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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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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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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0-10-22 02:45:39 |只看該作者
檢察官的推理  

  1
  高山檢察官的桌面上,放著一本新的記事本。
  一、調查毒物笛木刑警
  二、嵐鐵平的筆跡保原香代
  三、飲食店的來往人員澀谷善署
  四、矢後七郎身邊工警署
  五、附近警署轄區內的犯罪調查松山事務官
  高山檢察官手握那五支釣竿的根本。這麼些竿子在什麼時候可釣上什麼魚來,完全無從猜測。它們的次序也不明。檢察官必須等待。但他堅信這個方法是正確的。
  檢察官之前曾寫過一次備忘錄。那時候事件看起來極簡單,是從動機和方法兩個觀點來判別幾個人物的黑白。但是,在那個方法—一失敗之後,現在反而清晰地使罪犯的真正面目顯現出來。雖然罪犯已顯現,但還不能夠出手。而明明罪犯顯現了,卻還對該罪犯幹了什麼犯罪行徑一無所知。說來亦覺得直。儘管玄妙,但除了強行搜查之外別無其他辦法。只有小心翼翼、萬分耐心才行。檢察官正布下羅網。他正在以緩慢得人眼察覺木出的速度收網。他自信網裡必有所獲。
  從高山檢察官房間開著的窗戶,可以看見陽炎正在游動的部分街道。各色人等正走動著。他們所持的目的,要到何方,檢察官是無法—一知曉的,但保衛他們的安全,則是檢察官的工作。可能裡面既有憧憬著幸福的婚姻生活的男女,又有居心不良的騙色之徒。那些就與檢察官無關了。不過,如果人群之中混入了身藏爆炸品的危險人物,檢察官就必須把它找出來。人物X,即嵐鐵平,他打算要幹什麼還不知道。但是,以往他有可能殺害了新海清,有可能與更大的犯罪行為有關。高山覺得此事難度很大。
  下午,笛木刑警來了。
  「關於藥物的情況,作一下進展報告。」刑警將一疊文件擺在檢察官面前。「不僅有機磷化合物,農藥方面也有相當複雜的法規進行管制。這些文件,是從藥物學權威處收集的對於有機磷化合物的說明和有關農藥的法規的選輯。說到結論,現在合法地生產名為P的有機磷化合物農藥的製藥公司,在東京只有一家,就是明星製藥公司。他們生產的農藥P,要經過複雜的手續,由農協配給農戶。使用方法,不是農戶的任何人都能把它用掉,有法規限定由農協的技術人員來處理。也就是說,每一滴乳液的用途都是清楚的。但是到了基層,似乎也並非完全杜絕農戶自用的情況。這些農藥P當然市面上不出售。能夠弄得到手的僅限於擁有需要用它的農地、果園的農戶。」
  「有機磷化合物主要用在什麼方面?」高山檢察官問道。
  「柑桔類、蘋果等。」
  「柑桔類麼。」檢察官口中念叨著。
  「除此之外,」笛木接著說,「和P相同成分的東西從美國進口,但不知為何完全不涉及法規監管,正在市面上出售。」
  「噢?」
  「那家進口公司也弄清楚了。」
  「那麼說,假如有人想把它弄到手,可從農戶那裡要,或者偷,否則就是買那種美國藥物了?」
  「對。」
  高山檢察官拿起了一份刑警帶來的文件。
  
  當P侵入動物的組織內部時,會阻止該組
  織內存在的一種□——膽鹼酯□的活動,成為
  死亡的原因。當膽鹼酯□的作用停止或者降低
  時為什麼會死亡,可依據以下的藥理。動物肌
  肉之所以伸縮自如,是因為存在適量的乙酸膽
  鹼及其他的膽鹼,當這兩種物質在組織內增大
  時,肌肉就呈收縮狀不能伸展,由此而破壞生
  理作用,瀕於死亡。膽鹼酯□在細胞內乙酸膽
  鹼不必要地增大時會將其分解,另在不足時加
  以合成,經常起調節的作用。也就是說,當膽
  鹼酯□的作用因P而受阻礙時,就失去了調節
  乙□膽鹼的機能,因而此物質的平衡狀態被破
  壞而致命。作為中毒現象會發生痙攣、呼吸困
  難、心臟麻痺、瞳孔縮小、分泌流涎唾液;作
  為副作用,會出現噁心、頭暈、加速強制排尿
  和排便。因系對人畜的極猛毒藥而屬指定毒物
  藥。其毒作用如前所述,因為處理及使用時不
  慎導致死亡的例子在國內多處發生過,國家為
  了預防衛生保健上的事故,制訂並公佈了經營
  P的條例。專家指出,對於動物致死藥量未必是
  統一的,而對於人的真正致死量尚未知曉。據
  稱對於成人而言,由口攝入100毫克以上便有
  生命危險。
  「好一種難對付的毒物!」高山檢察官自言自語道。
  「我以澀谷為中心,一個不漏地調查購買了那種美國產藥物的顧客,但好多店都沒有存資料,藥店負責人許多連他們的姓名都不知道。所以,如果有人實際上購買過的,反而會有印象。如果是到鄉下去弄到手的,就難辦了。」笛木刑警搖搖頭。
  
   2
  「保原香代現在怎麼樣?」檢察官問道。
  「我請她盜取嵐鐵平的筆跡,但尚未成功。」
  「我想見她一次,問些問題;但我自己到澀谷去太顯眼了,可以請你今晚帶她來我家嗎?當然是在下班之後。」
  「我明白了。」笛木刑警就此告辭了。
  在搜查犯罪證據方面,檢察官並沒有讓市民充當間諜角色的愛好。因為那樣做一般會伴有危險,為了防止危險,又需要其他的力量。但是,就此次事件來看,除了保原香代,是無法探察「皇冠滴流」內部的情況的。警方與香代之間的聯繫絕不能被對方察覺。
  高山檢察官在單位食堂提早一點吃完晚飯,向日比谷方面步行而去。此刻距離下班的高峰時間還差一點。夕陽照射在日話國際會館的淺藍色瓷磚上,燦爛得很。檢察官在煙店買香煙時,發覺一名玻璃窗上映出的男子一直盯著自己這邊,他並沒有太在意,但是,當他向銀座方向走時,感到的確有人跟蹤。沒有理由可以解釋。這是一種直覺。因為行人不少,跟蹤者距離相當近。從各種各樣的角度、向各種各樣的方向活動著的人群之中,以一個意志來行動的人畢竟是明顯的。很短的時間裡固然不能打道,但有所覺察芝後,故意在銀座的內街多拐幾個沒有必要的彎,便可以證實有跟蹤者。因為沒有回頭看,不知道那人的模樣,但那是一個穿著風衣的男子。那男子和高山保持一定的距離,檢察官停時他也停。稍微脫節一點,那人便靠上前來,似乎是要證實檢察官仍在那裡。高山心想,這個跟蹤的人並不高明,沒有辦法,他只好試著鑽進一間飲食店。跟蹤者沒有進來,可能是站在對面的路邊吧。
  檢察官考慮的是今天晚上要笛木刑警和保原香代到自己家來的問題。跟蹤者尾隨而來恐怕不是自今日起吧。既然有跟蹤者,就必須考慮到自己的住宅也被他們監視了。那麼一來,把香代叫到那裡去就是件很危險的事情。高山要了一杯咖啡,然後給笛木掛電話。刑警已離開了警署,聯絡不上。刑警邀約保原香代的方法應當是很巧妙的,但監視自己住宅的人如果是見過香代的,香代便會牽涉到危險之中。只有兩個方法了。直接打電話到「皇冠滴流」,或者經澀谷警署轉達,與笛木取得聯絡。
  檢察官再次拿起話筒,撥了「皇冠滴流」的號碼。一個女子來接聽電話。
  「請找保原小姐聽電話。」
  「香代請假了。」女子的聲音答道。
  「原來是這樣,謝謝。」
  電話掛斷了。如果香代清了假,那一定是笛木到她的住處去接她了。高山沒有打聽過香代的住處,無計可施。
  檢察官喝掉涼了的咖啡之後,到大門口去買西式點心。一會兒之間天就暗下來了,看木見跟蹤者的身影。應該躲在了某處的,但既然知道了自己的住宅,在此處佈置人跟蹤就沒有意義了。高山檢察官場手截停一輛出租汽車。至少從表面上看,此時的檢察官就是一個買點心回家去的初老工薪人員。
  
   3
  高山檢察官到家時是七時半左右。當妻子告訴他松山事務官來過電話之時,碰巧松山第二次打電話來。
  「我剛到家。你直在單位嗎?」
  「是的。您剛離開單位,I町的警察便送來了報告。」
  「是什麼內容?」
  「電話裡面有些不方便。」
  「馬上派人送過來吧。」
  「剛剛派人出發了。馬上就會到達您那邊。」
  「有什麼情況?」
  「有名堂。那阿伊子正與保原卓造在一起。」
  「竟有此事?!」
  「請您看報告書吧。我九時之前在單位,您有事就掛電話過來。」
  「好的,明白了。」
  檢察官在電話機前站了好一會兒。保原卓造此人原應出局了的。阿伊子為了什麼要去見他呢?I町方面還應有一個矢後。在叫香代來的這天,卓造重返事件的中心,難道是一個暗示嗎?
  「開飯嗎?」妻子這一問,高山才發現自己的左手手指上還吊著那個西式點心的紙包。
  「吃過啦。這是西點。稍後笛木君要來,你那時候拿過來。」
  「好的。」
  「另外,單位有人送資料來。你讓他等一下,把文件拿到書房給我。還有,泡壺熱茶給我。我喝過咖啡,肚子裡直折騰。」
  「哎呀,」檢察官的妻子笑道,「那麼說,您不宜出國哩。」
  「出國?」妻子的話倒讓他恢復了幾分平靜,「我又不是議員、畫家,用不著出國。」
  高山此時提及議員和畫家,並無其他深意。關於監獄設施、警察機能之類,可能有必須學習外國的東西,但因為審判形式上的差別,作為檢察官並不太感到出國見識的鞋力。他只是很隨意地抱著日本罪犯非得靠日本的檢察官不可的觀點。
  懶洋洋的夜風從窗子裡吹進來。現在是迎春花那黃色小花開始點綴荒山野嶺的季節。迎春花沒有瑞香那樣的濃烈香味。論香氣應是比櫻花早開花的、紙屑般的辛夷花吧。
  高山喝著妻子沏的茶時,單位信使來到了。檢察官打開用警察用箋所寫的報告。這不是一份公文。
  
  一、關於在當地露營集訓的上院隊的矢後七郎
  身邊的情況,到今天為止沒有任何變化。我也
  直接告誡矢後要小心,但他本人沒有感覺到任
  何危險。人員進出方面也沒有異常情況。另外,
  上院隊最近將為參加公開賽而開赴大限,請給
  予行動指示。
  二、三月二日傍晚,長岡阿伊子來到I町。
  她直接到旅館去見矢後七郎,二人在鎮上散步
  之後,進入了X町的旅館。兩個小時後,只有
  矢後七郎一人離開該旅館返回住地。
  三、三月三日上午,長岡阿伊子造訪了住
  在港口突堤附近的保原卓造的小屋。長岡阿伊
  子手上沒有帶任何東西。二人交談的內容雖然
  不能聽見,但我認為他們之間沒有物品的授受。
  約30分鐘後,長岡阿伊子一人返回旅館,至傍
  晚又獨自離開旅館,直接到火車站,搭乘了上
  行的准高速列車。她與矢後六郎只在前一天晚
  上相見。
  四、似乎矢後七即認為長岡阿伊子仍在,晚
  上到旅館來,但由於阿伊子不在,便返回了集
  訓的旅館。通過向旅館瞭解,得知長岡阿伊子
  留下了一封寫給矢後七郎的信,矢後七郎把信
  帶走了。
  五、如果需要長岡阿伊子臨行留下偽信,以
  及對保原卓造進行調查,請給予指示。以上是
  報告內容。
  檢察官回想起自己在I町見過的那個叫保原卓造的怪男子。他在漂滿白色死河豚魚的峽灣中一隻手划動小艇的身影清晰地留在高山的記憶之中。聯結卓造和阿伊子的線目前沒有任何資料可資瞭解。阿伊子是作為嵐鐵平的信使到卓造那裡去的嗎?
  「笛木先生來了。」高山的妻子說道,「有一位女性和他一起。」
  「請他們進來。」檢察官說道。
  笛木刑警做了個奇怪的動作。他從廊下探頭望望房間裡面,對檢察官說道:
  「高山先生,請拉上窗簾。」
  笛木刑警沒有看檢察官這邊,而是望著窗外黑暗之處。
  「到那邊去!」檢察官站起來熄掉電燈,幾乎與此同時,放在書櫃上的花瓶突然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4
  檢察官聽到笛木刑警和在等回復的地方檢察廳信使一道沒有穿鞋便飛奔出大門的聲響,在黑暗的書房一隅靜默了好一陣子。他並不害怕。這件怪事突然發生的瞬間,高山檢察官已直覺此事與那封恐嚇信有關係,但他確信對方並非真的打算消滅自己。那是因為他在某種意義上已相當有效地控制住人物X了。而對方絕非做事莽撞無謀的人。
  「純屬小事一樁。」檢察官對在走廊上不知所措的妻子說道,「恐嚇而已。帶客人到客廳去吧。」
  「真的沒有事嗎?」
  「真的。」高山開了燈。
  書櫃上面,花瓶打碎了。一部分碎片散落在地板上。
  「好奇怪哩。」笛木嘴裡嘟吹著走了進來,在大門口處將滿是泥土的襪子脫下,「聽不見射擊的聲音。」
  「笛木君,」這時,高山從花瓶碎片中撿起了一塊小東西,說道,「是氣槍哩。氣槍的槍口是曾經瞄準著我的。他故意不打中。」
  「是氣槍?怎麼還用氣槍來……總之,要去追查才行。」
  「不必。不要輕舉妄動。查了也沒有用。敵人可聰明哩。」
  「為什麼呢?」
  「氣槍是允許使用的吧。光這個區內持有人就有兩三個。而氣槍裡是不會留下發射過的證據的。」
  「也不局限於這個區的人吧?」
  「別處來的要是騎自行車、抄小道,根本無從得知。這不過是第二封恐嚇信而已。對方打算表達要來真的了的意思。真是歡迎之至。」
  「沒有問題?」
  「我倒是有話要對你說。坐下吧。」
  「我帶了保原香代來。」
  「在此之前我要先說幾句。互叮來了這樣一份報告。」
  高山將文件遞給笛木刑警。笛木快讀完時,高山開口道:
  「你說過保原香代和卓造完全沒有聯繫,真的是這樣?」
  「真的。」
  「那麼,卓造是什麼時候和嵐鐵平發生關係的?他沒有離開I町,阿伊子為了什麼要去見卓造?」
  「……」
  「這就有點費解了。」
  「我認為香代沒有撒謊……」
  「可能是的。但是,卓造和那夥人有關係,就不能不令人產生懷疑。」
  「仍然未能取得嵐鐵平的筆跡。她本人挺抱歉意的,但嵐鐵平自己幾乎不寫字。」
  「等一下。」檢察官說道,「我想起來了。嵐鐵平應當正在辦理新海菊江的繼承文件。矢後提過這件事。」
  「要說繼承的文件,應當是在家庭法院吧。」
  「這是一項大發現。明天讓松山去查一查。」
  「但是,恐嚇信的筆跡,未必是嵐鐵平的。」
  「不錯。的確令人頭疼。我請你去查藥物的事,但即使這一點弄清楚了,假如不能證明新海的死因就是它,就毫無用處。我們所做的,其實是一個個無法依據的旁證而已。」
  「哪一條才是正道呢?」笛木歎道。
  「總之,先見見香代吧。」檢察官站起來,剛要上房間時,認出了在大門口等待的單位信使。
  「對啦,你可以回去了。你對松山君說,明天到家庭法院去借用新海清的繼承文件。今次的事件就不必對松山君說了。」
  「是。那我就回去了。」
  「辛苦你啦。」
  高山檢察官送走信使之後,走到在客廳等待的保原香代處。高山的妻子拿來一雙檢察官的襪子交給笛木。
  「謝謝。」刑警說著接過襪子,穿在腳上,「哈,好高級的襪子哩。」
  
