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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桔梗]燦爛人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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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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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4: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燦爛人生 作者:桔梗

  她就是不想面對他——
  可偏偏還要自動送上門去讓他罵,
  但他也不至於這樣吧?
  雖說他的一句話讓她一夜之間身價爆漲,
  可也是他的一句話,讓她五味雜陳,
  就算當年提出分手的人是她——
  現在這個他,金牌製作人,
  又豈是她能夠輕易得罪的?
  他說什麼為表誠意要重新追求她,
  拜託,他這樣不是想害她連門都不敢出嗎?
  嗚嗚,人家好想拍拍屁股逃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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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喬喬,你注意聽一下,接下來是你這個星期的安排。」助理何敏拿著一張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A4紙對正在上妝的喬夕瓊說道,「你要有心理準備,活動非常密集。」

  喬夕瓊在化妝師小美的指示下轉了個臉,順勢給了她一個笑容,「何姐,你說吧,我能承受。」

  「宋哥說離專輯發行不到兩個星期了,你又是新人,宣傳工作一定要加大力度才可以。他叫你忍耐一下。」為預防喬夕瓊皺眉,何敏還是做著事前的安撫工作。

  「好了,你說吧。宋哥真是多此一舉。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安撫。」

  何敏被她的話逗笑了。的確,她也覺得宋曉翼的囑咐有畫蛇添足之嫌。與其他即將發行專輯的新人相比,喬夕瓊擁有超級認真的工作態度和絕佳的忍耐力。無論通告排到多晚,無論宣傳工作有多麼煩亂,她始終咬牙堅持,甚至在他們發牢騷時給予一個包容的微笑。

  「安啦,我也有同感。今天是星期一,從現在開始到十一點你都沒有安排,你可以好好休息。十一點去一衣帶水試裝,下午兩點拍攝專輯封面照片,五點要參加星星主持的魅力星星,這個節目是宋哥好不容易幫你爭取來的,一定要好好表現。九點要到電台接受採訪,期間歌迷可能要求獻歌或者是問一些涉及你自身隱私的問題,你要做好準備,機靈一點。星期二早上九點與製作人見面,十一點做一個戶外表演,下午兩點參加校園聯誼演唱會,晚上七點參加林景珊的演唱會,你是演唱嘉賓。星期三九點參加夢想成真的錄製,這個節目——」

  「夢想成真?」一直專心傾聽何敏報告行程的喬夕瓊突然立起來,全然忘記了自己正在化妝。化妝師一時沒收住,淡紅色的眉筆超出了原本的曲線,直直延伸到左臉頰。

  何敏和小美同時驚呼出聲:「天啊。」

  喬夕瓊回頭掃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絲毫不在意形象被毀,只是拉著何敏的胳膊確認,「你剛才說我要參加夢想成真?怎麼可能?」

  被喬夕瓊剛剛的大動作驚住的何敏聽到她的問話放下心來,臉上的表情也稍稍放鬆,「我說是什麼讓我們冷靜自若的喬大小姐花容失色呢?原來是夢想成真那四尊神呀。不怕,不怕。你歌唱得那麼好,一定會通過的。」

  喬夕瓊已經顧不上聽何敏調侃的話了,一把搶過她手中的行事表,一行一行看下去,心中焦急與恐懼雜陳。星期三九點後面夢想成真四個大字彷彿炸彈一樣躍入眼簾,頭頂是轟隆隆的雷聲,心卻直接下墜。更要命的是這個通告後面還用紅筆打了一個三角包,這意味著不可推掉,必須參加。

  「何姐,能不能——」喬夕瓊的音調都變了。

  何敏大力拍拍她的肩膀,慷慨陳詞:「喬喬,不要怕。不就是一塊寒冰、一尊溫神、一把利劍外加一朵玫瑰嘛。我敢保證,只要你開口唱上那麼一兩句,他們一定醉倒在你美妙的歌聲中,面露微笑,口不能言。」

  喬夕瓊苦笑一聲,「何姐,我要見宋哥。」

  何敏看著喬夕瓊的表情,不明白一向勇往直前的她怎麼這次表現得這麼退縮。好吧,她承認夢想成真這個節目是有些恐怖。

  它的恐怖不是來自於通過考驗的難度,而是來源於擔當評審的四個考官。歌手出身的江臨風在唱片界有金牌製作人之稱,經他製作的唱片大賣特賣,默默無聞的歌手瞬間成名,已經成名的歌手更上一層樓。這麼優秀的一個人在背後還有一個「冰山製作人」的美稱,之所以得到這個稱號怪不得別人,完全得益於他「老人家」無任何表情的俊臉和嚴肅嚴謹得過分的工作態度。

