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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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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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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0-10-20 02:30:47 |只看該作者
北海道的目擊者

  一
  第二天黃昏,三原搭乘「十和田號」快車,自上野車站出發,前往北海道。
  這就是安田所乘的那列火車。一方商是這列車去北海道最為方便,另方面則是「實地檢查」一下安田的口供。
  三原在火車駛過勿來市之後才開始睡覺。對面坐著兩個人,操著東北口音,天南地北地閒談,吵得人的神經絲毫不能休息。可是,快到十一點鐘時,白天的疲勞終於帶來了睡意。
  翌晨,晨曦檬隴,大海罩在乳白色的天幕中,別有新鮮之感。車內已經開始了下車的準備。
  列車員站在門口,道了聲早,向乘客致詞道:
  「終點站青森就要到了。諸位長途旅行,想已疲倦。不過,凡是有打算乘青函渡輪前往函館的人,請在旅客單上登記。現在,請先在登記表上填表。」
  列車員把登記表發給舉手的乘客。坐船去北海道,在三原還是初次,他也要了一張登記表。
  旅客單只是一張表,不知是什麼原因,要在甲乙兩旁上填寫同樣的表格,在收票處交付。
  到達青森車站是九點九分。離渡輪開航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上船前要經過一座長形月台,旅客們為了爭取好座位,爭先恐後地向前奔跑,三原的後背不知被人衝撞了多少次。
  到達函館己是下午二時二十分。又過三十分鐘,「球藻號」快車發車。車船時間聯系得很緊密。
  這列火車行車五個半小時,三原雖然是首次欣賞北海道風景,也不覺生厭。晚上抵達札幌時,已經是精疲力盡,連屁股都坐痛了。
  到了車站,三原打聽到一間廉價旅館住下。雖然明明知道,如果投宿丸物旅館,對於調查安田的事可以一舉兩得,限於旅費不足,只好忍耐一些。
  那天晚上下雨。三原聽著雨聲,由於疲勞不堪,轉眼就睡著了。
  早晨,過了十點鐘才匆忙起身。昨晚下了雨,被褥潮濕濕的,有些寒冷。北海道天氣果然名不虛傳。
  三原吃過飯,先到札幌中央警署。這是禮貌,先謝謝人家協助調查。
  「是不是調查得不好呢?」東京警視廳竟然派了人來到現地,就難怪札幌探長為之忐忑不寧了。三原連忙解釋說,並非如此,自己是前來進行個別偵查的。
  聽說他想去丸物旅館,探長派出一名探員給他帶路。既然能夠有此便利,他也沒有謝絕。
  旅館方面已經受過調查,所以回話簡單明瞭,女賬房立刻把旅客名簿取出,指著安田辰郎的姓名。
  「他是一月二十一日晚上九點鐘來的。二十二日和二十三日部住在這裡,白天辦事出外,天黑以前就回來了。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態度很沉靜,」
  女賬房所講的話和安田的特徵很符合。三原把記有安田辰郎字樣的旅客名簿收過來。出了旅館,打發探員先回去,以下的行動,似乎一個人要方便些。
  雙葉商社就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販賣機械器具,是一間規模很大的商店。櫥窗裡陳列的物品連摩打都有。
  河西是個剛過五十歲的禿頭漢子,自稱是營業主任。看了三原的名片,不覺睜大了眼睛。
  「前幾天,札幌警署也派來探員打聽我到車站迎接安田先生的事情,對於安田先生,難道有什麼懷疑嗎?」
  河西的臉上完全是大出意外的表情。
  「不,沒有什麼懷疑。不過有一些其他的事情,需要調查一下,作為參考,請你不要擔心。你和安田先生在生意上來往很久了吧。」三原平靜他說道。
  「有五六年,是個在信用上很誠實的人。」河西提出保證。
  三原為了讓對方安心,不斷深深點頭。「那麼,安田先生在一月二十一日來到札幌那天,是你到車站接車的?」三原不遠千里而來,就是為了提出這一個觸及核心的問題。
  
  二
  「是的。我接到他的電報,說是二十一日乘『球藻號』列車到札幌,請到車站候車室會面,所以就去了,很不巧,電報已經撕爛撇掉了。」河西答道。
  「每一次來,都去迎接嗎?」三原間道。
  「不是,每一次來都不去接。這一次據說是因為時間太晚,商店已經關門,有重要事情要商談。」
  「原來如此,所以安田先生乘『球藻號』列車到達車站,馬上到候車室去會你。」
  河西聽了,稍微遲疑了一下才說:
  「是的。不過不是馬上。那列快車是在二十點三十四分到站的。下車旅客走出收票口,走向車站前的廣場,是從候車室的玻璃窗看得到的,我記得我等候了好久,一直過了十分鐘才把他等到。」
  過了十分鐘,算不得什麼問題。看樣子還是安田說得對,他是搭乘「球藻號」列車到站的。
  三原感到失望了。這樣的結果雖然在預期之內,但他對於原來的判斷始終戀戀不捨。事實上,這個人的說法與安田辰郎的口供毫無牴觸之處:原來的判斷,看來大成問題。
  安田確實是搭乘二十一日的二十時三十四分到站的快車到達札幌的。從那天晚上起也確實下榻在丸物旅館;破綻是一點也沒有。三原自覺是站在石壁之前了。
  多少努力,到現在都未見到效果,在心情上說,對於一向支持自己工作的笠併科長真是懷有負疚之感。據說,主任對於這樁案件毫不起勁,只是科長代為說項後才得繼續展開偵查工作,三原是不會沒有責任感的。
  三原的面色發沉,坐在對面的河西看在心裡,過了一陣,才躊躇萬分低聲說道:
  「還有一件事情要向三原先生交代。我同安田先生的接觸並不多,你既然千里迢迢從東京專為此事而來,我就應該把所注意到的事情都提供出來。不過,這只供參考,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重要意義。」
  「知道了,是什麼事情呢?」三原望著河西。
  「說起來,安田先生來找我,說是有重要事情磋商,而且,他打來的電報也是這樣措詞的,可是,我們會了面,他並沒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談。」
  「哦,是真的嗎?」三原立刻反問,喉嚨間都似乎出了異聲。
  「真的。而且,安田先生第三天到敝公司來,談的也是無關緊要的事。當時,我心裡就覺得,這事情可有點奇怪。」
  三原突然感到,眼前的石壁已經出現了龜裂現象。心砰砰地跳著。他在表面上還裝作若無其事,用著極為平靜的言詞向河西追問,河西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安田辰郎並沒有重要的事,他為什麼要河西到車站迎接呢?
  ——一定是安田希望有個目擊者來證明他在一月二十一日乘「球藻號」列車到達札幌,河西於是被選中了。
  一定是如此。理由也不外乎如此。他故意在東京車站上安排出一個四分鐘的目擊者,在這裡也同樣運用了這一手。這些安排都是一脈相承,前後呼應的。
  那麼,如果是故意安排的,安田的所作所為,一定是和搭乘「球藻號」列車到達札幌的事實完全相反。換句話說,是不是他並沒有搭乘這列火車呢?
  三原想到這裡,自覺發現了重大關鍵,雙目閃出了光輝。
  「河西先生。你同安田先生會面的地方是候車室?」
  「對的。」河西自從說話走嘴之後,每聽到一句問話,便馬上為之不安。
  「並沒有到月台接車?」
  「對的。因為電報說明要在候車室見面,」
  「那麼,」三原突生此問,「你並沒有看到安田先生從火車上走下來?」
  「並沒有看到,不過——」
  不過,從東京來的安田辰郎在那一時刻到了車站候車室,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當然是從那列火車上走下來的了——河西的表情表示了這一看法。
  三原離開雙葉商社,臨走的時候,注怎樣向河西告辭都忘記了。他在從未到過的札幌街頭到處亂走。寬寬的街道上,白樺樹排成一條直線,高聳入雲。他的目光對這些樹木卻是似見未見,一邊加緊思考,一邊踟躇街頭。
  安田是在說謊。他裝作搭乘「球藻號」列車到站的樣子,用電報叫河西就在那一時刻,到札幌車站的候車室和他見面。這樣一來,就成為「在車站迎接」。札幌警署奉命調查後的回電就是這樣說的。「在車站迎接會面」,在任何人看來,都是迎接剛下火車的人。安田正是利用了這一錯覺。
  「小雪飯莊」的兩名女招待在東京車站上被安排成目擊者。北海道的河西也是一樣。
  ——好。定要把安田的畫皮揭開。
  三原掏出筆記簿翻查,安田對他的解說是這樣的:
  二十日乘「十和田號」快車離開東京上野車站,二十一日早晨到青森。乘九時五十分青函渡輪,十四時二十分到函館。乘「球藻號」快車離函館,二十時三十四分到札幌。
  三原端望著這份時間表,突然之間,長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始終想不到這件事?
  青函渡輪上不是每個人都要填寫旅客表嗎?把表一調查,安田的說法豈不就要崩潰。
  他如果搭乘了渡輪,就必須在旅客表上留下姓名。
  
  三
  三原的心砰砰跳著,又立刻不安起來。
  一月二十一日已經過了整一個月。渡輪旅客表還能夠保存住嗎?如果已經拋棄,一切線索便都完了。
  應該先到車站去打聽。他轉眼之間就來到札幌車站。
  進入鐵路警宮室,三原說明了身份,詢問旅客表的保存期限。
  「青函渡輪的旅客表嘛,」室內的中年警官摸著臉說道,「保存期限六個月。」
  六個月。那就足有把握了。三原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是不是一定要到青森車站去查呢?」
  「是查從青森乘船的旅客嗎?」
  「對的。」
  「那就無須乎到青森去了。函館車站也保存著一份。」
  三原聽了大惑不解,警官解釋道:
  「渡輪旅客表共分甲乙兩份,寫明旅客姓名住址。車站上將表撕開,甲方由發船站保存,乙方交給船長,轉交前站。所以,函館車站也有一份。」
  「噢,是這樣的,三原明白了。他記起自己也曾填寫過甲乙雙份。
  「想查哪一天的呢?」警官問他。
  「一月二十一日。就是十四時二十分到函館的渡輪。」
  「那是第十七次船。你如果去查,我就先打個電話給函館,讓他們把那次船的旅客表準備出來。」
  「那就太方便了,拜託,拜託。」
  三原說明,今天晚上就搭夜車前去,明天晨早可到函館車站,說完就離開警官室。
  夜車是二十二點開車,還有八小時的時間。他全心全意地希望立刻就能查到旅客表,所以對於八小時的等車時間和八小時的旅途這十六個鐘頭,並沒有惡感。
  三原對於等車的八小時,簡直無法處理,只好在札幌市內閒步。可是,心情過於緊張,什麼也不能入目。
  好容易才等到黃昏。焦燥不安和睡眠打發過十六小時,時間過得真是緩慢得令人難耐啊!
  六點鐘剛過,火車來到函館車站。寒風撲面。
  離著辦公時間還有兩小時,三原好容易才捱到開門。
  辦事員是個年青人,聽到三原述明來意,便說:
  「昨天接到電話聯絡,已經準備好了。這就是二十一日第十七次船的旅客表。」
  「頭等和二等是分開的,你要哪一等的?」辦事員問他。
  「我看先查頭等,說不定也要查二等。」三原答道。二等的旅客表很多,一張一張看,要花費許多時間。
  「頭等只有這麼多。」看樣子連三十張都不到。
  三原掀開紙角,詳細查看。心裡一邊打鼓,一邊像唱歌一樣念看,千萬不要有安田辰郎的名字出現。也就是看到第十二三張,啊呀,他發現了一個熟姓名。
  「石田芳男官吏五十歲東京都——」
  石田芳男乃是××部的××司司長,三原早就知道了。不僅知道,而且是了指指掌。偵查二課傾全力調查的貪污事件,就是圍繞著這位司長來進行的。
  ——石田司長也坐這班船來北海道了嗎?
  一種不妙的預兆在心頭上湧現了。
  三原小心翼翼向下檢查。又翻過了五張表格,他出乎意外地幾乎叫出聲來。
  有了!
  「安田辰郎機器商四十二歲東京都——」
  他的目光停滯在表格上。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絕不應該如此的事。然而,這一名字竟然是活生生地擺在他的眼前。
  三原也不示弱。他從公事皮包中取出了在丸物旅館收得的上有安田簽名的旅客簿,擺在旁邊。兩份文件的筆跡,好像是向三原嘲笑一樣,完完全全相同。
  安田辰郎真是搭乘這班船了!
  三原自己也覺得面色立時轉成蒼白。
  既然乘船的事實得到證明,乘「球藻號」快車的事實當然也就獲得證實。安田辰郎的供詞,真是沒有一句假話啊。眼前的石壁已經龜裂的想法,看來是幻想了。在這一現實面前,三原自覺已是徹頭徹尾失敗。他任憑旅客表攤開在那裡,低著頭,半天不能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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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10-20 02:31:19 |只看該作者
難破的障礙

