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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典心]問狼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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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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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3:4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問狼君  作者:典心

楔子

  高崖,山澗,小徑。
  這是一處險峻的山峽,兩旁高聳的山崖間,夾著一道清澈溪流。兩旁的群山中均有山澗流過,匯入溪流。
  此處被稱為九山十八澗,不只是山險、水險,加上人更險。
  數十年前起,群山間就聚了山賊,不時搶劫過路商旅。
  山賊剽悍,全都是高壯的男人,騎著山裡的野馬,在山林間神出鬼沒,官府束手無策,附近居民們也只能自求多福。
  通常,在這兒遺失的貨或人,就注定找不回來了
  叢山莽林間,澗水潺潺,綠蔭蒼蒼,飛鷹在崖上藍天盤旋滑翔,山澗之間躺著一個嬌小的身影。
  濃蔭落在她身上,四周寂靜無聲。
  山峽內空氣冰冷,她穿著嫩黃衣裙、藕色鞋襪,倒臥在巨岩上,有半個身子落在淺水處,一動也不動,漆黑如墨的髮絲落入清澈的山澗,悠悠隨水飄蕩。
  驀地,偏僻小徑的遠處,一人一馬緩緩騎來,馬蹄聲規律而清脆。
  叩、叩、叩、叩、叩、叩
  那是一匹健壯的黑色野馬,背上無鞍,男人粗厚黝黑的雙手扯住馬鬃。
  他一身黑衣,長髮只用皮繩簡單的束在腦後,雙眸冷冽,面容深刻如刀鑿石刻,跟胯下駿馬一般狂野難馴。
  馬蹄輕揚,一人一馬沒有停止,馬蹄甚至差點踩著她的小腦袋。男人面無表情,目不斜視,對那小女人視若無睹。
  天際一絲白雲因風捲起,鳥兒在枝頭輕啼,馬蹄聲漸漸遠了,巨岩上的嬌小人兒還是一動也不動。
  直到幾乎踏至峽谷出口時,黑衣男子彷彿想起什麼,這才輕扯韁繩,馬兒即刻停下。
  他挑起一眉,凝同自思索半晌,左手再一扯,便掉轉馬頭,朝原路行去。
  這回,他在那看似死屍般的女子身旁停下,銳利的雙眸掃過她的身子,接著抽出腰間長劍,以劍鋒挑起沾上污泥的衣袖。
  衣衫雖然有些髒,但仍看得出,用的是上好的綺羅絲,這類的料子比黃金還貴重,普通人家絕對用不起。不僅如此,寬大的衣袖邊緣,還繡著翠鳥流雲,繡工精湛,一絲不苟,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陰鷥的雙眸中,浮現一絲光芒,高大的身軀翻身下馬。
  他的動作俐落,輕易將那女子從水中撈起,丟到馬背上,他的動作粗魯,彷佛此刻扔的只是一袋玉米。
  他再度翻上坐騎,掉轉馬頭,朝峽谷出口行去。
  青山依舊、澗水依然,一陣清風拂過小徑。男人仍是面無表情,而被甩上馬背的小人兒,一雙細緻的柳眉,輕輕的微蹙
  馬蹄聲漸行漸遠,終至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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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4:0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寨主回來了!」
  宏亮的吼叫響徹四周,守崗哨的王二麻子將手圍在嘴邊,朝著下方寨門內的同伴喊道:「開門、放橋」
  「來了!」
  守門的小李吆喝著,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臂膀,用力轉動巨大的木製轉盤。
  不一會兒,隨著匡匡鐵鏈聲,巨大的山寨木門緩緩朝外降下,最後轟隆一聲,撞架在對面的山壁上,激起一陣土塵。
  橫亙著兩方山壁的,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山溝。一方的山壁,是連結隱密的小徑的出入要道,而另一旁的山壁,則是一座龐大雄偉的山寨,寨內人們出入,全靠這
  座木橋。
  這兒是九山十八澗內最險峻的地方,也是他們的根據地。
  霍鷹策馬,踏過巨大圓木捆成的木橋,進到山寨內,身後再度傳來巨響,木橋收起,此處再度變得遺世獨立。
  他翻身下馬,拽下黃衣女子,扛在肩頭上。
  一名十多歲的少年隨即上前,將馬兒牽到一旁馬廄內,雖然嘴上沒有提,但他那雙眼睛,忍不住偷瞄寨主肩上扛的那包呃那包「東西」。
  不論怎麼看,寨主此刻扛著的,都像是個女人啊,難道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寨主,這回搶了個女人回來?
  可,不對啊!寨主不是嚴正聲明,告訴全寨的人,能搶貨搶錢,就是絕不能動山下婦女的念頭嗎?
  人們交換疑問的眼神,卻沒半個敢吭聲。
  霍鷹一路扛著那女子,穿過天井,大步跨進屋裡,週遭的人們也一路瞪大了眼,跟在他後頭探頭探腦。
  一入主屋,幾名大漢也隨之而至,急著報告寨內的大小事。
  他將那女人隨意擱在地板上,大掌在冰冷的身軀上轉了一圈,摘除所有的發簪佩環,接著轉身,往巨杉劈成的木椅走去。
  「寨主,這是」濃眉漢子鼓起勇氣,問出大夥兒心裡的問題。
  「撿來的貨。」霍鷹淡淡的說道,聲調冰冷,將首飾扔給屬下。「拿去換銀兩。」他吩咐。
  「呃,那、那女人呢?」
  「把衣服剝了,也拿去換錢。」他接過一旁送上來的熱茶,仍是面無表情。
  眾人瞪大眼睛端詳,目光全集中在地上,只見那小女人長髮散亂,一臉的泥巴,活像個泥娃娃。
  她的額角有著乾涸的血跡,嫩白的小手上,還有些許擦傷,身上的衣料沾了些許泥巴,一副從山頂滾到山下的模樣,小小的身軀如死般僵硬,被粗魯的拋在地上,也不見她有動靜。
  啊,莫非這女人掛了?
  「看她這樣子,肯定失腳滾落山崖的。」有人猜測。
  「額上有血呢,大概跌破頭了。」
  「寨主在哪兒檢的?」
  霍鷹放下茶碗。「入峽前幾十尺的地方。」
  「就她一個人?」
  他點頭,有些不耐。
  「怪了,一個姑娘家怎麼會獨自跑來九山十八澗?」有人咕嗚道。
  「甭管那麼多,說不定她是想不開,來這兒跳崖的。」另一個人說道,眼睛直盯著那上好的衣料瞧,直在心裡估量著,那些衣裳能換多少銀兩。
  寨主說得沒錯,這身衣料及繡工極為少見,看來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可惜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掛了。只是,這身衣裳還能換些錢,填飽大夥兒的肚子,也算是功德一件,最多他們慎重的把她埋了,早晚三往香,也算還她的恩情。
  「對了,寨主,昨兒個又有兩戶人家前來,說是由北方來的,一家姓劉、一家姓陳,兩戶人家共七口。」張家保率先回過神來,連忙報告著。
  「做安排了?」
  「已經按慣例先讓女眷到菜園幫忙,男的則派去建築工事了。」
  「很好。」霍鷹點頭。
  一隻公雞從門外走進,抬頭挺胸的彰顯它漂亮的羽毛。他淡淡瞥了那公雞一眼,才又回過頭來
  「規矩說了嗎?」他問。
  「說了。」
  霍鷹抬眼,視線轉向另一人。
  「老葛,派下山的探子呢?」
  「小王飛鴿傳書回來,山東知縣下月將告老還鄉、遠東鑣局替河南商號運送米糧,這兩樣消息確認無誤。」
  「山東知縣風評如何?!」厚實的男性指掌,輕輕敲擊著桌沿,他目光深斂,若有所思,眾人恭敬的站在一旁,等著聽他指示。
  「傳言說他幾十年來污了大筆銀兩,小王說他請了官隊護送,光是運貨的車馬就超過了十輛。」
  薄唇上挑起極細微的笑,黑眸閃爍著猛獸獵殺前的光芒。
  「河南商號呢?」霍鷹又問。
  「河南商號的林大富做生意挺公道的,遇上荒年,還會開米倉賑災。」
  屋外一陣騷動,一隻黃狗追著小花貓從門外跑過,撞進雞捨裡,一時之間雞飛狗跳,吵得不可開交,外頭的人們連忙把貓狗抓出雞捨。
  霍鷹瞇起眼睛,直到門外的吵鬧稍歇,才又開口。
  「咱們的存糧還剩多少?」
  「還能撐上幾個月。」
  霍鷹挑眉,緩緩點頭。
  老葛摸摸鼻上的黑痔,小心翼翼的開口。「寨主,需要叫小王探聽得更深入些嗎?」
  他收回視線,雙眉一揚,即刻有了決定。「放棄河南商號,叫小王跟著山東知縣,看看那傢伙老家正確位置在哪。」
  「是。」
  老葛退了出去,蔣老二湊上前來,後頭還跟著好幾個人,都想快些一向霍鷹報告寨子裡的情況。
  幾個大漢都年過四十,年紀比霍鷹大得多,但全對這年輕男人信服得五體投地,寨內無論大小事,都由他全權決定。
  雖說外頭傳得繪聲繪影,說他們這群山賊有多麼囂張凶狠,但寨子裡可沒有兇惡之徒。說穿了,過不了日子,不得已才上山來,不然哪個人願意放著良民不做,來當山賊的?
  前幾年北方大戰,攜家帶眷上寨子的人有增無減,幾百個人要吃要喝要住,全都靠霍鷹在打算。
  「寨主,前些日子寨內東邊的木牆有些歪晃,再過不久就是雨季了,是不是趁現在把它弄好?」蔣老二說道,他負責檢修寨子四周的木牆。
  狗仔七也連忙插嘴。「寨主,山溝的排水道,是不是也弄寬點會好些?」
  「那可以緩一緩吧?」蔣老二瞪來一眼。
  「是你說雨季要來了呀!」狗仔七哼了一聲,不服輸的瞪回去。
  為了工程的先後順序,兩人爭得面紅耳赤,吼得格外大聲。
  霍鷹坐在杉木椅上,不動聲色,冷眼看著兩人,等著爭論結束。
  原本在屋內到處走動的大公雞,卻在此時來到他跟前,它似是對那橫躺在地的女人很感興趣,頂著紅色雞冠的頭,不時左右顫動,然後陡然低頭進攻,尖銳的雞喙瞄準了那張沾滿泥巴的小臉
  礙眼的傢伙!
  黑眼微微一瞇,食指彈出一道氣勁,直射那艷紅雞冠。
  「咯咯咯咯咯」
  公雞被氣勁彈個正著,痛得飛跳起來,咯咯直叫,狼狽的飛竄出去。
  咯咯咯咯咯
  什麼聲音?
  彎彎的柳眉輕蹙,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逸出水嫩紅唇。她緩緩認出,那逐漸遠去的噪音,是公雞的哀啼。
  天亮了?
  她試著要睜開眼,強烈的暈眩感襲來,嚇得她立刻放棄,雙眼閉得更緊,等著暈眩感能消失。
  老天!她的身子好疼,四肢百骸酸疼不已,像是有千萬斤那麼沈重。
  遠處傳來貓叫狗吠,聲音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她甚至聽到,身旁傳來男人們的談話聲,有一個低沈的聲音,離得她好近。
  「先派人去把東牆重新打樁,弄好之後,再一起去拓寬山溝的排水道。」
  「可是,寨主」兩名大漢異口同聲。
  「我說了算。」那聲音冷冷的打斷他們。
  她因為那冷酷的聲音而打了個冷顫,然後才發現,身上的衣服早已變得又冰又濕,此刻全貼在肌膚上,不舒服極了。
  好冷!
  她在黑暗中想著,費盡力氣挪動雙手,緊緊環抱住自己。一陣風又襲來,吹過冰冷的衣裳,引發陣陣寒意,她忍不住瑟縮。
  頭頂上方的談論仍在繼續。
  「寨主,引水到菜園子的水車有些問題,江大媽想讓人去挽紗城請人來修。」
  提起挽紗城,簌朗的眉皺了起來,握著杯子的大手緊了幾分。
  「寨裡沒人會嗎?」霍鷹沈聲問道。
  挽紗城離這兒只有幾十里路,鄰近挽紗江,出產絲綢織料,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是南方最富庶的一座城。早些年,當山寨裡還是他父親作主時,也曾搶過挽紗城的商隊。
  「做木工的林三說他不大懂那水車的原理。」
  「那就讓人下山去擄個會的人回來,蒙上那人的眼,事成後再放他下山。」 他放下杯子,看著屬下們,另外補上一句。「進城的時候注意些,挽紗城來了個新城主,不要隨便惹」
  「哈哈哈啾!」
  腳邊突如其來的一個大噴嚏,掩去了他最後一個字。
  眾人聞聲一呆,紛紛朝聲源望去,只見那原本趴躺在地上的女子,此刻早已蜷縮得像只小毛蟲,雙手環抱著自己,還噴嚏連連。
  他低頭,眉頭皺了起來。
  「唉呀,原來沒死啊?!」蔣老二瞪大了眼,回神叫道。
  她皺著小臉,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噴嚏,但是寒意仍在,她不斷顫抖,上下兩排牙齒喀啦喀啦的直打架。
  不過,用力打了幾個噴嚏後,暈眩感慢慢消失,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
  最先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雙沾了泥的黑靴,黑靴上是黑色的勁裝,腰間綁著一柄長劍。視線再往上飄去,映入眼中的,是男人剛硬的下巴、抿成一線的薄唇、挺直的鼻樑,還有那一雙黑眸。
  那是一雙極為冰冷的眼睛,深不可測,卻又沒有半絲感情,只閃爍著純然黑暗的光芒,像是兩顆冷冽的黑玉。
  她倒抽了口氣,被他眼中的冷酷嚇著。只是,他那張太過俊帥的臉龐,又讓她無法挪開視線。
  雖然知道這很不禮貌,她卻仍傻楞愣的盯著他瞧,像被那雙黑眸催眠,甚至對一旁的喧嚷聽而未聞。
  「完了,她沒死,不能拿衣裳去換錢了。」
  「看在寨主救她一命的分上,她該會留下衣裳當謝禮吧!」
  「去!閉嘴!」張家保呸了一聲,伸手賞了兩人幾顆當頭爆栗子。
  「耶,我又沒說錯,剛剛寨主是打這主意,才把她撿回來的嘛!」其中一個不甘,往後跳開一步,哇啦哇啦的叫道。
  「那是以為她死啦,現在人又沒死,你少說兩句不行啊!」張家保瞪了一眼,才轉身面對那一身泥巴的少女。「姑娘,請問你姓啥名啥?家住哪兒啊?」他露出自以為親切的笑容,卻不知道一笑起來,滿臉橫肉更顯得嚇人。
  她仍是一動也不動,看著霍鷹,小嘴微張,一臉呆傻。
  「姑娘?」張家保開口又喚。「姑娘?」
  那女人還是傻傻的看著寨主,對他的叫喚沒有任何反應。
  「喂,姑娘!」一旁的狗仔七見狀,忍不住蹲下,伸手推了她一把。
  「啊?!」她驚慌回過頭來,一見那些在她面前圍成半圓的男人們,嚇得低叫一聲,連忙後退,一雙小手抓住身後高大男子的褲腳不放,只差沒躲到那雙堅實的長腿後頭。
  「你姓啥名啥?家住哪兒啊?」張家保見她有反應了,開口重複方纔的問題。
  「我……」見這人好像沒什麼惡意,她開口要回答,但才說了一個字,她就愕然發現,腦海裡竟是一片空白。
  「怎樣?」蔣老二催促。
  「呃……我……」她努力的想了又想,急得快哭出來了,但無論她如何用力、努力的想,腦海裡卻總像蒙了一層濃霧。
  正在苦惱的時候,鼻端突然一陣搔癢,她深吸了口氣,再吸了口氣,還是止不住那排山倒海的衝動
  「哈啾!」她打了個又大又響的噴嚏,小臉羞得直髮紅。
  「你叫哈啾?」
  「不、不是。」她連忙否認,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緊盯著她瞧,臉兒紅得更厲害了。
  「到底怎樣啊?」狗仔七不耐煩的皺眉。
  「我……」他們愈是逼問,她愈是害怕,小小的身軀住後縮去,害怕的看著前方幾名大漢,小小聲的說了幾個字。
  「什麼?大聲點!」不耐煩的人愈來愈多了。
  瞬間,大眼兒裡湧進水霧,紅唇抖了抖,好不容易吐出幾個字。
  「呃我想不起來」
  「啥?!」眾人傻眼。
  「你怎會想不起來?」狗仔七湊上前去,不可思議的怪叫道。
  蓄在那雙烏溜溜大眼裡的淚水,立刻湧了出來。她膽怯的搖頭,語音哽咽,模樣可憐極了。
  「我……我真的想不起來啊……」她低語。
  「一點點也想不起來?」狗仔七逼近。
  她搖了搖頭,眼淚落得更急。
  「一一點點也想不起來……」
  「這下好玩了。」蔣老二翻了個白眼。
  「大概是滾下山崖時撞傻了。」
  「是啊,瞧她額上那傷,好嚴重呢!」
  張家保一臉為難,只能指著那姑娘,看著寨主道:「 這個呃,寨主,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按照原先計劃,剝了衣裳,再把她拖去埋了吧?不成啊,這會兒可不是具冰冷的屍首,而是個活跳跳的小姑娘呢!
  霍鷹掃視眾人,面無表情。
  「自己看著辦。」他淡淡說道,轉身準備離開。
  啊,他要走了?他要扔下她了?
  她心頭一慌!捨棄了他的褲腳,小手往上攀爬,改而緊緊抓住他的衣角,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瞧著他,像小狗一般可憐。
  嗚嗚,他們稱呼他寨主,那麼就是他救了她嘍?既然救了她,怎麼能夠在這會兒扔下她不管?
  她用盡力氣,緊緊扯著霍鷹的衣角,堅決不讓他離開
  他瞪著那顆小腦袋,面容森冷。「放手。」
  「不不放」她鼓足了勇氣,才能開口。那雙冰冷的眼睛太過嚇人,她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敗下陣來,小腦袋垂在胸前,不敢再看著他。
  「放手。」他又重複,這一次,聲音顯得輕柔許多,卻更加的冰冷。
  四周傳來抽氣聲,她沒敢抬頭,猜測他此刻的表情大概很嚇人。
  她是很害怕,但是卻仍不肯鬆手。嗚嗚,不能鬆手啊,這會兒什麼全忘了,要是不賴定他,她還能上哪裡去?
  霍鷹皺起眉頭,沒再開口。他面無表情,猛地抽出腰間長劍
  「寨主!」眾人驚叫道。
  啊,寨主該不會想砍了這泥娃娃吧?
  只見銀光一閃,長劍毫不客氣的揮下,刀刃砍向衣袍,落在那雙小手前方半寸處,輕易割斷被她拉住的衣角。
  因為用力過度,她低呼一聲,嬌小的身軀跌了出去,狼狽的摔在地上,疼得險些要哭出聲來,一雙小手裡還抓著那塊破碎的衣角。
  霍鷹冷冷睨了她一眼,沒再理會,再度轉身,在眾人的沈默中大步走出廳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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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幾個大男人盯著被寨主給拋下的小女人,全都沒了主意。
  「怎麼著?」狗仔七雙臂抱胸,盯著她瞧。
  「寨主說,看著辦。」
  「能怎麼辦?這泥娃娃雖然傻傻的,可也還活著,難道要把她踢出寨子嗎?」
  此話一出,跌坐在一旁的小人兒立刻嗚咽出聲,晶瑩的淚珠滾下來,看得眾人心頭一緊。
  「喂喂喂,別哭啊!」蔣老二一見她哭了,立刻慌了手腳。他雖生得人高馬大,卻對姑娘家的眼淚沒轍。他走上前去,笨拙的想安慰她,一雙大手卻在空中擺啊擺,不知該擱在哪裡。
  這泥娃娃嬌小得很,像是生來就該讓人呵護的,他實在擔心,大男人粗手粗腳的,是不是會一個不留心,就會把她給捏碎了。瞧她哭泣的模樣,讓人說有多心疼,就有多心疼。
  唉,也就只有冷血如寨主,才捨得拋下她不管吧!