   5
  香代是個長得無甚特點的平凡女子。看上去不比其年齡年輕,也不比其年齡老。臉蛋也不漂亮。總的來看,相貌平平。檢察官發現她的臉龐時不時流露一絲冷冷的表情。
  「謝謝你的支持和配合。」檢察官說道。不過,檢察官此時發覺,這個女人頭一次被叫到檢察官的家來便遇上相當驚險的一幕,她倒是不怎麼露出驚懼之色。高山覺得頗有意思。
  「以前從他那裡聽說,你近來完全沒有見過卓造了?」檢察官問道。
  「沒有見過。」香代很明確。
  「我想瞭解一點以前的情況:你到『皇冠滴流』來工作時,卓造也參與了嗎?」
  「他沒有。」
  「就是憑新海清的介紹嗎?」
  「是的。」
  「那麼,卓造和嵐鐵平相熟嗎?」
  「不。」這一次香代仍很明確。
  「現在,嵐鐵平和卓造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嗎?」
  「我覺得沒有。」
  「是麼?」檢察官有點想不通。
  「新海清對我有恩。」香代說,「當我聽笛木先生說新海先生可能是被殺害的時,我就想盡量為你們提供幫助。」
  「我明白了。那麼,之後的情況有什麼變化嗎?」
  「沒有。只是以前在里巷曾有直接進出辦公室的入口。而這陣子就釘上木板不能通行了。」
  「從何時起?」
  「從新海先生剛死不久起吧。」
  「那麼說,之前會有人在你看不見的情況下出入辦公室了?」
  「是的。」
  「現在就不同了。」
  「是的。因為原來覺得算不上什麼事,所以就忘記說了。」
  「這就有奧妙了。」檢察官說道,「現在出入辦公室的是誰和誰?」
  「長岡小姐和田沼先生,以及來往客戶而已。」
  「嵐鐵平一直住在店裡?」
  「大多數是。因為我下班在前,確切的情況就不知道了。」
  「那麼說,店的大門鑰匙?」
  「我拿一把,嵐先生有一把。」
  「原來如此。」
  「我幾乎沒有使用過。早上上班時,大體上是開著門的。」
  「你自己接到過有危險東西——例如跟蹤、威脅之類的嗎?」
  「沒有。」
  香代沉默起來。高山檢察官也沒有再問。香代果真一無所知嗎?後門的事也不清楚是什麼意思。高山很失望。監視除香代之外的皇冠滴流的所在警署也沒有提交特別的報告。皇冠滴流似乎就是一間純粹的飲食店。
  過了約一個小時,高山檢察官送笛木和香代二人出來。香代走出外面時,檢察官匆匆對刑警說:「剛才說的後門的事去查一查。」
  二人離開之後,只剩下夜晚的氣息。檢察官在大門口位立好一陣,凝視著春夜那無邊無際的黑暗。
  
   6
  笛木刑警到檢察廳來歸還洗過的襪子時,高山檢察官正抱頭沉思。
  「在家庭法院的繼承文件上的字,肯定是嵐鐵平的。這一招雖然成功,但鑒定報告認為與那封恐嚇信上的字並非同一人所寫。此事件似乎還有許多人物隱藏著。前些時候用氣槍打我的也是其中一人。」
  「乾脆把長岡阿伊子拉過來吧。」
  「等一等。此事急不得。笛木君,你看看這個。」檢察官將三張方格紙放在笛木刑警面前,上面是很細緻的統計表,「這是請松山君查回來的,是那一方面發生的事件的一覽表。」
  「哎晴。」刑警發出一聲怪叫。
  「哎唷什麼?」
  「真叫人吃驚。竟然查了這麼多東西啊!」
  第一張表,是澀谷、世田谷、青山、目黑、代代木等地發生的罪案一覽表,分別填入事件發生月日、場所、犯罪種類和所用凶器、破案與否。第二張表只列出未破的案件,第三張表只從中選列出凶器為槍及手槍的案件。
  「未破的案件竟有這麼多嗎?」笛木頗為吃驚,不過,這些與新海清的事有什麼關係呢?很抱歉這個問題實在太原始了……」
  「是原始的結構。」高山笑道,「我是以這個順序來思考的。無論我怎麼捅新海清死亡這件事,都沒有任何東西出現。簡直與病死的一樣。不過,如果是殺人的話,其特點不在於警方能否找出罪犯,而在於沒有足以起訴的證據。也就是說,我著重思考的,是即使抓了人,在法庭上面臨證據不充分的問題。」
  「一點也不錯。」
  「在邏輯上這可能是一個跳躍,我認為新海本人與犯罪沒有關係,他僅僅是個目擊者。當然,偶發事件也並非沒有可能,但我從罪犯要殺新海,以及方法上非用其身邊的人木可這兩點來看,設定為嵐鐵平。然而徹查之下,他竟毫無破綻。所以,根據與前面相同的道理,我認為嵐鐵平本身與犯罪沒有直接關係,可能只與犯罪背後的事情、用於犯罪的事情有關係。徹查這一點,反而有可能使殺害新海一事自然浮現出來。」
  「……」
  「我最初設想是麻藥,但麻藥的關係此處已大體列出。於是我又考慮凶器。目前只知道僅僅這幾個案件是用了類似手槍的東西,而且尚未破案,你認為是什麼原因?」
  「嗯——」刑警沉吟起來。二人此時所看的第三張表格如下。日期是從五月左右算起。
   月 日  地點  犯罪種類  凶器   罪犯人數  被害者  發現者
   
   5月1日  上馬   恐嚇  手槍    一    男、女   路人
   5月3日 代代木   殺人  手槍    二人   男   附近的入
   5月7日 外苑   恐嚇未遂 類似手槍  二人   男、女  巡邏車
   5月11日 澀谷   傷害   手槍    一人   男    路人
   5月12日 三軒茶屋 傷害   手槍    二人   男    路人
   5月20日 下目黑  恐嚇   手槍    二人  男、女  附近的人
   5月22日 上原   恐嚇   手槍    一人  男、女  巡邏車
   6月3日 駒場   殺人   手槍    三人   女   附近的人
   6月4日 圓山   傷害   手槍    二人   男    路人
   6月8日 青山六  殺人未遂  手槍   一人    男   巡邏車丁目
   6月9日 初台   傷害  類似手槍   一人  男、女   路人
  這一份表還長長地延續下去。笛木翻開最後一頁,不知何故竟是新海清死亡的那天。
  「就到此為止嗎?」刑警不禁問道。
  「就那些。」高山答道,「我也以為是不是太麻煩了,弄到此處為止算了。然而並非如此,以新海清死亡這一天為界,這種犯罪竟然蹤影全無了。」
  「好奇怪阿!」
  「奇怪,簡直太奇怪了。難道是新海清本人拿著手槍去恐嚇、殺人麼?」
  「這些案件均未能破獲,究竟怎麼回事?」
  「我聽到了有意思的說法。問題就在這裡。這些案件中當然也有完全沒有罪犯線索的。然而,大部分被認作罪犯的人,均在現場或日後的伏擊行動中被拘捕。查查下落如何,於是,竟然不約而同地都因為證據不充分而釋放了。要說為何沒有證據,就是未能發現凶器。」
  「那是偶然的麼?」
  「問題就在這裡。」高山說道,「未能發現凶器——也就是說,抓獲他們的時候,犯人總是沒有帶著凶器!」
  「我不明白。」
  「連我也不明白呀。但是,還有另一個發現。那就是這表上,在新海清死的同時,案件就消失無蹤。與此前香代所說,新海死的前後,『皇冠滴流」的後門使封掉了,二者之間不見得沒有關係吧?」
  「噢噢。」
  「不過,這個推理仍太勉強。我今天早上看著這張表,大體就想了這些問題。現在可是進退維谷啦。」
  「恐嚇信,氣槍,以及阿伊子和矢後分手,阿伊子找卓造,被扯去的日記和矢後的字條——剩下的線索,只是這些東西了吧?」
  「就這些。事件的關鍵就是將它們連結起來。」
  「真想讓長岡阿伊子坦白交待一切。」
  「我反倒在考慮矢後去大販進行公開賽的事。但是,矢後被加害的事首先就不能考慮了。」
  「請等一下,」這時笛木刑警臉色一變,站了起來,「我現在想起來了,I町就是柑桔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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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45:59 |只看該作者
殺人想像圖

  1
  「I町是柑桔產地又如何?」高山問道。
  「柑桔栽培要使用P。」
  「噢」「
  「在I町農業會的倉庫裡有民卓造有可能將它弄到手。」
  「那麼一來,香代且當別論,卓造和嵐鐵平肯定是從前便認識的了。」
  「想來應無不可。查一查就清楚了。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就可以理解阿伊子去見卓造的事情了。」
  「工警署的報告上說沒有物品的接受,但若是藥品,放在哪裡都行。不過……」檢察官注視著笛木刑警,「會是誰交給誰呢?」
  「最初應是由卓造將藥品交給嵐鐵平吧。那些藥就用在殺害新海……」
  「那麼說,這次是將剩餘的——假如有剩餘的話,由嵐鐵平交還卓造。——笛木君,交還藥品是令人奇怪的。扔掉就完了嘛。」
  「應當考慮是卓造通過阿伊子又交給嵐鐵平另一種藥物。」
  「這藥物是幹什麼用的?」
  「為了殺某個人吧。」
  「殺誰?」
  「……」
  二人對視了好一會兒。
  高山的提問並不是要笛木的回答。二人的思路碰到一起了。檢察官的話只是要確認自己的想法而已。
  「要是你的話,你要想幹掉誰?在目前的情況下
  「我想說高山檢察官的,但他們不至於幹這種蠢事吧。」
  「那麼,就只有矢後或者阿伊子、香代啦。」
  「不過,矢後對於嵐鐵平來說,並不是特別危險的人物吧。因為他並不是抓住了殺害新海證據的人。」
  「是香代?」
  「不會這麼蠢的。而且她一無所知。」
  「那麼,是阿伊子?」
  「有反戈一擊的可能性。但是那樣的話,他派阿伊子去取藥物就奇怪了。」
  「也並非不可能吧。」
  「保原卓造就沒有可能了麼?」
  「是為了第一次的藥物的事而封口的吧。卓造會提供了殺自己的藥物?」
  「總之不對勁。這樣看來,嵐鐵平的目標,應該還是你——高山先生。」
  「我?」檢察官笑道,「的確是來過一次偷襲了。」
  「您必須小心謹慎啊!」
  「殺掉我,嵐鐵平便平安無事的推導是不合邏輯的。」
  「但是,如果逼急了,他們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呀!」
  「我認為嵐鐵平此人是用心良苦的。讓自己有危險的事他恐怕不會幹。」
  「總之,我跑一趟I町。應該確認一下藥物是否由卓造經阿伊子交給嵐鐵平吧。」
  「那就拜託啦。你去I町的話,就讓工警署解除關於保護矢後七郎的任務吧。舞台已經移往大阪了。」
  「明白了。無論如何,對他們的第二次殺人仍要防範於未然啊!」刑警說道。
  第二次殺人是否會發生不得而知。但是,此刻高山心想,這真是個陰森森的事件!嵐鐵平此人的性格令人感同身受。
  「犯罪看來也體現性格的哩。」高山檢察官說道。
  「當然啦,連搜查的方式上也有性格因素呢!」笛木刑警答道。
  刑警走了之後,高山叫來松山事務官,請他通知有關方面對已赴大阪的矢後作好保護工作。
  檢察官獨自一人時,他想明白了笛木刑警的話——搜查的方式上也有性格因素,是另有所指。高山頭一次去想這方面的事。一般警視廳行動時,其搜查性格就反映了搜查課長、組長的性格。當然,這是由長期的歷史所形成的、廣大警察的綜合性的專業化性格的集合體。要自起訴之後,案件才開始實質性地轉交到檢察官手中。與這樣的做法相比較,當地方檢察廳的刑事部或特別搜查部單獨查案時,檢察官的性格便體現出來了。這樣做好麼?高山此時頗有點反省的味道。如果是警視廳,他們會怎樣做?
  