  哎,一個僅有三十歲的帥哥卻擁有八十歲的老氣橫秋。無論歌手多麼漂亮、帥氣,他的評語永遠中規中矩,不帶任何個人感情,有批評但不傷人,有肯定但不讚美,卻是切中肯綮,貫徹自身專業到底,因此贏得了一塊寒冰的稱譽。

  至於那個被稱為一尊溫神的潘若黎則是一直從事幕後工作的專業創作者,擁有豐富創造力的他在作詞作曲方面均有較大成就。他是四人之中最顯溫暖和善的人,笑容時時刻刻掛在臉上,說話溫溫吞吞,一如他給人的感覺,老實,穩重。但是,他說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溫和,一字一頓均讓人有想退卻的念頭。

  而有一把利劍尊稱的盛開則以犀利聞名,是一個恃才放曠的絕佳典型。一朵玫瑰即是著名的歌星凌菱,十六歲出道至現在,僅僅十年便出了三十多張專輯,歌聲甜美,容顏美麗。但是,不要忘了,玫瑰可是帶刺的,她漂亮的嘴中說出的話就是玫瑰的刺。去參加這樣一個組合參與的節目雖不能說是奔赴龍潭虎穴,但至少需要莫大的勇氣和信心。

  「宋哥在他辦公室和莫顏談合約的事情。」何敏看著失常的喬夕瓊,心中有無數疑問。認識她將近兩年,從準備發片要接受的挑戰到專輯製作中遇到的困難,她沒有一次害怕或退縮。

  喬夕瓊輕輕點頭,「我去找他。」

  何敏急忙拉住已經轉身的她,示意小美修補剛才的失誤。乖乖,一個即將發片的歌手頂著一個殘破的妝到處跑,被人看見還要不要活?

  喬夕瓊感激地給了何敏和小美一個笑容,心底的恐懼漸漸擴散。

  喬夕瓊在宋曉翼的辦公室立了將近五分鐘才伸出手敲門。

  「進來。」

  她深深吸一口氣,挺直背,推開門,對著宋曉翼和莫顏輕輕點頭。

  「喬喬,坐。」宋曉翼招呼她一聲,隨即對著莫顏說道:「莫顏,與恆星公司續約或者是選擇別家公司需要你自己有一個取捨。作為你的經紀人,我衡量了一下各家唱片公司開出的條件和各自的實力,覺得還是恆星最適合你發展。你認為呢?」莫顏沉吟一下,「宋哥,你決定就好。我相信你的評估。」

  「那就這樣決定。我會盡快通知恆星準備合約,爭取時間製作下一張專輯。你可以趁這段時間度度假,散散心,接下來肯定要忙得喘不過氣。」

  「好的。那我先告辭了。」莫顏立起來。

  喬夕瓊也趕忙站起,禮貌地與莫顏道再見。雖然兩人年紀差不多,但她畢竟是前輩,況且亦是同一個經紀人手下的歌手,於情於理都需要尊重些。

  莫顏見狀,展顏,笑容中有淡淡的親近,「喬喬,不要這樣客氣,有時間一起喝茶。」

  喬夕瓊回她一個笑容,「謝謝。」

  宋曉翼適時插言:「莫顏,喬喬剛出道,對於娛樂圈中的很多事情知道得不是很多,適應得也不是很好,你要多教她。」

  「一定的。」

  送走莫顏,重新坐回位子的宋曉翼說道:「喬喬,這段時間你做得很好,已經可以鎮定地面對記者和媒體。我可以感覺出來,你已經沒有剛開始的緊張和無措了。在專輯發行之前和之後的這段時期是宣傳的高峰期,要再接再厲。」

  喬夕瓊淺淺一笑,「沒辦法,我若是緊張,他們會懷疑我不能做藝人。」

  「嗯。」宋曉翼繼續說,「我很高興看到你的進步。找我什麼事?」

  她猶豫一下,吞吞吐吐說道:「是關於夢想成真的節目。」

  「哦,原來如此。你想怎樣?」

  「我不太想參加。」她鼓起勇氣,說出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喬夕瓊,你不要告訴我你害怕。從你選擇做一個歌手那天開始,你的字典中就不應該有害怕兩個字。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節目的收視率和其在圈內的影響力不容小覷。以你的演唱實力你絕對可以通過,他們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宣傳,我要借助它將你推出去,讓更多的人知道喬夕瓊擁有一副好嗓子。」