  張家保皺眉,瞪了狗仔七一眼,埋怨他亂說話,惹哭了她。
  「你怎麼一點禮貌都不懂?」他責怪道。
  「咱們是山賊啊,需要懂啥禮貌?」狗仔七哼了一聲,翻著白眼反駁。「難不成還要咱連搶劫都咬文嚼字的說:」 唉呀,這位過路的大爺,此路乃在下所開,此樹乃在下所栽,若欲打從此路而過,還請您留下買路財。」
  這番怪腔怪調,反倒讓小臉一掃陰霾,她被逗得破涕一笑,那種被人拋下的悲慘情緒,稍稍被沖淡了些。
  一見她不再哭泣,狗仔七立刻指著她嚷道:「喲,瞧瞧,她還懂得笑嘛,看來也沒傻到哪裡去。」
  正在捧腹哄笑的男人們轉頭,幾雙眼睛再度盯著她瞧,那張被淚水洗滌的小花臉,立刻浮現羞澀的紅暈,小腦袋也垂到胸口。
  「喂,說正經的,咱們現在該拿她怎麼辦?」有人發問。
  張家保盯著她,沈吟半晌,才轉身揮揮手,將眾家兄弟招來咬耳朵。幾個大男人湊在大廳角落,刻意壓低聲量。
  「誰有主意?」張家保發問。
  「依我看,她只是撞傷腦袋,一時想不起自個兒是誰,搞不好過兩天,她就會想起來。」蔣老二說道,一臉嚴肅。
  「那麼,大夥兒都贊成收留她?」
  「留她白吃米糧?」狗仔七皺起眉頭。
  「笨,留著有用處吶,瞧她那身衣裳,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姑娘,等她恢復記憶了,咱們再送她下山回家,跟她家人討些賞金。」這個提議,得到全員點頭贊成。
  跌坐在幾尺外的泥娃娃,聽不清他們在談論些什麼,她困惑不安的杵在那兒,小手裡還捏著那塊破衣角。
  他們在說些什麼?會不會還想把她扔下山去?她咬著紅唇,心裡慌極了,無論怎麼回想,腦中還是一片白茫茫,想不起任何東西。
  挫敗的情緒襲上心頭,她捧著小腦袋,輕敲了幾下,無奈的發現,這根本沒半點幫助,反倒讓傷口更疼了。
  握在掌中的破衣角,殘留一絲溫度,她握得緊緊的,靠在小花臉上,淚水滑下臉兒,浸濕了那塊破布。想起救命恩人的絕情態度,她更難過了。
  那麼俊帥的男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冰冷的雙眼?他冷絕的態度,彷彿身體裡流動的不是溫熱的血液,而是冰冷的雪水。
  只是,如果他當真是絕情冷血,大可放著她昏迷荒野,為什麼要救她?
  大廳的另一端,熱烈的討論繼續進行中。
  「要留她多久?」
  「就留到她恢復記憶。」
  「呃,但是,咱們村子裡的小李,二十年前在田裡跌了一跤,撞到了頭,到現在回到家裡,還直衝著他老婆喊娘耶!」一個小兄弟不安的說道。
  「這麼吧,還是留下她,讓她幫忙女眷們做些羅事。要是她沒想起來,就繼續留下來工作,要是她想起來了,咱們再送她下山換錢,如何?」狗仔七提議。
  「唉呀,還是七哥厲害!」小兄弟豁然開朗地讚歎道。
  「那好,就照小七的辦法。」得到結論後,張家保轉過身,再度咧開笑臉,對她招了招手。「泥娃娃,過來。」他語氣和善的說道。
  她卻坐在原處,眨著大眼兒,一動也不動。
  狗仔七看不過去。「你嚇著她了。」
  「哪有?」他很親切啊!
  「還說沒有,你笑起來滿臉橫肉,連母雞都會被你嚇得下不了蛋。」狗仔七撇撇嘴,主動往她走去。「姑娘,咱們不好把你趕出門去,不過你要留下,就得聽話工作,才有飯吃,懂嗎?」這是寨主立的規矩,凡是留下的人,全得工作,用勞力換食糧。
  一聽他們不趕她走,她忙不迭地猛點頭,險些沒折了那纖細的頸項。
  「好,等會兒,我帶你去找方大娘,關於寨內的規矩,就由方大娘跟你說,不懂就開口問,知道嗎?」
  「知道、知道……」發現山口個兒能留下來,還有飯吃,那張沾滿泥巴的小臉頓時笑逐顏開。她滿心信任,站起來跟著狗仔七往外頭走去,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看來,她是遇上了一群好人呢!
  方大娘一瞧見她,就哇哇大叫,把她推進一間柴房裡,替她燒了一整盆的熱水,要她洗乾淨些。
  一套粗布衣裳被塞進她懷裡,她呆楞的看著忙進忙出的方大娘。」 這是什麼?」
  「衣裳啊,你這件衣裳料子雖好,但又濕又髒,不能再穿了,你洗好身子後,就換上這套。」方大娘交代道,把她住那盆熱水推去。
  「喔。」她小聲回答,卻站在一旁沒動靜。
  」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
  「要要怎麼做?」她問得更小聲,一臉無助。
  「你不會洗澡?」方大娘怪叫道。
  是聽說這小姑娘把名字、身世全摔掉了,但是總不可能,連洗澡的方法都忘了吧?
  水汪汪的大眼兒,從那盆熱水,看到一旁簡陋的小椅子,仍是一臉困惑。「呃,我、我不曉得該怎麼在這裡洗。」雖然失去記憶,她仍隱約知道,自個兒絕對沒在這麼簡陋的地方洗過身子。
  方大娘恍然大悟,拿出一支木杓子。
  「你就脫了衣裳,坐在這小椅子上,拿這杓子舀些熱水,把身子、頭髮都洗乾淨,懂嗎?」她詳細的說道,還一面做出一了范動作。
  少女點頭,抓緊了衣裳,臉兒微紅,等著方大娘出門去。她害羞得很,不敢在旁人眼前脫衣裳。
  方大娘走到門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轉過頭來。
  「對啦,該給你取個名字,總不能讓整個寨子,都跟著那些男人,喊你泥娃娃。」她想了想,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瞧你從進門起,就問東問西的,乾脆叫你問兒吧!」她點點頭,對自個兒取的名字滿意極了。
  方大娘走出柴房,也關上了門,柴房內變得陰暗了些,但陽光透過木牆的縫隙,提供了光亮,屋內的陳設仍看得一清二楚,就連水面上的倒影,也清晰可辨。
  「問兒!問兒。我叫問兒」她低聲念著陌生的新名字,小手解開腰帶,脫下身上繁複精緻,卻又已遭污泥包裹的濕衣裳。
  轉眼間,嬌小的身軀上,只剩下一件貼身的嫩黃兜兒。
  雪白的肌膚,有大半暴露在空氣中,身上沾了不少污泥,有的已經乾涸,有的卻還濕黏黏的。她雙手抱著胸,即使四周空無一人,仍舊顯得羞澀。
  問兒探頭在水面上端詳著,只瞧見一張沾了泥巴的小花臉。
  她伸手在衣裳裡摸索,想找塊布,沾濕了好擦擦臉,卻摸出了那塊破衣角。
  雙頰湧起一陣燙紅,莫名的羞澀,讓她立刻把破衣角塞回去,另外拿了塊小帕子,擱進熱水裡沾濕,再輕輕將小臉蛋擦乾淨。
  不知為什麼,想到他穿過的衣料,會擦過她的臉兒,心跳就立刻亂了譜。
  那雙銳利的黑眸、飛揚跋扈的眉、無情的薄唇,彷彿歷歷在目
  怪了,她為什麼老是想到他呢?
  擦了幾回,問兒才停下動作,小心翼翼的傾身,靠在熱氣氤氳的水盆上,瞧著水上的倒影。
  水面上,有著一張小臉兒。
  那是一張清麗的臉蛋,柔嫩的肌膚像雪般白皙,彷彿吹彈可破。一雙彎彎的眉兒,襯著水汪汪的大眼,無辜的模樣,可以激起任何人的保護欲,配上水嫩嫩的紅唇,更顯得美若天仙。
  問兒詫異的看著水面上那張臉兒,輕顫的小手順著柳眉,滑過粉頰,來到唇畔,只覺得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了好一會兒,才動手清洗身子。簡陋的盥洗設備,讓她花費好長的時間,才洗淨了身子與長髮。
  一走出柴房,方大娘就瞪大了眼,發出連聲讚歎。「哇,問兒,你洗乾淨還挺漂亮的嘛!」
  真難想像,此刻從柴房裡走出來的絕世美人,跟先前的泥娃娃是同一個人。眼前的小女人,像是玉雕成的人兒,一眉一目都精緻而美麗,即使穿著粗布衣裳,仍難掩那婉約的氣質。
  問兒抱著換下來的上好衣裙,羞紅了臉。
  「謝謝大娘的衣服。」她福身行禮。
  「好了、好了,不過是些舊衣服。」方大娘揮揮手,心裡更加確定,問兒絕對是個千金小姐。瞧那模樣,說不定還是哪個高官的掌上明珠呢!尋常人家可養不出這麼嬌貴水靈的姑娘。
  她牽著問兒的手,在前頭帶路,邊往右前方那長排的木屋走去,嘴裡還邊說著。
  「來來來,你一定餓了吧?我剛才要人弄了些吃的,雖然不是什麼上好的伙食,總也還能入口。」
  來到那長形木屋前,她推開其中一扇門,帶著問兒走進屋裡。
  屋子裡光線不怎麼充足,不過還是能看到正中央有著一張小桌子,靠牆的地方則有著兩張木板床,比起柴房,這兒的陳設還算齊全。
  小桌上擺了一碟小菜、一碗飯及一副筷子,方大娘拉出桌下的圓板凳。
  「來,坐下來吃。」她拍拍圖板凳。
  「謝謝大娘。」問兒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剛剛在沐浴時,肚子不知叫過多少聲了。
  她捧起邊緣有些缺角的陶碗,聞著米飯的香氣,舉筷進食。雖然餓極了,但舉手投足仍是優雅溫柔。
  方大娘拉了另一張板凳也坐下來,感歎的道:「你運氣還不錯,現在還有白米飯吃,要是早些一年啊,我們吃的,可都還是稀到不能再稀的湯水白粥呢!」
  問兒嘗了一口醃得很鹹的梅乾菜,小臉兒立刻皺成一團。她火速又撥了一口米飯,直到梅乾菜與白飯都吞下肚,她才能開口發問。
  「為什麼?」
  「大娘我啊,幾年前為了避蝗災,帶著一家老小來南方,所幸遇到了寨主收留,不過當時山寨情況也沒好到哪去,這小小一間屋擠了五、六口人,是寨主要人增建,我們才有地方住的。」
  「辛苦大娘了。」問兒輕聲說道,大眼兒眨了眨,遲疑了一會兒才開口。「大娘,為什麼七哥說我們是山賊?」這個名稱,一直很困擾她。
  方大娘聞言大笑。
  「我們的確是山賊,外頭傳說的,那九山十八澗裡的」 山狼」 ,就是咱們寨主。不過你放心,寨子不做害人的事,真要搶也是搶那些這民為盜、昧著良心賺錢的貪官和商人。」
  那個男人,被人們稱為山狼嗎?那殘酷的眼神、孤傲的態度,的確像極了不馴的野狼。
  她沒聽過這個稱號,卻直覺的知道,這個稱呼,能讓不少人嚇得魂飛魄散。
  問兒停下竹筷,低頭想了一想。
  「那麼,寨主是好人?」她問道
  「呃……這個……」方大娘一臉遲疑,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為難尷尬。
  問兒等著,清澈的眼兒輕眨。
  那個男人照顧災民,供他們吃住,又只搶貪官污吏,做的全是義賊的行徑,若不是稟性善良,怎麼會這麼做?
  方大娘半晌後才開口,刻意轉開話題。
  「總之,以後你就住這兒,和你同房的叫小翠。」她囑咐道。「 這裡不養吃閒飯的,早上寅時就要起床,女眷吃飯是在廚房旁邊的長桌上吃,沒事別進大屋去,女人是不能進那兒」
  「為什麼?」聽到最後一句,問兒又開口了。
  大娘被問得一呆。「什麼為什麼?」
  唉啊,糟了,真是取錯名字了,瞧這小姑娘,問個沒完呢!
  「為什麼女人不能進大屋?」
  「這、這個還有為什麼,大廳本來就不准女人進去。」方大娘有些愕然,一時也說不出原因。
  這是山寨裡的規矩,大廳是男人們議事用的,女人不能進去,所有人都心裡有數,視為理所當然,長年來默默遵守著。
  「是嗎?」問兒輕聲說道,低垂著眼兒。
  天啊,又是一個問句!
  方大娘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幾乎就想奪門而出。正巧,有人推門進來,她一見來人,鬆了口氣。
  「等吃飽了,你就跟著小翠一塊兒去做事。」她先吩咐問兒,轉頭再看向另一個小姑娘。「小翠,問兒是剛進寨子裡的,以後和你住同房,你帶著她做事,有空關照一下,就這樣了,我前頭還有事,先走了。」
  她匆促交代著,然後腳底抹油,即刻拔腿開溜。
  三天後,山寨裡的人們才知道,寨主可是檢了個燙手山芋回來。
  問兒美麗和善,輕易贏得眾人的喜愛,可說到做事,她可就一竅不通了。
  要她打水,水桶卻掉進井裡;要她生火,她把一張小臉弄得滿臉煤灰,火卻始終點不著。要她煮飯,油沒擱進鍋裡,卻潑進火裡,險些燒了廚房。
  一票女眷們心裡知道,問兒的出身跟大夥兒都不同,以前大概從沒碰過這些粗活。
  只是,寨主有令,要留下就得做事,她們雖然心疼問兒,卻也沒膽子抗令。
  想了又想,眾人決定,就派問兒做些通茶送飯的簡單工作,還要她負責替寨主端送三餐,好讓寨主瞧見,她也有在做事。
  於是,天際剛泛魚肚白,問兒就得自個兒起床,用打來的水梳洗,跟山寨裡的人一同幹活兒。
  冰冷的山澗水,讓睡意頓消,她走到廚房,輕聲向廚娘請安,再端起準備好的餐點離開,一路上,清晨冰涼的風迎面教她又清醒了些。
  她沿途跟幾人點頭問安,走過空曠的廣場,穿過幾楝木造長屋,往霍鷹獨居的院落走去。
  他居住的院落旁,有一片茂密的楓樹林。
  時值初秋,所有的楓葉逐漸轉紅,美不勝收。只是,每每踏入這楓樹林,問兒的神經就立刻緊繃起來。
  今兒個也不例外,才入林沒多久,細微的聲音就破空襲來,數顆橡實不知從哪兒飛來,全瞄準了她,不斷攻擊。
  「住手。」她護著手中的飯菜,低呼一聲。
  攻擊仍舊繼續,而且愈演愈烈。
  一顆橡實敲中額上的舊傷,疼得她倒抽一口氣,幾次閃避不成,她緊閉著眼兒前進,最後才護著早飯,突圍衝出楓樹林。
  一出那樹林,橡實攻擊就停下了。
  問兒喘了幾口氣,回頭看那來時路,只見小徑裡沒任何人跡。
  倒是火焰似的楓樹林裡,卻能看見一個十歲大的男孩站在那兒,手中持著彈弓,靜靜的瞪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半晌之後,他轉過身,跑離楓樹林。
  問兒蹙著眉,努力思索著,到底是哪裡得罪了那男孩,惹得他每日三次用橡實「伺候」她。
  來到霍鷹的院落,她停在門前,連連深呼吸,凝聚勇氣開口。
  「寨主。」
  裡頭傳來低沈的聲音。
  「進來。」
  如同往常一樣,霍鷹早已起床。
  他站在窗邊,精壯的身軀半裸著,正用一塊濕布擦拭著頭臉及上身。
  「寨主,早。」問兒粉頰羞紅,不敢多看,雙手有些顫抖。
  冰冷的黑眸掃來,微微點了一下頭,沒再開口。
  她將早餐擱在桌上,送上昨晚已準備好的外衣。在他穿衣的時候,小腦袋始終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霍鷹穿上衣衫後,坐回木桌前進食,那張俊臉上仍沒有半絲表情。
  室內岑寂,只有他進食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她站在一旁,靜靜看著他,已經習慣了他的沈默,或許就因為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與寡言,才讓那眾女眷避之唯恐不及,提起送飯這差事,就推三阻四。
  清澈的大眼兒,從披散在寬闊肩膀上的長髮,看到他稜角分明的側臉。
  那張俊臉上,未曾出現過其他表情,甚至在她求援時,還割斷衣袍,冷血的拋下她,但她總覺得,他不是那麼無情的
  真正無情的人,不會對災民伸出援手;真正無情的人,也更不會將陌生女子救回山寨。
  「我臉上有什麼?」低沈的聲音響起。
  問兒嚇了一跳,臉兒瞬間轉為嫣紅,因被逮著偷看而羞窘不已。
  「呃,沒、沒有」她的聲音在發顫。
  他從頭到尾不曾轉頭,卻能察覺她的視線?那麼,她這幾日來的偷窺行徑,豈不是全被他看在眼裡。
  想到這兒,她羞得幾乎要呻吟出聲,簡直想就地挖個洞,好躲進去,不再見人。
  霍鷹放下碗筷,冷眼看著她,銳利的視線在嬌小的身軀上轉了幾圈,黑眸深處,閃過些許若有所思。
  那深幽的目光,看得問兒心頭發慌。她走上前去,伸出顫抖的小手,迅速的收起碗盤。
  「寨主,問兒問兒告退」她的聲音抖得不像話,敏感的察覺到,由他的身軀輻射出的驚人熱力。
  他仍舊看著她,沒有說話。
  直到逃出院落後,問兒的雙腿仍在顫抖,她緊抱著碗盤,快步走過楓樹林,不敢回頭,更不敢逗留。
  用過早飯後,山寨內逐漸熱絡,人們走出住處,各司其職,在四處忙進忙出。
  女眷們在庭院、廚房中忙碌著,而男人們則全被霍鷹找去,協力修築東牆的牆面,好抵禦入秋後的颶風。
  方大娘體恤男人們的辛苦,特地燒了涼茶,要問兒送去。
  她瞪著那個大茶壺看了半晌,才挽起衣袖,奮力的提起大茶壺,朝東牆走去,一張小臉因為用力而通紅著,腳步也顯得極為不穩,每走一步,就灑出不少茶水。
  蔣老二瞧見了,連忙迎上來,大手接過那壺涼茶,輕而易舉的靠牆擱好。
  「問兒,別忙了,這些重活兒讓我來就成了。」他嚷著,猜測這壺茶大概有合兒的一半重。
  她感激的一笑,福身行禮。「謝謝蔣二哥。」
  蔣二哥愣了一下,這輩子還沒讓人這麼禮遇過。他援了搔頭,覺得該做些回應,於是有樣學樣,把雙手擱在腰間,笨拙的福身。
  「甭客氣。」他彆扭的說道。
  一旁正在喝涼茶的狗仔七,因為震驚過度,嘴裡的茶全噴了出來。
  「我的媽啊,你行行好,可別害我中午吃不下飯。」他取笑道,拿起木杓揮舞著。
  冰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所有人當場凍結。
  「吃不下,正好省了米糧。」霍鷹不知何時已來到一旁,雙手環抱在赤裸的胸膛上。他的視線掃過兩名屬下,落在問兒身上,眸光轉濃。
  她低垂著頭,輕咬著紅唇,知道那雙黑眸正在打量她,從她的雙足、遊走過粗布衣裙,落在她有些散亂的髮辮上。
  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她?是她的儀容,有任何的不妥嗎?
  她不敢追問,甚至連回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任他的目光放肆
  「這裡在修牆,你來做什麼?」冷酷的聲音響起,這次接近了許多,一雙黑色的靴子也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中,她幾乎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呼出的炙熱氣息。
  蔣老二搶著開口。「問兒是來」
  「我沒問你。」冷戾的語調,讓人瞬間住了嘴,不敢多話。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霍鷹正在等著答案。而他這類男人,往往是想要什麼!就非得到不可,倘若她不開口,大夥兒說不定就必須在這兒僵上半天。
  半晌後,問兒鼓起勇氣抬頭,視線卻只固定在那張男性的薄唇上,不敢再往上看去。
  「我、我送了涼茶來。」她輕聲說道,發現他的下顎,有一束肌肉隱隱抽動著,那張薄唇抿得好緊,令人膽怯。
  「這裡危險,滾遠些。」他粗聲說道,掉頭大步離開,對站在一旁觀看的男人們吼道:「幹活去!」
  此話一出,男人們立刻做鳥獸散,不敢再觀望。
  狗仔七經過問兒身邊時,還特地壓低聲量解釋。「寨主的意思,是要你站遠些,免得受傷。」他說道。
  「我知道。」她點頭,沒被霍鷹粗魯的一言詞嚇著,逐自收拾著茶壺跟木杓。
  「喔那、那就好。」狗仔七有些詫異。
  寨主那冷酷的態度,總把剛進寨的人嚇得瑟瑟發抖,非得經過好些日子,才能察覺,他是出於關心。
  本以為,問兒會被嚇得哭出來,但這花般嬌弱的姑娘,非但沒有哭泣,反倒聽出了寨主話裡的涵義。
  東牆上的修築工程再度進行,男人們將一根根的巨大圓木前端削尖,以麻繩綁在一起,豎立在挖好的深坑內,以厚土掩埋壓實。
  山寨的四周,全是這種圓木豎成的牆,尖銳的上端能阻止外人入侵,而厚重的木牆,則能擋去刀劍的攻擊。這座山寨依山而立,設置得十分完美,易守難攻。
  「好,現在用力拉!」巨大的吆喝聲從牆邊傳來,聲音聽來很是熟悉。
  問兒轉過頭去,尋找聲源,看見了站在最高處的霍鷹。
  幾名大漢聽從他的號令,抬起數根綁好的巨木牆面,那牆面上頭除了固定的麻繩之外,還另外綁著數條麻繩。麻繩繞過一座人們架起來的巨大臨時支點,隨著眾人的使力,數條粗大的麻繩同時繃緊。
  「再來,一、二,拉」吼叫聲響徹雲霄,男人們回應的發出呼喊,聲動山谷,牆面逐漸立了起來。
  問兒驚訝的看著這一幕,沒想到霍鷹會親自帶領著兄弟們築牆,身為寨主,他似乎習慣於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他站在最高處,長髮束在腦後,身上繞著一條粗麻繩,表情因用力而猙獰,全身肌肉糾結緊繃,狂野得像頭野獸。
  每次,當他吼叫時,背上的肌肉因用力而賁起,人們回應的呼吼,讓他眼中閃爍著野蠻的快意。
  問兒完全被迷住了,她隱約知道,霍鷹正享受著這純粹的勞動,他生來就是粗獷的,精壯的體內,像是蘊藏著無限的力量,任何人都無法匹敵。
  在炙熱的驕陽下,汗水浸濕了他的黑髮,沿著額角滑下,滴落在強壯的頸項,然後沿著肌肉的紋理,一路往下滴滑
  水汪汪的眼兒眨也不眨,看著那閃亮的汗水,消失在他腰間,腦子裡像是有朵煙花陡然炸開了似的。
  噢,老天!她是怎麼了,竟恬不知恥的盯著霍鷹的裸身瞧。
  她捧著羞紅的粉頰,偷偷責備自己,卻仍移不開視線。她的雙眼,貪婪的看著眼前的「美景」,看著他結實的身軀,在日光下伸展,散發著難言的吸引
  某種危險的騷動,讓她停止這陶醉的窺視,她陡然間發現,四周變得一片岑寂。
  男人不再吆喝,麻繩不再繃緊,木牆不再挪動,就連風都像是靜止了般,空氣中有著詭異的靜默。
  眾人一頭霧水,仰高了頭,看著站在最高處的霍鷹,不知他為何突然停下動作,不再號令。
  而他,不言不語,筆直的望向她。
  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即使隔著數十丈遠,卻仍有著強大的力量。
  他發現了!
