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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赤川次郎]死神的腳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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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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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48:4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死神的腳步 作者:赤川次郎

1、不期而遇
2、火花四濺
3、視線緊追
4、母子
5、精神錯亂
6、悲涼的背影
7、閃亮的刀刃
8、母親的視線
9、乘隙作案
10、醫院相會
11、獨家新聞
12、演員本相
13、「白晝」之死
14、髒水潑灑
15、無情的背叛
16、詭秘的關係
17、機關算盡
18、空曠的房間
19、依依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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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0-18 02:49:09 |只看該作者
1、不期而遇

  「您走好啊!」
  夕裡子邊說邊向父親招手,只見父親從出租車裡微微地招手作答。
  到海外出差,攜帶的行李也多。車座上,膝蓋上全堆滿了旅行箱、大衣之類,以致父親好不容易才能那樣輕輕地向她招手。夕裡子一直目送那部拉著父親的出租車拐過街角消失在視線外為止。
  高級公寓大廳響起一陣喀噠喀噠的腳步聲,姐姐綾子穿著拖鞋走了過來。
  「你好晚哪,姐姐!」
  夕裡子走進大廳,朝著綾子打招呼,然後又說:
  「哎呀,冷啊!刮著北風。還是不出門的好!」
  「爸爸呢?」
  低血壓的綾子還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
  雖說她還在懵懂,但時間已靠近響午,早已經十一點多了。因為是星期日,所以她睡得比平素從容得多,這不,剛剛才從床上爬起來。
  「已經走了呀。你一看就會清楚的。」夕裡子顯出驚愕的神色。
  「啊——?」
  綾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說。
  「這兒是大廳?我還以為在門裡呢?」
  夕裡子歎一口氣,拍著姐姐的肩頭說:
  「別躺在電梯裡睡覺了,我求求你!走吧,回去吃早飯!」
  這就是佐佐本家的長女綾子和次女夕裡子。
  綾子是二十歲的大學生,夕裡子是十七歲的女高中生。她下邊還有一個妹妹叫珠美,是初中三年級學生。——一回到房間,便會知道這一切的。
  母親去世以後。精明能幹的二女兒夕裡子便挑起了母親這副擔子。父親因為工作的關係經常出差,漸漸地連父親這個角色她也扮演了起來。
  「啊,夕裡子姐!」
  兩人一走進房間的大門,小妹珠美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剛才有電話打來。爸爸已經走了吧?」
  「嗯,走了。誰打來的?」
  「國分寺的姨媽。」
  「啊,什麼事兒?」
  「不清楚。」
  珠美縮起肩膀。
  「肚子餓壞了。姐姐,有什麼吃的嗎?」
  「自已做點什麼好嗎?」
  夕裡子是打算自己動手做吃的。
  「我給你做點,你還是快換衣服吧!」
  開夜車、睡懶覺的珠美還穿著睡衣呢。
  「唉!」珠美應了一聲就穿著那身又肥又大的睡衣去冼臉間了。
  「真讓人沒辦法。」
  夕裡子走進廚房一面洗手,一面說。「姐姐,你想吃點什麼?」
  「沒有食慾……」綾子依舊是睡眼惺忪的樣子。
  「你總是那麼說,可吃得比誰也不少。」
  夕裡子打開了電冰箱。「昨天的米飯……做點炒飯吧。雞蛋嘛,這裡有。好,這就做!」
  她剛拿出炒鍋,準備炒飯,對講機的蜂嗚器響了起來。
  「有人來了!姐姐,你出去一下!」
  「嗯……是包裹吧?圖章放在哪兒了?」
  「你出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大概是包裹。」
  綾子雖然迷迷糊糊的,但有時卻會運用她那令人難以置信的直覺。
  「是,請!」綾子一邊回答對講機,一邊說:「果然是。」
  「包裹?什麼東西呢?圖章嘛……」
  「不用圖章。」綾子說,「是國分寺姨媽。」
  「咦?是從近處打來的電話。既然不是包裹,你怎麼還說『果然是』呢?」
  夕裡子一邊急匆匆地朝門口走去一邊說。
  「那個姨媽本身就是一件。包裹,嘛!」
  綾子這句新穎的挖苦話逗得夕裡子忍俊不禁笑了出來。
  「不過,人家又不是硬性推銷,咱們總不能把她趕回去吧。」
  夕裡子剛拿出拖鞋,就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夕裡子,你在家嗎?快開門呀!」
  這喊聲簡直響徹了整座公寓。夕裡子趕緊穿起涼鞋去開門。
  「我說,這不有點可怕嗎?」珠美悄悄地說。
  「噓!會聽見的。」夕裡子捅了珠美一下。
  「不過,真可怕呀!這樣的事,可不同尋常啊!」這回,綾子是大聲說的。
  說起來,連夕裡子也覺得事情有點「不同尋常」。
  如此豪華的飯店裡一家法國大萊餐廳,而且是小包間,雖說是一頓便餐,但畢竟不同於「米飯一滿碗三百日元」吧。
  「喂,慢慢品嚐吧!」
  夕裡子三姐妹的姨媽宮本加津代面露和藹可親的笑容說。「這家餐廳,很受美食家推崇。再說,那兒不是掛著一幅畫嗎?那可是正宗的白金格1呀!」
  夕裡子歪起頭來思付:自己對繪畫雖然說不上內行,但從末聽說一個叫作「白金格」的畫家。
  「姨媽!」綾子說,「那是彪菲特2,不是白金格!」
  「啊,對。反正很像。」宮本加津代臉也不紅地說。
  「哪兒像?」珠美低聲說。
  飯萊端了上來。夕裡子三姐妹互相交換了眼神,但這種湯合,還是只有夕裡子開口說話。
  「姨媽!承蒙您這樣破費請我們姐妹吃飯,真是受寵若驚。不過,您是不是找我們有什麼事啊?若有,請您趕快講明。否則,我們姐妹三個心裡總懸掛著,也吃不出法國大菜的味道來。」
  「喲!你們看我有那樣的居心嗎?」姨媽顯出一副大感意外的神色。
  「有。」
  1白金格——一詞有兩重意思:一是自助餐、饒烤,一是人名。
  2彪菲特——一詞也有兩重意思:一是一位法國畫家的名字,一是簡易食堂。
  綾子這樣一說,珠美先笑了起來。
  「上次安排綾子去相親,我弄了個天大的誤會。不過,人嘛,也不能總把過去那點事記恨在心裡啊。」
  夕裡子心想,「這頓飯誰掏錢」,卻沒有說出口來。
  「不過,姨媽!那次是我頭一回相親,我前一天夜裡緊張得連覺都沒睡著。可是第二天去了一看,卻來了一個女的,您讓兩個女的相親,總有點說不過去吧。」綾子說。
  「所以,我剛才說了嘛。幹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取了個名字叫『瞳』,讓人也分不出是男是女。」
  沒有什麼該不該的!當然夕裡子也知道,這個姨媽是難以理喻的。
  宮本加津代是已故母親的乾妹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卻像「打鼴鼠」農俗中的鼴鼠一樣是一個不時出現的角色。
  況且,她很吝嗇。上次綾子相親時,她竟然給安排在麥克唐納飯店二樓。
  如此說來,如果沒有什麼企圖,她是不會把她們三姐妹拉到這家豪華飯店來的。
  「我明白了。」宮本加津代顯得很彆扭地說。「不能相信別人,那是一件可悲的事喲。」
  夕裡子一臉苦笑,真想說:你說得好呀!
  但,這個姨媽也並無惡意。這一點,夕裡子心裡也明白,但照樣感到碰上這種人怪膩煩的。
  「姨媽,您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夕裡子把語氣稍微綾和下來。「您不會讓我們姐妹來付這裡的飯錢吧。」
  「那怎麼會呢?」加津代皺起眉毛說。「姨媽再怎麼小氣也不會那樣說呀。」
  「那麼是姨媽付錢嘍?」
  「是相看對象啊。結賬也由人家出錢。這回弄清了吧?」
  「付款的事是弄明白了。」夕裡子點了點頭。「不過,你事先也不說一聲……他是來這裡嗎?」
  「對。剛才在電話裡說,因為工作關係要稍遲一會兒才能趕到。」
  「我要回去。這也太過分了!」綾子說著就抬起了屁股。
  對綾子來說,這就是她「憤怒表現」的極限了。
  「慢著!今天相看的可不是綾子呀!」加津代慌忙地說。
  「不是姐姐?那麼,該不是我吧?」夕裡子睜圓了眼睛說。
  「說哪裡話來!若是夕裡子,人家就跑掉了。」
  「我說呀——」夕裡子顯出一副要打架的氣勢。稍停了一會兒,又像洩了氣似的說:「是這樣啊!」
  「怎麼了,夕裡子?」
  「姐姐,你還沒有領悟過來?」
  「什麼?」
  「——是咱爸爸呀!」
  珠美和綾子面面相覦。
  夕裡子重新坐下說:
  「是這樣嗎,姨媽?您是要給父親找一個新太太?是讓我們先跟她見見面?」
  「我不幹!我要出走。我吸大麻,去賣春,當流氓!」珠美說。
  「不要說那種電視劇裡的話!」夕裡子瞪了珠美一眼。「姨媽!如果父親說要再婚,我們也會考慮。不過,我以為父親是想自己選擇對象。」
  「別那麼武斷!」加津代歎口氣說。「跟你們談話怪累的。」
  「彼此彼此呀!」
  「哎,是啊!」加津代也表示理解。「你們那麼想也難怪。不過,事情可不是那樣。」
  「您說。不是那樣,?」
  「不是你們爸爸!今天光臨這裡的是一位……」加津代剛說到這兒,便響起了敲門聲。
  「有客人到!」
  公寓管理員把門打開。
  進來的是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穿著一套十分合體的西裝的企業家派頭的男士,頭髮雖已稍許染上了白霜,但體態瀟灑,給人的總體印象是朝氣蓬勃的。
  「姍珊來遲,十分抱歉!」男士點頭致意。
  「啊,西崎先生,她們的父親突然出差,所以……」
  「如此說來,這三位小姐就是佐佐本家的干金嘍?」叫作西崎的男士微笑著說。「我是西崎敦夫。請多關照。」
  夕裡子也只好站起身來說:
  「我是佐佐本夕裡子。」點頭致意後又介紹說:
  「姐姐綾子。這就是小妹珠美。」
  「西崎先生……」加津代剛開口說話,西崎便把她的話打斷,凝神注視著珠美。
  「這位就是珠美啊!」
  西崎不知為什麼顯出十分激動的樣子說:「請多關照!」
  「啊……」
  珠美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姨媽,……該不會……」
  夕裡子傻呆呆地說。
  「剛才我正要說給你們的。」
  「不,什麼也不要說了。」
  西崎這樣說了一句,突然拉住了珠美的手。「宮本太太,您讓我見到了這麼出類拔莘的女孩子。我心裡全明白。」
  珠美?來相看珠美?而且,讓這個「叔叔」相看?珠美除了茫然無措還能有什麼表示呢?
  「多麼漂亮啊!」
  西崎的眼睛看上去已被激動的淚水潤濕了。夕裡子聽到了西崎的喃喃自語:
  「這是我一生中最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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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49:40 |只看該作者
2、火花四濺

  「一生中最後的日子?」
  綾子反問道。「這不奇怪嗎?」
  「要說的話,應該說是。一生中最佳的日子,或者『最好的日子』!」珠美說。「對我來說,是『一生中最壞的日子』或者『最差的日子』!」
  「不過,我聽他確實這麼說的。」
  夕裡子如此主張。
  「也許是說錯了。」
  綾子發表這樣的意見。
  「總之,開玩笑也不要太過分了。」
  夕裡子歎口氣說。「雖說請我們吃了一頓十萬日元的西式大餐,但也沒吃出什麼味道來。」
  佐佐本家三姐妹出了飯店正向地鐵站走去。
  這是暮色降臨得早的時節,片刻之後就要在高樓的夾縫中消失身影的夕陽把紅彤彤的餘暉傾灑在三人行走的坡道上。
  「你們說,宮本姨媽在想什麼?」
  夕裡子雖然稍微瞇縫起眼睛正面仰望著夕陽,但夕陽並不十分晃眼。
  「現在相看,到十六歲就可以結婚,這也是事實嘛。」綾子說。
  「不管怎麼說……那個西崎敦夫都四十歲了。即使姐姐跟他都嫌太年輕了,可挑來選去卻偏偏選中了個珠美!」
  可是,夕裡子一旦從瞬間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又油然生出一種興趣:這次相親究竟有什麼背景?
  宮本姨媽,按照常規也是不會讓一個年方十五歲的初中學生來相看的。應該說這其中必有相當的隱情。
  那個叫作西崎的男士如果不是出現在這種場合,而是以另外的緣由來會面的話,豈不會給人一個足堪信賴的堂堂紳士的印象嗎?
  照姨媽的介紹來看,西崎是一流企業的處長,可以稱之為精英。這位精英為什麼會來相看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並且激動不已地吻珠美的手呢?