  她抬頭,「萬一我通不過呢?」

  宋曉翼的雙手用力按住她的雙肩,堅定無疑地回答她的問話:「喬夕瓊,你要相信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這個節目非上不可,沒得商量。」

  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直以來的鼓勵和信任,心頭有一陣暖意流過。這是生平第一次有一個人可以這般信任她激勵她。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可退,唯一要做的就是直接面對。從八個月前宋曉翼發現她開始,從她決定要做歌手的那一刻,她的生命中剩下的只有一路向前。他們統統說她有唱歌的天賦,說她的聲音好聽,說她有絕佳的音準,說她一定會成為一個著名的歌星。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玉,要散發玉的光芒需要後天的努力和打磨。這八個月中她接受了一系列嚴苛的訓練,學著一個人面對一群人,雖然有過恐懼,可是每一次她都告訴自己要勇敢,要勇敢。

  只是,這一次,她要用多大的勇氣面對星期三的挑戰?

  最重要的是,她要以何種心情面對面容冷靜的江臨風?

  不管心中有多麼排斥,這一天還是來了。

  喬夕瓊六點起床,換上前一天在一衣帶水挑選的一套黑色小禮服,搭車直奔公司。剛進化妝間就與正要出來的何敏撞個滿懷,兩人均痛呼出聲。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何敏回過神來才注意到自己撞的是喬夕瓊,驚慌之餘只記得不停道歉。

  喬夕瓊揉著自己的額頭,打斷何敏,「沒關係,趕緊進去讓小美幫我化妝吧。」

  何敏忙不迭地點頭,就勢伸手拉開喬夕瓊的手,「我來幫你揉,你——」

  喬夕瓊看著何敏的臉從剛剛的苦瓜一下變成奇異果,歉意完全被驚奇沖走,尤其是她的兩隻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

  「何姐,你怎麼啦?」

  何敏反應過來,拉著喬夕瓊就跑,「你還問我怎麼了?你自己照照鏡子,頂著兩個可與熊貓媲美的黑眼圈,又穿了一套黑衣服。你自己照照鏡子!」

  喬夕瓊無奈一笑,並沒有看鏡中的自己。

  何敏很誇張地歎氣,衝著小美喊:「小美,快點幫喬喬上個妝。我可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她那兩個大黑眼圈一定要遮一遮。她這副樣子參加節目,不必張口唱,那四個人已經可以批上三天三夜了。」

  「何姐,哪有那麼誇張?」小美插嘴。

  何敏雙眼一瞪,開始對無知少女進行啟蒙教育,「小美,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被尊為四尊神嗎?不知道吧,何姐我好心告訴你,他們的思維實在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呀。啊——」

  她趕緊摀住嘴巴。剛剛一時興起,竟然忘了喬夕瓊就在身邊。如今只有柳眉一彎,拚命擠出個笑容,「喬喬,他們四個不是常人,你也不是平凡人呀,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可怕的。」

  喬夕瓊接著她的話尾,「你口口聲聲說不用害怕,怎麼你表現得這麼緊張呢?這豈不是有點自相矛盾?」

  「哎,我的喬喬大小姐。我說不用怕是因為你有實力,我緊張則是因為你的狀態和裝束。好啦,好啦,不要耽誤時間了。小美,你動作快點,我去找一套顏色鮮艷的衣服。」何敏說罷,一陣風似的離開化妝間。

  喬夕瓊這才坐下來看鏡中的自己。喧鬧過後是一片寂涼。猶如她的臉,寫滿憔悴無依。以及長長的擔憂。

  他們提前半小時到達攝影棚。

  工作人員帶領他們一行人進入休息室。時間尚早,休息室內只有他們三個人。宋曉翼沖何敏使了個眼色就出去了。何敏瞭然於胸,指點喬夕瓊坐在中間的沙發上。陸陸續續又進來三個藝人,有歌手,也有演藝明星,小小的休息間亦擠滿了經紀人和助理。喬夕瓊禮貌地與坐在兩旁的藝人點頭致意。何敏賊賊一笑,轉身同各藝人的隨同人員交談。談什麼?當然是談各參賽藝人準備的曲目啦。這就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坐在喬夕瓊左手邊的是剛剛走紅的演員楊筱如。不用說是想借助夢想成真的影響力提升知名度,為日後成為影視歌三棲明星打底。可能是做慣了演員,無論到什麼地方都可以侃侃而談。喬夕瓊只不過和她點個頭,她就有本事趁點頭之勢開江河之水,滔滔不絕說下去。