  一
  三原回到東京,在警視廳前搭上了前往新宿的電車。
  夜晚八時左右,旅客擠車的高潮已過。車內空蕩蕩的。他緩緩坐下,叉著雙手,靠在椅背上,隨車搖幌。
  三原很喜歡坐電車。凡是想不起到什麼地方去的時候,就去坐電車。所謂想不起到什麼地方去,其實就是要考慮什麼問題,心不在焉地坐在電車裡,思索腹稿。緩慢的速度和適當的搖擺,很容易把思路帶入陶然的境地。車子時停時走,身體端坐在椅上,隨著搖前擺後。把自己關閉在這樣的環境中,思路的漂浮範圍,可以更廣。
  ——安田並沒有什麼重要事件,卻打電報叫雙葉商社的河西到札幌車站去。為什麼一定要叫他去呢?
  三原閉上雙眼,考慮這一問題。旁邊乘客的談笑和出入對於他完全不發生作用。
  叫河西去車站,是為了要河西代為證明:他確是搭乘「球藻號」快車到達札幌車站。也就是說,安田要河西看到自己作為自己不在現場的證人。
  不在現場?三原心中突然湧現了這句話。安田是企圖證明不在哪一個現場呢?
  多少天來始終無法捕捉到的思想,現在在三原的腦海中有了具體概念。安田如果要企圖有所證明,一定是要證明不在九州香稚海岸,要證明不在情死事件的現場。
  想到這裡,三原重新從口袋裡取出火車時間表。假定佐山和阿時的情死發生在一月二十日夜晚十點鐘到十一點鐘之間,在這時間之後,如果要從博多搭乘最早一班快車折返東京,必須是第二天早晨七點二十四分開車的「薩摩號」快車。安田是在二十時四十四分(與河西見面的時刻)出現在北海道札幌車站的,那時候,「薩摩號」也不過是剛剛駛過京都車站。
  安田是要給人這樣的印象:自己並沒有在情死事件的現場。可是,他為什麼要使人認為他不在現場呢?
  「喂,喂,」售票員搖晃三原的身體。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到達終點站。他下了電車,暈頭轉向地走過一條光亮的街道,上了另外一輛電車,這是開往荻窪的車輛。
  ——不錯,安田的安排還有一處類似的地方。
  三原坐到新座位上,繼續思索。
  東京車站方面的例於是四分鐘的目擊。過去,自己始終認為其目的是要使「小雪飯莊」的女招待在現場看到佐山和阿時搭乘火車,現在則可以斷定,另外的一個理由是,安田要使目擊者證明,他和二人的情死事情毫無關係。那時,安田不是對作為目擊者的女招待們說:「啊呀,阿時同男人一道搭火車啊!」他那口氣,總是要把自己放在第三者的立場上。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小雪飯莊」的女招待們看到了佐山同阿時搭乘了「朝風號」列車,而安田與這兩個前往情死的人並未同在一起。安田是乘橫須賀線的火車走的。這也是他不在現腸的證明。不僅如此,安田在第二天夜晚和第三晚還到「小雪飯莊」吃飯,故意出現人前。這些做法,不正是有所為而來嗎?
  四分鐘的偶然目擊,決非偶然,而屬必然。這是安田安排出來的必然。無論是札幌車站的河西,還是東京車站的女招待,都是被安田安排出來的目擊者,用以證明安田不在情死事件的現場。
  安田在札幌、東京兩車站的安排,交叉點正好集結在九州博多近郊的香椎。他完全是為了使人得出他並不在那裡的印象。
  想到此處,三原就越發加強了自信,認為安田辰郎當時必然是在那裡。他作出許多安排,既是要使人得出一個虛假的印象,那麼,假象的反面,就該是實像了。一月二十日,在夜晚十點鐘到十一點鐘之間,安田辰郎一定是在佐山和阿時情死的現場九州香稚海岸上。不過,他在那裡做的是什麼事情呢?到底做的是什麼事情,直到現在還無法明了。重要的是,那一天,那一時刻,他是在那裡。佐山憲一和阿時服毒倒地的情況,安田是曾經親眼得見的。他裝作當時並不在場,而實際上確實在場。越是詳細揣測安田的安排,越可以得出與他希望所相反的實像。
  從道理上來推斷,這一切都講得通。不過,從這一推斷來出發,則安田必須在第二天早晨搭七時二十四分的快車離博多東行。這列「薩摩號」快車在二十點三十分到達京都,四十四分離站,可是他在這時,不正是在北海道札幌車站滿面春風與河西會面嗎?看樣子,河西並沒有說謊。不,這一點沒有疑問。他在札幌丸物旅館大門迎接安田的時候,正是二十一時左右。而在這一時刻,「薩摩號」快車正在近江的琵琶湖畔飛馳!理論和現實出現了矛盾,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還有,青函渡輪的旅客表是安田口供的最強力的證明。只是這一張表,就足夠粉碎三原所設想的假說了。
  不過,三原並不灰心。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和安田周旋到底。一切現象都足以說明,對於安田要抱著本能上的不信任。
  「喂,喂!」
  售票員來了。電車已經到了荻窪,乘客走得乾乾淨淨。三原下了車,又換上一路車,折回來時的方向。
  ——安田安排得真不錯,處處嚴絲合縫,不過,總覺得他在哪裡還有一些弱點,這一點是在哪裡呢?
  三原任憑窗外寒風撲面,半睜著眼睛,繼續考慮。
  一直過了四十分鐘,他才突然睜眼,張望著車內的紙招。紙招懸在橫往上,跟隨車身擺來擺去。上面都是化妝品的廣告,毫無意義可言。
  三原把在函館車站看到的渡輪旅客表反覆思索了幾遍,突然之間,想起了××省× ×司司長石田芳男,這個人的名字是在旅客表上出現的。
  
  二
  「石田司長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喲。」笠井科長對三原說道。探員直接去調查司長,首先刺激了對方。科長還認為,不僅如此,石田對於貪污事件頗為敏感,對於他一定要謹慎從事,以免打草驚蛇。所謂「你是知道的喲」,實際意味著另外想辦法從旁調查。
  「一月二十日他出差去北海道。搭乘『十和田號』列車在十九點十五分鐘離開東京上野車站,二十一號二十點三十四分乘『球藻號』快車到達札幌。這不是說明他始終和安田辰郎在同一列火車上嗎?」
  科長取出了石囹司長當時出差時間表的記錄。表上說明,石田司長並沒有在札幌下車,一直乘車到了釧路。後來,在北海道各轄區巡視了一周。
  「不僅如此,他還瞭解到安田辰郎的事。剛才不是說過,兩人一直坐同一列火車到札幌嗎?安田也是坐頭等的,不過,車廂不同。兩人時常招呼招呼,談談話,還是可以的。作出入口的商人嘛,一定交遊廣闊。」
  科長把調查結果詳細說明。
  「是嗎?」
  三原大吃一驚。事情發展到這裡,終於又有了一個目擊安田在那列火車上的證人。而且,這個人絕不是安田事先安排出來的。他是一個部的高級官員,在出差之前好幾天就要決定行期。渡輪旅客表上也有他的姓名。連一點疑塵都沒有。
  「喂,」笠井科長看到三原又陷入沉恩的樣子,站起身來叫他,「今天天氣很好,出去散步五分鐘,好嗎?」
  果然,外面陽光灑地。明亮的光線,說明初夏就要到了,街上有很多人脫了外衣。
  科長走在前面,穿過車如流水的電車道,來到皇城濠邊。從陰暗的辦公室出來,只覺得這裡滿目生輝。
  科長眺望著皇城濠,只走了幾步,看到一張坐椅,便坐了下來。在別人看來,這兩個人活像從辦公室偷懶出來的辦事員。
  「你去北海道那幾天,我把佐山憲一和阿時的關係調查了一下。」科長取出香煙,遞過一支給三原。
  三原出乎意外地望著科長。調查已經情死的二人之間的關係,作用何在呢?
  「兩人既然情死,關係一定根深,就沒有調查的必要了。」科長好像是看清了三原的心思。「可是,到現在為止,並沒有人清楚佐山和阿時的關係。小雪飯莊的女招待們,聽說阿時情死的對方是佐山這個人,都覺得詫異。女人們在這方面的嗅覺一向敏銳,她們似乎完全不知道這個人,可是——」
  科長的話剛說到「可是——」,便停住嘴,深吸了一口煙。看那樣子分明是底下的話意義重大。
  「可是,據說阿時的確有愛人。她自己一個人住在大廈一間小房間裡,時常有電話找她。據大廈管理人說,那邊是個女人聲,自稱名叫青山,電話聲音裡總是夾雜著電唱機的音樂聲,說不定是喫茶店的女招待。不過,據管理人說,聽那邊女人的口氣,分明是愛人之托才打電話找阿時,只要阿時一接電話,那邊也就換了男人的聲音。電話來後,阿時就匆忙打扮一下,到外邊去。這樣的事情,在阿時死前半年來一直如此。阿時則一次也沒有帶男客到大廈去過。也就是說,從那時起,她就和一個很有心機的男人經常來往了。」
  「這個男人是不是就是佐山呢?」三原一邊聽他講,一邊感到不安。
  「多半是佐山吧。我也調查了佐山的身世,他比阿時還難以瞭解。這個人從來不談身邊瑣事,小心已極。他絕對不會把自己的戀愛情況向外人張揚。現在他既然同阿時一同情死了,他和那女人的夫系自然也是確實的了。」
  科長雖然下了斷語,口氣上卻顯得虛飄無力。這樣一來,三原的不安更為加深起來。
  「後來,我又暗地偵查了安田辰郎的情況。」笠井科長望著皇城的松梢。石牆上面正有一個人在放哨。
  三原凝視著科長,感到在自己出差到北海道的時間內,有一股看不到的逆流向科長週遭押來。
  「他也難以瞭解。」科長不顧三原的表情,逕直說下去。「安田辰郎這個人,每星期到鐮倉去一次,探視病妻。所以,儘管他可能與其他的女人有關係,卻難尋到實證。如果他真有外遇,做得也就算是巧妙了。我們調查下來,安田稱得上是對太太忠心耿耿,夫婦感情圓滿得很。」
  三原點頭。他到鐮倉會見安田妻子時,也有同樣感覺。
  「所以,無論是阿時也好,佐山也好,安田也好——假如安田也有女人的話,三個人都是保守秘密,不讓外界知道自己的男女關係的。」
  三原聽出來科長的話裡有話。剛才的模模糊糊的預感,到現在忽然成了事實。
  「科長,」三原吃驚地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有事情。」笠井科長立刻答道。「是主任,他對於這件情死案突然熱心起來。」
  主任對這案件熱心起來這句話,在三原聽來,意味著更高的當局對主任增添了壓力。
  這一猜果然猜中。科長對他說明了詳細情況。
  