  「是羅裡昆1吧?」珠美說。「雖然看樣子倒也不像。」
  「就是憑這個理由來相看的嗎?」
  「不過,如果要是正經八百打算相親的話,那反倒不是正經八百了!」珠美的這句話說得人情人理。
  「喂,晚飯咱們不吃了吧?」夕裡子說。
  「為什麼?」綾子問。
  「姐姐,你還想吃?」夕裡子感到驚詫。
  「再晚,午飯終究是午飯。正正規規地吃晚飯就是正經八百的生活呀!」
  「那麼,就買點簡單的東西回家吧。」
  1羅裡昆——成年男子對少女產生性慾。取自美國作家納波科夫的小說標題,小說中一個名叫羅野塔的十二歲少女迷住了一個中年男子。
  「就這麼辦吧。回到家以前也許肚子就會有點餓的。」
  「珠美呢?」
  「嗯……我要買一本書。」
  「新鮮不新鮮?你居然要買書!」
  「夕裡子姐,人家沒有那本書嘛。」
  「好,好!往右拐有一家大書店。」
  「那我去一下就回家。你們可以先回去。」
  「可不要迷路呀!」夕裡子說。
  「路倒是不會迷,就是錢不夠怕給人家捉住。」
  「你簡直是……」
  夕裡子從錢包裡掏出一干日元紙幣遞給了珠美。「找回的零錢,要還給我呀!」
  珠美走進了一家總共有五層樓的大書店,本意是要買講述公害問題的書,可是雙腳卻先走到擺放少女雜誌的櫃台去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嗯……沒有有趣的特集呀。」
  她一邊自言自語著,-邊觀看雜誌架子上的書刊。正這此時,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
  她心想,大概是夕裡子跟過來看我是不是真買學習用書吧。她回過頭一看,竟是一張出乎意料的面孔。
  「哎呀!」
  珠美的「相親對像」——西崎敦夫滿臉帶笑地說。「你喜歡看書嗎?」
  「啊,那個……」
  不久以前,她還跟兩個姐姐大談特談「羅裡昆」啦什麼的。突然遇到西崎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有什麼想要的書嗎?我買給你。要買什麼你說好了。」
  「不……我手裡有零錢,沒問題。」
  對於小氣鬼珠美來說,這是一次空前的(!)表態,但她還是不想為一兩本雜誌就嫁人的。
  「果然,令人佩服。」
  西崎說著點了點頭。
  「咦?」
  「聽說如今的女孩子朝大人要錢都蠻不在乎,你可不同!我的眼力到底不差。」
  「不,倒不是……」
  「我也要買書,不過能在這種地方會面還是緣分啊!」
  珠美本想說這只是一種偶然,卻沒有說出口。
  「有一件事剛才忘了說。你能給我三十分鐘時間嗎?」
  「你忘了說什麼?」
  「散步啊!」
  「咦?」
  珠美困惑地說。「您說的是散步嗎?」
  「是。相親總要隨便散步,你知道吧?」
  「這個……」
  「剛才你的兩個姐姐在場,所以這跟普通的相親有點不同。」
  「是有點啊……」
  「不過,還是需要有兩個人單獨談話的時間。說不定從此以後要共度今生今世呢。應該在沒有他人的地方相互認真審視一番。」
  珠美看出西崎敦夫是在認真地跟自己談話,壓根兒就不能說「你這個人是不是有點變態?」
  「您說到哪兒去?」
  「當然是一個與相親之後的散步相稱的地方嘍。」
  不消說,他並沒有說要把她硬拉到飯店裡去。
  珠美跟隨西崎走出了書店。
  「車子就停在那裡。」
  西崎催促著。
  車子原來是奔馳!珠美想要取消剛才那個「西崎變態說」了。
  「哎……都市中心居然會有這種地方!」
  珠美抬頭仰望從樹梢間顯露出來的黃昏的天空說。「真幽靜啊!」
  如果說簡直是在深山之中也許稍嫌誇張,但這兒的靜濫確實又不像都市之中的庭園。
  「坐吧!」西崎說。
  雖然叫作木製長條靠背椅,卻又不像車站站台上的那種,而是用天然的原木拼接成的。沒有坐下之前曾擔心會咯痛屁股,可是坐上去以後卻出乎意料的舒適。
  「這是什麼地方?」珠美問道。
  「嗯,這裡嘛,是我供職的企業集團使用的。把舊宅第連同院子一起買過來了。」
  「那麼,這裡原來是私人的住宅了?真不得了!」
  這裡確實有足以使珠美感到驚詫的東西。庭院寬闊得令人迷失方向,建築也像一個博物館那樣的石頭砌成,堂皇富麗。
  「天色快黑了。」
  西崎眼望樹木的空隙。「珠美君……你覺得我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吧?」
  「啊……不。我沒有覺得,沒有太覺得……」
  珠美說了前半句,又無意間加了不「太」字。
  「我嘛,以前是結過婚的。」
  西崎說。「可是,她生病死去了。她是個比我小二十歲的年輕姑娘。」
  「咦!」
  「因此,我對宮本女士說,這回想找一個能比我活得長久的女性做妻子。」
  西崎苦笑了一下。「可是沒想到你這麼年輕。我跟她說的是『盡量年輕的人』,也怪我這種說法有毛病。」
  「不過……至少也得像夕裡子姐姐那個歲數。」珠美這樣說道。
  「咦,你二姐。」
  「不過也不成。夕裡子姐姐有戀人了。」
  「是嘛!」
  「大姐綾子雖然二十歲了,可心理年齡比我還小。恐怕暫時跟談戀愛、結婚還無緣。」
  西崎像欣賞一個孩子似的,微笑著聽珠美說話。
  「你呢?」
  「我?我怎麼了?」
  「有戀人嗎?」
  珠美一下子語塞。
  「那玩意兒……怪奢侈的,沒有。」
  「奢侈?」
  「我,忒小氣。一談戀愛,又得花錢,又消耗精力,太奢侈了!」
  「說的也是。」
  西崎笑著說下去。「那奢侈浪費的份兒由我來補償吧。怎麼樣?」
  「啊?」
  「喂,你也許會感到吃驚,可是我對你真正是一見鍾情。年齡確實相差不小,但你能不能認羞地考慮考慮?」
  珠美儘管是一個鐵石心腸、工於心計的姑娘,這次也陷入了困境。
  「那個……我什麼也不會幹。又不愛干家務活兒。只會記個家裡的流水賬。」
  「家務活兒可以僱人。」
  「不過,我還在上學。」
  「不消說,我會供你上大學。」
  「那個……」
  「你討厭我嗎?」
  西崎這麼一追問,珠美說道:
  「不討厭,可也不喜歡。」
  「我的長相?」
  「啊?倒也不那麼討厭。」
  「服飾的品味呢?」
  「覺得您的趣昧不俗。」
  「性格呢?」
  「還沒有想到那麼深層次的問題。」
  「好了。那咱們就交個朋友吧。如果性格合你的意,你就會答應我吧!」
  「啊,那個……您別那麼急嘛!」
  珠美焦灼不安地說:「突然那樣追問!」
  「我明白。反正你只要答應跟我交朋友,我就很高興。」
  雖然什麼話也沒有說,可是珠美已完全被這種氛圍給吞噬了。
  「喂,咱們走吧!」
  經西崎這麼催促,珠美才發覺天色已經相當晚了。
  珠美跟西崎並肩走起來。
  西崎停下腳步,珠美也站住了。
  「我說……」
  西崎的手抓住珠美的肩頭。
  這不好吧?這種感覺…
  被西崎摟過去以後,珠美把身子緊縮起來,這時才發覺西崎的臉早已湊到自己眼前了。
  哎……這樣的感覺是真的嗎?
  她的心咚咚直跳,把眼睛閉了起來。
  「誰?」
  西崎猛然放開珠美說了一聲。
  珠美吃驚地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長著一雙細長腿的年輕男子倚靠在樹木上站著。夜色已深,看不清他的面孔。
  「是你?」
  西崎說道。「你在幹什麼,在這種地方?」
  「聽說你剛相看了對象,我來看看,爸爸!」
  珠美十分驚詫。
  「他是……」
  「我的兒子。」
  西崎表情嚴峻地說。「修一,這是佐佐本珠美。」
  「怪癡!」
  名叫修一的年輕人說。「這種中年男子,哪點好?」
  「喂,你不要多管閒事!」
  西崎的口吻沒有普通父子間談話時的那種從容輕鬆。
  珠美想,他們父子之間大概有什麼複雜的情況吧。
  表面上他們父子是在進行順理成章的談話,但讓人感到在幽暗的樹叢中兩人在進行火花四濺的激戰。
  修一朝西崎、珠美二人走來。
  「怎麼搞的?還是個小孩子嘛!」
  修一瞪圓了眼睛。「爸爸,你原來有那種趣味啊?」
  「喂,放肆!剛剛正式相親,決定交朋友。」
  於是,修一既非詼諧也非諷刺地看著珠美說道:
  「和一個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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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51:29 |只看該作者
3、視線緊追

  「幹得漂亮!」神谷紀子說。
  邊說邊打著響指,這似乎是在模仿舊電影裡的鏡頭。當然,表現喜悅的方式多種多樣,也並不能說這就不好。
  再說,紀子今天這一整天從早晨起就必須變成「另一個人」才行。
  當她從這種束縛中解脫出來時,即使情不自禁地歡喜雀躍,人們也不能指責她什麼。
  不過,名副其實地雀躍起來,那還是小有危險的,因為紀子還穿著一身長袖和服呢。
  ——夜晚。這時相親歸來稍微顯得遲了。
  對神谷紀子來說,今天是漫長的一天。為了美發和服飾,她早晨九點就去了美容院。下午三點在一流飯店的雅間相看對象。
  在長達兩小時的令人喘不過氣來的討價還價(紀子只有這種感覺)之後,紀子才得以和相親的對象相偕到院子裡去。
  雖已是黃昏時刻,燈光卻很充足,不必擔心會絆倒腳下的小石子上。
  相親的人比紀子大三歲,今年二十六。一副溫順的公子派頭,是獨生子。稍有戀母情結,令人不免擔優,但外觀並不差。一流大學,一流企業,而且是那個公司董事長的孫子。
  紀子從確定這次相親的那一刻起就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小子給淘汰掉」,並制定了十分周密的作戰計劃。其結果如何,只要看一看紀子那歡喜雀躍的樣子就明白了。
  在飯店庭院散完步之後,「吉郎」(母親這樣叫他)邀請她:「坐我的車去兜兜風吧!」
  於是,紀子內心興奮極了。
  「我送她回家。」
  吉郎向紀子的母親說完,便把紀子領到自己的寶馬轎車裡。
  兩人乘車在海彎岸邊兜了一會兒風以後,在餐館吃了點便飯。便飯」正適合紀子,因為她的和服腰帶很緊,實在吃不下多少東西。
  葡萄酒也免了。紀子一喝起酒來就打不住,一喝醉就見誰打誰(瞭解紀子的朋友決不坐在她的右側),還有一個攀登林蔭樹的毛病。
  幸好,吉郎好像相信了紀子所說的「不能喝酒」的話。
  在吃飯時,吉郎向紀子說:「你跟我交朋友吧!」
  「不過……」
  紀子之所以躊躇是因為她擔心就此去飯店的話脫下和服之後,自己會穿不上的。
  但是,吉郎把她的這種態度當做「羞怯」的表現,於是說:我會正式通過媒人問你家提議的。紀子在這上面又穩穩當當地贏得了分數。
  還有……
  車子開到離她家還有一小段路時,紀子決定下車。
  「前邊是單行道。」
  紀子解開安全帶說:「走路只要兩三分鐘。」
  「是嘛!」
  吉郎,不,準確地說是金澤吉郎點了點頭。不過,你我之間可不是『單行道』呀!」
  紀子稍顯動情(這是發自內心)地看著吉郎,吉郎也凝望著紀子。
  道路在住宅區之中,行人很少,十分幽暗。兩人以極其自然的趨勢,把嘴唇緊緊貼到了一起。
  相親當天就發展到接吻,這可以說是「大獲成功」!