  問兒低呼一聲,被那如火似炬的目光嚇得魂不附體。她扔下半壺的涼茶,全身顫抖,匆促掉頭逃離現場。
  在她身後,那雙銳利深幽的黑眸,仍緊緊鎖住她,沒有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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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橡實。
  又是橡實。
  楓樹林間,一個嬌小纖細的身影狼狽的閃躲著。
  問兒低頭閃過第一顆,卻被第二顆砸個正著,她咬著紅唇,沒因疼痛而喊出聲,埋頭又朝前跑了兩步。
  始終躲在一旁的男孩,不知從哪弄來比前兩天更多的橡實,儲備了更多「彈藥」,一等她進入射程,就展開激烈攻擊,橡實像小雨般落下,每顆都精準的打中她。
  「住、住手!」她低喊著,被打得好疼,眼中湧進委屈的水霧。
  男孩沒理會,抓起橡實,拉緊了彈弓,持續進攻。
  終於,在重重攻擊下,問兒被砸得腳下跟槍,險些就要摔倒,為護住手裡的菜籃,她連忙蹲了下來。
  數不清的橡實如雨滴般打在她身上,她低著頭,蹲在地上,雙手懷抱著菜籃。一動也不動地等著男孩打完手裡的橡實。
  他總會打完的吧?
  咻咻的聲音在耳畔響個不停,橡實撞擊上肌膚,引發疼痛,好幾處被重複攻毆的地方,疼得像有火在燒。她懷疑,明天身子上大概會有不少瘀青。
  從小肌膚就水嫩,受不得疼,稍微用力就會留下印子,更何況是遭遇這麼可怕的攻擊
  從小?!
  閃過腦際的這兩個字,讓她蹙起柳眉,極力想抓握住那抹思緒,卻又徒勞妞功。
  瀰漫在腦海的濃霧,稍微消散了一些,卻仍舊模糊不清,像在回想一個多年前的舊夢,記憶破碎而無法連貫,都像是缺少那麼一點片段,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來
  不知何時,那橡實雨驟然停止。
  問兒微微一楞,謹慎的張開眼睛,考慮著是否要轉頭去察看。
  她被打得太疼了,實在有些一害怕,這只是對方的詭計,想騙她抬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冰冷的聲音響起,在楓樹林間顯得格外刺耳。
  她驚愕的抬起頭來,看見男孩已被人高高拎起,正掛在半空中,拚命掙扎著,一手還握著彈弓不放。
  是霍鷹。
  他穿著粗布衣裳,束著長髮,僅用單手,就拎起男孩,冷戾無情的黑眸,掃過男孩憤怒的神情。
  男孩不答,用力掙扎著,雙眼瞪著霍鷹,既厭惡又憎恨。
  深幽的黑眸轉了個方向,看向滿身橡實的問兒。
  「他攻擊你?」他問道,皺起濃眉,總算知道,為何她每回送飯來,總是顯得有些狼狽。
  「呃」她咬著紅唇,仍護著手中的飯菜,不知該怎麼回答,清澈的眼兒望著他冷酷的俊臉,有些慌亂。
  他在生氣嗎?要是她承認,他會處罰那孩子嗎?
  待在山寨裡數日,問兒聽過太多,關於霍鷹賞罰分明的事跡,人們總敬佩的說,他一視同仁,絕不寬待犯錯者。善良的天性,讓她忘卻被攻擊的疼痛,反倒開始擔心起那男孩。
  「說話!」質問升級為咆哮。
  嬌小的身軀有些顫抖,她頻頻深呼吸,挺起纖細的肩膀,望向那雙黑眸。
  「不,他只是跟我鬧著玩的。」她堅決的說道,沒有瞧見,掙扎不休的小男孩,聽見她的回答時,臉上閃過錯愕。
  霍鷹瞇起眼睛,緊盯著她。
  「說謊。」他冷冷的說道,壓根兒不相信。
  那細緻的肌膚上,已經浮現不少紅痕,明顯是被橡實打傷,如果只是鬧著玩,怎會弄成這樣?這小女人,根本是在掩護罪犯!
  問兒瑟縮一下,不敢多說,只是睜大眼兒,不安的望著他。
  那張俊臉逼近些評,令人顫抖的氣勢,由他身上輻射而出,她雙腿顫抖著,卻沒有力氣逃開,只能呆望著他。
  霍鷹居高臨下的俯望,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那張小臉上。
  「不許再騙我,知道嗎?」他的聲音很低,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但那雙黑眸卻充斥著憤怒的炙火。
  她立刻點頭。
  老天,她寧可冒險去惹怒一頭獅子,也不願惹怒他!
  他的每句話、每個眼神,都在宣告著他的無情殘忍,要是她真的欺騙他,他會不會動手掐死她!?
  一股涼涼的寒意襲上頸項,問兒忍不住縮縮脖子。
  霍鷹挪開視線,沒再瞪著瑟瑟發抖的小女人,反倒回到手上,盯著放棄掙扎的沈默男孩。
  「再這麼做,我就把你拋進山溝裡。」霍鷹說道,口吻陰狠殘酷。
  男孩仍舊沈默。
  霍鷹不耐,將手提到眼前。「聽見沒有?!」他一抖長臂,凶狠的瞪著男孩,暴烈的語氣,讓幾尺外的問兒也險些嚇趴在地上。
  猙獰的表情收到功效,男孩不情願的點了個頭,眼中的憎恨卻更濃厚些。
  霍鷹沒有鬆手,反倒拎著男孩轉身,往大樹下的石桌走去。
  「把飯菜擺上來。」他頭也沒回的吼道。
  問兒連忙捧著菜籃,小跑步地跟上,將清粥小菜及碗筷擱在石桌上,生怕動作慢一些,又要聽見那嚇人的咆哮。
  霍鷹鬆手,放下手中的男孩,在石桌旁坐下。
  重得自由,男孩立刻想拔腿開溜。但是,腳都還沒邁開,身後就傳來冰冷的喝叱。
  「坐下。」
  咚咚兩聲。
  不只是那男孩,連問兒都立刻跳上石椅坐好。
  「留下來吃飯。」霍鷹命令道。
  男孩保持緘默,雖沒膽子跑開,卻仍做著消極的抗議。
  一旁的問兒,慢吞吞的從椅子上滑下地,被沈默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她想了又想,清澈的眼兒在桌上轉了一圈,總算找到暫時離開的好藉口。
  」 請等等,我、我再去拿一副碗筷。」她匆促的說道,邁開腿兒,飛快的逃開。
  樹蔭下,男孩與男人仍是沈默不語。
  嬌小的身影奔進廚房時,廚娘正忙著淘水洗米。
  「大娘,請再給我一副碗筷。」問兒輕喘,小手撫著胸口。
  「碗筷?你要多一副碗筷做什麼?」方大娘抬頭問道,手裡還在剝著蒜頭。
  小翠抬起頭來,瞪大眼睛。「問兒,難道是寨主留你吃飯?」寨主會要人陪著用餐?哇!看來天要下大雨了呢!
  廚娘皺著眉,懷疑問兒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再不就是真的跌壞腦袋了。否則,有哪個正常人,敢跟寨主同桌的?
  粉嫩的臉兒,浮起淡淡的紅暈,問兒揮動雙手,連忙解釋。
  「不,不是的,碗筷是給一個男孩用的,寨主留他用餐。」
  此話一出,廚房裡的氣氛瞬間冷卻,每個人都一臉古怪,不再多話,當這話題沒發生過,轉過頭去幹活兒。
  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嗎?
  問兒困惑的偏著頭,察覺出氣氛有異,清澈的大眼輪流看著眾人,卻沒人願意看她,全在迴避她的目光。
  方大娘打破沈默,表情也很不自在 .「喔,我知道了,碗筷在櫥櫃裡,右下方那邊,你自己拿吧。」她轉過身去,繼續剝蒜頭。
  「謝謝大娘上問兒輕聲說道,打開櫥櫃,拿出了碗筷。臨走前,她又停下腳步,回身發問:「大娘,你知道那男孩是誰嗎?」
  剝蒜頭的動作頓了一下。「那那是小少爺。」
  「小少爺?」
  「寨主的弟弟。」
  弟弟?霍鷹連對自個兒親人,也是那副冰冷無情的模樣嗎?
  問兒點點頭,回身走了兩步又停下。「怎麼平常都沒看見他?他不跟寨主住嗎?」
  此話一出,廚房內一陣批哩啪啦,不少人震驚過度,把手裡的碗盤給砸了。
  她詫異的回頭,只看見那些人全縮著頭,蹲在地上撿碎片。
  方大娘神色一僵。「他……呃,小少爺和他娘住後山。」
  「怎不住在一起?」問兒理所當然的問道。親人不都該住在一塊兒的嗎?
  那雙剝蒜頭的手,正在劇烈顫抖著,方大娘面如死灰,不知該怎麼回答,不斷懊悔替這小姑娘取了個壞名字。
  「唔,那是那是寨主的意思。」她含糊的說道,一面揮手趕人,聲音有些不自在。「好了、好了,別杵在這兒說話,快把碗筷送去,別讓寨主久等。」
  「好的。」問兒拿著碗筷,輕輕點頭,轉身走出廚房。
  可等她穿過楓樹林,回到大樹下,卻發現那一大一小,既沒說話也沒對談,只是如同她離開時,坐在那兒不動如山。兩雙有些神似的黑眸,甚至不曾看向對方,從頭到尾視若無睹。
  怎麼回事?
  疑問在她心裡打轉,卻沒勇氣脫口。她將另一副碗筷遞給男孩,清澈的大眼眨動著,輪流瞧著兩人。
  只見這一大一小,同時端起碗筷,繃著同樣沒有表情的臉,一板一眼的動手,沈默的吃著飯菜。
  氣氛僵得很!霍鷹的黑眸,比以往更加陰騖,問兒受不了這詭譎的沈默,盤算了許久,才怯生生的開口。
  「呃,天氣好像挺不錯的。」她想了好久,決定挑了天氣作話題。
  沈默。
  沒人應聲,這兩人很不給面子,不但沒有回話,甚至懶得抬頭看她一眼。
  問兒不死心,再接再厲。「大娘昨兒個和我說,中秋快到了呢!」清澈的眼兒偷瞄兩人,觀察反應。
  仍是沈默。
  沒人甩她,他們由H 顧山日的吃著飯,快速將桌上的食物一掃而空,像吃進嘴裡的不是稀飯,而是稀世珍餚。
  問兒忍不住傾身靠過去,對著男孩微笑。「好吃嗎?」瞧他的模樣,像是已經餓壞了。
  男孩這回總算不再埋頭苦吃,抬起了頭,不過卻是為了瞪她。
  問兒以手支著粉頰,毫不介意的回以一笑。
  小鬼輕哼了一聲,那張嘴無聲的動了動,不知在暗罵些什麼。他不再搭理她,繼續低頭吃飯,想快些把食物掃下肚,好離開霍鷹身邊。
  問兒討了個沒趣,暗暗歎了口氣。她轉過臉兒,看向霍鷹。
  只見他一如往常,專心的吃著飯菜,彷彿身旁的兩人不在場一般。
  今日他束著發,但那狂野不羈的氣勢,仍輻射而出,讓人震懾。從側面看去,只能瞧見他的一眉一眼,日光加強了他的輪廓,讓她看得有些呆了。
  她從未見過,比他更俊朗的男人,狂野生猛的魄力,總轉變為難以抵禦的吸引,讓她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逐他他嘴角沾了粒白飯,有損於他的懾人。問兒看著那礙眼的白米飯,莫名有股衝動,想伸手拿掉它。
  「啊!」手腕突然被強大的力道扣住,她才猛地回過神,察覺自個兒真的伸出手了。
  「做什麼?」他粗聲喝問,黝黑冷凝的雙眸瞪著她。
  問兒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小臉羞紅、心跳加快,尷尬得想逃開,偏偏手兒被他擒住,根本動彈不得。
  「呃,你、你的嘴角」她小聲說道,羞得瑟瑟顫抖。
  霍鷹面無表情,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鬆開手,幽暗的雙眸中,閃過璀亮的火簇。
  問兒緊急縮回手,端坐石椅上,低首垂眼,不敢再亂來。被他握過的手腕,有些疼、有些一燙,像是還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山風吹拂而過,帶來楓林的清香,一片火紅的楓葉翻飛而來,落到她膝上。
  問兒拾起那片楓葉,握在柔嫩的掌心把玩,臉兒仍是嫣紅的。一旁兩人仍在用餐,除了餐具及咀嚼的聲響外,她只聽得見自己抨抨的心跳。
  艷紅的楓葉轉啊轉,清澈的眼兒悄悄抬起,她忍不住又偷瞄著。
  其實,兄弟兩人長得挺像的,只是相較於霍鷹的陰冷,弟弟顯得稚氣未脫,圓潤了一點,皮膚較白,要是他別老學霍鷹,總是冷著一張臉,看起來還真的挺可愛的呢!
  「你今年幾歲?」問兒耐不住安靜無聲的氣氛,忍不住又開口。
  男孩睨她一眼,不屑理會她,逕自拿著長長的筷子,在紅蘿蔔玉米粥裡翻弄,將紅蘿蔔丁全挑出來,仔細的堆在小碟子上。
  那些紅蘿蔔丁,很快的積成了一座小山。
  「不可以這樣,挑食是不好的。」問兒蹙起柳眉,」臉的不贊同。「要把紅蘿蔔吃掉才會長高啊,你看你哥」她伸手指著霍鷹,想拿他做例子。
  桌子的另一角,不知何時也堆了一座紅蘿蔔小山。
  問兒語音一頓,伸在半空中的手,因為尷尬而僵住,擱在那兒,不知該不該收回來。
  霍鷹挑眉,冰冷的目光從她微張的紅唇,挪移到眼前的纖纖玉指,眼中火焰跳躍。
  他看著她的纖指,緩慢的咬了一口碗裡的嫩蔥,細細咀嚼。
  某種詭異的酸麻,從他所盯著的那處傳來,問兒窘迫的縮回手指,臉兒再度染上暈色。
  「呃當我沒說好了」她輕聲說道,心頭慌亂極了。他縱然沒有開口,只是那雙黑眸,就已讓她心跳加速。
  他看著她的模樣,彷彿比起那些飯菜,她反倒是更可口的佳餚,而他很想很想吞了她
  一旁的弟弟終於掃完飯菜,放下碗筷,大聲的吁了口氣。
  為了沖淡尷尬的氣氛,問兒轉過頭去,再次嘗試引他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她發問。
  男孩滿臉不爽,瞪著她瞧,沒回答的意思。
  「你可以叫我問兒。」粉臉上有著友善的微笑。
  那張不爽的小臉仍是瞪著她。
  問兒不服輸,再接再厲,壓根兒不管對方的臉色愈來愈不耐煩。
  「其實,問兒不是我真的名字,可是我摔下山崖,撞傷了頭,想不起來自個兒的名字,問兒是方大娘替我取的名。」她羞怯的微笑,又湊近了些許。「對了,大娘說,你和你娘住在後」
  話還沒說完,男孩猛地跳起來,憤怒的掃開桌上碗盤。嘩啦一聲,碗盤全摔成了碎片,兩堆紅蘿蔔丁小山,也全被掃下了地。
  摔碗盤出氣還不夠,男孩還伸手,用力推開問兒,隨即轉身跑開,逃離犯罪現場。
  問兒毫無防備,整個人被推倒在地,顯得格外狼狽。
  「怎麼回事?」她問道,跌得頭暈眼花。怎麼了?她說錯什麼了?
  背後傳來低沈的嗓音。「他恨我。」
  「啊?」問兒猛地回頭,驚愕的眨著雙眸,看著那終於開了金口的霍鷹。
  他面無表情,俯視著她。
  「為什麼?」她想也沒想,反射性的問道。
  「因為我殺了他爹。」他一臉漠然,口吻平淡。
  「喔。」
  原來如此。
  問兒應了一聲,站起身來,揮著小手,拍去衣裙上的灰塵,拍了幾下才反應過來。
  「你殺了他爹?可、可是他爹,不就是你……爹?」她一臉駭然,眼兒瞪得好大。
  霍鷹沒有回答,沈默的看著她,深幽的黑眸裡沒有愧疚、沒有悲傷,有的只是無止盡的冰冷。
  他弒父嗎?
  問兒小手輕撫著心口,心中交織著驚愕與慌亂,喉嚨有些發乾O 〔你……你騙我。」她低語著,不願相信。
  他殺了由自個兒的父親?他做了這麼逆天悖倫的事?
  「沒有。」高大的身軀離開石椅,緩緩朝她走來,每走一步,威脅感就加重一分。
  「是誤會……」不知為什麼,她不斷替他找尋藉口。
  「不是。」霍鷹打斷她的話,口吻與眼神,都在宣告著他的無情。
  只是,他救過她啊!
  問兒鼓起勇氣,仰頭望著他。
  「不……我不信……」她倔強的說道,聲音卻在顫抖。
  霍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嘲諷似的嗤笑兩聲。
  「你不信?」他極輕極輕的問,呼吸吹拂過她的發。
  「我我……」感受到霍鷹壓抑的怒氣,她膽怯的退了一步,幾乎就想轉身逃開。
  電光石火問,他突然出手,幾近粗暴的箝住她的下巴,猛地將她拉入懷裡。瞬間,兩人間的距離化為零,她已經被他緊緊的箝制在懷裡。
  他堅實的胸膛,幾乎撞疼了她,她低呼一聲,慌亂的掙扎著,卻只是增加了兩人肌膚的摩擦。
  問兒敏感的察覺,他全身燙熱的肌膚,熨燙在她的身上。
  他抱得太緊,她甚至難以呼吸,每一次喘息,就感覺他又逼近了一些。
  「唔」她發出貓兒般的低嗚,急得幾乎要哭了。
  霍鷹不讓她退開,俯身貼近那張清麗的臉兒,瞇起雙眸,冷聲狠絕的開口:
  「我殺了他,親手拿刀,捅進他的胸口,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倒地氣絕」他靠在她耳邊,詳細說著那些殘酷的往事。
  「可……可你救了我……」問兒眼中閃著淚光,因為害怕,也因為他捏疼了她。
  緊貼著她的高大身軀,驀地一僵,那雙黑眸裡,閃過波瀾
  突然,前方天際傳出刺耳的哨音。
  霍鷹抬起頭來,神色一凜,只見一支響箭劃過藍天,發出連綿哨聲。隨著那聲哨音,整座山寨隨之騷動起來,男人們的吼叫聲不絕於耳。
  狗仔七衝出樹林,神色慌張,緊急奔來,一面還忙著大叫:「寨主,不好了,挽紗城攻來了!」
  霍鷹臉色一寒,鬆開問兒,腳一點地,勢如獵鷹,轉身衝了出去。
  她雙腿發軟,咚的一聲,跌坐在地,像被抽去骨架的泥娃娃,無法移動,只能怔仲的看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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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問兒提著菜籃,茫茫然的回到長屋。
  吼叫聲不絕於耳,到處都是奔來跑去的人,喧囂聲無所不在。但那些看似混亂的人們,實則訓練有素,所有行進都有其秩序。
  不一會兒,寨門開了,木橋轟的一聲被放下,男人們怒吼喊叫,翻身上馬,動作俐落。
  霍鷹的咆哮響徹雲霄,他一手持劍,寬闊的肩上橫著長弓,一身的黑衣,策馬率先奔出,狂野的模樣,恍若戰神。
  眾家漢子群起策馬,緊跟在霍鷹身後,奔騰出寨,揚起漫天塵沙。達達的馬蹄聲,震動大地,由腳心傳至心口,教人莫名心慌。
  大隊人馬離開得極為迅速,不消片刻,男人們已不見蹤影,寨子裡由嘈雜轉趨安靜。
  女眷們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人馬,憂心湧上心頭。
  「大娘,他們不會有事吧?」張家的媳婦望著自家相公離去,不免有些擔憂。這幾年來,山寨與挽紗城始終相安無事,怎麼這會兒竟突然派兵來攻呢?