  「哎,喬小姐,你怕不怕啊,有沒有緊張?很緊張是不是?我和你一樣呀,非常緊張。以前上過這個節目的師兄師姐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呢。哼,我打定主意了。唱完之後,無論他們說什麼我都微笑點頭,不說話,不爭辯,絕對虛心受教。開玩笑,我這顆雞蛋怎麼敢和石頭相撞呢?何況還是四顆巨大無比的石頭!」

  喬夕瓊幾乎被她逗笑,不禁問:「楊小姐,你是不是總演喜劇呀?」

  楊筱如撲閃著兩隻明亮的大眼睛,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

  喬夕瓊微笑,「你很有演喜劇的天分,可以讓人很開心。」

  「那依你之見,四尊神會不會因為我的聰明可愛網開一面呢?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都被人叫做開心果呀。我可不可以充分發揮我讓人快樂的內在和外在特質,爭取讓他們哈哈大笑,笑得他們忘了是在比賽呢?」

  喬夕瓊看著活靈活現宛若小仙女的楊筱如自得自樂沉浸在自己為自己營造的世界,心有一陣從未有過的跳躍。

  她多麼快樂呀。可是,這麼容易快樂開心的一個人也怕裡面的四個人。

  不知為什麼喬夕瓊很想問她一個問題,「楊小姐,四人之中,你最怕哪一個?」

  楊筱如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我都怕。但是最怕的是那個叫做什麼金牌製作人的江臨風。其他三個雖然不好對付啦,可人家畢竟是正常人,嬉笑怒罵,有章可循呀。自從我知道自己很不幸地要上這個節目,我就買了幾期錄影帶觀摩,希望可以找到應敵策略。只有那個江臨風從坐下來開始都是一個姿勢,一個表情,一個音調,真真恐怖無比!你呢,你最怕哪一個?」楊筱如這個答案令喬夕瓊愣了一會兒。是啊,她最怕哪一個呢?這個節目亦讓她覺得恐懼,但她明白,她的恐懼並非來自於節目本身的殘酷和考官的評判。歌唱是她的職業,職業準則嚴苛俱不會激起她的恐懼。

  她怕的是不知道怎樣面對江臨風。

  五年前風光無限驕傲不可一世的江臨風,五年後被外界尊稱為金牌製作人背地裡卻以冰塊形容的江臨風。

  所有的參賽藝人以抽籤決定順序。

  喬夕瓊拿到的號碼牌是四號,最後一個出場。身邊楊筱如的聲音響徹整個休息室,不用細聽就可聞出裡面濃濃的哭意,「天啊,天啊,你怎麼這麼不講道理!一號,這不擺明了讓我當炮灰嘛!」

  她的經紀人和幾個助理七嘴八舌地開導她,話語溫婉,態度諂媚,可謂循循善誘。

  一張皺在一起宛如核桃的小臉寫滿了不情不願。喬夕瓊於心不忍,出言安慰:「楊小姐,凡事都有兩個方面。早早唱完早早離開,不用像我這樣等在這裡受煎熬。」

  「對啊,」她眼睛一亮,笑逐顏開,「你說得對,早死早逃生。喬小姐,我去上刑場啦,我們後會有期!」話音一落,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話筒,大步流星向前衝。

  宋曉翼與何敏一人一隻胳膊把她拉到角落,兩人臉上均有讚許之色。

  「不錯,不錯。」宋曉翼先開口,「短短幾分鐘就可以和人熟識,還會主動出言相慰。」

  「何止是不錯?簡直大有進步。在演藝圈裡混就要秉持一個信念,人人皆朋友。現在,我把一、二、三號的情況和他們要演唱的歌曲告訴你,你仔細聽好,一定要打敗他們。」

  「他們不是朋友嗎?」喬夕瓊故意問。

  何敏挑眉,「嗬,將我一軍!」

  宋曉翼卻開心地笑了。沉默寡言的喬夕瓊終於邁出了她的第一步,淡淡笑容浮上沉靜面龐,自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與和煦。

  第一個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楊筱如百般不情願地走出來,眉頭緊皺,一張櫻桃小嘴高高地翹著,眼睛時不時瞪一下身邊的工作人員。那個遭受可愛女生怒視的男生不怒不應,目不斜視,只一心一意走路。哎,她大小姐擺明了一副被罵的模樣嘛。他早已見怪不怪,不理不睬便是最佳策略。

  第二位已經進去。楊筱如越過她的經紀人和助理直接走到喬夕瓊身前,兩隻大眼睛閃動盈盈秋波,聲音嬌嬌柔柔的,「我這麼可愛,為什麼他們狠得下心批評我?我想他們一定是嫉妒我。」