  難怪紀子目送吉郎的寶馬駛去,打著響指說了一聲「幹得漂亮」。
  紀子懷著一種想嚀唱一首歌的激動心情走在那條通往自已家門口的單行道上,當她將要從電話亭旁通過時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走進電話亭裡。
  她的好朋友幸子一定在期盼著,想要早些得知今天相親的結果。回到家,父母肯定要連珠炮式地詢問。
  「怎麼樣?」
  「幹了些什麼?」
  那樣一走,給幸子掛電話就太晚了。
  還是現在就打過去吧。她從手袋裡拿出一張電話磁卡。
  突然,紀子感到有人在注視自己。自己在被人窺視。
  從電話亭中環視外面,也不見人影。於是,紀子回想了起來。今天在相親以後,跟金澤吉郎走到院子裡時,她也曾同樣感到「被一個人窺視著」。
  不消說,她當時寬慰自己說不必多疑,實際上她也立刻就把這些忘到腦後了。接下來,在那家餐館跟吉郎進餐時,她也感到一個人的視線像風一樣輕輕地撫摸她的脖頸。
  不過,正在吃飯時是不能環視四方的。因而,紀子馬上就忘記了這件事。
  現在,她又記起了這種感覺。
  聳起肩膀——這是心理作用。
  似乎撳電話機按鈕的手指也自然而然地帶上了節拍。
  「喂,喂!啊,幸子?我是紀子啊!」
  紀子說道。「嗯。你聽出來了?哈哈,光憑聲音?噢,是嗎?——嗯,大獲成功。勝負還要看以後。喂喂,如果他要瞭解我的情況——咦?——不過,很難不去瞭解,特別是他的那個媽媽。——嗯,屆時恐怕會到你那裡去。是老朋友嘛。你可要替我美言幾句呀。可決不要說我是個醉鬼呀。——咦?厲害!叛徒!」
  紀子笑了。就在這一剎那,紀子的眼睛看見了映在玻璃上的一個男人的臉。那張面孔在電話亭燈光照射下模糊不清,模糊得甚至會以為那是一個幻影。
  但,那卻不是幻影。電話亭的門-打開,紀子還沒有來得及回頭,一條細繩已經勒在紀子的脖子上。
  「喂喂,紀子?——喂喂,怎麼了?」
  電話聽筒從紀子手中滑落,大幅度地跳躍著,擺動著,卡噠卡噠地到處碰撞。
  細繩無情地嵌進紀子雪白的脖頸中,她疼痛難言,憋悶得無法喘氣,在電話亭的狹小空間裡,她無法抵抗。
  片刻之間,紀子的意識就被封閉在一片漆黑之中,再也感覺不到疼痛和憋悶。紀子的生命,如同焰火的最後一顆火星,微微地眨動了一下便終結了。最後浮現在她意識中的是玻璃上模模糊糊的一張面孔——當她好不容易認出那是誰時,紀子已不能再對這個人表示憎惡和仇恨了。
  「兒子十八歲?」
  夕裡子說。「那算什麼呀?西崎先生是四十吧?」
  「嗯,我問過了。他告訴我了。名字叫小野田修一,十八歲。他母親跟西崎先生念一個大學,唸書時兩人同居,生下來的就是這個兒子。」
  「哎……那麼說,他父母是沒有結婚嘍?」
  「嗯。外公、外婆極力反對,結果告吹。」
  ——三人的晚餐。因為珠美回來得遲,所以夕裡子和綾子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偏偏這時回來的珠美又說了這麼一些豈有此理的情況。自然,三個人是邊吃飯邊談的話。
  「那麼,這個男孩子……」
  「是他母親離開家一個人生下來撫養的。這是西崎先生說的。」
  綾子對珠美的談話雖然沒有發表堪稱感想的意見,卻把吃飯的手停了下來說道,
  「……珠美,不必擔心。等父親回國後說清楚,讓父親回絕他。」
  「咦!」
  夕裡子搖著頭。「你想什麼呢?珠美,如果西崎先生來電話,我去接,包在我身上。」
  「為什麼?」珠美問道。
  「你問為什麼?你說為什麼?」
  夕裡子的問法怪奇妙的。「你跟這種莫名其妙的人交往,你說是不是莫名其妙?」
  「夕裡子姐,是不是有些頭腦混亂?」
  「混亂就混亂!為什麼爸爸不在家就淨出莫名其妙的事?真是氣死人!」
  夕裡子的惱怒倒也難怪,因為在這個佐佐本家裡夕裡子是父親外出時的臨時家長。
  這並不是誰這樣決定的,而是自然形成的。
  「珠美!」
  綾子說。「你可不該表示出可以跟西崎先生交朋友的意思呀!」
  「可是我已經這樣回答了他。」
  「你已經回答了?」
  夕裡子瞠目結舌。
  「我跟他年齡相差這麼大,交朋友也許有些勉強。不過,也可以先交住交往看嘛。如果覺得果然不行,可以再跟他說嘛。」
  「那倒也是,不過……」
  「從前雖然有那麼一檔子事,但我覺得這跟現在怎麼辦並沒有直接關係。如今他跟那個叫小野田修一的兒子,也好像是父子之間相見似的。再說,從來不犯錯誤的人不是反而可怕嗎?因為我自己就沒有信心絕對不犯錯誤。我以為,到那時候,能夠理解犯錯誤者心情的還是那些自己也犯過錯誤的人。因此,我聽說那些經歷以後,對西崎先生又重新認識了。」
  聽了珠美的這席話,無論綾子或者夕裡子都無言以對了。
  這番話,珠美並不是以什麼懇切陳詞的口吻說的,而是理所當然地以一種「我肚子餓了」「給我點零用錢」(這是更加切實的說法)這類口吻說的。
  「珠美!」
  綾子說。「了不起!」
  「姐姐!」
  夕裡子板著臉孔說。「馬上你就受騙上當!」
  「如果犯了錯誤,你就照直說。姐姐跟你一道去死。」
  「不要,不要死呀!」
  珠美表示拒絕。「姐姐,給我再盛一碗!」
  「好好!」
  夕裡子歎了口氣。「你們就隨便說吧!反正擦屁股的是我。」
  「夕裡子姐嘛,已經有戀人了,什麼也不怕。」
  珠美剛這麼說,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我去接。」
  夕裡子剛要站起來。珠美早一步跑了過去。
  夕裡子跟綾子對視,然後說:
  「那孩子原來是喜歡這種年紀大的男人。」
  「人有各種際遇啊!」
  綾子信奉的皙學是:人生如果隨波逐流,縱然會歷經坎坷,遇到險阻,但終究會顧利度過。
  「夕裡子姐!」
  珠美拿來了無繩電話。「是親愛的國友哥。」
  「一句廢話!」
  夕裡子瞪了珠美一眼,接過電話。「喂喂!」
  「哎呀,正吃飯嗎?飯夠晚的嘛!」
  夕裡子的戀人國友是警視廳的刑警。
  「今天有好多事。累壞了。見一見國友哥的面就會好的。」
  聽夕裡子這麼一說,珠美馬上嘟噥一句:「多麼會說話!」
  「我也一樣。可能稍微遲一點,我可以去你家嗎?」
  聽國友的聲音,就可以大體明白他那裡的情況。
  「你在案件現場?」
  「嗯,在那附近近。」
  「聽得出來。——什麼時候都行。」
  「過兩三小時就去。綾子君在嗎?」
  「在呀?怎麼了?」
  「嗯。有點事。回頭再說。」
  「你空著肚子來嗎?我給你準備點吃的。」
  「那我就謝謝了。」
  放下電話機,夕裡子搖了搖頭說:
  「出什麼事了。」
  「怎麼了?」
  「怎麼說好呢?不過,他情緒低沉。」
  「夕裡子姐,你陪他到賓館住嘛!」
  「多管閒事!」
  夕裡子瞪了珠美一眼。「還有,姐姐你可不要睡下呀。」
  「我好著呢。」
  「我是說你不要睡下。國友哥說是有話跟你說。」
  「好。」綾子歪著腦袋。「不會被逮捕吧!」她是當真這麼說的。——夕裡子開始盤算給國友做什麼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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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母子

  「真香!」
  國友把夕裡子做的奶汁烤萊一掃而光。「夜裡相當冷呀,多虧這頓夜宵了。」
  「冷凍食品呀!」
  珠美加了這麼個註釋,差一點被夕裡子給踢了一腳。
  吃完夜宵之前,國友隻字未提那個案子。
  「綾子君!」
  國友邊喝茶邊說。「你認識神谷紀子這個人嗎?」
  「啊?」
  這時,綾子已處於半睡眠狀態。費了很大工夫,國友的話才傳遞到她的大腦皮層。
  「神……」
  「神谷紀子。」
  國友又重複了一遍。
  「神谷——」
  「紀子。」
  「我不認識蟹屋紀子這個人。」
  「不是開飯館的,是神谷。」
  夕裡子說著,捅了綾子兩下。
  「咦?我剛才說什麼了?」
  「這可不行。」
  珠美歎了口氣。「明天再說不好嗎?」
  「那就算了。怪我不該這麼晚大大咧咧地闖來。事情嘛,是這樣的……」
  國友剛要朝夕裡子說,綾子突然大叫了一聲「神谷姐!」險些把國友給嚇趴下。
  「這點小事,你可得習慣才行。」
  珠美說著拍了拍國友的肩膀。「你可不能跟佐佐本家的人交往喲!」
  「嗯,呀……」
  國友歎了口氣。「綾子君想起來了。」
  「唉,她是俱樂部的上級生。我念一年級時,她念四年級。對我特別和氣。我怎麼能忘呢?」
  「你不要猛然睜開眼睛呀!」夕裡子苦笑了一下。
  「神谷姐,令人懷念呀!她怎麼樣?身體可好?」
  綾了問道。
  但是誰(除了綾子)都懂得,國友在工作上所知道的不會是什麼好事。
  「神谷紀子死了。」
  國友直截了當地說。「是被人害死的。」
  「開玩笑吧?」
  綾子嘴上這麼說,但她心裡當然明白國友說的是真話。
  「姐姐——」
  「怎麼那麼可憐呀!」
  「真是的。今天神谷紀子本來是去相親的。」
  聽說是相親,夕裡子和珠美嚇了一跳。
  「相親回來,由男方開車把她送到她家附近。在下車處與家之間有一個電話亭,她在那裡往朋友家裡打了個電話。正打電話時……」
  「犯罪分子呢?」
  「現在一點像樣線索也沒有。不用說,偵詢啦什麼啦都還沒有展開。」
  「真夠厲害的。——是流竄作案?」
  「也有這種可能,可是還得先排查一下有沒有個人恩怨。她父母都嚇呆了,就這麼一個獨生女嘛!」
  國友歎著氣。「一看神谷紀子的經歷,才發現她和綾子君念的是同一所大學。要來影集一看,裡邊還有紀子跟綾子的合影。我覺得很驚訝……帶來這麼一個討厭的信息,怪我不好。」
  「不好的是犯罪分子,而不是國友哥。」
  夕裡子說。「姐姐,你要知道什麼情況,就告訴國友哥吧!」
  「她是個好人呀!」
  綾子眼含淚水。「對下級生,特別和藹可親。」
  「姐姐!」
  珠美想要扭轉一下氣氛,但為時已晚。綾子就像水龍頭活塞啪地脫落了一樣(不是一種浪漫的比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不要緊,睡了。」
  珠美返回起居間。「這下子可以睡到明天中午。」
  「明天,大學沒有課嗎?」
  夕裡子說。「那行嗎?她可從來都認真上學的呀。」
  「喲,對不起!」
  國友在道歉。「沒有想到對她會有那麼大的衝擊……」
  「沒關係呀!」
  夕裡子搖著頭,「那是一種條件反射。即使不怎麼親近的人,一想起來,她也會覺得像個恩人似的,就是這麼一種性格嘛。」
  「朝綾子姐借錢時可用得著呀。」
  「不要用在邪門歪道上!」
  「神谷紀子嗎?相親的對象是一個大款的兒子。相親也順利,雙方都稱心如意。」
  「唉,我也稱心如意。」
  珠美這樣說了一句。
  國友愣了一下。
  「你說什麼?」
  「——準是說相親嘍。」
  國友自然更是摸不著頭腦了。
  「是珠美君?」
  聽了夕裡子的話,國友大吃一驚。
  「咦。想不到的事吧!」
  夕裡子說著歎了口氣。「不再出什麼事就好了。」
  「不過,四十歲和十五歲?」
  「好在大家認為,珠美雖然只有十五歲,但在同齡人中還算成熟的。」
  夕裡子向浴室那邊瞟了一眼。——珠美正在洗澡。
  「可是,那個西崎,也是個莫名其妙的傢伙。好,我瞭解一下吧。」
  說著,國友做了記錄。
  「不過,不能讓珠美知道。那孩子好像對西崎蠻傾心的。」
  「喂!」
  國友冷峻地說。「我求你可不要跟六十歲的大款之類相親呀!」
  「別胡說!」
  夕裡子這麼說了一句,就把臉湊到了國友面前。兩個人的嘴唇剛貼在一起時,響起了一個聲音:
  「對不起,打攪了!」
  綾子不知何時穿著睡衣站在了他們眼前。
  國友慌忙離開夕裡子,大聲問道:
  「綾子君!你不要緊吧?」
  「咦。」
  綾子睡眼惺忪地說。「我在想神谷姐的葬禮何時舉行。你弄明白了告訴我一聲。」
  「好,知道了。一定跟你聯繫。」
  「拜託。」
  綾子低下頭。「那,你休息吧!」
  「嗯,你也休息吧!」
  綾子剛要走,又突然回過頭來說:
  「請你們接著來!」
  「哎呀哎呀!」國友歎著氣說。「可比不過綾子君。」
  「幸福的人呀!」夕裡子說。「不過,我也是幸福的。」
  「當然嘍。有傑出的姐姐,又有傑出的妹妹。」
  「還有呢?」
  「還有爸爸,還有一個我。」
  「你本來想先說後面這句吧?」
  「就算是吧!」
  夕裡子又一次靠到國友身旁,吻了起來。
  「我看見了!」珠美拍著手叫起來。