  「放心,沒事的,你到這兒來,可曾見咱們輸過?」方大娘拍拍小婦人的手,要她安心。
  張家媳婦搖了搖頭,眼裡的憂慮卻依然未褪。「但是,這回他們要面對的,可是黑衫軍啊……」
  王家妹子聞一言,臉色也轉為慘白,雙手揪著粗布裙。
  「是呀,大娘,挽紗城的方舞衣嫁給了黑衫軍的楚狂,那男人帶領的黑衫軍,在北方可也是所向無敵,未嘗敗績啊!」
  方大娘眼裡閃過擔憂,臉上還是強扯出笑容,努力安撫民心。
  「擔心什麼呢?寨主「山狼」 的稱號可不是白叫的,若在平地上,或許黑衫軍贏盤較大,但要是在九山十八澗裡,沒有人能嬴山狼的。」
  問兒始終站在一旁,沒湊上前去。她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怔仲,但四周的談話,每一字每一句,全都灌入她耳中,在腦中不斷迴響。
  挽紗城?
  她腦海裡冒出某些畫面,是成堆的織錦、絲綢,還有一封書信,及十來只一去不復返的飛鴿。
  黑衫軍?
  腦際一陣刺痛,她閉上雙眸,揉著太陽穴,卻又記起另一串畫面。腦中那層濃霧逐漸散開,她想起北方的隆冬大雪,一個高大魁梧、卻又對她呵護有加的男人,在他身後,總跟著一隊穿著黑衣的大軍。
  卿卿姑娘。
  依稀記得,那些穿著黑衣的男人,全都這麼呼喚她。
  楚狂?
  問兒低下頭來,頭痛得幾乎無法思考。
  娘,我要去南方,哥哥在那兒娶妻成家了。
  是娶了哪家的姑娘?
  挽紗城的方舞衣
  她驚愕地抬頭,腦海裡竄出更多的畫面,那些模糊的記憶,此刻全都串連了起來,變得格外清晰。
  濃霧散開了!
  「啊」她低呼著,小手掩著紅唇,菜籃跌落在地,碗盤滾了一地。
  更多的記憶湧來,像是浪潮般險些要淹沒她,嬌小的身軀搖搖欲墜,她想起了更多、更多。
  蓊鬱的山林間,黑衫軍的虎帳弟兄護送著她,要領她去挽紗城,跟大哥相聚,路上卻遇上埋伏,無數的刀劍在她眼前揮舞,虎帳弟兄們拚死護著她
  好多的敵人、好多的鮮血,他們寡不敵眾。
  卿卿姑娘,快逃
  不!
  快走,從這兒走去,穿過叢林,就是洗紗城。
  虎帳帳主推開她,血手印染上她的絲裙。山林裡暗無天日,她不斷的逃著,聽見那刀劍交嗚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問兒,你沒事吧?」方大娘見她神色不對,連忙走過來,擔、心的詢問。
  問兒?
  不,她不是問兒,她是卿卿,楚卿卿!
  她在莽林間奔逃,沒能逃到款紗城,也沒被追兵趕上,反倒一腳踩空,從山崖跌落,摔掉記憶,讓霍鷹撿了回來。
  那麼,虎帳的弟兄們呢?
  一陣寒意襲上心頭,她雙膝一軟,跌跪在地上,嬌小的身軀瑟瑟發抖。
  「怎麼了?你是哪兒不舒服?」方大娘握著她的手,急得直冒汗,轉過頭對一干女眷吩咐道:」 還楞著做什麼?快去找大夫來啊!」
  「大夫跟著寨主去迎戰黑衫軍了,不在寨子裡啊!」一個婦人回答道,焦急的去扭了塊濕毛巾,想擱在卿卿額上。
  楚狂大哥
  慘了,大哥!
  卿卿倒抽口涼氣,小臉轉為雪白,下一瞬間,她萬分驚慌的爬起身,往正在關上的寨門奔去。
  大哥很厲害的,從不曾戰敗,倘若霍鷹跟大哥對上,那麼
  她愈想愈慌,腦子裡想的全是那雙冰冷陰*的黑眸,腿兒奔得更快。
  「問兒?怎麼回事?!問兒」方大娘被她嚇了一跳,連忙追上去,卻見她奔向正在拉起的寨門,跑上了已經傾斜的木橋。
  拉橋關門的守衛瞧見那嬌小的身影,趕緊又鬆開鉸鏈,橋門轟然倒回山溝上,引起巨大聲響。
  她因為震動而跟踏,摔跌在橋上,卻立刻又爬起身來,如免兒般跑了出去。
  大夥兒全都一頭霧水,待回過神來時,她早已沒入山林,不見蹤影。
  那是什麼?
  隔著大老遠,策馬回寨的大隊人馬,就看見那搖搖晃晃的小黑點。
  然後,小黑點愈變愈大,成了個纖細的人影。
  騎在最前頭的霍鷹擰皺濃眉,大手一揚,跟在後頭的人馬立刻停了下來。
  小人影從山坡上跑了下來,跑沒兩步就跌一跤,跌倒之後又爬起來,繼續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可是沒多久,又跌了個狗吃屎。
  「那不是問兒嗎?」騎在寨主身邊的張家保瞇起眼,確定來者何人。
  「她在做啥?」狗仔七擰著眉,看著她跌跌撞撞。
  蔣老二抓抓頭,思考了一會兒。「呃……大概……嗯……練習跌倒?」
  此話一出,身後便傳來竊笑。
  前方的問兒,仍是專心的跑著,沒察覺他們已經停下。她跌倒後又爬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於是,大夥兒全瞪大眼,瞧著她奔跑、跌倒,又再度爬起。
  整段山路,她全照這方式前進,接近山腳時,她腳下一個跟艙,接著咚咚咚的滾下山坡,最後吧噠一聲的滾進一攤泥漿裡。
  除了霍鷹之外,所有人全捧著肚子,發出毫無同情心的笑聲。
  卿卿沾了一身泥水,又成了個泥娃娃,男人們的笑聲讓她尷尬得粉臉發紅。她掙扎著爬坐起來,用小手抹去雪嫩肌膚上的泥。
  馬蹄聲接近,四條長長的馬腿踏到她身旁,她仰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霍鷹。
  「要想自殺,就給我滾遠些,別特地在我面前表演摔斷脖子的好戲。」他冷著一張臉說道。
  她粉臉更紅,輕咬著下唇。
  「我我不習慣走山路。」她小聲回答。
  「你習慣用滾的?」他挑眉。
  後方又傳來笑聲,霍鷹緩緩掉頭,墨色冰刃掃過眾人,笑聲瞬間消失,每個人全低下頭,不敢再把視線擱在兩人身上。
  「你出寨做什麼?」他低下頭,看著一身是泥的她,發現那嬌小的身軀,因為浸了泥水,正在瑟瑟顫抖。
  「我呃,方大娘說,黑衫軍很厲害的,我很擔心,所以」她說得吞吞吐吐,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察覺不少人身上掛綵,沾了不少血跡,看得出先前的交戰,肯定是戰況激烈。
  狗仔七哼了一聲,雖然心有餘悸,嘴上卻還在逞強。「厲害啥?碰上咱們寨主,還不是夾著尾巴滾回挽紗城了。」
  卿卿的臉色變得蒼白,顫抖得更厲害,一顆心好亂,不知該為哪個人擔憂。爭鬥的兩方,一個是她最敬愛的大哥,另一個,則是霍鷹
  縱使記憶恢復,但她心裡清楚,這會兒可不是實話實說的好時機,這些一人肯定不會樂於知道,她是楚狂的妹妹。大哥極可能是為了她,才與兵攻打山寨的。
  「要不是方舞衣闖進來,寨主早把楚狂收拾掉了。」蔣老二撇撇嘴,想起那群剽悍的黑衫軍,就覺得一肚子火。
  其實,這場戰役的艱難,遠超過他們的預期,黑衫軍驍勇善戰,的確不好應付,兩軍交鋒,纏鬥了大半天,依舊難以分出是哪方佔了上風。
  寨主原本已抽出響箭,準備讓楚狂死於萬箭穿心,但方舞衣的出現,卻讓他攻勢驟停,甚至收箭撤兵。
  「寨主,為什麼要饒過他?」後頭有人嚷著。
  霍鷹沒回頭。「方舞衣。」
  「幹那娘兒們什麼事?」有人嘀咕著。
  」 這些年,有人會不時送食物上寨子。」霍鷹淡淡的說道。
  「呃那跟這檔事有啥關係?」大夥兒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臉困惑。
  「那是方舞衣。」他簡單的宣佈 .
  寂靜籠罩四周,半晌之後,男人們訝異的嚷了出來,吵成了一團。
  「不可能,寨主,送食物來的是個年輕小哥啊!」
  「她女扮男裝。」他認得那張臉,無論男裝或女裝,方舞衣的美貌總讓人印象深刻。
  對於那個小哥,全山寨都感激極了,那些食物讓大夥兒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溫飽。男人們議論紛紛,壓根兒想不到,那小哥其實是個姑娘家,更想不到,她竟是挽紗城的方舞衣。
  這下好了,就算對楚狂再不爽,欠方舞衣的人情卻不能不還,也難怪寨主會突然退兵,沒跟黑衫軍一般見識。
  狗仔七皺著眉頭,心裡還是不痛快。「但那傢伙莫名其妙,說我們殺了他的人。」
  卿卿咬著紅唇,嚥下驚呼,雙手揪在裙上,扭成十個白玉小結。
  大哥是以為,山狼殺了虎帳弟兄,又劫走了她,才興兵來報仇的嗎?
  「那傢伙說的,會不會是前些百子,咱們在山澗裡發現的那些屍首?」有人說道。
  「喂,那又不是我們幹的!」
  濃眉緊擰,陰騖的黑眸裡閃過些許光芒。
  「派人去查清楚,是誰在九山十八澗裡作亂。」霍鷹簡單說道。
  「知道了。」
  他點頭,稍微彎腰,長手往泥水裡一撈,輕易就將卿卿撈上馬。
  卿卿低呼一聲,身子陡然騰空,嚇得連忙環住霍鷹的頸項,怕會摔下馬去。
  她纖細的手臂,交握在他的發尾處,柔馥的身軀偎在他懷裡,接觸到他赤裸的胸膛。屬於男人的熱燙體溫,以及淡淡麝香,包圍了她的全部感官,有著令她陌生的異樣刺激。
  霍鷹看著她,神情高深莫測。
  「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她脫口而出。
  「為什麼擔心我?」他又問。
  紅唇微張,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卿卿答不出來。
  眼前這個男人,是大哥的敵手,她就算不深惡痛絕,也該敬而遠之,怎能一聽見兩人交手,她卻將大哥拋在腦後,儘是擔憂霍鷹的安危,還賴在他懷裡,跟他耳鬢廝磨?
  噢,先前那一摔,是否把她的教養也摔進山溝裡了?
  要是換做以往,她一見成年男子,就該匆匆避開,哪裡還會飛奔而來,倚偎在他半裸的胸膛上?那可是她想都不曾想過的事啊!
  他低下頭來,灼熱的氣息逼近,讓她的心跳亂了譜,緊張得不住顫抖。
  「回答我。」霍鷹的聲音很輕、很輕。
  「因為你你救了我,所以所以我擔心」她不知所措,臉兒燙紅,不敢看他。
  那輕柔的語調,聽在她耳裡,卻有著強大的脅迫感,她想要逃開,卻連跳下馬的勇氣都沒有。
  「是嗎?」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雙眸幽暗。
  卿卿胡亂的點頭,悄悄收回雙手,可一雙手不再圈住他的頸項,就不知該往哪裡擱。滴溜溜的大眼,朝那半裸的胸膛瞄了一眼,立刻看向別去,粉臉更紅了些。
  天啊,她是怎麼了?怎能盯著男人的胸膛瞧?!
  她暗暗罵著自個兒,卻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著,霍鷹黝黑的肌膚、健碩的體魄、肩上的傷
  傷?!
  鯽卿陡然抬起頭來,小手抓住他的臂膀,小臉湊上去,瞪大了雙眸。
  「你受傷了?」她低呼著,這會兒才發現,結實的肩上,有著一處刀傷,正在冒著鮮血,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被鮮血浸得濡濕。
  驚慌在心中爆發,她喉間一緊,清澈的眼兒立刻成了淚泉,珍珠似的淚珠,紛紛滾落粉頰,小手忙著在他身上搜尋著。
  「你疼不疼?!還有哪裡傷著了?」她邊哭邊問,紅唇顫抖著,眼淚滴在他胸膛上。
  跟在後頭的大隊人馬,瞧見卿卿的舉止,全都舉起手,揉了揉雙眼,好確定自個兒沒眼花。
  這泥娃娃的膽子可真大吶!他們跟在寨主身邊多年,可從沒見過,哪個人敢把雙手擱在寨主身上。
  白嫩的小手摸索著,掀開破裂的黑袍,小心的搗住那處刀傷。
  「痛不痛?是不是很痛?」她哽咽著低問,仰頭望著霍鷹,突然間覺得好氣大哥
  霍鷹注視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雙眸更加深幽,精光四迸。
  刀傷其實並不嚴重,他身手矯健,尋常人難以比擬,楚狂縱然武藝了得,卻也難以取他性命,只是在他肩上留了一刀,要不是她發現,他幾乎要忘記那處傷口。
  只是,她的關切跟眼淚,突破他胸口的一層冰,傳達了某些暖而燙的情緒
  「你疼不疼?」卿卿還在追問,沒發現他眼中瞬息萬變的光芒。
  霍鷹沒有回答,陡然收緊長臂,將那嬌小的身軀攬人懷中,熱燙的唇舌覆蓋了她,精準的尋找水嫩紅唇,逕自長驅直入,品嚐著她生嫩的唇舌。
  他吻了她。
  回到山寨時,已接近晌午。
  馬背上的那個吻,讓她羞紅了臉,一路上只敢躲在他懷裡,不敢探出頭來,深怕瞧見其他人的目光。
  她從小熟讀詩書,總是被教導著該護言慎行,偏偏他離經叛道,壓根兒不將禮教放在眼裡,那個炙熱的吻,就已向眾人宣告,她是屬於他的。
  噢,要是繼續待在他身邊,她肯定會被帶壞的
  就連回到山寨,霍庭也不許她走得太遠,那雙深幽的黑眸總是鎖住她。大夫看診時,他也要命令她留下,不許離開。
  卿卿是趁著大夫幫霍鷹上藥,觀了個空,偷偷溜到廚房端來飯菜。她動作迅速,不敢離開太久,怕他會發脾氣。
  奔回霍鷹的院落時,大夫剛好收拾妥當,提著藥箱走出來。
  「前頭還有兄弟要等我療傷,你待會兒上我那裡,領些草藥,煎成藥湯,讓寨主喝下。」他交代著,知道比起他這老頭子,這小姑娘的照料,肯定更能讓寨主滿意。
  「好的。」她點頭,走了兩步後,又轉過身來,擔心的問道:「許大夫,寨主的傷」
  「只是些皮外傷,沒什麼大礙的,吃上幾帖藥就沒事了。」
  卿卿心上的擔憂,總算卸去一些。她垂首斂眉,對著大夫福了一福。
  「多謝許大夫。」她柔聲說道。
  許大夫旁了一會兒,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呃,這是我分內之事。」 他拱手答道,自從入寨以後,就再沒聽過這些客氣話了。
  卿卿羞澀一笑,端著飯菜,轉身進了霍鷹的院落。
  許大夫看著她的背影,默默搖頭。
  看那禮數周全的模樣,果然是個大家閨秀呢!前幾次見到她,他就隱約猜出,這姑娘肯定是好人家出身,現下再看見她這舉手投足時的穩重儀態,他可是更加確定了。
  未上山前,他是京城裡名醫,是為了躲避禍事,才投靠山狼。
  在京城裡,他可是見過不少千金,只是不論哪一個,比起氣質模樣,可都不到這姑娘的百分之一。
  不過,就不知他們這已經不怎麼像山賊的山賊窩,要是多了個知書達禮的押寨夫人後,會發生啥有趣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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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5: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偌大的石床上,霍鷹坐在床沿,上半身仍赤裸著,寬厚的肩上纏著紗布。傷口無損他體魄的健美,反倒更加強了他的野性。
  此刻的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是頭不馴的猛獸。
  卿卿臉兒燙紅,勉強收攝心神,將飯菜擱到桌上。明知該依從禮教,移開視線,但她實在管不住自個兒,清澈的大眼兒,總忍不住要看向他。
  她的視線,從寬闊的胸膛往上溜,經過他肩上的紗布、強壯的頸項、他緊抿著的薄唇,以及那雙火光炙熱的黑眸
  啊!
  卿卿低呼一聲,羞窘的低下頭,不敢再看霍鷹。
  怪了,他身上是有什麼魔力?為何總能讓她看他看得呆了?
  那羞紅的粉臉,讓霍鷹挑起濃眉。他不言不語,走了過來,在桌旁坐下,伸手就要拿筷,黑眸仍是注視著她。
  見他要動手,卿卿連忙擋住。「等等,你受了傷,不好拿筷,我來吧。」她自告奮勇。
  「你來?」他狐疑的問。
  「我餵你。」她很堅持。
  霍鷹皺起眉頭,一臉嫌惡的看著她,彷彿她剛剛說了句侮辱他的話。
  「我的手是傷了,可沒廢了。」他冷冷的說道。
  「我知道,但受傷很疼啊,你就讓我幫你幾日吧!」她繼續遊說著,不肯放棄。
  追根究柢說來,霍鷹身上的傷,是她大哥砍的,她或多或少都有責任,說什麼都要負起照料他的責任,好消弭自個兒一些罪過。
  「沒什麼大不了。」他皺眉。
  「不行!」她雙手一伸,急著搶走碗筷,堅持代勞。
  他一臉陰沈,瞇起雙眼瞪著她。
  她鼓起勇氣,清澈的眼兒瞪了回去。表面看似冷靜,其實一顆、心七上八下,被他盯得直發抖。
  嗚嗚,這個男人為啥這麼固執?就連個贖罪的機會都不給她?
  直到卿卿的虛張聲勢即將破功,緊張得幾乎要昏厥前,霍鷹總算收回視線,低咒了幾聲。
  「坐下。」他不耐的說道,懶得跟這小女人僵持下去。
  「嘎?」卿卿愣了一下,沒能反應過來。
  薄唇又動了動,俊美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餓了。」霍鷹開口。
  啊,他肯讓步了?!
  卿卿鬆了一口氣,清麗的小臉上染了歡欣的笑意,立刻靠在他身旁坐下,安安分分的挾飯菜餵他。
  「吃些魚吧,這是七哥從山澗裡抓來,送去給方大娘烤的。」她仔細的挑開魚刺,才挾起香酥的魚肉,送進霍鷹嘴裡。
  他點頭,坐在那兒,睥睨高傲,像個尊貴的君王,享受著她的伺候。
  「好吃嗎?」她等著反應。
  深不可測的黑眸望著她,因為她的問題,眸光深濃了些,半晌之後,才緩緩點頭。
  卿卿微微一笑,挾起盤中的飯菜,專心的餵著他,將食物送到那張薄唇旁。
  四周靜靜的,秋季的溫度沁涼,屋內卻有著說不出的溫暖。他的視線、他的沈默,都讓溫度攀高
  不論哪一個動作,她都敏感的察覺,霍鷹的目光如影隨形,緊緊盯著她瞧,甚至在張口進食間,他的視線也鎖住她不放。
  卿卿的心兒慌慌,水汪汪的大眼兒看看左,再看看右,儘是在屋內打轉,就是不敢跟他接觸。白嫩的小手拿著長筷,撥弄盤中菜蔬,被他看得羞澀萬分。
  老天!他那樣看著她,彷彿他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她
  「我不吃這個。」霍鷹突然開口。
  「啊?」卿卿猛地回神,視線往長筷上溜,發現自個兒剛剛挾了塊紅蘿蔔。
  「拿開。」他緊抿著唇,一臉嫌惡,瞪著那塊紅蘿蔔。
  「可是」她輕敵紅唇,想勸他吃。小孩挑食還說得過去,但這麼一個高頭大馬的男人也會挑食?
  銳利的黑眸掃來。
  討論結束。卿卿立刻識相的閉上嘴,將紅蘿蔔擱到一旁的碟子上,重新挾起能令他開金口的菜餚。
  又等他吃了幾口,眉頭不再緊擰時,她才小心翼翼的開口。
  「為什麼不吃紅蘿蔔?」她問。
  銳利冰刃再度掃來,稍蘊怒色,卻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
  一瞧那臉色,卿卿立刻用力搖頭。
  「呃,你、你、你當我沒問吧!」她雙手加速,將食物全填進他胄裡,心裡直犯嘀咕,嘴上卻再也不敢吭上半句。
  這個大男人,不但挑食,而且不許人過問呢!
  他真像個孩子
  如坐針氈的喂完這一餐,卿卿將碗盤端回廚房。
  方大娘一瞧見她,連忙湊上來。
  「寨主還好吧?」她問道。
  「傷口處理好了,食慾也不差。」卿卿回答,粉臉上的紅暈還沒褪。她擱下碗盤,拿著抹布四處擦著,神態有些尷尬。
  小翠走進廚房,一瞧見卿卿,她眼兒直髮亮。
  「問兒,他們說,寨主在馬上吻你。那是瞎說,還是真有其事?」冷酷且不近女色的寨主,竟看上問兒了嗎?哇,那可是寨子裡的大事呢!