  三
  第二天,三原剛從外面回來,笠井科長叫住他。
  「喂,××部的石田司長表示意見來了。」
  科長把兩肘放在辦公桌上,兩手交叉在一起。這是他心煩意亂時例有的習慣。
  「不是自己直接來的。派來了一名庶務。名片在這裡。」
  名片上印的是:「××部庶務佐佐木喜太郎」。三原瞥了一眼,等待科長的話。
  「石田司長轉告說,前兩天聽到安田辰郎報告,某人曾向他調查行蹤,既然警視廳在全力偵查此案,他也願意向警視廳交代一下。他一月二十日出差去北海道,的確和安田辰郎同乘一次列車,車輛雖不相同,兩人卻時常碰頭招呼。如果要再找一個證人的話,車子過小搏之後,北海道廳的官員稻村勝三和他同座,不妨再向這個人調查一下。稻村是在函館上車,偶然碰在一起的,安田因為要在札幌下車,走過來告辭,才由他引見給稻村認識。」
  「完全是給安田作辯護啊!」三原說。
  「也可以這樣看。不過,他也算是協助警察調查安田的行動吧。」
  科長微微一笑。微笑的含意,三原是瞭解的。
  「那位石田司長和安田的關係怎麼樣?」
  「官員和出入口商人的關係。值得詳細觀察。特別是石田司長是貪污事件的主要疑犯。可是到現在為止,石田司長和安田之間還看不到有什麼問題。不過,安田最近從× ×部接了許多訂貨,經常向司長噓寒問暖乃在情理之中的事。石田司長特別來代為關照,想必是投桃報李吧。」科長把手指關節捏得嘎嘎響。
  「然而,投桃報李也要事不離實啊。為了核對,我給北海道廳打了一個電報,回電果然同石田司長講的一樣。也就是說,安田在一月二十一日搭乘『球藻號,列車的事,並非虛假。」
  安田搭乘「球藻號」列車的事,又增添了一名目擊者。三原興味索然地離開了科長。
  中午稍過,三原來到警視廳五樓食堂。這地方比小城市的大餐館還大。陽光穿過窗戶,瀉滿地面。三原並不想吃飯,只叫了一杯紅茶,一口口閒啜著,把記事簿掏出來,用鉛筆在上面分析、盤算。
  ——安田辰郎北海道行程。
  (一)青函渡輪上有他自己書寫的旅客表。(二)石田司長的證言。(三)北海道廳的官員在車過小樽時由石田司長介紹和安田會面,(四)在札幌車站和河西會面。
  三原望著這幾項事實,仔細考慮。這四件事就像無法粉碎的四塊岩石。然而,必須粉碎它們,不,絕對要把它們粉碎掉。
  二十一日早晨七點二十四分從博多開出的「薩摩號」快車,和同一天二十點三十四分到達札幌的「球藻號」快車,怎麼樣才能銜接起來呢?它們不可能銜接。所謂不可能銜接,也就是無法銜接。——可是,可是,安田辰郎確實在北海道札幌車站出現了。
  三原支著腮部,把這個表看了幾十遍。看著看著,他發現了一件奇特的事情。
  北海道廳官員稻村,自稱是在車過小樽車站以後,才會見安田。據說安田是從另外一個車卡走到石田司長那裡去告辭,而車過小樽車站之前,安田卻一次也沒有去過,這事情多少有些奇怪。
  石田司長、稻村和安田辰郎三人,搭乘的車卡不同,卻部是在函館上車的。稻村一直過了小樽車站之後,才看到特地過來向石田司長大獻慇勤的安田,其道理何在呢?
  三原取出時間表。從函館到小樽,快車需要走五個鐘頭。安田既然向司長奉獻慇勤,為什麼在這五小時中毫未露面。而且,按理說,安田一定要設法同石田司長同坐在一輛車卡來,談笑風生,以慰旅途寂寞。也許是一步之差,兩人未能坐在一起,可是五小時內都不過來一次,簡直沒有理由。
  稻村是嚴正的第三者。這位稻村先生自稱過了小樽車站才看到安田——「安田辰郎是不是在小搏車站才乘上『球藻號,快車呢?」
  三原的腦海中掠過了這一念頭。果真如此,則稻村在車過小樽車站之後才看到安田乃是順理成章的事。由於所坐車卡不同,他是看不到安田從小樽車站上車的,這一點也可以講得通順。他在火車離開小樽車站之後,才悠悠地出現在召田司長和稻村面前,使稻村有了這個人也是從函館上車的印象。
  三原深吸了一口氣。在面前的重重厚霧中,三原似乎已經隱約看到了案情的輪廓。
  
  四
  可是,安田不可能從小樽上車。如果那樣做,他就必須在「球藻號」快車離開函館之前,先到小樽。從時間銜接來看,他能做得到嗎?
  反覆推敲安田能不能在小博上車的問題,倒使得三原自認為在思索上有了發展。至於原因是什麼,卻無法知道。現在雖然不知道,卻似乎已經接觸到底細。這個關節一定隱藏著真象。
  三原把手中已冷的紅茶一飲而盡,走出食堂。好像夢遊一般,下意識地走下樓梯。
  「安田為什麼要從小樽車站搭乘「球藻號」快車呢?為什麼必須從小樽車站上車呢? ——三原心裡像練曲一樣,反覆敲打這一問題。
  如果他是從小樽車站上車,則有可能利用「球藻號」快車前的班車。「球藻號」前面的班車是「槐樹號」,十一點三十九分從函館開車。再往前推,則有兩列慢車、和一列早晨六點幾開的快車,但都不可能為他利用。
  三原一再推想,怎麼樣才能安排得讓安田能夠在二十號夜晚十點鐘到十一點鐘之間出現在九州香椎情死案的現場。理由何在,不妨將來再考慮。現在則盡可能要設法把安田的時間安排在那一地點。如果他真在現場,那麼,他從博多轉往北海道,就只能搭乘第二天清晨七點二十四分開行的前往東京的火車。無論怎樣說,他搭乘這班車就不可能趕到北海道。
  「安田又沒有翅膀,他怎能在那時刻趕到北海道——」
  三原口中無意識地念著這句話,不覺從樓梯的最後兩階突然滑下。眼前大亮。
  啊呀——他幾乎叫出聲來。這些天怎樣始終想不到這件事情呢。耳朵高鳴起來。
  他急急忙忙跑回辦公室,把時間表翻到最後一頁。這是「日本航空公司」時間表。為了慎重起見,特別翻到一月份的飛行時間表。
  福岡八·零零->東京一二·零零(三零二號班機)
  東京一三·零零->札幌一大·零零(五零三號班機)
  「有了。」三原深深吸了一口氣。耳鳴還未停止。
  照這樣看,安田是早晨八點鐘離開九州博多的,下午四點鐘到達札幌。過去為什麼一直沒有注意到飛機的問題呢?由於始終認為他一定坐火車,固定了觀念,便認為他無論如何也要搭乘七點二十四分自博多車站開出的「薩摩號」快車,因此也就到不了北海道。自己的頭腦真是太笨了。
  三原打電話給日本航空公司辦事處,詢問長途汽車從札幌的千歲飛機場到市內所需要的時間。
  「大約需要一點二十分鐘。從那裡徒步到車站還要十分鐘左右。」那邊回答說。
  十六點加一點零三十分鐘,那是十七點三十分。這個時候,安田辰郎就能夠在札幌車站上出現了。「球藻號」是二十點三十四分到站,他還有三小時的富裕時間,他在這時間到哪裡去了呢?
  三原的手指在火車時間表函館鐵路線上搜索。
  十七點四十分有一列慢車從札幌開出。手指再向下移,該車是在十八點四十四分到達小樽。
  然後再往下看。十四點五十分從函館開出的「球藻號」快車,不是在十九點五十一分到達小搏嗎?這其間還有一點零七分的時間。安田在小樽車站穩如泰山般等待「球藻號」入站,成為它的乘客。他上了火車,重新回頭,折返札幌。果然不錯,稻村就是在此之後看到他的。
  安田辰郎直到火車過了小樽車站之後才出現在稻村面前,理由也不解自明瞭。他並沒有在札幌浪費三小時的時間。從飛機場出來的長途汽車到了終點,他立刻大踏步趕往車站,趕上了十分鐘後離站開往小樽的慢車。
  在札幌十分鐘,在小樽一個鐘頭,他把僅有的一點點時間作了最大的利用。這也可以聯想到他曾在東京車站上利用了四分鐘的時間,啊呀,安田辰郎這個人真是時間上的天才啊……三原驚歎!
  三原走到笠併科長的辦公桌邊,把時間表拿給他看。說話時,聲音充滿了興奮。
  「真行啊,你。」科長聽完,直望著三原的面龐,雙眼光芒照耀,興奮已極。「好,做得好!」喉嚨裡不自覺地再度流露出讚美聲。
  「這樣一來,安田不在現場的證據就完全崩潰了。可不是,硬說不在現場,多怪!」科長停了一陣,又說道。
  「不,並不奇怪。有了這個證據,我們就消除了安田在情死時間並不在現場的條件。」三原這樣主張,其實也是他的信念。
  「不在現場,這個條件不存在?」科長的指尖敲打著桌子。「你是說,有在現場的條件?」
  「對的。」三原昂然答道。
  「這一次,須要你來證明這理論了。」科長說著,重新凝視三原。
  「現在還說不上來。請你給我一些時間吧。」三原苦著臉說。
  「不瞭解的地方,還有很多嗎?」
  「是的。」
  「例如,安田不在現場的崩潰,也可以說還沒有十分把握吧。」
  科長表情微妙,二原立刻瞭解了含意。
  「你是指石田司長的事?」
  「嗯!」
  科長的眼睛與三原的目光相接觸。兩方對望了好一陣。還是科長先把視線移開了。
  「石田司長那方面好辦。交給我去辦。」科長說。這兩句話包括著重大而複雜的意思。三原很容易知道用意何在。
  提到這方面的事,現在最好是盡在不言中,等將來再談。兩人間的氣氛傳達了這樣的想法。
  「在其他方面,還有好幾處不能推翻的證據呢!旅客表怎麼辦?這不比一般人們的證言可以修改。這是絕對有力的物證啊!」
  這話不錯。聽他這話,他分明知道三原在函館車站的調查曾遭大敗。可是,三原現在並沒有敗北感。面前的堅固牆壁雖然還未崩塌,但絕不像過去那樣,使人覺得威壓過甚了。
  「我也要把它推翻!」
  聽了三原這句話,科長笑了起來。
  「有勇氣!同你到北海道出差後回來的時候,完全不同了。好極了,就拜託你!」
  三原剛要離開辦公桌,科長稍一伸手,把他攔住,說道:
  「喂,石田司長過於關注這件事,豈不是反而露出破綻來了!」
  