  「珠美!你不該偷看!」夕裡子氣得漲紅了臉。
  「哈哈,害臊了,請慢慢地來吧!」
  穿著睡衣的珠美逃跑了。結果,夕裡子這天晚上就只好不再跟國友接吻了。
  「修一?」打開燈,小野田絹子吃驚地說。「你在幹什麼?」
  修一哼地叫了一聲,在沙發上坐了起來。
  「怎麼,回家來了?」
  「還說什麼回來了呢?已經半夜了。這種時間,你怎麼的了?」
  絹子拉上窗簾說。「你幾點回來的?」
  「晚上。是幾點來著?」
  「現在也是晚上嘛。」
  絹子笑道。「你是說『怎麼的了』?說什麼零用錢?」
  修一搖著頭說;
  「睡著了!啊——啊,頭腦昏昏的。」
  「晚上不能淨玩呀。大學生嘛,應該好好唸書。」
  「念著哪!」
  「真是靠不住呀!」
  絹子大口歎著氣。「明天,大學還有課吧?」
  「嗯。」
  「那你得回去了。等一會兒沒有電車了。」
  絹子邊說邊看手錶。
  「算了吧。我住在這兒,明天早上到公寓,然後再去大學上課。」
  「趕得上嗎?」
  「響午以前去就行。」
  絹子看了看兒子的模樣說:
  「有什麼事了吧?我一看就看得出來。」
  修一思忖了一下說:
  「第一,我肚子餓了。第二,我見到了父親。」
  「喲。——他身體好嗎?」
  「十二分的好。」
  「有什麼事了嗎?」
  「給我弄點什麼!邊吃邊說。」
  「你說得輕鬆,弄點什麼,!突然闖回來,我可作難。」
  絹子一副困惑的神色。「咱們到近處去吃點好嗎?」
  「奉陪。」
  「一副讓人感恩戴德的腔調!」
  絹子笑著。「那,你先等五分鐘吧。」
  說著走進了工作間。
  工作間和臥室一樣。沒計時,就考慮到工作疲倦了可以躺下來睡覺。
  絹子聽了聽辦公桌的電話錄音,記下了要點,剛要伸出手打電話,猶豫了一下又改變了主意。
  她提著手袋回到起居室對兒子說。
  「走,咱們出去!」
  「相親,就他?」
  絹子邊說邊停下筷子。
  「呀。」
  修一慢慢地吃著通心粉。「您很在乎嗎?」
  餐館裡相當嘈雜。在這個繁華地段也沒有幾家餐館一直營業到午夜三點。
  「演藝圈的人多吧?」
  絹子這麼說了一句,又接下去說。「電視台離這兒近嘛。喂,你看坐在那邊的是一個叫什麼名字的女明星!」
  「媽媽!」
  「我知道。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絹子揮動叉子把通心粉盤捲起來。「不過,有時也不能那麼輕易地給予回答。急於要女方回答,你就不吃香了。這種時候,先要環顧店裡的一張張面孔,看都有誰在場,然後再走過去問一聲你是不是有空啊。這樣,人家就會給你時間的。」
  「媽媽!」
  修一笑了一下。「您是劇作家嘛。連我的台詞都替我想出來了。」
  絹子微笑了。
  「是啊。我常常寫《母子對話》這種場景。」
  小野田絹子作為劇作家,享有很高的聲望。她的劇作雖與時代的流行趨勢保恃一定的距離,但卻有一條粗大的主線與之相連,這在文藝界早有定評。
  「幹這個工作也夠長的啊!」
  絹子環視店裡說。「一到這裡,大抵會有兩三張熟面孔。他們一叫我『先生』,我就會心情舒暢。不過,這都是虛有其表的美意,虛有其表的尊敬,虛有其表的戀情。——電視嘛,原本就是虛有其表的世界。」
  修上悶著頭吃飯,因為他發覺他的母親是在一邊閒叨著一邊自找答案。
  「是啊。」
  絹子歎著氣說。「我不會不在乎,不過也不會感到衝擊,因為我不爭強好勝。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衝擊了。我自己在劇作中經常寫一些更加駭人聽聞的故事嘛。」
  吃光了通心粉之後,絹子喝了一口白葡萄酒,接著又說道:
  「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特意去見你父親?」
  「我偶爾往父親的公司裡打電話。我去了幾次以後,父親部下一個女的認識了我。她告訴我說:『你爸爸今天相親去,可要保密呀』。」
  「所以你就看去了?」
  「嗯。」
  「見到那個女的了?」
  「見到了。一十五歲。」
  絹子剛喝水就嗆了一口。
  「不要緊吧?」
  修一問道。「到底還是一個震撼呀!」
  「還好。」
  絹子按了一下胸口。「敢情好啊!他精神狀態正常嗎?」
  「好像正常。而且還相當稱心如意。」
  「唉……」
  絹子搖著頭接著往下說。「對心臟有害啊。」
  修一馬上叮問道:
  「您說心臟怎麼了?」
  「咦?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過,您從前可暈倒過啊!」
  「是勞累過度。你不必掛念。」
  「不過嘛……」
  「啊,小野田先生!」
  有一個人走到身旁來。「我是守田茜。」
  看見一個女孩子突然低下頭來,修一稍顯惶恐。雖然終年在電視中看見她卻沒有想到竟然是一個如此矮小的姑娘。
  「啊,你好!」
  絹子這樣寒暄著,換上了一副「工作面孔」。「前些天的特別節目,我看了,演得非常好啊!」
  「謝謝您!」
  少女面露笑容說。「還要請先生讓我在先生的節目中出場呢。」
  「是啊。過些天一定讓你出場。」
  「拜託您。」
  低下頭去的守田茜所說的話,似乎不是恭維話。
  「那麼……這位是……」
  守田茜邊看著修一邊猶猶豫豫地問道。她大概以為修一也是電視界同行。
  「這是我的兒子。」
  絹子這樣一說,守田茜驚詫地瞪圓了眼睛。
  「說謊!兒子?您有這麼大的兒子?」
  吃驚時也不忘誇張。這是演員的職業習性吧。修一看了一會兒就害羞了。
  「他叫修一。——修一!你認識吧,她是守田茜呀!」
  「常在電視裡見。」
  修一低聲嘟噥了一句。
  「初次見面。」
  守田茜再次低下了頭。「大吃一驚。我還以為一定是演員呢。」
  「你看,你看,我兒子不好意思了。」
  絹子笑著這樣說。
  等守田茜跟演員們一起向靠裡邊的餐桌走去之後,修一問道:
  「她多大了?」
  「阿茜嗎?大概十七吧。」
  「才十七歲……」
  修一自言自語著,下意識地朝靠裡邊的餐桌望了一眼。
  也許是偶然,恰好守田茜也在朝修一這邊望,於是兩人目光相遇了。修一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趕緊大口喝水。
  「要是十五歲,那可比阿茜年輕啊!」
  修一聽到他媽媽在這樣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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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52:49 |只看該作者
5、精神錯亂

  淒冷的雨也許與告別式十分相稱。
  被雨水淋濕的人行道上成了雨傘的行列。
  夕裡子姐妹走下出租車,一下子辨別不出究竟。
  「啊,國友哥!」
  珠美發現了他,便招手喊道:「在這兒!」
  「不能那麼大聲喊叫!」
  夕裡子責備珠美一句。
  國友跑過來說:
  「到這邊來!可以先進去。」
  「可是有那麼多人排著隊呢。」
  「朋友可以先祭奠,在裡邊等著出殯。來,跟我走!」
  電視攝影記者也進去了。
  畢竟是在相親當天被殺害的,頗有戲劇性。電視台的大型系列報道也為此大做文章。這引起了綾子的惱怒。
  三姐妹跟隨國友進到屋裡,陣陣誦經聲傳了出來,縷縷香煙味飄了出來。
  「那是我所熟悉的照片呀!」
  綾子望著纏有黑紗的照片,又一次淚水盈眶。
  「咱們先進香吧。」
  夕裡子、珠美雖然是可來可不來的人物,但讓綾子一個人來又放心不下(有迷路的危險),所以也跟著來了。
  按照綾子在前、夕裡子和珠美在後的順序饒了香,然後坐在並列放置的椅子上。
  「對不起!」
  綾子向鄰近的女士這樣說了一句,便坐在一張空椅子上了。
  那位女士認出了她,便叫一聲:
  「啊!佐佐本小姐,你記得我嗎?」
  「咦。」
  綾子點了點頭說。「原來是山口小姐啊。」
  「是山形啊。」
  「啊,山形節子小姐。」
  「山形幸子。」
  「原來是這樣。」
  「你好啊,佐佐本小姐!」
  山形幸子說道。
  「唉!我總也長不大。」
  綾子老老實實地這樣承認,然後介紹說:「這是我的兩個妹妹。」
  「啊,有名的佐佐本三枝花。」
  「有名?」
  珠美皺起了眉頭。「要組織合唱隊嗎?」
  夕裡子捅了珠美一下,然後說:
  「山形小姐,是您接了神谷紀子小姐最後打的那個電話吧。」
  「唉。打那個電話途中發生了那樣可怕的事件,真叫人毛骨悚然。」
  山形幸子一邊這樣說,一邊搖頭。
  當然,國友也肯定聽到了她們的談話。
  「那個……」
  綾子站了起來。「我去一下洗手間。」
  「嗯。你知道在哪兒嗎?」
  「我打聽吧。」
  綾子說著便走去了。
  山形幸子目送著她說︰
  「難得佐佐本小姐還來弔唁啊。」
  「咦?」
  夕裡子一問,山形便說:
  「在俱樂部裡,佐佐本小姐被紀子欺負得夠嗆。」
  夕裡子稍停了一下說:
  「您是說我姐姐嗎?」
  「是呀。反正佐佐本小姐性情溫順,誰都好在她面前說怪話。紀子一碰到什麼心焦氣惱的事,總朝佐佐本小姐發作。」
  「是嘛……」
  「議論死人有些不好,不過,下級生都特別討厭紀子。像這裡吧,除了同級生以外,幾乎沒有人來。」
  山形幸子這樣小聲說著,向坐在那裡的身穿黑套裝、黑連衣裙的女士們瞧了一眼。
  「綾子小姐沒有跟你們說過這些嗎?」
  山形幸子這樣一問,夕裡子馬上搖頭說:
  「不,姐姐說紀子對她很和氣的。」
  「噢,這不是諷刺吧?」
  「不是。姐姐是這樣一個人:當人家對她發脾氣時,她便覺得是自己惹人生了氣,很對不起人家。」
  「是嘛……她也許會那樣的。」
  幸子說著,點了點頭。
  「姐姐,她按時回來了,真難得。」
  珠美悄悄地說。
  果然看見綾子回來了。
  「——夕裡子!我弄錯了。」
  綾子一坐到椅子上便說。
  「弄錯了什麼?」
  「我弄錯了地方,差一點進了男洗手間。」
  「你沒有進去吧?那就沒關係嘛。」
  「那倒是的。」
  「裡邊怎麼樣?」
  「裡邊有個男的。」
  「那就怪了。」珠美這樣說道。
  「小點聲!我發現了以後說了一句『對不起』就做了一個『向後轉』。」
  「然後呢?」
  「那個人嘛,手裡拿一把刀。」
  「是什麼?」
  夕裡子瞪大了眼睛。「你沒有看錯吧?」
  「或許不是刀子。」
  綾子歪著頭想了想。「是切菜刀,還是日本刀?」
  「一準是刃具吧?」
  「嗯。」
  綾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才這樣一口咬定。
  「那,還有別的情況呢?」
  「嗯……他那副眼神不同常人。眼睛狠狠地看了我一下。」
  夕裡子稍想了想就站起身來說:
  「我去告訴國友哥。珠美,有什麼事你來應付吧!」
  「是!」
  珠美馬上答應。
  夕裡子急忙向外走。跟她擦肩走進來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近六十的白髮男人。
  「啊。先生,安永先生!」
  山形幸子站起來走上前去。
  「呀,山形君嗎?佐佐本君也在呀?」
  那個男人說。
  如果說有一種人看上去很有教師派頭的話,那麼這個男人就是一個活標本。他那張長了很多皺紋的臉龐,不是給人以衰老的感覺,而是給人一種溫厚的印象。
  「初次見面。我是佐佐本綾子。」
  綾子寒暄之後,安永說道:
  「喂,你也在聽我的課吧?」
  珠美則以一副與己無關的神情一直坐著。
  「先生,紀子竟然……」
  「哦。真是無法相信。——是二十三吧?那麼年輕輕地……」
  安永歎口氣。「沒有比學生死在老師前頭更令人痛心的事了!」
  「殘酷啊!」
  幸子說。「相親很順利,她正春風得意呢。」
  一個男人從站著說話的幸子和安永對面匆匆走過,來到燒香者的行列旁邊。說是「行列」,其實並沒有排隊。
  馬上就該輪到那個男子燒香了。
  安永拍著幸子肩膀說:「那我去燒香了。」
  說著移動了雙腳。
  安永是想跟走到前面的男子並排燒香。
  他突然往斜面一看,大聲喊道:
  「喂,你在幹什麼?」
  恰在這時,國友由夕裡子陪同走了進來。
  「放下刃具!」
  安永的聲音不愧為教師的聲音,十分響亮。
  國友霍地跑上去,那個男子猛地踢倒香案,叫了一聲「混蛋」,就朝安放在正面的靈柩跑去。
  他猛地回過頭去,右手握著一把刀,用力揮舞著。
  一片騷亂!
