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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又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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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席絹 ]【最好別愛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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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8: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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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歡在溫暖的胸膛中甦醒——

  鈴--鈐--鈴--如果電話聲音不是這麼尖銳要人命的話就更好了。我將臉埋得更深,索性當成蚊子叫,不想去理它,它總會停的。

  果真不叫了。

  「喂,找哪位?」我的抱枕在震動,頭頂上方傳來鍾昂慵懶的聲音。

  對喔,他昨晚在這邊過夜。本來有替他準備客房的,但因為看完「鬼話連篇」之後,我死抓著他聊天,不讓他走開;最後在精神不支的情況下,我先行入睡,八爪章魚似的纏住他,他也就在我身邊睡下了,可憐兮兮的當我的抱枕兼暖爐。四、五月天,白天熱,入夜可是會感到涼哩。

  「菲凡,你的電話,朱先生打來的。」他撥開覆住我面孔的發,將電話筒放在我耳邊。

  我樂得不必睜開眼,懶懶地回道:「棣亞呀?有事嗎?我在睡覺呢,你就不能晚上再打電話來嗎?」

  「菲凡,你身邊有人?」向來冷靜的聲音掩不住震驚的語氣。

  我低沉的笑出了聲:「嗯,一個大抱枕,很舒服,還可以幫我接聽電話,很好用喔。」

  「是那位住在花蓮的鍾先生吧?」

  「對。」我懶得問他何以如此神算。

  他倒是說了:「見過兩次面,很有預感他對你的興趣,只是沒想到你願意接受他。」

  「喂!你打電話來只是為了講這個嗎?那我可不可以掛你電話,回頭睡覺。」我喃喃抱怨。這男人是不是快當父親了,所以變得如此長舌?

  「今天晚上有沒有空?我們必須談一些事情,明天我就要回新竹了。還有,意蓉--我的未婚妻很想見你一面,可以嗎?」

  「我又不是動物園的動物。」我咕噥,翻轉了個身才又道:「還有,如果她想示威或道歉,叫她省省吧。再假如她只是想明確瞭解你我果真無愛情,才肯放心,那我更是沒空。老兄,咱們相識二十九年知己一場,我什麼都可以依你,但可不要規定我得與你的女人當好朋友,我沒這種興致。再者,我很忙,你辦完離婚手續的話,幫我把戶口遷回台南,謝謝。最後、最後,請給我四佰萬當贍養費,謝謝!這樣一來,我未來五年的生活費就不必愁了,拜拜,您保重。」

  「菲凡,你不想見她,我不勉強你,可是我必須見你一面。」他當然知道我掛電話的意圖,連忙搶言。

  「等你當爸爸時,我會去喝滿月酒,就這樣了。」我這次果決的掛上電話,卻也消褪了睡意。真可惡!

  我翻了兩翻,終於坐了起來,想賴床也沒心情了。

  「你介意嗎?」他一直在打量我。未梳理的儀容看起來很狂野。

  我抓了抓半長不短的發,全往後攏去--「曾經,我決定與他共度一生,以沒有愛情的方式。但老天不肯成全。」

  「沒有愛,會活得比較安全嗎?」他試圖明白我不斷抗拒的心態。

  我聳肩:「不是的,我只是厭煩於人人都必須有愛情加身的說詞。我不怕「愛情」,只是討厭它。當然它如果硬要到來,我也沒辦法。看不慣人人視之若命而已。」

  「反骨。」他湊過來給我一個早安吻。

  「嗯,我們都還沒刷牙那。」我很快推開他,準備刷牙洗臉去。

  他仍靠坐在床上看著我,我站在浴室門邊才想到一件事,回身看他:「喂,男人早上性慾較強是真的假的?」

  他愕然了下,雖紅了臉,但仍是道:「不一定。」

  我不懷好意的笑了下:「可憐的男人,你必須明白,我並不頂欣賞上床的行為,我比較喜歡抱摟的感覺。」

  「現在談這個有點早,不是嗎?」他攤攤手。

  我挑眉:「你似乎很保守;你們保守的男人怎麼看待上床這擋子事?」

  好傢伙,他反將了我一軍:「保守的男人認為,交往沒有半年以上,不許上床,正好與你試驗愛情的時間相同。」

  喔!這男人愈來愈不木訥了,不知道跟誰學壞的。我給了他一個鬼臉,梳洗去了。

  與我相處是很輕鬆的事,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因為我的性子不像女人,趨於大而化之的中性。然而,既是中性,就沒有所謂的女人味,那麼會愛上我的男人,本質上是不是有一點點同性戀的傾向?

  好詭異!我的腦袋總愛亂轉一些莫名的事。不知鍾昂想過這個問題沒有?哈哈※※※在台北待了二十天,為了等朱婭的母親病體可以稍稍康復,送回花蓮的醫院一步一步慢慢治療。醫生評估必須在未來五年內做多次手術,才可使毀掉的臉變得「能見人」;但要不見疤,或得回原來的美貌,卻是奢求了。幸好我得到了唐或的好消息,至少朱婭的母親不必煩惱醫藥費無著落。

  只是——往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了。我不知道朱茜迪能不能承受得住,也不曉得朱婭的未來會如何。也許母愛可以使一切如舊,也或許朱蒂迪會心性大變,連女兒也視為仇人。那麼,未來不免令人感到悚慄不已。

  所以鍾昂護送朱女士回花蓮前,我一再一再交代他務必為她們母女倆做好健全的心理輔導。至於我,則要下台中處理一些事情。

  「不許打電話給我,不許問我行蹤,不要因為我們在試著交往就認為你有任何權利過問我的一切。」在他還沒開口叫我保重時,我早已劈哩啪啦的先下手為強。

  他早已被我的一串交代弄得傻眼,更別提要他對我的交代有所回應了。

  許久許久,他才道:「我不會打擾你,但你隨時可以打擾我。這是我的電話。」他將一張紙塞入我手中。

  呃——呃——似乎我的宣告在相較之下有點不近人情。可是,這畢竟是我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嘛,我只能依別人的經驗與必然的行為先下個通牒,不然以後不就任人予取予求了?

  但顯然鍾昂不是尋常男人。他也沒戀愛過,所以不太知曉「正常」的步驟,也就不懂得對我要求互報行蹤。

  那——我是不是太防備過度了?

  我哈哈傻笑矇混過去。

  「好好好,您好走,路上小心。」

  他伸出雙手,勾攬我的腰身以入懷,額抵著我的額,氣息在我面孔上吹拂:「我會想盡方法讓你不感到壓力,不要防我。愛上我並不需要失去你原有的自由,我只要你心中對我有所掛念而已。這樣就好,就好。」

  然後,然後呢?

  「當你開始不滿足於現況了,該怎麼辦?」我問。

  「反正你逃跑的功夫很強,沒有人抓得住你。我期望當風箏另一端的牽引者,但,倘若風箏執意自由,遺留下的,也只會是一條繃斷的線。不要害怕讓我接近你,因為最沒有把握的人是我,該害怕的人也是我。」雙手漸漸收緊,在不令我窒息的力道之內,也是不容我掙脫的力道之內。

  我,我這個大刺刺的女人,在他眼中像什麼呢?

  是揉了怕碎,含了怕化的弱質物品嗎?還是,男人在面臨愛情時,都會有患得患失的不確定感,因此總是小心翼翼?我不懂。但他的行止令我有些心疼,心疼他的不值得。為了我,真的很不值。

  如果今天他傾情的對象是文小姐,情路一定非常好走,比捷運還順暢快速,但人類似乎最為擅長做自討苦吃的事。我還能說什麼?

  一如鍾昂曾說過的,追根究柢,是我自己先惹他的。中國人不比西洋人,對吻認知大大不同。也許我就是在做惡作劇的事時,邱比特正好在場,射了一箭。不然就是我的吻技高超得吸魂攝魄,他被我吸來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哎!反正,都是一個吻惹的禍啦!