   2
  笛木刑警出發去I町的翌日,檢察官收到了失後的來信。
  高山看見辦公桌上的矢後的信件時,猛地產生一個閃念:他要告訴我阿伊子留下的信的內容吧。阿伊子那封信總使他不能忘懷。因為動用工警署去瞭解該信的內容,對矢後會有不良的影響,所以檢察官期待從矢後處直接瞭解這件事。然而,矢後寫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明天要去大皈了。在I町的成績實在慘不
  忍睹。進行紅隊白隊比賽之後,完全沒有準頭。
  我試想一想為什麼打不好,發覺那是自工警署
  的刑警出現在觀眾席開始的。也許說明了刑警
  和擊球之間是什麼關係了吧。
  
  我認為自己理解了檢察官對我的好意,或
  者是職責所在派了刑警跟著我。但是,我之有
  意寫此信給您,是因為您一向是上院隊的球迷,
  且長期觀看我們的比賽,然而我卻不能將自己
  與殺人案有關、刑警在盯著自己這種事置之度
  外。究竟遭懷疑和受保護有些什麼區別呢?與
  刑事警察發生糾葛畢竟是不愉快的事。這樣的
  心理狀態影響了我的擊球。棒球手的所謂狀態
  真是很微妙的。有些對打棒球完全無關的部分,
  例如左手指甲裡有根刺、頭頂上生了個小癤子
  之類,這些小毛病會使神經集中到那裡去,球
  便打不好了。心裡面有了個什麼牽掛也會這樣。
  投手在投球中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比賽,忘掉些
  細枝末節的東西,但擊球就不行。在投手投出
  球、那個球到達自己身邊為止的時間裡,擊球
  手不可思議地會為某些事走神的。我是單身漢,
  在結了婚的人而言,前一天晚上與老婆有點兒
  感情上的矛盾,也有可能影響到翌日的成績。您
  記得我曾經因為觀眾席上的喝倒彩而一敗塗地
  嗎?與那次經歷相同的事情發生在集訓期間。由
  集訓到公開賽的成績,對我們來說將如何重要,
  您能理解嗎?森山這名獎金球員引進球隊,如
  果他確定為外野四號——遺憾的是即將成為事
  實了——那麼一來,就要由我和梅島來爭奪一
  壘。而二人的競爭不在於防守能力,而是擊球。
  我開頭寫過我在I町成績淒涼,並非打率本身,
  而是本賽季一壘手的位置被梅島奪走的可能性
  變大了。我很焦急,且已亂了方寸。您會說這
  是因為我不成熟,並非刑警之故嗎?
  
  檢察官先生,揭發罪案是您的使命。而我
  的使命,除了成為新海先生的後繼者之外,別
  無其他。我的結論是,今後請千萬將我忘掉。有
  任何人、為任何目的要來殺我,我都不在乎。不
  要管我吧。再有一個月就是棒球錦標賽。我必
  須在大阪的公開賽中確保自己的位置。我和長
  岡阿伊子已經分手了。理由是我們之間的個人
  的原因。關於此事我不想說什麼了。而既然我
  和長岡阿伊子的存在再無關連,那麼我已經和
  事件脫離關係了。我已討厭再次和警方的人打
  交道。即使說是為了我的安全也好。實際上關
  於那個事件,我也再無可以提供幫助的了。對
  於過去我未能發揮作用,我的確很抱歉,但請
  體諒我的。心情吧。檢察官先生和我的距離已太
  接近了,請分開一些吧。
  
              矢後七郎
  
   3
  高山將矢後的來信反覆讀了三次。讀著讀著,他對於使矢後七郎最終無謂地多受了那麼些苦甚覺歉意。他將信箋裝回信封裡。此時,檢察官發覺了一件重要的事:不知矢後是否無意之中寫下的,他的信裡隱藏著一個暗示。
  高山一發現此事,即走出單位前往上院隊的事務所。事務所裡正為一個月後即將開戰的公開賽做開幕的準備工作,一片混亂,但檢察官抓住了茂木老闆。
  「好久不見啦。」茂木說道。他的話裡有幾分揶揄的味道。
  「關於球員體力極限方面,得到什麼結論了嗎?」
  「今天上門拜訪並不是為那件事而來。」
  「噢噢。有什麼要事呢?」
  「我想看一看新海清在五月以後的擊球成績。」
  「所謂擊球成績是……?」
  「只是要某月某日打了幾次、幾支安打就可以了。」
  「您總有些令人不解的要求。我找人查一查吧。」茂木老闆隨即叫來職員,命他從去年的比賽記錄簿中只抄出新海清的打率一項。
  檢察官交代了這麼點事情便返回檢察廳。去了I町的笛木刑警尚未回來。他心急火燎地一直等到傍晚。這時,球隊將他要的資料送來了。
  高山早早地離開單位,回到家裡。他急於證實自己的新念頭,以至幾乎把有人跟蹤的事置諸腦後了。是否有用尚不得而知。但是,能做的都得做完。來自球隊的報告如下:
  5月1日(周H)4-2
  5月2日(週三)4-O(三振出局2)
  5月3日(週四)3-1
  5月5日(週六)5-2
  5月6日(週日)4-34-2
  5月8日(週二)4—0(三振出局1)
  5月9日(週三)3-1
  5月10日(週四)6-3
  5月12日(週六)4-0(三振出局1)
  5月13日(週日)5—04-O(三振出局2、3)
  5月15日(週二)3-l
  5月16日(週三)4-1
  5月17日(週四)5—2
  5月19日(週六)3—1
  5月20日(週日)3-14-2
  5月22日(週二)5-0(三振出局2)
  5月23日(週三)5-0(三振出局2)
  5月24日(週四)4-l
  5月26日(週六)3-2
  5月27日(週日)5-1
  這個表仍長長地延續下去。
  高山檢察官看著這個表,發覺一支安打也沒有出現的日子,時不時不定期地出現。那一天甚至還來個三振出局。一直看到頭,是一個類似的反覆。檢察官此時又冒出了一個念頭。表示罪案件數的第一張表,與此表之間沒有關係嗎?他將兩個表一上一下擺好,將日期相比照。
  發生罪案日期 地點 比賽的日期 打率(三振數)
  5月1日    上馬  5月1日  4-2
  5月2日   (沒有) 5月2日  4—0(2)
  5月3日   代代木  5月3日  3-1
  5月4日   (沒有) 5月4日  (休息)
  5月5日   (沒有) 5月5日  5—2
  5月6日   (沒有) 5月6日  4-3 4-2
  5月7日   外苑   5月7日  (休息)
  5月8日   (沒有) 5月8日  4-0(1)
  5月9日   (沒有) 5月9日  3-1
  5月10日  (沒有) 5月10日  6-3
  5月11日   澀谷  5月11日  (休息)
  5月12日  三軒茶屋 5月12日  4—0(1)
  5月13日  (沒有) 5月13日  5-0 4-0(2、3)
  5月14日  (沒有) 5月14日  (休息)
  5月15日  (沒有) 5月15日  3-1
  5月16日  (沒有) 5月16日  4-1
  5月17日  (沒有) 5月17日   5-2
  5月18日  (沒有) 5月18日  (休息)
  5月19日  (沒有) 5月19日  3—l
  5月20日  下目黑  5月20日  3—1 4-2
  5月21日  (沒有) 5月21日  (休息)
  5月22日   上原  5月22日  4—1
  5月23日  (沒有) 5月23日  5-0(2)
  5月24日  (沒有) 5月24日  4-1
  比較兩張表,可知矢後所說的新海清出現慘敗成績的,都是在有罪案的翌日。所謂「翌日」又意味著什麼呢?檢察官拿出這個回答是極簡單的。新海如果因精神上的動搖而導致慘敗的話,不是因為他看見了罪案本身,而是因為他讀到了報道該罪案的報紙。
  5月20日在下目黑髮生罪案,事件應在翌日早報上有報道,但那天沒有比賽。5月3日的代代木案件也是如此。除此之外,有罪案的翌日,新海精神不振這種因果關係似乎一直持續下去。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嗎?檢察官再次想道。假如不是偶然的,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深夜,笛木刑警從I町返回來了。
  
   4
  「保原卓造此人真不簡單!」笛木剛在檢察官家裡的客廳落座,便這樣說道,「幸虧跑到那裡去看了一看。」
  「噢噢。說說這『不簡單』的內容吧。」高山說道,「從上次說的那件事開始吧。」
  「這個麼,還沒有確切證據。不過,這『不簡單』裡面,既有他可弄到P的可能性,又有他可分給他人的可能性。」
  「好吧,還是從『不簡單』說起。」
  笛木慢悠悠地品嚐過檢察官妻子送來的紅茶之後才說:
  「這傢伙撈起死魚讓其腐爛,我們此前已看見過。但這傢伙的生意並非僅此而已。他看來還從鎮上的牛肉店、西餐店、旅館收購豬和牛的骨頭。」
  「要骨頭幹什麼?」
  「在他的小屋子裡有一口大鍋,放在裡面煮。」
  「熬湯麼?」
  「不,作肥料。骨頭全部用錘子砸碎。據說是將碎骨熬透,變成糊糊,晾乾使用的。」
  「製成肥料出售到哪裡?」
  「農戶嘛。我不知他的爛魚和煮成的肥料有何不同,但這傢伙為此與很支範圍的農戶發生關係。因為農戶之中栽培柑桔類的很多,因此他想弄點P到到手根本不成問題。」
  「與保原卓造見面了嗎?」
  「見過了。」刑警說罷,稍為思索了一下,「這個思路不知是否要當——似乎卓造此人與直接犯罪無關。從人品來看。但是,從結果上看,可以說是嵐鐵平利用了他。」
  「那麼說,問題在於阜造和嵐鐵平的交往了。保原香代談過二人是互不相識的……」
  「恐怕香代並不知情。卓造本人對我也沒有說認識嵐鐵平。但是,香代逃來東京時,卓造也追來了。恐怕是那時候見過嵐鐵平吧。」
  「你為什麼這樣認為?」
  「因為最近的阿伊子見過卓造是事實嘛。既然與阿伊子相識,與嵐鐵平有某種關係是很自然的。我曾想過是否以違反P處理條例的嫌疑搜查其住宅,但又覺得如果拿不出東西反倒壞事——這是我在回來的車上想的。」
  「噢。」
  「騙騙人將東西弄到手可做一次。如果再來第二次,不是抓住什麼把柄就難成功了。」
  「你說誰和誰的事情?」
  「卓造認為新海帶走了香代,窩一肚子火趕到東京。嵐鐵平安撫了他,讓他回家。其實那時新海和香代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後來嵐鐵平撒了謊,從阜造處弄到了藥物。新海死了。嵐鐵平對卓造說,那是用你的藥來殺的。卓造一下子被抓住了把柄。所以第二次便不難弄到手。——我是隨意想想的。保原卓造的角色,與我的想像倒是挺適合的。」
  「噢。」
  「您和我上次去見卓造時,我們說,據說你憎恨新海清,他馬上說,新海被人殺掉了嗎?其實,在球場上目睹新海死亡瞬間的四萬目擊者——正確地說,是除您一人之外的四萬目擊者,都沒有想過是殺人案,而身在I町的卓造竟然問『被人殺掉了嗎?』,絕非玩笑那麼簡單。」
  「你的記憶力很好呀。」高山說道,「但是,I町的收穫,僅僅是那個想像麼?」
  「很抱歉,就是這樣了。不過,檢察官先生,我們警方人員見過當事人之後所產生的想像——」
  「恐怕,」高山說道,「你的想法是正確的。在你去I町期間,我弄了這麼個東西。」
  高山檢察官將三份表和新海清的擊球成績一覽表擺在笛木刑警面前。
  「松山君製作的表此前見過的吧。這邊是新的。這裡還有矢後的來信。」
  「我看看。」笛木將這些資料一一仔細讀過。
  
   5
  笛木似乎已明白了檢察官的意圖。刑警的手停在表上的8月之處。
  
  B月20日 (沒有)   8月20日 5-3
  8月21日 (沒有)   8月21日 4-1
  8月22日 富谷(殺人) 8月22日 3-2
  8月23日 千馱谷(殺人) 8月23日 3-0(1)
  8月24日 (沒有)   8月25日 3-0(2)
  8月26日 (沒有)   8月26日 (休息)
  8月27日 (沒有)   8月27日 2—0
  8月28日 (沒有)   8月28日 5-1(2)
  8月29日 原宿(恐嚇)  8月29日 4-0(2)
  8月30日 (沒有)   8月30日(休息)
  8月31日 (沒有)   8月 31日 5-0(1)
  「新海清日記被扯去的,是8月23日和24日。」刑警自言自語道。
  「這裡。」檢察官說道,「出現與前面不同的特點,前面是案發翌日都打不好,而到了這裡,是一直都打不好。刺激太大。或者說,是完全不同類型的衝擊襲向了新海——可以這樣看吧。」
  「前面只是些許印象,在這個8月23、24日以後,新海便抓到某些確切的證據了,是不是這樣呢?」
  「日記上寫過些什麼呢?」
  「嵐鐵平與案件有關,或者在這兩天裡,新海和嵐鐵平之間明白地交換過意見了——二人爭吵過
  「問題就在這裡。三振出局突然急增。新海的嚴重失衡竟然一直持續到他的死亡。」
  「新海日記上一般只寫棒球的事。這兩頁被撕去恐怕是因為寫了棒球之外的事吧。很有可能的。」
  「笛木君,」高山說道,「我們的想法充其量只是想像而已,但即使想像也好,我們不妨從嵐鐵平方面來依時間排一排事件如何?」
  「值得一試。」笛木答道。
  高山檢察官和笛木刑警當晚花了整整一個晚上,啃著鉛筆桿將想像圖列了出來,情況如下:
    一、戰時新海與嵐認識,在某次戰鬥中,嵐有恩於新海。
    二、戰後二人偶然(或由嵐訪新海)再遇,新海請嵐做皇冠滴流的負責人。
    三、嵐與某個集團(嵐在其中的位置不明)有關。
    四、新海讓保原香代做收銀員。
    五、保原卓造來東京見嵐。
    六、新海清察覺嵐背後的關係。
    七、新海與嵐之間為此事有過爭執,但因戰時的遭遇及香代的事,新海硬不起來。
    八、嵐從阜造處獲得P。
    九、因為新海的態度變得強硬,嵐指使阿伊子將偽造成片劑的毒物放入阿普羅命瓶內。
    十、新海清死亡。
    十一、嵐暫時斷絕與集團的聯繫,清除留在自己周圍的證據(皇冠滴流的後門。新海的日記)。
    十二、因為阿伊子鍾情於矢後,嵐便威脅阿伊子與矢後分手,第二次從阜造處弄到P。
   (嵐和阿伊子的關係不明)。
    十三、因為檢察官有所行動,便派人跟蹤他,靜觀事態。
    十四、第二次弄到手的P使用目的不明。
  「就是這些了吧。這裡面我們確認了的,是第一、二、四、十、十二的一半,以及十三,僅此而已。」高山檢察官說道。
  「問題仍在於:究竟與嵐鐵平有關係的集團是怎麼回事?」
  「這個表的確有用。從明天起徹查每個舊案的檔案和被害者!」
  「這樣看來,長岡阿伊子這女人有名堂哩。」
  「阿伊子掌握著問題的關鍵。也可以說,阿伊子的處境是很危險的。」
  「我從一開始也是這麼認為。我好幾次想把她帶來。如果阿伊子就這麼成了具死屍,那可就一無所獲了。」
  「變成死屍?」檢察官嘟噥道。
  一點不錯。阿伊子緊跟嵐鐵平還好。但如果阿伊子違背嵐鐵平的命令,嵐鐵平就得殺人滅口了。
  「很抱歉我要這麼說,」笛木刑警難聽的話也說了出來,「這種情況之下,阿伊子的命可比您的命重要啦。」
  
