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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夏樹靜子]W的悲劇[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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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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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08: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W的悲劇  作者:夏樹靜子

  簡介

  新年之際,日本屈指可數的著名藥品公司的會長與兵衛不幸死於非命。為了維護整個家族的名譽,因新年而聚集在一起的與兵衛家族成員商定攻守同盟,偽造現場報案。
  中裡警部在調查此案時不斷發現破綻.並終於將殺人兇手——一與兵衛的外甥孫女摩子逮捕歸案。但是他感到那些破案線索得來的過於容易,似乎有人在故意引導警方破案。便對結案的真實性產生懷疑……那麼,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誰呢?而殺人動機又是什麼?


第一章 湖畔的人們        第二章 雪中的序幕         第三章 頑強的防禦

第四章 靜靜的暗示        第五章 內賊的計劃         第六章 悄悄的足音

第七章 崩潰的防線        第八章 暗中的誘導         第九章 黑暗的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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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0-22 02:09: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湖畔的人們

  1
  1月3日。
  正午駛離新宿車站、開往御殿場的特快電車「晨霧」號,在發車時就幾乎坐滿了乘客。而對面,站台上開往箱根湯本方向的電車也塞得滿滿的。這些乘客大多是在東京過完元旦後,又利用元月3日去箱根溫泉旅遊觀光。
  但是,去往御殿場方向的很多乘客,由於是初次去明治神宮參拜神社,所以當電車到達叮田的時候就下了一半人了。在這條鐵路的沿線上,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看的觀光景點和溫泉。雖然御殿場的前方屬於富士山和富士五湖,但這會兒正好趕上冬季旅遊淡季。因此當電車到達終點站時,車廂裡的乘客只剩下兩成左右了。
  東京是晴朗而乾燥的天氣,但一過松田後天空就被雲層籠罩,下午2點鐘到達御殿場的時候,天空中居然還下起了小雪。
  一條春生一個人從空曠的車廂裡走了下來。她在寒風中緊了緊圍巾,又把頭縮了縮,用有些留戀的目光看了看站台那破舊的屋頂和立柱。
  車站的建築物都是很久以前建造的木製平房。她走出了剪票口,三角形的屋頂下方掛著的鐘表,正好指向2點3分。
  這樣的地方,叫「車站」未免太寒酸了……
  車站前的廣場也很小,到處飄舞著雪花。在車站對面有一個土產商店和一個小旅館。旅館的屋簷下,一條新年掛的裝飾物——稻草繩在寒風中飄蕩著。
  從電車上下來的人們走向了各自要去的方向。喜愛滑雪和滑冰的年輕人團體,大概也是因為還在淡季吧,所以人比想像得要少。
  幾輛出租車在站前廣場上來回開動著,空的出租車幾次停在了春生的身旁,但她都是一邊搖了搖頭,一邊朝車站的左側走去。左側有一塊寫著「公共汽車停車場」的標示牌。
  停車場上還有一塊介紹車輛開往方向的標誌牌,並且停有兩三輛公共汽車。汽車尾部噴吐著白色的煙氣。
  春生問過之後,得知去和江摩子住的別墅要乘開往「旭日丘」的汽車。原本摩子講好要找一輛車開到御殿場來接她,但春生認為太麻煩便堅持自己來,並說好乘公共汽車去別墅之前一定打去電話。
  「開往河口湖」和「開往旭日丘」是同一個上車地點。公共汽車是由富士吉田開往河口湖,中間經由旭日丘的;但好像也有直接開往旭日丘的汽車。旭日丘是距離山中湖畔最遠的一條中心街。
  春生看了一下汽車時刻表,好像公共汽車每兩小時開出三條線路;下一個班次是2點半鐘。
  於是她從掛肩式皮包裡拿出了一個錢包和一個筆記本,環視著周圍有沒有公用電話。這時一名大個子男人擋住了她的視線並慢慢地走了過來。
  「去河口湖嗎?」
  這個男人用稍微沙啞一點的聲音問道。他穿了一件緊緊裹在身上的黑色的風雨衣,容貌粗糙,嘴唇很厚。有三十多歲吧,也許更大一些。
  「不,我只到山中湖。」春生答道。
  「到山中湖什麼地方?」
  這個男人笑了笑又問道,他一副委婉的樣子盯著春生。春生穿了一件裡面帶毛的伯貝裡呢的大衣和茶色的長筒靴,又挎了一隻肩掛式提包,給人一種城裡的公司職員單獨外出旅行的樣子。
  「去旭日丘。」
  「啊,那正好順路。要不上我的車?」
  說著,他用手指了指停在車站廣場外面一輛銀白色的跑車,是「奔馳」車,東京的牌號。
  春生的視線從那輛車上又回到了這個男人的臉上,她變得警覺起來。像這樣的勸誘並不少見。特別是當她一個人外出旅行時,勸她搭車的人時常可以碰得上。如果是熟人的話,自己會十分感謝並立即上車;就像美國人那樣經常慣於搭車旅行一樣;當然,在不是熟人的情況下就要準確地判斷對方是否存有歹意。
  春生呼了一口氣穩定了一下心情後答道:「謝謝。不過我的朋友說好要在公共汽車站等我。」
  這個男人看了看春生手中的錢包和筆記本,「定好了嗎?」
  「不,我馬上打電話。」
  『那我把你一直送到你的朋友家不好嗎?」
  「嗯,不過……」
  不過,從停車場到別墅的這段路的情況打聽一下也好……
  春生。動中這樣想著,但嘴上卻說道:「不過,我還是坐公共汽車吧。」
  「是嘛,那就算了。」
  這個男人多少有些遺憾的樣子,皺了皺他那對粗重的眉毛,又朝汽車那兒走了回去。
  春生一直看著他進了駕駛席、把車開走之後才返回火車站方向。因為她看到在一棵銀杏樹旁邊有一個黃色的電話亭。
  剛才那個男人是個別有用心的歹徒呢,還是一個樂善好施的人……
  春生一邊看著那輛遠去的汽車留下的兩條輪胎壓出的濕痕,一邊歪著頭思考著。她偶爾也碰上過對她頗有好感的魯莽男子向她大獻慇勤,因此為了保險起見,今天婉言謝絕了這個陌生男人的「好意」,這也許是對的,不過……
  春生一邊想著一邊走進了這座電話亭。她撥動了別墅的電話號碼。山中湖畔包括了山中湖村,從御殿場向外就算是郊區了。
  電話鈴響過3聲之後,傳出一個年輕姑娘的聲音,「喂,這裡是和江家。」
  春生聽出這個人不是摩子的聲音。也許是從東京來的傭人吧。春生又投進去一枚100日元的硬幣說道:「啊,我是一條。請問摩子小姐在嗎?」
  「她在,請稍等一下。」
  「喂,喂」
  過了一會兒,聽筒裡傳來了一個溫柔的女聲。這種天生溫柔的聲質,春生馬上就知道了她是摩子。
  「是摩子嗎?我已經到了御殿場了!」
  「啊,是老師啊,我終於等到您來了!」摩子發自內心地歡呼道,「我還擔心太晚了呢。」
  「真對不起,昨天晚上我和朋友在劇本教室裡打麻將,今天睡了個懶覺。你那兒的工作有什麼進展嗎?」
  「嗯……不過我沒有見到老師,心裡有些不安……」
  於是摩子告訴春生,要乘坐2點半的公共汽車,到「旭日丘」站下車,她在那裡等候,並告訴她大約要走物分鐘。
  「大家都到齊了吧?」
  春生問道。這時她已經感到背後的停車站有不少說話的聲音了。
  「基本上昨天就都到了。另外公司秘書室主任和傭人也都在,不過有些人馬上要回去,這樣一來今年就只有8個人了。」
  「都是親戚嗎?」
  「啊,是的。」
  『那是不是太麻煩了,我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呢。」
  「不,不要緊的。反正老師還有那麼多天假期呢……我這麼失禮,連我母親也很不好意思呢!不過,我還是非常希望您能來的,真的……」
  聽她的語氣春生非常放心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完,春生把聽筒掛上了。
  她提起剛才放在腳邊的提包走出了電話亭,外面的雪花比剛才更大了。
  這個小型的提包又沉又重,裡面放了兩本書:一本是她常用的《辭典》,另一本是英語的原書。
  和江摩子是東京私立女子大學英文系的四年級學生。而春生則比她大三屆,算是前輩,今年25歲。職業是一名劇作家,所以平時很少有人稱她為「老師」。春生作為業餘「打工」而同意教授摩子的英語會話。因此從這天起她就被人稱之為「老師」了。
  摩子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家庭的女兒,她的姥爺和江與兵衛是一家在日本屈指可數的製藥公司——「和江藥品」的會長,他和這個公司名稱一樣,在日本也算是個名人了吧。和讓家有一個規矩:每年的正月,與兵衛分別在全國各地的別墅裡把所有的親戚召集來,同時每家的傭人也一起來,大家一起度過兩三天的休息日。今年選擇了山中湖畔這所別墅。原本沒有春生,但由於摩子的一再要求,才臨時同意請春生也參加。理由是請春生幫助摩子完成畢業論文。
  摩子論文的主題是對美國弗吉尼亞糧的觀察。摩子對弗吉尼亞狼有著充分細緻的感受,但是因為她從附屬小學到大學是在同一所私立學校上學,入學考試都基本上是免試的緣故吧,所以在語言學上稍顯不足。而英語系的畢業論文要用英語書寫,這篇論文上交後,她還要進行面試。從上交論文到面試一共只有10天時間,因此她希望能在這段時間裡,讓春生整個看一下她的這篇論文,找出其中的錯誤和不足來。
  因為校方的要求是過了聖誕節後提出的,所以摩子一下子失去了信心。她幾乎是哭著求春生來家教的,因此春生實在不好拒絕。不,就算是摩子提出了別的什麼要求,春生也不好拒絕。因為對於摩子這個在心理和機體上都如同溫室裡長成的「卡特來蘭(巴西的國花)」樣的姑娘,春生認為無論是誰都會加以精心的呵護的。也就是說,摩子具有一種天生令人同情的扭力。
  即使現在的和江家已經形成了一種相當緊密的人際關係,但春生仍然可以看出只有摩子是大家所愛的中心。
  然而,正因為摩子成了大家的所愛,於是便也釀了悲劇的開端。
  
   2
  公共汽車站的站牌下已經聚集起十來個人了。
  預定2點半駛離御殿場站的公共汽車,穿過了商業街,在駛入138號國道的中途,就會看到雄偉的富士山。雖然富士山被大雪覆蓋,但並不是春生想像得那樣雪白。
  從山頂到山腰有許多垂直的暗藍色的「豎道」,使整座山給人一種險峻的感覺。
  修建得非常好的公路彎彎曲曲地向上攀援。從前擋風玻璃望去,富士山宛如泰山一般穩重、堅固。和今天乘坐新幹線時遠遠看到的纖細的如同少女一般的富士山截然不同。於是在春生的眼睛裡,她感到眼前的這座富士山是那樣的威嚴、莊重。
  突然間,春生的心中湧出了「真的到了富士五湖了」的實感來。
  雪仍然猛烈地下著,一點兒沒有要停止的樣子。公路兩旁都是菜地和杉樹。有時還可以看到大片的樹林,十分壯麗,那些細細的樹幹筆直地伸向天空,與落葉松的樹形完全不同。樹與樹之間堆著積雪,桔紅色的夕陽從樹梢之間照射下來,前方的富士山綿延不斷,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屏風。
  每到一個車站,售票員都會向大家提示站名。一般只有兩三個人下車,但幾乎沒有一個上車的。
  據說是九十九道彎的盤山路一直向前方延伸著。當汽車拐過了最後一個彎道時,前方出現了一塊寫有「山梨縣。山中湖村」字樣的標誌牌。
  再向前走一點,還可以看到一塊寫有「箱板嶺」字樣的木牌。
  「這就是海拔1015米的籠權嶺。這裡在過去被稱之為『鐮倉大道』,是東海道所產的鮮魚、鹽,以及鐮倉和江戶文化通向甲州的近道。但籠權嶺又是一處暴風雪的難關。汽車不久便要到達旭日丘了。」
  沒等放完錄音機裡一位女性播音員的介紹,汽車果然開始下坡了。雪仍然猛烈地下著,兩側的建築都被大雪籠罩了起來。
  前邊似乎就是山中湖畔的別墅區了。每幢建築都與當地的民房建築不同,顯示著各自不同的風格。
  下坡路的前方可以看到一大片湖面,這條公路和湖畔旁的道路形成了一個直角。在這個夾角處公共汽車停了下來。「旭日丘」到了。
  春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的目光裡映出了站在汽車站屋簷下等候她的摩子的身影。摩子身披一條女式長披肩,穿一件粉紅色的女式齊腰短上衣。那條深棕色的長披肩緊緊地包裹著她的頭。她穿的裙子和長披肩是同一顏色,一雙纖細小巧的腿從裙子下裸露著,腳上是一雙高跟的長筒靴。遠遠望去龍和平時一樣,給人一種挺拔的苗條身材的剪影。似乎她已經看到了車廂裡的春生,便遠遠地向春生招了招手。
  摩子衝著下了車的春生首先問候:「新年好?」
  春生也還了禮。兩個人一張口,使哈出了兩條白氣來。
  「好冷呀,這個地方。」摩子像抱歉似地對春生又說了一句。
  摩子長了一副長圓臉、一雙柳葉眉和細小的眼睛、高聳的鼻樑,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集中了日本人優秀的面容特點。豐滿的臉龐更給人一種安詳、溫柔的可愛神情。
  「冷是冷了點兒,不過還可以。』春生一邊說著一邊禁不住全身打了個冷戰。
  「還是我用車去接你就好了…」
  「從這兒要走多長時間到你家?」
  「快一點兒要15分鐘。」
  「那就沒有什麼嘛!」
  公路兩旁建有加油站、餐館和土特產品商店。好像還有許多胡同,看上去這一帶似乎是旭日丘的中心繁華大廳。
  「我家在那個方向。」
  摩子指了指面衝著湖水的左側山巒。
  『它旭日丘別墅區的西側,是個非常安靜的地方……」
  春生跟著她走過步行橋,然後沿著湖邊走在公路上。這時的雪好像小了一些。雖然公路上還時不時地有汽車駛過,但幾乎見不到一個行人。
  「湖水已經凍上了吧?」
  『不,流動的地方還沒有凍上呢。」
  湖面上還可以看到充滿著白色和藍色的波紋。那是由於冷凍而「凝固」了當時波動的湖面的緣故。高出的波紋呈現白色,而波紋之間呈現出了深藍色。大概是用來釣湖中的鴛鴛魚的吧,湖面上還有兩條小船。除此之外,看不到一個滑冰的人。岸邊枯萎了的蘆葦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好一派寂靜的風情畫!而聳立在這前方的富士山的雄渾,更給這風景增添了冷峻的感覺。
  湖岸建有飯店,還都搭好了松門。在種植著白排村的前房裡流傳出立體聲音樂。
  「今天裡只有新年才有客人來。」
  摩子看著飯店的方向對春生說道。
  她們走過了飯店,繼續朝別墅區走去,在旭日丘向湖水的北側望去,別墅小區從三個方向圍住了剛才下車的繁華大廳。從湖畔的公路中分出了幾條幾米寬的小路,從那些小路中又分出了更細小的小道通向各家各戶。
  摩子從旭日丘的交叉路口算起第三個岔路口向左拐去。一背向湖水,這條小道便開始上坡。路面上覆蓋了已經凍上了的冰雪,兩側的木柵欄底下開始堆上了積雪。大概是住戶清掃過路道。而且路道兩旁的積雪明顯要厚一些。
  「路滑,要當心哪!」摩子囑咐道。
  別墅一棟棟地被分隔開來,越向山坡上修建,間隔就越大了一些。遠遠看去大多數別墅佔地面積較大,還有些大型綜合樓式的建築物,大多具有西洋風格;當然也有一些純日本風格和山中小屋那樣的三角形屋頂的建築物混於其中。各個建築之間都種植了許多松樹、落葉松、白樣樹和批樹。
  山中夕陽沉下去的時間要比平原早一些,加上這時的雲層較厚,這一帶顯得十分昏暗,使人感到更加陰冷。小區裡到處都是像倫敦瓦斯燈那樣的古典式的路燈。大部分的別墅都早已關閉了大門,只有標有公司宿舍和體育所的大型建築物中似乎還有有人的感覺。
  兩個人默默地朝上坡走去。相互間都聽到對方的喘息聲。
  這時,突然傳來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從坡的上方出現了一輛閃著小燈的小汽車正在慢慢向下駛過來。這是一輛白色的中型汽車。
  這條小道的寬度似乎只能通過一輛車,於是摩子和春生為了避讓這輛車,立即站到別墅的欄邊上。
  但是這輛車在開到她們兩個人的身邊時停了下來。
  從駕駛席的車窗裡露出了一張年輕男人的臉,並衝著摩子笑著。他一頭短髮,戴了一隻閃著金光的金屬框架的眼鏡。
  「我是專門來接你的。我聽說摩子在這個大雪天出門了。」
  「我出門時還沒有下雪嘛。」摩子溫柔地對他說道。
  「還是先上車吧。」
  這個男青年說著回過身打開了後排座的車門門鎖,摩子和春生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啊,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姥爺的侄子,和江卓夫先生。在和過藥品公司的秘書室工作。」
  摩子指著開車的這位男青年對春生說道。然後她又介紹春生:「這是從去年春天一直教我英語會話的一條專生老師。啊,雖然說是我的老師,可她很年輕呢!她的本職是寫劇本的,寫了不少劇本呢!」
  寫出劇本是我的夢想!
  春生差點兒說了出來,但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和過卓夫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歡快地眨了眨,像是評價般地打量著春生。
  然後他立刻間道:『你能教英語會話,那你一定在國外生活過了?」
  他的話中帶有羨慕和審問的口氣。
  「談不上什麼『教』,只是比較熟悉一些罷了…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在美國呆過一年多…」
  「啊?在哪兒留學的?」
  「不,不是去留學,只是因為有個機會去美國各地走了走吧。
  卓夫聽罷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春生,然後連忙把目光又移向了別處,他似乎要說什麼,但又像改了一下口似地說道:「啊,其實我是想打聽一下,因為去年我也正好在美國呆了一年,是在賓夕法尼亞州大學留學。當然是大伯父給的錢我才去留學的。」
  說到這兒,卓夫歡快地笑了起來。他又把目光轉向摩子,「好了,咱們快點回去吧!會長說今天要早點兒吃晚飯,然後有話要對你講。」
  卓夫向前坐定的時候,摩子喝了喝嘴,低下了頭。
  卓夫重新打著了火,飛快地倒了一下車,調整好了車頭。複雜而憂鬱的摩子和歡快的卓夫的話語,深深地印在了春生的腦海裡。
  從去年春天到現在,摩子一般每個星期有兩次來學習英語。她偶爾也講一講家中的事情。她透露過姥爺最近總給她提訂婚的事情。
  如果可能的話,這位年輕人會不會就是那個『候補人」?
  這個想法雖然很唐突,但著生還是在心裡想了一下。
  對於這一點,摩子此對此刻的表情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誰都愛著摩子。可是難道她不比任何人都更孤獨嗎?
  春生突然這樣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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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09:5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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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夫的車在下雪後路面很滑的小道上慢慢地開著。在打開了沉重的鐵柵欄門的別墅門前他把車停了下來,在大門一側的石柱上鑲著一塊銅製的姓名牌,上面刻著一行英文字母:Watsllji。這是「和江」兩個字的羅馬字拼寫,瀟灑漂亮的花體英文。特別是那個大寫的「W」,在雪地的映襯下越發醒目。
  進到院子裡,卓夫更加小心翼翼地把車開進了前院邊上的一座車庫裡。車庫裡還放著另外兩輛汽車。車庫的房頂也被雪染成了白色。
  春生認為,如果是和江製藥公司會長的別墅,肯定是非常豪華漂亮的,但卻和她預想的不一樣,別墅的整體很美,美得令春生十分讚歎。
  這棟建築的佔地面積相當大,在這一片別墅中屈指可數。因此它在樹林的包裹中顯得有些孤伶伶的。
  這棟建築是北歐風格吧?用木材圍就成濃重的巧克力色的屋頂呈三角狀,被塗成了乳白色的牆壁,二層上的窗戶很少。一層和二層的陽台突出建築之外,還裝上了鐵製的圍柵;僅這一點又讓人感到彷彿是中世紀的建築風格。在屋頂的正中央,豎有一根避雷針。避雷針的中央亮著一盞星星狀的燈,閃爍著藍色的光。看上去彷彿置身於西式飯店之中。在大塊大塊的鵝毛雪片的襯托下,這棟本來就孤伶伶的別墅又蒙上了幾分神秘的氣氛。
  「好漂亮呀!」春生感慨萬分地說道。
  「明天天晴了我帶你參觀一下。啊,快請進吧!」摩子牽著春生的手向屋內走去。
  卓夫禮節性地說道:「我替你拿著吧。」說著他接過了春生的手提包。
  他們來到這棟「L」形的建築的一角,登上了石階就來到了正門前。大門是一扇進行了精心雕刻的沉重木門,但比起別墅的整體來,這扇門還是給人一種輕鬆的感受,這也許是主人特意營造的吧。
  在一層客廳,春生受到了摩子的母親和江淑枝的歡迎。摩子在東庭住在柿之木板,淑枝每個星期去看望摩子兩次,春生和她見過好幾次面。今天淑枝打扮得艷麗無比,春生從未見她這樣裝扮過。平時她都把頭髮向後梳,而今天她的頭髮蓬鬆得像朵綻開的牡丹花;頭的頂部還戴了一個鬱金香的發卡。她今天的這套打扮,不禁使春生想起了著名影星瑪麗·羅蘭來。
  這並不表明她是一個愛虛榮和傲慢的女人。作為與兵衛的外甥女,她今年都四十四五歲了,但容貌依然端莊秀麗,頗有大戶人家的氣質。在春生看來,她是一位傳統女一性,是那種默默為這個家庭奉獻、相夫教子的善良女性。
  「啊,老師終於來了,天氣冷吧?摩子心慌得不行,非要出去接您,快請吧。」
  淑枝用手收了收和服的下擺,像要讓出路一樣請春生進來。
  「啊,請、請!…你快來看看春生老師啊!」
  淑枝朝坐在左側的起居室裡的丈夫道彥說道。雖然道彥是淑枝的丈夫,但卻不是摩子的父親。摩子是母親淑枝再婚帶過來的女兒。她的親生父親據說是死於一次飛行事故。後來淑枝又結過一次婚,嫁給道彥是她的第三次婚姻;她和摩子是帶著舊姓「和讓」嫁給道彥的。
  這間寬大的起居裡,道彥在壁爐旁邊略嫌麻煩地站了起來。他的身材適中,腹部已經稍稍隆起,身穿一件長毛的開襟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短和服。春生也見過兩三次道彥。
  「啊,請。」
  道彥的寒暄有些勉強似的。他比淑枝要小3歲,今年四十二三歲,是個少言寡語的人。
  「摩子說如果沒有老師的幫助就完不成畢業論文,所以特意讓先生那麼大老遠地趕來。」
  淑枝在一旁對道彥作著解釋,道彥則連連點頭,反覆地說著:「啊,實在是。」
  道彥的眉毛和雙眼都很小,但鼻子碩大,一張長方形的臉。雖然看上去多少有些尷尬,但給人一種誠實認真的感覺。他的髮式經常梳得很漂亮,鬍子多少有些花白,容貌給人一種溫和的印象。但今天他那沉穩的微笑裡,似乎隱藏了一種不解的神色。大概是他對一個家庭裡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不相干的人而感到厭煩吧。
  「繼父在家時就很少講話,好像總也不高興的樣子。不過,有時要有什麼問題請教他時,他還是非常熱心的呢!他要去外地講學什麼的,每次都要給媽媽和我買土特產品回來呢。」
  摩子平時常對春生這樣講。
  『學者嘛!我見過的大多數大學裡的教授都這個樣子。雖然他不愛講話,但並不是說他對人就冷淡呀!」
  每當這時,春生就這樣勸說摩子。道彥是位於神奈川縣一所私立大學的生物學教授。
  「嗯,我倒也這麼認為,不過……我覺得他再開朗一些更好。繼父認為他的研究工作比任何事兒都重要。」
  這時的摩子低下了頭,口中喃喃地說了幾句什麼,她在這種場合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春生在揣摩著……
  在這間起居室的一個角落裡,還可以看到一個身穿西服的男子和女侍樣的人,聽說和江與兵衛的家族成員、秘書室主任和傭人們,大部分都已於1月2日的下午就趕到了這裡;除了家族成員之外,3日那比日就要回去了。
  「老師的房間安排好了,在二樓。」
  摩子邊說邊走在了前面帶路。通向二樓的樓梯上也鋪上了柔軟的地毯。春生考慮卓夫還要給自己拿著其他行李,便從他手中要過了提包,跟著摩子朝二樓走去。
  樓梯的一半處是一座舞廳,春生禁不住停下了腳步。這裡有一扇碩大的窗玻璃,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富士山的全貌。面向如同被雪汁刷過的天空,雪白的富士山十分耀眼,半山全都被披掛著白雪的落葉松簇擁著。似乎在設計這扇窗戶時就考慮到了這點,因為這扇窗玻璃收入了富士山的壯美,宛如一幅代表日本的畫一樣。
  「旭日丘的別墅一般都是西南朝向設計的,這棟也是這樣。因為觀察富士山的最佳方向在這樣的位置上。」摩子說。
  「啊,英虞灣的落日簡單太美了!我也聽說過這兒的飯店都是這樣的朝向設計,可沒想到這麼漂亮!」
  春生回過身,背對窗戶再次朝二樓上走去。她一邊走一邊又「啊」地讚歎了一句。從二樓下來的一個男人看到了摩子和春生兩個人,也像確認似地放慢了腳步。他一副魁梧的身材,穿了一件黑色的毛衣和一條灰色條子的法蘭絨西服褲。粗重的眉毛,黝黑的臉龐。
  當他的目光和春生的目光對到一起的一瞬間,這個男人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這位是間崎鐘平先生,是大學附屬醫院的外科醫生。也是姥爺的家庭醫生。」
  摩子向春生介紹道。但她的聲音比剛才介紹卓夫時要歡快得多。同時,摩子也和剛才一樣,把春生向鐘子進行了介紹。
  「啊,剛才實在是對不起。」鐘平輕輕地笑了笑。
  「我也是的……失禮了。」
  摩子看到雙方無所謂的眼神吃了一驚,她又看了一下他們兩人,「啊,你們早就認識?」
  「剛才在御殿場的車站她偶然向我打聽道兒來著。」這次鐘平又淡淡地笑了笑答道。
  「是嘛,真的是偶然相遇呀!」
  摩子站在那裡,目送著鐘平向樓梯走下去的背影。
  二樓的樓梯左右都是房門。
  摩子推開左邊第一扇門,打開了室內的電燈。在窗邊放著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寫字檯,靠門口這邊兒還擺放了一個衣帽櫃,還有一間浴室。站在這間屋裡,打開窗簾,可以看到剛才下車走進來的庭院,以及與「L」字型建築中起居室對面的建築,那棟建築的一層窗簾全都被打開著,顯示著溫暖的桔黃色燈光從那些房間裡放射出來。
  「那裡是餐廳,聽說今天晚飯要早一點兒開,也就是5點鐘吧,所以大家都在趕緊忙乎著呢!」
  一看表,這會兒的時間已經是4點10分了。
  「公司秘書室主任和姥爺家的女侍兩個人要在今天趕回東京,這會兒這麼大的雪,還是早點兒動身的好。」
  「明白了。那麼我們吃完飯後就開始學習吧。」
  摩子雖然想在這裡呆上一段時間,但春生則希望盡快幫助摩子完成畢業論文返回東京。
  「那就拜託了!」摩子的臉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在她關上門要走之前,春生一陣衝動,非常想問一下摩子。
  剛才見到的間崎鐘子先生和你是什麼樣的關係?
  但這樣直接間似乎不太合適。因為春生記得剛才摩子盯著離開的鐘平面部表情十分複雜;既有苦惱,也夾雜著嫉妒。僅僅這一點,春生就對鐘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好奇心。
  春生坐在了床上。
  湖畔的寂靜籠罩著這棟別墅。鵝毛大雪還在下著,一片片地從窗戶gL$落下來
  這個樣子的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吧·,…·
  春生心中稍稍產生了一股不安的心情。
  但是,將她關閉在這裡的不是這場大雪。
  