  「無論如何,讓我們一直保持這種心態吧。不要被愛情這玩意兒折磨得顫顛倒倒。如果相愛起於快樂的因素,就不該讓它轉為苦澀。鍾昂,我希望一直快樂且自由,但願你也是。」

  「我是呀,把心交給你,看著你意氣昂揚,快樂自負,為所欲為,確實是很快樂的事。你一直在做許多人不敢去做的事,說著許多人不敢說出口的話,活得自我快意。而我愛你,因為分享你的快樂,所以我的心情也舒展。沒錯,愛上你,所以我快樂。吸取你自由的氣息,即使我的身體不能隨心所欲陪你浪跡天涯,但我的心卻有,它跟著你。」

  好——肉麻!好挑逗——好惡!

  可是我的眼眶卻有點濕。原來我以為他與朱棣亞是同質性的男人,但細分之後,他們卻是大大不同的。

  朱棣亞是事業心強的人。這種人在善於包容照顧人之外,其實是強悍且霸氣的,不然他不會掛念著他的未婚妻與他的相遇方式錯誤,久久無法釋懷。

  但鍾昂則較為包容。他沒有很強烈的事業心,在生活過得去的情況下,心思全轉在流浪動物或弱勢團體上。無所求,所以寬容別人的行止,甚而欣賞起來。

  不能說哪一個人的心態較為正確,只能說他們在自我價值觀的世界中,尋到了最佳安身立命的方式去過生活。

  但乍看之下,他們真的很像,形於外的斯文、冷靜很像。

  當然啦!一白一黑,一帥一平凡,一有錢一無錢,如此而已。

  莫怪注重身家的母親在探聽到鍾昂銀行的存款不足六位數字時會差點休克。期望我速速換個體面的男朋友給朱家人看,不要找一個平凡人充數。

  我也只是皮皮的回嘴道:「別擔心,我的公寓可以出租,收了租金足以養活他。」存心氣瘋我阿娘,我想也達到目的了,氣得她行李打包十來箱,跑去大陸找舅舅訴苦去了。

  「我不會追問你行蹤,只但願--你偶爾會想起我。」

  「好吧,我會在想起朱婭時,同時努力想起你。」我很誠意的保證。

  他燦笑出聲,直親著我的臉。

  待出院事宜全已辦妥,救護車也將病人搬運置妥,他們終於走了,往花蓮出發而去。

  會想他嗎?會吧,應該會想——一點點--?

  ※※※在南下中部之前,我仍是見著了朱棣亞。不知道他哪來的神機妙算知道我人仍在台北,於是我只好賜給他請我吃晚飯的榮幸了。

  向阿怪要了一束白玫瑰,很大的一束,我捧進了日本料理店的包廂。沒有意外只見到朱棣亞一人。

  「唔,分手花束。」

  朱棣亞的表情啼笑皆非,輕咳了兩聲,仍是意思意思的收下了。我興之所至的種種行為,他想要不習慣都不行。

  「近來過得好嗎?乾媽說你會在我之前結婚。」

  「你信她?拜託。」我嗤之以鼻,老人家的誇張方式他還真不瞭解嗎?會當真的只有呆瓜。

  「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篤定「婚變」對你的傷害不大,只是大家繪聲繪影下,我這個「陳世美」己紅得發紫了,現在只差真正的哀怨下堂婦出場。」他點完了菜,為我倒一杯清酒。

  「別理會了。大哥,顧好自己最重要,我相信長輩們的雜音對你影響不大,倒是--如果你老婆成天兜在心中就麻煩了。但--」我嘿嘿邪笑:「我是惡女,沒有義務當她的救贖仙女,她自求多福吧。」

  他搖頭直笑:「呵!這可不是你六歲那年的心願嗎?如今在二十九歲終於如願實現。」

  我打量著他笑容增多的俊臉。紅光滿面,似乎也胖了些;聽說愛情的功效驚人,比化妝品、歐羅肥更厲害,果然可以由這個男人身上印證。不常笑的男人,開始不吝惜微笑了;工作狂的男人,已開始走出辦公室,注意起花花世界的種種。

  「你變得這麼愉快,應是事事順心的證明吧?」

  「是。我與她已能漸漸走出協調的步伐。很平凡的一個愛情故事,酸甜苦辣。」他輕描淡寫。

  「不是每個人都認為自己的愛情驚天動地撼鬼神嗎?怎麼老兄您如此實際?」

  「每個愛情都是一樣的,到最後都會走向互相佔有,我看不出我們這一對有何不同。」

  唷呼!這傢伙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愛了一場還可以保有冷靜的大腦分析。那麼我以前看到的例子又是怎麼一回事?我看過昏頭到徹底的唐或夫婦、女性友人、男性友人--姑且不論婚後是否過得蜜裡調油,但戀愛時的鬼樣子--欲生欲死,神智不清,沒一例外。

  時代又變了嗎?在我活了二十九年之後,男女的交往又成了另外一回事了嗎?人類的進化如果太快,是否有礙健康?

  「我不太明白戀愛的走向必然會如何,但我認為所謂的「佔有」,是有很大彈性的。有的人身心俱擄;有的人只求交心。我並不想與任何人談我自身愛情的進展,不過我必須說「佔有」這兩個字,只能成為擄心名詞,而非拘束身體的動詞,否則我會窒息。」

  朱棣亞歎了口氣:「這,也是我不能讓自己愛上你的原因。」

  我訝然眨了眨眼。到了此刻,再去談一些未曾釐清的情愫不好吧?

  「呃——嘿嘿!吃壽司。」侍者已送來所有的食物,我低頭先行填飽自己空虛的胃。

  「別慌。」他失笑的看出我的無措。「菲凡,我們仍可是無話不談的好哥兒,至少在我還沒步入禮堂之前,你別太急著疏離我。」

  他看出來轉變了,我不意外。但——他可否也曾像我一般為這界線而哀悼?也許沉浸在愛河中的男人根本無從領略這種苦澀。

  「曾經,我想與你做一世夫妻,不僅友情可以長久不變,互相扶持一生相伴不分。喜歡你賴在我懷中的溫馨,也愛看你雲遊四海的瀟灑自在。在友情或兄妹情的範圍內,我可以將所有的你看成優點欣賞。不過倘若走入了男女之愛,我自知是個佔有心強,且傳統沙豬的大男人。我追求傳統的家庭,喜歡女人眼中的世界只有我,相夫教子,或成為居家主婦,或成為我事業上的助手;但那個人不能是你,你的的靈魂不會只為一個男人佇守,你的世界太大,所注意的事情太多,你的腳永遠停不下來。我太瞭解你,所以不忍心將你拘留在我一小方世界中。所以,我沒讓我們之間轉變成愛情。」他輕聲陳述著。彷彿因為看出我與他之間恐怕無法過回以往的生活,所以在今日,一次說個足。

  「每個人渴求的不同。不過——也許我可能為了愛而改變呀。」我不確定的說著。

  「剛開始你可能會,但你會漸漸失去生命的光采,而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不快樂。你的世界如果只繞著一個男人打轉,並且因這個男人的種種而活著,其實是在扼殺你的活力。愛情絕大多數的方式都是相同的,結局也不會差太多,但一定有人是例外的。愛上你很容易,但差別在這個愛上你的男人,在自己心中為自己的伴侶下了什麼定位。我要一個與我共同全力經營家庭與事業的女人;也許,現在令你心動的那個男人,要的是與他相同熱愛公益、獻身於社會大眾的女子,而非天天廝守在旁,關起兩人的世界,以自身為重。」

  他伸手握住我的手,下了結論:「愛情的發生,其實並不困難,但思考共容的長遠性才是延續愛情的方法。所以我不能與你有孩子,就是不想讓你有牽絆,在你還沒找對愛情時,完全自由對你很重要。只是我曾以為我們會有那麼一天。不過我倒是給了你一份好禮物:自任起負心漢,陳世美。」

  「棣亞--」我爬繞過桌子,摟住他腰:「你真是冷靜得可怕,理智得嚇死人。與你共度一生的女人一定會被你吃得死死的。」

  他摟住我,在我額上親了親--「終究,我們求的,不就是互相需要、契合的伴侶?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是我的初戀情人。」