   6
  高山檢察官手上的第三個表之中,作為事件列舉的,總共有23件。他把與這些事件有關的警方記錄或案卷全部提取出來。裡面有殺人案四件、搶劫傷害案九件,其餘的是恐嚇。四件殺人案之中,竟有三件如入迷宮,只有一件起訴了嫌疑人,但因沒有殺人的證據,一審判為無罪,正由檢察廳上訴。高山決定就此案與區檢的起訴檢察官翌日見面談一談。在九宗搶劫傷害案中,五件沒有嫌疑人,四件雖有幾個嫌疑者,但都證據不充分。恐嚇方面則全無線索。被害人都沒有看見過罪犯的瞼,只有用於恐嚇的凶器像是手槍的說法。所有案件之中共通的,是被害者均被搶去相當多的錢,以及雖有彈痕,手槍則遍尋不獲。而在這些事件之中使用的手槍,也不僅一種型號。有哥爾特式、霍普金斯式、十四年式,甚至有自製品。多數是外國產的。
  高山檢察官寄望於這許多事件之中,唯一可達到起訴的、8月23日發生於千馱谷的殺人案嫌疑人複查,可瞭解嵐鐵平與集團勾結的事。男子豎起風衣的領子,帽子壓得低低,再戴上個口罩。雖然也有幾分像是感冒患者,但明顯是個跟蹤者。
  高山一陣衝動,想要抓住這個跟蹤者。有一個證據在手也好啊!這跟蹤者的背後一定有嵐鐵乎其人。當檢察官下了車,在昏暗的路上邁開腳步時,跟蹤者便隱沒在昏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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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10-22 02:46:19 |只看該作者
不要殺人

  1
  來大阪以後,矢後一直打得很痛快。矢後的擊球球速快,以致飛球穿過一二壘之間,越過一壘手的頭頂,觸到靠邊線的右翼圍牆;或穿越投手的腳下,直奔中央;如果成了外角球,直飛球就緊貼左邊襲擊左翼手的左路。——矢後奔跑起來。繞過一壘、繞過二壘。矢後抵達大版的頭三場比賽取得了接近六成的打率。由於是五號,得分也多,簡直就如噴場的泉水。
  「那才是矢後的實力啊。」偏心矢後的中崎教練公開地讚揚矢後。
  然而,進入公開賽之後,球員之間的競爭激烈。獎金球員森山也一反過往印象,打得很好,成為與矢後相抗衡的擊球高手。僅此而已的話,有把握的做法是森山打四號,矢後打三號或者五號。然而梅島也打得好。梅島的打法處於森山和矢後之間。即使就局外人來看,森山、梅島和矢後三人之中,要有一人坐冷板凳的話,完全是浪費。然而,其他的位置已固定了。梅島要擠掉外野的其餘二人,似乎是不可能的。對於森山擅長打四號、矢後為左打手、梅島技術全面,他們各自的特長是難以分出高下的。三人之中有某一個打得不順手,等待他們的命運就將是一人左外場、一人打一壘、一人坐板凳。加治屋領隊似乎安於由為期一個月的公開賽來自動決定三人的位置。這麼一來,在防守的方面,也出現了左外場的森山和梅島、一壘的梅島和矢後之爭。對一個地滾球、一個高飛球都不能疏忽大意。跑壘方面也同樣。三人的火並每天都在揮續,其激烈程度也傳染給其他球員。其結果便以上院隊取勝的形式表現出來了。
  「想來這新海雖是擊球明星,但也嫌有些沉悶之處哩。」筆桿子們也在議論,對上院隊的驚人戰績感到意外。記者、評論家和棒球迷今年對上院隊的興趣,全都集中在三人的位置之爭。當競爭深入至打率、得分、防守、跑壘時,運用大腦來打棒球便頭一次成為面臨的問題。可以說,在這一點上打四號的森山最佔便宜了。加治屋領隊對森山的方針是他完全可以按自己的想法來打。近年來,開始出現一種傾向,是較之四號更為重視三號擊球手的說法。不過,這僅僅是極少數理論家之間的議論。加治屋領隊在此意義上與球迷是合拍的。森山的四號只要他能保持公開賽上的戰績,似乎是難以動搖的了。
  矢後和梅島有時打三號,有時打五號,因為四號是森山,必然就有些較難的要求。必須指出,這是理所當然的。要打觸擊球時,對矢後有利。值是,擊和跑的配合戰術方面,梅島稍佔優。
  此期間的矢後不得不說是幸福的。他充滿自信,心情愉快。棒球以外的事他想都不去想。擊球、跑壘、防守,是矢後的一切。他覺得對方投手投的球都是投其所好的,甚至感到怎樣揮棒都可把球吸過來似的。
  「問題在於,」一天晚上,到住處來訪的記者坪井說道,「到聯賽開戰之前,森山的表現到達什麼程度,誰都沒有研究過森山。試投某一路球、如果被打到了,只能認為那邊不行。隨著賽事增加,森山的弱點便被認識了。到了正式賽事,誰也不會投給他曾經被打到的球吧。」
  「不過,森山君很努力。」矢後說道,「因為低外側球是常識,所以森山君不會放過這種球的。為此要早一點下沉。但由於有力,會飛走。他在大學應當經常打接近的球。問題是要考慮能同時打近球和外側低球的姿勢。」
  「職業球賽裡面有所謂近身球下沉的球。你近來轉向左翼手了。我認為森山將來會困難重重。」
  矢後沒有對此作答。
  此時,矢後心裡並沒有如果有人為自己做做蠢事就好了的想法。這不是摳死理,他對自己有自信,才不會留意旁門左道呢。矢後已經堅忍地度過了在新海清陰影之下的歲月。
  大阪的比賽還有兩場的那天,矢後有了不祥的預感。從球場返回住處時,看見一名男子離開住處的大門口,此時他便產生了那種感覺。那男子穿黑褲子,腳上是不反光的皮鞋,身穿深褐色的舊上衣。矢後知道那樣一種獨特的、不顯眼服飾的男子是幹什麼活兒的。不是特定的某個人,而是職業性的特點。
  「剛才那男人是幹什麼的?」矢後問旅館的女服務員。
  「是矢後先生的朋友呀。」女服務員答道。
  不出所料,矢後心想。那男子是個警察。
  
   2
  矢後回想起在I町海面漂浮的小艇上,和一個不認識的、叫做保原卓造的男人的交談。
  「你要小心長岡阿伊子了。」右手殘疾的男子說道。
  「我知道。」
  「你知道到什麼程度?」卓造笑道。
  此時,矢後不大想和卓造談阿伊子的事情。知道阿伊子背後牽線操縱的人物是嵐鐵平就足夠了。再多的事情與他矢後沒有關係。
  「知道就行了,」卓造說道,「你不要太接近那些人。」
  春天的海實在太舒適恰人了。矢後閉目養神時,卓造也沉默起來。兩個小時之後,矢後回到陸上。保原卓造此人與矢後的關係也就僅此而已。
  矢後在大阪旅館的門口見到那個刑警模樣的男人時,便明白事件尚未了結。給高山檢察官的信件已經寄出,儘管如此,刑警還是在自己身邊出現,這究竟是怎麼了?
  為什麼就不讓我好好地打棒球!?
  矢後當晚再次給高山寫信。內容比寫明信片還要簡單。
  刑警又出現了。請讓刑警的蹤影消失。
  矢後
  在大阪的最後兩場比賽,矢後陷於精神不振之中。一進入擊球區,以前看上去停住似的球,現在看不見了。矢後心想,自己的目光游移不定。當他不盯住球時,手便動不了了,快球帶著風聲落入合指手套裡。
  
  讓人保護我是沒有意義的。請立即撤銷這
  個命令。
                        矢後
  當晚矢後又寫了封信給檢察官,由早上的速遞發出。矢後當晚和球隊一起離開大阪,前往博多。
  博多的球場是新設的,投手練習場安排在觀眾席看不見的地方。球員休息處和投手練習場之間有電話,投手教練木時將手下投手的情況報告加治屋領隊。
  「就像是前台和幕後哩。」
  加治屋領隊站起來,讓投手板上的投手離位之後,從外野那邊遮擋住的投手練習場慢慢走過來一名救援投手,他走上投手踏板。誰將要出來,球員和觀眾一樣在他露面之前都不知道。在球員休息處,中崎教練守在電話機旁邊。
  矢後這天也出現了兩個三振出局。他明白自己有點木木的,想要振作精神,但依然打不出好球。失後在觀眾席上找類似先前那男子的人。球場上沒有看見。他心想,是高山檢察官收到信件、進行處理的時候。但是,當他要回旅館時,發現場球的球員入口處站了個人。矢後當晚外出喝酒。在女人的包圍之下,他看見一個男人在角落裡喝啤酒。
  矢後突然徑直朝那人走去。
  「你是警方的人吧!」矢後說道。
  「不,你弄錯了。」那男人答道。
  「你肯定是。好一件破衣服,口袋裡裝著警員證吧。不錯吧。請你放棄跟蹤我行麼?我並不是犯罪嫌疑人啊!」
  「這是地方檢察官的命令。」那男人終於承認了,「我們當然沒有將你視為罪犯。球迷中有當警察的並不稀奇吧?」
  「對不起,我對此很在乎。你對上面說跟上我了,然後另外找個地方待著不行麼?」
  「命令終歸是命令嘛。」
  「我作為棒球選手就要完了。這是高山先生不明白的。」
  「……」
  刑警不為所動。矢後感到想揍他一頓的衝動,然後又感到一種絕望。
  矢後七郎再次出現淒慘的擊球成績。
  
   3
  「你在想什麼呀?」
  「什麼也不想。」矢後答道。
  「好怪哩。」女人說道。
  「怪?」
  「是怪嘛。剛以為你要發瘋了,馬上又陷入沉思——你是在想留在東京的人了吧?是太太?戀人?」
  昨晚夜深,矢後醉眼朦朧地抓住這女人。他的自控一潰千里。他發現女人的臉像阿伊子,是在那女人進得屋來,被他擁入懷抱之時。
  但是,矢後立即發現這女人不是阿伊子。紅唇的香息、肌膚的清芬,都不是阿伊子的。他頭一次發覺男人是憑氣味來記住女人的。這女人有比阿伊子更美麗的身段,但氣味不中他的意。並非香水問題,是肌膚本身的氣味。是女人身上滲透出來的香氣。
  「可以過夜嗎?」那女人進房間時問道。
  「可以。」
  「噢,那就不必匆忙的了。請您慢慢來吧。」
  那女人的態度突然變得不在乎了。在矢後面前暴露裸體也不當一回事。矢後想尋求解脫。那女人的胸脯很豐滿。那胸脯似乎可盡享矢後的青春。
  「回到東京也不要忘掉我呀。」
  「噢噢。」
  「時不時到這邊來吧。」
  「要來的。來的話會找你。」
  「我等著你的呀。」那女人答道。
  矢後心想,那刑警可能在外面站著吧。那是他的職責。這女人被他擁抱也是她的工作。只有他矢後為什麼要把作為職業的棒球忘掉呢?
  「明天也有比賽?」
  「哦哦。」
  「我要去看。」
  「噢噢。」
  「該睡了吧。」
  「噢噢。」
  那女人拉過毯子蓋佳暴露的肌膚,胸部蓋了毛毯仍凸現出來。從離開東京到九州為止的經歷,讓矢後的心沉甸甸的。於是,自己或許已不能再干棒球這行當的念頭攫住了他。四號左翼手森山、五號一壘手梅島——場內播音員的廣播傳到了矢後的耳畔。
  閉目靜聽身旁的女人平靜的呼吸聲,與長岡阿伊子在一起的日子,在矢後的心中一一復甦過來。女人看來確能隱藏其命運,以及心中醜陋的東西,而在男人心中留下美好的印象。失去阿伊子的時候,失後心靈上豁開的空洞無法填補。
  矢後爬起身,點上了一支香煙。阿伊子為何要離開自己呢?是為了不使矢後卷人事件之中嗎?如果是這樣仍然於事無補。阿伊子離去之後,矢後仍被刑警跟蹤。對於矢後而言,成為嫌疑人,或者成為被害者,又有什麼區別?
  矢後考慮過四月進入公開賽,到五月份,一隊25人之外的球員要編入二隊的事。漫長的錦標賽需要10名投手。其餘的15人分為內外野,除了特地作為專門的替補跑壘員或替補擊球員二至三人之外,內野也好外野也好,根本沒有空隙可安置哪怕一個多餘的球員。
  不過,矢後倒沒有想過自己降入二隊的事。即使新海清在的時候,他作為後備也是不可少的人物。矢後害怕的不是編入二隊,而是作為一隊的替補。他對於偶爾作為替補擊球員出場,獲取好成績沒有自信。他明白自己是那種經常出城才能打好的類型。作為一壘手固定下來的賭博將在四月中結束。在四月裡如果萎靡不振的情況持續下去,矢後今年將不是在大名人新海的背影裡,而必須待在同事梅島的背影裡了。——他進入了沙粒般的睡眠之中。
  翌日,矢後從那女人的房間去球場。他不能正視加治屋和中崎。
  在球員休息處的一角,矢後七郎寂寞地聽著場內播音員宣佈:「四號左翼手森山。五號一壘手梅島。」
  