  喬夕瓊只有點頭表示贊同,不明白這個看樣子小自己兩三歲的女孩子怎麼可以這般單純樂觀。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我的說法。好啦,我要先走了。你一定要加油哦。」楊筱如擺擺手,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笑容。喬夕瓊閉上眼睛。她的笑容無比可愛,且刺目。

  時間一分一秒滑過。不知為何初時的緊張一點一點退去,心越來越趨向於空白。她彷彿聽到了秒針一步一步前行的聲音,滴滴答答敲擊著心房。緊湊卻清晰。

  「請四號喬夕瓊做準備。」工作人員一聲高呼。

  心中的那個鬧鐘突然停下來,時間亦停止。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冰涼透心。

  前面三個藝人一臉緊張地進去,一臉沉重地出來。這期間發生的事情用小腳趾都可以想出來。有了這層認知,宋曉翼與何敏在期盼之餘有些擔憂。期盼是因為前面的人已經不具威脅力,擔憂是因為接連的不滿意已經令四位評審的情緒緊繃,如果喬夕瓊的表現不能超越他們三個,那她得到的批評絕對是今天最嚴苛無情的。

  凡事都有兩個方面。壓軸可能會一枝獨秀,也可能會一塌糊塗。

  「喬喬,記住你是最棒的。」宋曉翼一字一頓地說。

  「喬喬,我們就在你身邊,你眼睛一瞟就可以見到。」何敏試圖增加她的安全感。

  喬夕瓊感覺自己的心已不再跳動,面前的這扇門是人生之中最難跨越的檻。她輕輕回頭,想給他們一個放心的笑容,用盡全身力氣只是輕扯了一下嘴角。

  主持人齊婭的聲音響起,「歡迎下一位參賽者,新人喬夕瓊。她演唱的歌曲是《在天和海之間》。」

  淡黃色的門緩緩而開。裡面的那個世界向她完全敞開。她一步一步走到舞台中央,閃爍的燈光,黑壓壓的人群,統統不在她眼裡。

  熟悉的旋律如流水瀉出。她輕合雙眼,轉身向右深深彎腰。一股直接的盯視令她頭皮發麻。腦海中浮現出一雙滿含銳利目光的眼睛,慢慢清晰,越來越大。她不敢細想,直起身,向面前的觀眾深鞠一躬。旋律正好滑到那一刻,她唱出第一句。周圍的一切慢慢走向真實,在最後一句結束時她已從幻海之境回到現實的舞台。

  在如潮的掌聲之中她唯一可感受的不是喜悅,而是來自右側的盯視。一種目不轉睛、毫無迂迴的注視。

  齊婭走到她身邊,驚呼:「哇塞!你唱得真好聽。」

  喬夕瓊微微頷首,盡力笑一下,「謝謝。」

  「好,接下來我們來看評審的打分。哇,恭喜你,每個評審給的都是九分哦,離滿分只有一分之差。我們一起聽聽評審的意見和建議。你們哪一個先來?」

  喬夕瓊不得不轉身直面評審,拚命想找一個遠離江臨風的聚焦點,無奈還是偏偏與他的目光相遇。

  眼神交合處是藕斷絲連的糾纏。他的眼中有驚奇,有詢問,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恨意;她的眼中有尷尬,有逃避,有幾縷莫名其妙的怨意。

  「咳,咳,」潘若黎清清嗓子,慢吞吞開口了,「喬小姐,我是不是沒有江臨風帥啊?」

  喬夕瓊趕緊移開眼神,對著潘若黎溫和的臉說:「不是。」

  「嗯,這個答案差強人意啦。我還納悶呢,難道江臨風最近變帥了,否則你怎麼一唱完就盯著他看?」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喬夕瓊有些手足無措,這才明白他的稱號的真正內涵。

  突然,潘若黎莫名地看著江臨風,是那種不可置信的注視。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恢復正常,進入正題,「喬小姐,聽你唱歌真是一種享受。你的歌聲很好聽。但是,看你的表情真是讓我著急。一首意境如此深遠的歌曲,綿延的情感蘊含其中,我並不要求你絲絲入扣地詮釋,但至少要有轉有折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喬夕瓊完全採納了楊筱如的建議,點頭,「謝謝潘老師。」

  「不用謝。下次再來的時候一定要先看我。」

  又是一陣笑聲。

  盛開瞟了一眼潘若黎,眼神一轉,犀利的眸子直接對上喬夕瓊的臉,「你拿了我的最高分,九分是我的極限。但是,對於你我還是有很多意見。如果你有心,請回去看一下自己的錄影。在整個的演唱過程中,你面無表情,眼神不看評審,不看觀眾,只是定格在頭頂的某一角。你會唱歌,但是不會表演。」