  「棣亞,你笨死了。」我悶聲罵奢。罵他的理智,也罵他的白癡,居然會拿我當初戀情人看。心裡有點苦,有點酸,又--有點輕鬆;百味雜陳,我只能以一摟表示出千言萬語。

  「傻瓜!那是因為你也很笨,咱們只好笨成一氣了。」他笑了出來。

  而我只是抱緊他,最後一次的擁抱,就這麼最後一次了。

  ※※※可惡!就是朱棣亞的一番話讓我南下台中之後,開始思念起鍾昂。本來我根本沒打算想他。

  做完了鍾女士交付下來的工作,我上南投叨擾她老人家,順道拐拐幾泡春茶喝。不知道這算不算自投羅網!老太太一臉眉開眼笑的上上下下看著我。

  我的雞皮正準備起來跳舞哩。鍾玉藜那小妮子更迫不及待的落阱下石:「行情不錯哦,壞女人。才離婚就有男人對你死心塌地,來了南投兩三次,嘴上念念不忘杜菲凡這三個字,桃花運很好嘛!」

  「你思春啊!滿眼全是桃花。」我輕而易舉的撂倒她。二十歲的小鬼也妄想與二十九歲的妖女鬥!省省吧。

  「你——我在為你高興耶!」小女生氣得跳腳。

  我掏掏耳朵:「哦?那我怎麼聽不出來?」

  「你——你——你——」

  可憐!永遠的手下敗將。

  「好了,小藜,別與菲凡鬥嘴。」老太太制止著,然後才笑著對我道:「菲凡,我很訝異你與昂會湊在一塊。因為他太木訥,對女孩子也不主動,從沒看過他對什麼人動心過,連文小姐暗戀他多年他也不曉得。可是沒料到他一旦動心,行動力會這麼迅速,簡直跟他父親一個樣。」

  「哦。」我不感興趣的漫應。「沒有其他的事好聊嗎?」我又不是上來談他的。我幹嘛涉入這個話題,然後讓他更進駐我心中?

  「對不起,但我真的太高興了。」

  我沒轍的直對鍾老太太潑冷水:「拜託!他的人生觀一向很正確且進取,也就不會在我的加人之後突然大放光明,輝煌多少。因此我實在不懂您高興個什麼勁。即使我與他素未謀面,他依然過得很好。請別高估了愛情,我也不是什麼黑暗的救贖者。」連續劇看太多的後遺症。

  以前我們行銷學老師就說過:電視千萬別看太多,當你面對著離譜的劇情大肆嘲笑的同時,其實那些扭曲的資訊正一點一滴的洗著人們的腦。久而久之,思考模式也會出現雷同,以及表現在行為上。這就是行銷的威力。

  以前我是不信啦,但看看這些人,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你真的很沒有情調你知道嗎?真不知道喜歡你的男人看上你哪一點。」鍾玉藜受不了我的叫著。

  「舒服,沒有壓力。」我聳肩,不誇大一丁點的說出別人曾說過的話。

  鍾老太太搖搖頭。

  「別怪我們老人家太鄉願,但身為長輩總樂見小輩有個歸屬。你說得對,假如鍾昂沒有愛上你,他的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很好。但是,尋常的日子中,若能心中有所牽念,應該會更加充實才是。不然為什麼在離婚率這麼高的現代,大家依然樂於步入禮堂呢?」

  「明天小蘋果她爸要公證結婚,請我當證婚人。」我順道提起:「我上來山上就是要邀你們一同去的。」

  「我們有接到電話了。哎,一大堆喜事哪。」鍾老太太愉悅的笑了。

  「喂!你不尷尬呀!人家曾經那麼喜歡你。」鍾玉藜好奇的問我。

  「誰不是呢?不過想由喜歡轉成愛,是要有很大的勇氣的。愛我並不容易,通常我會一再勸他們最好別愛我。」

  「很抱歉,那我真的好奇,你是否對昂這麼說過?或著他有特別待遇?」鍾老太太仍是忍不住問了。

  我坦白道:「當然有。大帥哥如谷亮鴻都挨我閉門羹吃了,你們以為鍾昂那種平凡姿色何德何能可以成為例外?我得說:他是個氣度恢宏的奇男子,挺特別的。要嘛就像木頭,一旦動心了,就不管別人接不接受,逕自放入愛情。幸好他愛人的方式沒有壓力,否則我甩人的方法多的是。」

  「可是他很窮耶,你又好吃懶做,甚至不事生產,他又沒錢,怎麼活下去呀。」小妮子想到現實問題,不免疑惑我的眼睛是否有脫窗之嫌。

  「我養他不行呀?我名下有三間公寓耶,隨便租一間出去就有固定收入了,怕什麼!」迂腐!都什麼時代了,女人又不是養不活自己,挑丈夫還是只向錢看。會賺錢只是一種條件,看各人需要而已。

  「還不承認自己陷入愛河?搶錢妖女原本不可能會說出這種話的。」

  我懶得理會小丫頭。這種事哪能兜在一塊來說?不過倒是證明了一件事--如果鍾玉藜小妹妹的觀感是全人類一致的看法的話,那麼,我杜菲凡的確是個思想無比特別的女人,難怪男人、女人都會輕易喜歡上我。

  嘿嘿嘿————

  我是一則傳奇——是誰說過的?

  呀!是鍾昂。討厭!說好不想他的,竟又想起。

  戀愛中的女人?好肉麻的用詞。

  想他就想他吧,有什麼大不了。反正我特別嘛,看在他愛我的分上,多想他一點回報一下吧。

  ※※※好意外的,我在參加完台中友人的婚禮後,到台南遊蕩,準備參與當地某慈善機構的募款活動,居然遇到了鍾昂!他、他、他——怎麼會跑來台南?並且在這裡窄路相逢?

  那時我正在向幾位老闆級人物洗腦,以不容迴避的滔滔大道理企圖由這些如坐針氈的人口中敲下一筆助學經費。正當我掏出收據的一剎那間,我猛然看到不遠處笑望著我的鍾昂。

  也不過就這麼一個閃神,那些大老闆全悄悄呈放射狀沒入人群中,我回神時簡直不敢相信。沒關係,他們還是得掏錢出來的,更可悲的是還得再讓我炮轟一次;那絕對不是好受的事。

  「我打擾你了嗎?」他見我身邊的人群已作鳥獸散,便走了過來。

  我撇撇嘴:「你嚇到我了。」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在這裡,不想打擾你的,卻又是怎麼也走不開。看你神采飛揚的形貌是一種享受。」

  咦?那是說他早就看到我了?

  「看到我多久了?」

  「半小時吧。」他看了下手錶。

  我攀著他肩膀:「喂!偶遇是一種驚喜,你不高興見到我嗎?還是你想我,並沒有我想你的多?」

  他也摟住我,與我並列著。

  「如果你定位我的人必須在花蓮才得以與你重逢,那麼在花蓮以外的地方不期而遇,怕會給你壓力,覺得似乎被盯梢住了。我不想引起你臆測,也不想在你眼中看到對我的抗拒。」

  我瞠大眼看他:「你乍看之下老實坦白,其實一肚子曲曲折折。想那麼多做什麼?我很高興看到你呀,而且我想你也沒有時間與金錢容你成天追著女人轉。一定是有事才來台南的嘛。」這男人一點猜忌的機會也不留給我。嘖!恐怕我以後是沒什麼無理取鬧的機會了。他硬是比我多了幾分細心,我還能說些什麼?

  「你來做什麼?」

  「送來一隻訓練好的導盲犬給台南的客人。還有,這家育幼院的院長向我要了兩只可以看門的狼犬,我也一同送過來。明天開始要到台南各鄉鎮的流浪動物之家義診。」他細數下來,約莫會停留八至十天。

  「那正好,台南是我的地盤,我可以帶你四處走。如果你沒有地方住,可以往我家,我家現在只剩一名管家--喔,對了,文小姐有一同來嗎?」我一直看不到人。

  他搖頭:「我將她介紹到台北友人處工作。既然不能接受她的感情,還是別給她期望最好。我那位朋友是個年輕英俊並且很有抱負的獸醫。」

  喔,美男計!這男人不呆嘛看得出來文小姐對工作的熱情通常附帶著浪漫的條件。一次的感情挫敗或許無法在短時間之內重振旗鼓,但希望永遠存在,美男在旁久了也就芳心暗移了。希望她這一次可以追求到瑰麗的戀情,表現出現代女性的精神。

  「你真是不容小看」我噓他。

  「何苦讓三個人都不自在?」他低頭親我。

  「鍾昂,我想沒有女人逃得過你的手掌心。」我歎息著。

  他溫柔微笑:「我不要其他女人。但我只要你在我的手掌心。」

  我想,我終究會愛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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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39: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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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是戀人,就好歹做一些戀人會做的事吧。

  挑了個晴朗的星期二,兩人皆沒事的空檔,我拉著鍾昂上街約會。夏天了,南部的驕陽簡直可以曬死人。三十三度耶,為什麼不乾脆火山爆發算了?