   4
  阿伊子依然沓無音訊。
  阿伊子事關重大,無論是從她掌握著事件關鍵的意義上,還是從危險正向她自己迫近的意義上看,都是如此。必須盡快找出阿伊子的居處。雖未設置搜查本部之類的部門,但地方檢察廳和所轄警署正在傾力合作。笛木刑警站在最前線。
  高山已從負責8月23日千馱谷命案的區檢檢察官處聽過那次事件詳細情況,閱讀過所有的文件。那次事件發生在8月23日晚上10時半左右,地點是小巷內接近溫泉標記的黑暗空地上。名叫立松的30歲公司職員被手槍射穿心臟,人被丟在垃圾箱旁死去。他的身份通過口袋裡的名片馬上就弄清楚了。當時認為事件是非常單純的。得知立松被發現成為死屍之前是在酒店與一名新宿的吧女在一起,那女子立即被帶到警署。這女人有個吃軟飯的男人。而她則愛上了立松。由此推斷事件為爭風吃醋,那女子的男人倉島二郎——一個24歲的青年被捕。
  附近的人作證說,事件發生的時間,聽見類似槍聲的響聲。但是,究竟是槍聲呢、抑或汽車的輪胎穿孔,或者是發動機爆發音,還不清楚。在現場發現了彈丸。從這顆彈丸可推走射擊立松的凶器是美國制的科爾特式手槍,口徑為32。
  然而,倉島二郎卻似乎可證實當時不在案發現場。據說那段時間裡他正在新宿的電影院裡。當然,沒有人證明他。搜查了倉島的房間,也沒有找到手槍。他沒有前科。於是遍訪與倉島有過交往的人,但沒有人看見過倉島持有手槍。美國制的科爾特式手槍下落不明。
  倉島雖有殺死立松的動機,但卻不能證明殺死了他的事實。檢察當局傾全力想要突破倉島的「不在現場」,盡力搜尋在現場附近目擊過倉島的人。突破他「不在現場」還是比較容易的,但證明他在現場,則難以實現。曾出現過一個目擊者,但當認人時卻說認不出。因為搜查沒有進展,其他線索又沒有,區檢以動機和沒有不在現場證據兩點為主要理由提出起訴。判決結果是倉島一審無罪。
  「給我看一下倉島的照片。」高山檢察官向區檢的檢察官提出要求,並派信使去將照片取來了。
  高山對事件的瞭解就是這些情況。照片是有了,但將倉島與新海清或者嵐鐵平掛上鉤似乎很難。高山檢察官將倉島的照片給新海菊江和保原香代看過,二人都答稱不認識。檢察官無奈只得歎氣,搜查本部尋找過據認為是倉島用過的手槍的下落。他們的方法和努力並不差。
  作為第二個手段,高山將手頭第三張表的事件的被害者叫來了。死亡者且當別論,10名被害者來過地方檢察廳。高山將倉島二郎的照片出示,問他們每一個人是否見過。
  在深夜過路時被襲的女子答稱不認識,深夜裡被破門搶劫的中年夫婦也說沒有印象。檢察官給倉島的照片加上假面具、眼鏡、口罩之類的,反覆讓人辨認,回答都是不認識。高山似乎計窮了。
  傍晚,笛木打來了電話。
  「有進展嗎?」檢察官頗為焦急。
  「這個嘛,」電話那頭的笛木刑警似乎很抱歉意,「我試圖調查嵐鐵平所借廣尾的公寓房間的事。沒有任何線索。當然阿伊子也不在那裡。目擊過阿伊子的人也沒能找到。公寓、旅館、出租屋都一間間查遍了,沒有找到近似的人。阿伊子會不會不在東京呢?」
  「要將阿伊子的照片發給全國的警察嗎?」
  「我連非自然死亡的屍體都查過了。」
  「沒有?」
  「沒有。」
  「阿伊子離家那天及以後的日子裡,嵐鐵平的舉動有可疑之處嗎?」
  「沒有。看上去他好像很熱衷於『皇冠滴流』的經營,換言之,是賺錢和招徠顧客。」
  「保原香代那邊呢?」
  「沒有提供任何線索。」
  「阿伊子是到阜造那裡去了嗎?」
  「也考慮過了。問過I町的警署,說是卓造情況照舊。阿伊子說不定是……」笛木遲疑著沒有往下說。
  「你認為她已遇害了?」
  「或者是吧。」刑警低聲答道。
  
   5
  高山檢察官想親自見一見倉島二郎。他把計劃對松山事務官說了,然後前往倉島二郎在初台的住處。倉島二郎剛去洗澡回來,紅光滿面地和檢察官打個照面。
  「你正在被起訴之中吧。」檢察官語氣平和地說。
  「好像是吧。」對方不甚明瞭地答道。
  「保釋金是誰出的?」
  「我女人。」
  「是你女人出的?不是說你的女人更愛那個死了的立松嗎?」
  「可能是吧。不過既然立松已經死了,她也不想失去我。這好像是不可置信似的,我反而因為受到這件事的牽連,使那女人回心轉意了。」
  「恐怕是想到你殺立松,對你感到害怕的原因吧」
  「這純粹是警方的思維邏輯。不過我可是無罪的哩。二審也是一樣的。因為我並沒有幹過殺人的勾當。」
  「你認識在澀谷開一間叫『皇冠滴流』的飲食店的嵐先生嗎?」
  「不認識。」
  「你用過手槍嗎?」
  「沒有。我這個人其實膽子特別小。那種玩意兒從來沒有見過。」
  「你靠什麼工作過日子?」
  「我做各種事情的呀。我大體上是吃軟飯吧。跟手槍比起來,我更喜歡女人。」
  「除了那個女人之外,還有其他女人嗎?」
  「目前沒有其他的女人。不過,有時候是有需要的。時不時有點這種事,會讓我那女人感到吃緊嘛。」
  「可以看看你的房間嗎?」
  「請。」這個憋了一肚子氣的、吃軟飯的傢伙沒好氣的樣子。
  「吃軟飯得有個吃軟飯的樣子,情書總是有的吧?」
  「你也喜歡那些東西?」
  「也不是特別喜歡。我正在想,要怎樣做才能控制住一個女人。」
  「又不是搞一個文學少女,我們這種人怎麼會弄些什麼情書來寫呀寄呀的嘛。」
  「是麼?」檢察官點點頭,「問點別的事。你有氣槍嗎?」
  「我一概不喜歡那種東西。我沒有氣槍。」
  「小時候也是?」
  「老爺子活著的時候,下鄉時是去過打麻雀。不過我一次也沒有打中過。」
  「那麼氣槍呢?」
  「在鄉下的小屋,大概鋪滿灰塵了吧。」
  「你鄉下是哪裡?」
  「櫟木縣鄉下。有八年多沒有回去了。為什麼要問這些事?」
  「木,不為什麼。我小時候是經常去打麻雀的。」
  「嘿嘿。」倉島二郎笑起來。
  倉島二郎房間裡東西少得令人意外。檢察官也只得離開了。此時,檢察官突然想要試試自己的一個想法。他注視著倉島,說道:
  「你二審會判有罪。」
  「開玩笑吧!?」倉島說著,臉上似有幾分蒼白,「為什麼?」
  「你剛才說不認識嵐這個人,但區檢察局查出了你和嵐有關係。」
  毫無疑問高山撒了謊。但是這個謊言帶來了另一個效果。
  「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嵐鐵平之類的人。」
  「嵐——嵐什麼?」
  「嵐鐵平吧。」
  「你是怎麼知道嵐鐵平這名字的?我只說過嵐這個姓呀。」
  「上當了!」
  倉島二郎突然臉色大變。
  高山本人也不曾料到略設圈套可如此奏功,有些大意。就在他向倉島跟前邁進一步時,倉島二郎一轉身溜出了房間。檢察官追出去一看,倉島企圖通過屋後的防火梯逃走。
  在看得見防火梯的位置,有一個不為檢察官所知、秘密地保衛他的便衣人員。當他認出一名男子從防火梯下來時,看情況緊迫便拔槍進行警告射擊。高山跑到防火梯邊,對那名便衣人員高叫:「不要打死他!」然而倉島不顧一切地下了梯子,朝大路跑去。便衣人員瞄準倉島腳下射出了第二顆子彈。檢察官眼看那倉島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高山檢察官慢慢走下防火梯,走向倒在地上的倉島。便衣人員也持槍警惕地走近來。
  高山察看倉島的身體,他明白倉島已經死了。
  「打死他真是失策啊。」檢察官歎道。但人死不能復生。他搖一搖倉島的上半身,倉島二郎的嘴角流出血來。鮮血染紅了空地上的雜草,滲入泥土之中。
  
   6
  高山檢察官失去了一條寶貴的線索。如果倉島二郎活著,就可以找出嵐鐵平布下的網絡。將檢察官抓到手的線索奪走的,竟是為保衛檢察官而跟蹤他的便衣人員,未免諷刺。
  在便衣人員打電話給警方時,高山翻遍了倉島的衣服口袋,但什麼也沒有找到。所以,在便衣人員返回時,他再次去了倉島的房間。他將房間掃視了一遍。
  這是個很糟的房間,實際上只有一張小書桌,其餘的,是掛在牆上的大衣和壁櫥中的一套被褥,以及替換衣報、兩三隻碗——倉島二郎的財產僅此而已。
  高山打開了書桌的抽屜。一邊抽屜是空的,只有兩顆圖釘。打開另一邊抽屜時,有一支鉛筆和一本便箋。便箋是剛開始使用的,沒有信封及郵票。當檢察官隨手翻翻便箋時,他不禁愕然。這雖然是很普通的、到處有售的便箋,但高山意外的是因為他想起那封恐嚇信用的就是這種便箋。檢察官取出便箋收入自己的包裡。
  他接下來想關上抽屜。沒有了便箋的抽屜空空的。他推上這個空了的抽屜時,聽見深處有「咕碌」的滾動聲。再一次拉開抽屜,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藥瓶。是胃藥。淺綠色的小瓶裡裝有粉紅色的糖衣片劑。檢察官將它放入衣袋裡。有收穫!
  高山檢察官從防火梯下到雜草叢生的荒地上時,倉島二郎的屍體周圍站了些警員。檢察官向一旁與便衣人員談著話的警部1說明了情況,然後他獨自離開現場,返回地方檢察廳。
  1一種警銜。
  便箋和胃藥已交付鑒別。檢察官要求所在警署將倉島二郎的情婦相良裡江帶來。約兩個小時之後,名叫相良裡江的女子來到了檢察官的房間。
  「請坐。」高山說道。
  看來裡江尚未知道倉島二郎已死。高山不提此事。
  「我請你來與上次的事件沒有直接關係,我想問一下立松此人死亡那天的事情。」
  「噢。」
  「據說立松被殺之前,你和立松曾在U酒店裡面,是這樣嗎?」
  「是的。」
  「立松在外面被人殺死。為什麼當時你沒有和他在一起?」
  「他工作的單位也好,家庭也好,都是很嚴厲的,所以他說不想出酒店時被人看見,說了聲先回去了,便出去了。」
  「時間上大致有多長?」
  「大概五分鐘吧。」
  「你稍後離開U酒店回自己的家了嗎?」
  「是的。」
  「立松走路離開——也就是說,你走的是與被殺現場相反的方向吧?」
  「是的。」
  「審判記錄、警方檔案上都說你既沒有聽見槍聲,也沒有遇見任何人,是這樣嗎?」
  相良裡江此時陷入了沉思。一會兒之後,她這樣說道:
  「當時我忘記了,其實我遇見過一個女人。在離開酒店約100米的地方。——我以為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加上想起的時候審判已在進行……」
  「你就沒有說出來了。那女人是什麼樣子的?」
  「她穿著黑色西服,急急地趕路。」
  「向哪個方向?」
  「酒店的方向。」
  「長相呢?」
  「太暗看不清。」
  這時候,鑒定報告送來了。
  一、從便箋上沒有發現任何情況。
  二、胃藥片劑之中,混入一粒塞入了P結晶的藥片。此藥片是用錐形物在胃藥片劑上開孔,放入P的結晶,然後用溶解普通砂糖的糖膠狀物將孔補好。
  三、裝入片劑中的P的量,可認為達至推定致死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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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46:35 |只看該作者
打石場的綠水

  1
  笛木時三郎刑警接到高山要他立即趕來的電話,來到地方檢察廳時,相良裡江已經回家去了。笛木聽高山說,裡江在干馱谷現場附近曾譚上一個穿黑色西裝的女人,然後,他又讀過關於在倉島二郎桌子抽屜裡發現的有毒胃藥的鑒定報告。
  「看來第二次殺人以未遂告終?」刑警說道。
  「過早樂觀了。P這種毒藥的致死量還不清楚。誤將P弄到皮膚上而死亡的例子是有過的,但服藥致死的人還沒有過啊。你應該很清楚的。」
  「您說的不錯。」
  「而且,嵐鐵平從卓造那裡弄到P是我們的推測,弄到多少也不知道。裝了P的胃藥或者維生素片有多少、放在哪些地方,也全不清楚。我曾想抓住倉島二郎此人,但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已經清楚了的,是嵐鐵平和倉島二郎之間有關係。也就是說,與新海清的打率有關係的第三表的事件的所有嫌疑人、犯人,可以斷定在某種意義上與嵐鐵平有關係。」
  「新海的日記被扯掉了,他是給我們留下了線索才走的」
  「正是如此。」這次檢察官說道,「我們的方向沒有錯。我想請你幫忙的,是去會見第三張表的每一個嫌疑人,希望可以發現他們與嵐鐵平或者倉島二郎有關係的線索。」
  「明白了。」
  「你不妨將相良裡江、她見過的黑西服女人,以及卓造、『皇冠滴流』周圍的人都考慮在內。因為事件的嫌疑人是否直接與嵐鐵平有關係尚不清楚。」
  「嗯。」
  「阿伊子在哪裡還不知道吧?」
  「能想到的辦法都用上了。請您再等等看吧。」
  「倉島二郎之死也許能救阿伊子一命……」檢察官說道。
  笛木特第三張表上那些曾經被劃入清查範圍的人名全部抄錄下來。這些人物他都得接觸一下。這可是一件浩大工程。作為嫌疑人曾進入搜查範圍的人物多達50人。笛木刑警當晚首先在新宿的舞廳酒館找到一對二流子兄弟,他們是5月3日發生於代代木的殺人案的重大嫌疑人。不可能為一兩個人費上太多時間。對他們謊話連篇信口開河,笛木是有心理準備的。大範圍地摸摸底,明知對方撒謊,察顏觀色,50人之中即便找出一人肯協助調查也是成功的。在此意義上,笛木一開始就選中殺人案的嫌疑犯,是失敗的。
  「不知道啊!」臉色蒼白的哥哥說道,「嵐先生?他是幹什麼的?」
  「不認識就算了。那麼,照片上的人認識嗎?」刑警出示了倉島二郎的照片。這時,弟弟插話道:
  「這傢伙在哪裡見過的哩。」但除此之外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兄弟倆的表情一點也沒有撒謊的跡象。
  刑警轉向下一個目標。5月7日發生在神宮外苑的恐嚇未遂事件、5月11日發生在澀谷的傷害事件、5月12日發生在三軒茶屋的事件、雲月2。日發生在下目黑的事件——刑警就這樣逐一與各式人等見過面。對手中有品行壞的人,有具前科的人,也有不走運被視為嫌疑人的不良市民。這些人共同的感覺是不知為何又重提舊事,態度上頗為困惑和抗拒。對於他們每個人來說,被釋放時就應當是一切已結束。
  笛木疲憊不堪。時間卻在飛逝。他開始懷疑這樣做是否徒勞無功。於是笛木將第三張表中一個傷害案的嫌疑人、因證據不充分而釋放的村山帶到『皇冠滴流』。他想讓村山見見嵐鐵平本人,觀察他的反應。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對方迷惑不解地問道。
  「我想請你看一個人。」刑警答道。
  他們在店內待了兩個小時,終於遇上嵐鐵平有一次通過大門外出。
  「就是那個男人。」
  「不認識呀。」村山隨即答道,不像是撒謊的樣子。
  笛木讓村山走後,到收銀台去,反過來問香代是否見過這個村山。
  「沒有見過。」香代答道。
  笛木讓香代看倉島二郎的照片,仍然是不認得。但提到穿黑西服的女人時,香代略作思索之後說:
  「穿黑西服的話,本店的東野公子小姐一般是穿黑色西服的……」
  遺憾的是,相良裡江不能確認在夜道上遇到的穿黑色西服的女人的模樣。笛木刑警心想,穿黑色西服的女人」——這麼個籠統不清的形象此刻是無濟於事的。
  