  五
  三原自忖,安田陰謀策劃的「球藻號」假說,這次可以打破了。下一項行動,必須是求得證實。他把心裡的計劃寫在紙上。
  ——到日本航空公司打探,一月二十一日八時從福岡起飛的預約旅客姓名,同日十三時從東京飛往札幌的預約旅客姓名。
  想到此處,三原心中不覺暗叫一聲「等一等」。安田自稱,他在二十日十九時十五分在東京上野車站搭乘「十和田號」列車,前往青森,那麼,他在二十日下午之前,一定還留在東京。為了免幹事後追查,他必然盡量在東京活動,或是在公司,或是在別的地方,讓人家看到他的蹤影。既然要這樣做,再在二十日下午乘火車前往博多趕到香椎現場,那是無論如何也不夠時間了,因此,他一定也是坐飛機去的。——三原再翻閱日本航空公司的時間表,果然有一班末班機,十五時從東京起飛,十九時二十分到福岡。去東京羽田機場的汽車,如果開得飛快,半小時可以到達。安田可以矮稱要到上野車站去乘火車,在下午兩點鐘稍過的時候,離開公司,別人也就不會引以為異了。
  推想到這裡,他將安田所能利用的飛機和火車都一一排列出來,寫在紙上。
    二十日 一五·零零 自東京羽田機場起飛->一九·二零
    到達福岡板付機場。
    (然後,大概前往香椎,又回到福岡市住了一夜)
    二十一日 八·零零 自板付機場起飛->一二·零零
    到達東京羽田機場。
    一三·零零 自羽田機場起飛->一六·零零
    到達北海道札幌千歲機場。
    一七·四零乘普通慢車離札幌火車站->一八·
    四四 到達小樽火車站。
    一九·五七 乘「球藻號」列車離小樽火車站
    ->二零·三四 到達札幌火車站。
  (在札幌火車站候車室,與河西會面)
  二十一日、二十二日、二十三日宿札幌市內丸物旅館,回東京。
  「搞出來了,」三原心想。前前後後把這份表研究了幾十次,突然又發現一處疑點。
  「安田為什麼打電報要河西在札幌火車站候車室見面呢?」
  安田既然在小樽火車站上了「球藻號」列車,如果命令河西到月台迎接,讓他親眼看到自己從火車下來,效果豈非更加有力。但是,他計不出此,卻特地指定要在候車室見面,道理何在呢?
  像安田這樣萬事周密安排的人,既如此做,就必定有他的道理。道理是什麼呢?三原思考了各種答案,也未能解決這一疑團。
  哎,這個問題留待將來再說。現在先從這些工作著手。
  (一)調查日本航空公司當天的旅客名單——而且要調查載搭安田去東京羽田機場的汽車,從福岡板付機場到福岡市內、從札幌千歲機場到札幌市內的機場送客巴士。不過,後者已經過了相當時日,或有困難。
  (二)搜查安田在福岡市內住的哪一家旅館。
  (三)尋找在札幌到小搏的普通慢車內曾見過安田的旅客。在「球藻號」列車到達小傅火車站前的一小時內,曾經在車站看見安田等車的人。
  證明方法大致如此。其中,第三項不可能有什麼期待,關鍵只在第一二兩項。
  三原做好準備工作,走出警視廳。外面陽光灑地,熙來攘往。也許是光線太強,人的臉色都是白色的。
  進了日本航空公司,三原會見國內部旅客組人員。
  「一月份的旅客表還有嗎?」
  「今年一月?有的。我們一向保存一年。」
  「預定一月二十日三零五次去福岡的班機、二十一日三零二次回東京的班機,還有從東京飛出去的五零三次班機的人,我想知道他的姓名。」
  「是同一個人?」
  「是的。」
  「這個人可真夠忙啊。這樣的例子少見得很。馬上可以調查出來。」
  辦事員捧出旅客登記簿,翻到一月二十日處。這班飛機是飛到大阪的,到福岡的客人共四十三名。二十一日,從福岡飛回東京羽田機場的旅客共四十一名,當天十三時從羽田飛札幌的旅客共五十九名。這三份名單中,既沒有安田辰郎的姓名,也沒有一個重復的姓名。
  安田當然是化名搭機的,這一點沒有問題,只是三份名單中竟然沒有相同的姓名,這倒使三原愕然吃驚。所有一百四十三名旅客的姓名,個個不同。
  這道理有些講不通。
  「旅客當天購票,能當天起飛嗎?」
  「就是前一天購票都有困難。不是三四天前預定機票,就休想能搭乘指定的班機飛走。」
  就安田來說,他必須搭二十日三零五次班機從東京飛福岡,二十一日搭三零二次班機從福岡飛回東京,再搭五零三次班機從東京飛往北海道札幌。如果趕不上這幾班飛機,他就不可能在那二天坐到「球藻號」列車上。要想確實搭上這三班飛機,他就必須在三四天前預訂機票。雖然是化名,也必須在三張旅客表上有同一姓名才對啊。
  「真是多謝了,不過,我想借用兩三天。」
  三原在名片上寫好借用字據,將旅客表借走。他走到街上,憂鬱得很,來時的奕奕精神不知飛到何處去了。信步走到有樂町,三原進入一家熟悉的咖啡館去喝咖啡。一邊飲,一邊陷入深深的思考。不瞭解!沒有這個道理!沒有這個道理!這幾句話不斷在心中翻騰。
  走出咖啡館,往警視廳的路上走。在日比谷的十字路口上,亮了紅燈,只好停住腳步等待。眼前汽車川流不息,半天半天,也不見轉為綠燈。
  各種各樣型號的汽車飛馳而過。三原心不在焉地望著這些車輛。百無聊賴之中,也許腦筋還在活動。他的口中,突然「呀——」地一聲。
  真是粗心大意。並不見得用同一個姓名啊。分別用三個姓名去訂購飛機票,不也很好麼。安田並不是自己到日本航空公司去,他很可以分別派人去汀票。用甲姓名去福岡,第二天用乙姓名從福岡飛回東京,緊接著,再用丙姓名換機飛赴札幌。在東京羽田機場還有一個鐘頭的富裕時間,滿可以泰然自若。
  坐飛機的是一個人,就以為姓名也是用同樣的一個,這實在是錯覺。為什麼早不發現這辦法呢?三原要不是因為眾目睽睽,真想握緊拳頭痛打自己的頭部。腦筋真是硬化了。
  信號轉成綠燈。三原向前走。
  (如果是這樣,旅客表中就會有三個化名。這是安田辰郎的分身術。好,我就把旅客表的姓名一個個來調查。一定能查出姓名、地址都是虛構的人。)
  三原一邊走一邊仰望天空,他首次看到了走向勝利的攻擊路線。
  
  六
  三原回到警視廳,對科長說了經過,科長馬上支持他的意見。
  「好。把一百四十三個人都調查清楚。」科長看著旅客表說道。「這裡面一大半住在東京,其他的住在各地。東京的人,由探員們分別去調查,各地的,交給各地警察署去辦。」
  馬上分派工作。探員們把自己負責調查的名單抄錄在記事簿內。
  「如果那些公司或住宅有電話,打電話問問就行了。只問他們是否真搭了那班飛機。」科長吩咐已畢,對三原說道,「就算這件事能調查出來,難題還沒有消除:渡海船的旅客表。」
  這的確是一堵立在面前的石牆,三原無論怎樣突擊,都無法推翻它。
  可是,三原的腦筋湧現了一項暗示。飛機也有旅客表,渡海船也有旅客表,兩方是不是有相似之處呢?為了避免再發生錯誤觀念,不妨再考慮一下不相似的地方。
  三原沉著臉沒有說話,科長問他,「怎麼了?」
  「那方面怎麼樣?」三原岔開話題。
  「哼,昨天,檢察宮把我叫去了。」科長低聲說道。「他說,貪污事件搜查很困難。主要是因為佐山情死,製造了障礙。佐山雖然是候補科長,其實是負責實際工作的幹員。司長、科長的事,都交給他去辦。這個人正在飛黃騰達,可是真正負擔工作的年頭並不多。過去是坐冷板模的,幹了多年候補科長,眼看後輩要迫上來,也曾經有一肚子不高興。」
  科長把探員送過來的茶一飲而盡。
  「可是,上司一旦見愛,他又感激不盡。最近,他滿懷希望,盼著高昇。因此,甘願為上司效犬馬之勞。而做上司的呢,也看到了這一點,於是巧妙利用。上下其手,這也是一切機關的人之常情,難免的現象吧!」
  科長把雙肘支在桌上。
  「這件案子,所有的線索部集中在候補科長佐山的身上。這個人很能幹。檢察官聽說他情死,心中懊悔不已。他一死亡,就為貪污案件的搜查帶來異常困難,甚至線索中斷。反過來說,也就是佐山掌握著他的上司的許多線索。可以說是關鍵。檢察宮越是調查下去,就越發現缺口甚大,只能惹得那些上司們在一旁訕笑。」
  「石田司長也是看笑話的一個嗎?」三原問道。
  「而且必然是大笑特笑的一個。每一個部的大貪污案的自殺者總是候補科長級的人物,這也許是情理之常吧。」
  「這麼說,佐山之死是——」
  「照現在情形來看,總是要個人自殺。佐山的旁邊還有個女人,這是不同之點,多了一些桃色。」
  科長說畢,立刻沉默下來。科長心中所想的是什麼,三原很瞭解。雖然瞭解,卻也不想說什麼。他明知道,檢察官、科長雖然受了壓力,還是希望他將這案子調查得水落石出。想到這裡,他就憑添了勇氣。
  三原那天把所有有關佐山和阿時情死案的報告彙集在一起,核對研究。現場報告書、屍體檢驗報告、現場照片、證人報告,一一詳細比對,一字一字複查。男的女的都是喝了滲入氰酸鉀的橙汁致死,姿勢是似抱非抱。過去,這些東西已經看了幾十遍,這次還是沒有新的發現。
  三原現在把自己當作安田辰郎,看看他為什麼要安排出第三目擊者,讓她們看到兩個人坐火車動身。
  ——詳細調查完畢飛機乘客的身份,是三天之後的事了。
  沒有一個人是化名。三班飛機的旅客表中的乘客,個個都是實在的。
  「我的確搭乘了這班飛機。絕無錯誤。」一百四十三人異口同聲這樣回答。
  三原目瞪口呆。他再度敲打著前額,懊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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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10-20 02:32:07 |只看該作者
一封啟發性的信

  一
  三原警司閣下:
  久疏音問,至以為歉。在博多首次識荊以來,倏已三月,近接來信,至感至感。
  記得首次會面時,玄界灘尚寒鳳撲面,將近早春;現在五月近半,日照逼人,汗流泱背。閣下如遇閒暇,務祈再來一遊。
  大札提及該案調查之事尚在進行之中,令人感佩。愚年齒徒增,對閣下精神,實深欣羨。但目前也有數言,隨信提出,僅供參考。
  今年一月二十一日早晨的香椎海岸男女情死案,愚曾在本署諸先輩冷眼旁觀中,略事調查,後經尊駕全力追查,發現了意料未及的重大事件,實令人感慨欣慰,兼而有之。今後尚望將推斷詳細經過,有以教我。
  拜讀來函,得知閣下辛勞備至。此案目前尚未水落石出,應再堅持到底。愚服務警界二十載,所遇奇案亦復不少,其中,或迎刃而解,而至今未能釋疑者亦多。思憶前事,時常覺得某案某案如當時能如此進行,或許有利,因而後悔莫及。
  茲舉一例,此事至今未能忘懷。二十年前,福岡郊外平尾地方,發現老婦腐屍一具。頸部留有勒繩紅印,顯系被絞勒而死。發現時間為五月,警醫鑒定,已死三個月以上,因屍體尚著棉衣。其後,愚發現可疑人犯一名,然系四月初旬才從遠地遷移至死者住屋附近。但死者既身穿棉衣,必然死於一月、二月或三月份。死者既然死於三個月之前,而疑犯在一個月前才遷至當地,此案因此拖延未決,終未破案。
  但撫今追昔,可以發現該警醫有將死亡期限誇大之嫌。屍體陳腐,鑒定勢有困難,時間長短悉從人言,亦即含有個人判斷之誤差在內,而該警醫之判斷,實將日期判至過早。只憑一件無袖棉坎肩,便咬定了死亡時間。
  現在想來,四月初旬,天氣仍甚寒冷。老婦被殺之日,也可能是該日氣候突然轉寒,死者乃從箱籠之中取出棉坎肩穿上。老人有此痺習,並非鮮見。由此可見,身著棉衣,也並非一定限為冬季,四月初旬,亦非無可能。如當時能夠如此判斷,則疑犯行兇之罪必可成立也。
  此案未破,至今追悔莫及。此事不過一例而已,同樣情況甚多,舉不勝舉。
  