  我左手挖著雪花冰,右手抓著棺材板,不時的以哀怨白眼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將人曬得像只氣喘不已的哈巴狗,老天爺又得到什麼樂趣了?

  鍾昂以冰涼的礦泉水淋濕手帕,在我臉上頸上擦拭著,使我的浮躁降低了一點點。

  「現代還有人在帶手帕出門呀?」我轉移注意力的問著。面紙方便多了不是嗎?而且不必洗。

  「環保,手帕用途多,髒了可以洗淨再用。」

  「你以為少你一個人用面紙可拯救幾棵樹木?」我也很有環保心,只是難以力行口畢竟我對「便利」兩字太熱愛,容不得削減分毫。

  「至少盡到一份心了。」他對我的尖酸刻薄不以為意,依舊忙著為我除熱。

  「你實在很適合照顧別人。難怪你除了當獸醫之外,還兼了那麼多差。」我得寸進尺的依入他懷中,讓他以厚紙板為我涼。

  「我很慶幸自己是付出的一方,很虛榮的為這情況而自豪。」

  「我也很虛榮於自己擅於向企業王搾錢,得到很大的成就感。其實我討厭人家扣我慈善家的帽子。」

  「我知道。」他有同感。「我也不是慈善家。我只是相信人生於世,必然帶著什麼任務來走這一遭。沒有人的出生是無意義的。也許我就是生來為別人做一些什麼,以及--遇見你。」

  我笑:「我倒沒那麼宿命,我只覺得活得快樂最重要。即使是戀愛,也是尋一個最適合我性子的方式去進行--」忍不住的,我告訴了他與朱棣亞會面所談的話。而,當我願意投注給他相當於我曾投注給朱棣亞的信任時,是不是表示鍾昂已取代了朱棣亞曾在我心中佔有過的份量?

  我並不為這種轉變感到遺憾。如果我的心思已這般改變的話。

  「你是個幸運的女子。」他聽完後,在我耳邊這麼說奢,眼中浮起了對朱棣亞的欣賞。

  「大概吧,我遇到過的人事物,造就了今日的我。朱棣亞更是至大的元兇。被人這麼瞭解到透徹的地步非常可怕。要是他存心不利於我,我大概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我打了個哆嗦。

  「你不希望我瞭解你太深嗎?」

  我望著他:「人與人之間,既然生來就是個個體,就不該太過透徹到完全無遮掩。你可以知我、瞭解我,偶爾的看出我的心思,但千萬不要摸清到連每一分一秒的思維都在指掌間。我想,我沒有愛上朱棣亞的最大原因是:他根本是我肚子裡的蛔蟲。被人完全瞭解是很可怕的事。人生既然是未知數,就該以摸索的方式行進;如果連我也預測不了我下一秒的行為,別人就不該比我更快看出來。如果他兩年前沒有想到今日可能會發生的事,也許我們早就會有小孩,也許我過的不是今天這種生活。」不知道怎樣才能確切表達,到最後,竟只是以寂然的淺笑收尾。

  「人生處處是桃花源,只看當時有沒有把握住。我不敢說我會做得比朱先生更好,但我期望你一直自由、一直快樂。過了他那個村,就來我這個店吧。」他一定看出了我的遺憾,沒有醋意,以微笑驅走我不請自來的感傷。

  「鍾昂,我有沒有對你說過我很討厭愛情?」

  他輕輕搖著我:「有的——它讓你不停的在失去,所以你討厭,是嗎?」

  在他懷中點了點頭:「我沒有機會釐清我與他是怎麼一回事了,但我希望與你這一段,可以走出一個圓滿。如果那代表愛情——好可悲,再怎麼討厭也得去走。更寬廣或更狹隘,也只有走過去才知道。」

  「你像個無措的孩子,哪裡還有搶錢妖女的威風。」他輕輕取笑我,努力要使我快樂。

  我輕歎:「也許,我早已走入其中而不自知,鍾昂,你覺得如何?」

  「我會覺得榮幸。」

  我咭咭咕咕笑了出來,偎緊了他。

  陽光炙烈已不再是重要的事,雪花冰融成涼水也無所謂,偶爾撲面的沙塵更是進不了我們的注意力中。

  我們兩個真是怪胎,湊在一起負負得正,也真叫老天垂磷了。

  心中開始有了一個預感--也許我會與這個男人攜手共度一生,而不感厭倦。

  我不要讓人看得剔透,我只要一份徹底的包容。

  這個人會是他吧?也一定是他吧?

  ※※※我過生活的方式其實相當隨性,有地方住就好,有錢花就好,哪邊有事往哪邊走,無時不刻保持一顆愉悅且好動的心。

  走走停停之間,能讓我久留的地方並不多。花蓮,卻成了我極喜愛的地方之一。

  因為風景美嗎?民風淳樸嗎?沒有都市專有的擾攘喧囂,只有清淨的空氣與廣闊的空間,是原因之一吧。不過我想,重要的是--鍾昂人在這裡。

  時序已步入盛夏,是七月炎天了。也就是說我與他的交往算起來已有三、四個月之久,當然真正相見的時間數得出來,不過既然分別的日子裡我們有在互相思念那麼湊出出三、四個月的數字也不過分。

  之前與朱棣亞通過電話,他將在十月份迎接他長子的出生,也決定在長子滿月時順便舉行婚禮。聽說他的准妻子仍希望見到我,知道我會去喝滿月酒,說什麼也要把婚禮訂在那一天。也就是說,如果我前去喝滿月酒,也就一定得喝杯喜酒就是了。

  朱棣亞果然喜歡那種性格強悍的女人,而非軟綿綿的柔弱女子。由一些蛛絲馬跡看來,未來的朱太太一定會讓朱棣亞的生活過得很精采。

  嘿嘿,不過我就是堅持不讓他的妻子見到我,也不給閒雜人等有嚼舌根的機會。

  過了一季春天,人事已丕變不少。朱棣亞要當爸爸了,小蘋果她爸爸娶了一個溫柔美麗的老婆,小谷正與日本名模熱戀中,消息天天見報,根本不必見到他的人,就可窺知他戀愛的全貌,甚至他們昨天去喝了什麼,玩了什麼。老實說,我懷疑這樁戀情持久的可能性。再有,我與鍾昂的事也已多人知曉,人人都在為鍾昂的眼光居然如此之低而哀悼不已。

  以現實的觀點來說,我結過一次婚,容姿平凡,又有搶錢妖女的惡名。相較於他的斯文端正、熱心助人,以及沒有感情「污點」來說,我的風評必然比較不好。

  整體的社會價值觀真的很不公平。記得前幾個月參加小蘋果她爸的婚禮時,世人對於結過婚、坐過牢、浪子回頭的男人無比包容(當然他長得帥也是原因之一)。祝福著他二度婚姻娶來純潔如小百合的女子,救贖他走出灰澀的過往。

  污點滿身的男人娶了清純女子可以且應該,反倒污點女子嫁給端正男人是佔了天大便宜。

  真是教人撞頭的差別待遇。幸而我的性格狂妄自我,自愛得不可思議,也就不怎麼認為我有何污點可言。只不過偶爾有人會在我身邊講一些有的沒有的,較為令人煩躁。我真的很喜歡花蓮這裡的環境,但會不會是因為生活圈子太狹小了,所以人人對我無比關注,熱心到教人咋舌的地步?

  瞧瞧,眼前這不就又飛來一隻蚊子在叫了嗎?