  凌菱沒有給喬夕瓊喘氣的機會直接說:「你的聲音中沒有感情。整體聽下來,你的演唱沒有犯任何錯誤,但是卻不能引起共鳴。雖然如此,我還是要恭喜你,因為你的聲音很獨特,你對聲音的敏感造就了你絕佳的音準。」

  這一次,喬夕瓊不得不正視江臨風。前面三位的表揚並不能令她開心,他們的批評亦不會使她沮喪,這些是進步的源泉和依據。他們並沒有說出意料之外的話,一切還在她的掌控之中。剩下的這一位才是她真正害怕的,也是她抗拒這個節目的最終原因。

  因為他會說什麼她一無所知,他會怎麼對她毫無想法。

  有幾秒鐘他凝眉直視。她想移開,卻越纏越緊。

  「喬小姐,你的聲音剔透若水晶,空靈若山谷幽深,乾淨無雜質,綿延不絕,這是你的先天條件;你對於這首歌的技巧掌握可謂完美,我無從挑剔。」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包括他身邊的三個評審和齊婭。

  齊婭反應過來,「喬小姐,真是恭喜你。據我所知,自節目開播以來,江臨風老師還沒有公開表揚過一位參賽藝人。你是第一個。」

  喬夕瓊亦處於震撼之中。

  掌聲雷動,似乎是在表達對她的恭喜。她看了一眼站在場邊的宋曉翼與何敏,兩個人均對她豎起大拇指,以示稱讚。

  「但是,」江臨風對於自己引起的歡揚氣氛沒有任何不捨,繼續說道:「喬小姐,技巧是歌曲的形式,情感才是歌的靈魂。對於你而言,前三位老師說你表情僵硬簡直是客氣,除了表情,你的聲音也是沒有感情的。一句話,你的演唱沒有靈魂。」

  人群中噓聲不斷。剛剛從驚喜中緩過神來的三位資深人士和主持人又轉入驚訝中。齊婭脫口而出的溢美之詞已經無法挽回,只好訕訕一笑。

  江臨風的幾句話讓喬夕瓊從天上落到地上。原本已經是一個沉重的打擊,他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問:「喬小姐,可否問你是否喜歡唱歌?」

  這個問題簡單到令人懷疑江臨風的智商。他也知道這個問題一經拋出不僅會讓身邊三人懷疑他頭殼壞掉,而且明天的報紙亦會大肆宣揚其不同於以往的行徑。

  但是,他真的想知道答案。

  場中每一個的心情都可以用輕鬆二字概括,因為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問題嘛。潘若黎和凌菱笑著低聲交談,盛開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場上,齊婭似笑非笑地等著說結束詞。人人以為今天的比賽就要落幕,喬夕瓊是最後的獲勝者,雖然她受到了一些批評。

  但是喬夕瓊明白,他在揭她的傷疤。不留情面。

  她再一次看向江臨風。他的眸中閃著一縷光芒,鋒利,明亮。

  他鍥而不捨,重複問:「你是否喜歡唱歌?」

  兩人之間暗含的異樣情愫將原本已經潰散的現場重新拉向緊繃。眾人的眼神梭巡在他們之間。

  喬夕瓊沒有回答,只是深深鞠躬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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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6: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可憐的齊婭只好全力履行職責,仰賴多年主持節目獲得的豐富臨場經驗,最終使節目圓滿結束。

  哎,說圓滿是有些過分啦,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瑕疵。就算白癡也能看出江臨風和喬夕瓊之間劍拔弩張的敵對氣勢,氣勢沖天,任憑她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消弭。

  人世間總是有些缺憾不能彌補。她一邊自我安慰,一邊走向宋曉翼與何敏的喬夕瓊。真是倒霉的孩子呀。江臨風左手把她擎上雲端,想俯瞰人間百態的雙眼還沒睜開就被他的右手送入地獄,如今只能仰望平凡人等啦。替喬夕瓊哀悼完畢,她又開始同情一幫記者了。這天上人間急轉直下的變化過程可讓他們怎麼下筆呀。看來今夜定是一個不眠夜,喬夕瓊的公司老闆、經紀人,為生計苦苦掙扎的記者,事件肇事者江臨風。