  寨主雖冷酷,卻無疑是個鐵錚錚的漢子,放眼天下,可難有如此出色的男人,只是寨子裡的姑娘們膽子太小,被那雙冰刀黑眸一瞧,就凍得瑟瑟發抖,壓根兒不敢上前。再說,寨主眼界也高,不將女人放在眼裡,從沒見他對哪個姑娘感興趣過。
  直到問兒這天仙般的人兒出現,寨主才動了心,當眾吻了她。全寨子男女驚訝之餘,也高興得很,全在津津樂道,期待這兩個人兒能湊成一對。
  卿卿羞紅了臉,只能點頭,小手捏緊抹布。
  想起那熱辣的吻,她的身子竄過一陣輕顫,水嫩的紅唇上,有些兒的酥麻,像又感受到他的輕啃吸吮、他的氣息」 真的?哇!」小翠驚呼著,立刻往廚房外衝去,向一票姊妹淘們報告這消息。
  方大娘走過來,牽住卿卿的手,和藹的問道:「寨主還說了什麼?」
  雖然全寨子都樂見其成,急著將問兒往寨主床上推,但大娘反倒擔憂問兒的意願。這會是兩相情願,還是一方強求?寨主那麼強勢霸道,竟看上這生嫩的小姑娘,她會不會被嚇著?
  「呃他要我照料他的傷,不許離開。」霍鷹說出這項命令時,神情高深莫測,讓她心兒狂跳。
  只是照料傷口,不是嗎?為何他說這句話時,那表情會讓她聯想到即將撲向獵物的狼?
  「是嗎?」方大娘沈吟著,可比卿卿清楚寨主的弦外之音。她頓了半晌,才又開口。「你不怕寨主?」她問,想要確認。
  卿卿先是點頭,接著又搖頭。
  「寨主有些凶,但是不可怕。」不知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絕對不會傷害她。
  「不可怕?」方大娘瞪大眼睛,一臉錯愕。
  寨主不可怕?等等,她們現在談論的是同一個人嗎?那個殘忍無情、只稍一吼一瞪,就能讓天地變色的山狼,在問兒眼中,只是「有些凶」?是這小姑娘遲鈍了些,還是寨主有「差別待遇」?
  」 這些日子來,他難道沒吼過你?」寨內不少女人,經寨主一吼,就嚇得手腳發軟,之後說什麼都不敢靠近寨主的院落。
  「吼過。」其實,他吼她的次數,多到她數不清。「但,他並不惡劣,只是習慣那麼說話。」
  「你不怕?」
  「為何要怕?他會吼我,大多是出於關心。」他吼著要她遠離危險、吼著要她小心這小心那,每句呼吼裡,都藏著他的關心。
  果然是一匹狼!咆哮是他最熟悉的語言。
  方大娘眼睛瞪得更大,總算摸清了狀況。噢,看來,寨主對問兒的態度,可跟對待其他人時不同呢!
  「那好。」她寬了心,露出滿意的笑容,自顧自的說道,心裡已有了主意。
  好?好什麼?
  卿卿眨著眼兒,有些莫名其妙,不知自個兒說了什麼,竟能讓大娘露出欣喜的笑容。
  正在困惑時,大娘的一雙手,已將她往外推去。
  「你先去洗衣房,替寨主把衣裳領回去,省得他沒衣裳可穿,受了涼。接著,去大夫那裡,領藥煎成藥湯,伺候寨主喝了,知道嗎?」她仔細叮囑著。
  「知道。」卿卿福身,轉身離開廚房。
  蓮步才剛邁開,方大娘又開口喚住她。
  「問兒,你的衣裳雜物,都擱在小翠那裡嗎?」
  「是的。」她點頭。「有事嗎?」
  方大娘微笑揮手,一面擦著圍裙,往後門走去。「沒事,你忙你的去吧!」
  為了等待藥湯煎好,她折騰了時間,還留在大夫那兒,為幾個傷兵包紮。一想到他們是因大哥楚狂而受傷,她心裡就好難受。
  半個時辰後,她才端著熱燙的藥壺,款步走回霍鷹的院落。
  途中經過楓樹林,她稍微留心,走得小心翼翼,卻沒再遭受攻擊,甚至沒再瞧見那小男孩的身影。霍鷹的威脅起了作用,那男孩再也不敢找她麻煩。
  一走進門,她立刻瞧見,桌上擱著一個眼熟的包袱。
  包袱已被攤開,霍鷹站在桌邊,低頭審視著,寬厚黝黑的大手裡,握著一把木製的梳篦,他的指尖,滑過粗糙的木梳。
  啊,那不是大娘給她的嗎?
  「那是我的。」她脫口而出。
  「我知道。」他抬眉,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沒還她的意思。
  卿卿再仔細一瞧,這才發現,包袱裡全是她的東西,有方大娘給的衣裙鞋襪、幾把木梳,還有小翠分給她的一件兜兒
  如今,那件薄薄的兜兒,正被霍鷹拎在指上。
  轟!
  粉臉兒瞬間燒紅,像爆了朵煙花,她立刻扔了藥壺,撲上前去,奮力搶下那件兜兒,還動作迅速的扯起包袱,胡亂的東包西包,可裡頭的東西就是跟她作對,不斷滾了出來。
  是誰把她的包袱擱在這兒的?是大娘嗎?
  嗚嗚,她不要他看見這些啊,那些兜兒、那些姑娘家最貼身的菲薄絲褲兒
  銳利的黑眸還如影隨形,她一面收拾,羞得滿臉通紅,努力克制著,不因過度羞窘而昏倒。
  黑影靠了過來,他走近幾步。
  卿卿再也顧不得東西,扯著那塊包袱巾,急著往後退,紅唇慌亂的翕動著。
  「呃,我不知道,這包袱怎會被擱在這兒,可能是大娘搞錯了……」
  「沒有搞錯。」霍鷹朝她逼近,緩緩走了過來。
  「什、呃,什麼?」她又驚又慌,腳下跟艙,險些摔倒。
  他伸出手,輕易拉住她,一把將纖弱輕盈的身子攬進懷裡,深幽明亮的黑眸,居高臨下的俯視她。
  包袱巾無聲無息的飄落,她恍然不覺,只能呆望著他。
  「我說,沒有搞錯。」霍鷹嗓音低啞,雙眸閃爍。
  卿卿心頭狂跳,只覺得口乾舌燥。緊貼著她的男性身軀,格外燙熱,他體內像有一把火,連帶的讓她覺得好熱、好熱
  他堅實的肌肉,緊壓著她纖細身子,那雙黑眸,欣賞著她的慌亂無助。
  「請、請放開」她顫抖的說道,手腕被他擒住,雖然不疼,卻也掙脫不開。
  「不放。」薄唇上一絲笑,緩慢的靠近,灼熱的呼吸逗惹她輕顫的紅唇。
  「寨寨主」她顫抖著,想轉開頭,他卻又不允許。
  粗糙的指落在粉嫩的肌膚上,緩緩移動,帶來異樣刺激。
  「你想要我。」
  霍鷹的口吻輕柔,說的話卻驚世駭俗。
  「沒有!」卿卿用力搖頭,想要逃開,卻掙脫不開他的箝制。
  他說什麼?她她她想要他?哪有哪有?她久受禮教薰陶,從小就被教導著,要謹守男女大防,哪裡可能會想要想要
  薄唇上笑意加深。
  「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
  「你在看我。」他輕聲說道,灼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發。
  她臉兒羞紅,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原來,她的舉止,早被他看在眼裡,沒有半分遺漏。
  但,她只是不由自主的想看他、不由自主的想逗留在他身邊,那、那就是代表著,她想要他嗎?天啊!她怎麼會變成這樣,竟這麼不知羞
  卿卿羞窘的呻吟著,幾乎想就地挖個洞,將自個兒埋起來。
  他卻不放過她,高壯的身軀壓住她,粗糙的掌覆蓋粗布衣衫,肆意揉握著她的粉嫩豐軟,薄唇摩擦著她的粉頰。
  「不、不可以我們」她喘息著,吐氣如蘭,想阻止那雙無所不在的大掌,卻力不如人。
  霍鷹以單手握住細瘦的皓腕,制止她的反抗,另一手則好整以暇地,輕撫懷中嬌軀的每一寸肌膚。
  「你是我的。」他霸道的宣告道,不允許她反對,薄唇落在她的頸間,仔細摩掌啃吻。
  熱燙的呼吸、強大的力量,屬於男人的陌生氣息,籠罩了她的感官,她在男女情事上的生嫩,成了他放肆的助力,只能軟弱的順從著他的掠奪。
  灼熱的唇找尋到她的,猛烈的佔有輕顫的紅唇,吞沒她所有的低吟與喘息。靈活的舌撬開她的唇,霸道的滑入,糾纏著丁香小舌。
  卿卿顫抖著、昏沈著,全然無法反抗。
  衣裳一件件全被扔下地,霍鷹低下頭,哈吻著那如雪的肌膚,烙下他的痕跡。
  男性的熱燙呼吸,令她不斷輕顫,水汪汪的大眼兒半閉著,順著霍鷹低啞的命令,以生疏的動作吻著他、撫著他,引發他喜悅的低吼。
  震動她的耳膜,歡愉的火焰,在她四周爆發。
  他的唇舌好燙,粗糙的大手分開她粉嫩的雙腿,往下吻去。
  強烈如火的快感,讓她發出嬌喊,她抬起柔弱無骨的腰,緊揪著眉,兩彎水眸淒蒙渙散,看著雙腿問,霍鷹健碩的身軀、漆黑的長髮,他炙熱的唇舌,正對她做著最邪惡的事
  「呃」她輕吟著,香汗淋漓,雙手扯住他的長髮。
  當他的舌撫過粉紅的花核,她仰頭泣叫一聲,聲音顫抖,軟弱的跌回床上。
  男性的身軀覆蓋了她,她顫抖著感受到他強健的肌肉、熱燙的呼吸、灼熱巨大的慾望
  簡陋的臥房內,迴盪著男人的低吼、女人的輕喊,交織出濃濃春意。
  桌上的藥湯,被擱置得久了,漸漸涼透。
  林蔭蒼鬱。
  九山十八澗內,有重重疊疊山,曲曲環環路,潺潺涓涓泉,高高下下樹。清晨的涼風吹來,綠葉隨風搖曳,添了幾許秋意。
  直到日上三竿,卿卿才情懶的醒來。一夜的歡愛,耗去她太多體力,她全身乏力,幾乎難以下床梳洗。
  真不公平!
  霍鷹同樣也睡不到幾個時辰,甚至還在昨日下山,跟黑衫軍砍殺惡鬥,為何他看來卻精神奕奕,絲毫不見疲憊?這就是男女之間的差別?難怪他昨夜始終不見困意,不斷撩撥誘惑她
  雪頸間被他烙下的吻痕,格外刺眼,令她再度粉臉嫣紅。
  天啊,要是讓人瞧見,他們肯定會看出,霍鷹對她對她。
  粉嫩的臉兒,又添了三分暈色,她羞澀的拉起衣領,指尖滑過領口的簡單繡花。那繡花簡單,布料卻輕軟舒服,據說是挽紗城的人,送上山分給寨子的。
  想起挽紗城,一張俊朗嚴酷的臉浮現在腦海中。
  大哥!
  卿卿低呼一聲,小手蓋著紅唇。
  糟了,她竟把大哥給忘了。
  要是讓大哥知道,她已委身霍鷹,大哥肯定要暴跳如雷了。才剛跟山狼交戰,自個兒妹子就被拐上床去,這新仇舊恨的,他嚥得下這口氣嗎?
  除了大哥,遠在京城的爹爹,若是得知掌上明珠成了山賊的女人,會氣成什麼樣呢?
  卿卿蹙顰秀眉,輕咬下唇,煩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爹爹跟大哥,都是她最在乎的人,但為什麼倒臥在霍鷹懷中時,他總能讓她忘了一切。
  輕歎一聲,她走出院落,來到牆邊,仰望窗外翠綠的林葉。
  寨子裡的作息依舊,唯一不同的,是她搬進霍鷹的房裡,成了霍鷹的女人。眾人免了她其他工作,讓她伺候霍鷹一個人。
  這座院落,跟那一排排的長屋有段距離,中間栽植成片的楓葉林,屋後則是茂密的森林。從牆邊望去,能看見屋後的林子裡,有條小徑。
  一天三餐,她會看見,有個小丫鬟,會端著飯菜,沿著小徑走入林子。
  那裡該是有住人吧?
  好奇心湧了上來,卿卿邁開步伐,穿過半枯的樹牆,踏上小徑
  像是特地挑好時間似的,冰冷的警告,在此刻響起。
  「你要去哪裡?」
  霍鷹!
  伴隨著低沈嗓音的,是一雙堅實的男性臂膀,他突然出現,攔住她的腰,將她拉回懷中。
  」 呃,我只是想到後頭去瞧瞧。」卿卿輕呼一聲,跌進他懷中,才剛披上的外衣,一經拉扯,又敞開了些,露出雪白的頸項,及形狀美好的鎖骨。
  霍鷹低頭望著她,沒有錯過這美景,目光轉為深濃。
  「不許去。」他抱起她,回到屋內,還順腳將門踢上。
  「為什麼?」卿卿回問,兩手擱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怕自個兒會壓到他受傷的肩頭。
  「沒有為什麼。」他語音粗魯,盯著她剛剛穿上身的粉色兜兒。
  礙眼的東西。
  他瞇了瞇雙眸,黝黑的大手扯下那兜兒,攫住她粉嫩的豐盈
  卿卿倒抽一口涼氣,瞬間忘了兩人在談些什麼。她小臉羞紅,輕輕掙扎著。
  「寨主別已經白天了」她的聲音很小,因為他的觸摸而顫抖。
  擱在她腰間的大手,徐徐住下,滑至她柔嫩的臀兒。那親暱的動作,讓她羞得全身發紅,卻又無處可躲。
  「霍鷹。」他的聲音,因慾望而低啞,霸道的逼著她喊。
  卿卿顫抖著,仰望那雙黑眸,無力抗拒他的任何要求。「霍、霍鷹」
  一抹滿意的淺笑,躍上他的薄唇,衣衫下的大手更加放肆。
  「天亮著啊」她小聲呻吟著,在他的愛撫下輕扭著身子。霍鷹想要呃不會吧,現在是白天啊,難道他
  她從小就循規蹈矩,謹守禮教,他卻恣意狂放,根本不將那些規矩放在眼裡,存心要教壞她。
  俯視著她的那雙黑瞳,深幽而惑人。
  「沒人規定白天不能做。」
  「可是」她心兒直跳,輕咬著紅唇,抑住細碎的呻吟。
  「你太吵了。」霍鷹不耐的皺眉,突然翻身壓住她,用力吻住那水嫩的唇。
  她不再有機會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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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5:3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時序入秋,漸漸涼了。
  她出生在北方,看慣冬季大雪紛飛的景況,照理說南方該比北方溫暖,但山裡溫度較低,才剛入秋,人人就已穿起冬裝。
  那日,霍鷹一早就不知去向,卿卿待在房裡,東摸西摸,洗衣疊被,打發漫漫長日。
  她很克制著,不去找尋他,但隨著日漸偏西,他仍是不見蹤影,屋內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
  幾件黑衫洗得乾乾淨淨,曬得輕軟,她坐在床沿,仔細的疊好。
  他去哪裡了?築牆嗎?還是狩獵?
  桌上擱著一張弓,她照著大娘教導的方式,用獸皮擦亮弓木,再用石灰彈上弓弦。
  是下山行搶了嗎?他前些日子,不是才劫了個貪官嗎?難道又看上什麼獵物了?
  床上的被褥有些擾亂,是她午間覺得疲倦,躺回小憩時弄亂的。她爬上偌大的床,先將被褥攤開,再小心翼翼的摺好。
  難道,大哥又領兵攻來了?不,不對,近來山澗裡頗為平靜,山下不曾傳來什麼動靜。
  那,霍鷹又是上哪裡去了?
  衣服洗好疊好,長弓也擦得晶亮,連被褥也摺得平平整整,她已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他卻還沒回來。
  等了又等,太陽西下,月出東山,她聽見長屋那兒,女眷孩子們熱鬧的用著晚餐,嘈雜聲不絕於耳。
  隔著一座楓樹林,這兒更顯得冷清
  卿卿終於按捺不住,離開院落,來到前頭的長屋,在廚房裡找到方大娘。
  「啊,問兒,我還在想,怎沒見你來吃飯呢!快快,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她盛了一大碗白米飯,連同筷子塞了過來,還拉了張椅子坐下,一臉關懷的看著卿卿。
  唉,這小姑娘弱不禁風的,要是不多吃點,怎麼受得住寨主的霸道?再說,不養胖些,哪能幫寨主生個胖小子?
  卿卿捧著飯碗,坐在桌沿,低頭吃了兩口。
  「大娘,呃你知道寨主上哪裡去了嗎?!」她輕聲問道,小臉快埋進白飯裡了。
  方大娘咦了一聲,滿臉詫異。
  「寨主沒跟你提嗎?山下有些事,他領著男人們去處理了。」
  「下山?」長筷瞬間跌在地上,她臉兒蒼白,小手搗著唇。「可,他肩上還有傷啊!」
  方大娘嚇了一跳,連忙安撫。「那傷沒啥大礙的,咱們寨主壯得很,哪會把那小傷看在眼裡。」
  一旁的小翠也忙答腔。「是啊!寨主連被老虎咬了,休養個三天,馬上又能拿刀入山,把那頭老虎給剝了皮,逮回寨子裡。」提起寨主的「豐功偉業」,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吶!
  原本是想安慰卿卿,沒想到此話一出,那張小臉更加蒼白。
  「老虎?」她低呼著,身子搖搖欲墜,總算知道,他身上那些舊傷是哪來的了。
  「呃,別聽小翠瞎說!」方大娘瞪了小翠一眼,後者吐吐舌頭,溜出廚房。
  「問兒,別擔心,寨主只是出門幾天,很快就會回來的。」
  」 真的?」
  「大娘何時騙過你?」方大娘拍拍她的手,笑呵呵的說。
  卿卿點點頭,低頭用餐,卻壓根兒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吞完一碗白飯後,她起身告辭,回到楓樹林另一端的院落。
  當天晚上,她在那張大床上,嬌小的身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夜很靜,身旁缺少他的呼吸、他的體溫
  透過木窗看去,夜空上懸著一彎新月,朦朧美麗,看來卻有些孤單。
  原本以為,這些天來,霍鷹對她好些了呢,誰知道他竟連下了山,都不曾向她提起,將她獨自留在寨子裡。
  她是他的女人吧?那為什麼,對於他的行蹤,她還必須從其他人口裡得知,而不是由他告訴她?
  如果,他有那麼一點在乎她,他該會告訴她的
  酸楚湧上心頭,水汪汪的眼兒驀地一紅。
  偌大的床,少了霍鷹的高大身軀,顯得格外空蕩蕩。卿卿伸出手,摸摸身旁的位子,先前的每一夜,他都躺在那兒,她伸出手,就可以摸到他的心跳。
  今夜,那兒一片冰涼。
  輕咬著下唇,卿卿再度翻身,她緊閉上雙眼,卻還是睡不著。
  又過了許久,她爬起身來,走到角落的木櫃中,取出一件陳舊的男用披風。溫暖厚重的披風上,有霍鷹的味道,雖然很淡,但確實是他的氣息。這樣穿著披風,
  彷彿是他擁抱著她
  她沒有多想,用披風緊緊裡著自個兒,再重新躺回床上。
  幽幽的歎息逸出紅唇,她閉上雙眸,幻想著霍鷹在她身旁。
  月兒朦朧,夜很靜、很靜。
  第二日,霍鷹仍沒回來。
  為了忘掉他,卿卿離開屋子,到前頭長屋去幫忙,直到渾身筋骨酸痛,才回到房裡就寢。
  第三日,她故計重施,卻在洗盤子時,摔破了一個盤子,掌心還被碎片割出幾道傷口。傷勢不嚴重,但大娘卻格外大驚小怪,執意將她趕出廚房。
  她在長屋附近繞了幾圈,踱步走回楓樹林,腳步愈放愈慢,不願意回到那空屋子裡。
  他沒有回來,她獨自待在屋裡,好寂寞
  她正在撿拾遍地紅楓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
  什麼聲音?