   4
  春生來時穿了一件毛衣,腿上穿了一條粗斜紋棉布褲子。她在安頓好以後簡單換了一下服裝。她換上了一件羊毛的綠色連衣裙,並戴上了一對和衣服同顏色的人造寶石的耳環和項鏈。她正好長了一副孩童式的天真容貌,所以和她的自然卷髮和短式髮型相得益彰;那對耳環多少顯得非常時髦,映襯出她愉快的心情。
  她下到了一樓,大門的左側是起居室,向右走就通向了餐廳。水晶的校形吊燈把整個餐廳照得燈火通明。有三四個男人在準備晚餐。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方形餐桌上準備了9人份的餐具,並排好了已經裝滿了色香味形俱佳的精美菜餚。有集日本新年料理之大成的菜餚,例如蝸牛、鮭魚和生牡蠣等等前菜;另外還有一定條在附近湖裡捕捉到的若駕魚做成的醋浸魚。在椅子後面的一張長條桌子上,兩名傳者剛剛擺上了冒著熱氣的銀製大鍋。裡面好像是肉湯和用魚煮的肉和菜,還擺放好了盛湯用的各種餐具。那兩名傳者來來回回走了幾趟,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放滿了。一切佈置得都像盛大的宴會一樣。後來春生才知道,由於雪太大,秘書室主任和一名女傭人不能等到這場宴會開始便要先行下山。
  在這間溫暖如春的餐廳裡,到處都充滿了菜餚的撲鼻芳香。
  「失禮了……」
  一位在餐廳入口處的、身穿制服的男子走過來對站在門旁的春生問道。
  「您就是摩子的家庭教師春生老師吧?」
  他那花白了的頭髮梳成了背頭式髮型,鼻子下的一撮衛生胡也花白相間,不過看上去剛剛四十多歲吧,他的眼角流露出熱情的笑容,衝著春生輕輕地問了一句。
  「是的。」
  春生隨即也微笑著點了點頭。因為淑枝和摩子都稱她為「老師」,因此這兒的人也就都隨著叫「春生老師」了吧。
  「我是與兵衛的小弟弟,也是摩子最年輕的舅舅和讓繁。」
  「我叫一條春生,初次見面。」
  由於對方先於自己進行了介紹,春生感到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晦,其實要說年輕,我家的只剩下了與兵衛和我,還有兩個人早就去世了。……新年剛過,摩子就這樣麻煩您了。」
  阿繁又朝春生走近一步,他身上一股優質的法國科隆香水一下子衝入春生的鼻中。春生作為女性來說已算比較個高的人了,但阿繁還高出她1厘米左右,大概有1米75的樣子吧,身材相當苗條,他的年齡實際有60歲左右,樣子很溫和,是個極具風雅氣質的男人。如果說哪兒有些毛病的話,就是他那衛生胡與整個臉龐不那麼協調,以及他那雙三角形的眼睛裡總是讓人感到一陣陣地流露出好色的目光來。
  「哪裡,但願我的到來沒有給你們添了什麼麻煩……」
  「哪兒的話,像您這樣年輕又有扭力的女士加入到我們家來,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榮幸呀!——啊,您的家族也這麼多人嗎?」
  「不,我們家只有母親、弟弟和我3個人。」
  「令尊呢?」
  「在我上高校時因病去世了。」
  「啊,實在是……」
  春生的父親是東京的一家小印刷公司的員工。父親去世後,母親賣掉了家產,建了一棟公寓,全家3口人住在了其中的一套裡,靠出租房屋養家共供兩個孩子上學。由於春生上了私立的一所女子大學,費用有些人不敷出,所以她必須在上學的空餘時間裡打工……。
  阿繁沉默了一會兒,他在找尋一個合適的話題。
  「可是,雖然說令尊去世了,但你不久也就有意中人了吧,也許不會很寂寞的……」
  「啊,意中人…如果說是戀人或是未婚夫的意思的話。
  「有了嗎?」
  春生認為沒有對他撒謊的必要。
  「不,還沒有。」她回答道。
  對方歪著頭不解地問道:「可是……也許第一次見面問這個問題不禮貌吧,我總覺得你在各方面都是非常成熟、有理性的人嘛。像你這樣的人沒有戀愛過我才不信呢!」
  春生不知道該簡單地否定呢、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於是她一下子閉住了嘴,目光向一旁望過去。窗外幾乎全黑了,黑暗中隱約可以看到遠處淡淡的燈光。
  大學的第二年春天,春生陷入過一次戀愛。那時她進入了女子大學的表演部。在一次大學舉辦的藝術節中認識了同一所大學、也在表演部的三年級大學生。他還是表演部研究會的負責人。他對她熱情地講過,一旦大學畢業,他就要走上當演員的這條道兒。第四年的秋天,他面試了幾個劇團,但全都失敗了。因為競爭的人數太多太多。儘管如此,春生卻堅信雖然困難重重,但他一定會成功。然而就在他臨近畢業的春天,他說服了父親,決心回到老家仙台。他的老家在當地開了一家制酒工廠。他是長子,決心子承父業,不再奢望當一名演員了。
  他愛上了春生,並向她求婚還提出來要她中途退學,和他一起到仙台。僅春生終於沒有去成。偏僻地方的生活是難以想像的,但不只這一點,春生在那時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追求。……她拒絕了他的請求,但心中總覺得有一絲不安。
  就這樣,在他離開了大學之後,春生的心中彷彿有一個空洞一樣,時時產生一陣陣的孤獨感。
  春生提出了休學一年的請求,然後她說服了母親,從家裡微薄的收入中取出一筆錢,單身去了美國。在國內她曾經在一位政治家的競選事務所裡當過工作人員;這次她來到美國,找到那位政治家住的洛杉磯住所,通過他的介紹,找到了一位原籍日本的美國移民,在他家中又當女傭人又照料孩子。於是她攢下了一筆錢,從後半年開始她從美國西部到東部到處流浪。她住價格便宜的汽車旅館,有時還幹一些臨時工。她想通過這些忘卻失戀帶來的打擊和痛苦。但由於她在美國受到了太多的西方文化和價值觀的影響,因此她又重新振作了起來,渴望像從前一樣再次得到愛情。
  當摩子的家庭教師,是在女子大學的同窗會裡,一位在表演部的校友介紹的;但自己已經有一年沒在大學裡上學了,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於是她覺得今天夜裡不應當留在這棟別墅裡,如果那樣,她就不會有和那位三十多歲的外科醫生交談的機會了……
  產生了這些感慨的春生,便向和江繁說道:「其實我並不覺得我有多麼成熟和理性。」
  阿繁聽了這話後默默地搖了搖頭,但他從春生注視他的眼神中感到了有某種安慰他的神色。於是和江繁馬上意識到,春生具有敏銳的觀察別人內心世界的能力一一是他在一剎那間想到的。
  突然阿繁露出了一副異樣的神色,他急急忙忙地說道:「我認為你到現在還沒有戀人的事情最好不要公開。」
  「為什麼?」
  「這個……這個,和江家的男人們都來了,他們對新出現的每一個年輕女性都非常感興趣,如果說得通俗的話,這些人都是色鬼!這是我們和江家最不幸的遺傳。況且就算是和我們家族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一旦加入到了這個家庭之中就不可思議地『感染』上這種毛病!那麼你就如同掉進了狼窩中的一隻羊……啊,已經有一隻弱小的羊來了。」
  阿繁說著用手指了指正好走進餐廳的摩子,但春生的視線被正好走過的一對夫婦吸引了過去,她看到那是和江與兵衛和實子夫婦。
  與兵衛的身材和阿繁一樣苗條,但頭髮幾乎都已經白了,鬍鬚也不像年輕人那麼富有生氣。實子夫人小巧的身材,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女式西服,顯得端莊典雅,波浪型的短髮髮式已幾乎成了銀色,但她那一副小小的圓臉仍顯童稚,不禁使人想起「鶴髮童顏」這個詞來。
  摩子小聲叫了一聲春生,然後又向她招了招手。大概她要把春子介紹給與兵衛夫婦吧。春生來到他們兩個人面前:
  「這是我姥爺和姥姥。』峰子說道,「姥爺,這位就是春生老師。」
  她向與兵衛夫婦介紹道。
  和性與兵衛長了一副和阿繁一樣的三角形的眼睛。他從頭到腳慢慢地打量著春生。而春生也盯著與兵衛。春生記得摩子講過他今年有66歲了,但看上去他的皮膚彈性很好,也有光澤,和壯年漢子一樣。如果說和他的年齡相符的話,那只有說是他的一頭白髮了。春生從他那高聳的鼻樑和堅毅的嘴角上感到這是一位幹練果敢、極富異性魅力的老人。從容貌上來看,他和阿繁果然像是兄弟。只是從與兵衛的面部表情看給人的感覺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刻。
  「啊,好、好!」
  與兵衛發出了乾枯嘶啞的聲音,並重新審視著春生。
  在他不停地盯著自己的時候,春生突然感到內心產生了一種不可名狀的戰慄。她再一次發現了與衛兵與阿繁的不同之處。不,不僅僅是不同——春生覺得與兵衛在他那目光的背後,閃爍著一種比阿繁更甚的好色之光。
  「真是…歡迎你,非常感謝。」
  夫人也笑著看著春生,用一種奇異的、近似金屬的聲音說道。
  先到達餐廳的男人們都已經分別入席了。
  與兵衛坐在了這張長方形的餐桌的正中央。實子和摩子分別坐在了他的兩旁。摩子的旁邊是阿繁。對面是道彥、淑枝、鐘平、春生和卓夫。
  不像春生想像的那樣,吃飯的氣氛比較壓抑。摩子穿了一件奶油色的連衣裙,男人們則都穿著西服,裡面是對襟毛衣。顏色各不相同。與兵衛第一個舉起餐叉,然後大家也都紛紛盛萊。侍者開始朝碗裡盛肉湯,於是淑枝和摩子站了起來,分別把湯端到大家面前。實子以女主人的身份一邊吩咐侍者招待客人,一邊對來賓說道:「大家請用餐吧。」
  這時秘書室主任來到了與兵衛身邊,向他告辭。然後向在座的各位低頭行禮,以示告別。他已經先於大家吃過了晚飯。
  桌子上不時地響起叉匙與碟碗碰撞發出的清脆撞擊聲,也不時地傳來相鄰者竊竊私語和低低的歡笑聲。看上去大家都感到心情愉快。也許這就是特有的家族和睦氛圍吧,大家都專心地吃了一會兒。
  秘書室主任帶著兩名侍者出去了,不一會兒院子裡就響起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隨後,窗戶外又恢復了靜謐。
  窗外仍被夜色所籠罩,也許鵝毛大雪還在下吧。
  一共有9個人留在了別墅裡。這其中有一個人不一會兒就遇上了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厄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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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10: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雪中的序幕

  1
  晚餐一直繼續到6點多鐘。喜歡喝酒的人喝起了葡萄酒和雪利酒。由於喝得多了一些,於是餐桌上又比剛才熱鬧了幾分。
  與兵衛的情緒很好,他不停地說著打高爾夫球的情景,和今年要去海外旅行的打算,引得其他人也講起了各自的事情。在男人中,只有道彥和鐘平沉默寡言,但他們絕不是因為不把人喜歡才不加入大家聊天的行列中的。為了避免道彥的不快,淑枝一再給他夾菜,並不時地湊過臉和他低聲交談什麼。從此時此刻她的表情和眼神中,似乎讓人看出了她對比她年齡小的丈夫的情愛來。
  吃完了晚餐,男人們又端著酒杯去了起居室,但等到與兵衛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大家也都因要洗澡和打電話而離開了起居室。收拾餐廳當然成了女人們的活兒了。由於廚房裡有大型的洗碗機,因此清洗工作用不了多少時間。春生向實幹、淑枝和摩子提出了也要幫忙的要求,但淑枝攔住了她,「我看你還是幫摩子盡快完成畢業論文吧。」
  「是啊。」
  實子也在一旁幫著腔,像是要把摩子和春生都趕走似地說道。她那圓圓的臉龐上刻著深深的皺紋,左右對稱。
  於是摩子領春生去了二樓自己的房間裡。這是一間上了二樓向左拐第二個房門的房間,也就是在春生的隔壁,兩間屋子的構造也一樣,但在靠近窗戶的書桌上摩子擺滿了參考書和筆記本什麼的。
  摩子已經寫了約有80頁稿紙的英語畢業論文,目前正在修改階段,但這只不過才完成了一半。
  「我只是大體上修改了一下,要不你先看一看?如果有錯的地方就給我改一改吧?」
  「行啊,那我就看了呀!」
  春生早先教過摩子英語日常會話,指導英語的畢業論文還是第一次,因此她心中有些沒底。但今天也不能推辭了。
  「嗯……要是可以的話是不是在老師的房間裡看,我在你面前,會打攪你的……」
  摩子說著聳了聳肩膀。她要把沒有修改過的後半部分自己再看一遍。
  春生理解摩子的心理,便拿起了前40頁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她來到拉開了窗簾的窗前,前院的樹也成了白色,但雪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停了。
  春生回到椅子上,開始修改摩子的論文。摩子的英文如同她本人的身材一樣纖細、娟秀,但還多少有點兒毛病。由於句子比較長,所以要看懂一段內容,春生就必須精神全部集中。
  就像是為了讓春生好好修改論文一樣,別墅被寂靜所籠罩。偶爾傳來樓下的人聲,和不知是哪個房間的關門聲。這大概是因為這棟建築十分堅固,有良好的隔音設備,以及鋪著地毯的緣故,所以其他聲音一概聽不到。
  大約過了兩個半小時吧,春生那一直緊緊地盯著英語的雙眼多少有些疲憊了,正在這時,房間被輕輕地敲了敲。
  春生認為一定是摩子來了,一打開房門,原來是淑枝站在門外的走廊上。
  「我在樓下衝好茶水了。你要不早點兒休息吧?」
  「嗯,可摩子她呢?」
  「我去叫她。」
  「啊,那就有勞你了。」
  春生在看完的地方作了一個記號,便離開了書桌。
  她來到一樓一看,門廳和起居室之間被屏風隔開了。餐廳的拉門也全都關上了。雖然整個別墅裡都通上了暖氣,但是由於要充分保暖,所以將各個房間的門都關上了。
  春生拉開拉門,小心翼翼地向裡面張望了一下。
  這是一間有力張草蓆大小的起居室。地上鋪著一塊淺葡萄色的厚厚的地毯。裡面有一座大的暖爐,周圍有沙發和椅子。六七個人正圍坐在那裡。
  「請吧,請進來!」
  正在倒紅茶的瀕技熱情地招呼春生進來。
  起居室裡比客廳要暖和一些,因為暖爐裡的火焰鮮紅耀眼;但走進了一看,裡面「燒」的並不是木柴;這是一架暖爐形狀的電取暖器。在大理石面的台面上,放著一隻裡面有…個陶制泥人轉動的金鐘。這時正是9點10分。
  「這邊坐吧。」
  淑枝客氣地勸春生坐下,並在她的面前放了一杯紅茶。實子也取過一個盒子,在裡面放了幾塊點心,擺在了春生的面前。大家圍在這張低矮的橢圓形桌子旁。有道彥、阿繁、鐘平、卓夫,以及實子和派技,這時摩子還沒有下來。
  『他寫的畢業論文怎麼樣?」坐在安樂椅上的道彥認真地問春生。
  「我只看了一小部分,但我覺得還是不錯的。」
  「噢,那樣最好。」
  在道彥那柔和的目光中,流露出如同慈父般的神色來,和剛才見到春生時那大膽而直露的目光判若兩人。
  「每子怎麼還不來?」卓夫推了推眼鏡的鼻托問了一句。
  「剛才還在房間裡哪!」淑枝答道。
  「聽說今天老爺子要對她說什麼事兒,也許去他那裡了吧,要不我再喊她一聲?」
  最後給自己倒了紅茶的淑枝,抬起頭看了看客廳的方向。
  「會長也不在。」卓夫說道。
  「會長好像喝得多了一點兒。也許去睡了吧。」
  實子的話音還是和金屬的撞擊一樣,冷淡而乾脆。
  「叫一下他吧,也許他高興得沒有睡著呢……」
  淑枝放下喝了幾口的紅茶說道,然後站了起來,快步走了出去。
  與兵衛的臥室在起居室對面的那棟樓裡,也就是餐廳對面的建築物中最靠東頭的一間。
  淑枝穿過了已經關了幾盞燈的客廳朝那邊的走廊走過去。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突然聽到了一聲劇烈的關門聲,接著又傳來一陣陣哭泣聲。
  「怎麼啦,摩子,…你怎麼啦?!」淑枝驚叫道。
  在起居室裡的人聽到淑枝的大聲尖叫,不禁全都向這邊看過來。
  其中兩個女人馬上跟了過來。只見摩子一下子撲倒在地上,發出了異樣的哭泣聲。淑枝連忙緊走幾步,上前拍了拍女兒的後背。
  「摩子,怎麼啦?到底怎麼回事兒?」
  這時,坐在起居室裡的人全都趕了過來。不知誰還打開了客廳裡的大燈。
  首先映入人們眼簾的是鮮紅鮮紅的血!伏在地上的摩子的雙手和灰色的衣服袖口全都被染紅了。卓夫立刻趕過來蹲在了她的身邊,而且他近乎粗暴地推開了緊緊靠在摩子身邊的瀕校,把摩子的雙手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手受傷了!快把我房間裡的出診包……」
  「哪兒有急救箱……」
  淑枝馬上來到廚房。這時鐘平已經掏出了自己的手絹,迅速放在了摩子的手腕上。
  「不是大傷,別擔心!」
  他向著摩子、也向其他人點了點頭說道。這時淑枝已經從廚房的倉庫裡找來了急救箱,鐘平以他那熟練的外科大夫的手法,迅速地消毒了傷口,又包上了紗布。看上去左手噴出來的不是動脈出血。可磨子從抽回到胸部為什麼有那麼多散在的鮮血點?
  鐘平處理完了摩子的傷口,然後像扶一個孩子一樣把地扶了起來,但摩子公然不停地哭泣著,全身僵硬而且不住地戰慄著。
  「摩子!」道彥衝著摩子說了一句,他單腿跪在鐘平的對面,「出了什麼事兒?別慌,說一下。」
  摩子終於停止了哭泣,她開始說起來。
  「姥爺…把姥爺…」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然後又失聲痛哭起來。而且後來她只是反覆地說這幾句話,並突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幾秒鐘之後,她聲音嘶啞地繼續流下去:「我殺死了姥爺…」
  說完,摩子又大聲哭了起來。
  在場的人們一下子驚訝得鴉雀無聲,似乎都在等候著摩子說的話在大腦充分地反應過來一樣…
  春生的腦海裡深深地印下了這句話。她從未見過摩子如此驚恐,連聲音都變了調。她沒有意識到,一場悲劇的序幕已經被拉開了!
  「不可能……摩子怎麼會把會長……」
  卓夫根本不相信似地一邊笑著一邊說道。但他一下子又止住了笑聲。
  鐘平立即站起身來。他把摩子放到了淑枝的手臂裡。
  淑枝慌忙抱住了摩子。
  男人們也跟著鐘平走向東側的走廊。客廳的一個角落裡有一扇門,從剛才淑枝和摩子進去之後就沒有關上。大家穿過餐廳,進了位於東側的房間裡。實子也跟在大家的身後,從說過那句話後她就再沒有講話。春生則跟在她的身後,她下意識她想,萬一這個老太太經不住這個打擊而倒下的時候,自己好能扶她一把。
  落地燈的燈光把這間有10張草蓆大小的房間照得通亮。房間裡有一張床,在床邊,倒著身穿長袍、外套和短和服的與兵衛,他的臉衝著門口。在打開的長袍的裡面,可以看到剛才他穿的絲綢的襯衫,而從胸口裡流出的血已經把綠色的地毯染上一塊塊的血污。從他的胸口到房門口的正中間,扔著一把細長的水果刀。
  頓時,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
  鐘平再次蹲了下來。
  「請你堅持一下!」
  他一邊大聲呼喚著一邊抱起了與兵衛的上半身,但與兵衛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鐘子摸了摸他的脈搏,然後又看了看他的瞳孔,並且不顧血污,把自己的耳朵貼在與兵衛的胸口上聽心跳。
  然後鐘平立即從旁邊的床頭櫃上拽下台燈,取下燈罩。一不小心,立在他腳邊的一架立式銀製水果托盤被碰倒了,盤中的水果滾落在地毯上。
  他急忙把台燈放在與兵衛的臉邊進行仔細的觀察。與兵衛的嘴微微張開,面色已經呈現出黑紫色了。
  「不行了!」鐘平低聲說道,「沒有脈搏,瞳孔也散大了;已經來不及搶救了……」
  