  國友停住腳步,厲聲叫道:
  「鎮靜!你想要幹什麼,揮動那麼個東西?」
  一直在靜觀的綾子說:
  「你們看,原來還是一把刀。」
  「我要跟她一道死。不要打攪我!」
  那個男子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什麼?要自殺?」
  珠美說。「早點死就好了。」
  「大家都到外邊去!我要跟他慢慢談。」
  國友很鎮靜地說。
  「國友哥,你當心啊!」
  「不要緊。夕裡子,你帶大家出去!」
  「好!」
  也有不少人不等勸導就趕快出去了。
  「那是怎麼回事?」
  珠美跟綾子一道向外走時,問了這麼一句。
  「不知道。」
  綾子搖著頭說。「問問他本人吧。」
  「不。」
  兩個人走到了室外。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大家都躲進了作傳達室用的帳篷裡。
  這時,一個撐著雨傘、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大叫了一聲:
  「這不是珠美君嗎?」
  「啊,西崎先生!」
  原來是西崎敦夫。
  「你——在做什麼?」
  「我是來參加葬札的。」
  那倒也對,可是——
  「你原來就認識神谷君!」
  「西崎先生也認識她?」
  「嗯,是我的部下。」
  西崎這樣說。「為了這件事,連給你打電話的時間都抽不出來。——裡邊發生了什麼事?」
  西崎也感到了一種非同尋常的氛圍。
  「不要靠近我!」
  從房間裡傳出了喊叫聲。
  「那是誰?」
  「有一個古里古怪的男人嚷嚷著要一塊兒死。」
  珠美說完,裡邊又傳出尖利的高叫聲:
  「滾出去!我要死。」
  「那是——本田。」
  西崎驚呆地說道。
  「咦?」
  「我們公司的人。」
  西崎從人群中擠進了裡邊。
  「姐姐,你看,他進去了!」
  珠美邊說邊捅了夕裡子一下。
  夕裡子也看見了西崎,為之一驚。
  「怎麼回事?」
  西崎看見持刀挺立在靈樞前的男子,便「啊」地叫了一聲。
  「你怎麼能幹這種事?」
  「本田迷上了神谷君。公司內盡人皆知。大家經常奚落他。但,後來他被神谷君給甩了。」
  西崎搖著頭繼續說:「不過,也不能因此就這樣呀。這個傢伙!」
  叫作本田的男子以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國友。
  「那位是?」
  西崎問道。
  「叫國友,是刑事警察,夕裡子姐的那一位。」
  「他就是啊!那麼,要讓他受傷了不得了。」
  西崎慢慢地朝前走去。
  「滾出去!讓我跟她兩個人呆在一起!」
  「那不行!」
  國友鎮定地說。「你這樣幹,她是永遠升不了天的。」
  「她在等我。肯定在等我。」
  「那你就死吧!」
  西崎頂了他一句。
  國友驚奇地回過頭來,西崎點了一下頭說:
  「對不起!我跟他是一個公司的。」
  「西崎先生……」
  「本田!你小子要死嗎?」
  「不要攔我!」
  「決不攔你!你要死就快死!神谷君一定會高興。」
  「是,是啊!」
  「不過,本田,你小子提出了計劃書沒有?」
  「咦?」
  「是計劃書。規定你在本周內把它制定好。如果你要緊跟著戀人去死,你可要把後頭的事辦好了呀。」
  西崎是以平素談工作的口吻跟他這樣說的。
  「那個嘛……我還沒顧得上……」
  「你說什麼?還沒有弄?」
  「我死了,會有人替我幹的。」
  「是嘛。你小子不在了,會有無數的人可以代替你,對不對?既然如此,你小子也不必做神谷君的戀人嘍。」
  「西崎先生,那……」
  「不要耍賴皮!」
  西崎斷喝一聲。本田突然把身子蜷縮了起來。
  「你以為女人會迷戀一個有無數個可做替身的男人嗎?自己只會考慮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小子被人甩掉也是理所當然。」
  本田臉色早變得蒼白。剛才那種氣勢早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要死,請便!不攔你。」
  西崎說。「不過,要死就找個地方悄悄地死!至少不要給別人添麻煩。那樣一來,我也要給你燒一柱香。你聽明白了嗎?」
  「是……」
  「那麼,你先把那把刀給我,把上峰交給你的工作幹好。然後,你要想死嘛,刀子再還給你。」
  西崎颼地一聲靠上前去,從本田手中繳下了刀子。——一直在旁觀看的夕裡子姐妹這才鬆了一口氣。
  「喂,走!」西崎拍著本田的肩頭說。
  西崎接著朝國友打招呼。「原來是國友先生啊。多有騷擾。」
  「哪裡?您辛苦了!」
  「是個耍小性兒的人。讓他寫一份悔過書,您就把他饒恕了吧。拜託您了。」
  西崎說著低下了頭。
  於是本田叫了一聲:「處長……」就哭了起來。
  「知道了。想等他情緒安定下來之後再向您請教。也許可以找到破案的線索。」
  「謝謝!外邊還有公司的年輕人。那就請您照顧嘍。」
  西崎快步走到外邊,朝著神色不安地站在那裡的送葬者們道歉說:
  「騷擾各位了。讓各位看到了本公司職員的醜態。」
  國友等夕裡子走過來之後說:
  「這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啊!」
  「他就是珠美相親的對象。」
  聽了夕裡子的話,國友吃驚得睜圓了眼睛。
  本田被年輕的公司職員們架著弄出門外,西崎向神谷紀子的父母道歉,告別儀式這才得以繼續舉行。
  西崎便又進香,然後來到站在門口處的珠美身邊。
  「你吃驚不小吧?剛相親完就趕上葬禮。」西崎說。
  「不過——」珠美微笑著說。「現在我覺得跟您約會也可以了。」
  西崎鬆了一口氣說:
  「非常難得。這樣一來我也不用舞刀弄劍了。」
  說著,猛然握住了珠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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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53:26 |只看該作者
6、悲涼的背影

  「這兒就是?」
  夕裡子問道。
  「嗯,是的。」
  國友望著被繩子圍了起來的那個電話亭點了點頭。
  「可以進去?」
  「嗯。搜查已經結束。」
  神谷紀子的葬禮結柬以後,弔唁的客人幾乎都退出了。不言而喻,至親好友都乘公共汽車去了火葬場,一般朋友則沒有跟去。
  國友和佐佐本三姐妹、山形幸子不約而同地走在了一起,在那個電話亭旁自動停下了腳步。
  夕裡子跨過繩子進到裡邊,打開了電話亭的門。
  不消說,現在沒有留下可以讓人想到這裡曾發坐兇殺案件的痕跡。
  「你膽量夠大的。我可不想靠近,雖然也不是特別害怕。」
  山形幸子十分佩服的樣子。
  「那就是她的興趣所在。」
  珠美剛一說出口,馬上被綾子瞪了一眼。
  「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國友走到電話亭旁邊對夕裡子說:
  「你發覺了什麼?」
  「我又不是有名的偵探。」
  夕裡子稍帶戲謔地說。「不過,我在想她當時是什麼心情。大概是喜滋滋的,樂悠悠的,不知如何是好吧。何曾想到會出這種慘禍。」
  「那倒是的。」
  國友搖著頭接著說。「人說不定會出什麼事。」
  「對於流竄作案來說,時機也掌握得太準了。」
  「嗯,我也這麼想。應該看做是作案人在故意瞄準神谷紀子。」
  「那麼,追查動機就是第一位的嘍。」
  「那是當然嘍。」
  國友轉向山形幸子問道:
  「紀子在兩性關係方面如何?」
  「嗯?……」
  幸子迷惘了一下說:「實在說不上樸實無華啊!」
  「那就是輕浮嘍?」
  夕裡子叮問了一句。
  「剛才那個本田也是其中之一吧。」
  國友說。「所以被甩了以後就有些精神反常。」
  「不過,不能認為是他作的案。」
  「嗯。有必要調查一下他當時在不在案發現場。」
  國友點了點頭。「再有,他也可能瞭解神谷紀子交往的其他男性的什麼情況。」
  「你聽說具體的哪一個人了嗎?」
  夕裡子這樣一問,幸子歪起頭說:
  「紀子……她可搞了不少男人。不過,她可沒有把一個人一個人的情況告訴我。記得其中也有違背道德的戀人哩。」
  「有好幾個人?真了不起!」
  珠美很佩服。
  「那種事,有什麼了不起的?」
  綾子說。「一直愛戀一個人才更了不起。」
  「是啊。」
  幸子點頭。「紀子這一陣子顯得很空虛。」
  「空虛?」
  夕裡子說。「她跟你說過什麼類似的話嗎?」
  「說過。有一次吧。對,她向我說到即將進行的這次相親,那是星期六去看戲,在回來的路上——」
  「真是棒極了!」
  幸子毫不隱瞞自己的些許嫉妒心情。「那有什麼可挑剔的?你也太奢侈了。」
  說的話是半開玩笑的,不過,不這麼說上一句,就聽不到那種「趣聞」。
  「——是啊。我把賭注押在這次相親上了。」
  紀子一邊用吸管攪動鮮桔子汁一邊說。
  耀眼的陽光。日場演出之後,天光非常明亮。
  「不過,紀子,只跟一個男人廝混能滿足嗎?即使跟那位公子順利結婚,難道就不會感到難以滿足而移情別戀?」
  幸子是相當認真地說這番話的。
  總之,紀子從念大學時起,就沒有斷過男人。有「未婚夫」,有「性伴侶」,有「偷香竊玉者」,一應懼全,經常總有三個人陪件身旁。
  老實說,對於不太吃香的幸子來說,這是既令人驚異又令人氣惱的事。
  然而,今天的紀子已沒有對幸子的話表示嘲笑的精力了。
  「一定不移情別戀。」
  紀子接著往下說。「這些日子,無論跟誰幽會都感到空虛。」
  「空虛?」
  「是……」
  紀子一邊望著玻璃窗外面那些在灼人的陽光下挽臂而行的情侶,一邊自言自語地說:
  「最近,我一看到那樣平凡的情侶,就非常羨慕。我明白,我的想法太任性。自己所選擇的都是不能大搖大擺地在外面行走的對象。可是,不論什麼樣的人,只要他能真心待我就行。我什麼都可以忍耐。不過,那些男人起初都說是真心實意的,可是一旦玩累了,就拿那副『反正這個女人還有別的男人』的眼色看我。」
  紀子不由自主地握高了嗓門,然後又陡然降低了調門:
  「連我這樣一個女人,一旦跟一個男人睡過多次,也會動真情的。有時也想,跟他不能結婚也行,就這樣一直廝守著。不過,在這種人心目中,我最後也只是一個玩伴,我雖然知道這全怪自己給人這樣一種印象,但仍然感到心酸。」
  幸子頭一次聽紀子這樣真切地訴說自己的痛苦和弱點。
  「紀子,你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幸子發問之後,紀子顯出吃驚的樣子,故作振奮地說:
  「並不是。我之所以從容地思考這些,還是年齡的緣故吧。」
  「不過,紀子——」
  「幸子!」
  紀子好像要打斷幸子的話似的說。「你不用擔心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歸根結底,都是我自己播下的種子啊。我發覺:自己播種總得自己收割。」
  幸子也再沒有說什麼,但紀子說的那句「無論發生什麼事」卻讓幸子牽掛心頭,不能釋然。
  「她說的是。無論發生什麼事,?」
  國友接下來又說。「她諒必不會想到發生這種事吧。」
  「我想大概不會想到。」
  「山形姐!」
  夕裡子說。「紀子姐被襲擊時,您沒有聽到什麼嗎?比如叫喊聲,其他什麼聲音。」
  「這位刑警先生問我時我也仔細想了想……不過沒有聽到什麼。」
  「是嘛。」
  「因為電話聽筒是這樣聳拉下來搖來擺去的。」
  國友這樣說著,把電話聽筒摘下來丟下去。
  電話聽筒,由於呈螺旋形的軟線起一種彈簧的作用,便上下跳動,左右搖擺,到處碰撞。
  「對。就是這種聲音,嘎吱嘎吱地響,弄得耳朵好痛。」
  幸子這樣說。夕裡子走進電話亭裡,環視四周。——這就是神谷紀子所看到的最後景色嗎?