  她停下動作,狐疑的抬起頭,側耳傾聽。
  「」
  聲響大了些,卻仍不清楚。她等了好一會兒,想確定那是什麼聲音。
  沒多久,那聲音再度響起,這回清楚了些。她立刻發現,那是有人在呼救。
  卿卿匆忙扔下滿裙的楓葉,穿過茂密的山林,直往深處奔去,尋找求救聲的來源。
  「走快走開」
  驚恐的語音傳來,從山崖邊緣傳來。
  卿卿氣喘吁吁的奔來,這才瞧見,霍鷹的弟弟,正被一隻山貓困在崖邊。山貓有著黃金般的毛皮,體形幾乎和男孩一般大,它正露出撩牙,發出威脅的低吼。
  男孩驚駭極了,又往後退了一步,他腳底下的小石子,朝後滾落進深不見底的山崖。
  「別再往後退了!」卿卿驚叫一聲,全身冷汗直流。
  山貓和男孩同時抬首,山貓露出威嚇的白牙,男孩臉上則有著深深的驚慌與害怕。
  她深吸一口氣,撿拾起地上的枯枝,對山貓揮舞吆喝。
  「看這邊,對,就是你,笨貓,快滾!聽到了沒有!滾啊」她表面鎮定,實則雙腿抖個不停,心裡害怕極了。
  山貓瞪大金黃的眼瞳,倏地張嘴低咆,深黑的喉嚨裡發出低沈威嚇的聲響。
  「吼-.」
  整座森林像起了回音,那吼叫聲不斷擴大,令人膽戰心驚。
  卿卿雙手不斷發抖,卻一步也不肯退,繼續虛張聲勢,揮舞著枯枝大叫。
  「來啊,來啊!我才不怕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宰了吃」她喊道,不肯退讓。
  山貓往前踏了一步,兇惡的低咆著。
  卿卿不甘示弱,也往前進一步,硬是藏住心頭的懼意,直直瞪視著山貓,用力揮著枯枝。
  「快滾!」她喝道,連連跺腳。
  不知道是虛張聲勢有了效果,還是那山貓猜想,她其實並不可口,不值得冒險獵殺。總之,它又低咆了兩聲,接著輕甩尾巴,便轉身消失在蒼鬱的森林中,不再理會他們。
  卿卿鬆了口氣,拔腿朝男孩跑去,一把抱住嚇呆的男孩。
  「沒事了、沒事了,它跑了」她喃喃說道,克制不住的直顫抖。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怕山貓會凶性大發,用那白森森的牙,啃斷她的頸子
  男孩抓緊她的衣裳,將臉埋在她懷裡,也抖個不停。他小臉慘白,連連深呼吸,下一瞬,像是狂流潰堤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嗚……我好怕……」
  「嗚……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怕……」卿卿瑟瑟抖著,一面拍撫著他的背,也跟著語音哽咽,淚兒一串串的滾下來。
  「嗚嗚……好可怕……」男孩嗚咽著說。
  「嗚嗚……對啊,好可怕……」卿卿哭著同意。
  當霍鷹循著哭聲,迅速趕來時,那一大一小正坐在山崖旁,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搞什麼?!」他皺起濃眉,粗聲問道。
  卿卿淚兒未乾,哭得直打嗝。
  「我們我們」心有餘悸,她說不出詳情,眼淚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男孩卻是一看見霍鷹,就全身僵硬,匆促的擦乾眼淚,掙脫出她的懷抱,一溜煙的奔進森林去。
  「等等」卿卿站起來,急忙想追上去。
  才一有動作,手腕處就一緊,她整個人騰空,被住後拉去,咚的一聲,跌回霍鷹懷裡。
  「你哭什麼?」他火大的質問。
  「你別拉著我,我你弟弟」她著急的掙扎著,珠淚又滑下粉頰。
  「他能照顧自己。」他粗魯的說道,氣憤她的漠視,而她的眼淚,更令他心浮氣躁。
  卿卿急得想打他。「但是,林子裡有山貓,要是再讓他遇上,會有危險的。」她匆促的說道。
  他略略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單手欄抱她的纖腰,腳一點地,便飛身竄入山林,如鷹般的黑眸,輕易的尋見正在奔走的男孩。
  他輕踩樹梢,用空出的那隻手,一把拎住小弟的衣領。
  「放開我」男孩忿忿出聲,仰頭瞪著他,哭紅的小臉仍有著殘留的淚水。
  「再掙扎,我就把你扔下山溝。」霍鷹冷冷的說道,那口氣可不像虛張聲勢。他拎著這一大一小,先回到自個兒居住的院落,破門入戶,來到床前。
  他鬆開一隻手,將卿卿丟到床上。
  「唉呀!」她輕叫一聲,摔得有些疼。
  「待著,不許亂跑。」 黑眸掃來,瞪她一眼做為警告,直到她乖乖點頭後,才又拎起小男孩,轉身飛竄出門。
  打了盆水,卿卿沾濕手絹,拭去臉上的淚痕。柔嫩的掌心,傳來火燒般的疼痛,讓她低低的呻吟一聲。
  攤開掌心,這才發現,先前被碗盤割傷的傷口,因用力揮舞枯枝的動作,早已裂開,正在徜著些許鮮血。
  她小心的將手浸在水中,仔細清洗傷口,好幾次疼得直抽氣。
  「手怎麼了?」
  背後響起聲音,卿卿嚇了一跳,慌張的轉身,將一雙小手藏在身後。
  「你呃你回來得好快。」她輕聲說道,知道自個兒可能花上一輩子,都不能習慣他這無聲無息的行徑。
  一輩子她跟他,會有一輩子嗎……
  濃眉擰皺,黑眸中有不耐。
  「我問,手怎麼了?」他重複。
  「呃沒什麼」她又縮了縮肩膀。
  他瞇起眼。「把手伸出來。」
  」 真……真的沒什麼……」卿卿後退幾步,卻撞著桌沿,壓著傷口,立刻引發劇烈疼痛。
  她抽了口氣,眼角滲出一滴淚。
  霍鷹有些惱火,猛然暴喝。「伸出來!」
  那聲震天雷,轟得卿卿顫抖不已,連忙乖乖伸出手。
  一看見柔白掌心上,佈滿密密麻麻的割傷,霍鷹臉色一沈,抓握住她的手腕。
  」 這怎麼回事?」 「 我碗盤」 他的手勁不大,沒有弄疼她,那樣的抓握,甚至是有些溫柔的,但他粗聲的質問,還是令她忍不住結巴。
  」 你就不能安分些嗎?」 他呵斥著,握著她的手腕,一面忙著翻箱倒櫃。
  」 我只是想幫忙」 她委屈的低下小腦袋,被他牽著在屋裡亂繞。
  責備的聲音又傳來,低沉的嗓音,在屋內有了回音。」 我說過,不許去後頭的。」 「 呃但是山貓攻擊他,他正在求救啊,我不能見死不救」 「 你連自個兒都顧不好,怎麼救人?」 「 但我把山貓趕跑了啊!」 她有些不服氣,卻只敢在嘴裡小聲抱怨。
  他聽見了。」 那是運氣好。」
  貝齒咬著紅唇,柳眉蹙了起來,氣憤他那麼小看她,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的確上了山寨之後,她一直是成事不足的,可他也不需要說得那麼明白,彷彿她一無是處!
  霍鷹打開木櫥,在角落找出一隻白瓷小瓶,他以嘴咬開塞子,將裡頭的粉末倒在她掌心的傷口上。
  」 啊!」  卿卿倒抽口氣,疼的想抽回手。
  他緊緊握住,不讓她掙脫。
  「不要動!」
  藥粉滲進傷口,她痛得流下淚來,嬌軀不住顫抖。
  「很痛……」她低喊著。
  見那雙大眼又滾出淚滴,濃眉擰起,筆直的瞪著她。
  半晌後,霍鷹低咒數聲,粗魯的將她往懷裡一帶。「別哭了,痛一下而已。」
  他粗聲說道。
  「很痛……」小腦袋埋在他懷裡,哽咽重複著。
  他又低低罵了幾句,才不甘願的答道:「痛才好得快。」
  其實,疼痛並不長久,不消一會兒,掌心已不再發疼,可卿卿仍眷戀著他的懷抱,有一聲沒一聲的抽泣著,不肯離開。
  睽違數日,他的懷抱、他的溫度、他的味道,是那麼的溫暖熟悉。而且,她隱約察覺,他粗魯的言行,其實包裡著些許關懷。
  雖然,那安慰技巧實在有待加強,可這樣被他抱在懷裡,拍著、抱著,她還是心頭暖暖,覺得好感動、好感動
  一場大雨後,霍鷹帶她入山去。
  他要廚娘備妥飯菜,便帶著她出了寨門。一路上,他們經過兩條山澗、一座瀑布,不斷往上走去,走了大半個早上,目的地卻還在雲深不知處。
  卿卿提著籃子,踩著被大雨浸濕的落葉,氣喘吁吁的跟在霍鷹後頭。
  他走得好快,加上雙腿修長,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幾步,她努力想跟上,但兩人的距離卻始終沒有縮短。
  啊,別別走得那麼快啊
  她在心裡呼喊著,卻沒膽子說出口,怕他嫌她遲鈍,會狠心的將她撇下。
  「跟上來。」他站在前方,冷聲說道。
  「好好」別說加快腳步了,她連回答都好吃力。
  「累了?」他皺眉,不曉得女人的體力,竟跟男人有這麼大的差距。他走慣的山路,她走來像是要去掉半條小命。
  這回,她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虛弱的搖頭。
  霍鷹擰著眉,看了她艱難的走著,每走幾步,就必須停下來喘息。半晌後,他朝她伸出手。
  「過來。」
  「啊?」她眨著眼兒,對面前那隻大手發愣。
  他深吸一口氣,耐性有限。「我叫你過來。」
  卿卿這才省悟過來,連忙握住他的手,接受協助。
  兩個人繼續朝山內走去,山林間很是陰暗,只偶爾有陽光從樹縫間穿過。
  被他牽握著,山路走起來似乎變得容易了些,她低著頭,專心踩著落葉,這才發現,他還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遲緩笨拙。
  「我們要去哪?」她開日問道,聲音很小,怕驚破山林間的靜謐。
  「溫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卿卿點頭,走得有些喘。
  「還有多久?」
  「就在前頭。」霍鷹淡淡說道,領著她穿過幾株參天巨木,再越過一座巨岩。在兩人面前,霍然出現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見底,被包圍在巨石之間,十分隱蔽,池水上還繚繞著白霧,幽靜而美麗,令人屏息。
  「把衣服脫了。」霍鷹下了指示。
  「嚇?」她猛然回神,抬頭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
  脫衣服?這兒?難道他又想呃
  光是想像,粉臉兒就驀地羞紅了。
  「把衣服脫了。」他摔起濃眉,不耐的重複。「下去泡暖一點。」
  「不是你要泡嗎?」卿卿眨了眨眼,小手擱在領口上,握得有些緊。
  他面無表情的瞪著她。「夜裡抱起來像塊冰的又不是我。」
  「喔。」卿卿羞慚的低下頭,臉兒更紅,莫名覺得有些愧疚。
  她體質虛寒,總是手腳冰冷,秋冬的夜裡更是時常凍得睡不著。可來了南方後,夜裡有他的陪伴,那熱烘烘的炙熱身軀,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睡著、睡著,總忍不住住他懷裡鑽。
  在凌厲的目光下,她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纖足,探探水溫。
  除下外衣後,霍鷹仍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著她。
  「呃……你……可不可以轉過去……」卿卿羞紅著臉問。
  他雙手抱胸,不發一語,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她認命的歎息,只能自個兒轉過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餘的衣裳,接著笨手笨腳的滑進溫泉裡。
  才一陷入泉水,她就舒服得發出歎息。
  那泉水不燙,溫溫的,泡起來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頭,怕又跟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對上眼兒。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確定霍鷹應該瞧不清楚後,才敢回身。
  才一回頭,那張俊臉竟近在咫尺!
  「啊!」卿卿嚇得住後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赤裸的肩頭。
  「站好。」他淡淡說道,雙手早已攬住她的腰。
  卿卿粉臉羞紅,慌忙遮住裸胸,視線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動作怎麼這麼快?她甚至沒聽到他下水的聲音。
  「我……我以為你……你不泡……」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水很深。」
  他簡單的吐出三個字,彷彿這就足以解釋一切。
  卿卿有些傻眼,領悟到他下水來,是為了保護她,避免她在水裡跌倒,而非需索歡愛
  水氣瀰漫在空氣中,霍鷹背靠著巨石,雙臂將她圈在懷裡。她仰起頭,看著他恍如石刻的側臉,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終於懂得,他是擔心她手腳冰冷,才特地帶她來這兒的。雖然他嘴上從不承認,但他的一舉一動,全是出於對她的關心。
  那麼,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她的吧?
  「謝謝你。」卿卿貼向他,靠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向來剛硬的臉上,因她突然的道謝,閃過一絲窘迫。
  雖然那表情消失得極快,他轉眼又恢復冷漠。但她還是覺得,自個兒像吃了雪花糕似的,心裡好甜、好甜
  卿卿一直坐在溫泉裡,泡到渾身發紅,活像尾蝦子,他才允許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紅了臉,接著服侍他也穿上衣衫。兩人坐在泉水邊,吃著帶來的餐點。
  卿卿小口小口的吃著,不時抬眼偷偷看著霍鷹。
  他一如往常,專注用餐,不帶任何表情,甚至沒有瞧她一眼。可不知為何,她想,她是可以這麼看著他吃飯,就算看一輩子,也不厭倦。
  弄不清楚為什麼,就是胸口溢滿了溫暖,有種莫名奇異的感覺。那不是為了溫泉,而是為了他。
  為什麼呢?
  她苦苦思索,卻想不出答案。這感覺太陌生,她先前不曾感受過。
  時間在沈默中流逝,用完餐後,她收拾碗盤,卻驚異的發現,他裝菜的小碟中不剩任何殘羹。就連廚娘不小心擱進去的紅蘿蔔,也全被他吃得一點不剩。
  卿卿捧著小碟,訝異的抬頭。
  這個男人看似不變,實際上,卻又是有些改變了
  「下山。」 他簡單說道,仍是一臉的冷漠。
  只是,這回,下山的時候,他主動握住她的手。
  卿卿心頭一顫,再度看向他。這一次,她無法收回視線,只能癡癡望著他。
  那瞬間,一切都變得清晰了。
  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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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我叫霍擎。」
  「咦?」
  聽到說話聲,卿卿停下掃地的動作,猛然回首,只瞧見霍鷹的弟弟,一臉酷酷的站在院門邊。
  」 今年十歲。」他又開口。
  卿卿瞪大了眼,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啊?」
  「你上次問的。」他皺眉補充,不耐的神色像極了霍鷹。
  她省悟過來,露出微笑。「你好。」
  他緊抿著唇,躊躇了好半晌,才有些彆扭地回答。「你好。」
  「你來找你哥嗎?他正巧出門了,但我可以」她熱絡的說道。
  「才不是!」霍擎反應激烈,打斷她的話,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卿卿倒退幾步,小手撫著、心口。這一回,她終於確定,雖然身為手足,但這小男孩明顯對霍鷹不具好感。
  「抱歉。」見她被嚇到,霍擎知道由日已反應過頭,不禁氣惱的低頭,瞪著靴子瞧。
  「沒關係的。」卿卿重新露出微笑。「那麼,你來做什麼?」
  「謝謝你救了我。」他是來道謝的。
  卿卿聞言一笑。「那沒什麼,別擱在心上。」
  」 還有……」他瞥了後山一眼,才又開口。「娘說,我應該和你道歉。」
  「道歉?」她眨了眨眼兒。
  他重新低下了頭,絞著雙手,愧疚的囁嚅著。
  「那個、嗯我不該拿橡實丟你對不起了」他的聲音很小。
  卿卿緩緩漾開笑容,走到他身前,輕拍他的小腦袋。「沒關係,反正那也不大疼。」她撤了個小謊,不忍心看小男孩自責。「知道嗎?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松鼠在惡作劇呢!」
  霍擎咧嘴笑著,在察覺自個兒的笑聲後,卻又立即收住。他瞪大眼睛,看著卿卿,低頭考慮了半晌,才又抬頭。
  「我娘想謝謝你」話只說了一半,就停了下來。
  卿卿猜測還有下文,於是等著,也不開口催促。
  一會兒之後,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咬了咬牙,一日氣把話講完。「她弄了一桌菜要請你吃飯。」
  「在你們住的地方?」卿卿驚訝的眨著雙眸。
  這孩子會主動來親近她,低頭道謝,已經讓她夠訝異的了。她壓根兒想不到,他還會開口,邀請她到後山去。
  小小的臉上,又浮現不符年齡的陰霾。
  「你不能來也無妨,我會和娘說的。」他轉身,準備離開。
  卿卿連忙拉住他,連連點頭。「別誤會,我能去的,我」話才說到一半,腦子裡就浮見一張慍怒的俊臉。
  不許去後頭!
  俊臉在腦海裡放大,還步步逼近,薄唇裡蘊著如雷咆哮。
  她偏頭想了一會兒,再低頭瞧瞧小男孩。
  「你先回去,告訴你娘,我等會兒就到。」她把腦海裡那張怒容推到一旁去,決定赴約。
  這一次,驚訝的人換成是霍擎。
  「你會來?」他詫異極了。
  「為什麼不?」她笑著反問,轉身入屋去梳洗。
  所有人都耳提面命,不許她去後山,是因為那兒藏著什麼秘密嗎?那樁秘密,是否跟霍擎的厭惡,及霍鷹所謂的「弒父」有關?
  寨子裡的人,一談到霍鷹的家務事,就吞吞吐吐的轉移話題,欲蓋爾彰之下,只讓她的好奇心更加蓬勃。
  雖然寨子裡的人都不提,不代表霍夫人也會絕口不提吧?況且,霍鷹領著男丁們去打獵,黃昏後才會回來,她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去一趟後山,又不被他發現。
  而且,就算真被他發現了,又如何?
  霍鷹雖然粗魯霸道,卻絕不會傷害她。他的舉止,在在透露著對她的關懷與在乎,而且與日遽增
  她露出微笑,仔細梳妝,鐵了心要去後山赴約。反正,就算真的被逮,也頂多是被他吼個兩句。
  她已經習慣了。
  第一眼見到霍夫人,卿卿只覺得她美若天仙。
  霍夫人溫柔嫻淑,一言語溫和有禮,跟尋常大家閨秀無異。卿卿猜測,霍夫人的出身,大概跟她相仿。
  三個人圍著圓桌,用著家常小菜,一面寒暄閒聊,卿卿開始察覺,這位夫人有些兒不對勁。
  起初,那感覺極縹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隨著桌上食物的減少,那不對勁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令她有些食不下嚥。
  她思索了一會兒,視線在四周遊走了幾次,這才發現是哪裡出了問題。
  眼前的霍夫人,明明嫁為人婦,但她的穿著打扮,甚至長髮所梳成的樣式,依然是未婚姑娘的模樣。
  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不只是打扮像少女,甚至連神態口吻,都像個小姑娘,有幾分的天真單純。
  「問兒姑娘。」霍夫人喚道,挽袖舉杯,笑容甜美。
  卿卿回應的一笑,連忙跟著舉杯。
  「多謝你在山貓的利爪下救了舍弟。」霍夫人說道,含笑的明眸,看向始終默不吭聲的霍擎。
  呃舍弟?
  卿卿的杯子舉在半空中,僵住不動。
  是哪裡出了錯,還是她壓根兒就搞錯了?難道眼前的美人,不是霍鷹的後娘,而是他的姊妹?
  霍夫人仍維持著甜美的笑容,語音輕柔的說道:「舍弟從小頑皮,還請您見諒。」
  卿卿蹙起秀眉,才想開口詢問,就被打斷。
  「我只是鬧著玩的。」霍擎突兀的說,緊抿著唇瞪她,表情看來凶狠,眼中卻蓄著淚水。
  她立刻住了口,知道情況不對。她沒有點破,反倒順著他的說法改口,擔心這男孩真要哭出來。
  「是的,只是鬧著玩的,不需擱在心上。」
  霍夫人柔順的一笑,款款起身,往內室走去。「問兒姑娘請先坐坐,我去裡頭拿個東西,很快就出來。」
  她一離開,室內就陷入沈默。
  卿卿捧著酒杯,心裡有好多疑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這就是大夥兒不許她到後山來的原因嗎?那位美麗的霍夫人,看似神智清明,說起話來,卻跟現實有些出入。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霍擎陰沈的說道,不悅的撇過頭去。
  「你認為我會說什麼?」她反問道,語氣輕柔。
  「說我娘她她」那個字,他怎麼也無法說出口。
  卿卿拍撫著男孩的肩膀,露出微笑。「你娘很美、很和善。」
  他有些驚愕,神情複雜的看著她。
  「你不害怕嗎?」他問得很小聲,強硬的表情,此刻全都消失。
  邀請卿卿到屋裡來,是娘親的意思。他原本以為,她會嚇得奪門而出,畢竟其他人一看見他娘,就驚慌的逃離,像是他娘染了什麼可怕疾病。
  但卿卿沒有逃開。
  她看出娘的不對勁,卻還是留下來,跟娘閒話家常,那態度跟面對其他人時,並沒有任何不同。
  「你娘是很好的人,只是病了。」卿卿輕聲說道,伸出雙手,將男孩擁進懷裡,輕輕拍撫著。
  霍擎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不要哭出來。除了娘之外,不曾有人對他這麼溫柔。突然之間,他覺得好想哭,彷彿肩上無形的重擔,一下子輕了許多。
  「她病多久了?」卿卿問道,看向內室的那片布簾。在京城裡,她也曾經見過,有人患了這樣的病,這類的病人,需要靜心調養,還需要大夫仔細治療。
  男孩咬咬下唇。「好久了,從我有記憶以來,她就是那樣。」
  「不打算送她下山就醫嗎?」她記得,山寨裡的大夫,專精的是外傷,肯定對這類雜症束手無策。
  霍擎低下頭。「我認不得下山的路。」
  」 告訴霍鷹吧,只要向他提一聲,他一定」
  「不!」他伸出手,用力推開卿卿,表情轉為猙獰憤恨。」 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是始作俑者,我恨他、恨他!」他大叫著。
  卿卿跌在地上,疼得發出低低呻吟。她訝異的看著男孩,這才發現,這對兄弟之間的問題可大了。
  原本以為,可能是霍鷹總是僵著臉,不願跟弟弟親近,造成兄弟間的隔閡。但直到此刻,霍擎憤怒的表情,才讓她明瞭,這男孩對兄長的情緒,並非僅是厭惡,而是貨真價實的憎恨。
  明明是血濃於水的親兄弟,為什麼這一大」小,卻像是有著不共戴天的深仇大限?