   2
  大家從鐘平的語氣中得知與兵衛已經回天無術了。如果他還有一線希望,也許人們倒會馬上大亂,去撥打「119」報警急救的。
  但是,此時此刻與兵衛胸前已經不出血了,身上的血液已凝集成塊。身體其他的部位也沒有出血處。在他左胸部的乳頭上方,有一個直徑2一3厘米大小的洞,任何人一看都會知道那是那把水果刀的刀口。他的雙手上還有刀傷傷痕,掉在房間裡的那把水果刀的刀刃上沾有血跡,刀柄也有血染的指痕。
  與兵衛的屍體,被鐘平和卓夫平放在了床上。然後又將他的長袍繫好,再給他蓋好了毛毯。
  大家都返回了起居室。已經沒有必要報警和叫救護車了。被害者已經停止了呼吸,而殺人者被她的母親緊緊地摟在懷中,大家如同看一本倒敘手法的偵探小說一樣,事件的大致情況已經展示在了人們的面前,而剩下的疑問就是「為什麼」。
  在暖爐前,摩子開始講述事件的經過,此時已經是夜裡10點鐘了。
  「後來我就要回自己的房間。當我出了餐廳時,姥爺叫住了我,說有事要對我講……」
  摩子坐在沙發上,但她是疲憊地靠在淑枝的身上,用哭得嘶啞的聲音繼續說下去。
  「我要先看一下畢業論文……於是答應8點15或20分去他的房間。但姥爺看上去喝得有些醉了,他不由分說就把我拉到他的房間,然後……」
  摩子說到這裡,緊緊地咬著嘴唇再也說不下去了。道彥則用平靜的語調催促著她:
  「姥爺對你說什麼了?」
  道彥一副書生氣的樣子,他用一種安慰的目光注視著自己的義女,春生則從沒有見過他有這樣的眼神。
  「……開始他對我說,我今年要畢業了,那就必須考慮一下婚姻問題了……」
  與兵衛讓摩子坐在了椅子上,他自己也靠近了摩子,坦率地對她講了起來。
  ——可我還沒有我看得上的人哪……真的沒有嗎?對姥爺可不要撒謊呀,我不會害你的。……真的沒有嘛!要是有的話……還沒有?這麼說摩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談過戀愛?不可思議嘛!那你可是地地道道的處女了嘛!
  摩子斷斷續續地講道。好像她面對的就是與兵衛。而在那時,她就發現與兵衛的眼神有了異樣,而且與兵衛一再尋問摩子是不是真的沒有過性的經驗。
  ——那麼,摩子喜歡什麼樣的人哪?你姥爺是不是很理想的人呀?說著……他就往我身上湊。我想知道摩子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與兵衛反反覆覆地說著這句話,然後把摩子按倒在床上,又起身去插房門的插銷。但這時摩子還不明白與兵衛到底想幹什麼。
  「但是,姥爺插好門回來時,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口中不停地說道:摩子喜歡姥爺吧?喜歡吧?那就……那就……」
  說到這裡,摩子不禁又痙攣起來,然後放聲痛哭,一頭扎進了淑枝的懷裡。
  摩子的眼睛只是沒有哭腫。淑枝一邊撫摸著她的後背,一邊從自己那紅腫了的眼睛裡流出了大顆顆的淚珠。
  「好了,即使你不說,媽媽也會對大家講明白的!」
  因為當其他人還在與兵衛的臥室時,淑枝就從摩子那裡知道了一切。
  「他把自己身上的那個東西拚命朝摩子身上壓下去,摩子這才大吃一驚,然後隨身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一把匕首,因為他在睡覺前有吃水果的習慣,平時總有一些梨和桔子放在臥室裡的。雖然摩子手裡拿到了那把匕首,但她還是不想傷害姥爺。……不管怎麼說,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淑枝嗚咽地止住了話頭。
  「摩子只是想嚇唬一下對方,也就是說她寧肯自殺也不從。後來她真的把刀刃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那個人喪失了理智,害怕摩子用刀殺死他,便用雙手去奪,這才刺進了自己的胸口裡……」
  淑枝用盡全身力氣講完了之後,像癱倒了一樣,抱著女兒的肩膀把頭伏在上面哭了起來。
  「摩子,當真是這麼回事兒?」道彥壓抑著感情問道。
  「嗯……我,倒在了姥爺身邊昏了過去。我覺得我的一生完了……後來我聽到母親在走廊裡的聲音……是說沏好了茶來喊我。我認為我沒臉見人了,還是死了的好,就從姥爺身上拔出了那把匕首,要割破我的手腕,但怎麼也割不破。正在我萬分無奈的時候,我母親敲了敲門……我突然想在死之前再見母親一眼,便打開了門……」
  摩子在看到母親的一剎那,不知被什麼力量驅使,瘋了一般衝了出去。淑枝嚇了一跳,一看房間內的情景,又驚恐萬分地關上了門。她拚命地去追摩子。兩個人來到了客廳——淑枝又補充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可憐的摩子…如果你自殺了,我這當媽的還活什麼呀!而且那個人不就……」
  淑枝突然盯看半空,嘴唇不停地哆嗦起來。她是與兵衛妹妹的遺腹子,是有親緣關係的外甥女。與兵衛也將淑枝看成是自己的女兒。在春生看來,平日裡淑枝也稱與兵衛為「姥爺」,但今天卻一口一個「那個人」……
  兩個人都在抽泣著,大家都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實子開口打破了這個沉默。她那金屬般的聲音中,這會兒還夾雜了沉重的歎息聲。
  「是我太麻痺了!」「
  大家驚愕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那張灰色的臉上了。
  『摩子最近越發像個大姑娘了,那個人著摩子的目光也和平日裡不一樣了。可是我不想這麼認為,我覺得他這個人不會有什麼邪念的……」
  實子歎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左右搖了搖頭,也許是她馬上看明白了似地,把深深的悲痛和驚愕壓在了心底,表情出乎意外地平靜如水。她那張圓圓的臉龐上一道道的皺紋,是不是全是她心中風雨的真實記錄?春生突然這麼想。
  「這都是會長貪色的毛病造成的……從某種意義上講,嫂子才是最重要的受害者。雖然這件事今天終於有了結果,可……
  阿繁嘮嘮叨叨地說著。他的目光又和春生的目光碰到了一起,閃過了一絲悲傷的神色來。剛才我說的對了吧?似乎他的眼神在這樣表白著。
  「和計家族的男人們有一個算一個,都對年輕女人特別關注…我看這就是和江家不幸血緣的禍根……」
  阿繁的話又提醒了春生,她又回憶起與兵衛那眼神中色迷迷的樣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苦重的氣氛依舊。大家多少都從驚愕中恢復了理智,要意識到這個事件的嚴重性,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處理後事了。
  道彥終於開口了。他一臉的陰鬱和愁相,嘴唇也嚴峻地繃著。
  「無論是因為什麼,由於作女兒的不注意,給全家族帶來了這個不幸,我感到萬分的歉意。」
  說罷,他深深地低下了頭。雖然他和這個家族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也堅持認為他作為父親必須承擔這個責任。
  「儘管發生了這樣的不幸事件,我認為我們也不能茫然自失,而是應當當機立斷,考慮一下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男人們都點頭稱是。
  「是不是盡快報警,是不是就如實報警……還有,怎麼解釋?因為如果摩子屬於防衛過當還要承擔法律責任呢!」
  淑枝聽到這話,緊緊地抱著女兒,用力地搖著頭說道:「太殘酷了……要把女兒交給警察…如果這樣,我就…」
  「能不能說摩子是正當防衛?思考著說道。
  「不,我不贊成報警。」實子用威嚴的口吻說道。
  「警方一旦進入調查,他的所作所為警方一進入調查全都會明瞭解的。這樣會使整個家族都蒙上恥辱。絕對要防止這樣的結果出現……」
  她說到這裡時,兩個眼睛瞪得非常大,似乎下了最大的決心,但馬上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可事到如今,這件事情是不是我們全力隱瞞就能解決嗎?」
  「是不是要向警方隱瞞事實真相?」道彥反問了一句。
  「啊,是不是可以徹底隱瞞我沒有把握,反正…反正要保護住摩子的聲譽。而且為了整個家族還要隱瞞那個人的不名譽的事實。」
  道彥默默地點了點頭。彷彿他一下變得不會講話了似地。
  「能不能作為病故處理?也就是說,請問崎先生出具一份說得過去的死亡證明書,隱藏胸部傷口一事……」卓夫趁勢說道。
  「這樣做不是不可以。但問題是會長的雙手都有傷啊,那是在奪匕首時留下的。明眼人一看就會看出來的……」阿繁歪著頭表示了不同意見。
  「還有一個問題。」鐘子用陰鬱的口吻說道。他在檢查摩子和與兵衛的狀況時,以醫生的機敏顯得果斷、乾脆;而後來他漸漸地少言寡語,像是旁觀者了,「5年前會長在我的大學醫院裡進行了膽結石手術,當時他已經和執刀手術的教招達成了協議,他死後要向醫院捐獻自己的遺體。我認為這件事病理科的醫生一定和他簽署了正式合同呢!」
  「啊,這件事我也聽說過。」
  實子點了點頭,道彥和淑枝也在一旁點頭稱是。
  「……這麼一來,即使報警,也不能說出摩子了。……可是,現在她這個樣子,保不準警察來調查時她會胡亂說出什麼來的。」
  卓夫看著陷入極度虛弱狀態的摩子說道。摩子手上的血跡已經清洗乾淨了,只是左手手腕上還纏著繃帶。
  「關於這一點,我倒有一個辦法。」卓夫說道。
  「什麼辦法?」卓夫反問道。
  「讓摩子遠離這個別墅,馬上讓她回東京,如果今天發生這個事件時她不在現場,她就可以不會受到警方的調查了。」
  「這樣可以做得滴水不漏嗎?」
  道彥的反問包括了從醫學的角度來考慮會不會有破綻。
  「這多少也是可以的。」
  「可是會不會不自然了?我是說只是她一個人先回東京?』津夫問道。
  他的話語中明顯地流露出與鐘平的看法不同。
  「這有什麼不自然的?就說她寫畢業論文的參考書都在東京,必須馬上回去取……」
  鐘平的目光漸漸地移向身邊的春生。由於和江家的這場風波,大家差點兒忘記了春生的存在。「畢業論文」一詞才使大家突然想起了她。
  春生突然感到大家盯她的目光中既有狼狽,也有冷峻,其中還有懷疑和戒備的神色,令春生不由得緊張起來。
  這裡居然還有一個外人。
  春生感到全體人員的目光都體現著這個含意。
  
   3
  「那麼,」道彥又把話題引了回來,「讓摩子遠離別墅,避開警方的調查,這個辦法……只有這樣了吧?」
  他盡力使自己的口氣平靜下來,但話語裡仍然讓人感到有些顫抖。他第一個看了看實子,實子猶豫地點了點頭。
  「這不僅僅是為了摩子一個人。無論對誰,這都是最佳的選擇。」
  淑枝一邊哭泣著一邊向實子低頭行禮。
  道彥又用確認的目光,盯了盯阿繁。
  「我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阿繁用手持了特鬍鬚,似乎要用這個動作掩飾一下他心裡的不肯定。
  「我堅決贊成!」卓夫爽快地說道。
  「不過,摩子走後,我們怎麼向警方解釋呢?」
  「只能說是外來的強盜干的吧。」鐘平說了一句。
  「說從外面進來了個歹徒,對會長行兇?」
  「對。如果不這樣解釋,那就必須找出一個人來充當兇手了。」
  這時,大家都靜靜地屏住了呼吸。
  「是啊,也只好這樣了。」
  卓夫還故作姿態地用力做了個同意的姿勢。雖然這並不是十全十美的辦法,但目前看來大家除了鐘平的這個提議外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而且只能齊心協力去做了。
  「如果大家都口徑一致,那麼警察來調查的話就會相信這一點了。」
  「可他們是那麼好騙的嗎?」鐘平又為難地搖了搖頭。
  「管轄這兒的肯定是富士五湖警察署吧。去年他們就破了一件偽裝殉情的殺人案。據說他們有非常出色的刑警。』津夫輕輕地聳了聳肩說道。
  道彥又看了看春生,「一條老師,你聽了我們的意見,你是怎麼想的,可不可以對我們說一說?」
  「也就是說,你是協助我們保護摩子,對警方說是外來歹徒作案呢,還是……」
  「如果你不是第一種意見,保持沉默也可以。」卓夫的話語中讓人感到多少有些威脅的味道。
  「是的。你可以和摩子一塊兒回東京,這兒的事請你什麼也沒有看到,什麼也都不知道。當然,你也可以留下來,幫助我們完成這個計劃……選擇什麼是你的自由。」道彥依然穩重地對春生說道。
  『大家……都希望我怎麼樣?』春生想拖一拖時間,便反問了一句。
  「那麼…」道彥也在猶豫。
  「你留下了也好,至少我這樣希望。」卓夫答道。
  「對,你是家族以外的人,作為第三方的證詞,警方更會採取信任的態度的。」
  這次鐘平也同意了卓夫的意見,並點了點頭。這樣一來,看來全家族都不會有異議了。
  「那麼,如果你不認為是過分要求的話,就請你留下吧。」
  實子緊緊地咬著嘴唇說道。但是在此之前,她與阿繁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被春生看到了。她認為,他們會這樣考慮:萬一她回東京了,就無法保證她不向警方報告真實情況;而把她留下來,大家都可以隨時監視著她,而且還會協助全家族工作,也可以使她成為同謀。
  春生把目光又轉向了摩子。也許她感受到了春生的目光吧,摩子在這時抬起了她那一直低垂的頭。她的雙眼已經明顯腫脹,蒼白的臉上胡亂貼著幾縷秀髮,臉上一副無助的神色……
  但是一一意外的是,摩子決不是哀求或贊成的表情。從她那充滿了憂傷的淒涼目光中可以看出,她將完全聽從於命運的安排了。
  請吧,請老師隨便把…
  春生彷彿聽到了摩子的喃喃之聲。
  其他人也都緊張屏息地等待著春生的回答。
  像要緩解這凝重的氣氛一樣,春生沖大家笑了笑。
  「既然大家都那麼看重我,我就只好再住下來打攪幾天了。」
  春生實際上也和和江家族的人一樣,從內心愛著摩子。
  道彥抬頭看了一下壁爐上的鐘表,這時已經是10點40分了。
  「要是大家沒意見,就這樣定了吧!」
  「也該走了,外面的雪好像也不下了。」
  淑枝像要趕走新的擔子似地看了一下丈夫。
  「噢,是7點鐘停的。其實也沒有下多大。那麼,有誰的車要走?」
  「我看還是要汽車吧。」卓夫說道,「摩子是幾點幾分離開這裡回東京的,要有一個第三者證明一下。」
  「對,要弄確實了。」道彥看了一下全體人員肯定了卓夫的意見。
  「我打電話吧!」淑枝立即站起來說道。
  「那也好。冬季的新年假期期間,旭日丘的飯店一直營業到深夜呢!」
  「這麼晚去還行嗎?」鐘平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問道,「餐廳和酒吧還在營業嗎?」
  「是營業的。」
  「在夏季的旅遊旺季和新年期間,他們都一直營業到11點!什麼時候去吃夜宵都有呢!」
  「嗯……可是飯店不送飯菜吧!」
  「外賣?」卓夫反問的聲音有些走調,其他人也不解地看著道彥。
  「說真的,飯店嘛……旭日丘的西式糕點店和壽司店我們倒是要過。」
  「送過嗎?」
  「啊,送是送過,不過這會兒」淑枝看了看表有些猶豫。
  「是不是一會兒你還要吃夜宵?』車伕驚奇的樣子問道。
  但鐘子著急地說道:「那就馬上打個電話吧!」
  「讓他們送一下9陵。」
  「如果這會兒的話…有西式糕點店的菜單嗎?」
  『烹燉、炸肉餅,奶計烤萊,比薩餅什麼的。」
  「啊,那就要八份奶汁烤菜吧!」
  「不,我那份…」
  「我也不要,都什麼情況了,我可什麼也嚥不下去!」卓夫和淑枝都表示反對。
  「不,送夜宵是有必要的。」鐘平沉穩地說道,「也就是說,今天夜裡連會長都睡得很晚。摩子回東京之後,大家都一直在一起玩撲克牌,中途還吃了夜宵。這樣的話,連會長都和我們在一起吃了夜宵。」
  鐘子又重複了一句「會長都』。
  於是您枝馬上去廚房取過一份常用電話號碼本,然後朝起居室一角放的電話機走了過去。她當著大家的面,給位於旭日丘中心大街的出租汽車營業所和一家叫「湖南亭」的西式糕點店打了電話。和計家和那個營業所很熟。淑枝說請他們15分鐘以內準備一輛汽車開到這裡,把摩子送到東京的家裡;奶汁烤菜則在三四十分鐘內送到。
  於是摩子便慌亂起來,淑枝也非常著急。她們一塊兒去了二樓的房間,換下了染上了鮮血的衣服,重新化了化妝。然後將換下的衣服、扎死與兵衛的那把水果刀,還有與兵衛房間櫥櫃裡的文件包、鑽石戒指、帶祖母綠寶石的領帶夾和純金袖扣等等,全裝在了摩子的紅色皮革的手提包裡。文件包裡除了有百萬日元的現金外,還有公司的重要文件,各種證券等貴重物品。這樣做的目的是使警方看起來完完全全是一次歹徒搶劫殺人的事件。
  然後淑枝又給摩子穿上了大衣,戴上了手套,以便遮住她受傷的手。
  10點55分,門鈴響了。
  出現在門口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司機,淑枝正好認識。淑枝住在別墅時,用過好幾次車,都是他來的。
  他對尋問公路情況的道彥說道:「公路經常除雪。這會兒頂多有10厘米的積雪,我們都有防滑輪胎。而且我們一晚上送了不少人了,不要緊的。從御殿場走東名高速路,現在算起來,兩個小時後就可以到東京的家了。」身穿藏青色制服的司機和藹地說道,「可小姐要特別當心呀!」
  「是啊,畢業論文就要交了,可參考書都不夠!」淑枝解釋道,「啊,明天白天還要回來,讓老師在這兒等你一天吧!」
  摩子垂下眼點了點頭。似乎她在咀嚼著母親話中的複雜含意。也就是說,自己明天還必須回到別墅裡來。這樣一來,與兵衛的死就與自己毫無關係了。那麼,由於案發當時自己不在現場,自己也就免去了接受警方的調查了。
  「當心啊!」
  「您費心了!」
  大家對摩子和這名司機說了一些送行和感謝的話之後,摩子鑽進了汽車。自始至終,摩子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講。也許她擔心自己一開口,抑制不住感情的迸發,不定要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呢!只是當她進到庭院之前,看了一眼春生,然後緊緊地皺了一下後,輕輕地點了一下頭,算是告別緻意。
  汽車發出軋雪的聲音漸漸遠去,送行的人們一直立,著看汽車漸漸地消失在夜色中。
  「啊,還是趕快回到桌子旁邊去吧。」鐘平用毫無感情色彩的語調對大家說道,「賣送到的時候,請大家都專心地等。」
  「是啊。是一副大家輪流打牌、一直玩到天亮的樣子。」道彥又補充了一句。
  「到明天天亮?」
  阿繁用他那已經疲倦的表情看了一下這兩個人。
  「是啊。這樣一來,就有人會在明天早上發現被歹徒殺害的會長的遺體,然後馬上報警,這就自然了。在這之前,大家必須幹的事情還多著那!萬一我們在哪一點上有什麼疏忽,造成了什麼漏洞,那我們每個人可就都成了罪犯!」
  道彥用嚴峻的口氣提醒大家。
  卓夫走到立體聲音響旁邊,選了一張唱片。不一會兒,音響中就傳出了勃拉姆斯的一曲歡快的樂曲,並調到了不影響大家打牌的背景音樂的音量,而且計算出,這音量音響足以擋住大家聽到與兵衛臥室裡發出異常聲響的程度。
  淑枝找來撲克,道彥和其他人連忙佈置現場。
  春生仍舊凝視著門外遠方的銀色世界。阿繁催促著,她只好回到了屋裡。她感到一場劇落幕了,而又將要上演下一個場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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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11: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頑強的防禦