  二
  總而言之,依照上述經驗,凡對某疑犯抱有懷疑,務須一查、二查、三查。但查案之時,時有先人為主之觀念,也須避免。
  閣下所提及之安田辰郎,令人注目。此人故意安排目擊者,使人在東京車站看到情死的佐山和阿時一同登車。是故安田此人,必如閣下所稱,與情死案有重要關係。而且一如閣下所想像者,他當夜必在香椎現場,在案中扮演某一角色。
  由此而想到,情死案發生的當晚,亦即一月二十號夜間,香稚火車站和香椎電車站各有一對男女下車,一對恐為佐山和阿時,一對恐為安田同某婦人。這兩對男女幾乎在同時下車。前往海岸現場。
  目前的疑點是,安田所帶之女人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從案情向前推斷,安田既然安排兩人情死,則此女人在行動之中也有出現之必要。換句話說,如無此女人,則安田所策劃的工作即無法成功。
  自接華翰之後,愚又赴香椎海岸一行。時間則選擇在夜晚,與半年前不同之處在於晚風吹來,沁人心腑,因此有數對情侶,在昏暗中並肩散步。布鎮燈光極遠,只能暗見情侶黑影輪廓。就青年男女而言,實為好場所。但就佐山和阿時、安田和另一女人而言,這兩對男女在一月二十號深夜,暗藏黑夜之中,分別在這一帶散步。照當時情況推算,兩對男女距離約為六七公尺,不能互認彼此之模樣。所遺憾者,現在已無法證實當場情況,只憑推斷而已。
  其次,閣下所詢安田於二十一號晚間所宿旅館之事,尚無頭緒,因時間相隔已久,旅館登記姓名假名又多,甚至此間尚有可以不登記姓名即可住宿之旅館。今後雖將繼續調查,唯希望甚微。
  愚曾思及,佐山二十日在旅館接到電話,招其出外者為女人聲音,過去一向以為此人必為阿時,但是現在分析,為系安田所帶之婦人,實亦有此可能。當然,此種推斷尚無根據,僅為偶發此想。但如安田已知佐山在旅館中化名為「菅原」,則該女人「請菅原先生聽電話」之舉,亦非不合道理。故此,打電話之女人並非一定為阿時。
  如果再將這一看法進一步推展,則佐山在博多旅館等待了一星期之久的人,並非一同自殺的阿時,而很可能是那個謎一般的女人。正如閣下所說,阿時並未與佐山同乘車至博多,而系中途在熱海或靜岡下車。換句話說,阿時所負擔之工作,亦無非自東京車站與佐山同時上車、而在中途下車而已。如果由此考慮,則安田安排第三者目擊佐山與阿時同乘火車之做法,來龍去脈可更加吻合。安田分明是企圖使人看到情死的男女兩人曾經一同自東京出發。但道理何在,尚無根據,有待繼續研究。
  如果此推測正確,則在熱海或靜岡下車的阿時,至二十日夜晚情死於香椎海岸之間的時間內,留在何處,尚未清楚。下落何在,雖然未明,但這一部分之推理頗有根據。因佐山屍體中,存有「客人,一位」之餐車飯票一張,充分證明阿時並未與佐山同到博多。此一愚見在閣下前次來此時,業已奉告。
  尊信所言,安田辰郎如真在二十號夜間出現香椎海岸情死現場,則必不可能於二十一號乘「球藻號」列車到達北海道札幌。而且,閣下曾在航空公司詳細調查,亦未發現其搭乘飛機之痕跡。此案雖應經由常識詳細判斷,但亦望吸取本信所提之「無袖棉坎肩」一案的經驗,無論如何,再次再三,玩味推敲。
  久未通信,突接尊函,實甚忻喜,故亦不嫌冗長,走筆奉復。唯因年事已高,措辭不當,話題反覆不已,不如閣下信中條理清楚,言簡意賅。說來汗顏,祈勿見笑。福岡方面如須有盡力之處,請隨時通知,當全力協助。
  敬祝此案早日破案,今後如有閒暇,盼來九州一遊。
  
                 鳥飼重太郎拜復
  
  三
  三原疲勞不堪。他陷入了鋼牆鐵壁陣,左突右衝,都打不開缺口。
  把鳥飼重太郎的長信放在口袋申,走出警視廳,又來到經常光顧的那家咖啡館。
  中午剛過,座無虛席。三原正在四下找位,一位女郎謙讓道,「就請坐這裡吧!「
  是位少女,獨自一人坐在那裡閒啜著紅茶。桌子對面的座位還空著。和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客搭台,總有些不自在。三原只坐著一半座位,心神不寧地喝咖啡,自己也知道,面色不大好。
  鳥飼重太郎的信,對他的憂鬱心情頗發生了一些刺激。可是,到現在還不知道把力量用在哪裡?來信頗有啟發,不過過於抽像。
  果然不錯,二十號夜晚,如果歸納為兩對男女分別從香椎車站下車,則那謎一般的女人的確值得推量。然而,這件事正如鳥飼自己所說,什麼實證也沒有。這兩對男女,偶然在同一時間從不同車站下車,也許是完全沒有關係。也就是說,佐山同阿時從香椎火車站下車,路過香椎電車站時,在兩處地方都為人看到。鳥飼曾經親自度量過兩個車站的距離,可能性是相當大的。
  安田出現在情死現場,是為了扮演某一種角色,這是無可懷疑的事,可是,現在又增加了一個女人,這倒反而複雜了。安田的工作顯然是多方面的,所以需人幫手。要幫他什麼忙,這倒可以揣摹幾分。
  照此看來,鳥飼所提出的、給佐山打電話的女人並非阿時的說法如果成立,則出現在兩個香椎車站的四名男女,必是佐山同阿時、安田同X女人。
  而且,三原對於安田在東京車站安排佐山同阿時一起登車的目擊者一事,始終感到興趣,看那情勢,其目的是使別人確認他們兩入之間的戀愛關係。為伺要經此確認呢? ——實在來說,這樣做也就意味著佐山同阿時之間並沒有任何戀愛關係。正是因為沒有關係,才硬要使第三者得到一種印象,要他們看到佐山同阿時同乘一輛火車。而且,兩人情死在「朝風號」列車終點站博多市的近郊。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們都是情死,毫無疑問。但矛盾就在這裡了,沒有戀愛關係的人,會情死嗎?在這一矛盾之中,也難免有安田辰郎的影子閃爍其中了。
  疑問在於阿時由於什麼理由,中途在熱海或靜岡下車?這件事,主要是由鳥飼探員根據餐車「客人,一位」的餐票推斷出來的。鳥飼按照男女間的微妙心理,作此推斷,但只是屬於臆測,而無確實證據。老探員眼光固然銳利,同時也有困難。現在搜查案情到處碰壁,如果要調查同時在熱海或靜岡下車的行動,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三原愁眉苦臉地飲著咖啡,正思索到這裡,突然旁邊出現了一個人影,原來是對面座位上,有一個青年坐到那少女的身邊。
  「真是來晚了!」青年說道。剛才還無精打采的少女,現在露出笑容,滿面生輝了。
  「飲什麼?」少女向身旁的青年問道。
  「咖啡!」青年一邊對她微笑,一邊叫了東西。「讓你等了好半天吧?」
  「可不是,有四十分鐘。喝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杯紅茶!」
  「真對不起。」青年致歉。「等了半天巴士都不來。那條線的巴士,時間完全不准。晚二十分鐘是平常的事。」
  「既然是必須搭巴士,也就沒有辦法了。」少女說到這裡,高高興興地張望了一下手錶。「剛開場,趕快把咖啡喝了吧。」
  三原出神地傾聽他們的全部對話。一般的青年男女時常有此情形。三原點燃香煙之際,青年已經把剛剛送到的咖啡一飲而盡,同女友一同起身離座。
  三原這才把身體裡靠,坐得穩當一些。對面的茶杯、咖啡杯還擺在台面上,杯裡殘留著一些黑色液體。
  (搭乘定時巴士誤了點,這個男的一定是住在郊外。)
  這件事同正在思索中的案件毫無關係,思之無益。
  然而,並非思之無益。三原突然定住眼神。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妄田不讓札幌的河西到車站月台接車,而特別打電報指定他到候車室等待,分明是考慮到萬一飛機因天氣關係誤點,不能按時趕到!)
  三原凝視著牆上油畫,全力恩索。
  ——安田本來認為,如果讓河西到札幌車站迎接,親眼看他下車,效果自然最好。可是,他怕天氣不好,飛機誤點兩三小時,就會露出破綻。萬一飛機誤點,他就不能再從札幌車站坐車到小樽,再由小搏乘「球藻號」列車回到札幌。萬一河西到了札幌火車站月台,看不見安田從「球藻號」下車,豈非不妥。
  深謀遠慮的安田,把這種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計算在內了,因此才打了那封「在候車室見面」的電報。
  三原的雙眼放出了喜悅的光輝。
  「沒錯了!」安田如此精細安排,豈不是反而證明了他曾經乘搭飛機來往麼。
  三原滿懷興奮走出咖啡館,外面陽光耀眼。
  等一等——三原又想到一件事。安田那封電報是從何處打出去的呢?
  