  室內岑寂,只有男孩的喘息,他握著拳頭,瞪著卿卿,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那模樣既倔強,又讓人心疼。
  布簾被掀開,美麗的霍夫人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隻翠綠的翡翠鐲子。
  「來,姑娘,這是一點小意思」瞧見跌在地上的卿卿,秀眉蹙了起來。
  「華兒,你又頑皮了。」她輕聲責備道。
  「我沒有!」霍擎咬牙喊道,轉身想往外衝。但才跑了幾步,他整個人就撞著了個擋在門口的「不明物體」,被那反作用力沖得往後倒,跟著卿卿一塊兒摔倒在地。
  那「東西」高大且堅實,站在那兒不動如山,正用一雙冰冷寒冽的黑眸,瞅著屋內眾人
  室內的氣氛瞬間凍結,像是陡然下了一場大雪,凍得所有人血液冰涼。
  慘了!
  卿卿在心裡輕叫,慌忙爬起身來,硬著頭皮走過去,一雙小手擱在霍鷹胸前,想止住他的怒氣。
  「呃,鷹,我能解釋的。」她偷偷瞄著他的臉龐,卻瞧不出半分情緒。他面容冷硬,像將所有情緒都斷絕了,令人難以看穿。
  他沒有吼叫、沒有暴跳如雷,只是無言的看著她,那冰冷的態度!反倒讓她覺得不安。
  室內的氣氛緊繃著,像琴架上的弦,愈絞愈緊、愈絞愈緊
  眶唧一聲,翡翠鐲子摔在地上,跌了個粉碎,驚破岑寂。
  只見美麗的霍夫人站在原地,瞪大了眼,臉上血色盡失,纖細的身子不斷顫抖。她一臉驚恐,直視著霍鷹,像是看見了什麼邪魔惡煞。
  「呃,霍夫人,你」卿卿開口,想出來打圓場,但才剛踏出兩步,霍鷹就扯住她,不許她繼續上前。
  「走。」他淡淡說道,拉著她轉身。
  她不肯。「不,霍夫人她」
  「別多事。」
  她蹙眉。「她病了,必須下山治療。」
  黑眸閃過怒火,以及煩躁。他不再多費唇舌,拉著她就往外走。
  驀地,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寂靜。那聲音之尖銳,震動了整座山林,令人毛骨悚然。
  一雙手撲抓過來,扯住霍鷹的披風,奮力撕抓著。
  「兇手!你這個兇手」霍夫人嘶吼著,清麗的臉龐,因為憤怒而扭曲,猙擰極了。
  卿卿低呼一聲,萬萬沒有想到,原本溫馴有禮的霍夫人,會突然間變得瘋狂。
  怎麼回事?是哪裡不對了?為什麼霍鷹一出現,情況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霍鷹則是面無表情,冷冷的望著霍夫人,沒問也沒躲,任那雙細瘦的指爪,從披風爬上手臂,劃過黝黑的肌膚,留下數道痕跡。
  」 請住手。」卿卿連忙奔上前,擋在兩人之間,阻止霍夫人當場撕了霍鷹的手臂。
  但霍夫人已經失去理智,根本看不進其他人。她的十指不斷抓扒,甚至沒有察覺,指下的肌膚,已由黝黑更換為細膩雪白。
  「啊!」銳利的疼痛在手臂上炸開,雪嫩的藕臂,立刻出現數道血痕,她疼得冷汗直流,幾乎要哭出聲來。
  一旁的霍夫人還不肯罷休。
  「你這個殺人兇手」霍夫人發出淒厲的尖叫,抓起身旁的所有東西,用力撲砸。「還我爹來、還我娘來」她呼喊著,披頭散髮,恍如厲鬼。
  「霍夫人」卿卿還想安撫她,卻瞧見一支燭抬憑空飛來。她來不及閃躲,嚇得忘記閃躲。
  電光石火間,她整個人被往旁一拉,避去頭破血流的下場。
  霍鷹抓住了她,反手將她帶到身後,燭抬銳利的邊緣擦過他的右頰,劃出一道明顯的血痕。
  」 鷹!」卿卿小臉一白,心裡好疼。
  他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她。
  聽到騷動的丫鬟,從內室跑了出來,一見這情況,嚇得連忙衝上前。
  「夫人,你別這樣你冷靜些啊」小丫鬟用盡力氣,抱著瘋狂掙扎踢打的霍夫人,一面向霍擎求救。「小少爺,請,請來幫忙。」她累得汗流浹背,卻壓根兒不敢向霍鷹求援。
  霍擎緊握雙拳,憤恨得不斷顫抖。他瞪著霍鷹,那痛恨的表情,像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你來這裡做什麼?滾,滾出去!」他吼道,聲嘶力竭。「我恨你!」
  黑眸斂凝,沒有波瀾,早已習慣這樣惡毒的指控。
  卿卿卻聽不下去,連連搖頭。「別這樣對你哥說話,你不是有意的。」
  「我就是有意的!我恨他!」霍擎緊握著拳頭,小小的身子因太過激動,正不斷顫抖著。
  「他是你哥哥」
  「他是我的仇人!」霍擎咬牙切齒,指著身後被壓制住,卻仍在尖叫掙扎的娘親,哭著吼道:「看啊,你看看我娘,我娘瘋了,她以為我是她弟弟,她甚至不記得她有個兒子。」
  卿卿呆住了,她想給這孩子一個擁抱,卻知道他絕對不會領情。
  傷害已經太深太久,不是她三言兩語可以化解的。況且,對於這個狀況,她仍是一知半解,有太多謎團,她尚未得到答案。
  霍鷹沈默,無言以對。而霍擎仍在呼喊,聲音傳遍整座山頭。
  「她是被逼瘋的!這些都是他害的,他是兇手!」霍筆指著霍鷹,雙手顫抖著,嘶吼出指控。「就是他殺了我爹、逼瘋了我娘,這全是他做的,全部都是!」
  指控一句接一句,而霍鷹沒有辯駁、沒有否認,甚至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男孩喊得累了,停下指控,站在原地喘息,那張薄唇才有了動靜。
  「說夠了?」霍鷹冷冷的問。
  霍擎瞪著他,咬牙切齒。
  他視若無睹,確定男孩的指控告一段落後,扯著卿卿,轉身就走。
  「呃,鷹,霍夫人她」她想留下來幫忙,照顧失控的霍夫人。
  冰冷的黑眸掃來。
  「走。」他的命令很簡單,眼神卻比她先前所看過的每一次都寒冽嚇人。她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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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1 02:06:2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一路上,霍鷹將她的手腕握得死緊,緊到手腕隱隱作痛。她卻不敢出聲,只是無言的仰望他,看著他那鐵青的神色。
  黝黑的頰上有著血痕,血跡已經乾涸,她看在眼中卻仍覺得心疼。她知道,此刻他正在怒火中燒,聽不進任何話語。
  即便是他憤怒,她仍是不怕他的。相反的,她為他所遭受的待遇而難過。
  被那樣咒罵、攻擊,他的心裡一定不好受吧?
  難道這些一年來,他所承受的,都是這樣的指控嗎?
  她望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不顧手腕的疼痛,用另一隻手撫著他的手臂,提供無言的安慰。
  他那麼驕傲,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會告訴別人。那麼,更不會有人安慰他、擁抱他
  回到獨居的院落,連門都還沒關上,他就吼出來了。
  「你到後山去做什麼?」
  噢,多麼熟悉的咆哮聲。
  卿卿鬆了一口氣,發現自個兒喜愛他的咆哮,甚於他的沈默。
  「霍擎說,夫人想謝謝我。」她柔聲說,試著想緩和他的怒火。
  「我說過!不許你去後山。」 他咬牙,頰上筋肉抽搐著,讓那道傷口看來看加猙獰。
  「可是,夫人還特地弄了一桌酒菜,我若是不去,是會失禮啊!」
  霍鷹突然加重手勁,卿卿手腕倏地一疼,幾乎要以為,手腕已經被他握斷了。她咬著紅唇,忍住痛楚,無法再說。
  「我說過,不許你去後山。」 他將她拉近,大手箝著她的下顎,冷聲重複那句話,陰騖的瞳眸,如無底深淵般又黑又冷。
  「我我」她的手腕好疼,而他的暴戾,嚇壞了她。
  「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我沒有」她輕顫著,眼兒眨動,珍珠似的淚水,撲簌簌的滾落,滴落在他肌膚上。
  霍鷹反射性的鬆了手,像被她的淚水燙著。可鬆手之後,他卻為之一愣,心中浮現的陌生情緒,讓他極度不安。
  那是什麼?心疼?還是恐慌?
  他瞪著淚眼汪汪,撫著紅腫手腕的卿卿,臉色霎時間發白。
  他在心疼她?!
  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原本只是方便用來暖床的女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愈來愈重。他的冷血、殘酷,在她面前全都崩解,他甚至捨不得見她掉淚!
  老天!當他看見,她那纖細手腕上的紅腫時,莫名的氣憤充塞在心中
  這念頭教他心頭又是一震,臉色更加青白。
  卿卿抬起頭來,看不穿他的表情,那雙水汪汪的大眼裡,還有著殘淚。
  「我原本以為,只是一餐飯局,不會有事。何況夫人是長輩,我不想失禮,還特地換了衣裳才過去」她遲疑了一下。「我並不知道,夫人她」
  「瘋了!」他粗魯的低咆。
  巨大的咆哮,讓她身子一顫,本能的想躲開。
  這樣的反應,令霍鷹更加憤怒。他瞪著她,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不是尋常的粗布衣裳,而是初來時,那套上好的繡花衣裙。
  突然之間,他只覺得,眼前的女人像是跟他有著千山萬水的隔閡。
  她的秀氣柔美,她的知書達禮,她的溫柔婉約,她說話的方式,她身上穿的上好衣裳,她的一舉手、一投足,在在都顯示著她出身高貴,絕非尋常民家女子。
  而他,只是個山賊
  胸口驀地浮現驚恐,他勉強壓制那些蒼慌,緊握拳頭,用咆哮來發洩起伏的情緒。
  「她瘋了!你不是聽見霍擎說了!我爹是我殺的,後娘也是被我逼瘋的!」他瞪著她,面目猙獰。
  一句句的怒吼,震得卿卿雙耳嗡嗚,她撫著心口退了一步,淚水落得更急。
  她的淚,讓他誤以為,她相信了霍擎。怒火在瞬間狂飆上了腦,他氣她的不聽話,可更多的,是她的不信任
  曾經被多少人誤會過,他不在乎,可就她不行!
  她曾說過,她不信的!
  但是此刻的她,卻只是搖著頭,滿臉淚痕的哽咽著,一雙大眼裡堆滿慌亂。
  直到此刻,霍鷹才明瞭,這個小女人的信任與否,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一瞬間,胸口疼痛得幾近撕心裂肺,他甚至想要抓住她的肩,用力搖晃她。
  他想逼迫她,要她開口,重申那些信任,他要她說,說她不信那些話,說她相信他
  「別這麼說你自個兒」卿卿哽咽著,含淚看著他,試了幾次,終於將話說出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
  他這麼折磨自個兒多久了?他的憤怒咆哮,能讓旁人顫抖,她卻能看穿他的無奈與絕望。
  她走上前去,環抱他高大的身軀,緊緊的靠在他懷中。
  霍鷹為之錯愕,沒想到她真的不信,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更加火大。
  他氣憤自己,竟如此容易受她影響。
  「你知道?你知道什麼?就憑你跟我上過床,所以對我的事就能一清二楚?」他諷刺的說道。
  卿卿咬著下唇,因他尖刻的話而輕顫。他的話,傷害了她,卻並未打敗她。
  「就算你爹真的是你殺的,那也一定是事出有因,你絕不會無緣無故殺人。」她擁抱著他,聽見他沈重的呼吸。
  他撇唇,擠出冷笑。
  「別忘了,我是沒血沒淚的山狼,殺人放火,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
  卿卿搖頭。
  「如果你真是冷血的惡人,大可連霍擎與霍夫人一塊兒殺了,而不是留下活口,盡心照料,讓他長大成人後,再來向你尋仇。」 她一字一句,仔細說著,仰頭望進那雙黑眸。
  霍鷹瞪著她,為那些話而震顫。
  她的答案是如此簡單。但,霍擎多年來體悟不到,而山寨內的眾人,也總對他心存懼意。可她,一個和他相處不過月餘的女子,卻清清楚楚的知道他的用心。
  她是如此的貼近,將他看得那麼透徹,彷彿他的心,已被她掌握在手中,任憑她仔細端詳剖析
  恐慌襲上心頭,他笑得更加諷刺,意欲掩蓋心中的震撼。
  「你真以為,陪我上過床了,就能干預我的事?」
  卿卿咬著唇,仰頭望著他,再度因為那些話而顫抖,淚水滴落在粉頰上。
  他深吸一口氣,逼自已忽視那些淚。
  「還是你以為,上過我的床,就是我的押寨夫人?」他口吻鄙夷,說出口的中句比刀劍還傷人。
  「不,我」她緊閉著眼睛,不願意再聽下去。
  他怎麼能夠,將那些美好、那些溫柔,說得那麼不堪
  霍鷹仍在咆哮,甚至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聽。「別妄想干預我的事,更別以為你瞭解我多少。你只是我圖方便,才撿回來暖床的女人,聽見沒有?」他吼叫道。
  她以手背抵住了嘴,跟艙的退了一步,一雙清澈的眼兒望定他。「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她輕聲說道。
  霍鷹深吸一口氣,更加慌張。
  他無法忍受,她用那種神情看著他,彷彿清楚他的想法,知道他此刻的憤怒只是虛張聲勢
  她太近了,貼得太近了!
  他憤怒的再拍桌案,指向門外。這一刻,他只想著要將她遠遠推開,避開那雙清澈的雙眸。
  「滾,你給我滾出去!」他吼道。
  卿卿渾身一僵,震懾的看著他。
  「滾出去!」因為那沒來由的慌亂,教霍鷹失了理智,他氣紅了眼,大聲咆哮。
  卿卿小嘴微張,試著想說些什麼,話卻全梗在喉頭。串串淚珠滑落,她無力遏止。
  看著眼前怒髮衝冠、暴跳如雷的霍鷹,這些天的相處在眼前閃過。他割下衣袍的模樣、他用餐時的模樣、他吻住她的模樣
  她的心好痛好痛,眼淚落得更急。
  溫泉裡,他擁抱著她的神情;山林裡,他主動伸出手,牽著她走過崎嶇山路的厚實手掌;深夜裡,她寒凍得輕咳時,他湊過來,仔細擁抱她的熱燙胸懷
  「你……你不是真心的……」她喃喃說道,話說出口,卻顯得那麼虛弱,沒有半分肯定。
  是吧?霍鷹不是真心的,他絕不是真心要趕她的
  抑或是,他真的要趕她走?
  心口好痛好痛,卿卿的小手緊揪著胸口,兩眼垂淚,渴盼的看著他,期待得到不同的答案。
  霍鷹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但激烈的情緒,隨即被他眼中的暴戾掩去。
  「滾!」他咆哮道,語氣狠絕。
  但是,即使只有那麼一瞬間,對她來說也足夠了。至少,她知道他是真心的,他是在乎她的
  只是她還是好難過,心痛得幾乎暈厥。她是那麼愛他,但是直到如今,這男人仍不肯真心對她,甚至還要趕她離開
  卿卿咬著下唇,任憑淚水滴落。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這頑固的男人,才緩緩轉身,如他所願地朝門口走去。
  可來到門邊,她又轉過身來,默默看了他一會兒。
  他坐在桌邊,不言不動,甚至不肯看她。
  卿卿開口。「我覺得,你說的話,並不是真心的。」
  之後,她抹去淚,低首轉身,跨出門檻離去。這一回,沒再多做停留。
  清晨的風,透著沁涼。
  寨子裡的作息如常,隨著旭日東昇,起床的人多了,長屋前的廣場逐漸變得熱絡。
  「小翠,把這飯菜送給寨主去。」掌廚的大娘一聲吆喝,鍋勺朝小翠指去。
  「嘎,我?」小翠指著山口個兒鼻頭,趕緊將桌上的酸菜全抱進懷裡。「大娘,這酸菜還沒弄好呢,我一身酸菜味,怕不把寨主的飯給熏酸了。」
  鍋杓轉了個方向。
  「那王家妹子」
  王家妹子兩眼瞪得老大,忙提起大茶壺猛搖頭。「大娘,說好了我得給漢子們送茶去的,去晚了,怕他們喊渴。」話畢,她頭也不回,提著大茶壺便往工地走去。
  「那蔣家媳婦」
  「唉呀,我家那口子在叫人了,不好意思,我過去看看。」她邊說邊退,退到了門口,裙擺一提,跨出門檻便溜了。
  「這」杓子再一轉,只見廚房裡的女眷,紛紛找起藉口想溜,一時間說話聲四起,差點沒給掀了長屋的屋頂。還有人反應快,假裝暈厥,來個眼不見為淨。
  開玩笑啊,昨天夜裡,全山寨都聽見,寨主吼著要問兒滾的聲音,大夥兒心憂如焚,卻沒人敢探出頭。
  平日的寨主,就已經讓人膽戰心驚了,盛怒中的他,更加的可怕。少了問兒,女眷們一想到,必須為寨主送飯,就嚇得手腳發軟。
  大娘翻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不想去當炮灰,都別吵了!我去,這總行了吧?」她把杓子一丟、圍裙一解,沒好氣的端起飯菜。
  唉,真是的,瞧寨主跟問兒,這些天都還處得好好的,像蜜裡調油似的,怎會才一晚光景,就突然鬧翻了?
  平日裡,問兒總是乖巧溫馴,但誰也想不到,她其實外柔內剛,自有主意,一日下定決心,就任誰也勸不聽。
  這下可好,往後寨主的飯菜,只能照老樣子,讓女眷們抽籤送去。
  大娘再歎口氣,出門前不忘交代。「咯,我這就送飯菜過去,小翠,你等會兒去把籤筒拿出來,午時可得照規矩來呀!」
  「知道了。」小翠點頭,表情有些哀怨。
  等大娘一出門,女眷們便圍了過來,好奇的發問。
  「怎樣、怎樣?昨兒個到底怎回事?」
  「月剛上山頭,寨主的屋子裡,就傳來吼叫聲,可吵得凶了。」小翠歎息,撫著心口。「過不久,問兒就到了我屋裡,哭得好傷、心吶!」
  「問兒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你們不也聽見寨主的意思了?」
  「真的?假的?寨主真的趕她下山啊?」
  「唉,寨主那聲」 滾」 ,吼得整個寨子裡的人都聽見了,這還有假嗎?」
  「說的也是」
  長屋中,女眷們的討論聲不絕於耳;寨子裡,男人們雖沒聚在一塊兒,卻也是一遇到人,就停下來交換情報、互報詳情。
  這一日啊,怕是難過嘍。
  在床上輾轉一晚,尚未閉眼,天已大亮。
  霍鷹起身梳洗,眉頭始終緊蹙著。梳洗完畢,他站在床邊,瞪著那半邊無人的床榻,緊抿著唇。
  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進來。」他僵硬的轉身,卻沒看見想看的人。
  方大娘端著飯菜走了進來。「寨主,早。」
  霍鷹僵硬的瞪著她,沒有開口,更別提回應。
  大娘低著頭,將飯菜端上桌,假裝沒看見寨主鐵青的神色。
  他看向門外,惱火問兒的不見蹤影,想要開口詢問,卻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遲疑了一會兒,濃眉緊蹙,他索性」掀衣袍,坐了下來,拿起碗筷吃飯,兀自生著悶氣。
  「寨主慢用,我一會兒來收。」大娘扯出微笑,想要盡快離開。
  「等等!」霍鷹突然開口。
  大娘一愣,有些不安的停下。「呃,寨主,還有事嗎?」
  「她人呢?」他背對著大娘,口吻僵硬。
  「誰?」大娘一呆,眨了眨眼,一時反應不過來。
  「問兒。」他不耐的吐出那兩個字。
  「嘎?」
  「別讓我問第二次。」他啪地一聲扔下筷子,冷著臉回首。
  大娘大驚失色,抱著飯籃,杵在旁邊直發抖。
  「呃……問兒……她……她……」驚慌過度,她連話都說不好。
  「怎樣?」他聳起濃眉,在不耐的情緒中,摻雜了些許不安。
  「她昨兒個晚上走了。」大娘鼓起勇氣說道。
  「走?」他一楞,僵住。「誰讓她走的?」
  大娘倒抽一口氣,冷汗直流。」 這個寨主您昨晚不是……趕她走嗎?」她怯怯的說道。
  糟了啊,聽寨主這口吻,情況肯定不對勁,事情似乎不是大夥兒想的那模樣。
  霍鷹瞪著方大娘,這時才完全明瞭,原本鐵青的臉色,霎時間轉為蒼白,高大的身軀猛地站起。
  「她出寨了?!」他咆哮道。
  「呃……是啊……」大娘嚇得後退數步,連忙點頭。
  「為什麼不攔著她?!」這回,咆哮升級,俊臉青筋暴綻,好不嚇人。
  該死!她一個失憶的姑娘,大半夜在九山十八澗裡亂轉,就算沒跌死,遲早也讓山獸給吃了!