  1
  在和江家別墅的起居室裡,響著一曲曲歡快的音樂,大家圍坐在一架碩大的橢圓形遊戲桌旁打著撲克。有實子。阿繁、道彥、淑枝、卓夫、間崎鐘平和一條春生共7個人。
  在鋪著綠色尼龍桌布的桌子上,放著撲克牌和記分紙。
  道彥看了一下放在壁爐上的鐘表,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這是一隻有一個木偶做鐘擺的高級鐘表,時針指向11點了。
  「那我可發腫了啊…」
  「這樣就開始了…」
  阿繁說道,但他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會給大家造成緊張氣氛,便趕忙用手摀住嘴,止住了話頭。
  這可不是在輕鬆地遊戲,而是一場結果未卜的遊戲!
  道彥低垂著眼睛,但還是禁不住又看了看鐘平和卓夫,正好鐘平也在看道彥,並衝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外賣說五點半左右送到。小夥計送來時,我們可全都在玩撲克那!」
  「這是當然了,大家盡可能要盡興、自然一些。」
  卓夫又補充了一句。他撇著嘴,一副十分得意的樣子。
  淑枝已經把牌拿到了手裡,其他人也各有一把碑,分別拿到了手裡。雖然春生也會玩,但卓夫還是對她簡單講了一下和江家玩牌的一些規則。每年的新年或家族聚集的其他日子裡,大家總要聚在一起打會兒牌。而且大家也都帶有「賭」的意思,玩得還比較『大」。
  不一會兒就玩了兩把。
  於是大家又看了道彥,意思是下一步怎麼辦。
  「我們必須做出輪流上下台的樣子。也就是說,11點鐘摩子乘車從這裡出發回東京了;而我們在玩牌,事件是在那之後才發生的。」
  道彥一本正經地向大家說明這個計劃,
  「晚飯後,我們聚集在這裡打牌,同時放著音樂,大家都沉浸在撲克遊戲之中,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會長的臥室裡有異常響動。可是、,…會長的死亡時間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道彥看了看鐘平。讓大家遠離開這個事件是鐘平的提議。
  鐘平沒有講話,他在思考。他那一雙濃眉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一直注視著客廳。也許在回憶剛才摩子發出異樣哭泣走出來時的情景吧……
  『那是發生在9點15分或20分的事情……我認為會長被刺的時間應當是那個時間。」
  鐘平說到這裡,又看了看道彥。
  「外賣送到時是11點半。我想是不是可以隱瞞成12點發生的。也就是說,會長吃了夜宵後,12點左右,也就是說是1月4日凌晨零點左右被歹徒……」
  「我覺得這樣是不是太巧了,至少應當…」
  卓夫則說出了自己不同意見,門鈴就響了。這時正是11點半過3分。
  「我是『湖南亭』…」
  這時從外面傳來了送外賣的聲音。大家為之一震,十分緊張。不管是否開門,這場劇的大幕已經拉開了。
  「啊,您辛苦了!」淑枝誇張地答道,走出了客廳。
  大概是情不自禁吧,阿繁也站了起來要走過去,但他的腳步有些趔趄,他的雙手一下子又連忙扶在了桌面上,卓夫和春生見狀急忙從兩側扶住了他。
  淑枝打開了大門,把外賣的夥計迎了進來,並從他手中接過了裝有奶汁烤菜的食盒,送到了廚房裡。送外賣的是一個年輕人,他正透過拉門的空隙向起居室裡張望。
  「幫忙送過去吧,東西真不少呀!」道彥大聲地朝牌桌喊了一句。
  「是啊。不巧今兒的天氣不好,路也不好走。」
  這個年輕人在門口脫去了沾滿雪花的長筒靴,手握著另一個沉重的食盒放在門口的手推車上朝起居室走去。大概道彥希望這個年輕人可以在以後的調查中為這個事件作證吧。
  大家中斷了打撲克,分別從手推車上取走各自的那份奶汁烤萊。
  「雪還在下?」像要提示時間似地,阿繁問了一句。
  「早就停了呀!」這個送外賣的年輕人答道。他的手裡還剩下一份奶汁烤菜。
  「這份給誰呀?」
  淑枝十分狼狽地看了看鐘子,「姥爺在什麼地方用餐呀?」
  從表面上看她是在問,這樣鐘平不會感到過於意外而讓這個年輕人有所察覺。鐘子正在猶豫怎樣回答,突然半天沒有開口的實子插了一句:「他去洗澡了,我去看看吧!也許過一會兒他才來。」
  說完,實子便慢慢地站起身,走過年輕人的身邊,出了起居室。其餘6個人大氣不敢出一口地盯著實子的背影。她那沉穩的腳步,毫無表情的灰色面孔,使這句「說話」說得那麼自然。
  「要不你先放下吧。」
  「湖南亭」的年輕人聽到回過頭的實幹的這句話,連忙把最後一份奶汁烤菜放下,說了句「非常感謝」,便回到大門口穿上了長筒靴。
  「啊,趁熱吃吧,可以一邊吃一邊玩。」道彥對大家招呼道。
  門外的那輛客貨兩用車漸漸遠去了;這時實子也回來了。
  「最近這些進grk的都不去廚房一直走進來了!」
  實子看著淑枝關上門上好銷之後不高興地說道。
  再次坐到牌桌旁的6個人的目光被『與兵衛的夜宵』吸引了過去。沾滿了白色奶油、麵包屑的烤菜滿滿地盛了一個盤子,而且還冒著熱氣。
  「怎麼解決這個……」春生喃喃地問道。
  剛才她聽到了鐘平的話,這次的外賣中包括了與兵衛的一份。而且要計劃12點「出事兒」,會長應當吃下這份的,但實際上是不可能的。
  鐘平盯著春生看了一眼後,又看了看淑枝。
  「晚飯的清燉肉湯還有吧?」
  「有哇。」
  「那就拿來……不,熱不然都可以,我去一下二樓。」
  於是淑枝和鐘平馬上站了起來,離開了起居室。阿繁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啊,大家多少吃一點吧。還要到天亮呢!」
  道彥鼓勵地對大家說道。然後他首先打開了包著餐叉的餐巾紙。
  「如果大家一口都不吃的話,萬一被外部的人知道了,肯定會產生懷疑的廠
  「也對。」實子用力地點了點頭,贊同道彥的意見。
  這時鐘平回來了,他的右手拿了一個塑料袋和一隻大的注射器。塑料袋裡裝著一卷茶色的塑料軟管。
  接著淑枝也從廚房回來了。她端著一個盛了肉湯的大碗。
  「你到底打算怎麼做?」阿繁不解地問道,
  鐘平把注射器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打開塑料袋的封口,從裡面取出了這卷塑料軟管。這是一根粗有5毫米、長約1米的塑料管,在每5厘米處有一個刻度。
  「我們把它叫胃探管或胃囊。我是為了搶救病人經常帶在皮包裡的。平時如碰上誤食毒物而進行洗胃用的,有時在緊急手術需要麻醉時,為了防止胃內容物返流也要用它進行胃排空的。」
  鐘平仍舊用筆無感情色彩、彷彿面對實習醫生一樣的口氣說道。
  「也就是要把它送進胃裡?」
  「對,從鼻腔進去,大約四五十厘米就可以進到胃裡了。還有一個用途,就是相反,把營養和水送到胃裡。對於昏迷的人和植物人都是這樣進行人工飼養補充營養的。」
  「給昏迷的人補充營養……」
  阿繁呆呆地重複了一遍,然後哆哆嗦嗦地去用手碰了一下那個注射器。下一步鐘平要幹什麼,春生馬上就明白了。
  「…當然,發現了會長的屍體、我們報警後,他們一定要進行屍檢的,其中包括解剖。」
  鐘平說著,表情也逐漸嚴峻起來。
  「所以,為了保證會長是在摩子走了之後死亡的,我們必須採取必要的手段使這個計劃萬無一失。」
  『屍體的死亡時間主要靠什麼推斷?」
  道彥雖然是生物學教授,但在這一點上卻是個門外漢。
  「這是法醫學的範疇,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我知道,一是觀察屍體的屍斑和僵硬程度,以及腐敗的程度,這被稱為『屍體現象』;再一個就是觀察胃中的殘留物。根據不同食物的消化過程推測死亡的時間。」
  鐘子看看手錶答道。
  「今天的晚餐是6點鐘吃的,因為會長吃的東西大體上經過兩小時後會由胃排空到小腸。——啊,我還是盡快干吧。」
  他說到半截,繃了繃嘴唇,將注射器與塑料管連在一起,然後另一手拿起裝有奶汁烤菜的盤子,對淑枝說道:
  「請把肉湯遞給我。」
  但淑枝輕輕地搖了搖頭,把肉湯遞給了卓夫,「求求你了,我可看不了這個!」
  「我也在這兒呆著!」實子也皺了皺眉毛說這。
  於是鐘平和道彥快步朝與兵衛的臥室走去。阿繁猶豫了一下後,也跟在他們後邊走了過去。
  卓夫端著盛了肉湯的大碗,正好與春生的目光相遇。卓夫的眼睛像鳥一樣飛快地轉了一下,似乎是說「也請你來一下吧」,但春生感到那不是「請」,而是強迫。
  既然你同意呆在這個別墅,那就必須參與偽造現場的工作,我們必須掛在一起,成為同謀犯!
  春生感到了這個眼神裡的威脅。
  
   2
  5個人通過餐廳對面的走廊朝與兵衛的臥室走去。他的這間臥室位於起居室對側的建築物中最東邊。
  道彥推開房門,打開了電燈。
  室內和走廊裡一樣寒冷。大概是剛才放好與兵衛的遺體、返回起居室時,有人關掉了電暖氣。鐘平注意到了這一點吧,他盯著電加熱暖氣的開關滿意地點了點頭。
  與兵衛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毛毯一直拉到他的下巴處。只看一眼,彷彿他平靜地睡著。春生見狀,突然感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彷彿是在做夢一樣。但是,綠色地毯上散亂的點點黑色的血跡,卻使春生又恢復了正常的判斷。
  鐘子把隨身帶來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走到了與兵衛的枕邊。他把手放在了與兵衛的太陽穴的位置按了按,那兒已經和冰涼的石塊一樣硬了。與兵衛的臉上已經出現了老年斑,他那呈現灰白色的皮膚和顯然小了有一圈的臉型,使人回想起他生前的所作所為來。
  鐘平拿出了胃管,對端著肉湯的卓夫說道:「我要把肉湯裡混上奶汁烤菜,盡量弄得碎一些,送進他的胃裡。」
  鐘平開始對大家講明了他的目的。卓夫來到桌子旁邊,又看到了春生的目光。
  「你能不能幹得好一些?我也幫你吧。」
  春生接過匙子,把烤菜的菜葉碾了碾,讓其成碎片狀,然後卓夫倒入肉湯。春生又用匙子將蝦和肉扒拉開,拿匙子用力揉碎通心粉,再混入肉湯和白色醬汁,調製成糊狀。
  這時,鐘平正在將胃管通過與兵衛的鼻孔送入他的胃中,他小心翼翼地向裡面送著。
  「肯定進到食道裡了嗎?」道彥緊緊地盯著問道。
  「在咽喉部,前面的是氣管,後面的是食管。如果沿著咽後壁,胃管會自然進入食管的。一般的護士也不會弄錯。」
  鐘子回答著,但手的動作一點兒也沒有停下來。一直送到標有「45厘米」的刻度處,鐘子才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個醫用的小夾子,夾住了胃管,然後回過頭,衝著春生他們說道:「把肉湯吸進注射器……」
  這是一隻長約25厘米、管徑有3厘米粗的大型注射器。
  春生將這只吸滿了肉湯的注射器遞給了鐘平,鐘平接過來輕輕地將注射器的尖端插入胃管裡。
  他一隻手取下夾子,然後用力推動注射器,肉湯緩緩地流入與兵衛的胃裡。
  注射器裡的肉湯推完之後,鐘子夾好夾子,取下注射器,再次吸滿肉湯送入與兵衛的胃管裡。鐘子冷靜、沉著。熟練地進行著作業。
  鐘子看到碗裡的肉湯幾乎沒有了之後,這才停止了作業。
  「有這些就足夠了!」道彥感歎地說了一句。
  鐘平緩緩地抽出胃管,然後放回到塑料袋裡。
  「把胃管洗乾淨後就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了,這樣就可以證明會長是在吃了奶汁烤菜之後不久死的。當然,如果嚴格地講,他的胃內容物中還缺乏唾液和消化液,不過一開始的檢查是注意不到這一點的,解剖時也不好化驗出來。」
  「夜宵送來的時間是夜裡門點半,那麼死亡時間就是在那之後了。」道彥說道。
  「『不,不僅僅是這樣。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死亡的瞬間屍斑就開始出現了……我們說不太明白他的死亡時間,但室溫低、屍斑的出現也就慢,因此實際的死亡時間還要晚一些。」
  「要不抬到室外去?」卓夫急忙插了一句,「外面雖然雪停了,但肯定是在零度以下。不就和放進冰箱裡一樣了嗎?」
  「啊,這倒是個好主意。」
  道彥徵求似地看著鐘平,鐘平則有些為難地看了看手錶。
  「從實際情況來說,要將9點死去的屍體偽裝成午夜12點左右,就有差不多3個小時的誤差。那麼,現在再把屍體放到外面,在警察趕到之前,我們還要把屍體放回到室內,使他們看成是一晚上都在有暖氣的房間裡的樣子。這樣一來,這個時間差是否可以達到我們預期的目的——因為一冷一熱和真正死於12點的屍體肯定會產生不同的反應的——我沒有把握……」
  站在一旁的阿繁,打開了面朝陽台的窗簾。
  窗外依然籠罩在一片寂靜的黑暗之中,雪的白色和仁立在夜色中的樹木像浮雕一樣。
  道彥走過去,把臉貼在了窗玻璃上。
  「陽台的地面是濕的,我找一找有沒有塑料布。」
  說著他大步走出了房間。
  「會長是在什麼地方用的夜宵?」春生若有所思地問道。
  不知是良心的譴責還是產生的恐懼,她的意識似乎都麻木了,她感到自己陷入了奇異的空虛狀態。
  「在他自己的臥室裡!不能說他和大家在一起,否則後面的事情就說不圓滿了。」卓夫說道,「而且吃光夜宵後餐具都清洗了……」
  鐘平也點了點頭。這時春生才注意到剩下的奶汁烤菜還沒有刷洗乾淨,碗和盤子都摜在了一起。
  這時道彥回來了,他把廚房的桌子上鋪的塑料布撤下來拿了進來。
  道彥和卓夫打開陽台門的插銷,把門推開,已經生銹了的陽台門發出了一陣「吱吱」的摩擦聲,在深夜裡這個聲音使人感到很滲。
  隨著陽台門的打開,一股冰冷的空氣衝了進來。
  陽台不太大,鐵製的圍欄和中世紀的風格一樣。由於有圍欄的遮擋,陽台的地上雖然濕了,但卻沒有積雪,道彥很快在陽台上鋪好了塑料布。
  鐘平抬著與兵衛的雙肩,卓夫抬著雙腿,把屍體橫放在塑料布上。由於與兵衛死亡多時,所以他的全身僵硬得如同一截木頭一樣,連頭都一點兒不彎,擺放時竟不費一點兒事兒。
  為了謹慎,道彥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漆黑的庭院。在他確認沒有一個人影之後才返回屋裡。他為了避免再發出聲音,便輕輕地、慢慢關門,但金屬門仍然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
  關上門後,室內的空氣似乎又不流動了。阿繁「唉晴」一聲歎了一口氣,一下子坐在了旁邊的一把椅子上。
  「總算幹完了。放3個小時後再抬進屋裡。這樣的話,會長應當被認為是12點被殺的了……」
  春生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是12點20分了。這會兒摩子還在汽車上呢吧。她是11點離開這裡的,司機說兩個小時後就可以到東京的家。這樣一來,摩子最先逃開了這個危險圈。因為與兵衛至少可以被認為是11點半以後被殺的。」
  春生放下心來,並產生出一種溫暖的心情來。
  但道彥那神經質的臉上衝著阿繁露出了氣憤的神色。
  「這件事只完成了一半!我們這7個人已經被趕上了獨木橋。我們都說是外來歹徒作案,可現在一點兒痕跡也沒有…」
  「是啊。」阿繁無力地點了點頭。
  「我只是想在警察來之前,先喝上一杯,好好休息一下。」
  「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卓夫冷冷地說了一句。
  「那你就在床上躺上一會兒吧!」道彥抑制住感情,平靜地補充了一句。
  阿繁去了起居室,剩下的4個人也都急不可待地坐在了身邊的椅子上和房間一角的床上。感到疲勞的並不是阿繁一個人。
  「歹徒作案的現場,應當怎麼佈置呢?」春生問道。
  她終於意識到應當設法逃脫這件離奇的事件。
  「歹徒進來肯定要有痕跡留下的……」道彥說道。
  「是不是從那扇門進來的?」卓夫指著走廊的盡頭問道。
  客廳有一扇門,從那兒有一條走廊可以通向與兵衛的臥室,同時這條走廊還有一扇門,打開門就是後院。
  「平時這扇門不開,所以一般情況下人們不會注意到門被人弄壞了。」
  「嗯,只有那兒比較合適。而且在走廊上還有血跡呢…,,
  道彥也同意,但他又流露出一絲不安看著鐘平。
  「萬一檢驗血型的話……」
  「不管怎麼說,會長和摩子都是A型血。」
  「啊,那可真是天意!這麼說,歹徒破壞了那扇門後,偷偷地潛入進來,正在翻找會長臥室裡的財物時,會長醒了。他驚慌地從床上起來並馬上喊人,但歹徒用匕首一刀刺中了會長的胸口,然後搶走了櫃子裡的文件包和寶石什麼的,再通過走廊……」
  「啊,歹徒在逃走時是不會把會長再放回到床上的吧!」鐘平用不快的聲音訂正道。
  「由於屍體是仰臥的樣子變硬的,所以正好倒在了床上。」
  「那就對了。隨後歹徒手持沾血的匕首又從原路回到了庭院裡……」
  「應當有腳印!往返的都應當有!」卓夫補充道。
  「為了拖延逃跑後的報案時間,歹徒還扯斷了電話線。」鐘平說道。
  「路燈也破壞了!」
  「這個沒有必要吧?」道彥連忙制止住,「別畫蛇添足,干『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情。」
  「那就馬上干吧!」
  鐘平第一個站了起來,由於他幹了多年的外科大夫,養成了乾脆利落的習慣。
  為了作成歹徒的腳印,就要找一雙合適的鞋。道彥讓等在起居室裡的淑枝幫忙去廚房的倉庫裡去找雙鞋。以前道彥的學生來家中玩過,有的學生把鞋丟在了這裡。
  卓夫檢查了一下歹徒「進來」的大門,大門的內側有插銷,雖然已經生了銹,但還是可以很容易被弄壞的。
  春生將奶汁烤菜和肉湯從與兵衛的臥室裡端出來,在廚房裡清洗。這時,鐘平正趴在客廳的地上,檢查著地毯上的血跡。那應當是劃破了手的摩子逃出來、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沾上的。如果警方在這裡也發現了血跡,那麼兇手僅僅通過了東走廊往返於與兵衛臥室的說法就無法成立。但是,幸運的是在這塊綠色的地毯上居然沒有找到一塊血跡樣的東西。也許是摩子左手上的傷口不太深吧。只是在她的袖口和衣服上沾有血跡。
  「好容易找到了。」
  道彥一邊說著一邊從倉庫裡出來。他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一雙白鞋帶的橡膠底的運動鞋。拂去灰塵,鞋面上已經微微泛黃了。是一雙男鞋,因為它的尺碼很大。
  把它當成是兇手穿的,那麼由誰來穿就成了問題。
  「我記得哪本書上講過,有經驗的法醫可以從現場留下的腳印壓力來推測兇手的體重。要是這樣的話,我認為就要選擇一位體格和體重相適應的人……」
  這是道彥的建議。如果說是從年齡來講相適應的,那麼不胖不瘦的卓夫是最合適的人了。道彥稍稍有些胖,鐘平的個子也過於高大了,阿繁又有些靠不住。
  「OK,那就我吧!」卓夫輕輕地點了一下頭,乾脆地應道,「為了保護摩子,什麼樣的事兒我都可以幹!」
  他一副「捨我其誰」的悲壯樣子。
  如果與兵衛真的是想讓卓夫和摩子結成夫婦,那麼與兵衛一死,他們將來會怎麼辦呢?
  這個念頭在春生的腦海裡一閃即逝。
  卓夫在走廊上穿上了運動鞋,連阿繁和實子都從起居室裡走出來盯著他。
  鐘平打開了房門,門正好衝著後院。白禪樹和叢樹之間種植著一圈灌木叢。作為圍牆的木柵欄和鐵絲網將院子和公路隔成了兩個區域。在院子的一角有一隻倫敦風格樣式的煤氣路燈,微弱的燈光照射著被雪覆蓋著的顯得十分寂靜的後院。在泛著藍光的雪地上,此時一個腳印都沒有。
  「兩邊的鄰居好像早就關上門了。不像有人的樣子。」道彥低聲說道。
  這一帶的建築佔地面積特別大,建有不少大型的別墅。公路的對側、別墅的北側和東側只能朦朦朧朧地看到樹幹的大致輪廓,任何建築物內部沒有一點兒光亮。
  卓夫小。已謹慎地從供客人脫鞋進屋的台子上下到地面。他用手時正常的步伐走到路燈的地方。但他走到院子外邊時,那兒的雪已達膝蓋深了。
  公路與自家不一樣,院子裡此時還都沒有掃雪。去年年底下的雪還沒有融化,今天又積上了新下的雪,總共有50厘米高的樣子。
  卓夫一邊費力地在雪中「跋涉」一邊向前走著。他終於走到了木柵欄旁邊。他翻身躍過了木柵欄和鐵絲網後離開了庭院。他走在下坡路上。由於公路常常掃雪,也常有汽車通過,所以留不下腳印也不足為奇。不知道走到這一步行不行,於是卓夫舉起了一隻手讓大家看了看。然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腳下,又朝院子裡走回去。
  也就是說,他先「製造」了兇手返回去的腳印,然後再「製造」作案前進到別墅時的腳印。為了更真切一些,他盡量不踩亂剛才出去時留下的腳印。道彥在為他打著手電。
  「電話線就在旁邊,是最低的一處!」
  卓夫打了一個「明白了」的手勢。在道路旁邊有一棵水泥的電線桿子。上面有許多攀登架。卓夫爬了上去,一直爬到離地面有七八米高的地方,然後從運動衫的口袋裡取出一把早就準備好了的匕首。
  在切斷之前,他再次看了看家的方向,人們都站在那裡盯著他,一動不動。
  卓夫用兩三分鐘的時間剪斷了電話線,電話線垂落到雪地上。
  他接著又想把這盞路燈弄滅,但很可惜,卓夫實在夠不著。
  於是他從電線桿上下來了。走到了路燈的下面,然後在地上尋找合適的石塊。但他的雙腳都被雪埋住了,他用手只「摸」到了兩塊小石子,然後朝路燈的四方型燈罩砸過去。大概是他太著急了吧,這兩個石子一塊也沒有打中。無奈之中他扔去了匕首,但也沒有命中目標。
  「不行也沒有關係。兇手也不一定非要打壞路燈……」
  阿繁拚命壓抑著自己的緊張心情沖卓夫說道;而卓夫也像死了心一樣,找到了剛才扔出去的匕首,又朝別墅走回去。庭院裡的積雪還是沒膝,所以他走一步就留下了「兇手」的一個腳印。
  「當心…別太過了!」鐘子低聲而嚴厲地說道。
  卓夫好幾次險些滑倒,但終於走回來了。
  「不要緊。這個樣子足夠了!」卓夫為自己辯護道。
  當他回到大門旁時,大家都情不自禁地非常感歎。卓夫就穿著鞋上了走廊,逕直來到與兵衛的臥室,但當他來到門口時,回頭一看沾了雪的鞋留下的腳印全都被地毯「吸」乾淨了的時候,就立即脫下了鞋。
  『卓夫你辛苦了!」連阿繁都感動地向卓夫寒暄道。
  「多虧了你,這下大家可以安心休息去了!」道彥也向卓夫道謝。
  「不過還差一點兒,還要有點睛之筆,否則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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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11:44 |只看該作者
   3
  所謂的點睛之筆不過一兩點。
  要製造與兵衛臥室裡兇手留下的痕跡……
  水果刀的替代物……
  在床頭櫃上平時總和水果放在一起的水果刀被摩子帶回東京去了。所以必須從廚房裡找出替代物來。
  還有指紋……
  從3日傍晚到這天夜裡,實子好幾次出入與兵衛的臥室,當然會留下指紋的。但冒充兇手的卓夫戴著一隻軍用手套打開了房門,並且將一路碰上的門把手全都用毛巾擦了擦之後又返回來。
  與兵衛臥室的燈和床頭櫃的燈不能熄滅。不過也不能太亮了,調到一定的亮度就可以了。因為大凡兇手都帶有手電筒,並且不會讓燈光太亮。
  當這7個人回到起居室時,已經是凌晨1點半了。
  「摩子平安到家了吧?」淑枝沉痛地問了一句。
  如果汽車不出意外,這個時間應當到家了。要是她打來了電話——春生剛想到這裡就立即止住了這個念頭:別墅的電話線剛才已經被剪斷了。現在別墅裡的7個人完完全全成了「雪中孤島」了。
  阿繁又往自己的杯子裡倒了一些白蘭地酒。
  「要不沖一點兒咖啡?」道彥向淑枝問道。
  「我看還是來點兒粗茶吧,馬上要休息了。」
  「不,還是要點兒濃咖啡。」
  不但阿繁,這次卓夫也不安地看著道彥說道。
  「現在的事情……」道彥似乎不同意地看了看兩個人的臉,「也就是說我們幾個人從3號夜裡9點一直玩撲克到4號的凌晨1點左右。當然有的人有事沒有來,比如春生和摩子就在二樓一直在寫畢業論文。後來發現參考書不夠了,這才馬上返回東京;而會長在這裡看了一會兒大家打撲克後去洗了洗澡,又吃了一點兒奶汁烤菜,大約是在11點45分回臥室了……」
  「可以這樣說,案發時,我們7個人全都沉浸在打撲克中,所以沒有一個人聽到異常的聲音。」
  鐘平似乎明白了道彥心裡的話,於是又平靜地補充了一句。
  「是啊,所以我再羅佩一句;當時咱們都只顧了打牌了,因此大家都有『不在現場證明』。」
  「那當然。警方肯定會一個人一個人地詢問當時的情況,而且他們還可能會誘供。套問出露洞,這是他們常用的手法。」
  「可不是嘛?」卓夫點了點頭,並打了一個響指。
  「萬一警方擺開架式追問,我們實際又沒有打撲克,會不會問漏了餡?」
  「啊,這個…」
  聽到這話,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阿繁發怒地「哼」了一聲,然後像演戲似地聳了聳肩,雙手向外一攤。他也認為自己沒有真的打撲克會被問得說實話了。
  「要不我們不要說是4個小時?你們想,11點鐘摩子離開,凌晨1點我們打撲克散了的,實際不到2個小時麻…當然,我們還可以再打一會兒,這樣更保險一些。」
  「從現在算起,還有2個小時就到4點了,我看呆一會兒把會長的遺體從陽台上搬進來吧。」
  鐘平的話使已經放鬆了的大家一下子又緊張起來。這時大家才記起與兵衛的屍體還停放在陽台上在雪天裡凍著……
  這時淑枝和春生把沖好的咖啡、小甜餅味的奶酪端到了桌子上。大家又回到了剛才送夜宵的位置上,重新開始打撲克,並且也正式賭錢。
  7個人全神貫注地打著撲克,但看上去誰也沒有忘記剛才的事情,都是一副極力壓抑著不安的神色。而且一旦有一個人提起這件事兒,大家就會不約而同地流露出緊張的神情。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警察不相信是外來歹徒作的案……
  所以,這個為了加深印象而進行的撲克遊戲,也同時是檢驗應付警方的「考查」能力的「會議」。
  「請各位為了摩子千萬……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大家的恩德…」
  打著打著,淑枝突然嗚咽起來。
  「都是女兒不孝,才讓大傢伙跟著受害,我太對不起大家了!」道彥也說道,然後他緊緊地繃著嘴。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掃過。
  「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希望各位不要再反悔,全力以赴、善始善終。如果萬一有一個人膽怯,輕易地吐露了實情,那大家全都得完。的確,從根上說都是因為摩子才讓大家擔驚受怕,我永遠不會忘記大家的恩典。」
  「啊,我還有一個希望。」
  實子那金屬般的聲音像唱歌似地響起來,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她面前有一大然撲克牌,說明她正在贏著。一個家族都集中在這裡打撲克和賭博,也許過去是常有的事兒吧。春生看著她這樣想道。
  「如果警察開始調查,肯定會深入瞭解和江家的人際關係。但任何時候大家都要有『一人為大家』的思想。比方說,我們當中有誰恨會長,或誰和誰不和……當然還有誰品行不端,都請顧全大局。這次的事情,不僅僅是為了保護摩子,也是為了整個家族的名譽。如果有誰在這次事情中維護了和江家族的名譽,我們大家將全力為他做一切事情。」
  說完,實子把目光轉向了春生,「我也這樣拜託您了!」
  她那張童顏的臉定定地向著春生,春生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
  3時40分。正好2個小時。撲克打完了。卓夫第一名,而實子也多少贏了一些錢。道彥和淑枝夫婦全輸了。由於卓夫先從道彥手裡借了7萬日元,道彥只好再將其餘輸的錢用支票寫給卓夫。卓夫點完錢後,便將記分的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裡。因為支票和記分的紙都會成為重要的證據的。
  「要不都去休息一下吧?」
  阿繁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的疲倦,他向道彥問道。由於他一邊打撲克一邊喝白蘭地,雙眼都有些蒙俄了。看上去一副頹廢的樣子。
  「好吧,請各位退席吧,真的太疲勞了。」道彥表情嚴峻地說道,並向大家低頭行禮致謝。
  「明天早上9點報案吧。」淑枝看著道彥又補充了一句。但這會兒已經是『明天」了。
  「為了讓死亡時間曖昧一些,盡可能晚些時候報警吧。但要是太晚了報案就不正常了。」
  鐘平苦笑著安慰般地看了阿繁一眼。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祝和江家平安無事。」
  阿繁幹完了最後一口白蘭地,然後晃晃悠悠地朝二樓走上去。
  6個人目送著阿繁消失在樓梯上,然後大家也都走向東走廊找房間睡覺去了。實子的臥室與與兵衛的臥室相鄰。他們在東京獲窈的住宅也分居了好幾十年吧。春生記得摩子講過這件事……
  「一個人不要緊嗎?今天夜裡在這兒……」淑枝關切地問了一句。
  實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嗯。」
  然後她點了點頭。
  「那就請休息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
  實子好像要提醒什麼似地又仔細地看了大家一遍,這才走進了已經開了燈的臥室裡。她進去後輕輕地關上了門。她那張呈現灰色的臉上有無數的皺紋,似乎是無可奈何的證明。春生再一次感到了心痛。
  剩下的人將要再一次進到與兵衛的臥室裡。
  與兵衛的屍體還放在陽台上,已經非常僵硬了。鐘平和卓夫在剛才搬運與兵衛時就像在抬著一尊石碑。這時在他的項部和耳後都出現了紅黑色的屍斑。
  把屍體重新放回到床上後,鐘平看了一下手錶:
  「馬上就到4點了。我們是12點多鐘放到陽台上的,差不多4個小時了,我看足夠了。」
  「室內也夠冷得啊!」
  卓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雖然此對陽台的門已經關上了,但因為窗簾還沒有拉上,一層的玻璃窗戶還是擋不住室外的冷空氣進來。
  卓夫又連忙收拾好剛才鋪在與兵衛屍體下的塑料布,再關緊窗戶,最後拉上了厚實的窗簾。
  淑枝再次整理了一下與兵衛的長袍,又把毛毯向上拉了拉,一直找到他的下巴底下。
  大燈關上了,只留下了一盞床頭燈。室內頓時暗了下來,5個人自然面向床位立,每個人都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只有淑枝一個哭泣著。
  大家任卓夫隨意開關房門。他先戴著手套把門開開,等大家都出去後,他再把門關上。
  大家回到起居室,—一地收拾起盛飯菜的餐具放到廚房裡。由於還剩下一些奶汁烤菜,於是便統統裝進塑料袋裡,扔進了垃圾桶。
  幹完這些,能想到的事情就全都結束了。這時是三月4日凌晨4點15分。
  道彥和淑枝夫婦要回起居室裡側的臥室,鐘平、卓夫和春生3個人要上二樓。
  他們5個人都先來到了客廳。
  「辛苦了,非常感謝各位。」
  道彥再次向大家道謝。不知道什麼地方讓人感到了心虛似地。作為道彥的性格來說,他在此時此刻有必要再說上一句道謝的話。
  「去洗個澡吧。」卓夫看了看手錶,自言自語地說道。
  「那就再見吧!」
  鐘平說了一句後5個人就分開了。大家似乎心中都想再說什麼,但又都如同心中壓了一塊鋁石一樣,邁著沉重的步履。
  上到二樓的左邊就是春生的臥室。由於一直開著暖氣,她的心情也多少好了一些。在窗邊的寫字檯上,還放著摩子的畢業論文草稿。當時自己看到半截就被淑枝叫去喝茶而下到了一樓。
  春生又回憶起從自己踏進這個家後的每一件事、每一個情節……
  摩子的畢業論文還來得及嗎?
  春生感到大腦裡一片空白,手腳都麻痺了一般,處於一種無助的狀態之中。她慢慢地走進浴室,簡單地洗了洗臉。然後摘去耳環和項鏈,脫下連衣裙,穿著內衣,無力地倒在了床上。
  寂靜的沉重和極度的心身疲憊統統包裹了她的全身。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也許根本沒有睡著,只是打了一個盹。
  在春生的淺意識中,她彷彿聽到了什麼刺耳的聲音。不是很近,但卻是在這個建築物裡的什麼地方。這聲音很小,但不可思議的異常清晰,直達春生的大腦深處。彷彿是生了繡的金屬的聲音一般,令人無法忍受。這是什麼聲音?
  突然,春生的心底產生了一種一定要弄清這是什麼聲音的奇異的強迫意識。
  但深深的睡意又重新壓抑住了她要醒過來弄清究竟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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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10-22 02:12: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靜靜的暗示