  四
  三原拿定主意,要先從安田的北海道之行下手。
  安田到北海道旅行,事先也作了不少安排。在「球藻號」火車內同北海道官員會面是一個例子,但最顯著的事還是他命河西到札幌火車站迎接。據河西說,把他叫到車站去,並無要緊事情。現在的問題是,那封電報是從哪裡打去的呢?三原到札幌進行調查時,河西目稱已將電報撕毀扔掉。發電地址是無法調查的了。
  安田在二十一號早晨自福岡乘飛機起飛。他可能由福岡電報局、博多電報局或板付機場打出。但是,看來不像。安田城府甚深,為了慎防河西研究發電地點,他一定是從東京打出去的。也就是飛機自福岡飛到東京羽田機場之後,在換機飛往札幌之前的一小時候機時間,從機場打出去。
  可是,這個道理也講不通。到了羽田機場之後,他應該已經曉得到達札幌的確實時間,既知飛機可以準時到達,那麼,他就有可能由札幌到小樽,再由小樽折返回頭,乘「球藻號」列車回到札幌。既然如此,他就沒有理由再命河西到候車室迎接,而應該直接電令河西前往札幌火車站月台迎接,親眼看到他從「球藻號」列車下車,以增強效果。
  想到這裡,三原打開記事簿,翻到河西講話的記錄部分。河西說的是:「那封電報是一封普通電報,記得是二十一日十一點鐘收到的。」
  按二十一日十一點鐘收到來計算,東京札幌間的電報拍發需要兩個鐘頭,應該是早晨九點鐘拍電。那時刻,安田正坐在自板付機場起飛的飛機中,恐怕剛剛飛到廣島縣或岡山縣的上空,安田本人還未到東京呢?
  如果是在福岡電報局打的,情況如何?福岡札幌間的電報大約也需要兩個鐘頭。安田如果在板付機場八點鐘上飛機前拍電,那麼,電報在十一點鐘左右送到河西手裡,時間還能吻合。
  (這麼說,安田這封電報還是從福岡打出去的?)
  如果能把發電地方尋到就好辦了,不過,安田恐怕不會這樣粗枝大葉。話雖如此,三原仍然決定立即同福岡縣警察署聯繫,要求調查二十一日市內收發電報情況。
  三原回到警視廳,向科長匯報工作。
  「不錯,注意得很周到。」科長笑逐顏開。「讓河西在候車室等待這一點。分析的理由很清楚。馬上就同福岡警署聯繫,要求調查。不過,安田雖然自己不能在東京打電報,也許是拜託其他人打的。」
  「說得對,」三原答道。「我也調查一下東京的電報局。」
  研究已畢,科長喝著茶笑道:
  「你好嫁是每逢出去喝一次咖啡,就能想出一次高棋。」
  「外面的咖啡合我的路數啊!」三原開了個玩笑。
  「不過,這封電報如果是從東京打的,倒沒有什麼。正如你剛才所說,如果是從福岡打的,不就證明安田那天早晨果然是在福岡麼?」
  「不!」三原意見不同。「如果是從東京打的電報,反倒怪了。從那個時間推斷,絕不是安田自己打的,而是有人效勞。我倒想知道是誰代辦的。」
  「安田手下的職員?」
  「不像。」
  「為什麼?」
  「安田啟程去札幌,是二十日下午二時左右。如果當天不打,而吩咐到第二天早晨九點再打電報,豈不引起詫異。安田這個人的性格,是無微不至的,他非常注意不要到將來調查時露出馬腳。」
  問答至此終了。
  可是,經過兩三夭的調查,探員回報,東京的任何電報局在當天都沒有收發過這樣一封電報。
  福岡警署的回答也是一樣。福岡縣、博多市的電報局部無此電報。
  三原慌了手腳。
  「不發電報就不會收到電報。這傢伙是從什麼地方打的電報呢?」
  三原不覺連連敲擊自己的頭。
  「我真是糊塗。為什麼不到收電的電報局去問?」
  這件案子費時傷神,頭腦似乎硬化了。
  三原立即向札幌警察署要求調查。
  回音第二天就來了。
  「該電系一月二十一日八時五十分自青森縣淺蟲車站拍發。」
  既不是東京,又不是福岡。而竟是青森縣的淺蟲溫泉。這是特別快車到達終點站青森車站前的一站。
  三原大感意外。
  但是,仔細推敲下來,也並不意外。它不正在從東京丟北海道的路線上嗎?他特別注意到八時五十分這一時間,查一查火車時間表,發現正是從東京上野火車站開出去的「十和田號」列車剛離開淺蟲車站的時間。
  一定是火車乘客拜託列車長發出去的電報——三原直感。
  二十一日早晨,經過淺蟲車站的火車,不正是安田自稱搭乘前往的「十和田號」列車嗎?這列車與青森函館第十七班渡輪銜接,剛好趕上從函館開出的「球藻號」列車。
  (哎,看起來,安田果然真是坐「十和田號」列車了。)
  搞來搞去搞不清。越是調查,越是證明安田的話毫無錯訛。
  三原轉過頭去,科長立刻說道,「你以為那封電報真是安田辰郎打的麼?」
  「什麼?」三原猛地抬頭。
  「啊呀,你不是說過,有人代勞麼?」
  ——有人代勞。
  三原凝視著科長的面龐。「對,我明白了,科長。」三原全力說道。
  「你這傢伙,自己說的話反而忘了。」科長放聲大笑。
  三原立即打電話到東京上野車站的乘務部。「喂,喂,去青森的『十和田號』列車的列車長,是由你們這裡派嗎?」
  「對的,全部都是。」答得很爽訣。
  三原跳上警視廳的汽車,立即奔往上野車站的乘務部。
  出來會面的是副部長。
  「今年一月二十日二零五次『十和田號』列車,請你等一等,」他翻開出勤簿,「是個姓梢谷的人,正在這裡,我馬上叫他來。」
  「拜託了。」三原的心怦怦地跳著。
  被召喚來的列車長是個三十歲左右、很精明仔細的人。
  「噢,是這件事。電報內容我記不太清楚了,我只記得未到淺蟲車站之前,在小湊車站附近,有人托我打一封電報。大概就是一月二十一號早晨的事。除此之前,就沒有在附近打過電報了。」
  「托你打電報的旅客,有什麼特徵嗎?」三原全心全意期望這位列車長記憶清晰。
  「是臥車上的客人。記得是個又瘦又高的人。」
  「什麼?瘦子,不是很胖的人嗎?」三原心中大喜,又仔細釘問一句。
  「不,一點都不胖,是個瘦子。」列車長逐漸把記憶恢復起來。「當時是兩個人在一起。」
  「一起兩個人?」
  「我剪票的時候發現的。那個人連旁邊的人的車票一齊交給我。旁邊那個人好像是位要人,樣子神氣。瘦子對他非常低聲下氣。」
  「那麼,是那個辦事員要你打電報。」
  「對的。」
  ——安田辰郎的電報果然是有人代打的。那位要人,一定是××部的石田司長。陪伴他的辦事員又是誰呢?
  三原一向以為,石田司長到北海道出差,只是獨自前往。哪知,一個部的司長級人士,還會有辦事員同行。
  三原於是暗中調查,一月二十日伴隨石田司長前往北海道的事務員到底是誰。
  是個名叫「佐佐木喜太郎」的人。這個人正是在前幾天曾經奉了石田司長之命,拜訪笠井科長,證明安田辰郎的確搭乘了「球藻號」火車的人。
  第二天,三原飛赴青森縣。
  他把一月二十一日的青森函館渡輪旅客表再度詳查了一遍。
  石田司長和安田辰郎的名字都有。可是,並沒有佐佐木喜太郎之名在內。——現在瞭解了,是佐佐木喜太郎冒著安田辰郎之名,搭乘了渡輪。
  矗立在三原面前的石壁崩塌了。他終於獲得了勝利。
  其後的事就是要追查為什麼會有安田辰郎的親筆筆跡在旅客表上出現了。不過,在此以前的複雜關鍵都已解決,這件小事還會造成什麼困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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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0 02:33:22 |只看該作者
水落石出的報告

  一
  鳥飼重太郎先生:
  溽暑逼人,炎日之下走在街頭,鞋底幾乎為瀝青拔下。下班回來,立刻沖洗全身,閒飲用井水冰凍的啤酒,是為一樂。前次由你帶領著我到香椎海岸,吹拂著玄界灘的冷風,到現在還是值得懷念的事。
  早就想按下心情給你寫信。我首次與你在博多會面,乃是今年二月的事,在香椎海岸一邊次著玄界灘的海風,一邊聽你談話。轉眼間,七個月過去了。這麼多日子,看來從容;其實,在搜查之時心勞日拙,反而更覺為時短促。直到今天,心情才如秋陽一般,漸趨沉穩。每逢棘手案件結束後,心中總是別有一番滋味。不過,把這樣的心情向你老前輩來述說,無異是班門弄斧。但正因為有了這一心情,才覺得有必要提筆給你寫信。這是我對你應負的義務,這是我非常願意做的事情。
  前次由於安田辰郎前往北海道問題,百思不得其解,乃飛函先生求助。幸得復函,措詞親切,諸多鼓勵,令我感謝萬分。
  安田辰郎堅稱,他在一月二十號乘「十和田號」快車自上野車站出發,搭第十七班青森函館渡輪到達函館,改乘「球藻號」快車,在第二天二十一號二十點三十四分到達札幌車站,這一鋼鐵辯詞,終告崩潰。安田在「球藻號」快車中曾遇見北海道某官員,在到達札幌車站時候有人迎接、青森函館渡輪上有他親筆寫的旅客表,這些事實,都曾經像堅固的石壁一樣矗立在我的面前,難以摧毀,其中,尤以旅客表最是難題。它的客觀條件具備,很難否定。
  如果單從飛機班機來調查,也完全無濟於事。我原以為,東京到福岡、福岡到東京、東京到札幌的三班飛機上,他都曾冒名乘搭,但是,我調查了三班飛機一共一百四十三名乘客,人人都說自己曾確實搭乘了飛機。安田如非幽靈,他就絕對沒有搭乘飛機。照這樣看來,他的說法還是無法攻破的。
  也就是說,坐火車去北海道,還有條件完成;坐飛機去,就完全無條件了。
  然而,我對於他指定迎接他的人在札幌車站候車室和他會面,始終懷有疑問,照我推斷,這可能是因為飛機晚點(因為安田只有乘飛機,才能趕到小樽搭乘「球藻號」),因此必須調查這封指定電報是從哪裡打出去的。根據調查,這是二十一日早晨,「十和田號」快車上的乘客,在淺蟲車站附近委託列車員打出去的電報。列車長還記得打電報的人。從描述的像貌來看,他乃是隨伴××部石田司長的庶務佐佐木喜太郎。是佐佐木把電報交給他拍發出去的。
  這裡就出現破綻了。渡船旅客表裡出現了石田司長的姓名,卻沒有佐佐木喜太郎的姓名。佐佐木一定是頂替了安田辰郎的姓名,交上旅客表。我們始終沒有把注意力放到這位隨從的身上,這是我們笨拙的地方。後來,我向佐佐木調查,原來安田在半個月以前就把旅客表準備好,親筆簽字了。
  渡輪旅客表就像郵局的電報紙一樣,在青森站窗口擺看幾十張,誰都可以任意取用。安日早就拜託石田司長,由石田交代出差到北海道的部下取幾張回來,安田簽上目己的姓名,交還石田司長。
  安田與石田司長關係如何,容待後面表明,安田辰郎親筆填寫旅客表一事,曾使我們大感棘手,其實就是這樣簡單。
  安田乘火車赴北海道之說,就是這樣被否定了。我們然後著手調查飛機乘客。渡輪旅客的姓名既然能夠變得從無到有,那麼,飛機乘客的姓名也必會變得從有到無。
  我們再重新看一看那一百四十三名旅客。我們按照旅客名單的職業進行調查,按照一定的目標,縮小範圍至五六個人身上。這幾個人都是同××部關係極深的貿易公司的人。經過個別地嚴重追問,終於有三個人招認出來。
  從東京飛福岡是甲氏,福岡飛東京是乙氏,東京飛札幌是丙氏,他們實際上並沒有搭乘飛機。這件事情經過我們調查之後,他們才知道是怎麼回事。三個人都是由石田司長秘密出頭托辦的,由他們借名一用。
  「有一件非常機密的事要派人出去調查,所以務請幫忙。事後如有警察追問,一定要認定曾經坐過這班飛機。這件事絕不會為你們惹麻煩。」石田司長當時是這樣交代的。三個人都以為,當時正是調查貪污事件雷厲風行的時候,一定有很多官員四出奔走,消痕滅跡。如果在這方面幫了他們的忙,將來,石田司長一定在交易上給予便利。
  安田辰郎於是冒了甲、乙、丙三個人的姓名,在東京、福岡、札幌間的飛機上來來往往。為什麼不只借用一個人的姓名呢?這是因為怕事後調查案件時,容易在旅客名簿上發現痕跡。安田辰郎這個人,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事後追查,所以一切都以萬全為上。
  這樣一來,他的前往北海道的證據被推翻了,去博多的證據反而成立了。可是,還剩下一個問題。也就是,死者佐山憲一和「小雪飯莊」女招待阿時,在一月十四號那天,同乘十八點三十分「朝風號」特別快車出發的時候,有兩名女招待同事親眼看到他們。不,只是說親眼看到還不夠。因為是安田要她們親眼看到。
  佐山同阿時到底有什麼關係,由於沒有確證,無從知曉。阿時是個很能幹的女人,據「小雪飯莊」的女招待說,她似於與人相好,可是大家也不知究竟。這倒並不是代她遮掩,看來是真不知情。在另一方面,阿時住在公寓裡,如果沒有男人打電話來約她,她就絕不同別人出去。由此看來,阿時似乎在暗中有個情人,這個人是誰,不得而知。當然,佐山和她在香椎情死之後,誰都會認為,這個人就是佐山了。
  然而,不可恩議的事就在這裡。
  