  「可可問兒說,是、是寨主您要她滾呃要她下山的。」大娘臉色發白,鼓起勇氣。這可是「罪證確鑿」,賴也賴不掉的,寨主喊得好大聲,整個山寨都聽見了呢!
  霍鷹臉色更難看,猛地重擊桌面。轟的一聲,木桌在重擊下轉眼分屍。
  「我只是要她滾出這房子,不是要她」他話聲一頓,握拳咬牙,粗聲咒罵著。「該死!」
  她手無縛雞之力,沒了他的幫助,連山路都走不好。如今趁夜下山,會遇上哪些驚險?
  她可能迷了路,正吊在某座山崖上,或是又失足滾落某條山澗。她也可能誤闖深山,或是正被哪隻猛獸追趕,受了傷、跌了跤,甚至奄奄一息地在垂死邊緣
  眾多臆測在腦海中閃過,他緊握拳頭,背脊發涼,擔憂得快要無法呼吸。
  問兒,他的問兒,會遇上什麼樣的危險
  「寨主。」大娘低喚一聲,從沒見過寨主有這種表情。那雙從來冰冷的黑眸,如今滿是驚慌,冷靜消失不見,他成了個方寸大亂的普通男人。
  霍鷹猛地回過神來,額上已經佈滿冷汗。
  」 叫大夫到前頭等著!」  他吼道,抓起長劍,腳尖一點,便飛身衝了出去。
  還未趕到廣場,霍鷹的哨聲已傳遍山寨。
  一匹高峻的黑馬嘶鳴著,回應他的召喚,立即衝出馬廝,在他身旁噴氣踏步等著。
  他翻身上馬,停也未停,策馬便朝寨門而去。
  」 開門,放橋!」 巨大的吼叫聲,像能震動地面。
  守門的大漢嚇了一跳,忙跳起來照做,生怕動作慢一些,便會被寨主砍了。
  橋還沒放到一半,霍鷹已連人帶馬騎至,未等整座橋落下,他便衝上橋去,策馬一躍而起。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人馬一體,飛躍山溝,落至對岸,不一會兒,他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森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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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 02:06: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挽紗城
  「大小姐、大小姐」
  隔著花苑小徑、層層垂柳,便聽見春步一面大呼小叫,急急的奔過來。
  」 這回又怎麼了?」舞衣停在迴廊中,啼笑皆非的看著貼身丫鬟。「還大小姐呢,小心讓城主聽到了又要罰你。」
  「你是大小姐嘛。」春步喘氣叨念,喚了二十年的稱謂,即使舞衣嫁為人婦,她還是改不了口。
  「好了,說吧,為什麼跑得這麼急?」
  「啊,對了,大小姐」
  「嗯?」舞衣挑眉警告。
  「是是是」春步警醒,連忙改口。「夫人,門外有個姑娘啊,說她是楚狂,呃,是城主失蹤的妹妹」
  「是卿卿姑娘?」舞衣一楞。
  春步忙點頭。「秦不換在門前見著了她,嚇了一大跳呢!」
  前些日子,楚卿卿由虎帳弟兄迎接南下,經過九山十八潤時,讓人給劫了。虎帳弟兄覆沒,卿卿則不見蹤影。
  楚狂以為是山狼所為,氣憤的領兵攻打山寨,虧得是舞衣出面阻止,才攔下一場廝殺。在那之後,發生了太多事情,挽紗城被攻陷、楚狂被劫、舞衣領兵復仇,殺了始作俑者,還救回了丈夫。
  這些百子以來,挽紗城忙著重建,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也極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卿卿的事。他們都以為,卿卿已經香消玉殯,哪裡知道,這會兒那姑娘竟從鬼門關前跑了回來。
  「人呢?她人在哪?」
  」 請進廳裡了。」
  舞衣驚喜交集,匆匆往大廳走去,一面還吩咐著。「要廚房備膳,準備一桌上好酒菜。還有,辟出一間清靜屋子,送熱水跟衣裳去,讓她洗洗塵,可別怠慢了。」
  「是。」春步聞言,忙去辦事。
  「等等。」舞衣想起一件事,又喚住她。「再派個人,立刻去堤防上通知城主。」得知妹妹安然無恙,他肯定高興極了。
  春步微笑。「已經派人去了。」
  「很好。你回廳裡時,記得去泡壺上好的桂花茶來。」
  「是。」春步點頭,用小跑步奔開,急著去做事。
  舞衣則往大廳走去,她繞過重重庭院,踏過遍地的雨花台石,走入寬闊明亮的大廳,在門前停下腳步。
  杉木客座上,正坐著一名秀麗溫婉的姑娘,手裡拎著個包袱。她垂眼斂眉,一身荊釵布裙,卻衣著整齊,掩蓋不了那靈秀的氣質。
  「卿卿嗎?」舞衣問道,主動走過去。「我是舞衣,楚狂的妻子。」她輕聲說道。
  跟粗獷高大的楚狂比較起來,卿卿纖細如柳,是個令人忍不住要呵護疼寵的美人兒。那雙蓊水秋瞳,像是總蘊著淚,讓人心疼,就連眉宇間,也有幾分的愁。
  卿卿點頭,有些反應不過來,只能呆望著眼前的美麗少婦。
  早就聽說過,款紗城的方舞衣,是南方的第一美人,美若天仙。但那僅止於聽說,沒有想到,傳聞可只形容到方舞衣十分之一的美麗,真正的她,美得慧黠秀雅,令人神迷。
  卿卿讚歎著,立刻對這新嫂子有了好感。
  也只有如此絕世佳人,才匹配得起大哥呢!
  舞衣微笑著,熱絡的拉起她的小手,在主位上坐下。
  才一坐下,卿卿便察覺,嫂嫂的腰間穿著南方婦人有孕時所繫的繡兜,卿卿瞪大了眼,有些驚歎。
  啊,大哥手腳真快呢!!
  發現她的視線,舞衣粉臉微微泛紅,裝作不知。
  「你一路辛苦了。」她輕描淡寫的說道,察覺少女微笑下的愁容。
  卿卿略略一僵。
  「沒的事。」她輕聲說道,心頭一酸,想起一張猙獰的俊臉,以及那聲吼叫
  滾,你給我滾出去!
  真是不爭氣,明知道該對他死了心,為什麼只是想起他,心口就好疼好痛
  廳內有瞬間沈默,外頭卻傳來一陣騷動,跟著就聽楚狂人未到,聲先到。
  「卿卿!」他吼道,高大的身軀,像陣風般捲進廳裡
  卿卿才剛抬頭,就看見多月未見的兄長。
  「大哥!」她笑逐顏開,連忙奔了過去,撲進兄長懷裡。
  楚狂一把抱住她,連日來的擔憂,直到此刻才鬆懈。他緊緊抱著小妹半晌,確定她安然無恙,沒少條腿,也沒缺條臂膀,才鬆開雙手。
  緊接著,才一開口,連串責罵就湧了出來。「你這小丫頭把我給嚇死了!這些日子你跑哪去了,既然沒事,怎不快點來挽紗城找我?」
  舞衣在一旁,掩著唇微笑,早習慣了他以責備代替關懷的性子。
  這個男人,要他說出肉麻話兒,可比殺了他還難過呢!
  楚狂的質問,讓卿卿啞口無言。
  很顯然的,大哥跟霍鷹有些過節,要是讓大哥知道,她這些日子都待在山寨裡,又入了霍鷹的院落,成了他的女人,大哥肯定要氣壞了,只怕到時候挽紗城跟山寨,又要興起一場爭鬥。
  「呃我我摔了個跤,跌下山崖,一時摔傷腦子,記憶有些亂,這些天都懵懵懂懂」她、心念急轉,編了個謊話,不敢據實以告。
  「你這些天都待哪兒?」舞衣問道。
  」 這個有人救了我,替我療傷,收留我一些日子。後來,我恢復了記憶,才找到城裡來的。」
  「那人住哪?姓啥名啥?咱們好去謝謝人家。」楚狂問道。
  「咦?」卿卿僵住,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人名喚霍鷹,又稱山狼,他不但救了你妹妹,順道也吃了她
  她懷疑,要是實話實說,大哥會不會氣得當場昏倒。
  「怎麼不說話了?想不起來嗎?」楚狂一瞪眼,濃眉狐疑的蹙起。
  卿卿咬著唇,水汪汪的大眼看向一旁,不知該向誰求救。
  聰慧的舞衣立刻看出端倪,款款走來,握住卿卿的手,睞了丈夫一眼。
  「好了、好了,卿卿才剛到,肯定累極了,就先讓她歇息吧!」她轉過頭,對卿卿露出友善的微笑。「來,我讓人清了間屋子,在裡頭備了熱水,你先去洗個澡,先歇會兒,其餘的事情,就等晚點兒再說也不遲。」
  楚狂一揚眉,方要開口,就見舞衣回頭,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皺眉,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還是閉上了嘴,眼睜睜看著妻子帶著小妹往內院走去。
  入夜後,方府內寂靜無聲。
  用完了晚膳,卿卿坐在房裡,隔著窗欞,看著天上的月兒。
  那輪月亮,讓她想到山寨裡,躺在霍鷹床上時,所望見的那輪。
  霍鷹!
  他在做什麼?會不會也正在想著她?
  可能嗎?他那麼無情,是不是早就把她忘了,怎能奢望,他會想念她
  想得出神,敲門聲突地響起,卿卿愣了」下。
  「哪位?」
  「是我,舞衣。」
  卿卿應了一聲,連忙起身開門。
  「聽楚狂提起,你夜裡總是手腳冰冷,我讓喜姨煮了一壺活血益膚的桂圓蜜棗茶,讓你喝了,看能否好睡些。」舞衣已經換了件秋襖,緩緩走了進來。秋意跟在後頭,手裡端著藥壺與瓷碗。
  「讓喜姨費心了。」卿卿福身。
  「別這麼說,把這兒當你出口個兒家吧!」舞衣笑著說,見秋意將茶壺擺在桌上後,便輕揮左手,示意她退下。
  門被關上,屋內只剩姑嫂兩人。
  「來來,別站著,我們坐下聊聊。」舞衣親切的牽著她的手,來到桌旁坐下。
  「你剛到沈紗城,一切都還習慣嗎?」她一面說著,一面替卿卿倒了碗熱茶。
  可茶才剛遞過去,卿卿卻突然臉色一白,搗住了嘴,奔到一旁去乾嘔了起來。
  「怎麼了?你沒事吧?」舞衣連忙走過來,取了手絹,替鯽卿擦著額上冷汗。
  「沒大概是最近胃不太好惡」卿卿白著臉,抬首才開口,又是一陣噁心上湧,不由得再度轉頭乾嘔。
  舞衣愣了一下,一個念頭閃過心頭。
  「你這情況多久了?」她追問。
  「半個月左右。」卿卿緩過氣來,輕聲說道。
  舞衣心下有些明白,接著又問:「聞著食物的氣味,就會不舒服嗎?」
  卿卿點頭。「是的。」
  「早上的時候呢?」她不死心的再確定。
  「呃,想賴床。」卿卿臉兒微紅。
  糟了,嫂嫂會不會覺得她很懶?
  「楚狂知道這件事嗎?」舞衣眼兒瞪得老大,伸手覆住胸口,知道自個兒的猜測,肯定有十之八九跑不掉了。
  「知道啊!方才用膳時,他還追問,我是不是黃瓜吃多了。」哥哥每次問她時,臉色都好蒼白呢!
  舞衣低笑一聲,想起前不久,丈夫才吃過黃瓜的苦頭。
  「有什麼不對嗎?」卿卿好奇。
  」 沒什麼不對。」 舞衣斂起笑容,認真的看著卿卿。〔只不過,我想」
  「嫂嫂想什麼?」卿卿問道,有些不安。
  「你大概是懷有身孕了。」舞衣輕聲說道。
  卿卿聞言一呆,手兒一鬆,茶碗跌在桌上,香甜的熱茶灑了一桌。
  「小心別燙著了。」舞衣連忙說道,拉著她的手,不讓她收拾桌上翻倒的茶碗。
  看卿卿的反應,這下子,十成十是真的了。
  「我我我……那……那那」剛被人點醒,卿卿慌了手腳,小臉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別慌、別慌。」舞衣拍著她的小手,要她回床邊坐好。「沒事的,一切有我。」
  「我……他……」卿卿搗住小嘴,紅了眼眶。
  舞衣牽著她的手,注視著那雙帶淚的眸子,神情嚴肅。「卿卿,你和嫂子說,是不是對方,呃用強的」
  一個年輕姑娘,失蹤多日,會遭遇的危險,可比男人多上千百倍。她雖然心疼,卻也不得不朝最糟的地方想去。
  那張粉嫩的小臉,頓時熱得發紅,小腦袋垂得低低的,搖了搖頭。
  舞衣鬆了口氣,總算露出笑容。
  「是救了你的那個人?」
  卿卿點頭,兩手在裙上絞著。
  」 你喜歡他?」 她語音帶笑。看來,是兩情相悅了。
  卿卿再點頭,只覺得臉兒燙紅得快冒煙了。
  「那好辦,來,告訴我,孩子的爹是誰,我幫你去說這門親事。」舞衣熱絡說道,急著想辦喜事。
  親事?!
  卿卿猛然抬頭,臉色煞白。「不要、不要,別去說。」
  「為什麼?」舞衣不解。
  「因為因為」卿卿咬著下唇,掙扎了好半晌,未了,才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說出幾個字。「是山狼。」
  「山狼川二」舞衣驚呼一聲,幾乎嚇傻了。
  山狼?那個殘酷暴戾、人人間之色變、傳說中沒半點人性的山狼?
  「噓」卿卿將指擱在唇上,求嫂嫂噤聲。
  「是霍鷹救了你?」舞衣坐回床上,眼兒還是瞪得很大,一臉不可置信。
  「你認得他?」卿卿狐疑,很詫異會在嫂嫂的口中,聽見山狼的真名。
  「當然認得。」
  「我以為,挽紗城和山狼有恩怨。」卿卿遲疑的問,看嫂嫂的模樣跟口吻,壓根兒不像是正在提仇人的名號。
  舞衣嫣然一笑。
  「那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了。那時,山寨裡當家的,是霍鷹的爹,那人幾乎無惡不作,過路行旅,無一放過。直到霍鷹成了寨主,情況才有所好轉。」
  這些一年來,霍鷹劫富濟貧,雖然頂著山賊的名號,卻做收留流民的義舉。就連這次挽紗城被攻陷,也虧得他領兵下山,助黑衫軍一臂之力,才能順利減了亂軍。
  卿卿心頭一動。
  「嫂嫂曉得霍鷹的家事?」
  「你是想追問,關於他殺了親爹,又逼瘋後娘的謠言吧?」舞衣揚眉回問。這些年來,她時常喬裝上山寨去,寨子裡的事,她可是一清二楚。
  「嗯。」
  「霍鷹的爹,名諱是嘯天,可謂喪盡天良。偏偏長子霍鷹自小強硬,不肯搶奪尋常百姓,也不動良家婦女。兩人不時爭吵,當時的霍鷹,不時遭到毒打。」
  卿卿搗著小嘴,倒抽口氣。
  一想起他曾受過的可怕待遇,她就想哭。是因為那些過去,才讓他變得如此冷酷嗎?
  舞衣一臉同情,歎了口氣。
  「你知道霍夫人是瘋的,對吧?她原是官家千金,父親告老還鄉時,被霍嘯天襲擊,眼見家人慘死,她才陷入瘋狂。」
  「但,她生了霍擎了」那悲慘的往事,讓卿卿臉兒慘白。
  「霍嘯天見她美麗,不管她已陷入瘋狂,仍強搶回寨子裡,幾年下來,她幾乎被折騰得不成人形。」
  「天」
  「幾年後,是霍鷹親手弒父,救了只剩半條命的霍夫人。她瘋病難癒,總把他當成霍嘯天,見到他就尖叫不已;霍擎年幼,甚至視他為仇人。」
  積蓄在眼中的淚,終於再也克制不住,紛紛滾了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始終背負著這麼多誤解嗎?謠言愈傳愈盛,他又不肯解釋,於是誤會愈來愈深
  一條手絹遞來,替她拭乾淚水。
  「別哭了,免得讓楚狂瞧見,以為是我欺負你。」
  卿卿低下頭,羞紅了臉。
  「嫂嫂。」她怯怯的喚道。
  「嗯?」
  「你怎麼對他那麼清楚?」
  「誰?」舞衣假裝不懂,逗著她笑問。
  卿卿滿臉通紅,紅唇動了動,仍是說不出那個名字。
  舞衣嘴角噙著笑。「說起來,他算我鄰居,毗鄰而居多年,那些傳言,我自然清楚。」
  「那……那……」卿卿紅著臉,語焉不詳。
  舞衣眨眨眼,意會過來。「你大哥嗎?」
  卿卿雙手亂揮,嚇了一跳。
  「你你你……哥知道了嗎?」大哥要是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呢?
  「別擔心,這事有我。倒是山狼那邊,你打算怎麼辦?我可不認為,他會放任自個兒的骨肉流落在外。」
  卿卿無一言,心裡頭好亂。
  她好想他,好想飛奔回他懷中,告訴他,她懷了他的孩子。
  只是,那晚他的咆哮與猙獰,又歷歷在目,興奮的情緒中夾雜著擔憂。他都開口要她滾了,是否連他們的孩子,他也會無情的置之不理?
  知道事情複雜,舞衣不再多說。
  「夜也深了,我再不回房,你哥可是會囉唆的。你要好好休息,別的事情,我們明兒個再打算。」她邊說邊起身。
  卿卿跟著起身,送舞衣出門,臨到門邊,突然又開口。「嫂嫂,能否請你幫我個忙?」
  「你說。」舞衣微笑。
  「霍夫人對我很好,雖然染了病,但平時和一般人沒兩樣的。我在想,是否能將她接下山治療,也許情況會好轉些。」
  舞衣即刻點頭。「我明天就派人上山去。」
  「謝謝。」卿卿鬆了口氣,福身為禮。
  「別這麼多禮,早些睡吧!」
  送走了舞衣,合上了門,卿卿回到床邊,褪下外衣。
  解下腰帶時,她撫著仍平坦柔嫩的小腹,紅唇彎成一個淺淺的笑容。孩子呢,一個像霍鷹的小男孩
  一想到腹中已有了他的孩子,先前那令人難受的孤單,似乎被沖淡了些。她有了他的孩子了,他們的孩子。
  她躺在床上,雙手擱在小腹上。閉眼入夢時,滿腦子都在想一個神似霍鷹的小男孩。
  狼來了!
  挽紗城裡一片嘩然,人人爭相走告。
  消息很快便傳進大廳。
  楚卿卿正喝著剛燉好的雞湯,外頭的喧嘩,令她心頭一跳。端坐在椅上的方舞衣則是秀眉一挑,仍低著頭,審視著手裡的繡品。
  反應最激烈的,是楚狂。
  他猛地一拍桌子,抓起了長劍,怒極咆哮。「該死的,他還敢來?窮山惡水多刁民,真該把他們都鏟盡了!」
  「嫂嫂。」卿卿連忙向舞衣求救。
  舞衣按住她的小手,不讓她起身,安撫的輕拍幾下。
  「放心,喝你的湯,一切有我。」她輕聲說道。
  「他們會打起來的。」卿卿既慌又急,就怕大哥當真拿劍衝出門,和霍鷹槓上。
  舞衣搖搖頭,放下繡品,轉身看向楚狂,笑吟吟的開口。「小聲點,別讓卿卿肚子裡的小刁民聽見,免得他以為,你這舅舅討厭他。」
  已經衝到門邊的高大身形,陡然一停,猛地回過身來。
  「什麼?」巨大的吼叫聲,差點把屋頂掀了。
  舞衣神色如常。「咦,你沒聽清楚嗎?我說,你說話小聲點,別讓卿卿肚裡的小刁民聽見,這樣對胎教不好的。」
  楚狂完全傻眼了,雙眼圓瞪。
  「你懷了誰的孩子?」他逼問。
  卿卿臉兒發白,沒膽量回答,更不敢面對大哥的質問,手裡捧著雞湯,直往舞衣身後縮。
  「就教你小聲些的。」舞衣蹙眉,軟聲叨念。「她在九山十八澗裡被人救了,你想想,在那兒會救人的,除了山狼,還會有誰?」
  山狼!
  楚狂倒吸一口氣,氣得怒髮衝冠。他對山狼本就沒啥好感,早想鏟了那山寨,想不到他還沒有行動,那傢伙竟已吃了他妹妹!
  「我要砍了他!」他吼道,轉身就要出門劈了那個混蛋。
  「大哥!」卿卿一驚,忙要阻止。
  「楚狂。」舞衣秀眉一揚,跟著開口。
  「放開她!」
  咦?這句話是誰說的?
  三人猛然回頭,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持劍衝了進來,兩眼直瞪著楚狂,冷聲再開口。
  「我說,放開她!」
  啊,孩子的爹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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