  朱茜迪,一個手術剛做完,包得像木乃伊,不能見陽光的病人。我來醫院看朱婭,順便看她,對於沒有往來的人,通常我都是點頭了事,不怎麼客氣。但她可不這麼做,露在紗布外的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配不上鍾昂。」她啞著聲音說著。

  「你是月老嗎?我削著蘋果,本來打算給她吃的,後來決定送入自己嘴中。

  「你別以為我們山地人只能接收平地人的破鞋。」

  喝!人身攻擊耶!不要命了,身為女性,居然用女性的侮辱詞來聲討我,置我們的性別於何地?

  「要不是你在生病中,我會送你一記過肩摔。誰規定我結過一次婚就喪失了再結婚的權利?我沒有資格戀愛嗎?」

  「但——但他值得更好,不,最好的女人。」她氣弱了好半晌,仍是堅持她的本意。

  我把玩著小刀。

  「除非他是處男,否則別來要求我當處女。當然,假如他是處男的話,我會記得上床後送他一個紅包的。事情就這麼簡單。」

  朱茜迪顯然被我的口氣不恭而氣煞。

  「你!你們平地人果然很壞!當年鍾昂他媽就是笨,好好一個大美人卻跟了他爸吃苦受罪!你們平地人最壞了!」

  「請不要把你們自身的仇恨放在我身上。做人要自立自強,山地人裡也不乏發達的人,平地人中也有乞丐之流,各人有各人的境遇,少來扣我帽子。除非我圖謀的是他的財色,否則兩相相悅的情況下,我本人性格好壞並非重點,沒什麼好牽拖的。」

  「反正,反正你不行!」口舌向來不輪轉的女子更加氣煞,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一舉打發我這尾「狐狸精」。

  真是抬舉了。想那聊齋中,每一位狐狸精莫不天仙絕色,卻總是配土一位癡呆書生,賠人賠心又遭聲討——我被聲討是真,容貌卻無可取之處,用這種名詞形容我,還真是侮辱了貌美之人。

  「唔。」我將水果刀遞給了她,嚇了她好大一跳!

  「做什麼?」她呆呆接過。

  「要吃水果自己削,我吃完了,也要走了。」

  「喂!你沒有清洗耶!」她叫。

  「拜託!這裡又不是我家,來者是客你懂不懂?」我揮揮手,走人也。

  民風淳樸有個好處,人心比較不邪惡,也就不會動輒刀棍相向,不然電視中多少惡女揮刀行兇。再有,男人長得不夠帥有個好處,女人不會輕易愛上,代為出頭時不含愛慕的私心。

  我很膩爭風吃醋那一套,也幸好鍾昂的男色沒什麼料,否則我對他一定會膩得很早。

  醫院草皮上,鍾昂正與一群孩子們在玩,小朱婭也在其中。我揮開思緒,一蹦一跳的過去,撲坐在鍾昂身邊的草地上叫:「在玩什麼?我也要玩!」

  「我們在玩接球,不可以讓球掉到地上。」近來鍾昂新收的助手小田回答著。二十歲,剛服完役,將我當成他未來老闆娘看待。長得很帥,迷煞了方圓百里小少女們的心。

  所以我不意外有三、四個小護士會坐在這邊摸魚。

  在大家玩鬧成一氣時,鍾昂悄聲在我耳邊問:「你們談了些什麼?」

  「沒。吃完一顆蘋果我就走人了。」

  「晚上我們去看海。」他在我耳邊說著。

  「好呀,吹點海風一定很舒服。」

  這算不算我們很正式的約會?

  戀人們必走的步數,我們也漸漸在走。了無新意,但因面對的人不同,所以雀躍的心思仍是高昂。

  也罷。「愛情」如果在千百年前巳有,必也可以屬於老套之流,那麼,我與他怎脫得開老套的窠臼?

  ※※※「平地人與山地人結婚,大多以悲劇收場嗎?」走在浪花聲震耳的海邊,暗的天色下,我忍不住這麼問著。

  他拉著我的手,怕我在行走間被岩石絆倒。

  「怎麼去論定悲劇或喜劇?相戀到結婚是喜劇,結婚到生活上的不協調、爭吵就改成悲劇了?其實硬是區分平地人與山地人是不公平的,多少離婚夫妻重複這樣的過程,不光是平地人與山地人。」

  「對呀,所以我不懂別人為什麼這麼害怕。為著無關於他們的事憂心仲仲。」我抬頭親了他一下。「很欣賞你有正確的觀念,有多少憂鬱的人死咬著「過去」,並且賦予自己性格乖張的借口,看了真教人倒胃口。所以向來我抵死不肯當輔導人員,就連收服鍾玉藜、小谷那些人,也都是用以暴制暴的手段。要我同情他們、助紂為虐的讓他們更理直氣壯墮落下去,門兒都沒有。」

  「我也是花了很長的時間才讓自己以理智的眼光去看待一切,盡量不要讓自己看來面目可憎。人一旦想墮落,什麼借口不能拿出來說呢?只是我認為,人生不應只有這些而已。」

  我們停在一塊平坦的岩石上,一同望著月光下的白色波浪,被海風吹得體膚有點濕黏。

  「我配得上你嗎?」我側首看他。「你的性情太過端直正派,我卻是玩世不恭的。打小就以惡女為志向,雖然從來沒有成功過,但說真的,我對太過正派的人一向不以為然。」

  「但是我愛你。」他好溫柔的在我耳邊訴說,在滾濤聲包挾中,穩穩的沉向我、心坎。

  「我希望能在年底娶到你--」他又說。

  「你的膽子一定很強壯,不然就是你還搞不清楚自己攬上了什麼麻煩。」我的耳朵開始酥麻,伸手住。我竟只能不解風情的坐了下來,顧左右而言他。

  他坐在我身後,讓我得以順勢的靠著他,以最舒服的姿勢去看海。

  「她們都說對了一件事。」我突然沒頭沒尾的說著。

  「嗯?」他的面孔沉在我髮梢頸項間嗅聞,廝磨得我無比慵懶,在他懷中更加放鬆。

  「你的生命中,不管來了誰,其實都不會有差別的。你的性情可以包容任何一個女人,但我卻不同,一定得是某一種人,才會被我所接受。如果用這種方式來談配與不配,你是比較佔優勢的那一個人。」

  「為什麼要把別人的話聽入耳?」他抬頭,我沒回頭看他,但感覺得出他的皺眉。

  「有趣呀,同時又可以用輿論來檢視自己。」我雙手往後伸,將他雙手抓來我腰前環握。「我想,與你之間能走上這麼一段,足以稱羨所有人了。」

  「那,我半年的「試用期」算不算提前合格了?」

  我搖頭,輕輕的回應:「讓我再想一想。」

  「怎麼了?」他正色地問,是察覺出我滯緩的心思嗎?

  怎麼了?我也在思索自己是怎麼了。我喜歡他,可能也早已愛上他。已然互屬是不必昭示的事實,所有熟識的人都知道了。

  只是——然後呢?突然我很不願面對「幸福快樂結局」的尾聲。因為繁華過後的寥落,不忍卒睹;因為起承轉合之後,那個最末了的句點委實太難點下。

  我又走入了必然的輪迴中,自苦而無力自拔。

  為什麼呢?當配角與當主角者,居然都害怕著落幕。

  「鍾昂——為什麼男人不怕結婚,而女人會怕呢?」姑且,我只能淺顯的厘出這一點。

  「你不是生性好冒險嗎?」

  「如果預先認定了冒險的後果可能是束縛,我不可能會踏進去。我怕,我變得太愛你,也怕變得不像自己。」頓了一頓,我覺得自己的笑容有點慘。「最可能的是,我怕結局的到來。」

  「我曾經不明白姑媽對我說過的,她說你絕對不與被你幫助過的人有所往來。當你進入某一個事件中去協助他人時,通常在解決大半問題之後便會走人,不等別人道謝,也不看大團圓,所以我說你是則傳奇,但一直不明白你的心態。現在,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你決定無止境的遷就我嗎?」一個人寬容的尺度在哪裡?在既可讓人感受到被愛、又自由的尺度?