  當然,還有熱心的潘若黎,對江臨風懷有特殊情愫的凌菱,以及見縫插針時刻不改犀利本色的盛開。

  「風風,今天晚上盛開請客,我們一定要不醉不歸。我們好久不見了,你離開的日子中我可是度日如年哦。」潘若黎稍胖的臉龐上微笑朵朵。

  盛開白他一眼,「我什麼時候說請客了?」

  凌菱嬌笑,「阿潘,有時候我懷疑上帝是不是弄錯了?」

  潘若黎忙問:「這話怎麼說?」

  「從你嘴中說出的話有些連女人都覺得噁心,偏偏你面不改色,說得自然且流利。莫不是上帝造你時出了那麼一點點錯誤,依照你平日的言行,可謂女人中的女人。」凌菱說完,頭一偏,「你覺得呢,臨風?」

  江臨風不置一詞,只顧著收拾桌上的筆記,面無表情。

  盛開與潘若黎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有了相同的認知。江臨風不對勁,絕對有問題。兩人一人一隻手挾起江臨風就走,全然不考慮當事人的意願和情緒。

  呵呵,還有凌大美女的慾念。

  走了幾步,潘若黎彷彿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回頭,笑容展現,口氣溫厚,「凌菱,下星期見。」彷彿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

  原本以為他們終於想起她這號人物的凌菱聽到這句話恨不得將潘若黎大卸八塊。哼,明知道自己喜歡江臨風,不給製造機會便罷了,偏偏時刻搞破壞。

  盛開去地下車庫開車。為了防止江臨風走掉,潘若黎的一隻手緊緊握著他的一隻胳膊。江臨風看了一眼兩人的姿勢,眉頭皺了起來。潘若黎自顧自笑著,一點都不介意他的表情。

  並肩而走的宋曉翼和喬夕瓊走出電視台攝影棚,正巧看到兩人緊密相貼的畫面。宋曉翼快走幾步,大聲打招呼:「臨風,阿潘,你們兩個當眾表演情侶呢?當心記者亂拍亂寫。」

  喬夕瓊走了兩步,站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不肯再前進。

  江臨風的眼神掃了一眼不肯再向前走的喬夕瓊,心裡湧起幾絲苦楚,對著宋曉翼說:「宋哥,好久不見。」

  「對啊,你可是金牌製作人,找你幫忙做專輯的歌手可以排隊排到太平洋。哪有時間見我們這些小人物?」

  江臨風微微一曬,「宋哥,你知你不是小人物,我也不是什麼金牌製作人。」

  宋曉翼哈哈大笑,「臨風,你太謙虛了。」

  被他們兩人晾在一旁的潘若黎忍不住了,慢吞吞開口:「宋哥,我記得你剛才叫我了呀,怎麼只和臨風說話?好,那我就不打擾二位重要人物的對談,我要去找美女也。」

  他口中的美女當然是站在他們附近的喬夕瓊。

  宋曉翼拉住正待舉步的潘若黎,「阿潘,怎敢讓你移動尊駕呢?喬喬,過來向兩位老師問好。」

  江臨風的嘴角微動,眸中帶著淺淺笑意,似乎在期待喬夕瓊走近。

  這幾步路喬夕瓊走了好久。看著只是咫尺之距,其實卻隔著千山萬水。

  「江老師,潘老師,我是喬夕瓊,請多多指教。」她抬起頭,驚覺三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宋曉翼拍拍她的肩膀,「臨風,阿潘,她是我新帶的。會唱歌,就是性格有些內向,膽子比較小,不太敢說話。」

  「性格有些內向,膽子比較小,不太敢說話?」江臨風重複一遍宋曉翼的話,口氣含著一股不置信,「是這樣的嗎?」

  喬夕瓊一陣心驚肉跳。他並沒有忘記五年前的爭吵。如果剛才在台上只是推測,那現在已經是肯定了。

  她微笑點頭,「是這樣的,江老師。」如果有錯,亦不是她一個人的錯。為什麼他表現出一副理所當然又正義凜然的模樣?

  江臨風想不到她會直接至此,將從前一筆抹殺,口氣不覺轉硬,「宋哥,我覺得你的新人膽子一點都不小。」

  潘若黎和宋曉翼再一次確定江臨風和喬夕瓊不對盤,心存疑惑,卻不能當面追問。

  好好先生潘若黎適時打破詭秘氣氛,乾笑兩聲,「喬小姐,我可不可以和宋哥一樣叫你喬喬?我覺得稱呼你喬小姐很彆扭。」

  「當然可以。潘老師,以後我可以向你請教嗎?」

  潘若黎眼睛一轉,計上心來,從自己的名片夾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沒問題,名片上有我的手機號碼和工作室電話。對了,我把我家電話和地址寫給你。如果你有問題,不管問題大小,你可以隨時隨地找我。」