  二
  像這樣一對愛侶,安田為什麼要使第三者親眼看到他們呢?是不是為了要讓她們證明,他們的確是搭乘「朝風號」快車前往九州了呢?
  可是,並沒有特別理由需要她們證明「朝風號」。去九州的火車很多,哪一班車都好。兩人既然死在九州,他們當然是去九州的了。那麼,一定別有道理。
  安田需要第三者看到的,乃是佐山和阿時同車的事實,這才是他費盡心機帶領目擊者前往月台的緣故。也就是說,他要旁人來證明,佐山和阿時是一對愛侶。
  這話就妙了。既是愛侶,為什麼還需要旁人來證明呢?
  想來想去,想出了反證,佐山和阿時一定不是一對愛侶。正因不是愛侶,才需要別人來證明他們是愛侶。
  照此看來,你所分析出來的,根據餐車賬單來斷定佐山實是單身到博多,確屬高明之至。「客人,一位」的字樣使你發生了懷疑,再加上令嬡所說的關於戀愛心理的話,對於我都是很大的啟發。從而認為,阿時在中途下車,只有佐山自己前往博多。結論是他們兩人並非愛侶。
  安田經常在「小雪」飯莊請客,已經是熟客。佐山雖然沒有到過「小雪」,卻認識阿時。大概三人曾見過多面。佐山和阿時既然認識,於是談到一道搭火車的事。由第三者看來,果真就像一對愛侶外出旅行了。這就是安田的目的。
  因此,讓他們兩個人同時搭乘「朝風號」火車,也是安田安排的。他是有這種條件的。
  可是,這裡有一件使安田感到為難的事。他沒有理由把那兩名女招待直接帶到第十五號月台上,直接帶到「朝風號」快牟旁邊。他的安排是要想個辦法,作為偶然的發現,看到那邊的一對男女。第十五號月台上的火車都是長途火車,如果不去上車,而專為去看人,很容易被人發現破綻。所以他必須利用其他的月台來遠眺。這樣,他就作為到鐮倉去探望妻子,把她們帶到第十三號月台上,一切就顯得自然,看不出是故意安排的了。
  可是他又遇到了麻煩事。從第十三號月台望到第十五號月台並不是一件容易事。無時無刻不有車輛來往停留,阻礙甚多。這件事我已經提到過。他最後苦心研究出,在開往九州的火車人站,而能夠從第十三號月台望過去能夠看到那列火車的時間,一天之中,只有十七點五十七分到十八點零一分這四分鐘時間。寶貴的四分鐘時間,大可利用的四分鐘時間。
  前面信中提到,前往九州,本來搭乘哪一列火車都好,可是既然有了這一原因,就必須搭乘十八點三十分開行的「朝鳳號」列車才可以。安田為什麼一定限定他們搭乘「朝風號」快車,就是因為其他去九州的火車不合時間。為了要安排自自然然的目擊者,發現這四分鐘間隙時間的安田真是偉大。就算東京車站的工作人員,也不會有多少人能注意到這四分鐘時間。
  照此看來,佐山和阿時一同啟程,乃是安田安排下來的。可是,怪事又來了。兩個人在六天之後,情死在香椎海岸。佐山和阿時都飲了摻有氰酸鉀的橙汁,身體緊挨在一起,自殺而死。根據化驗報告和現場情況(我只看到現場照片)報告,毫無問題是情死。
  這一點就難以理解了。既非愛侶,怎會情死?就算是安田安排得巧妙,他也不能勸服兩個毫無關係的男女一同情死啊!兩人並非愛侶的推論,在情死的現實面前,只有土崩瓦解。不過,他們事實上並沒有一同情死的交情。這一矛盾,很難解決。
  兩人的出發,就算是安田所安排的,但和香椎海岸的情死,無論如河也不能貫串下來。這是因為,情死的現實是無法否定的。出發和結局,情況完全相反,無論怎樣推敲,也解決不了這問題。
  不過,兩人啟程既然是安田所安排,這一對男女的情死也勢必有牽連著安田的因素。我當時雖然茫無頭緒,卻始終有此直覺。我在調查他前往北海道的行程時,一直確信,兩人自殺當晚,安田的影子也必然曾在香椎現場出現。至於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我還無法瞭解。當然他不會用催眠法令他們自殺。這兩個不是愛侶的男女自然也不會根據安田的命令而自殺。雖然不瞭解,我卻始終執著於一項懷疑,安田為什麼一定要在他們自殺的當晚出現現場呢?
  幸而我推翻了安田的北海道行的說法,證明了他在一月二十日乘十五時自東京羽田機場出發的飛機,飛向博多,在十九時二十分到達博多的板付機場,再加上香椎海岸的情死時刻是當晚二十一時左右,這就說明他的確是在現場。可是,話雖如此,兩人情死到底同安田的關係何在呢?這問題再度碰壁。怎麼思索,也解不開這個謎。
  為此事而苦惱的第二天,我去咖啡館。我是愛喝咖啡的,我的科長常為此事而笑弄我。我一向在有樂町飲咖啡,那天下雨,就進了日比谷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店舖在二樓,我推門進去時,正有一位少女從斜刺裡走進,我發揮了紳士精神,讓她先進。這位少女穿著一件很講究的雨衣,微笑著向我致意,走到樓梯口的櫃台寄放雨傘,我隨在後面也把雨傘遞交過去。咖啡館的人以為我們是同伴,便把兩把傘繫在一起,遞出一個號碼牌。少女不覺滿面通紅,我也連忙說道,「錯了,錯了,不是一起來的,各人歸各人。」
  兩把傘於是又分開,並且多添了一個號碼牌。
  
  三
  這件事錯得妙,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在偶然的事件裡,無意間得到啟示。我的內心裡,「哈—」的一聲,頭中似乎閃光一亮。到了二樓,咖啡送到面前時,半天都沒有看到呢!
  我在無意之間得到了啟示。那位少女和我一同走進咖啡館,便被認為是一對情侶。這很平常。誰看到都會這樣想。只要看到兩個人位置相近,就會馬上作此判斷。這不就是啟示嗎!
  你我二人,連貴署的各位探員在內,看到佐山和阿時死在一起,就判斷為情死。我現在知道了詳情。他們兩人是分別在兩個場所死的。死後,兩具屍體才被聚攏在一起。大概是,佐山先在誰手中飲了氰酸鉀,倒下死去,由另外的人又運來也飲了氰酸鉀的阿時的屍體,緊靠在佐山屍體旁邊。佐山和阿時本來是截然分開的兩個點。我們只因看到了兩個點靠攏在一起的狀態,便自動地牽引上一條錯誤的線。
  不用說男女擁抱而死,就是死在一起,一般都立即認為這是情死。對於這樣的謬誤論調也無須訕笑,因為從古以來,成千成萬對的情死屍體都是如此得。誰也沒有疑問。所以,只要說不是他殺,而是情死,驗屍時就不如他殺案件那樣嚴重,甚至不會展開偵查。這就是安田辰郎的目的。
  你前次信中所說的話,我還記得:「人都是不知不覺間按照先入為主的觀念工作的,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獲得改正。這是可歎的。這就在常識上造成盲點。」這句話說得對。男的同女的死在一起,頭一個思想,必定是情死,這就是先入為主地進入了頭腦。而且長期暗藏起來,於是造成盲點。
  犯人就利用這一點,巧妙地迷惑我們。可是,他還感到不安。他認為,佐山和阿時毫無戀愛關係,很容易使「情死」露出破綻。應該讓人家得出「有戀愛關係」的印象。為此,他才找出「小雪」飯莊兩名女招待,帶她們到東京車站去看這一對男女啟程。他這一番用心,表現出不安之上還有不安,所以才安排得處處周到。由這裡,我們才發現他苦心安排了四分鐘目擊者的時間。
  對了,說到這裡,可以看到這個案件裡,充滿了從其地到某地的火車時間和飛機時間,幾乎要把大家埋在時間表裡。安田果真是在這方面素有興趣嗎?這一點恐怕有疑問。如果如此,就必然有一個經常對於時間表有特別研究而起初並不是專為進行策劃的人。
  佐山和阿時到底是死於什麼招術呢,想來想去,最後想到時間問題。
  在我的腦海裡,浮現了一個女人的形象。她對於時間表有著特別興趣,而且在雜誌上發表了有關的隨筆。隨筆中滿溢詩情,把一般人看來枯燥無昧的時間數字,看得比小說還有趣味。她因肺病多年臥床靜養,在病床上看時間表,比起聖經來似乎更為親切,勝過閱讀古今中外的著作。這個女人,就是在鐮倉渡著療養生活的安田辰郎之妻。名叫亮子。
  一般來說,凡是患肺病的人,都是多於心計的人。安田的妻子亮子,面色蒼白,她心裡思索的是什麼呢?與其說是思索,恐怕還不如說為計劃。她把許多數字,在腦筋中一時解開、一時組合,好像繪畫分析表一般,牽引出許多縱線橫線,交織在腦筋裡。
  至此,照我推斷,此案並非安田所設計,極可能出於亮子的手筆。
  這就可以談到案發的當晚,火車和電車兩個車站上出現了兩對男女。一對就是佐山和阿時。另外一對,可能就是安田和他的妻子亮子。這樣推敲,固然很為自然,但是想了半分鐘,又覺得還是有毛病。他們夫婦作一對,不是多餘嗎?
  你在來信中提到:「目前的疑點是,安田所帶的女人扮演的是什麼角色。從案情向前推斷,安田既然安排兩人情死,則此女人在行動之中也有出現之必要。換句話說,如無此女人,則安田所策劃的工作即無法成功。」
  我對此完全同意。那個成為疑問的女人,我疑心就是安田之妻亮子,於是決心對她展開調查。
  可是,她正在臥病療養。縱能策劃,恐怕也不能參加行動。也就是說,從鐮倉到九州去,對她來說,恐無此可能吧。
  我到鐮倉去,與她的主治醫師會面。據醫生說,亮子的病並不需要一定臥床靜養,並且說,她有時到湯河原的親戚家去作客。我於是以一月二十號為中心,打聽她的動態。這才知道,她從十九號到二十一號,並不在家。這是從病床日誌調查出來的。醫師每星期只訪問亮子兩次。這位醫生是二十二日才去複診的。
  當時,亮子有些發燒,醫師問,為什麼又有溫度了,亮子自己說,「十九號到湯河原去了,今天早晨才回來。玩得多,有些疲倦。」
  我一聽,時間果然不差。十九號晚車出發,第二天早晨到博多。這和情死的時間和場地完全吻合。去湯河原是謊話,到九州去才是真情。
  然後,我悄悄地將亮子家的老女僕叫出來,詳細追問,終於發現,那天下午兩點鐘左右,她僱用了一輛長途營業汽車,前往湯河原。
  我向給亮子開車的汽車司機打探。
  