  「我正在偵詢。如果有人看到就好了。」國友這樣說。
  夕裡子姐妹離開了電話亭。
  「那我就在此告別了。」山形幸子鞠躬作別。
  國友目送山形幸子的背影說:「我總覺得這個女人心裡也有各種被扭曲了的東西。」
  「即使是朋友,有時也會既愛又恨的。」夕裡子這樣說道。
  「是的。有時朋友之間也會互不原諒的。」綾子附和著說。
  「姐姐!那你說是她幹了什麼?」
  「那倒不是。——一定是在什麼事情上遭到了背叛,所以,神谷紀子小姐死後,她不會從內心悲痛。她是對自已這樣一種心態感到討厭,因而心裡難過。」
  綾子所說的話可謂一語中的,所以國友也不能把它當做耳旁風,一聽了之。
  「走,回去!」夕裡子催促著。「國友哥,夠你嗆的。光是查出神谷紀子的男性關係,就大費工夫呀。」
  「有思想準備。」國友點著頭。「今天晚上你那裡能賞我一頓晚飯嗎?」
  「熱烈歡迎!」夕裡子拉住國友的胳膊。
  「幹得好!」珠美小聲說了這麼一句。
  綾子捅了她一下說:「你也是蠻可觀的嘛。」
  一個男人一直在電車站等候。每駛過一趟電車,就有幾名乘客從車站出來。這個男人每次都為失望的預感而緊繃起臉孔。他對自己說,反正她不會乘這趟電車。命運注定我和那個女孩不會相逢。
  男人頭髮已經發白。年約五十五歲,有老婆,也有孩子。
  也許是與她相識之後,才平添了白髮,縱然他的那顆心為年輕的熱情而燃燒著。
  電車來了。過了兩三分鐘便有幾個乘客從電車橋下通過。這一趟車又沒有她在車上。
  走過去的人中總有幾名會驚異地望他一眼。
  這時,他便覺得大家在議論自己,嗤笑自己,使他無地自容。
  為什麼?為什麼會弄到這個地步?
  我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傻呆呆地挺立著?回去,在溫暖的家裡安安穩穩地呆著該有多麼舒服?
  然而,舒服並不能令人幸福。
  說起來,他覺得「等候」這一苦行也是幸福。縱然是無限艱辛的幸福,也肯定是幸福。
  這裡有家庭的安逸中所無法找到的幸福。
  為什麼只有她一個人姍姍來遲?
  她突然出現。
  他的心在震盪。長時間等候的痛苦和艱辛全不在話下。
  她發覺了他,停住了腳步。
  「是你?」
  她的喊聲帶給他無比的喜悅。
  「我一直在等著。」
  「為什麼?」
  「你不是說要再見我一面嗎?」
  「是嗎?我忘了。」
  她說著聳了聳肩。「我困了。你能躲開點嗎?我要回去睡覺,獨自一人。」
  她年輕,甚至可以說是年幼。
  十七歲。——大概如此。
  「且慢!你聽我說!我會珍視你的,會給你以年輕小伙子不可能給你的那種珍重。」
  中年男子央求般地說著,而少女根本沒有聽進去。
  「你別說了!怪悶熱的。」
  她說著撥拉開男子的手朝前走去。
  「你等等!你等等我!」
  算了吧!糾纏不休只會招人厭煩。他雖然懂得這些道理,卻又情不自禁地尾隨她前行。
  「喂!你想讓我怎麼樣?我照你說的辦!你說吧!」
  少女停住腳步,冷冷地看著他,疾言厲色地說:
  「好,我說。你快離開,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夠簡單的吧?」
  說著便朝前走。
  他呆若木雞地目送了少女一會兒,然後又像從睡夢中醒過來一樣,一邊喊叫。「等一等」,一邊再次追趕上去。
  汽車突然從小路上駛來。響起緊急剎車的聲音。中年男子險些被撞上,摔了個屁股蹲兒,掉進了水窪裡。
  「混蛋!」
  司機狠狠地罵他。「當心點!」
  汽車駛過去後,他東倒西歪地站了起來。衣服上手上全是泥水,襯衫也濺滿了泥水。
  少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他無精打采地向前走去。
  那是一種漫無目的的腳步。
  男子的背後,疊印出「接下集」的字幕。
  ——這個男子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他不願看接下來的廣告。
  這個男子擦著眼淚。一為他,為連續劇中的「他」而哭泣了。
  對!不能讓這種以清純的面孔玩弄男性的女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要弄死她。——那不是殺人嗎?不,這不是殺人。
  那個少女是披著人皮的惡魔。消滅惡魔何罪之有?
  對。這乃是「正義」之舉。
  那個男子悲涼的背影。——這是昔日的他自己。
  我非幹掉她不可。對!
  他環視室內,環視這間空蕩蕩、冷兮兮的屋子。
  火爐燒得再旺,也無法抵禦這「寒冷」。
  這寒冷是沒有一個人的房間的寒冷。
  他攤開報紙。電視欄——在這裡。
  他在尋找剛才看的節目欄。
  是這個嗎?——對,是這個。
  他發現了那個「惡魔」的名字。
  不必記錄待查,他的腦海裡已深深地銘刻下她的名字,一個應該予以消滅的惡魔的名字——守田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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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18 02:53:55 |只看該作者
7、閃亮的刀刃

  珠美輕輕地笑了。
  「有什麼可笑的嗎?」西崎停下吃飯的手問道。
  「咦?沒有啊。——我想了一下。」珠美搖著頭說。「咱們二人在一起,怎麼看也是父女嘛!」
  「對呀。」西崎也笑了。「可是,在別人心目中什麼樣又有什麼關係?」
  西崎的說法多少讓珠美放下心來。像父親卻不動輒說教,像戀人卻不強加於人。珠美雖然早就知道在同年齡段的男朋友中難以找到與西崎相同的沉穩,但她卻又意外地發現跟西崎在一起時自己既不費腦筋。也不感到疲勞,十分的舒服。
  「來,吃呀!」西崎說。「我想開車兜兜風再送你回家,又沒有多少時間。」
  「好吃,這個蛋炸肉卷!」
  ——西崎也許以為珠美不喜歡高級法式大萊,便把她領到了這家傳統的西餐館。量很大,很好吃,價錢也不太貴。
  「吃飽了!」珠美放下刀子和叉子於說。「允許我稍休息一下。」
  「好!」西崎點著頭看了看手錶。「開車……要一個半小時吧。根據你回家的時間,來決定咱們走到什麼地方吧。」
  「稍遲些也不在乎。」
  「不不,我跟你的兩個姐姐說好了。跟她們兩人作對那太可怕了。」
  「我清楚。給我紅茶吧!」珠美這樣說道。
  「我要咖啡。」
  餐桌上的飲料訂好之後,西崎說。「不過,那是兩位好姐姐啊!」
  「是的。雖然性格獨特,辦事費勁。但總地說來還是好姐姐。」
  「打進你們三姐妹中間好像不容易。」
  「是的。大叔你也許會累壞的。」
  「我說,你可不要嚇唬我!」西崎笑著說。
  「不過,綾子姐也好夕裡子也好,都有一雙準確而公平地觀察人、判斷人的眼睛。你也不用那麼悲觀。」
  「謝謝!」西崎向珠美道謝。「我稍微有了點希望。」
  兩個人喝完各自的咖啡和紅茶,走出了店門。汽車,不消說是奔馳。坐上去的感覺,別挺有多麼舒服了。
  汽車在夜間高速公路上疾駛,珠美問道:「那個男的怎麼樣了?」
  「那個男的?嗯,你是說本田?」西崎點著頭。「他住進了醫院。公司方面初步決定讓他停職。」
  「不是開除?」
  「心理上的疾病也許與工作有關係。因為他有病就把他馬上趕走未免太冷酷無情了。」
  「嗯,了不起!」
  「這並不是我決定的。是公司裡有規定。不過,休息半年之後還不能康復,會怎麼樣呢?」他搖著頭。「公司這種單位,基本上是冷酷無情的地方。」
  「要想在這種地方飛黃騰達,非冷酷無情不可吧?」
  「你提了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呀!我認為倒也未必像你說的那樣。『公司』這種東西是根本不存在的。存在的是大樓、桌子、椅子、計算機,它們全都不是『公司』。在那裡工作的人才是『公司』。人,能夠為人做什麼?——我以為這就是公司最根本的東西。」
  珠美一直在靜靜地聽,後來才說出自己的感想:「這聽起來冠冕堂皇,可你就是憑這個出息起來的嗎?」
  ——汽車下了高速公路,跑了一段海灣道路,駛進了一個大公園裡。
  「安靜吧?」西崎停住奔馳說。
  「嗯。」車的前面是稍寬闊的海彎突出部,可以眺望大海和映到海面的燈火。「你常在這裡追求女孩子?」
  「不是。照你看來,好像我一年到頭都在勾引女孩子似的。」西崎苦笑著說。「不能說沒有,但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多。」
  「真的嗎?」她嘲諷般地說。「那麼在這裡幹什麼?」
  「幹什麼都可以,隨便聊天也行,沉默不語也行。」
  「看電視片!」
  「啊。可是沒有帶來。」
  珠美覺得自己好像圍坐在一條暖呼呼的毛毯中間。跟西崎在一起,她可以很放心。不僅因為他是一個大人,還因為他並不給人以光彩熠熠的感覺。
  「我老實交代吧。」西崎目視前方幽暗的大海說,「我在這裡向我的妻子求過婚。」
  「現在要複製?」
  「總是會回想往事。這樣地不時來這裡就會回首往日。——在你面前,我不想隱瞞這件事。」
  珠美感到快樂、高興,但在這種時候,她還是拿不準主意說些什麼。她無意中一直在用手指摳副駕駛坐席的接縫。
  ——有一個東西碰到她的手指上。
  是什麼?拽出來一看,是一隻耳環。
  珠美悄悄地把它藏進衣兜裡。她並不是想要「賣掉賺錢」。她是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談論這只不知原為何人所有的耳環的。
  「走,回去吧!」西崎說道。「快到時間了。」
  「咦。不過——」
  「什麼?」
  應該說是讓人撲了個空吧,雖然原來並沒有期待什麼。
  「來一個祝福晚安的親吻總可以的。」珠美說著,臉紅了起來。
  「謝謝!捨不得這條命,先接個吻吧。」
  西崎把臉湊了上去,珠美閉上了眼睛。多麼好的氣氛和時機!
  突然,周圍的燈光全亮了起來。珠美和西崎大驚失色。
  「這是怎麼了?」
  「怎,怎麼回事?」西崎也焦急萬分。
  「有人……」珠美朝著絡繹不絕來到公園裡的人們望去。
  「——喂,快點!」
  「燈光,那邊一個!」
  「攝影在這裡!」
  就這樣吵吵鬧鬧的。
  「這會不會是……」
  珠美剛說出口來,只見一個身穿牛仔服的小伙子朝他們兩個人的汽車跑來,咚咚地敲車窗。
  「幹什麼?」西崎搖下車窗問道。
  「對不起。是錄製電視劇。車能移動一下嗎?」說話者呈低姿態。
  西崎很不樂意地點頭說:「知道了。」
  珠美則從車裡探出身子問道:「電視劇?什麼電視劇?」
  「是『瘋狂的愛』。」
  「『瘋狂的愛』?那不是守田茜演的嗎?嗯!」
  「阿茜也在這裡。」
  「哇。可以看看嗎?」
  西崎也許痛感到自己與珠美之間的年齡差。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稍舒適些,然後說:
  「當然可以。不過,你要給你家裡打一個電話。」
  燈光在各處放好之後,公園馬上像白晝一樣明亮起來。珠美站在不停地跑來忙去的劇組人員中間,力求不妨礙他們工作。
  「喂,攝影試驗!」
  「反光板!」
  喊叫聲此起彼伏。
  「啊,守田茜!」
  珠美目光敏銳地發現了這個偶像明星。演守田茜對手戲的叫矢澤浩市,是一個以中年人的高稚氣質而贏得年輕女子愛慕的演員。珠美也並沒有一直看這部電視劇,但她知道故事梗概。
  大概是描寫一個叫矢澤的平凡的中年公務員愛上了一個十七歲的少女,最後戀愛告吹這個電視劇她是不太願意推薦給西崎看的。以前也有幾部與此雷同的劇作,看來看去也無非是一種翻版。
  「再來一次!守田茜演得再稍精彩些就好了。」
  有人在以內行的口吻評論著。「給你,這個!」
  有人說了這麼一句,把上衣給阿茜披到了肩上。
  「謝謝!」阿茜微笑著說。
  「喂!是修一?」珠美瞪大了眼睛。
  「咦?」小野田修一驚異地望著珠美,一下子似乎沒有認出來。
  「是我,你爸爸相親的對象。」
  「噢!是那個黃毛丫頭!」
  「說什麼,不懂禮貌!」珠美噘起嘴生氣。「你也差不了多少吧?」
  「十五跟十八可大不相同。」修一反唇相譏。
  「這位是?」阿茜問道。
  「不值一提。住在我家地板底下。」
  「可不要把我錯當做蟑螂呀!」珠美說。「你爸爸在那部汽車裡。」
  「老爺子?」修一看看奔馳停放的地方,向前走去。
  西崎在車裡等著珠美返回,猛然間有一個人的臉孔出現在車窗外,西崎吃了一驚。「你小子不是修一嗎?你在幹什麼?」
  於是,西崎也決定走下奔馳。
  「是守田茜小姐。」修一介紹道。「是我的父親、西崎敦夫。」
  「初次見面。」阿茜低下頭來。「如此說來,是小野田先生的夫君嘍?」
  「年輕時候的。」西崎說。「他是由他母親獨自撫育的,這你從姓氏不同就可以看出來!」
  「原來是這樣啊!」阿茜拿眼睛看看西崎又看看修一,在做著比較。「不過,眉眼那裡像極了。」
  修一那副不高興的樣子讓珠美感到奇怪。
  「阿茜小姐,拜託了!」有人在叫。
  「是。我失陪了。」
  「加油!」修一鼓勵道。「我在這裡。」
  「嗯。」阿茜點了一下頭,疾步跑進了燈光中。
  聽說外影拍攝要持續到凌晨,珠美也決定再呆上一個小時再回家。
  「是『瘋狂的愛』嗎?」西崎探過頭來看修一手上的劇本。「是什麼故事情節?」
  「中年男人和十七歲少女的戀愛故事。」
  「多管閒事!」珠美說了他一句。
  「好,現在綵排!」有人高聲喊了這麼一句。
  「是矢澤浩市。」珠美說。「不過,他真是個了不起的花花公子呀!」
  「哼!已經五十了吧。」
  「是的,肯定有。演員非談戀愛不可。」
  「不光演員,無論任何人,只要在談戀愛就會年輕。」
  「對呀。」珠美邊說邊挽起西崎的胳膊。
  修一故意把視線移開。電視劇則正演到一個關口:矢澤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準備刺死阿茜,自己也死去。
  「你即便拋棄我,我也不拋棄你!」矢澤的台詞很洪亮,響徹夜空。
  「說什麼啊!我特別討厭你。」阿茜頂了回去。
  「你跟我來!」
  「不!」
  「我再說一遍,跟我來!」
  「不!」阿茜用力搖頭。「我要自由地生、自由地死!」
  全身心投人的表演!