  1
  1月4日上午9點半。
  天空中被烏雲遮蓋著陰沉沉的。但由於烏雲的上方放射下來陽光,所以感覺不到要下雨的樣子。
  富士五湖警察署位於山中湖與河口湖之間的國道邊上,它衝著西南方向的窗戶,正好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正面。富士山的山麓是一片片的落葉松林,雪白的富士山莊重屹立,而此時的山頂卻掩藏在烏雲之中。昨天晚上寒冷的風雪已經停了下來,這一帶充滿了寧靜和安詳。
  多麼好的一個清晨啊……
  由於今天是1月4日星期日,因此署裡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員上班。今天正好是刑事科長中裡有京警部值班。他站在二樓的窗戶邊,遠眺著富士山,心中充滿了愉快的通想。新年裡只發生了幾起交通事故,還沒有可以稱得起「案件」的事情發生,因此他覺得今天的值班也和休息一樣輕鬆。從昨天夜裡起,為了防備處理案件,他幾乎一口酒都沒有沾,胃中感到清爽痛快。每年的1月4日署長都要對全署人員進行一次「新年致辭」,而今天因為是星期日而被順延。他心裡想,總算過了一個耳根清靜的新年了……
  中裡的腰圍很大,為了減肥,他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沒事兒的時候用手掌按摩腹部。今天,他閒來無事,一邊按揉著肚子,一邊來到辦公桌旁。他拉開抽屜,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煙來。他已經答應了妻子要他戒煙的要求,於是在抽每隻煙時要使用具有過濾作用的塑料煙嘴。但今天不知為什麼總也找不到那只煙嘴了。
  這時,他聽到一輛車在署門口剎車停了下來。他又來到窗邊向外一看,大門口停了一輛白色的輕型客貨兩用車。在助手席和後排座上下來了兩名男子。汽車的腰部寫著「湖南亭」的字樣。
  正當中裡找不到那只煙嘴只好「干」抽煙的時候,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官快步登上了二樓,來到了他的房間。
  「剛才旭日丘別墅的人來了,報案說昨天夜裡有歹徒闖入民宅,殺死了別墅裡的一名老人。」
  年輕警官的報告一下子吸引過來其他警官的目光。
  「是直接從旭日丘來的嗎?」中裡問道。
  「好像是電話吧。電話線被切斷了。沒有講完。正好『湖南亭』的車去取外賣的餐具,就搭他們的車來報案了。」
  「報告當地派出所了嗎?」
  「好像還沒有。」
  中裡聽完,馬上快步離開辦公桌朝樓下走去。他今年40歲,3年前升至警部,身高1米65,體重78公斤,是典型的日本人體型。雖然他行J腿不長,但行動非常敏捷,步速也很快。
  今天終於又不得安寧了……
  他下到了一樓,馬上來到正在和其他警官說話的這兩名男子身旁。
  「這位是刑事科長。」別的警官介紹了一下中裡。
  「啊,對不起,」其中一名男子略微頓了頓,又向中裡講了起來,「我們是旭日丘別墅和江家的人。全體親戚利用新年休假都聚在了一起,可今天早上,會長……也就是和讓藥品公司的會長和江與兵衛在他的臥室裡被人殺了……啊,對不起,忘了說了,我是和江與兵衛的外甥女的丈夫,叫道彥;在神奈心大學……」
  他邊說邊連忙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他長了一隻碩大的鷹鉤鼻子,一副長臉,兩鬢已經花白,給人一種認真、穩重的感覺,但這會兒看上去相當慌亂。
  「被殺了…肯定死了嗎?」
  「可不是,太遺憾了……」旁邊那名三十多歲、高個子的男人答道,「他的胸部被刺了一刀,今天早上看到時,好像時間很長了。啊,我是外科大夫,大體上可以判斷出來……」
  中裡問清了他們沒有向轄區的派出所報案,而是直接來警署時,便立刻讓身邊的警官通知派出所,馬上趕到現場。他也同時命令本署派出兩名警官趕赴現場。由於轄區;的派出所距離和江家只有5分鐘的車程,所以還要求他們在勘察現場後馬上用電話報告。
  然後中裡又把他們讓到裡面,請一名警官對這兩名報案人做筆錄。
  「昨天夜裡,我們一共有9個人,吃完了晚飯後打撲克…鄧阿,準確地講是7個人,我的女兒摩子和家庭教師一條春生老師在二樓寫畢業論文,一直到11點……」
  中裡問,主要是道彥回答。但問話一直進不了問題的核心,道彥講得非常瑣碎,中裡要他不要拘泥細節,講述主要問題。
  「摩子發現自己有幾本重要的參考書沒有帶來,便在11點要了一輛出租汽車返回了東京,所以春生老師也加入了我們打撲克的行列,一直玩到凌晨1點左右……
  「對。後來會長吃了一點兒夜宵後,大體上是11點45分的樣子回到自己的臥室去了。」同道彥一起來的、叫間崎鐘平的人補充道。
  「啊,是的。當然了……後來大家都光顧了打撲克,沒有注意,這才……」
  說到這裡,道彥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會長睡覺去以後,剩下的7個人一直玩到凌晨1點左右,打撲克結束後,大家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時快1點半了。今天早上大家都沒有早起;快9點時,會長的夫人實子和我妻子淑枝才起了床……」
  「是誰第一個看到屍體的?』中裡問道。
  「是實子夫人。因為會長平時再晚也是8點鐘起床,她覺得這會兒比平時安靜就有些奇怪,進去看了看……啊,實子夫人的臥室在會長臥室的旁邊……」
  「聽到實子夫人的驚叫後,其餘6個人都趕到與兵衛的臥室,看到會長已經死在了他的床上。那會兒剛好是9點鐘。」道彥說道。
  「我們當然要馬上報警了,但電話不通。也許是歹徒掐斷了電話線,正好『湖南亭』來收拾昨天送餐的餐具,於是我們馬上搭他們的車匆匆趕來了。」
  為了慎重起見,警官又問了一下同來的「湖南亭」的夥計,情況大致如此。
  9點50分派出所的報告也到了,與報案人所說無異,勘察結果和屍檢也證明了這些事實。
  於是中裡馬上召集在署內的全體警官,並馬上向甲府的縣警總部聯繫,申請派來調查小組。同時中裡派出了8名偵察員和兩名法醫立即趕赴現場。
  住在警署後面宿舍的署長相浦克平警視,5分鐘之內也趕到了。今年2月他就54歲了,一年後便要退休,但看上去他比實際年齡要小,平時也注意形象儀表。這會兒也是一身合體的制服,給人一種精明幹練高級職員的風貌。平時他極富口才,並傳說他是打算退出公職後意選市長呢!
  「那就隨時報告一下調查的情況吧!」他衝著急匆匆趕赴現場的中裡大聲叮囑道,「如果設立調查總部的話,那就是自去年以來的第二次了。」
  去年春季,管界內發生了一起河口湖的中年男子溺死事件,開始警方認為這是一起殉情事件。但刑警們從一些細節中看出了蹊蹺,全力進行偵破,結果查明那是一起偽裝殉情的殺人案,並很快將兇手抓捕歸案。也就因為那個事件,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名聲大振。面對記者,相浦署長的三寸不爛之舌有了用武之地,給警方掙足了面子。
  「你們的努力,可是你們日後增加政績的機會呀!」
  從相浦的口氣中,可以聽出他十分信任部下的才幹。同時他也是希望通過部下的努力使自己的業績再添光輝。
  中裡聳了聳肩,一邊穿著現場作業服一邊大步朝停車的後院走去。
  