   2
  笛木每天徒勞地重複著他的工作,但仍對阿伊子一事甚為關注。在東京,什麼招數都用盡了。阿伊子遍尋不獲。I町警署雖然遞了報告上來,笛木仍在考慮要不要親自跑一趟。反過來問卓造關於嫌疑人方面的事,似乎不無所獲吧。這樣一想,他沒有和檢察官打招呼便徑直搭了前往I町的電車。
  「又到冒汗的季節了。」笛木刑警的身體隨著電車的震動搖晃,心思自然而然地在職業和案件之外漫遊,「車窗外的山頭已是一片新綠了。」某些事情已迫在眉睫。事件已突入最後階段,戰事已是白刃格鬥。不過,笛水仍有心情作短時間的遊覽,似乎是因為他上了這輛行駛中的電車。到I町之後會遇上什麼情況當然是無從得知,此前手忙腳亂一番也無濟於事。
  到達熱海,從此時起,刑警的心思已回到事件中來了。
  如果卓造和嵐鐵平從一開始就有關泵,前者僅僅是幫後者弄藥物到手,那麼卓造的角色是很微不足道的。笛木考慮的是這個問題。如果角色很小的話,卓造所得的工作,不就是隱藏阿伊子的屍體嗎?笛木並非不信任互叮的警察,但是,要想瞞過警方的耳目,在嵐鐵平而言並非易事吧。
  例如,當現場有二三個事件時,日本的警察在管轄範圍不同的問題上,常常有意想不到的失誤。在I町,警方對事件嚴重性的看法就遠不如地方檢察廳的了。這也許就是嵐鐵平鑽空子的機會吧。
  然而,笛木刑警仍有不解之處。好幾起事件的背後,看來都有嵐鐵平存在。這一點已經知道了。然而,這僅僅意味著嵐鐵平是他們頭兒或者黑幕嗎?早先新海清被殺、倉島二郎幾乎被殺、阿伊子去向不明,這些雖然是事實,但究竟嵐鐵平為了什麼,要密謀這一切呢?將阿伊子夾在其中,僅僅是與矢後的癡情嗎?這些與第三張表的事件有什麼關係?第三張表的事件都是使用手槍的,而行兇的手槍均未能找到,這是為什麼呢?
  電車駛入半島的終點I站時,是黃昏開始悄悄降臨這個溫泉之鎮的時刻。
  笛木刑警前往I警署,見到了署長。
  「一路上辛苦啦。」署長說道。這個人緣不錯的溫泉區的警察署長看來對情況一無所知。笛木第一眼見這位署長的面,心裡便想,自己應該更早來才是。
  「保原卓造沒有異常情況嗎?」
  「沒有。」
  「從那時起,他一步也沒有出過本鎮嗎?」
  「對。」
  「來訪的人呢?」
  「……」
  署長搖了搖頭,沒有作答,然後反問:「究竟那傢伙幹了什麼事?」
  「麻煩的是還不知道。見一下有關的人吧。」笛木將話頭打住。
  但是,問過署裡所有的人,誰都不能提供比署長多一點的情況。天黑之後,笛木刑警前去監視保原卓造。他在卓造小屋背後潮濕的草叢中潛伏了一整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早上返回I警署,笛木給高山檢察官掛了個電話。
  「你上I町去了?」檢察官吃了一驚。
  「我想先監視他幾天,然後再找他面談一下。關於阿伊子情況的報告仍然沒有進展嗎?」
  「沒有。不過,我不會再忍而不發的了。讓他們殺阿伊子吧,那等於說警方和檢察廳都是廢物。」
  「我簡直要哭啦。」刑警笑道。
  「對。」檢察官說道。不過,此時刑警似乎見到了雙唇緊閉、昂然挺立的高山檢察官。這起事件,從最初起,要不是高山檢察官,根本不會有人理會。
  「我現在有自信啦!」刑警說道,「東哀的事就交給您了,我繼續去潛伏。」
  「看樣子會有所收穫嗎?」
  「我不會再忍而不發了。」刑警說完,掛斷了電話。
  
   3
  在笛木漫長的刑警生涯之中,也有過好幾次艱苦的潛伏經歷。試過在雨天裡潛伏草叢中,連內褲都濕透。也試過在幾乎得日照病的盛夏,在大日頭下傻站。既度過蚊叮也不能動彈的長夜,也曾死死盯住黑燈瞎火的公寓窗戶而被凍僵了身子。出嫁的女兒快生孫兒,他心想,即使勸我放棄這工作,恐怕自己也無法割捨的。
  日間在警署的值班室睡覺,一到夜晚,他又到小屋背後。刑警的耳朵幾乎可以分出浪濤聲中的些微雜音。樹木在夜風之中搖曳的聲音裡,雜著蟲鳴。時不時風向一改,魚的腐臭便包圍了他。
  第二天、第三天都相安無事。每天往東京方面掛電話,地方檢察廳的搜查看來也沒有進展。犯罪者們似乎堰旗息鼓了。憑誰都不聲不響。刑警忽地想起小時候在鄉間玩捉迷藏的遊戲。連藏身的堆屋旁有棵栗樹,樹上有蟬在鳴叫的情景也歷歷在目。
  笛木懷疑自己是否睡著了。當意識又回到眼前時,他感到自己疲勞到了極點。但是,此時刑警的眼睛窺視到保原卓造的小屋,亮燈了。什麼時候亮燈的不清楚。刑警定一定神,爬到可以清楚看見小屋的高處。有輕微的聲音傳來。不是波浪的聲音,也不是風聲。是門的吱吱聲。看看手錶,時間是凌晨二時半。刑警心想,終於要開始搞些名堂了吧。
  不一會兒,黑色的人影出了小屋,走向海的方向。刑警在後跟蹤。波浪聲更大了。說得具體一點,是堤防外撞碎的波濤聲和打在峽灣沙灘上的微波聲音混雜在一起。下到馬路上,就只聽見和緩的波浪聲了。從走路姿勢可知黑影是保原卓造。一時間,刑警產生了一個念頭:何不進小屋查一查?但是,在弄清卓造如何到海邊去之前,那樣的行動是危險的。刑警在漁船的背影裡死死盯住那個黑影。
  卓造推出了自己的小艇。他此時要出海?
  當卓造的小艇像平時所見那樣劃到峽灣的中央時,刑警小跑著拐了個彎,往堤防那邊去。似乎這邊望對方困難時,對方望這邊亦然。刑警下了決心,如果卓造劃到堤防外去的話,他就游出去跟蹤。必須把卓造要幹什麼看個究竟。但是,卓造的小艇在峽灣中央處停下不動了。傳來了丟東西下水的聲音。刑警正要脫鞋,小艇猛烈搖晃起來。因為背景是昏暗的陸地,卓造的舉動極難看清楚。不過,沒有多久小艇就開始向岸邊移動。刑警再次搶先躲到剛才的漁船背影裡。
  卓造把小艇拉過海水線之後,開始甩那只殘疾的手拖曳一個沉重的東西。因為原先他的確是空手上船的,所以很明顯他是從海底拉了什麼東西起來,打算運回小屋。
  是阿伊子的屍體?這個念頭最先出現在笛木腦海裡。但是,如果是屍體,那重物顯得略小,且有稜角。即便女人也不至那麼小。像是個箱子。那箱子似乎捆著鋼纜。
  當保原卓造將那件重物拖到馬路上時、笛木刑警出現在他面前。刑警的右手持一支手槍。
  「我是警察。我要檢查這個箱子!」刑警說道。
  「是麼?都看到了?」卓造說道。與平常人無異的措詞簡直令人有點意外。
  笛木刑警檢查過卓造身上之後,翻開扔在路上的東西。當然,其間他是防著卓造突然飛撲過來的。箱子用尼龍袋包著,是個木箱。在電筒光之下打開木箱時,笛木不禁「啊」地驚呼一聲。
  箱子裡是五十多支各式各樣的手槍,塞得滿滿的。
  
   4
  笛木押送保原卓造返回東京,當見到高山檢察官時,他興奮得有點狂亂。
  「你立下大功啦。」檢察官誇獎笛木道,「手槍已全部送去鑒定,事件全貌終於浮現出來了。」
  「嵐鐵平呢?阿伊子呢?」笛木焦急地問道。
  「長岡阿伊子方面依然沒有什麼線索。更加不妙的,是得到你電話報告之後,我們立即趕去『皇冠滴流』,但已讓嵐鐵平逃掉了。」
  「你說什麼?」笛木呆住了。
  「不必動怒。已經通緝他了。大局已定啦。嵐鐵平一跑,等於坦白了一半!」
  「試射過那些手槍,如果與第三張表的事件中所留下的彈痕一致,可以據此起訴嵐鐵平了吧?」
  「直接的話,」微笑從檢察官臉上消失了,「還掛不上鉤。但是,如果弄清楚那箱子是什麼時候、由誰運來的話,就會有辦法。」
  「為什麼卓造突然急於從海裡撈起箱子呢?」
  「恐怕是感到有危險,打算轉移到其他地方吧。永遠放在一個地方,對他們來說是不安全的。」
  「我去調查將箱子運去I町的人。」
  「多多有勞,就拜託啦。」
  「阿伊子會在哪裡?」
  「已經請了警視廳協助,從昨晚起便布下了警戒線。我認為嵐鐵平和阿伊子在一起了。」
  「從『皇冠滴流』留下的人那裡,什麼線索也沒有得到?」
  「沒有。嵐鐵平收拾得很乾淨。他留下了堪稱標準的飲食店。」
  「但這麼一來我們究竟弄明白了什麼了呢?」刑警自言自語道。
  從I町的峽灣海底處,撈上來的不是阿伊子的屍體,而是手槍,這著實令笛木吃驚不小。為此,他還來不及細想那些手槍在事件中起著什麼作用。
  「嵐鐵平,」檢察官說道,「他幹的是出租手槍的營生。某人企圖犯罪,嵐便租槍給他。完事之後,手槍馬上回收到嵐手上。如此而已。無論怎麼找,肯定找不到凶器。他們是謀劃好了的。他們沒有把重點放在不被發覺,或者不被抓住。他們的目的只在於即使被發覺、被抓住了,也將是證據不充分。事情的發展果然如他們所料。警方似乎太注重凶器和動機了。而他們則來個釜底抽薪。」
  「但這麼一來,眼下嵐鐵平也好,卓造也好,只能說他們是不法持有槍械而已。」
  「這一點還要多作一些研究才說。為難的是,倉島二郎死了。而我希望以殺害新海的罪名起訴嵐鐵平。」
  「僅就從倉島二郎的抽屜裡找到塞入毒物的藥片,不能成為嵐鐵平殺新海的證據吧。」
  「事到如今,除了逮捕嵐鐵平之外別無他法。毒物也好,你發現的手槍箱子也好,還不能直接地與嵐鐵平掛起鉤來。所以,如果嵐鐵平不逃走。而是沒事一樣,我們無奈他何。那傢伙這一循形,對我們而言反而是好事。逃走正是一種自白。」
  笛木刑警正要走出檢察官的房間時,檢察官叫住了他。
  「笛木君!」
  「噢。」
  「我將自己的事業前程押在這個案子上了。我感到嵐鐵平此人,是迄今在我面前出現過的最大的敵人。」
  「……」
  「拜託啦。」
  笛木刑警在高山的注視之下,感到自己的血正往頭上湧。檢察官說將事業前程押上了,是常有的事。促使他說出這番話的,很明顯是擔心著阿伊子的生命安全。
  笛木關上房門,聲音大得足以嚇人一跳。他發覺自己處於興奮狀態。但他仍然急步走過地方檢察廳晦暗的走廊。他知道自己是在生氣,而不是興奮。
  
   5
  笛木刑警必須再次返回到最單調、回報甚小的工作之中。如果被捕的保原卓造能鬆鬆口,弄清那個木箱運往I町的途徑,笛木的壓力就相當輕了,但是,卓造仍舊是守口如瓶。不能等待他的口供了。從那天起,笛木請求澀谷警署派兩名刑警前來支援,依次核查「皇冠滴流」所在的澀谷一帶,和嵐鐵平租借了房間的麻布廣尾附近的運輸公司,時間是去年10月前後,目的地是伊豆的I町。一個沉重的、類似蘋果箱的木箱。線索僅此而已。也有可能經鐵路運送,鐵路方面交由其他刑警來辦。
  在澀谷的查對沒有任何線索。雖然並不是完全沒有運往I町的物件,但貨主和收件人查過都與事件無關。到了第三天情況依然。嵐鐵平和阿伊子同樣下落不明,二人已離開了東京的看法更有力了。卓造仍不鬆口。笛木刑警的絕望感與日俱增,到第四天起,他開始到廣尾一帶溜躂。與澀谷不同,這一帶很少運輸公司。似乎只能認為這一帶沒有合心意的運輸公司,嵐鐵平就從另一處完全沒有關係的地點發出貨物,或者用特別的方法由貨車托帶去的。
  然而,笛木沒有放棄。對於在街上行走著的人來說,每一天都是考慮自己的生活或樂趣的一天,但對笛木刑警而言,他能感覺到刑警們在一種特別的緊張之中行動。一切在按計劃進行,他順道到派出所去喝喝水,值班警察和他打招呼:「辛苦啦!還沒有查到嗎?」年輕的警官問這位老刑警。
  古寺的山門前有一家運輸公司。笛木走進去時已是他從I町回來的第七天了。
  「從去年九月底至十月,有向伊豆的I町發送過貨物嗎?」刑警問道。說話的同時,他的眼睛掠過店內正在使用的小型貨車和三輪卡車,對其數目已經心中有數。
  「I町嘛。」中年的店主略一思索,說道,「沒有啊。這附近的客戶很少有去那麼遠的。」
  「是麼。這附近於運輸的還有哪些?」「我想起來啦。」店主此時說道,「送得遠的也並非完全沒有。不是去I町的。」
  「噢?」
  「有送往宇都宮的。」
  「是宇都宮啊。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是今年的三月底吧。」
  「不是一個蘋果箱子之類的吧?」刑警的勁頭並不大。
  「是搬家。一個女人。」
  「女人?——是三月底的事情……」刑警緊張起來。他腦海裡浮現出長岡阿伊子。三月底,與新海菊江向檢察官報告阿伊子失蹤的時間相符。
  「用什麼發運的?」
  「三輪卡車。」
  「記得那女人嗎?」
  「是在晚上來交涉的。她和當值的山田約好,第二天便到那女人處取行李。所以我沒有見過她。」
  「山田此人呢?」
  「他……」店主支吾起來。「死了。」
  「死掉了!?什麼時候?」
  「他住了一晚,回來之後不久的事。」
  「死因呢?」
  「是心臟麻痺。」
  「平時他是心臟不好的嗎?」
  「完全沒有。幹我們這種活兒的嘛,心臟應當是健康的。不過,心臟麻痺這種事情,即使是健康者也會突如其來地碰上的吧。」
  「肯定下葬了吧。」
  「那邊寺廟裡有他的墓。」
  「他的家人呢?」
  「有一個老母親。」
  「給我住址!」笛木急促地說。
  就好像是為了找手錶,卻發現了失落已久的車票夾子的事情一樣,笛木竟碰對了。他從運輸公司的店主那裡問到了山田司機的住處,去見過他的母親。鎮上的醫生開列了山田的死亡診斷書。直至埋葬為止的手續齊備。去問過醫生,答稱並無可疑之處。
  困難的是運輸公司沒有當時的文件。突然應那女人的要求前往宇都宮,返回來正要填寫記錄卡時,人卻死掉了。所以只知道宇都宮這個地點,具體何處無從得知。費用是先付的,無須再來交收。店主也好,其他司機也好,都沒有見過那女人的面。
  笛木返回地檢,向高山檢察官報告了情況。
  「那個女人是阿伊子。」高山也指出了這一點,「松山君,給宇都官方面打電話,將三月底以後租借房子的人一個不漏地查一遍。笛木君,你去宇都宮。我來辦手續,對山田司機的骸骨進行鑒定。」
  