  「什麼?是『卡門』!」西崎自言自語著。
  矢澤終於把阿茜刺死。——不消說,這是綵排,阿茜倒下的地方早鋪上了布,惟恐她的服裝被弄髒了。
  「對。是那麼回事!」導演說。「阿茜,正式排演時,你要顯得更疼痛些,東倒西歪地倒下去。」
  「是。」阿茜點頭。「是臉朝下,還是仰面朝天?」
  「是趴下去。你要把氣憋住,直到我喊0K為止。」
  「是。你可早點喊0K。不能喘氣我會憋死的。」說著,阿茜笑了。
  「喂,整整頭髮!馬上正式排演。」導演大聲喊。
  「稍等一下。」矢澤說。「鞋帶要開了。」
  矢澤躲到一旁,坐在折疊椅子上。
  阿茜回到修一身旁。「怎麼樣?」
  「嗯。演得棒。」
  「是嗎?靠不住。你總誇我嘛。」
  珠美朝西崎問。「可以走了嗎?」
  「好容易趕上了,看完正式排演再走吧。」西崎說。
  「嗯!你是對阿茜放心不下吧。」珠美給了他這麼一句。
  「可以拍照嗎?」西崎問道。
  「請吧!」阿茜說了之後,西崎連忙跑向汽車。
  「是個追星族!」珠美嘟噥了一句。
  西崎拿著照相機返回時,已快進入正式拍攝階段。「怎麼搞的,那我在後面拍照吧。」西崎大口喘著粗氣。
  「矢澤先生,行了吧?」
  「行了。」矢澤站了起來。「喂,刀子呢?——啊,在這裡啊!」
  他把掉在椅子旁邊的刀子拾了起來,放進衣兜裡。
  「好,往前!確認位置!」
  「0K!」
  「好,往前走!——五、四、三……」
  現場十分安靜。中年男人和少女之間的激烈爭吵重又出現。於是,矢澤掏出刀子。
  「殺了你!」
  「你能殺,你就殺殺看!」
  兩人怒目對視。矢澤逼近阿茜,舉起刀子。這時,響起了警笛嘀嘀的響聲。
  「等一下!」導演喊道。「不行!警笛響了!」
  一下子緊張氣氛就鬆弛下來。
  「人家士氣正旺著哩。」矢澤嘴裡發著牢騷。
  「太可怕!」阿茜讓化妝師給她擦汗。「矢澤先生,你不是真想殺我嗎?」
  「也許吧。」矢澤笑著說。
  珠美蠻不在乎地走過去說:「對不起!」
  「怎麼回事?」矢澤顯得很惶惑。
  「你查看一下你那把刀子!」
  「刀子?」
  「真是拍攝電視劇用的嗎?」
  「當然啦!」矢澤霍地掏出刀子。「看上去是真傢伙,可是……」
  說著朝旁邊的樹幹扎去。刀刃砍進去將近一半。
  矢澤目瞪口呆,拔出刀子說:「哎呀!這是一把真刀。」
  劇組職員跑了過來。
  「喂,是誰預備的?」導演高聲大叫。「險些真把阿茜小姐給紮著了。」
  「不會吧……」阿茜臉色煞白。
  「是真傢伙……怎麼搞的嘛!」矢澤驚呆了。
  「可確實……」
  「謝謝你!」導演握住珠美的手。「你是阿茜小姐的救命恩人。」
  「不。」珠美搖著頭說:「他舉起那把刀時,我覺得跟剛才綵排時看見的那把刀發出的光不一樣。」
  「哎呀,真危險!」
  「大概是有人偷換了。」
  「你說什麼?」矢澤問道。
  「矢澤先生重繫鞋帶時,刀子一定掉到地上了。他沒有發覺卻站起來走開,站在他返回原地拾起刀子的這段時間裡,有人來了一個調包計。」
  大家都啞口無言。珠美在短暫的時間內體會到了夕裡子平素的那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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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0-18 02:54:30 |只看該作者
8、母親的視線  

  「結果——」
  夕裡子說。「初次約會得到的是一紙可以隨時來看綵排的介紹信。」
  「不愧為珠美君啊!」國友笑著說。
  「可是——是一件討厭的事啊!」
  「唉。演員這種人經常面臨那樣的危險。因此總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對自己滿腔怨恨。」
  ——夕裡子難得像這樣在公寓起居間悠然自得地呆著。綾子因為大學有事要遲些回來,珠美也在俱樂部。夕裡子正躺在沙發上休息時,國友恰逢其時地來訪。
  「去吃點什麼?」
  「吃晚飯,現在還早點。反正今天也得熬到半夜。」
  「那麼,我來做一點炒飯之類的行不行?」
  「當然行。」
  「你等一下,馬上做出來。」
  夕裡子去到廚房,國友也緊跟著進來說:「難得來一趟,我想多看你幾眼。」
  「工作怎麼樣了?」
  「嗯?——搜查沒有進展,我就疲倦。」國友拉過一張餐椅坐了下來。
  「毫無進展?」
  「神谷紀子總之是一個『多戀的女人』。不過,她那些相好的,我們幾乎不知其名。她自己又沒有特別親密的朋友,多半還是怕暴露了相戀的心上人會遇到麻煩吧。」
  「就是說,她的相好是有婦之夫嘍?」
  「嗯,大概是。」國友點頭。「這種人是不會主動說什麼的。」
  「難啊!」夕裡子手腳麻利地做好炒飯盛在盤子裡說。「請吧!」
  「謝謝!聞著就香!」國友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啊,電話!」夕裡子站起身來去接。「——是!我是佐佐本。喂喂?」
  對方沉默一會兒。
  「那個……」
  「你壞了我的事。」男人的聲音,是奇怪的聲音。
  「你說什麼?」
  「守田茜本來是非死不可的。」那個聲音接著往下說。「這是神的制裁。」
  「你是誰?」
  夕裡子一邊問,一邊做手勢招呼國友。國友飛跑過來。
  「你既然妨礙我,你也得死。」男人的聲音說。「守田茜幾天之內得死。」
  「你慢著,是怎麼回事啊?」
  「你聽明白了!我一定要給守田茜以懲罰。要她跟神谷紀子一樣下場!」
  說著掛斷了電活。夕裡子跟國友面面相覷。
  「剛才的話,聽見了?」
  「聽見了。他提到了神谷紀子的名字。」
  「這個人也許是真正的犯罪分子。」
  「他倒沒有說是他幹的。不過,他瞄淮守田茜卻一定是真的,別人怎麼會知道珠美阻止了這次作案呢?」國友十分興奮。「如果他是犯罪分子,那麼只要對守田茜周圍加以守衛,說不定他就會露面。」
  「你慢著!珠美也是他的襲擊目標呀!」
  「是嘛。那麼,她現在在哪兒?」
  「學校俱樂部啊!」
  「立刻聯繫,告訴她不要一個人回家。我去接她。」
  「謝謝!」
  夕裡子送走國友之後,急忙給珠美的學校掛電話。
  「咦。我想她是留在俱樂部了。對不起。」焦灼不安地等了片刻。
  「喂喂!」
  「珠美?」
  「什麼事?夕裡子姐!怎麼了?」
  「這下可好了!你平安無事。」夕裡子歎了口氣。
  「嗯。發生什麼事了嗎?」
  夕裡子說明了剛才接的那個電話的回答。
  「——國友哥要去接你的!你明白了?」
  「嗯。本來想馬上回去的。」
  「你到哪兒去?」
  「去西崎先生的公司,他要請我喝杯茶。」
  「我跟你說啊,現在危險!」夕裡子剛要說又打住了。
  「我讓國友哥送我到公司!」
  「你當心啊!」夕裡子顯得有些歇斯底里。
  「哼!」珠美放下電話就說:「那個犯罪分子連神谷紀子也殺害了?」
  果真如此……那他說不定也要對我下手。
  「喂,有意思!」她說了一句無憂無慮的話。夕裡子要是聽到會生氣的。
  「珠美,你幹什麼呢?」同班同學跑了過來。
  「我馬上去。」
  珠美在走廊裡跑開來。她突然把手伸進了衣兜。我本想今天要問一問西崎的,問問這只耳環。
  「有客人!」管傳達的女孩說。
  「嗯。」西崎抬起了頭,發現管傳達的女孩神色有些不對頭,便問了一句:「出什麼事了?」
  「那個……是一個客人……」
  「知道了。是誰?」
  「是一個……」
  「女孩子嗎?」
  「是。」
  「讓她到接待室!」
  「是。」
  西崎把桌子上的文件放進抽屜裡,疾步走向接待室。
  啪地一聲打開門說:「喲,真快啊!」
  「那一天多承關照!」守田茜站起來說。
  「對不起!那天認錯了人。」西崎說著便坐在了沙發上。
  「您當時好像是在等那位發現刀子被人調了包的人吧。」阿茜接著往下說。「是珠美小姐吧?我這個人愛忘人的名字。」
  「我也是。」西崎說。「不過,你為什麼到這兒來?」
  「今天空閒,放假。一到假日,我就復原為普通的女孩子了。」阿茜說。「我想非面見珠美小姐向她道謝不可。」
  「她本人倒沒把這當做一回事?」西崎說。「最關注的倒是那以後的情況怎麼樣了?」
  「警察當局決定進行調查。可是,電視局討厭醜聞。」
  「不過,你若是受了傷。那可就不得了了。」
  「能代替我的人多得很。」阿茜說。
  管傳達的女孩子端上茶來,死盯盯地瞧著阿茜。
  「你把茶放好,就回去吧!」西崎若不提醒她一下,她是會不看自己的手底下就把茶杯放下去的。
  「是,是的。課長先生,還有一位客人。」
  「那就讓他稍等一下!」
  「是。」管傳達的女孩走了出去。
  「今天來拜訪您,是為了修一的事。」阿茜這麼說了一句。
  「修一怎麼了?」西崎慢悠悠地喝著茶。
  「那個事件勞他掛念了。他說要水遠呆在我身旁保護我。」
  「永遠?」
  「是。他說要跟我一起生活。不過,我對他說了,要跟他父母說好以後才行。可是他不聽我的。他堅持說。等出了什麼事就遲了。」
  「哼。這可麻煩了!」西崎歎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修一十八,你十七,兩個人同居也太早了。」
  「是。我也這麼想。」
  「你如果馬上跟他同居,讓傳媒給炒作起來,那會大成問題的。」
  「是。我喜歡修一。」
  「這個幸運的小子!」
  因為西崎是笑著說的,所以阿茜稍微放下心來。
  「西崎先生,您跟珠美小姐也在交往?」
  「天曉得將來會怎麼樣呢?」
  西崎聳了聳肩膀。這時,門打開,出現了一個意外的面孔。
  「隨便闖進,請多包涵!」
  「是你?」
  「小野田先生!」阿茜抬了一下屁股。
  「我從管理員那兒聽說你在這兒。」絹子說。「阿茜小姐!你跟我兒子談得怎麼樣?」
  「啊……」
  「修一是大一的學生。如果跟演藝人鬧出點新聞來,哪還能顧得上學習嗎?」
  「喂,坐下嘛!」西崎說道。
  「我本來也想跟你談談。你跟一個十五歲的女孩相親了?」
  「嗯,那是一個很成熟的好孩子。」
  「呵,了不得呀!是相戀的兩個人嘍!」說著,嘲諷般地交互望著阿茜和西崎。「反正,阿茜小姐!現在也正是你事業上的關鍵時期。不要考慮男朋友,還是先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名聲吧。」
  「喂,你慢著!怎麼跟你的一貫做派不相稱啊!」西崎說。「阿茜險些被人殺害。修一隻不過是為她擔心而已嘛。」
  「我不知道。你所需要的是借口吧。你跟修一睡過覺?」絹子問阿茜。
  阿茜的臉刷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還是睡過吧。阿茜,你跟修一分手吧!」絹子點著頭說。
  「先生!」阿茜央求般地說。「無論如何,請您允許我和修一交往。我決不再和他……」
  「不再讓他摟抱入懷?真是怪事!」絹子尖聲叫道。「與其戀戀不捨莫如一刀兩斷!」
  「不過——」
  「如果交往,我就只能告訴修一,你曾經打下過K製片人讓你懷上的那個孩子。」