   2
  位於旭日丘別墅地區西側的和江家周圍,先期到達的警察們已經拉起了保護現場的警示繩帶。
  中裡一行人從大門來到別墅內後便直奔與兵衛的臥室。回到了別墅的道彥陪著他們,打開了客廳右側的門,頓時看到東側走廊的地毯上星星點點的血跡。還有幾處污跡,警方認為也許是兇手的腳印,但沒有進行法醫學鑒別就不可貿然下結論。中裡的部下們只是忙不迭地拍照、取證。中裡同時命令其他刑警:為了不破壞現場,先在可能是兇手留下的痕跡上鋪上草蓆,小心地進到走廊裡。
  「發現屍體後,我們就特別注意不要破壞了現場。」
  打開與兵衛臥室的門之前,道彥對中裡解釋道。
  這間10張草蓆大小的正方形房間裡還拉著窗簾。床邊的床頭櫃的下面亮著淡淡的床頭燈的燈光。走廊方向的亮光和從窗簾間隙照射進來的光線,足以看清室內的陳設和現場的景象。
  緊靠牆的床上躺著老人的屍體,毛毯一直拉到了他的下巴處,在床頭櫃的下邊,有被弄倒的小型台燈、高腳銀製的水果盤、梨、桔子、水果刀、餐叉,以及有關醫藥方面的雜誌,地毯上還有幾處血跡。
  位於床腳的櫃櫥的抽屜全都被拉開了,而且裡面被翻得十分凌亂。
  室內很熱。有25度以上的樣子。中裡看了一眼電暖器,現在還在送著熱風。
  「會長有夜裡開電暖器、蓋毛毯睡覺的習慣。」道彥向中裡解釋道。
  中裡來到別墅裡時,起居室裡就有兩名男子和3名女土了。當警方的人員進來後,只有道彥和鐘手忙前忙後地向警官作著說明,而那幾個人則只是遠遠地站在一邊觀察著刑警們的工作。
  中裡記住了現場的第一印象之後,便讓股長鳴海警部補拉開窗簾。
  打開了這個面衝著陽台的窗戶上的窗簾後,中裡朝床邊走過去。
  他對著那張細長而平整的老人的臉,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拉開了蓋在與兵衛身上的毛毯。與兵衛薄薄的長袍裡面穿著一件綢緞的襯衣,在他的胸部中央稍稍靠左一點,看得出是一把匕首刺過的痕跡。傷口的周圍幾乎不再出血了,因為已經全都凝固住了。在他的雙手上還有幾處銳器的劃傷。
  「歹徒行兇時,會長應當還在入睡中嘛。」
  中裡有些意外地輕輕嘮叨了一句,道彥吃驚地看了中裡一眼。
  「不過他沒有穿睡衣,卻穿著長袍和襯衣呀!」
  剎那間,道彥的臉上閃過一絲十分狼狽的神色。
  「啊,關於這一點,一會兒會長的夫人會解釋是為什麼的……」鐘平見狀連忙掩遮地添了一句。他的口吻安詳而冷靜。他那張顯示著男性剛毅的臉龐稜角分明,中裡感到從第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人非常沉著,胸有成竹。
  「聽說會長有穿長袍睡在床上看雜誌入睡的習慣。看來在歹徒攻擊他時也是這個樣子的。不過,如果他及時發覺,大聲呼救,也許不會被害的。」鐘平又補充了一句。
  「兇手在這兒刺死會長後就讓屍體這樣呆在床上了吧?」
  鳴海圭二警部補像詢問似地看了一眼中裡。他是一名三十多歲面目清秀的年輕人,但看上多少有些內向,平時他去過不少殺人現場,但今天顯得大聲兒不敢出的樣子。
  「可能是為了不讓家人發現或晚發現異常才這樣的吧,比方說擺成睡覺的樣子、關上大燈、拉好毛毯。」中裡像是判斷樣地說道。
  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但只有一點,在現場中有些費解:那就是凶器。但是殺死與兵衛的匕首卻沒有找到。床下倒是有一把,但那上面沒有血跡,而且刀尖呈圓形,中裡看著認為這只是一把用來削水果的刀,用它似乎很難一刀致命。
  有關驗屍的事情就交給法醫了,中裡走了出來。他要認真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
  「這扇門被弄壞了,門外還有腳印,我認為這些都是兇手干的……」
  道彥隨中裡走出了與兵衛的臥室。他指著衝著庭院的走廊東側的門對中裡說道。在這扇堅硬的桂樹門的把手下方,有一個可以左右活動的插銷。這個銹了的插銷已經被拆壞了。
  「很長時間了,也記不得是誰弄壞的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壞的。」
  中裡取出手套戴在手上,防止擦去上面的指紋,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這扇門。
  正當他仔細觀察院子裡的情形時,身後的刑警們發出了一陣陣驚歎聲。原來庭院裡鋪了厚厚的一層雪,上面有兩行鮮明的腳印。
  這兩行腳印當然有去和來的不同印跡,一直聯到立在院子一個角落外面的路燈燈桿,後又與公路聯在了一起。
  「原來這樣。」
  中裡也產生了一種感慨,口中念叨了一句。他馬上來到院子裡,仔細觀察那兩行腳印。但積雪足有50厘米深,從腳印的深度來看似乎也是足有80公斤的人踩過的,而且這個人行走得非常急切。當然,這個人的腳肯定是被雪漫過了腳面,從現場來看一點兒沒有被破壞。中裡看著這雪白的積雪彷彿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是一大塊奶油蛋糕,被人踩上了腳印。
  中裡回過頭看了一眼鳴海股長,讓他叫有關人員勘察一下這些腳印的特徵,並拍一下照片。
  然後他和鳴海來到了院子裡。鳴海有六十二三公斤的體重,但積雪也埋到了膝以下的地方。他們沿著這兩行腳印一直轉到院子的邊緣那裡才停了下來。這時他們看見了從那根水泥電線桿上垂下的一條粗粗的黑色電線。
  「我想這是那個兇手爬上電線桿剪斷了電話線。」
  由於屋外的寒冷和緊張,鳴海的聲音有些僵硬和顫抖。
  「切斷面上有沒有血跡?」
  「沒有。」
  『雪上呢?」
  「也看不見……好像什麼都沒有嘛!」
  那就是說,這是兇手在作案之前干的了。當然也可以認為是刺死與兵衛的同一把匕首。也就是說,兇手在潛入與兵衛家之前先割斷了電話線。難道說這名兇手堅信自己肯定能潛入與兵衛的家嗎?難道兇手知道那扇門的銷早已經壞了,而且這天別墅的主人帶了大量寶石和金錢住在了這裡?
  中裡那顆比例大於身材的腦袋裡在迅速地分析著、轉動著。
  從兇手潛入別墅後直奔與兵衛的臥室來看,應當認為這是一名熟知內情者干的。
  而且這些血跡一直滴到了連接房門的走廊一帶,可雪上卻一點兒都沒有,是不是偶然呢?
  「足跡的特徵?」中裡又問道。
  正在院子裡拍攝腳印的鑒定人員從口袋裡取出一隻捲尺,橫豎把腳印量了一下。
  「26厘米長,是一雙橡膠底的運動鞋。」
  「步幅正符合腳的尺寸大小。」鳴海看了看後又補充了一句。
  「所以大概是一名1米7以上的男子。」
  從目前看來,這個身高是大多數男子的高度。
  中裡回頭看了看一直跟在身後的道彥和鐘平問道:「這個別墅經常都有什麼人來?」
  「啊,幾乎沒有外人來。連我們也只是在夏季的旅遊季度來那麼兩三次呢!每年的新年所有的親戚都要來這兒聚一聚,不過也有選擇其他的別墅的時候,所以一到冬天這兒就沒人來了。」道彥答道。
  「在這次你們聚會之前誰來過?什麼時間?」
  「啊……是實子夫人還是我太太我記不太清了,大概是去年的夏天吧?」
  這樣說來,這裡已有四五個月沒有人來過了。不知道兇手是什麼時候發現門鎖壞了的,也許這傢伙(目前認為是男性兇手的可能性極大)已經窺測這兒有很長時間,一直在尋找著作案時機吧?而且他特意選擇了這麼一個大雪之夜,從積雪的後院潛入作案,不這樣不會留下鮮明的腳印。
  中裡的腦子裡似乎已經描繪出了這個兇手的圖像。
  「你們有沒有這樣的線索,有人一直注意這棟別墅?」
  道彥認真地想了想後搖了搖頭,「至少在1月2日以後如果有可疑的人我應當注意到了。」
  鐘平也否定了這個線索。
  大約1小時後,也就是上午11點前,從甲州縣警察總部又派來了搜查一科的特別搜查組、機動搜查隊、勘察小組等10多名刑警。
  他們會同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刑警,再次從頭至尾將現場搜查了一遍。
  負責現場勘察的縣警總部的刑事調查官也來了,他一邊指揮著部下四處調查,一邊用一個小時的時間進行了屍檢。然後他將現場的主要負責人叫到一起,說明了他的大致看法。
  「凶器是一把像水果刀那樣的細長匕首,直刺胸骨稍左,第三與第四脅骨之間,而且是一刀就刺中心臟導致死者致命的。」
  他的警階是警視,一頭的銀髮顯示出很紳士的樣子。他口齒清晰地說道:「心臟及心臟外側的冠狀動脈均被刺及,出血後瘀積於心包之中,造成心臟壓迫,心臟無法跳動導致死亡。也就是說,心臟的血液輸出障礙,一般情況下1分鐘就可使人致命。再一個就是死亡時間……」
  中裡警部和縣警特別搜查組的組長鶴見警部神情緊張地豎耳恭聽。
  「由於死亡後全身幾乎全都僵直,我認為極有可能超過了12小時以上。屍斑是否有移動,已經辨別不清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躺在床上的與兵衛的屍體。與兵衛的頸後、耳後和小腿肚子處都在灰白的皮膚上呈現出了紫紅色的斑點。
  「如各位所知道的那樣,屍斑是血液由於重力學的原理積存於屍體下面而出現的特有斑痕。如果在死後四五個小時內挪動屍體,屍斑就會發生移位。也就是說,舊的屍斑會因此消失,新的部位又會出現屍斑;而如果在死後八九個小時再改變屍體的體位,屍斑就會發生部分的移動,舊的屍斑還會存在,同時還會出現新的屍斑。而經過了10個小時以上,無論怎樣變化屍體的體位舊的屍斑不會消失,而新的屍斑也不會出現。」
  「再有一點,屍斑在指壓之下可以褪色,但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由於屍斑的固定,指壓也不會發生變化了。一般說來,死後6一12個小時指壓時會有一定的褪色,但如果超過了12小時,就基本上不會褪色了。主要的是第三點,死後24小時之內還可看到這些顯著的屍體現象,但千萬不要忘記由於死者的年齡、體格、死因以及屍體放置的環境因素等等,上述的特徵會有極大的不同。」
  「比方說在室內……」
  鶴見警部插了一句,但立即被刑事調查官用眼睛制止住了。
  「一般說來夏季比冬季、高溫多濕比低溫乾燥的場所,上述屍體現象要進展得快一些,特別是屍體開始腐敗的時間也有很大的差別。另一方面,失血死亡者因其死亡原因,屍斑現象不太明顯;還有屍斑特別容易受氣溫的影響;也就是說,溫暖的環境中指壓時褪色要快一些。比方說現在,雖然指壓也不褪色,這是因為肯定是死亡了12小時以上,死亡了10小時以上室溫再高也不會發生褪色了。因此至少可以判斷,這名死者已經死亡半日以上了……」
  「那您認為準確地講他死亡了多少小時?」
  鶴見看上去有些性急,他急切地問道。
  「是啊,他的屍體現象與肛門內的溫度不太一致。這是為什麼,目前我也說不清楚……啊,可不可以反著推算:從我驗屍的11點半開始算起,是死亡了11一14個小時?」
  「也就是說是昨天1月3日晚9點至12點之間死亡的了?」
  「嗯。從解剖來看,大體上是這樣的。」
  這時中裡記起來道彥曾經說過,昨天夜裡11點半左右與兵衛吃過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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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14:0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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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中裡警部一行人開始現場勘察之時起,富士五湖及縣警總部,就沿山中湖周邊和通向富士吉田和御殿場國道佈置了調查站。在交通路口和公共汽車站也佈置了刑警,對可疑的車輛和行人進行盤查。
  旭日丘得的核查扣織生相浦署長的指揮下全力以赴進行的。幸好後來沒有再下雪,天氣漸漸放晴,搜查工作才得以順利進行。同時也請電話局修復了和江家被剪斷的電話線。
  另一方面,中裡和鶴見兩名警部在別墅的餐廳裡,對和江的家人—一進行了詳細取證。
  開始叫來了實子。和江實子,62歲。出身貴族家庭。與被害者結婚達41年之久,是此事件的第一發現人。
  「昨天夜裡我丈夫也和大家一起在起居室裡吃了奶汁烤菜。是『湖南亭』送的外賣。啊,臨睡前我丈夫還喝了些肉湯、白色醬汁和通心粉,後來就去睡覺了。那會兒大概是11點40分或45分吧?」
  實子夫人依舊用她那宛如金屬般的聲調、唱歌般地說道。她那圓圓的如同孩童般的臉龐,此時幾乎呈灰白色,雙眼佈滿了血絲,一副精疲力竭的樣子。看上去她在強打精神回答警方的提問。中裡非常驚訝這位性格堅強的老人。
  「我上床睡覺時,大概是1點鐘多一點兒。當時,他們在打著撲克呢。我說最後讓年輕人收拾,就先去睡覺了。」
  「夫人的臥室是在會長的臥室隔壁吧?」鶴見警部問道。
  「啊,自從我們搬進這座別墅以後就各自睡各自的了……」實子答道,她收了收嘴角。
  「那麼,您在1點多鐘睡覺之前沒有去看一下會長嗎?」
  「嗯,去過了。我只是輕輕地看了一下我丈夫的臥室,屋裡只開著床頭燈,靜悄悄的,我覺得他睡得很沉,就又輕輕地關上了門。因為年紀大了、眼神不太好,那麼暗的房間裡也沒能看清裡面的情形。不過,我即使走到床邊也不一定會發現異常情況呢!也許那會兒我丈夫早就死了呢?」
  實子說罷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您是否注意到從客廳到臥室、走廊的地上的血跡?」
  實子頓了頓答道:「沒有,因為走廊上也比較暗。」
  鶴見沉默了,中裡又接著問起來。
  「現在能夠查出有兇手作案痕跡的地方還有您丈夫臥室裡的櫥櫃。據說放在裡面的鑽石、祖母綠寶石的領帶夾和純金袖扣一對,以及文件包丟失了?」
  這是在縣警總部的大隊人馬來到之前中裡打聽到的。
  「是的。」
  「我可不可以問一下文件包裡都有什麼嗎?」
  『詳細的我也記不住了,但我只知道有百萬日元的現金、以我丈夫名義購買的電力公司的股票;其中干股的50張,大致是5萬元的股票吧。那是年底送到公司的新股,打算過了年存到銀行的,所以暫時拿到家裡來了。」
  和與兵衛被害一事已經由富士五湖警察署和和江藥品公司的東京總社進行了聯繫,關於被盜的股票一事也問了秘書室主任,他也承認是有這麼回事。
  「雖然兇手不會立即將股票出手換成現金,可其他的鑽石、寶石價值也不菲呀!」
  「是的……領帶夾上的寶石至少有1克拉,鑽石也非常值錢,全部加起來怎麼也得在1000萬日元以上呢!」
  這樣算起來,被盜走的實物折合和現金,要有1100萬日元哪!
  「對不起,我再問一下,在您的這座別墅裡還有繪畫、版畫和陶瓷藝術品。這些也都是很值錢的東西吧?」
  「嗯,啊……我丈夫從不允許家裡擺放不值錢的低檔貨。」
  「很是失禮,全部的價值有多少?」
  「這可讓我為難了……」
  實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在數著數兒。
  「如果說全部的話,有2000萬日元,或者3000萬日元哪!」
  「原來這樣…鄧阿,還要冒昧地問一下……」
  這次中裡滿臉笑容地看著半空。這名知道東走廊的門鎖壞了的兇手,應當在這座別墅沒有人的時候偷偷進來過,他應當偷走那些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但他為什麼卻要在有人的時候冒這個風險打劫呢?要不就是他認準了這家主人在時手中帶有大量值錢的東西?
  「您有沒有恨和江會長的人的線索?」中裡直截了當地問道。
  於是實子再次抬起頭,沉思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兩名警官,然後十分肯定地說道:「我不認為有人恨我丈夫。和江藥品公司是創建於明治時期的藥品銷售商店,是一家馬上就迎來創店100週年的老字號了。我丈夫是第四代社長,第二任和第三任都是養子,就算是親生兒子,也都沒有什麼才幹。從我丈夫就任社長以來,素以家風嚴謹著稱。我丈夫是在40歲之前年富力強的時期擔任社長的,所以他工作勤奮、熱心,而且近年來又積極開拓了海外市場,不斷研製新的藥品。可以這麼說,和江藥品公司有了今天的規模,全都是我丈夫的功勞。周圍的人對我丈夫尊敬還來不及呢!所以不可能有一個恨我丈夫的人!」
  「那麼,他對繼承人有什麼想法?」
  「我們命不好,沒有親生兒子,年輕時我們收養過一個養子,但也因病去世了。我們只是認為下一任的社長要從最優秀的人中選拔出來。而且由於我丈夫一直認為他自己還很能幹…誰知道他突然這樣死於非命,我想他本人也會非常遺憾的……」
  實子說到最後漸漸地含混不清了,她低下了頭。中裡認為這個現實對她來說的確太殘酷了。
  但是,實子在低著頭的時候,張開嘴,打了一個哈欠!
  與實子形成鮮明對照、陷入極度悲傷的是與兵衛的外甥女和江淑枝。她今年45歲。在中裡看上去,她那端莊秀麗的臉龐、豐滿的肌體,完美地體現了當今日本標準女性的勉力。
  「我的母親是與兵衛的妹妹,父親是他的妹夫,所以一直姓和江。我父母都早於我的舅舅去世了。——我和道彥是第三次婚姻。我的第二個丈夫在國外死於飛機空難。從那以後我又恢復了和江的戶籍,又改名叫和江淑枝。」
  淑枝大大的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她不時地掏出手絹擦擦眼睛,斷斷續續地回答著問題。
  「那麼,您丈夫道彥先生的戶籍是怎麼樣的?」
  「我丈夫是倒插門進到和江家的。但他是大學生,不希望因為進到我家而改姓,為了摩子的今後,我也同意了…
  這一點,淑枝是用感謝的口吻講的。
  『原來這樣。昨天夜裡,摩子小姐也在這裡嗎?」
  「是的,在。」
  像被突然擊中了似地,淑枝的身子立即變得僵直起來。警察不過只是問了一下女兒的名字,而淑枝則像要堵住他們繼續問下去一樣,不願再回答。
  「但在發生事件之前她已經回東京了。」
  「那麼她知道這個事件了吧?」
  「大概,公司會通知她的……也許她會非常震驚,也非常悲痛的。她舅姥爺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孫女一樣關懷著她;摩子也比任何人都尊重她的舅姥爺……」
  淑枝說到這裡,又嗚咽地低下了頭。
  「摩子小姐還要回來嗎?」中裡問道。
  「是的。因為一條老師在這裡等她,應當是今天趕回來……也許還有公司的人也要一塊兒趕來的。」
  「那麼,等小姐來後我們再問問她吧!」中裡無可奈何地說道。
  他認為,凡是和和江與兵衛關係親密者都必須聽取證詞。但是,這時淑枝突然抬起她那沾滿了淚水的臉用乞求的目光盯著中裡:
  「不,請不要打擾摩子了吧。她是個特別容易受到傷害的姑娘。發生了這麼恐怖的事件後,無論你們問她什麼她都會受不了的。」
  於是,警方又分別聽取了和江繁和和江卓夫的證詞。
  和江繁今年60歲,是與兵衛的小弟弟。年輕時他和一名法國人結婚,生有一子,但不久就離婚了,妻子帶著兒子回了法國。從那以後他就一直過著獨身生活。現在是和江藥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董事。大概他從年輕的時候起就是一個花花公子,喜歡投靠在大哥與兵衛手下過著優越生活的人吧?——中裡看著他那留著小鬍子、文雅而不造作的樣子心中暗想: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
  「昨天夜裡9點左右到凌晨1點,我一直都和大家在一起打撲克。成績嘛,我不賠不賺,卓夫君贏得最多,實子也贏了不少,我們的記分紙可能都扔了。」
  阿繁用疲憊的神色看著中裡,有氣無力地答道。
  「會長還和我們在一起,然後他去洗澡;我們又叫他來吃了夜宵,是奶汁烤菜。吃完後他就去睡覺了。」
  「會長洗過澡了?」
  中裡的話特別意外,阿繁似乎沒有思想準備,他狼狽地用手持了持鬍子。
  「嗯……不……準確地講……」
  「要是睡前洗了澡,平時都是換上睡衣的吧?可會長身上還穿著運動衫呢!」
  「啊,要是那麼說……大概,實於夫人忘記把睡衣放到浴室裡去了吧。因為她可不是那種相夫教子型的女人呢?」
  阿繁說完自己也笑了起來,但讓人聽起來他的這個笑完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窘迫的乾笑。
  「從現場看來,極有可能是兇手潛入會長的臥室殺死了會長。你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可疑的聲響?」鶴見問道。
  「沒有,一點兒也沒有。我們光顧了打撲克了,我忙著記分。太遺憾了。什麼都沒有聽到。」
  阿繁說著搖了好幾次頭,心情沉重地倒在椅子裡,還不停地用手撫摸著自己的臉。中裡看出來他已經十分疲倦,在強打精神,希望早點兒結束問話,躺到床上去。
  和江卓夫比較年輕,他倒是挺有精神地回答著提問。他是與兵衛死去的弟弟的兒子,今年28歲,在和江藥品公司的秘書室裡工作。
  「對不起,還獨身哪!」
  鶴見一問,卓夫便用手向上推了推眼鏡,輕輕地點了點頭,「會長有這個意思,想讓我和摩子成親,我和大家也都同意,可誰知在這之前會長先去世了……現在我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就想早點兒抓住殺人兇手。」
  卓夫的兩個眼球迅速左右轉動著,像是在判斷什麼似地看了看中裡和鶴見。因為昨天夜裡點長至凌晨1點他也在打撲克,所以鶴見問了他一下輸贏的情況。但他講的和剛才阿繁說的都差不多。
  「反正我印象最深的是結束時大家都衝我來了,最後剩下我和三叔阿繁輸得最厲害。但是最後我連贏了4把…」
  他講的打撲克的過程活靈活現,看不出有什麼破綻。由於大家都說打撲克最後到了『名熱化」的程度,所以沒有注意到有什麼異常聲響也在所難免吧。
  「你既作為會長的親屬,又是公司的員工,自然接近會長的機會是很多的。那麼你認為有什麼人會恨會長嗎?」
  聽到鶴見的提問,卓夫像是習慣似地又推了推鏡框,肯定地答道:「這樣的人,或是這樣的理由,我一點兒線索也沒有。」
  這時,中裡突然發現卓夫在推眼鏡框時他的手指指甲中似乎粘著什麼白粉樣的東西。
  由於剛才和汪道彥和間崎鐘平去報案時就向他們瞭解過一些情況,所以中裡決定先問一下一條春生。在昨天留在了別墅裡的人當中,只有間崎和她不是和江家族的人。
  上身穿深藍色毛衣、下身穿了一條牛仔褲的春生,身高有1米65的樣子,梳了一種自然卷髮的短式髮型。
  「今年我25歲,因為我在休學一年中去了一超美國,前年才畢業。後來我又去電影文學劇本寫作培訓班學習。原來打算學習創作劇本的,但後來實在寫不出像樣的東西,所以現在只好等有機會再寫電視劇本,暫時先當一名英語家庭教師了。」
  春生用她那女性獨特的低音淡淡地答道。她的雙陽清澈明亮,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圓圓的鼻子和整齊的皓齒,給人一種隨和近人的明快印象。另外在她身上還流露出比她年齡更為成熟、穩重的氣質,中裡對她極富好感。
  「我是為了幫摩子完成畢業論文於昨天下午趕到這裡的。但到了這兒才發現摩子小姐有好幾本重要的學習參考書忘在了東京,沒有帶來……」
  夜裡11點鐘,出租車到了別墅門口,拉上摩子又趕回了東京,後來她也被人勸著參加了大家的打撲克行列中來。一直打到凌晨1點。關於摩子以後的事情,她與大家陳述的內容相差無幾。
  「您是從什麼時候擔任摩子小姐的私人英語家庭教師的?」鶴見問道。
  「一年前的年底。每週兩次……」「在摩子小姐的家?」「是的。」
  「那也就是有機會觀察到和江家的一些內部情況了?」
  「不,我不太注意。」
  「坦率地講,您對與兵衛這個人印象怎麼樣?也就是說,他那個人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有什麼人會非常恨他…」
  一條春生一邊盯著鵪見那雙敏銳的目光一邊平靜地回答:「實際上昨天夜裡我是第一次才見到和處會長的。在這之前只是聽說過,聽說所有人都非常尊重他。」
  「和江的家族內部有什麼問題沒有?」
  「到昨天為止,我所見到的摩子小姐及她的父母,都非常和善,家庭美滿;摩子小姐也非常愛她的父母;當然,許多人也都非常喜歡摩子小姐……」
  春生彷彿看著遠方似地喃喃說道,說到半截時一下子停頓了下來。在和中裡的目光相遇的一剎那間,中裡從春生那眼睛的深處悟出一種悲傷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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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3點多鐘,署長相浦警視出現在了別墅。目前為止,雖然警察署的全部兵力都投入進來,並直接由署長親自指揮,但毫無收穫。不僅沒有查獲到可疑的人和車輛,連別墅周圍看到可疑兇手的目擊者也沒有。說起來現在是新年,山中湖正是來休假、旅行的人少的時候,所以不但別的別墅基本上都沒有人,加之由於昨天下了大雪,即使有住在飯店或別墅的人也都沒有出來。而且據推測,案件發生在凌晨,找到目擊者更是僥倖的等待了。
  與兵衛的遺體,暫時被運回富士五湖警察署。
  現場取證和對有關人員錄口供的工作一結束,相浦署長、中裡刑事科長、縣警總部的鶴見特別搜查組組長等幾名主要負責人,開始研究這個階段的調查結果。
  研究結束於4點鐘,警方在餐廳裡召開了記者招待會。關於和處藥品公司會長在山中湖畔的別墅被殺的消息,今天早晨已被一些警察告知了記者,後來一些新聞媒介陸陸續續趕到了這裡。他們一到就纏著在場的調查人員,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但正式的發佈會這是第一次。
  從山中湖周邊,以及各中央報紙駐甲府的分社,一共趕來了二十多名記者和攝影師,出面回答記者提問的當然是相浦克平署長。他身穿黑色西服、黑色襯衣,打了一條銀色領帶,腰板筆直,表情嚴肅。他首先環視了一下周圍。
  餐廳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他稍稍頓了頓,才緩慢地開口講道:「關於這次事件的大致情況,我認為各位都已經知道了。為了慎重,我有必要再陳述一遍案發的過程……」
  相浦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口音,從報案人向警察署報案時開始詳細地講了起來。他的表情豐富,口齒清晰,陳述簡明。記者們都飛快地作著記錄,沒有任務的警察們也都集中過來聽取介紹。和江家族的人,即道彥、卓夫以及鐘平也都來到了餐廳,淑枝和春生則在起居室,實子和阿繁則在二樓休息。
  「…那麼,到目前為止,縣警總部特別搜查組及本署刑事科長對現場進行了嚴密調查,其結果初步進行了判定:被害者和社與兵衛於該別墅臥室中被殺,這一點已由連接臥室的東走廊地面的散在的血跡所證實。而從那兒到通向後院的門鎖在發現時已被卸下,尤其是雪地上的腳印和被剪斷的電話線等等現場勘察結果,我們都認為這是外來歹徒的單獨作案。我們認為兇手作案時間是昨天夜裡9點至12點,最有可能的是12點前後。兇手進入到和江氏臥室,被其發現後將其殺害,接著搶劫了櫥櫃內的裝有股票、現金的文件包,並劫走了寶石等,然後倉惶出逃。我們認為有待進一步進行調查的是關於兇手的犯罪動機……」
  說到這裡,相浦端了端架子,細小的眼睛裡充滿了必勝的神色。
  「當然我們也不排除兇手系對和江氏懷有深仇,或與其有利害關係的人。他瞭解和社氏臥室的內情,偽裝成圖財害命。如果是單純入室搶劫的兇手,他應當注意東走廊通向後院的門鎖已壞,於是便有可能在和江家人不在期間偷走別墅中價值2000萬日元的藝術品;同時,如果兇手知道那鎖已壞,伺機在和讓家有人的1月2日以後動手,那就不單單是謀財了。但我們認為兇手主要還是為錢而來。因為藝術品很難變成錢,並會因此暴露自己。五月2日以後,和江家人員增多,所以我們認為兇手的目的是錢。——也就是說,兇手沒有等到家中無人時下手的時間,對開著燈的和江氏臥室下手,我們就不能不考慮兇手的目的還是要害命。因為當時和江氏的臥室亮著燈,他還身穿長袍和絲綢的襯衣,床下扔著雜誌,家人證明他有在睡覺前在光線明亮處看書的習慣,所以此案疑點尚屬多多……」
  第一次聽到相浦署長講話的記者們對他的清晰的吐字、嚴密的邏輯、嚴謹的思維和推理,都表示了敬佩之意。但對於具體內容,記者們又更多地希望他身邊的鶴見和中裡進行介紹。
  但中裡此時已經悄悄地離開了餐廳,朝東走廊走去。他打開客廳右邊的大門再關上後,餐廳裡的講話聲音小得多了。
  他推開了面向後院的這扇門。在縣警總部的特別搜查組到達之後,許多人進行了雪地腳印的勘察,除了兇手留下的幾處泥腳印外,到處也都是泥腳印。這時太陽光還不強烈,還不必擔心雪會化了,所以那些雪中的腳印都如同雕塑的一樣印在地面上。冬季的傍晚來得早,在這後院裡還讓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中裡穿上長筒靴下到院子裡。他沿著兇手的足跡轉了一圈。積雪化了一些後,有一部分凍住了,幾乎沒不過小腿了。
  電話線已經被修復了,工人走後,外面再也看不見一個人影了。這兒和城裡的現場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看熱鬧的人需要去維持秩序。
  中裡的腦子裡又開始了對這次事件的思考。
  為了確認與兵衛吃夜宵的時間,他讓刑警特意去了一下位於旭日交叉路口的「湖南亭」飯莊。的確是要了8人份的奶汁烤菜,於11點半送到了別墅,這一證詞和和江家的證詞是一致的。那時大家打撲克正在興頭上,店員聽說與兵衛在洗澡。
  「當時說這話的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太太,說完就進裡邊去了。」
  看來和阿繁說的差不多,與兵衛是那個時間去洗澡了。但他為什麼又穿上了長袍和絲綢襯衣呢?
  再有,和江家族和一條春生7個人毫無例外的一臉倦容又是怎麼回事兒?如果是凌晨1點半去睡的覺,到今天早上9點應當是實實在在的7個半小時嘛!就算是有的人還緩不過來,也不至於個個眼睛裡佈滿了血絲,在聽取證詞時哈欠連天嘛……
  中裡認為這裡面一定還有名堂,於是他又回到這後門前,屏住呼吸,靜靜地站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蹲了下來,仔細觀察雪中兇手的腳印。
  房門下方的腳踏石旁有兇手的運動鞋的腳印,但是仔細一看,有些腳印是去和來的重疊,而有些則是「來」的腳印壓在了「去」的腳印之上……不管怎麼著,都可以得出這個結論,「來』和「去」的順序正好是相反的!
  仔細觀察橡膠底兒的運動鞋的腳印,並不那麼凌亂。
  這是為什麼?從夕路八時的腳印當然應當是自然的步幅了,但返回的腳印絕對不會是邁著四方步走的……
  不僅如此。中裡又情不自禁地閃過了兩三個念頭,於是小心翼翼地從兇手的腳印旁邊捧起了一些東西。那是灰色的棉絲樣的東西一一一灰。
  中裡將它捧在手裡,在門口脫去了長筒靴,送到了客廳。餐廳裡記者們正在團團圍著發問呢。
  中裡推開了對面的廚房的門,寬敞的操作間裡,中央是一座寬大的操作台。上面歪歪斜斜地鋪著一塊塑料台市。中裡找出一隻塑料袋,把手中塔灰上的積雪弄掉,然後把這點塔灰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再收進了自己的上衣口袋裡。
  然後中裡又打開全部的燈,仔細觀察廚房,並穿過了這間長方形的廚房。裡面有一間倉庫,裡面堆積著許多雜物,而且在倉庫的架子上面,還放著許多破舊的東西,上面佈滿了塔灰。
  在倉庫的一角,是一個通向地下室的台階。在這個人口處的地面上,有少許像麵粉樣的東西。
  中裡認真檢查了倉庫後,便下了台階。下到地下室後,他打開了電燈。這裡讓人覺得像是貯存食品的地方,空間裡漂浮著陰冷的空氣。
  中裡站在那裡,慢慢地環視周圍。
  地下室裡堆放著各種罐頭、罐子、茶葉盒、米袋子,還有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玻璃缸和蓋著木蓋的罈子,架子上也有不少東西。中裡的目光從架子上移到地面……
  他的目光突然停了下來,在他的斜對面的地上,堆積著少許白粉,在那堆白粉的旁邊,是一隻圓形的大白鐵皮桶。
  中裡戴上手套,打開了這個桶蓋,裡面有大半桶麵粉。
  然後他又摘去了手套,挽起袖子,把手伸進麵粉裡,他的手指首先碰上一條鞋帶樣的東西,然後他順著這根鞋帶拉出了一隻白色的運動鞋來。後來又發現了另外一隻。尺寸是26厘米的,而且是一雙男式運動鞋。如果要是和院子裡的腳印大小一致,也許能說明什麼問題呢…
  中裡蓋上桶蓋,提著那雙運動鞋走進了操作間。他又找了一隻更大一些的塑料袋,把鞋裝了進去。然後他洗了洗手,但手上的白粉無論如何也洗不下去。
  中裡走出了廚房,來到了客廳,又聽到了相浦署長那威嚴的聲音。
  「是的。肯定是外部歹徒作案,我們將全力搜查,找到目擊者,抓捕兇手只是時間問題……」
  聽到這裡,中裡警部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兇手的鞋在這座別墅裡隱藏著,那麼肯定是內部人作案了……
  正在這時,從大門外傳來了汽車的剎車聲。呆在起居室裡的淑枝迅速走了出去,打開了大門,一名身材窈窕的年輕姑娘走了進來。在她的身後,跟著兩名打著黑領帶的員工模樣的男子。
  這兩個女人都瞪大了眼睛相互凝視了一下。
  「摩子!」
  「媽媽!」
  她們一下子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臉貼臉地痛哭起來。
  「摩子……摩子……」
  淑枝一個勁兒地撫摸著女兒的後背。
  的確,無論誰都愛著摩子……
  一條春生那似乎暗示著什麼的話,又迴響在中裡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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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14:4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內賊的計劃