   6
  笛木刑警在宇都宮的鬧市區旅館租了個最便宜的房間。房間在二樓,只有北面有窗戶。窗下是個園子,三個女服務員正在晾裕農。她們有穿和服、撩起底襟的,也有穿裙子和白色短罩衫的。穿白罩衫的女服務員胸脯高聳,引人注目。她長得雖不算漂亮,但青春迫人。
  笛木膝上攤開了一份體育報。他吃完了早飯,正打算看報紙。
  兩大聯賽隆重開幕的大字標題和照片出現在報紙上。上院隊今年首戰告捷。笛木因尚未習慣閱讀這類報道,他頗費了一番功夫才知道了矢後七郎的狀況。結果是矢後沒有出現在首發名單。名叫梅島的球員守一壘,在第七回合,矢後作為替補擊球手上場,三振出局。矢後替換的不是梅島,而是投手,所以沒有參與防守。
  刑警大體知道這些情況之後,便會上了報紙。此時,剛才見到的那名穿白色短罩衫的女服務員帶了一名客人過來,是宇都宮警署的刑警。
  「有什麼進展嗎?」笛木問道。
  「三月底從東京來此租房的有三人。二男一女。名字恐怕是假的。」
  「那女子現在仍在嗎?」
  「據說四五天前有一名男子來訪。」
  「正是他。」
  「不過,那男子來過的翌日,二人便外出沒有回來。」
  「兩個人都沒有回來?」
  「是的。要看房間嗎?」
  「我想看看。但是,那兩個人——也就是男的,有殺害那女的的危險。在此情況下他們外出的話,估計會是些什麼地方?」
  「如果從這裡去,就是日光、鬼怒川吧。——他們不是去情死的吧?」
  「不是情死。是謀殺。」
  「……」
  對方沉吟起來。笛木覺得彷彿已過了漫長的時間。字都宮的刑警這樣說道:
  「如果光是謀殺,是無處不可的,但您的意思是說,殺人之後便於隱藏屍體的地方吧?」
  「一點不錯。」
  「只有一處地方可以考慮。」對方說道,「往東走約30分鐘之處,有個叫大谷的地方。是出大谷石的。你不知道那裡的採石場廢坑的情況吧。」
  「請帶我去吧。」笛木說著站了起來。
  旅館門外停著吉普車。臉頰承受著強勁的風,苗木在想,阿伊子已經成為一具屍體了嗎?似乎一而再地落了後手啊!假如運輸公司的山田司機被嵐或嵐所控制的阿伊子以慣用手法殺害,從山田被斷定為心臟麻痺草草下葬的情況來看,嵐鐵平實現了他的計劃,被殺害的人作為病死處理掉了,這是多麼可怕的事情。只要被害者和加害者之間的關係不被發現,用相同的方法可以大開殺戒。嵐鐵平就是靠這麼干來消除自己的蹤跡。但是,對阿伊子來說,如果她一死,嵐鐵平必被懷疑。所以如果他要殺害阿伊子,當然會像普通的犯罪那樣,企圖將屍體隱藏起來。
  吉普車抵達大谷採石場時,笛木心目中、已經有了一個不易改變的猜測:阿伊子已經遇害。
  刻在大谷石斷崖的觀音像朝南屹立著,灑滿了上午的陽光。字都宮的刑警帶笛木走的正好是巨大石像的對面,是廢石坑的人口。
  「就是這裡。」宇都宮的刑警說道。
  笛木一時間無法開口了。見過此環境的人一定會認為,如果在此殺人是不可能被人發現的。這裡的地面也好空間也好,都被切割成圖案式的直線。如同置身大廈邊緣。在光線照射不到的陰暗大洞穴中,掘入地下的各種形式的洞口,積聚了難以形容的、混濁的墨綠色的水。採石人曾用以下到洞底的木梯子,就斜斜地隱沒在那些綠色的水中。
  「大致上深度有多少?」
  「深的地方約有30米吧。」宇都宮的刑警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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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0-22 02:46:55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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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以高山和松山為中心的東京地檢一行人,趕到笛木刑警緊急報告的大谷採石場廢坑時,是笛木由當地警察帶往現場的第二天早上。當然此前還曾與縣內的溫泉勝地等打過招呼,但得到的回復是都沒有見過嵐鐵平和阿伊子。推定為此二人的一對男女,離開在宇都宮租的房子後便沓無音訊,之後沒有在任何地方露面。阿伊子一定被殺掉了。沉屍在採石場的水底——只不過是一個推測,但至少二人是沒有走遠的。
  檢察官抵達現場時,當地警方正借消防署的力量,抽出廢坑所積聚的綠水。看抽出來的水時,並不特別帶有顏色,但積在廢坑裡的水則綠得令人生畏。水面之下一厘米處有什麼東西,從上面無法看得出來。它不是通常的綠色,它的綠如同溶入了白色的繪畫顏料一樣。
  「探過一下了嗎?」高山問笛木。
  「試過了。但水下的廢坑各式各樣,有梯級、有凹凸,不勝其煩。橫坑也挺深的。」
  「在宇都宮租房子的女人可以肯定是阿伊子了麼?」
  「我出示過照片了。似乎她憔悴不堪,但的確是阿伊子。」
  「另一個就是嵐嗎?」
  「這就不知道了。誰也沒有見過他。」
  「嵐鐵平,」檢察官自言自語道,「他終於也被逼到要殺阿伊子了嗎?」
  水位下降緩慢。用了一個上午,那張採石人曾用過的、開始腐爛的梯子,才露出五米左右。
  「東京方面情況如何?」笛木問道。
  「彈道檢查的結果,第三表的事件中所有的手槍,證實大部分就是在I町發現的手槍。但是,卓造不肯開口,向I町發送箱子的內情不明。除此之外,有一人是屬於恐嚇證據不足的,供認從嵐鐵平處借用手槍。結果,他們的詭計便暴露出來了。手槍的回收是由『皇冠滴流』的東野公子來干的。把她帶到檢察廳,她立即坦白了。相良裡江在千馱谷現場附近見的黑西服女人,就是東野公子。」
  「但是……」
  「一點不錯。嵐鐵平最多是觸犯了不法持有槍械的法律。」
  「卓造沒有透露藥物的情況嗎?」
  「沒有說。所以,要將嵐鐵平與殺害新海掛起鉤來,無論如何需要阿伊子的證言。還有被扯掉的新海的日記。」
  「如果阿伊子已死,就太遺憾了。」
  「可以先將嵐鐵平抓起來。」高山檢察官將嵐鐵平的逮捕證給笛木看。
  「即使將阿伊子沉於此處,殺人的方法還是用那種藥物吧。那麼一來,還是沒法證明他的罪行,\只有情況證據。嵐鐵平殺死阿伊子之後,正躲在縣內某處山中哩。得搜山才行。」
  下午三時,廢坑底的石頭開始露出水面。橫洞裡面更深。軟管口被送入幽暗的橫洞深處。太陽西斜,橫洞中一片黑暗。兩名警察小心翼翼地攀下梯子,用長竹竿在水裡探。
  「有東西就喊我!」在上面的笛木叫道。
  「什麼也沒有!」洞穴裡傳出回聲,裡面的人答道。
  此時,笛木一隻手按住高山檢察官的肩頭。高山朝刑警的視線望去。一個男人背著夕陽正向他們走過來。那人置身太陽的光輝之中,接近了檢察官。此時,高山心裡竟然不可思議般地回想起青年時代讀過的顯克維奇的《你往何處去》中的一節。佩德羅放棄了羅馬,在前往坎帕尼亞去的一個黎明,在亞比安街道與基督相遇的一節。以為太陽要升起了,卻沒有升上天空而走近來了。是基督。「你往何處去?」這句話不禁從佩德羅口中說出來。
  為什麼高山此刻想起了這樣的事情?
  「是嵐鐵平!」笛木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
  「……」
  檢察官屏住呼吸。
  認識嵐鐵平模樣的沒有幾個人。而且他本人施施然出現完全出人意料,笛木刑警幾乎就要猛撲過去了,高山止住了他。嵐鐵平慢慢走近來,在檢察官對面站住。
  「你們在找什麼呀?」
  檢察官心想,他後背上的太陽,一定和他本人的自信一樣。
  高山感到嵐鐵平出現在此,本身形成了一種壓力。也就是說,那正是針對嵐鐵平所具有的「自信」而言的。的確,嵐鐵平犯有相當於不法持有槍械的罪名,看來高山也可以證明這一點。然而,這是嵐鐵平意料中的事。嵐鐵平的自信,恐怕就在於殺新海、殺倉島二郎未遂、殺山田這三件事上面,檢查官不可能從瞭解底細的阿伊子那裡向出什麼東西了。這就意味著,嵐鐵平已經完成了殺害阿伊子的事情。否則,他不會如此自信心膨脹地現身出來。他打算共臨檢察官們發現阿伊子屍體的現場麼?
  「我們在找什麼,你應當知道吧。」高山說道。
  高山和笛木從兩旁挾著嵐鐵平似的離開了廢坑旁邊。觀音像的正面有一個眺望台。三人來到這裡。
  「嵐鐵平,」高山說道,「我持有你的逮捕證。」
  「我已經料到了。我打算跟你走。」
  「很有自信嘛。」
  「說自信就誇張了些。——恐怕你不能將我弄成死刑吧。」
  「難說。」
  「卓造、東野公子都坦白了。」
  「可能吧。」
  「不會感到吃驚吧?」
  「沒必要吃驚。」
  「你將長岡阿伊子怎樣了?」
  「這個麼,你們現在不正在那綠色的水底裡尋找嗎?」
  「即使找到了阿伊子的屍體,你也會否認罪行吧?」
  「法律允許不認罪的。還有律師在嘛。」
  「你殺了三個人。」檢察官說道:「還有一個是未遂。」
  「我沒有直接殺過任何一個人。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我一定會向你出示證據的。」
  「請吧。」嵐鐵平滿不在乎地答道。
  「你總得到宇都宮警署走一趟了。」
  「走吧。」嵐鐵平點點頭,乾脆得令人反感。
  檢察官叫來另一名刑警,命他和笛木二人押送嵐鐵平。
  無論如何得在法庭上見個高低了。然而為了在庭上取勝,必須找到阿伊子,獲得某些東西才行。
  高山目送三人上了吉普車開走,然後又返回現場。
  「還沒有嗎?」高山有點忍耐不住了。
  「還差一點而已。」事務官答道。
  松山似乎也親自動手用竹竿觸探水底,他的褲腳濕漉漉的。
  「繫了重物沉下去的吧。一般情況下,抽水到這裡就應當見到的了。」事務官想了想說道。此時,高山突然感到自己發生了方向性的錯誤。只是他的推測。嵐鐵平真的將阿伊子的屍體投入廢坑之中了嗎?
  夜幕將臨。此處是平原,殘照仍照得挺亮,但一到夜晚,搜查將有困難。
  「水幾乎抽完了。」一名警官前來報告。
  「我下去。」檢察官說道。松山事務官跟在他的後面。
  往日採石人所用過的梯子,露出水面的部分還很結實,但浸在水中的部分已開始腐朽,滑得很。檢察官小心地下到底。在手電筒的光圈之中,可見一個洞口大開的橫穴。水底的大谷石也在腐蝕,坑坑窪窪的。高山慢慢地往深處走。走到頭之後,再回頭試其他的橫穴。
  「沒有。」檢察官自言自語道。
  「沒有啊!」松山事務官答道。
  鉛塊一樣沉重的失敗感向高山襲來。嵐鐵平是抓住了,但僅以不法持有槍械的罪名起訴他,實在無法忍受。
  「這裡沒有。」
  「如果不在這裡,就應當在某個地方。」
  檢察官無言以對。令人想哭的就是這一點。檢察官和他的事務官費了一番勁才走出廢坑,此時外面已經黑下來了。
  