  四
  司機說,亮子本來是僱車到湯河原的,可是,到了湯河原之後,她又命令開往熱海。車子開到熱海的海風莊旅館大門。亮子下車,他就開車回程了。
  我聽到為之雀躍不止,立刻前往熱海,不用說,是到海風莊去進行調查。這就瞭解了下列的事情。
  亮子在「楓」號房間和一位女客見面。這位女客在一月十四號八點多鐘獨自來的,住了五天。從年齡、相貌來看,毫無問題,就是阿時。
  阿時在賬房登記的當然是偽名。偽名是菅原雪子。菅原這個姓也正是佐山在博多的丹波屋旅館使用的假名。亮子在海風莊旅館的大門說明要見菅原。照此看來,顯然是佐山、阿時和亮子曾分別進行接觸,而且也是出於亮子的計劃。兩個女人在房間裡吃了晚飯,十點多鐘離開旅館。阿時的五天旅館費用也是由亮子支付的。
  阿時既然是十四號晚上八點半鐘到達旅館的,顯然是從「朝風號」快車下車。「朝風號」是十九點五十八分到達熱海,所以,她和佐山雖然同車,卻是中途下車。閣下推理出來的「客人、一位」,果然正確。
  她們在十九號晚上十點多鐘離開旅館,照時間表推算,乃是搭乘了二十二點二十五分由熱海開往博多的「築紫號」快車。這班車在二十號十九點四十五分到達終點站博多。
  計算得真是巧。住在博多的丹波屋旅館的佐山,被一個女人用電話叫出去的時候,不正是晚上八點鐘左右嗎?換句話說,她們下了火車,立刻叫佐山出來。
  瞭解到這個地步,下面的步驟就難判斷了。打電話叫佐山出來的女人,是阿時呢?還是亮子呢?當然,我最初考慮的乃是阿時,可是,如果是阿時,就有了不能接筍的地方。佐山和阿時既然沒有什麼關係,她用電話叫他出來,佐山並不見得一定出來。佐山在博多一個星期,專等電話,就不會是等阿時。所以很可能是亮子叫他。
  為什麼呢?因為亮子是安田的妻子,做了他的「代理人」。換句話說,佐山是在等待安田。他聽了亮子的話,說她代表安田找他,就立即出來。
  亮子會到佐山,把他最為擔驚害怕的事告訴他。於是,把他帶到香椎海岸。她用的是什麼借口,我們難以知道,看樣子,一定是說,事實機密,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詳談。香椎海岸就是事先安排的地點。
  佐山所擔心的事是貪污案件的調查發展。佐山雖是候補科長,卻掌握實權,調查的手,眼看就要伸到他的身上。石田司長因此以「休假」為名,讓他到博多去躲避風頭。石田本人是貪污的主要人物,如果佐山被捕,他自己也會招致危險。這就是佐山前往博多的原因,而且奉命要在十四日乘「朝風號」火車前往。甚至石田會告訴他,安田也將到博多去,他應該在旅館等待安田。
  佐山接到上司命令,只有唯唯承諾。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平常就畏懼上司,也知道大概是怕他出頭作證影響石田。像這樣的候補科長是很多的。像這樣自殺的人也不少。兇手就利用了這種可能性。
  石田大概同安田商量過怎樣暗中消餌這件案子,所以才命佐山在旅館裡等待安田。可是安日並未到場,和他見面的卻是「代理人」亮子。佐山到過安田家,認識亮子。也許是心細如髮的安田,曾經特意把佐山帶到他在鐮倉的家,讓他先同亮子見過面。
  這兩個人從博多乘火車到達香椎。哪裡曉得,就在他們身後,卻又有安田和阿時在香椎電車站下車,也順著同一條道路去海岸。不,只是佐山一個不曉得,亮子則對通盤計劃都瞭若指掌。
  亮子於是對佐山說,一切順利,大可安心,天氣很冷,喝些威士忌酒吧。好酒的佐山既然放寬了心,就喝了威士忌。酒裡摻有氰酸鉀,佐山立刻倒斃。現場留下的剩有氰酸鉀的橙汁瓶子,乃是亮子的偽裝。
  在另一方面,跟在後面來到海岸的安田,是從東京坐日本航空公司飛機在十九點二十分到達機場的。他和阿時見了面,按照亮子告訴的地方,把阿時帶到海岸。中途,阿時說了一聲「這地方可真靜啊!」被一個過路人聽到。
  就在這毫無人煙、夜幕四垂的海岸,安田也讓阿時喝下摻了毒的威士忌。然後,把她的屍體抱過去,放在已經氣絕的佐山身旁。亮子就站立在那裡。阿時被毒殺的地方大約離開佐山的現場只有二十米。在昏暗中,阿時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安田殺了阿時之後,一定是高呼,「喂,亮子。」
  亮子也一定在昏暗中回聲說,「在這兒。」安田就抱著阿時的屍體,按照亮子聲音的方向走過去,把她放在佐山身邊。這景象真是鬼氣森然。
  說到這裡,可以想想現場的情況。在你的引導下,我也去過這地方,是一處到處都是岩石的海岸。抱著略微重一些的東西走過去,是不會留下腳印的。兇手連這一點都計算清楚。大概安田過去到過香椎海岸,才選定這地方作為殺人場所。
  這一場使人誤認為情死的殺人案,是夫婦兩人合作的。亮子不但是設計人,而且是一半的參加者。阿時按照安田夫婦的話行事,絲毫沒有起疑。
  在這裡面,存在著安田夫婦和阿時的關係。從上述許多事實來看,可以想像到安田和阿時有著根深的戀情。不過,他們對外人保持著極端秘密。兩人的關係是從安田到「小雪飯莊」吃飯開始的,阿時就是招呼他的女招待。時常有電話找阿時出去的男子,就是安田。
  不過,亮子的態度甚為奇特。她和丈夫的情婦、應該是她的情敵的阿時,不但會面,而且同乘火車,其道理何在呢?
  我突然從亮子付清了阿時在熱海旅館的費用這件事,想透了這件事。亮子是知道這對情入的關係的,說不定,阿時還要每個月從亮子那裡拿到津貼呢!亮子因為病弱,醫師禁止她與丈夫再有夫婦行為。為此,她不得不承認阿時是第二號夫人。這是個很不正常的關係。我們不能想像的事,在這世界上真正存在的卻有許多。這豈不是古封建時代的事麼。
  最初的計劃,也只是安排讓佐山死得像自殺一般。可是,這樣做很危險。沒有遺書,不像自殺。由這裡推想到情死。檢察官對於情死案一向很鬆,並不解剖,也不進行偵查。這是一種富有安全性的殺人辦法。可憐,阿時就被挑選為另一方了。
  在安田來說,他對阿時並沒有真正愛情。誰都一樣。只要能滿足「生理」,換個人也好。在亮子來說,她始終認為阿時反正是丈夫的工具,那就不妨讓她再做一次情死的工具。大概,以根本意識上說,她對阿時就沒有好感。這是個可怖的女人。不但頭腦冷靜,而且血冷如冰。她把阿時屍休的凌亂衣著整理好,而且用一雙早就準備妥當的新襪子,換下原已蒙塵甚多的舊襪子,使人認定阿時事先準備一死。這是多麼周到的小節。
  當天晚上,夫婦住在博多,安田就搭了第一班飛機飛往東京,再換機轉飛北海道:亮子則上了火車,自回鐮倉。
  至於阿時和佐山在十四日離開東京,而安田為什麼又隔了六天才前往福岡呢?這是因為安田怕馬上離開東京會使人生疑。事實上,他在阿時在十四日動身之後,還接連在「小雪飯莊」出現兩三天,而且裝出什麼也不知情的表情,向女招待們打聽,「阿時和愛人旅行去了。」這都是設法給人以與他無關的印象。正是因為如此,阿時才在熱海旅館裡閒住了五天。
  本來,安田接受了石田司長的委託,把候補科長佐山除掉,以便使司長穩如泰山。這不但是為了石田司長自己,而且是為了佐山的許許多多的上司。此事辦妥,機器商安田就對××部的石田司長立下汗馬功勞,有了大恩。
  安田和石田司長的勾結,比外界所想像的要深得多。為了擴大本公司與××部的交易,安田自然要想盡一切辦法來奉迎石田,甚至可能不惜贈送大批禮物和現金。這一次貪污事件發生後,石田處境為難,他是很瞭解的。那麼,現在就有了最大的送禮的機會。我們過去看兩者關係,僅是看在表面,而事實上,安田在矚望將來,用社交的手段與石田接近。安田自知道石田司長在貪污事件中發生危險,將成為調查中心以後,便暗中點化他走上消除候補科長佐山的道路。不,也許是安田當面獻策,將石田司長說服了。
  本來,石田司長並沒有殺死佐山的意思,而是希望用壓迫手段,迫他自殺,就像在許多同類事件中的自我犧牲一樣。可是,那不可能。於是安田就想出狀似自殺,實系他殺的辦法。不用單獨自殺的手法,而用情死的辦法實現。單獨自殺,很容易被疑為他殺。同女人在一起自殺,使人起疑的地方就減少了許多。這一手法用得高妙,才使警探方面實信無疑。
  石田司長並不知道安田要殺佐山,始終以為安田是在壓迫佐山自殺,所以才接著他的要求,前往北海道出差,給他準備青森函館渡輪的旅客表,給他安排冒名頂替的飛機旅客。一個部的高級官員是可以隨便出差的,隨身帶著本部的庶務官員,也是常事。
  後來,等到知道「佐山和女人服了氰酸鉀」自殺時,石田司長才變了顏色。安田把殺死佐山的事全部通知了他。這樣一來,安田反而佔了上風,把石田司長壓在下面。石田不得不按照安田的話來辦事,派出庶務佐佐木前往警視廳為安田作證,證明他的確去了北海道。其實,這一步驟實得其反,反為安田掘了墳墓。
  安田在玩弄夠了阿時之後。把她做了殺死佐山的工具,而安田的妻子亮子,與其說是幫助丈夫行事,毋寧是對於殺死阿時的興趣來得更高。她自己雖然明認阿時是丈夫的愛人,但並不能變換她對於情敵的敵意。失掉了肉體上作為妻子的資格的她,在潛意識裡隱藏著比常人加多一倍的妒忌。這種如同磷火一般的藍焰,有機會,就會燃燒起來。所以在去掉佐山的同時,就便使阿時成為一名犧牲者。至於安田本身,到底是主要為了勾結石田司長而殺害佐山呢?還有主要是為了拋棄玩厭的阿時而殺害她呢?到現在,我還不瞭解。
  以上是我的推理,底下的部分則是根據安田夫婦的遺書寫的。
  應該說明,安田辰郎和亮子在我前往逮捕他們之前,死在鐮倉家中。兩個人都飲了氰酸鉀。這次沒有偽裝。
  安田辰郎深知我們追查得很緊。於是同病勢日趨惡化的妻子一同了結生命。安田沒有遺書。只有亮子留下遺書。
  照此看來,他們是畏罪而死的。不過,果真是如此嗎?我始終認為,自信心很強的安田辰郎是不會自殺的。我覺得,一定是自認死期不遠的亮子,又使用了什麼詐術,把丈夫一同領到鬼門關去。亮子這個女人,就是個這樣的女人。
  不過,安田夫婦之死,也實在令人棘手。因為,這樣一來,物證一概消失,只剩下了推斷情況的證據。根據這種證據,只能頒發逮捕令,卻無法在審判中拿出更進一步的證明。
  談到沒有證據,還要涉及石田司長。他雖然因為貪污事件停止了該司職務,轉移到另外一司,事實上卻又高昇了一步。這種情形雖說混賬,可是宮府裡面的事,就是這樣講不通。也許他還會再升到副部長、議員呢。可憐的是,忠心耿耿被當作階石的下屬。他們受到上級青睞之後,無論怎樣被利用,都雀躍興奮,還以為可以「飛黃騰達」,真足令人感歎!至於為石出司長效勞,假扮安田辰郎的庶務佐佐木喜太郎,已經升到庶務科長。安田夫婦死後,我們也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青雲直上了。
  這是一件令人回想起來很不愉快的案件。因此,今天留在家裡,一邊飲著井藏啤酒,一邊把心情放寬,就當作已經把兇手逮捕解交檢察官處理那樣來看待了。
  這封信寫得很長,到此停筆吧。今年秋天如有閒暇,一定應邀前往九州遊玩。
  
                     三原紀一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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