  阿茜臉色蒼白。然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告辭了!」邊說邊向西崎鞠了一躬,便霍地逃離而去。
  西崎跟絹子兩個人呆在一處,說:「絹子……為什麼要這樣?太不像你一向的做法。」
  「你別管我!」絹子回應了他一句。「什麼『不像你一向的做法』?那你又怎麼樣呢?都四十歲了還迷戀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你不覺得羞慚嗎?」
  「不覺得。」西崎接著說:「我喜歡她,有什麼不好?你也不曾覺得羞慚吧,在你生下修一的時候?」
  「行了!」絹子搖著頭說。「我經歷過太多的事了。一個女人又要扶養孩子又要工作,那是多麼艱辛呀?以小孩過家家的心理,那是決扶養不了孩子的。」
  「這,我都知道。」
  絹子站了起來。「你見修一可以,但不要向他灌輸烏七八糟的東西。他是我的孩子。」
  說著,走出了接待室。西崎頹然坐在沙發裡,歎著氣。然後,走出接待室,慢悠悠地沉思著回到自己的坐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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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10-18 02:55:03 |只看該作者
9、乘隙作案

  「佐佐本君!」綾子聽到有人叫自己,便回過頭去說:
  「啊,先生,安永先生!」
  她想強調自己清楚地記得來者的姓氏。一時間稍許上溯,午休時的大學校園。
  「怎麼樣了?關於那個案件,沒有聽到什麼嗎?」
  「噢……」她稍想了想他說的是什麼事,最後還是想起來了。「說的是神谷小姐吧?」
  「嗯。你們跟刑警關係密切吧?」
  「不過。關係好的是我妹妹。」綾子說。「先生,您午飯吃過了嗎?」
  「嗯。麵條一碗。年紀一大,少吃一點也行。你吃過了?」
  「吃過了。」綾子點了點頭說。
  「大概是吧。」安永笑著說。「你是個有意思的孩子。我有點事要跟你談。」
  「好!」
  兩個人走進了大學生的喫茶店。
  「您要談的是……」
  「嗯……」安永理了一下變白的頭髮。「事情是這樣的,我想談談死去的神谷君。我也教過她,老實說她算不上認真的學生。」
  「噢。」
  「畢業時也是頗費周折。到課天數不足,學分也不夠……開了許多會,最後總算用補考、補課之類的方式給她畢業了。不過,我想她父母是不知道這些的。」
  「是這樣啊!」
  「當然嘍,現在她人也死去了,如今我也不打算再說三道四了。可是……她畢業時我給她寫了一封信。」
  「信?」
  「我覺得嬌縱她反而不好。我以為,她走到社會上還是那樣幹下去,她本人也要丟臉的。」
  「於是……」
  「我在信裡把她的成績。出席狀況,還有各種各樣流言蜚語都指了出來。讓她好好反省。」安永聳一下肩繼續說,「作為一個女職員,她從那之後似乎幹得還行。當初我是不是不必寫那種信了?」「不過,您寫信也是為她著想吧。」
  「那倒是。我現在擔心的是這封信被她父母發現,被她父母看到。正在失去女兒的節骨眼上,再看到這種東西,那豈不是雙重打擊嗎?」
  「不過。一定是早就扔掉了吧。」
  「不!」他搖著頭。「前不久,大概三個月前吧,我曾路遇神谷君,在外頭。什麼地方?大概是銀座那一帶吧。她樂滋滋地跟我交談了兩三句就走了。臨別時,她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說:『先生的信,我還保留著呢』!她還說:『銘刻肺腑啊!』」
  「原來是這樣!」
  「我寫給她的信只有那麼一封。因此,她保留的準是那封信。喏,佐佐本君,怎麼樣?我想設法把那封信拿回來。」
  「信?」
  「嗯。她父母不會馬上拾掇女兒的房間。我想,現在動手大概還來得及。」
  「不過,怎麼弄呢?」
  「能不能托那個刑警,讓他以瞭解她來往信件的名義把信給借出來?那中間肯定有找那封信。只把我的信抽出來,至於其他信照還不誤,她父母是不會發覺的。你覺得如何?」
  「我想嘛……」綾子歪著頭思量,「那它不是違法嗎?」
  「怎麼說好呢?這也是為她父母的心情著想呀!」
  綾子點頭說道。「我明白了。那麼我就托托看。不過,我可不能打保票。」
  「我明白。真對不起!」安永說著站起身來。「那就拜託了!」
  「好。」
  綾子一個人茫茫然留了下來,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什麼也沒有喝,於是站起來去拿咖啡。
  她心想,一旦走進喫茶店是不能什麼也不喝就走掉的。她在喝著自己並不喜歡的咖啡。
  「依舊是不怎麼好喝的嗎?」有人來到她身旁說了這麼一句。
  「啊……山崎先生!」
  「山形。」
  「對不起!」綾子的臉到底紅了起來。
  「算了吧!怎麼?」山形幸子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啊……」若是問身體怎麼樣,那她本來就不太好,因此難以回答。
  「剛才跟安永先生聊什麼來的?」
  「啊……沒有聊什麼啊。」綾子這樣說道。「山形小姐,怎麼到這裡來了?」
  「嗯,有點事,是紀子的事。」
  「是神谷姐?」
  「我記得她在大學裡也有戀人。我是聽說的。」
  「咦。」
  「我想瞭解一下她的戀人是誰,於是從公司請了假來到這裡。」「不過,對方不是已經畢業了嗎?」在綾子來說,這是一個劃時代的推理。
  「即便如此,現在的大四學生說不定會聽到點緋聞吧?」幸子敲了一下綾子的肩膀,接著說。「那,你加油啊!我去一下俱樂部辦公室。」
  「是……」目送噠噠走去的山形幸子,綾子心裡有什麼東西惦念不下。
  「什麼來著?」她思忖片刻後說了一聲。「啊,對!」
  辦公室已損壞,遷移到了別處。
  「山形小姐!山形小姐!」她慌忙迫趕,但山形幸子的身影早已隱沒在大群大群的學生之中了。綾子因為跟山形幸子聊天,竟然把安永托她索回那封信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跟夕裡子君打招呼了?」國友叮問道。
  「真嘮叨!」珠美噘起嘴來。「你以為我撒謊?又一元錢也賺不到手。」
  國友笑了起來。汽車朝著西崎的公司開去。「可是,弄得連珠美君都遭遇危險,真是抱歉啊!」
  「你若那麼以為,就趕快捉住犯罪分子。」
  「台詞來得蠻快嘛!」國友苦笑了一下。「如果那小子真是犯罪分子的話,他殺了神谷紀子之後,下一個目標就是守田茜?他是按什麼標準和選定的呢?」
  「嗯。反正不是個正經人。從他本人來看是有必然性的。」
  「那還有我?三個人的共同點在於都是美女?」不知這話說得有幾分真誠?
  「啊,是那座大樓。」珠美手指著說道。
  「我怕夕裡子君發脾氣,所以要面見西崎先生,把你的事托付給她。」
  「不要緊!有好多人嘛。」
  「不,麻痺大意不得。」
  天色快近傍晚,夜幕即將降臨,人流幾乎全都是回公司的。國友停住車,跟珠美一起走進大樓,差一點兒跟一個從裡邊跑出來的女孩撞了個滿懷。
  「哇!」
  「請原諒!」剛說出口又一停:「——咦!」
  「怎麼搞的?阿茜姐!」珠美眨動著大眼睛。「怎麼回事?有什麼外景拍攝?」
  「不是的。」阿茜眼睛朝下瞧。
  看著她那副詭秘神態,珠美和國友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
  「反正有話要談。找個地方一塊兒喝點茶吧。」國友輕輕地拍了一下阿茜的肩膀。
  「是。」阿茜顯得心情稍輕鬆些,微笑了一下。
  「哼——」國友聽了阿茜的一番話。「你和修一君的心情我也明白,可是現在不合適。警察會好好守護你。不要緊。」
  「是。」阿茜點了點頭。「對不起,讓您擔心。因為修一的母親警告過我……她老人家是一位了不起的劇作家。」
  「是嘛。她會讓你失業?」珠美這麼反問了一句。
  「怎麼說好呢?我想那還不至於。不過,她若是說得嚴厲一點,說不定就沒有電視台再用我了。」
  「總之,要快點把犯罪分子抓出來。」國友歎了口氣。「可是,最近有一個古怪的電話打進了佐佐本君家來了。」
  「電話?」聽了國友的話,阿茜驚訝不已。「如此說來,連珠美君也受到威脅了。」
  「一定要守護她。用不著你擔心。」國友她點著頭。「不過,你也不能因為度假就一個人出來亂跑。」
  「是。管理員會隨時來的。今天是我想一個人出來。」
  「知道。」國友點頭。
  三人走進同一座大樓的地下喫茶店。誰也不會以為有演員呆在這種地方。誰也沒有看見阿茜。
  「像這樣被當做普通人看待,真好啊!」阿茜說道。
  「是嘛。我覺得當演員也不錯呀。」珠美樂悠悠地說。
  「每個人都憧憬自己所缺少的東西。」國友又接著說。「好,等我珠美君交給西崎先生之後就送阿茜走。」
  「你要干輕浮的事,夕裡子姐可要怨恨你的。」
  「你瞎說什麼!」
  國友苦笑著,手拿傳票站了起來。三人想先到大廳,剛要向電梯走去。
  「阿茜!」一聲喊叫,修一趕來了。
  「幹什麼呢?」阿茜圓睜著眼睛。
  「我不放心,來看你。剛才,正當我進來時,你們就出來了。」
  「是嗎。不過,呆在一起會……」
  「已經見到了?」
  「咦。你爸爸,我已經見到了。不過,正好這時你媽媽也來了。」
  「我母親?」修一一副推測到了什麼的樣子。「是嘛!」
  「反正,咱們先上去。你在這兒等一下。」國友說。
  「是。我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馬上就回來。」
  阿茜朝修一說著,跟國友他們一起急忙奔向電梯。
  一來到接待室的西崎,一看見珠美的面孔就說:「今天外出之後徑直回家!」
  「即使被解雇了你也不知道。」珠美說給他聽。
  國友向西崎說了說電話的情況,又叮囑道:「你一定要把珠美君送到公寓。」
  「那當然!什麼傢伙!」西崎毫不掩飾自己的氣忿,略帶誇張地保證道:「豁出命來也要保護珠美君。」
  國友留下珠美,跟阿茜一起回到大廳。
  「今天我跟在後邊送你回家,好嗎?」國友一邊走出電梯一邊說。
  「行。」「咱們先到那邊去把修一君領過來。」
  從大廳裡走過去,只見修一正坐在角落的沙發上。
  「修一哥,走吧!」阿茜招呼了一聲。「你睡著了?」
  她抓著肩膀搖晃他——修一癱軟地倒了下來。
  「喂!」國友大聲喊叫。「你挺住!」
  國友抱起修一,他感到自己的手上已沾滿鮮血。
  「被刺了!快叫急救車!」
  「是!」阿茜向正面的傳達室飛跑而去。
  什麼時候出的事?還不到幾分鐘的工夫嘛。國友把修一放到沙發上,設法為他止血。
  「急救車馬上到。」臉色蒼白的阿茜跑回來。「傷怎麼樣?」
  「不知道。總之,只有趕快治療。」
  「修一哥!」阿茜緊握修一的手。
  等待警笛聲傳來這段時間,令人感到無比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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