  遇上我、愛上我必然是極度倒楣。

  鍾昂扳過我身子,撫觸著我被海風吹得黏呼呼的面孔。「不。與其讓你以自由為名,淪入逃避,我寧願栓緊線結,讓你有一絲拘束。我無法全然的像朱棣亞對你放任不加聞問。「愛情」會使雙方有得有失;我想娶你,在名義上,實質上,得到你,我承諾你自由,你也要付出一些勇氣。我不可能讓你閃避,然後遺忘,再然後讓下一個男人有機可乘。」

  「才不會,我喜歡你這一型,怎麼也不會改變的。」我直率的抗議,也為他的侵略氣息心驚。

  他笑:「不,愛情不局限於絕對性的對象。其實朱先生曾有機會與你一生一世;也許谷先生,其他每一位,甚至阿怪先生,只是他們沒有更努力的追求,你的感應又十分遲緩,「天生相屬」的感覺來自不斷的試探,卻不必要有絕對的對象。」

  是嗎?是這樣嗎?

  「不可能的,至少我就沒有心情與你以外的人約會,做一些情人才做的蠢事,甚至無病呻吟了起來。」

  他哈哈笑出聲:「所以時間很重要。」似乎得意於在我腦海中植入了依戀的種子,如今茁壯得令他滿意。

  「鍾昂--告訴我,怎麼克服對「落幕」的害怕?」我問著,聲音滿是可憐兮兮的無助。

  「我們努力想法子,也以時間去等待。重要的,我愛你,你呢?」

  這男人!都這時候了還不忘索情!

  「好吧,我肯定我愛你。」

  浪花撲拍巖岸,捲起千堆雪,又在星月的輝映之下,晶燦出鑽石的光澤。

  美麗的夜空,終究也會讓白晝驅逐;浪花撲來又退去,滿滿太平洋的悸動因何而起?

  察覺到自己靈魂深處的悲觀,不禁想到自己近三十年的日子活下來,似乎是全然於己不相干的粉墨登場。很詭異。風象星座的女子,怕是連自己也瞭解不了自己。

  「我是什麼樣的女人?」月影西移了好大一步,我不肯動身,將身子埋入他懷中更深。

  「你是所有人心目中狂妄自我的杜菲凡,我心目中七彩皆俱的強烈女子。人性原本就建構在互相衝突中,每一個你,都是你。」

  「為什麼我卻只看到始終如一的你呢?」

  「因為我的生命太平凡,性格太死板,像一張空白無趣的畫布。」

  人,都有趨於自己所缺乏的向性。因此吸引相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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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8 10:40: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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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的,秋天遞嬗走了夏天,炙熱卻未減分毫。

  聽說日本的楓葉已漸漸轉紅,揮灑秋日的妍麗,一沾一染的由北海道起始,一路往南走紅下去。

  秋天來了,我收到谷亮鴻的傳真。他決定在日本訂婚,然後農曆年時回台灣結婚。轟動的中日戀情在喧擾了四、五個月之後,在千萬雙目光的注目之下,很奇異的沒有分手,反倒決定一同走入婚姻的殿堂。

  小谷沒有親人,他只是口氣粗劣的叫我與鍾老太太這一票人沒事閒著的話,可以去觀禮。其下的渴盼當然不必言喻,更何況他老早叫人送來頭等艙的機票。

  所以撇下了自身未解的困擾,我決定去參加小谷的訂婚典禮,並且好生在日本玩上一趟。提早飛去日本,不與別人同行。

  嘿嘿!正好也可以躲過朱棣亞的盯人術,他小子老想抓我讓他妻子見上一面,我偏不要。

  飛機抵達成田機場不久,我便被兩名小谷派來的人員接往他住的別墅。長途旅行能夠事事教人打點好,實在是很愉快的事。

  「嗨!小谷,好久不見。」他在大門口迎接,我伸手捶他肩膀一拳,細細打量這個滿面春風的男人。

  「你頭髮留長了!」他大驚小怪著我的直髮披肩,不若以往半長不短,沒有一根會與另一根等長的發況。

  「你頭髮也留長了,學死日本鬼子呀!」我撥著他的發,學著怪叫。

  「您好,久聞大名。」一聲細柔的女音,以生硬的中文向我打招呼。

  我看了過去,認出了是那位日本名模,身高與我相當,骨架勻稱,身材相當好,且很會打扮自己,淡雅中可見一絲狂野活力。大美人耶!

  「你也好。」我也以中文打招呼。八百年前修過的日文早還回給老師去了。

  「繪子,她就是我的恩人兼好友杜菲凡,菲凡,她是我未婚妻早川見繪子。」

  微笑點頭是語言不通時最好用的方式。

  「感謝您對亮鴻的照顧,以後就交給我了,我會努力服侍他的。」早川見繪子又不斷的以九十度鞠躬向我折腰而來。

  我有一剎那想跳開的慾望,忍不住以台語問著:「借問一下,日本人都堅持要這麼多禮嗎?」

  「認真又多禮。」顯然小谷這尾粗枝大葉的小子,偶爾也感不適應。但因為愛上了日本女子,站在日本土地上,多少也得入境隨俗一下。

  「進來吧。繪子會的中文不多,但以她學了六個月的成績來說,進步很嚇人了。」他一手撈起我的行李,一手棲放在未婚妻纖纖柳腰上,讓我先行後,才相偕入屋。

  沒什麼心思打量素雅雍容的大廳。在早川見繪子忙著洗手做羹湯、烹煮洗塵宴時,我才得以與小谷談上一些不禁忌的話。

  「曾有人說過:吃在中國,娶在日本,住在溫哥華,死在瑞士。你小子不錯,日本女子不論婚前多麼狂野,最後都會乖乖回歸家庭相夫教子。嘖!誰會相信日本模特兒界的天後此刻會為了愛情穿起圍裙呢?」

  谷亮鴻撥撥頭髮:「她的家世很好,學歷也高,有一陣子我很想放棄,也以為自己不會太認真。」

  「白癡,從你第一次飛日本神色不安,再到後來跑到花蓮對我無病呻吟開始,我就知道你完蛋了,而你居然那麼慢才覺悟!」我哈哈大笑。

  「你以為每一個人都可以像你這麼順利?過程中不必掙扎,馬上臣服在月老射中紅心的事實中啊!」他粗魯不改,大小聲了起來。

  我搖了搖頭,伸出一根食指在他鼻前搖了搖:「第一、月老手中只有紅線,沒有箭。」我再伸出中指:「第二、我並沒有太順利,至少目前我就是陷入牛角尖中,無力自拔。」好哀怨的頹唐入沙發中,企圖營造一些失意的氛圍。

  「去你的!扮個死樣子就叫無力自拔?」他噓我。

  「唉,我懷疑繪子小姐看上的會是你的粗魯。」

  「她就是熱愛我的粗魯坦白,一點也不做作。」

  沒力氣批判他的厚臉皮,我只好聊表心意的瞄瞄天花板兼翻白眼。

  「喂!你是來恭禧我的吧?有誠意一點。」他拍著我的肩,對我的死氣沉沉大表不滿。

  「誠心恭禧嘍!只是,為什麼大家都那麼有勇氣呢?是不是把未來幻想得太美好了?」我深感不解。

  「你不常說做人要樂觀一點?既然如此,為什麼我們不能像呆子一樣的樂觀?對婚姻也是相同的道理。怎麼?你決定踢掉那個平凡男人了?那也好,我一直在懷疑他能拿什麼養你。分手吧。」

  自己春風得意也不該咒別人分手呀!可惡!

  「小谷,我是不是一個很麻煩的女人?」檢視自己時,需要一些客觀的意見,而這一點鐘昂是幫不上忙的。在他眼中,我簡直無一不好,唉!母豬賽貂嬋。

  「你不是麻煩,而是可怕。」他糾正道,「而且玩瘋起來只顧自己,不理別人死活,被你蹂躪過的人大概都情願沒被你救過。」

  「喂!你的怨氣很深喔!人家鍾昂就巴不得我早日烙印上他的專屬戳章。」

  「戀愛中的男人跟瞎子差不多,結了婚之後才會冷靜下來,一一跟你清算。」他嘿嘿冷笑的恐赫我。

  找死了!別以為他娶了老婆,躲在日本,我就拿他沒轍。

  「清算什麼?誰被誰倒了會錢,還是互翻陳年老帳?我與鍾昂的交往完全透明,想清算,還得看看如何去無中生有咧。」我的手指咋咋作響。

  「那你在怕什麼?又沒有把柄怕人知道,他又愛你、放任你,你是太好命了自找麻煩是不是?」粗枝大葉的人怎麼可能看出我的現況?