  1
  兩個女人相互擁抱著又痛哭了一會兒。
  摩子把頭理在淑枝的胸口裡,中裡看不清是怎麼回事兒,只能看到她的雙手緊緊地摟在淑枝的脖子上。在她穿著的黑色毛皮大衣的下邊,露出了她穿著的黑色服裝。她的左袖子還稍挽上去了一點兒,露出了手腕周圍的白色的東西。中裡不禁一怔。當他正在凝視著這一切時,淑枝好像慢慢地清醒過來,離開了摩子的身體。
  「累了吧?先休息一會兒吧……」
  淑枝一邊喃喃地說著,一邊扶著女兒的兩個肩膀,讓她脫去了鞋子。同時她向女兒身後的兩名員工也打了招呼,讓他們進了起居室裡。淑枝的手上戴了一隻鑲有碩大寶石的戒指,她隨手關上了大門,似乎她再不能容忍心愛而柔弱的女兒過多地暴露在警察和記者熱辣辣的目光中吧!
  中裡也關上了門,穿過東走廊,再一次打開了通向後院的那扇門。
  他又穿上鞋,下到院子裡,然後從塑料袋裡取出那雙運動鞋,放在了雪地的腳印上;左右兩隻鞋都和腳印一模一樣大小。連鞋底的壓樓花紋都完全相同。
  中裡點了點頭,再次把鞋收回到塑料袋裡,然後回到了走廊上。
  四五十分鐘的新聞發佈會終於結束了,記者、攝影師們都陸陸續續地從餐廳裡走了出來。中裡沒有再被他們纏住,他在走廊裡站了一會兒。他看著二十來名記者,還有道彥、鐘子和卓夫三個人全都出去後,這才走進了餐廳。
  相浦克平署長、縣警本部特別搜查組組長鶴見警部,以及另外兩名刑警,正坐在餐廳的桌子旁。其餘的刑警已經隨運送與兵衛遺體的車回去了。今天晚上,與兵衛的遺體將在署裡放上一晚上,明天,也就是1月5日將被送到最近的富士五湖醫院,以便進行屍體解剖。
  署長看著走進來的中裡瞪了一眼,似乎在問「你去哪裡了」。但在他那張由於穿著精幹而顯得表情激動的臉上看不出有什麼不高興的樣子,似乎只是有一絲不快,因為中裡沒有看到他口若懸河的精彩表演。
  中裡默默地把那個塑料袋放到了署長的面前,然後從裡面取出那雙沾著白粉的運動鞋,放在了桌子上。
  「這是藏在倉庫的地下貯藏室的一個麵粉桶裡的。和後院雪地裡的腳印完全一致,所以我認為這恐怕就是兇手的鞋,是兇手用來偽裝出入別墅行兇作案的鞋!」
  然後,中裡便講了自己如何發現雪地中「來」「去」的腳印的破綻,以及從腳印旁邊發現的塔灰想到倉庫,然後又從倉庫裡找到了這雙鞋的大致過程。最後,他又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裝有塔灰的塑料袋讓大家看了看。
  「也就是說……這件……」
  署長驚愕得說不出話來了。
  「其實事情非常簡單,這些腳印是這家人裡的某個人,為了讓我們判斷是外來歹徒作的案而使用的障眼法。而且我們果然一開始就上了這個當。但雪地上的腳印,進來和出去的順序決不可能會是相反的。」
  「可剛才在現場勘察時怎麼沒有發現……」鶴見警部也恍然地說道。
  「其實我也是因為從麵粉桶裡找出這雙鞋後才認為我們的判斷必須從頭來的!」
  「給我們以外來歹徒作案的假象,而實際上是家庭內部的兇殺!」鶴見馬上總結性地說道。
  他是個頭腦判斷力非常敏捷的人。只是相浦署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很明顯,這個案件的調查又進展了一大步。但是,相浦的猶豫肯定是因為剛才他對著記者說了那麼多是「外來歹徒所為」的話,一旦要改口會影響到自己的形象而煩惱吧。
  「如果是內部作案,那麼作為凶器的匕首和被盜物品一定還隱藏在家中。」鶴見進一步說道。
  「是的。我看也有重新搜查的必要。」
  剛才已經在別墅裡進行過一次搜查,但那是基於「外部歹徒作案」的原則,因此側重有所不同。
  「不過我們是不是暫時先不要公佈找到這雙鞋的事情,也就是先要穩住對方,仍然讓他們覺得我們的注意力還在『外來歹徒作案』上,因為一旦讓他們知道了我們的真正意圖,也許會干擾我們的破案工作。」中裡說道。
  因為內部人作案比外來歹徒作案要複雜得多。兇手是單個人,還是複數?雖然還不清楚殺害與兵衛的動機,但兇手肯定在這座別墅裡的這些人當中。如有攻守同盟,調查起來就非常困難了。
  「我也有同感。」鶴見立即說道。
  「那就這樣,派一部分人去東京,調查和江家的人際關係。是不是也要考慮和江家族的成員之一因股票和財產一事殺害會長的動機?」
  這次鶴見用力地點了點頭,「對。平均兩個人一組,共分成3個小組,今天晚上就坐我的車去東京……」
  當中裡和鶴見在詳細制定調查計劃時,相浦署長也漸漸地平靜下來,參與他們的計劃之中了。
  「如果認定了是內部作案,那麼就可以集中在昨天住在這裡的7個人當中。是不是有和江實子、阿繁、道彥、淑枝。卓夫,而且還有間崎鐘平和一條春生?這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樣容易了嗎?」相浦署長的臉上又漸漸地充滿了自信的神色。
  不管怎麼說,凡是在我的管界內發生的重大案件,我都不會推卸。為了查明事實真相,我不惜推翻以前的結論,當然還可以有一次露臉的機會!
  如果他不是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的話,從他那張生動而年輕的臉上,你根本看不出他已是個五十多歲的人了。
  於是,中裡立即用那個修復好了的電話和富士五湖警察署進行了聯繫,指示他們馬上派4名搜查人員趕到別墅。而署長則馬上回到署裡,將刑事部長等6人分成3個小組,悄悄地趕赴東京。
  加上中裡,別墅裡留下了4名警官。後來又增加了4名前來援助的搜查員,這樣就一共有8個人了。他們平均兩人一組,在這座別墅裡進行了嚴密的搜查。對別墅的周圍也應當進行調查,但由於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而且在剛才的現場勘察時已經重點調查和搜查過,因此中裡將重點還是放在了別墅內部,但一點兒線索也沒有找到。
  與此相比,中裡認為,也許文件包和作為凶器的匕首,說不定還藏在了這一帶小區的什麼地方。
  從6點鐘開始進行搜查時,道彥有些意外地堵在了中裡的面前。
  「還有必要在這裡搜查嗎?」
  作為一名私立大學的教授,他又擺出了一副在課堂上對學生的那樣嚴峻的神色,看得出他也是一個感情極易外露的人。
  「噢,是這樣的,兇手不會只去會長臥室一個地方吧?萬一他在別的地方留下痕跡了呢?」中裡用輕鬆的口氣——。
  「可你們把每一個人的房間都翻得亂七八糟的呀!」淑枝也從旁邊插進來責怪道,「沒有人的房間也被你們翻了呢!」
  於是中裡用盡可能婉轉的口氣解釋了這次的調查行動。而且到了晚上,和江的一家人已經明顯地顯露出了疲倦的神色,於是也收斂了一下剛才的態度。而另一方面,中裡由於沒有得到搜查許可令,也不敢做得太過份了。
  「要不先吃飯吧?各位刑警們也都累了嘛!就和我們一塊兒吃吧!」
  淑枝用安慰的眼神兒看了一下自己的丈夫。
  不一會兒,從旭日丘的日式餐廳裡就送來了金飯。淑枝、春生、鐘平和卓夫也都幫忙,把飯盒擺在了起居室裡和餐廳裡,和江家的人先吃了起來。
  和江家的人,以及從東京來的公司員工等人在起居室裡吃,實子和摩子關在二樓的房間裡,一直看不見她們的人影。
  給刑警的盒飯擺在了餐廳裡,但中裡決定先進行搜查。一個小組再次進了廚房和地下倉庫;還有一組從與兵衛的臥室到東走廊一帶勘察,其他小組則上了二樓的儲藏室及一直沒人住的臥室。
  起居室的裡間是道彥夫婦的臥室,旁邊還有一間台球室和像是私人會談室樣的小房間,裡面擺放著和江藥品公司的發展歷史材料和古舊書籍的書櫥。中裡認為如果要想隱藏凶器和現金、股票的話,這個房間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而且也許還應當藏有血衣。當然,也不排除他們會處理掉這些證據,比方燒掉現金和股票什麼的。中裡他們像南頭髮似地一點一點地仔細搜查,但是,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沒有找出來。
  中裡和另外一名警官在台球室裡艱苦地找了半天,什麼也沒有找到。這時從與兵衛臥室裡搜查的人員也來到了這裡。
  「怎麼樣,找到什麼了嗎?」站在一張桌子上緊緊盯著書櫥的中裡看他們進來,用期待的口氣問道。
  其中一名年輕的刑警在回答之前,慎重地看了看門口,「沒有……」他沮喪地答道。
  「什麼也沒有找到。只是……在陽台的一角發現了這個。」另一名刑警左手手指裡夾著個什麼東西讓中裡看,「白天勘察時沒有注意到,鶴見警部說的……」
  中裡只看一眼,就馬上想到一定是重要的線索!鶴見是一個急性子的人,在勘察時難免會漏掉點兒什麼的。
  但在這種場合下也沒有必要計較這些了,有了證據就是最大的收穫。
  中裡小心翼翼地從桌子上下來了。
  他拿過來一看,這是一個茶褐色的鬆緊帶。不,由於是個空心的,所以應當說是橡膠管。直徑有5毫米,長50厘米。其中一端好像是剪斷了一樣,是個非常齊整的斷面。仔細一看,在每隔5厘米處有一個刻度。
  「這是什麼東西?」那個年輕的刑警吃驚地問道,「是在死者臥室陽台窗戶外面的背陰處發現的。」
  當時死者所在的臥室陽台窗戶和窗簾都關著。由於認為兇手是從東走廊的門進來的,所以在陽台上檢查時有所忽疏,因此沒有發現。
  中裡忽然記起來,那間陽台的窗戶插銷已經生了銹,打開時會發出非常刺耳的聲音。
  難道這個像蚯蚓的膠管與這次案件有什麼關係嗎?
  中裡低頭陷入了沉思之中。
  
   2
  第二天1月5日星期一,天空又覆蓋上了鉛灰色的烏雲,風不太冷,這是一個平靜的早晨。
  上午9點15分,富士五湖警察署的8名刑警分乘兩輛車馳向了和江的別墅。中裡從9點開始行動,因為他不能不理睬署長的新年「訓」詞。今天早晨署長的致詞比任何一年都要簡短,但語氣也更加熱情。昨天傍晚在富士五湖警察署正式設立了「和江藥品公司會長被害事件特別搜查總部」。停留在附近的記者們也都一大早彙集到了警察署,相浦明白他們來的目的,因此要準備圓滿的措辭來進行解釋。
  被大雪覆蓋的落葉松林和富士山,輝映在汽車的前車窗上。今天富土山上天高氣爽沒有一絲雲彩,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富士山的全景。汽車靠近了山中湖時,由於正好衝著富土山的東側,因此看到的富士山頂更為寬闊,整個山巒也顯得威武雄壯。中裡一邊瞇起眼睛仔細眺望著,一邊點燃一支煙。他那個裝有過濾裝置的煙嘴忘記帶了。
  湖面上充滿了藍色的冰水,一圈圈波紋劃出了一道道的白色波形,煞是好看。
  兩輛車到達了和江家的門前。兩名身穿便服的刑警打開大門來迎接他們。這兩名刑警昨天夜裡就住在了別墅裡。
  昨天夜裡——除了正在使用之中的起居室外,對別墅內的搜查於9點半大體結束。這8名刑警在搜查中沒有找到被盜物品及作為凶器的匕首。但中裡仍然認為極有可能藏在了別墅內的什麼地方。
  中裡於昨天夜裡再次聽取了和江家人的證詞,並向道彥提出了要搜查每個人的房間的請求,但這次道彥沒有同意。鐘平和卓夫也以今天太累了要早點兒休息為理由拒絕了。而當時實子和阿繁似乎乾脆早早地入睡了。
  可以想像他們受到了如此劇烈的打擊後身心極度疲憊的樣子,但那時還並不是深夜。前一個夜裡他們自稱睡了7個半小時,而大家的眼睛都充血通紅,而且不時地打著哈欠,中裡對此非常懷疑。但如果要強行搜查也有無理之嫌。雖然內部人作案的可能性極大,但考慮到下一步的調查工作還要求得他們的配合,也只好作罷。
  結果,中裡同意明天再進行搜查,便帶其餘刑警返回了。作為條件,中裡也要求和江家人同意留下兩名刑警住了下來,他是擔心和江家人為了轉移罪證……
  『呼天夜裡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11點鐘,全體人員都睡覺了。我們兩人輪流值班,也外出進行了巡視,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和事情。」
  昨天夜裡留下的刑警對中裡報告道。
  「他們都起床了嗎?」
  「噢,8點左右全都起了,剛剛吃過了早飯。」
  「摩子小姐呢?」
  「也一樣。
  摩子是昨天傍晚5點前趕回來的,隨後就把自己關進了二樓的房間裡,連晚飯也沒有吃。
  中裡分配一半人員到別墅周圍搜查。由於昨天搜查時天氣已經暗了下來,所以這次要再進行一次認真的搜查和調查,也許罪證埋在了雪裡,或者也許會找到焚燒的痕跡。
  中裡和股長鳴海警部補分別參加了兩個組,對和江家人的房間進行搜查,而鶴見警部為了協調各方、指揮全面而坐鎮警察署裡。
  一進到客廳,中裡首先看了一眼起居室,只見實子、阿繁和卓夫3個人正在和昨天來的那兩名員工交談。也許在商量葬禮的事情吧。今天下午與兵衛的遺體將被解剖,然後送到東京的家中。關於葬禮,可能會在公司裡進行。但中裡昨天臨走時特別提出請他們今天再留一日。
  中裡又看了一下餐廳,淑枝和春生正在收拾餐桌,看到中裡一行便向他們寒暄了幾句。沒有看到摩子,也許她還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吧。
  中裡突然靈機一動,對昨天留下的刑警小聲問了一下:「摩子住在哪兒?」
  「二樓向左拐第二個房間。」
  於是中裡示意讓大家繼續工作,然後自己快步上了二樓。他打算今天重點搜查案發當日留在別墅裡的人的房間,但他還是想見一下摩子。而且他不想讓淑枝知道。因為昨天他剛剛和摩子說了幾句話,淑枝就非常緊張,一百個不樂意的樣子。「請讓她安靜一會兒。她是個特別容易受到刺激的女孩子…她特別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等等,拚命地阻止中裡和摩子說話。
  二樓的走廊上也鋪著地毯。中裡上了二樓後一拐彎,便輕輕地敲了敲第二扇門。
  「來了。」
  裡面傳來了一聲纖細的回答聲。中裡默默地等在門外。過了少許時間,傳來了打開門鎖的聲音。果然摩子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房門打開了一條細細的縫兒。中裡上前一步要推開房門。由於已經沒有鎖了,中裡的身子順著門縫擠了進去,然後隨手關上了房門,摩子驚恐地後退了兩三步,屏住呼吸呆呆地站在那裡。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外罩和長身的裙服。這黑色的服裝使得她顯得身材修長、氣質文雅。她長了一對細小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一副典型的日本少女容貌。
  在她那紅紅的眼睛裡,由於中裡的突然闖入已經有些濕潤了。中裡見狀連忙讓她看了一下自己的警察證件。
  「啊,這下放心了吧…我想問你幾句話。」
  中裡一邊安慰著一邊朝摩子走過去,而摩子還是十分戒備地向後退,一直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在寫字檯上,還放著論文稿紙、(辭典)、鉛筆和塑料鉛筆刀具。
  中物巨手拉過一把小凳子坐了下來。
  「你叫和江摩子吧。」
  「死了的會長是你的舅姥爺吧。」
  摩子默默地點了點頭。她的雙手在膝蓋上來迴繞著,並緊緊地盯著雙手。她那縮窄了的雙肩和僵硬的身子,看上去比昨天的淑枝更加脆弱、膽小。
  中裡簡單地講了追悼的話。「不過,聽說事件發生的當時你不在別墅裡。」「是的…」
  「3號的夜裡11點鐘你乘車離開了別墅……什麼時間到達東京的家的?」
  「1點半之前吧……」摩子用顫抖的聲音答道。
  「那麼車呢?」
  「司機只是喝了口茶就馬上返回了。」
  「嗯」
  中裡已經於昨天夜裡向位於旭日丘的出租汽車營業所打聽過了。那名四十多歲的司機的證詞和摩子講的是一致的。
  「東京的家,平時誰看門啊?」
  「一位老奶奶…她三號和2號休息,不在。」
  「3號來了?」
  「對。她和她的女兒住在一起…」
  「原來這樣。那麼,你當時就打算4號帶著參考書返回來?」
  「是的。」
  「還是坐出租車嗎?」
  「不,是坐小田線火車的快車。」
  「什麼時候坐上車的?」
  「打算上午……但晚了一點兒…」
  摩子的聲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似地,她緊緊地咬著嘴唇。
  「有什麼事耽誤了嗎?』中裡的問話雖然輕柔,但明顯地在催促。
  「沒有,只是呆在家裡。」摩子用力地答道,「因為太累了!」
  「你離家之前知道了家裡發生的事情嗎?」
  「是的。下午三點左右秘書室打來了電話,三點半鐘就來車接了……」
  和江在東京的住宅位於東京的柿之木板,從那兒出發到山中湖畔花了3個小時,昨天下午3點40分到達這裡的。
  摩子的話裡沒有任何可疑和有破綻的地方。對於中裡的詢問,摩子明顯地感到了異常的膽怯。從她回到別墅到今天,她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連淑枝都明顯地袒護她,不許外人接近她。這時中裡的腦子裡突然回憶起昨天晚上在客廳裡看到摩子時,曾注意到她手腕上裹著白布……
  於是中裡站起身來看著窗戶,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他像一隻準備襲擊獵物的野獸一樣,輕輕地、屏住呼吸從摩子的身後通過,靠近了玻璃窗戶。
  「好像還在下著小雪呢……」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眼睛卻盯著摩子的頸部。
  「關於會長的突然死亡,你有什麼線索沒有?」
  中裡說到這兒,稍稍頓了頓。
  「因為是受到歹徒的襲擊,所以應當有什麼線索的吧…」
  「不過,萬一不是歹徒行兇呢?……不,如果假定,有人想謀害會長,你平時最受會長的寵愛,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這時中裡看到摩子那纖細的頸部痙攣了兩三下,彷彿還聽到了她的心臟緊張地跳動聲音。摩子突然把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像是要擋住什麼東西似的。
  「不,我……什麼也不知道。」摩子的聲音裡已經有了哭泣的聲調。
  中裡這下立即抓住這個機會問下去:「你那裡是怎麼搞的?」
  啊?摩子慌忙倒過臉來,並反射性地將右手蓋住了左手指頭。
  中裡輕輕地舉起了她的左手手腕。在摩子柔軟而寬鬆的毛衣袖口裡面使人感到異常的厚一些。於是中裡又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把這只袖口向上提了提,一下子露出了雪白的紗布。
  「啊,昨天我就看到你的手腕上包了一塊兒紗布。」
  中裡說完便把摩子的手放回了她的膝蓋上。而摩子又用右手蓋在了左手上。
  「是燙傷。」
  「這可不好。是在這兒燙的嗎?」
  「不,不,昨天早晨在家裡沖咖啡時……」
  「是嘛。燙傷雖然不是大的傷害,可也不能不小心呀!以後還要當心才是。」
  中裡恨不得再拿過摩子的手,打開紗布檢查一下她的傷口,但他還是忍住了。一是不可過於粗暴,二是他覺得摩子實在太可憐了,因為中裡看到摩子一雙白皙的雙手在黑色衣服的膝蓋上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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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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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10-22 02:15:05 |只看該作者
   3
  鳴海警部補幾個人從一樓道彥夫婦的臥室裡開始搜查。
  中裡得到了摩子的同意檢查了一遍摩子的房間後,叫來等在樓梯那裡的部下,又敲了敲間崎鐘平的房間。鐘平的房間比摩子的房間又靠裡邊一點。
  中裡敲過門後,裡面傳來了一聲沙啞的答應聲,是鐘平打開了房門。他那魁梧的身材穿了一件深綠色的毛衣和一條灰色的西服褲,在這座別墅裡幾乎每個人都穿了一身好像是為與兵衛悼唁的深色服裝,只有鐘平身穿一身非常隨意的便服。
  他的眉毛粗重,嘴唇厚實,一副陽剛之氣的男性面容。他的臉上露出了不高興的樣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中裡一行人。
  「昨天晚上打攪了。為了慎重起見,我們還要檢查一下每個房間。因為我們認為案發當夜各位都在打撲克,兇手會不會還光顧了別的房間。」
  「請。」
  鐘平迅速點了點頭,開著門退回了房間裡。中裡幾個人魚貫而入。
  室內的結構和摩子的房間基本相同。眼前是一間浴室和衣帽間;再裡邊一點兒是一架小型的雙人床和三面鏡;窗根兒下擺著寫字檯,上面放了幾本橫排版的大部頭醫學書籍和醫學雜誌,在椅子腿兒旁放著黑色的手提包。床上放著脫下的夾克和打火機、煙盒。
  和中裡一塊兒進來的刑警說了一句「失禮了」後,便先從浴室查起。鐘平漫不經心地取出一支香煙,點著後朝著窗戶吐著煙霧。
  「那天晚上打完撲克您回到自己的房間後,這間屋子裡有什麼異常或丟了什麼東西沒有?」中裡一邊盯著他那寬闊的後背一邊客氣地問道。
  「如果有的話,我會報案的。」
  「對兇手有什麼線索沒有?」
  其他的刑警還在繼續檢查著,他們還取下了衣帽間的天花板,看了看床底下,中裡仍分散鐘平的不滿似地問著。
  「間崎先生在東京的國立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是外科大夫吧?和死去的會長是什麼關係呢?」
  「是醫生與病人的關係。」
  「是他的私人保健醫嗎?」
  「也可以這麼說吧。會長在外出旅行時一般要我陪著。」
  「會長有什麼疾病嗎?」
  「啊,哪兒都沒什麼,雖然是66歲的老人了,可沒有器官衰退的表現,可以說身體很健康。」
  「那麼,您作為外科先生……我覺得平時的保健,內科大夫更合適一些吧?」
  「啊,這話說來就長。5年前會長得過一次膽石症,醫院的教授作的手術,我只是負責看護他,但他一下子就對我有了好感,於是就提出了這個問題。反過來說,會長的身體很好,所以我也認為可以勝任。」
  鐘平仍舊看著窗外回答著。他今年34歲,仍然獨身一人。這是中裡昨天聽說的。那麼5年前他就是29歲,僅僅作為一個大夫就顯得年輕了一點兒,而且要是從那時就給像與兵衛這樣的大人物當保健醫,是不是……
  由於房間狹窄,整個搜查工作不到30分鐘就結束了。中裡開始就有預感,在這個房間根本不會藏有任何證據的。雖然很遺憾,但這個猜測還是不幸言中了。
  「非常不好意思,您的隨身物品我們也要檢查一下。」
  中裡打算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對鐘平說,但鐘平突然回過了頭,他那張厚厚的嘴唇緊緊地繃著,一雙三角形的眼睛流露出犀利的目光盯著中裡。他的這個表情,使中裡忽然。動中一怔: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的東西也要檢查?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因為我們考慮萬一兇手會把證據和大家的物品混在一起。」
  「要是那樣,我一看就知道了。」
  「當然,不過有時微小的證據不是專業人員不會馬上發現的。」
  「你這個人很能狡辯嘛!」鐘子苦笑著撇了撇嘴,「是不是說兇手也許會把從會長那兒偷來的現金和寶石放進我們的隨身物品裡?」
  「也許兇手在去其他房間時犯些什麼錯誤,留下了痕跡。」
  「不,不對。我看警部先生是懷疑兇手在我們中間。」
  中裡內心不禁暗暗叫苦。他原本想糊弄過去,但看來這個鐘平已經看穿了自己的真實目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看來只好實話實說了。
  「的確,我們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中裡平靜地答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們從昨天起採取了一系列的緊急和嚴密的搜查措施後,並沒有找到兇手的任何蹤跡。如果他逃到了外邊,無論如何也會留下線索的,否則就是隱身人作案;甚至在雪地上也沒有留下他的腳印,因為我們判斷,那些腳印是人為地偽造出來的,包括剪斷電話線等等手法,這些都是為了把目標引向外部兇手作案這一方向的。」
  剛才還恍然的鐘子現在的表情緩和下來了,他那張淺黑色的臉上的怒氣也全部消失了。看上去他顯得非常後悔的樣子。
  「原來這樣。也就是說警方在按著自己的判斷進行搜查。醫生也常常對病人進行多種多樣的檢查。所以要是真查出什麼證據來,對我們大家可不太有利呀!」
  「我說過,這不過是萬一而已。」
  「明白了,那就請便吧。」
  鐘平走到一邊,又點著了一隻煙。
  鐘平沒有多少隨身物品。因為他最開一輛「奔馳」車來的,所以中裡還打算借他的車鑰匙檢查一下那輛車。
  中裡親自檢查了他的隨身物品,從衣服的口袋,到手提包都認真地檢查了一遍。鐘平只帶了一個領帶夾,是那種平面銀製的,袖扣也沒有。有信用卡,現金不足5萬日元。
  中裡最後又指了指放在椅子下面的黑色的手提包。
  「這個可以看看嗎?」
  聽到這句話,鐘平皺了皺眉。
  中裡把手提包在床上打開了。裡面裝了聽診器、血壓計、注射器、手術刀和止血鉗一類的醫療用品。兩把手術刀也是嶄新的,上面沒有一點兒血跡。
  「我不希望你們動亂了我的東西。」
  鐘平低聲說了一句。中裡點了點頭,但他突然被一件東西吸引了。
  在一個塑料袋裡,放著一卷茶褐色的膠皮管。他拿過來仔細一看,在這卷膠皮管上,每5厘米處有一個刻度。全長大概有七八十厘米吧,其中的一端有被剪子剪斷了的整齊痕跡。在這個打開了的塑料袋上寫著『清管(已滅菌)」的字樣。
  「這是幹什麼用的?」
  「這是搶救服毒後洗胃用的。也可以在緊急麻醉時,需要排空胃內容時使用。因為如果在胃內存有食物,一旦麻醉會發生嘔吐,嘔吐物堵塞氣管會引起窒息的。」
  「最近會長用過嗎?」
  「沒有。」
  鐘平突然大聲地否認。他的表情十分緊張,但連忙又平靜了下來。
  「因為會長沒有用它的必要。」
  「那就是別的病人用的了?」
  「我看這個膠管裡有好幾處沾著什麼白色的東西。」
  看上去這是因為這個膠管用過,並仔細地洗過;因此中裡特別關心的就是:是不是可以從裡面發現什麼遺留的東西。
  「啊,這是去年年底一次急診用過後換的一根新胃管;平時不怎麼用……」
  鐘平急忙解釋道,並用手掌撫摸了一下嘴角。第一次他來署裡通報案子時,一副沉著、大方的樣子,而此時中裡發現這個年輕的外科醫生第一次流露出了苦澀和動搖的神色來。
  