   3
  宇都宮警署的一名刑警發現了一名遇見過像是嵐鐵平和阿伊子的一對男女在趕路的農夫,時間是前一天傍晚,當時二人正走在通過文挾的路上。向農夫出示了二人的照片,結果確認了阿伊子。男的則因農夫經過時正在彎腰繫鞋帶,沒有見過他的臉。
  高山從大谷回來馬上聽說了這個情況。農夫遇見二人的那條道,是人家稀少的直達路,沒有分岔。由宇都宮散步走到那裡去顯然太遠了。那條路僅容一輛汽車勉強通得過,七拐八拐地繞田穿林。自然鮮有其他目擊者。請求宇都宮警署自翌日早上起進行徹底的搜索,並目睹警署作了具體佈置之後,高山和他的事務官,以及笛木刑警,就在翌日的半夜返回到東京了。嵐鐵平由宇都宮警署移交警視廳。
  一回到東京,高山立即給原島監察醫生掛電話,原島應他的請求鑒定運輸公司的司機山田的骨頭。
  「深夜打攪實在抱歉,現在我剛從字都宮返回。嵐鐵平以自首的方式自動出現了,但找不到長岡阿伊子。山田司機的鑒證結果如何?」
  「高山先生,」原島監察醫生開了腔,聽聲如見其人,「在本次事件中,我已充分暴露出自己的無知和無能。從墓裡掘出的骨灰罐中,那些破碎的骨片片裡面,可以搞出什麼名堂?」
  「不行麼?」
  「舉例說吧。如果是要鑒證一個人頭部遭到毆打,腦內出血,是否成為死亡原因的話,有一塊頭蓋骨的小碎片就可以知道。但是,就連解剖例死亡的屍體,甚至作了顯微鏡檢查都無法斷定的磷化合物的反應,該如何從頭蓋骨的碎片破解呢?」
  「拿到東京大學去也不行嗎?」檢察官提了一個對原島監察醫生不甚恭敬的問題。
  「這樣的事拿到東大去大概也證明不了吧。」
  「是這樣……」
  「我認為可以在法庭給予一些支持。現在能說的僅此而已。」
  「謝謝。」高山掛斷了電話。
  深夜的地檢處於萬籟俱寂之中。沒有人在走廊走動。大概在留下最小限度的光源之外,建築物中的電燈已全部熄滅。
  「以前有部電影,叫做《雖然大學畢業了》……」笛木刑警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說道。
  「你是說:『雖然犯人捉住了』……麼?」松山事務官說道。真是所見略同。
  「嵐鐵平,」高山說道,「究竟是什麼動機要搞這門手槍出租生意?」
  「……」
  「不是為錢。當然,租槍也有錢賺,但那點錢可以幹什麼?」
  「那些流氓殺的、恐嚇的人,與嵐鐵乎沒有任何關係。既無怨恨也無其他過節。你們能夠想像沒有報酬的犯罪嗎?」
  「某種場合是可以想像的。」笛木刑警答道。
  「如果是一次兩次的,可以認為是偶發的、惡作劇的,某種試驗……但是,作為生意的話,就不可想像。」
  「派女人到現場附近去收回手槍。當罪行被發覺時,手槍已經回到了嵐鐵平手上。滿是槍彈發射過的氣味吧。」
  「對了。」高山說道,「嵐鐵乎是不是個手槍迷?」
  「手槍迷?——如此出格還是有動機的吧。」
  「當兵的時候,」事務官插話了,「嵐鐵平只是士兵吧。他手上的就是三八式步槍了。」
  「很難說得通。」高山嘟咕道。
  突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三人都愣了一下。而三人不約而同都想到,大概是宇都宮方面報告發現阿伊子屍體了吧。檢察官抓起了話筒。
  「我是地檢的高山檢察官。」
  「高山先生。」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
  「你是誰?」
  「我是矢後七郎。」
  「矢後君!」
  「阿伊子小姐回來了。」
  「你說什麼!?」
  「長岡阿伊子來了我這裡啦。我查您府上的電話掛過去,說是您還沒有回去,所以就……」」
  「阿伊子還活著嗎?」
  「什麼『還活著』?當然嘛。她說想盡快見您。她帶著新海的日記。」
  
   4
  高山檢察官接聽矢後的電話時已經是半夜,但誰都顧不上了。一放下電話,高山馬上要松山事務官留下待命,自己立即和笛木刑警二人趕往青山的矢後公寓。在那裡——理所當然地,是矢後七郎和長岡阿伊子。這兩個人同是彼此傷害過對方的不幸戀人。
  「矢後君,」檢察官說道,「對於使你深受困擾的事,我稍後再慢慢向你道歉。我想先問阿伊子小姐問題,可以嗎?」
  「請吧。」矢後答道。
  刑警取出了本子和鉛筆。
  「所說你持有新海的日記。」
  「這就是。」阿伊子交出一個白色信封。信封已封好,上面這樣寫著;
  如果我死了,請把它交給地檢的高山檢察官。
  「這是你的字嗎?」
  「是的。情況我後面再說明。」
  「我開封了。」檢察官拆開了信封。新海清日記被扯下的8月23日、8月24日部分對折放在裡面。
  8月23日
  
  我很長時間以來都在獨自煩惱。到今天為
  止,我都被一種情緒影響著:這是真的嗎?我
  沒有拿到證據啊。我深知這個樣子造成的結果
  是很不好的。嵐將最初作為愛好收集的手槍租
  給他人,助人犯罪。我在店裡見過東野公子從
  外面帶手槍回來交給嵐的情景。我走到嵐那裡
  去的時候,他正朝剛剛在某處殺過人的手槍槍
  口噗地吹口氣。升起了一股輕煙。然後嵐轉過
  身來,說起了戰場上的事,和保原香代的事。然
  後他說,這是絕對發現不了的犯罪。我請求嵐
  停止這種事情。但是嵐說不行。我無法忘記嵐
  那副自信的樣子。嵐知道我不會背叛他。
  8月24日
  
  連續兩天殺人。我為什麼不能為了被殺害、
  被恐嚇的人而丟棄自己的地位呢?如果我有了
  不惜被社會所拋棄的決心,是能夠揭穿嵐的。但
  是,我有老婆,有孩子,還有阿伊子。他們將
  會如何?嵐也提及這些。難道讓花了數十年心
  血建立的社會地位,為此而一朝化作東流水?比
  一落千丈更慘的時刻床了。人們因為執著於自
  己的地位,有時就必須欺騙自己的良心。今後
  日記中不再寫這些了。日記寫完之時就是我報
  警之時。如果這種日記還再延續下去,那就是
  一本魔鬼的日記了。
  檢察官讀完,將日記頁子遞給笛木,向阿伊子轉過身來。
  「現在請你簡單回答我。這些日記原來是在嵐鐵平手裡的嗎?」
  「不,」阿伊子答道,「這是姐夫剛死時,我撕下來的。後來恐怕嵐鐵平也在找吧。」
  「這些日記是致嵐於死地的,嵐猜測過是在你手裡嗎?」
  「他最初好像是懷疑姐姐。為此就幫忙辦理繼承之類的事,很熱心相助,當明白姐姐不知情時,好像就懷疑是我藏起來了。我將它裝入了信封,寄放在讀書時的朋友那裡。今天我從字都宮回來,把它取出來交給你們。」
  「話分兩頭,你可以作證說明嵐鐵平在片劑中放入了P,殺害新海清之事嗎?」
  「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注意到藥物的,是再後來的事了。而且我也從沒有親眼目睹過。」
  「打算殺害倉島二郎的事呢?」
  「我不知道。」
  「去宇都宮時的那個三輪貨車的司機的事呢?」
  「不知道。搬家過去之後,讓司機返回時,二人談了點什麼事的,所以如果那個司機死了,恐怕是說了『這東西喝了能解困』之類的,把毒藥給了他吧。」
  「新海死後,把手槍裝箱運往I町的事呢?」
  「運的事我不知道。不過,這事是我去談的。」
  「你看見過嵐鐵平將P弄進片劑的情況嗎?」
  「這些也不知道。我看見嵐帶著類似藥物的,其實是在去了宇都宮之後。也就是說,是輪到我的時候。」
  高山此時突然看了看手錶。凌晨三點。見阿伊子精疲力竭的樣子,他說道:
  「下面的安排,明天在我的房間見面吧。因為嵐鐵平已經被拘捕,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吧。」
  阿伊子聽說嵐鐵平已被捕,似乎很意外。但當她理解是怎麼回事之後,就不再一臉驚訝之色。
  高山和笛水送阿伊于出門,因為她打算回到菊江那裡。參道上夜霧正濃。在住戶稀少的世田谷新海住宅一帶,夜霧更深。就檢察官和刑警二人相對時,高山對笛木說道:
  「這樣一來,你覺得問題已解決了麼?」
  「我剛才也在想這回事。不知為什麼,我沒有搞明白了的感覺。」
  「那就留作明天的樂趣吧。」
  
   5
  長岡阿伊子經日一早便來到地方檢察廳。檢察官的問話繼續進行。
  「說說你和嵐鐵平的關係。」
  「我會說的,不過,這些事情希望您不要讓矢後知道。」
  「我會盡量尊重你的意見。」高山答道。
  「我什麼時候開始到『皇冠滴流』幫忙的,已經記不清了。出於好玩的心理,我和嵐發生了關係。之後我漸漸愛上了矢後。不過,我沒有能做到處理乾淨。我對兩方都撒了謊。姐夫死後,我看了日記時才開始瞭解情況。當時我還沒有想清楚是為了誰要這樣做,便把它扯了下來。然後裝入白信封,存在朋友那裡。」
  「那時候,你沒有在信封表面寫東西吧。」
  「是的。」
  「什麼時候寫的?」
  「是嵐鐵平知道地檢有所行動,開始想辦法要從我這裡瞭解日記下落的時候——大概就是我到I町去,對矢後說分手的前後。我自己也感到有危險。於是就到朋友那裡去,寫下信封表面的那些字,用紙包好。」
  「為什麼那時候沒有離開嵐鐵平?」
  「這是個殘酷的問題。我怕他,而且也還愛著他。」
  「愛嵐鐵平?」
  「如果說愛不對的話——我曾經是嵐的情婦。」
  「所以嵐對日記一事死了心,打算消滅你本身了……」
  「我想大概是這樣。那時我的心情真是無法表達。」
  「嵐鐵平此人,」檢察官說道,「是在我們在採石場,正尋找你的屍體時,滿不在乎地出現的。」
  「大概以為我已被殺死了吧。」阿伊子說道。
  「正是這樣。你為什麼沒有被殺掉?」
  此時,阿伊子直視著檢察官的雙眼。
  「請您絕對不要讓矢後知道好嗎?雖然無論如何,現在的我已經是配不上他的女人了……」
  「請相信我吧。」
  「我相信您。嵐好幾次要我服藥,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他使用這種藥物,但我發覺他所持的藥是做了手腳的,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吃。嵐被逼得很緊。不過他似乎不打算用其他方法來殺我。離開在宇都宮租的房間時,嵐好像認定了不能讓我多活一天了。露宿時他不停地說服我說出日記的下落。到了最後那天的中午,嵐鐵平說,我們一起去死吧。我已經是隨他擺佈的了。於是,我們都吃了藥。死前,嵐在樹林中擁抱著我。看來他當時對於僅服用一片藥還有擔心,便輕輕地進入了我的身體。」
  「……」
  「我因為疲倦,就那樣躺在草地上睡著了。嵐在我睡著的時候,將我的衣服理好。我好像睡了很長時間——後來嵐就丟下睡著了的我走掉了。大概就是到檢察官先生處……」
  「阿伊子小姐,」檢察官說道,「你為什麼沒有死呢?」
  阿伊子從手袋裡取出一個褐色小瓶,將藥片取出放在高山跟前。
  「這是……」
  「我在街上買了和嵐的藥片同樣顏色的片劑,調換了。我是在他好幾次要我服藥時想到的。是趁他睡著的時候……」
  「那麼說,這才是……」
  「這是嵐帶著的所有做了手腳的藥片。所以當嵐說要一起死服用了藥片時,即使我不悄悄吐掉也死不了。就這些,我將所知的情況都說出來了。」
  沒有人開口說話。但是,檢察官的臉上、刑警的臉上,還有松山事務官的臉上都浮現出難以抑制的微笑。
  「有關這些事情干萬不要對矢後……」
  當阿伊子說到這裡時,三人異口同聲地說:「絕對不說。」
  
   6
  比賽尚未開始,後樂園的燈光球場使人聲鼎沸,擠滿觀眾。這是不正規的連續兩場比賽,當第一場比賽結束時,高山檢察官在走廊偶遇加治屋領隊。
  「哎呀,加洽屋先生。」高山說道。
  「是高山先生呀!我看到報紙報道啦。原來是潛伏了很久的事情,真可怕啊。」
  「不,可怕的是我的職業。我這次是有關於矢後君的事要請你幫忙。一切都了結啦。我雖然不是棒球專家,不過我可以預言,矢後君今後將會面目一新地活躍在棒球場上的。我希望你為矢後君的將來著想。」
  「我明白了。我看到他今天的眼神,也正考慮這方面的事。請您聽聽我們的首發陣容吧。」
  加治屋領隊說完,朝貯物櫃室那邊走去。
  檢察官返回觀眾席。此時正好宣佈第二場比賽上院隊的首發名單。檢察官戳一下身邊的笛木時三郎刑警的脅下。場內播音員正好讀到「四號、一壘手、矢後。球衣號碼22」。觀眾席上響起一陣歡呼。
  開幕以來,不時以替補擊球手出場的矢後,成績難說達至佳境。打率也勉強在二成。不過,打四號的森山擊球上不去。起用矢後對上院隊而言,是一種賭博。既是賭博的同時,通過報紙廣播得悉遲來的新海清事件真相的四萬名觀眾,對他們來說毫無疑問是極具效果的一著。梅島排在五號轉打外野手。有心人會發現,這個陣容與新海清活著時完全相同,僅僅是由矢後七郎取代了新海清。
  「矢後要和阿伊子結婚了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能說過去已經消滅了吧。我們這一行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可能就會因為其黑暗、殘酷、令人絕望而失去了再次理首案件的勇氣了。」
  「您後來再見過嵐鐵平嗎?」
  「見過。我有一點還不明白:為什麼他那麼執著於手槍。」
  「結果呢?」
  「嵐這樣說:是新海清使他領教了手槍的魅力。」
  「那又是怎麼回事?」
  「在中國,新海把自己的手槍借給了替有老婆的自己去衝鋒的嵐鐵平。嵐說那是他當兵以來第一次用手槍射擊。新海清自己使嵐發瘋,自己來解決了事件。你不這樣認為嗎?」
  「寫恐嚇信的呢?」
  「不知道。」
  「用氣槍射擊的呢?」
  「可能是田沼。可能是倉島二郎的工作。但是,那些事情已經無所謂了吧。」
  「比賽開始啦。」事務官說道。
  上院隊無出局地以四壞球上了一壘。二號、三號擊球員出局之後,矢後七郎漂亮地突破了右翼線。看上去是個二壘打的球,矢後繞過二壘衝向三壘。
  「他會像新海那樣在那裡倒下嗎?」檢察官驀地一驚。但是,矢後在揚起的塵土中滑進三壘。戴白手套的壘評審員雙手交叉左右揮動。歡呼聲響徹球場。
  「請看看矢後七郎吧!」檢察官說道。
  「看著哩。」刑警答道。
  「在四萬名目擊者面前,矢後七郎奮起啦。」
  比賽是上院隊大勝。矢後五次揮棒有三支安打、兩次偷壘,防守方面也有良好表演。他的肩上已沒有任何包袱了。矢後是真真正正的矢後了。
  比賽結束了,高山和笛木、松山事務官遠遠望著觀眾從出口處魚貫而出。當觀眾大部分已離開之後,燈光除一座之外都熄滅了,只有記者席上的燈仍亮著。
  「去慶祝一下嗎?」刑警說。
  「不,」檢察官搖搖頭。「我從今夜起要寫起訴書。我終於有自信把它寫出來。除此之外,還有對球隊方面說好的論文。是在將新海弄去解剖時說好的。運動員在體力上的極限,精神上的極限,或者這樣的命題更為準確吧。」
  「要開始搞清潔了。」當管理員前來打招呼時,三人才慢慢移步離開尚殘留著四萬名觀眾的興奮的看臺,抬步朝出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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