  我挑眉問明:「你打聽過我?」

  「我哪來的美國時間!是一大早接到的電話,你男友鍾昂向我拜託多照顧你,說你心情不太好,請多包容。我就覺得那男人真有夠婆媽,你這種女人哪需太禮貌,扛了進禮堂不就好了?對人家費盡心力的包容,到頭來什麼也沒有,還不如直接拖上床省事。」

  「你把性當成什麼?婚姻又當成什麼?把女人又當成什麼了?野蠻人!虧你的日本婆娘受得了,我就說你影片拍多了,腦袋也壞去了,滿腦子的大男人沙豬思想!」我抬腿踹了他一腳。

  「可是很有效啊!」他嚷嚷。

  「這也就是你追不到我的原因。守舊的侏羅紀男人,你跟原始人打昏女性拖回家當伴侶的行為有什麼不同?只在於有穿衣服與沒穿衣服而已。鍾昂要是像你,那他早被我丟入太平洋了。」

  「所以說愛上你根本是自討苦吃。互相愛了後,那苦頭更是吃不完。」這回他學機伶了,先跳到沙發後方,手持椅墊護身。

  我冷冷的瞥他一眼。既然閃到了我雙手雙腳構不到的範圍,那我也就懶得浪費力氣打他了。

  「愛上我的呆子還真不少,你不也纏了我三年多?小男傭。」

  「是啦!因為年少無知,覺得戀愛很麻煩,女人很麻煩,所以盯上你。大概是不想過太肉麻的下半輩子。但愛情讓一切都不同,與你過日子會很沒有壓力、很隨心所欲,但沒有刺激、沒有甜蜜,那種男女之間的愛來愛去,在你身上不合用。」

  他何不直言我沒情趣比較省事?

  「世上沒有不解風情的女人,只有不會調情的男人,所以你回家反省去吧。」

  「光會逞口舌之利是沒用的,總而言之,事實就是事實。不理你了,我要去廚房看看繪子需不需要幫忙。她想做你愛吃的蘋果派,但我想你會比較懷念我做的口味。」他起身,戀愛中的男人無一時半刻或忘愛侶。

  我噓他:「小心日本女人嫌你沒大男人氣概。」

  「她早就膩了蠢日本男人的自大幼稚,才會瘋狂倒追我,最崇拜我的手藝了。」他自大的說完,人也進廚房去了。

  粗率的傻小子也解情趣起來了,愛情真是不可思議。但他笑我不適合談戀愛就太過分了,起碼人家也與鍾昂約會過好幾次。而且他好喜歡親吻我、摟抱我。

  我坐的沙發方位,傾身時正好可看到一點點廚房的動靜。那兩隻愛情鳥,由原本的忙於烹煮,到後來卿卿我我,甜蜜成一氣——我開始摸摸肚皮,懷疑還得等多久才可能吃到接風宴。

  來日本的心態是逃避還是想釐清。如果相愛必須各自有所付出,為什麼生性大方如我,卻遲遲不肯付出鍾昂最想要的承諾?

  不是小心眼的人卻開始斤斤計較、胡思亂想,誰能說我不是陷入戀愛的迷障中找不到出路呢?

  我來日本想得到什麼頓悟呢?還是想昭告世人以及自己:我永遠是自由的,永遠無人可拘束我?

  但我想念他,並且為了說走就走的任性而對他感到抱歉。

  廚房裡的那對愛情鳥似在張狂的嘻鬧,在週身晝出一個大紅心鎖成一方小小宇宙。

  我會如此任意,在每一次遠行時有著心安是不是因為知道鍾昂永遠會在花蓮靜候我的倦返?

  小谷來到他最討厭的日本,因為他的愛人在這裡,而使一切丕變。搞不好日本從此成了他欣賞的國家也不一定。愛情可使世界額覆。

  我到底在排斥什麼呢?會不會是我付出的沒有我想像中的多,所以鎮日只掛記著拘束與自由,無視其他?

  那麼,我的情況比蕭素素好到哪裡去了?我在旁觀者立場時,看出他們立足點的不平等,也深深位唐或感到可憐。但我又如何?願意去愛,卻不顧意削減分毫自己的自由口即使我口中的「自由」不在於行動,而是脫韁的心。

  我來日本幹什麼呢?證明自由?逃脫愛情伴隨而來的牽絆?可是三、四個月以來,我就這麼自己困住自己,又有哪門子自由可言?鍾昂只是以他那雙美麗的眼來包容我,以雙臂給我擁抱,他願意一涓一滴慢慢來,慢慢等。

  而我呢?自苦之外做了什麼?

  瑰麗的愛情天地看來雖然有點蠢,但偶爾悠遊其中又怎樣?我敲著自己的頭,覺得自己三、四個月來似乎持續做著無謂的蠢事,在自由與臣服間拔河,而不自知已陷入戀愛膏肓中無可救藥。還以為自己多理智!嘖!

  杜菲凡!聰明一世的杜菲凡徹徹底底當了一次大呆瓜!笨蛋一枚!

  死瞪著抱摟成連體嬰的那兩人,我一直在自問為什麼畏懼變得不自由?為什麼抗拒去當一個正常的戀愛中人。是!我現在嫉妒有人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於是決定棒打鴛鴦--扯直喉嚨,我以炮火之姿大喊:「斯咪媽線!我肚子餓了!你們想餓死我啊!快把口水擦一擦,衣服拉一拉,奉上食物來!」

  ※※※是,我是來日本等著參加小谷的訂婚典禮沒錯,但那不代表我決定在訂婚典禮前一天回台灣是滔天的惡罪呀。來日本七、八天,玩足吃夠,也看厭了小谷與他的愛人無時不刻的深情以對。沒有一路嘔吐他們就該偷笑了,還敢凶我!

  「你太不夠意思了!今天才說要回去!你為什麼不乾脆別來日本算了!明天我訂婚耶!你不在,我訂婚給鬼看啊!你根本在耍我!」谷亮鴻跳腳不已。指著我鼻尖的架勢很有茶壺味。

  「別生氣啦,我這算是交班嘛。反正下午鍾老太太她們會抵達,代表男方家人觀禮也就夠了,我先回台灣會怎樣。」我難得擺低姿態。實在是理虧,但我突然好想好想見鍾昂,沒有人能阻止我。

  「不怎樣!」他咬牙。「只不過會被你的任性氣死!反正我又不是你的什麼人!」

  「喂喂!別這樣好嗎?我一直把你當弟弟看的。」他讓我良心不安會比較快樂嗎?我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想著讓小谷息怒的方法。

  他沒有親人,他只有我,鍾老太太能來當然很好,但他最希望得到我的祝福--好煩!

  「其實結婚這檔子事,兩個人幸福最重要,別人只是錦上添花而已,何況你又不會因為我說「恩愛一輩子」你們就會恩愛一輩子,我又不能幫你們過生活。」

  「感覺呀!感覺很重要呀!我當了你七、八天的導遊,你就這樣拍拍屁股走人了?你耍我嘛!」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請你務必要節哀。」