   4
  上午五點零5分。
  從縣警總部派來的特別搜查組組長鶴見三郎警部,坐在掛著「搜查總部」牌子的富士五湖署的一間屋子裡,他呆呆地盯著辦公桌上的那架黑色的電話機。警方今天繼續對和江家的別墅及旭日丘一帶進行搜查。但由於事件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因此對有價值的線索誰也不抱什麼希望了。從早上開始,中裡就帶領8名警官,在別墅內5吸周邊地區進行搜查。七點之前他們打回來過一次電話,說是尚沒有找到被盜物品和作為凶器的證據。
  現在鶴見等待的是來自東京的消息。昨天傍晚,富有經驗的刑事部長一行6人分乘兩輛汽車奔赴了東京,以期弄清與兵衛的和江藥品公司內部以及和江家族的人際關係。別墅後院雪地上的腳印,來自於藏在別墅倉庫裡的麵粉桶裡的一雙鞋這一事實,已經證明了兇手來自這個別墅的內部。因此調查的重點便集中在了案發當夜留在別墅裡的7個人身上。之所以派人去東京進行調查,也是期望從案件的最初動機上查找線索,以便徹底查清案件的來龍去脈。
  一共分成的3個小組,應當從昨天夜裡就開始秘密搜查了。而署長命令,無論如何今天11點之前要報告一下情況。
  在鶴見對面的「門」字形辦公桌後面,坐著一臉愁容的相浦署長。今天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豎條紋的時髦式樣的西服,從早飯後他一邊用牙籤剔著牙一邊不停地看著手錶。他在想著12點15分開始的記者招待會上應作什麼樣的發言。一般晚報的消息都要於下午1點到1點半截稿,因此他與記者們約定,最遲12點半召開案件發佈會。
  電話鈴響了,離得最近的鶴見馬上拿起了聽筒。是刑事部長打來的。他率領的小組的任務是對與兵衛家的家族關係和私生活等方面進行調查。
  「從昨天夜裡我們就對許多他的親戚和熟人進行了調查,幸好實子被『封鎖』在了那邊,因此這邊的調查比較順利。特別是我們找到了一名在與兵衛家干了四十多年的傭人、自稱是實子的乾妹妹的中年婦女,講了許多有價值的事情。對啦,開始她非常警惕,但後來就套出了她好多話…」
  四十多歲的刑事部長是個非常溫和而又難纏的人,是調查問話的老手。
  「什麼有價值的事情?」
  「和江與兵衛從年輕時就愛拈花惹草,上了年齡仍春心不減當年,一遇上年輕姑娘就不管不顧……」
  「噢……那麼實子對此也少不了和他打架吧!」
  「聽說為這些事,過去實子常常離家出走,還有過自殺的念頭;後來隨著年齡增大,一過了50歲,就一直和與兵衛分居,也就死了這條心…不,或是說她認為與兵衛不可救藥,要不就是忍氣吞聲了吧,再不就是因為與兵衛有了錢,有了地位,她為了保住這些做的妥協?反正這就不清楚了。」
  案發當夜,兩個人也是分居在兩個房間裡。
  「我們去別墅時,她不也沒有顯得那麼悲傷嗎……」
  鶴見一邊附和著一邊想著初見實子時她那撇著嘴的樣子。
  「不管怎麼說,反正人們認為最近實子對與兵衛這種好色的事情不再發火,而是像沒事兒人似地盡可能地維護家族的面子了。」
  「原來這樣。」
  昨天聽取案件的經過時,實子曾用力地抬起頭,用她那獨特的金屬般的聲音侃侃而談,她那神情是不是表明了她心中的鬱憤?
  『我不相信我丈夫會招人恨的。…他是個勤奮、認真工作的熱心人……周圍的人都非常尊敬我丈夫,如果說有人恨他的話……我相信沒有一個人。」
  實子掩蓋了丈夫與兵衛在品行上不規矩的事實,之所以將其偶像化,無非是為了維護他及一個家族的榮譽而已,也許是出於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而偽裝呢……
  「啊,因為我們不能輕信她的話,所以還找了其他的親戚和公司裡的人進行了瞭解,有的人含含糊糊默認,反正沒有人否認的。」
  「那他應當有女人呀!」
  「是的,而且不會只有一個。只是名字還不清楚,我們正在調查。」
  『與兵衛和實子沒有孩子。那麼他會不會有私生子?」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
  這個案件越來越複雜,與兵衛是那種能夠引起警察偵破慾望的人。
  「還有,在調查中我們還得知,與兵衛的弟弟阿繁,這方面也和他哥哥是一路貨色,甚至更超過與兵衛。阿繁從年輕時候起就沒幹過一天活兒,一邊寄生於哥哥的供養之下,一邊幹些尋花問柳的事情,所以公司內的人和和江家的人都很厭惡這個人。」
  「聽說過去他和一個法國女人結了婚,還有過孩子…」
  「是的,結婚不久就離婚了,一個人過了大半輩子獨身生活。啊,表面上是獨身,肯定背地裡有女人。我們覺得和江這個家族的人是不是都有這個『愛好』啊!一名與兵衛的舊友開玩笑地講過這管…」
  刑事部長答應再進一步找出關於女人背景的具體事情後,便掛斷了電話。
  接著,調查和江藥品公司的其他刑警們也打來了電話。
  「昨天夜裡,我們拜訪了與兵衛公司的法律顧問。他是與兵衛的中學同學,又是公司的長年顧問,因此與兵衛常常和他談起自己的一些個人私事。這名顧問是律師會的人員,給人感覺誠懇、可靠。我們認為他的話是可信的……」
  似乎他們的調查工作收穫很大,因此口氣非常響亮。
  「據說與兵衛還沒有留遺囑。因為他雖然66歲了,可身體非常結實,所以就沒有考慮他死後的事情吧。好像關於公司的繼承人正在醞釀當中。」
  「嗯。與兵衛有多少財產?」
  「別墅和美術品多數是出於稅務的考慮而以公司的名義登記的,作為與兵衛個人的財產在20億日元左右吧。除此之外,他還持有和江藥品公司半數以上的股份。」
  「如果說他沒有留下遺囑的話,那麼他應當有法定的全部財產的繼承人啊/
  與兵衛的法定財產繼承人當然就是他的妻子實子。由於他沒有子女和父母,其次就是兄弟姐妹了。在目前的情況下,妻子實子將獲得四分之三的財產,其餘的四分之一將由與兵衛的兄弟姐妹共同享有。鶴見一邊聽一邊在心裡計算著。如果兄弟姐妹中有人去世,那也將由死者的子女來繼承了……
  「從目前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和江藥品公司內部還沒有多大的派別鬥爭。與兵衛擔任會長以來,經理的位子一直空著。公司裡主事的還有一名首席董事,不過他也沒有實權,整個公司就是與兵衛一人說了算。」
  「阿繁是掛名的普通董事吧。」
  「啊,這一點我們也瞭解了,阿繁利用董事這個頭銜,以各種含糊的理由從公司裡支取錢款,最後都不了了之,害得部門經理們只好以其他名義抹平了賬面上的虧損;要不他就是讓公司出錢買一些名人字畫、古董什麼的……還說要成立一個什麼『和處收集會』……其實他讓公司買的那些古董連一半價值都沒有,但阿繁可以通過這一出一進拿回扣。所以聽說與兵衛打算在本屆董事會期滿後撤消阿繁的董事資格。」
  「阿繁知道嗎?」
  「大概他會聽到一點兒風聲吧,這是公司的法律顧問說的。」
  「噢。那卓夫呢?」
  和江卓夫是與兵衛死去的二弟的兒子,今年28歲,在和江藥品公司的秘書室裡工作。
  「是的,今天我們一早就去了公司,打聽了卓夫的情況。總之,他這個人腦子特別好,但他總是以會長的侄子自居,所以反倒招來大家的反感。聽說和摩子的婚事也是內定的,外界也風言風雨有所耳聞。由於會長把摩子當成自己的孫女,因此是不是可以這樣認為,一旦卓夫和摩子結了婚,他就有可能成為與兵衛的繼承人呢?」
  「實際上是與兵衛促成卓夫和摩子的婚事的?」
  「這個嘛,反正沒有一個人從會長嘴裡聽到過這個明確的意見,所以都是傳說。」
  這名年輕的刑警似乎是開玩笑地說道。
  「我們也問了一下秘書室的女秘書,她們當中有不少人想成為卓夫的妻子,但有的卓夫看不上,有的只是逢場作戲,白白讓他玩了一把。也許因為她們特別生氣吧,把卓夫的事情抖了個一乾二淨,連我們都沒有料到。——另外,卓夫和一個酒吧的女招待有多年的關係,這個女招待也比他的年齡大。大概要明確了和摩子的婚事後他才能斷了吧。要是在這之前讓會長知道了,他和摩子的事兒準得完。不過,我們認為也許她們早就向會長捅過這件事。」
  昨天下午,在別墅裡向和江家的每一個人聽取事件的過程時,從某種意義上說聽到的都是讚揚的話。大家異口同聲地說與兵衛生前是如何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和愛戴,根本不能想像有什麼人會憎恨他或對他有什麼積怨等等。然而僅僅一個晚上的調查就使這些說法不攻自破,浮出了令人懷疑的陰暗的人際關係的一面。
  但另一組,即去偵查道彥夫婦和摩子家庭內幕的一組,至今沒有什麼特別的收穫。
  「道彥和板枝是4年前結的婚。道彥今年50歲,淑枝45歲。道彥是妻子死後再婚的,而淑枝則是第三次結婚。」調查小組的一名中年警官在電話裡這樣介紹道,「也許是淑枝這個人有『剋夫』的命吧,她的第一個文夫和她生下一個孩子後便離了婚,第二個丈夫因空難死亡。據說她把全部希望都建立在第三次婚姻上了。而道彥似乎也是力圖全力維護好這個家庭。去年道彥因為肝炎住院時,得到了淑枝無微不至的關懷,他出院時體重增加了兩公斤哪!而淑枝部瘦了下來…看樣子這個『大媳婦』對『小女婿』還真是愛意綿綿呢!」
  他還說明,這些消息都是從一個經常住在道彥家的二十多歲的小女傭,以及附近的鄰居主婦那裡聽來的。道彥住在自黑區柿之木板的高級住宅街,但淑枝並不因此而同鄰居關係疏遠,相反地與3名年齡相仿的主婦常常在一起聊天、交往。
  摩子是她第二個丈夫的孩子,對道彥來說雖然是『施油膩』的孩子,但他也非常喜歡摩子,也非常尊重與兵衛,這一點和這邊的調查是一致的。
  「不過,道彥和與兵衛之間到底好到什麼程度,是真心的尊重還是表面上的客氣就不清楚了…」
  「那麼,道彥和淑枝是怎麼認識的?」
  「淑枝的一位女朋友的丈夫與道彥在同…個大學工作,經這對夫婦牽線認識的。」,
  的確,道彥是神奈川縣一所不太有名的大學裡的教授。
  「道彥是教生物學的嗎?」
  「是的,是醫學分子生物學的教授。」
  「這是一門什麼樣的學科?」
  「聽淑枝向她的朋友們誇耀說,是專門進行遺傳學研究的,也是世界上最令人矚目的學科。一旦研究成功,可以大量地生產貴重的藥品和糧食,因此道彥在這個領域裡傾注了他的大量心血…聽淑枝說,道彥是個地地道道的書獃子,……但據說道彥好像在外面也有女人……」
  「什麼?」
  鶴見稍稍一反,腦子裡不禁又浮現出了那個誠實、純樸的道彥的容貌來。
  「是那些主婦們悄悄傳的閒話。有人在市內的一家飯店大廳裡,偶然看見道彥和一名身穿和服、像是專門『接客』的女人在一起聊天,不過沒有什麼更多的證據。聽說淑枝對這件事很在意,但最終決定忘記這件事……」
  另一個女人?鶴見有些猶豫了。「輕浮和好色的血液。」不知道這是哪部戲裡的台詞。看來在和江的家族中也流動著「輕浮和好色的血液」……
  關於間崎鐘平和一條春生還沒有什麼消息……
  於是鶴見又下達了兩點新的調查指示。這也是剛才中裡警部從別墅打來電話時的請求。
  「間崎鐘平為什麼成了和江與兵衛的私人醫生?希望查明這件事情的內幕。再一個就是摩子。她於1月4日凌晨1點半左右乘出租車回到了東京的家,同一天的下午1點從公司裡得知了此事,下午1點半又乘車同公司的職員趕回這裡。這其中整整12個小時。她說自己一直呆在柿之木板的家裡哪兒也沒有去。但為了慎重,還是要調查一下她在那12個小時裡的行蹤……」
  鶴見又下達了另外兩三點指示後,便放下了電話。這時已經是12點15分了。
  相浦署長看他打了這麼長時間的電話才結束,便一臉急切的樣子等著聽鶴見的匯報。剛才他在記者面前神采飛揚,現在又拿起了長官的架子。
  鶴見一邊看著筆記本上剛才記下的要點一邊向署長匯報。
  「啊,由於基本上都是從昨天夜裡才開始進行調查的,所以還沒有抓住什麼特別有價值的線索。但無論從哪條思路迫下去都會有重大發現。特別是內部作案這個著眼點,我認為圍繞我們和江與兵衛之死,一定隱藏著一種十分複雜的計劃,我們可以找到真正的犯罪動機。」
  相浦克平聽到這些,他那善辯的嘴撇了撇後點了點頭。看樣子他雖然認同了這個意見,但同時又在考慮如何從昨天自己宣佈的「外來歹徒作案」的結論中脫身吧。但是歸根到底,警方還是可以為了破案而使用「障眼合』的嘛……
  相浦習慣地整了整領帶,稍稍伸展了一下腰背,使記者們等候的房間裡走去。
  不一會兒,從那個房間就傳來了與他年齡不相符合洪亮的講演般的聲音。
  『昨天,我講了,從表面上看,這個案子是外來歹徒作的案,這當然是基幹警方的旗密調查。但事情遠非這麼簡單。也就是說,兇手十分狡猾老練,以至騙過了警方。慶幸的是,我們及時偵破了兇手的偽裝,同時也並不妨礙今天我將要公佈的調查結果。和我們預料的一樣,不久我們就可以向各位告之整個案情。今天我首先要說的是:殺害和江與兵衛先生的兇手,就在案發那天住在別墅中的人員當中!」
  在座的記者們為之嘩然,紛紛向相浦提出了質詢。
  「有什麼證據了嗎?」
  「有。是鞋。是和後院裡發現的兇手腳印一致的運動鞋,它被藏在了地下室的麵粉桶裡。」
  但相浦沒有說明警方發現的兇手往復的腳印是相反的這一事實。因為這樣一說就會暴露出警方在調查取證中的拙劣。
  「搜查總部已於昨天派出6名警官奔赴東京,將圍繞死者進行犯罪動機的調查。已經有報告來了。因此找到贓物和兇手、凶器只是時間問題。」
  「您說兇手是在案發當夜住在別墅中的人當中,那麼就是說,當初到達的9人中,要除去死者和當夜返回東京的那名女大學生,總共為7人,是嗎?」
  相輔稍作停頓後明確答道:「是的。我認為兇手就在這7個人當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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