  不理他的蹦蹦跳,我打包好最後一個行李,隨口問著:「有人可以載我去機場吧!」

  「沒人。」他賭氣。

  「你死人呀!」

  「沒車啦!剛剛全開出去了,去機場載人。」他回答得幸災樂禍。

  我跳腳:「為什麼不等我?可以順便載我去機場呀!我下午四點的飛機,提早去也無所謂呀!」

  死谷亮鴻仍氣著我的行徑,充耳不聞。

  「喂!你找死呀!」我以手刀劈了他臂膀一記。

  他痛叫了聲:「反正你一定趕得上飛機,叫什麼叫!你這種虐待人成性的女人,鍾昂敢要你,真是有膽。」

  「呵!那是他慧眼,他識貨,得到了我這個曠世珍寶,可以死而無憾了。」我自吹自擂,拎著行李準備下樓等車。誰知道必須耗掉多少塞車時間,提早到機場提早安心。

  「拜託!你少噁心了。」他跟在我身後翻白眼,認命的提著我一件最大的行李。

  我邊走邊掏著口袋,抓出兩張收據:「來吧,捐一點錢,各五佰萬日圓就可以了,幫你們夫妻做功德,捐給泰北難民建校舍。上天會讓你們恩愛相守一輩子的。」

  他嘲弄的接過:「原來老天爺昨天托夢給你了。」

  「是呀!成為靈媒指日可待。」我不理會他的嘲笑,反正達到募款目的就成了。

  這時開出去的三輛轎車先回來了一輛,載的是鍾老太太與鍾玉藜,我飛奔而去。

  「哈羅!你們好,好久不見,快下車,我要趕回台灣,以後見。」

  「喂!你——你在做什麼?」鍾玉藜張口結舌的瞪著我搬她們行李下車的行為。

  「小谷,幫我把行李抬入後車廂,快!」我向小谷揮手。

  他任勞任怨的當起扛工,只不過表情開始變得很奇怪,並且道:「我陪你去機場好了。」

  「幹嘛?怕我不會褡飛機呀?」

  「菲凡,出了什麼事情?」鍾老太太過來問我。我順道交代老太太:「他要捐一千萬日圓給泰北難民,別忘了向他收錢,沒事的,我只是要回台灣,呼吸花蓮的清新空氣而已。」我鑽入車中。

  「可是——為什麼——」老太太結舌不已,我也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很開心的關上車門,叫司機開車後,才由車後方的玻璃猛向她們揮手。

  雖然很嚇人,但她們大可不必把眼睛瞪那麼大,我哪一次不是說風就是雨、要走便走的?習慣就好啦。

  我轉頭看著小谷,他一直在笑。

  「你笑什麼?」

  他卻不語,目光直直的盯著前方車況,幾乎像進入忘我的境界。我也懶得理他,決定閉目養神。

  不久,車子準備駛入高速公路,谷亮鴻握了我手肘一下。「喂,睜開眼。」

  「幹嘛?」我不悅的回撞他。

  「你看另一邊,第二輛車子載來了另幾位台灣朋友。」他指著右方下交流道之處。

  我看了過去,認出是他的車,沒趣的「哦」了聲,算仁至義盡。

  「車裡面有人。」他又道。

  「廢話?不然是什麼?」

  「有你想見的人。」他一字一字道。

  我瞪大眼!他在誆我嗎?將車窗按下,我極目望去,那輛等收費的轎車內,真有我想見的人?

  不、會、吧?鍾--昂!

  我低叫了出來,在看清車內人的一瞬間,那輛車已繳費完畢,往市區駛去了。而我這邊也順利上了高速公路。

  「谷亮鴻!你整我?馬上開回去!」我大叫,抖動手指關節,準備為某人的脖子馬上幾節免收費的馬殺雞。

  「不行喔,下一個交流道才能回轉。我看你機票也買好了,還是回台灣再過來一次比較不浪費。」他哈哈大笑,與瘋子沒兩樣。

  「給你死!」我撲上前去,與他扭打成一團,嚇得司機幾乎沒開得翻車。

  可惡的渾小子,活得不耐煩了!我要是讓他明天光鮮亮麗的參加訂婚宴,杜菲凡三個字隨便人家倒過來寫!

  ※※※「家有賤狗型」的準新郎倌,夠炫吧?明天娛樂版又有勁爆八卦可以撈一筆了。心疼不已的準新娘只能哀怨的以眼光乞求我別再欺負她可憐的丈夫。

  事實上,我也懶得去欺負他。典禮的過程中,我上去以台語講了一長串只有台灣人聽得懂的話,讓日方人員頭疼不已。不過據聞他們私下已編好一個故事準備在報紙上對我歌功頌德了:谷亮鴻的人生導師,命中明燈——

  真是足以今人嘔吐三天三夜。

  禮成之後,我挽著鍾昂周旋在美食之間。對他的到來,我有著前所未有的狂喜。

  「十二月十七日是我的三十歲生日哦。」我將他的手放在臉上。

  「你想要我幫你慶祝嗎?」他笑問。

  「不,我要在那天與你結婚,與你上床。」我決定了,結婚就結婚,有什麼了不起,我杜菲凡怕什麼來奢。落幕就落幕,反正人生處處有高峰,柳暗花明又一村,頂多發現婚姻變成死水時,牽他離婚去而已。

  他楞了好久,似乎不太明白有一名他心儀的女子正對他求婚。

  「菲凡,你怎麼了?」

  「在跟你談婚事呀。」我奇怪的看著他。

  他好久好久之後才放下托盤,一把摟我入懷。

  「你不害怕了嗎?還是你一時被這種熱鬧所迷惑?我準備給你很久的時間想清楚的。」他的口氣理智,然而緊繃的身體卻訴說了他的激動。

  這男人!全天下大概只有他適合我了。我用力回摟他:「鍾昂--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因畏懼而退縮。此刻我更覺得怕繁華後的失落其實是沒有必要的。你看,我捱到了訂婚宴,看到了一個圓滿,也許明天一切如常,但經歷這種陣仗並沒什麼不好。重要的是,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我們可以努力創造生活的樂趣,而不要先怕了「安定」之後的乏味。」

  「你變得更勇敢了,我哪一天才追得上你。」他寵溺的吻我,眼中閃奢對我的眷戀欣賞。

  我微笑:「不,你比我勇敢,你愛上了我,好危險,真的好危險。我為你的未來感到憂心。」

  「你是光與熱,奇跡與烈火。我只是凡夫俗子,妄想與你並行,跟在你身後吸取生命的熱源。原諒我讓你困擾,其實你一個人可以過得更好。但--」

  我打斷他:「也許更好,也許更壞。在每一件事做完的空檔,我會有一股空虛,然而現在不會了,因為你永遠站在我身邊。想念一個人的心情像是依靠也像是拘束,但我願意被這種感覺纏身。愛情交付給你,人也交付結你,而你給我自由。我想,我還是佔便宜了,所以再加上婚姻吧。過幾年後如果我們不會老得生不出來,也許生一個孩子來冠你的姓,我想我們之間就可以談公平了。」我覺得我與他的對話既傻又蠢,為了愛情自貶而揚他。可是置身其中,感覺真的挺不賴。

  「永遠不會公平的,因為我得到了你。」他欣悅的笑著,看著我皺眉便知道再自貶下去,我們的對話會步入噁心的殿堂,所以他只是吻我,一直吻我,無視人來人往,間或夾雜的噓聲、驚歎聲。

  「喂,說了那麼久,你到底要不要答應我的求婚啊!」我掙扎著讓嘴巴恢復親吻以外的功能。

  「當然要,怕的是你到時會變卦。」

  「才不會。」我他一下。

  他拉住我右手,輕輕棲放他胸口,然後拿起花瓶內的一朵白白小小的鵝河菊,將軟莖纏在我中指,繞成一隻戒指。花朵朝上,上頭有一顆水珠,看來像鑽石。

  我將手指抬起,迎著陽光的方向,瞇眼看著。

  「我必須說--再次的說:你有當情聖的本錢。」

  「代表你接受這種文定方式了?」他明知故問,摟著我一同看著。

  這時小谷一行人走了過來,可能覺得我們的行為很怪異,他第一個忍不住問:「你們在玩什麼?扮家家酒嗎?」

  我鄙夷的看他一眼。沒情調的東西!別人在羅曼蒂克他居然看不出來。

  「我們在私訂終身,俗人。」我看著豪華的會場道:「比你們有氣質,以花為戒那!」嘿嘿!還笑我沒情調,我們比他有情調多了。

  「私——訂終身?」眾人不相信的大呼!

  「太草率了!」

  「這麼快?」

  「鍾昂真敢!」

  此起彼落的評語狂湧而來。從我們的左耳進,右耳出,我看了看花戒指,再抬頭笑看鍾昂:「我是特別的。」

  「你是特別的。我的,獨一無二的杜菲凡。」他說。

  被冠上所有格,從他在我手指纏上花戒的那一刻生效。「他的」杜菲凡?

  「我的鍾昂。」我笑。

  「我們一同打造共同的宇宙吧。」他執起我的手,在花戒指上輕輕一吻。

  我笑,在他抬頭的瞬閒,以吻允諾。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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