  名片一出,喬夕瓊和宋曉翼大喜過望。江臨風心存氣憤之餘還有一絲酸酸的意味。至於是氣潘若黎的濫情還是喬夕瓊感激的笑就不得而知了。潘若黎心中的小算盤已經開始撥動了,粒粒算珠噼裡啪啦地響,聲聲都預示著他即將要揭開江臨風失控變色的原因。

  四人有喜有悲,各懷心事,繼續下來的對話反倒顯得有些多餘。

  盛開的車子先行到來。

  江臨風說了聲再見就上了車。從車窗望過去,潘若黎拉了一把喬夕瓊,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說什麼。喬夕瓊的臉正好對著他,透明的玻璃將她淡淡的微笑盡收眼底。

  在江臨風看來,這個笑容有些諷刺。那個五年前經常開懷大笑的喬夕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她面對任何人時的客氣微笑。

  難道她已經忘記了從前的點滴?

  潘若黎總算結束了談話,但關車門時仍不忘刺激江臨風,「喬喬,說定了哦。」

  車子滑出。婷婷而立的喬夕瓊輕輕揮手,沐浴在陽光中的美麗臉龐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淡黃色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擺動。

  這幅畫面將永遠留在江臨風的記憶之中。

  潘若黎好心情地哼著喬夕瓊剛剛唱的《在天和海之間》,彷彿一點都沒意識到江臨風的焦急和反常。

  江臨風咬牙切齒道:「你們剛剛說定什麼?」

  潘若黎掛著他經典不變的笑容,白牙閃亮,「這是我和喬喬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盛開聞言,大吃一驚,「阿潘,不會吧?我只是取了個車,你的稱呼就從喬小姐變成喬喬啦。我可不可以也叫她喬喬?」「沒問題,我現在和喬喬可熟了。只要我一句話,她甚至可以和我們共進晚餐,同賞夜景。」

  江臨風按捺不住心中不斷升騰的怒氣,平日的冷靜早已跑到九霄雲外,「潘若黎!」

  「風風,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嘛。」

  「說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潘若黎一笑,「說你和喬喬的關係。」

  「我們沒關係。」

  「風風,你不誠實哦。你們之間一定有什麼,至於是什麼我還不敢確定。否則,在錄製現場,我只不過對她開個玩笑,你就用力給了我一腳。接著把她捧上天,又把人家摔下地。你都沒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對嗎?盛開,你是不是和我持相同的看法?」

  盛開握著方向盤,就事論事,「臨風,自從喬夕瓊一出來,你整個人都不對了。」

  江臨風閉上眼睛,右手用力揉著太陽穴。原本以為已經忘記喬夕瓊這個名字,卻不意輕輕的一聲呼喚,記憶奔湧而來。時光一幕一幕回轉,六年之前的那個普通的秋日清晨,喬夕瓊清脆如黃鶯的聲音喚醒了沉睡的他。

  陽光一寸一寸剝落,她的帶笑容顏點亮黑暗,美麗異常。

  彼時風華正茂,事業順水又順風,人生扶搖直上。一切似乎是注定的,奼紫嫣紅團團圍繞,一睜眼便見到了她。

  江臨風出生在一個與音樂息息相關的家庭。爸爸是一名深受敬重的古典音樂指揮家,媽媽自幼學習鋼琴,無論是莫扎特、貝多芬還是海頓,他們的作品在爸爸和媽媽的詮釋下都有另一種意境。年長十歲的大哥江臨水完全承襲了爸爸媽媽的衣缽,自十五歲起便遠赴奧地利學習音樂。不用說,在一個大師輩出、古典音樂氛圍濃厚的國度,大哥主修的一定是高雅藝術。江臨風常常對朋友說,當他還在媽媽肚子裡時就已經開始聆聽大師作品了。此言絕對不假。因為,即使媽媽懷孕,她每天仍然堅持練三個小時的鋼琴,然後是爸爸的名家唱片,然後是大哥稍顯稚嫩但深具潛力的彈奏。大哥八歲登台,在無數成年人各含審議的目光注視下,身著黑色小禮服的他面目冷靜,雙眼直視,一雙靈巧的小手在鍵盤上跳舞。一曲終了,全場掌聲雷動。嫻熟的技巧,不卑不亢的態度,小小年紀頗具大將之風。

  大哥的成功驗證了爸爸媽媽教育的成功,甫出生的江臨風完完全全遵照大哥的模式發展。但是,江臨風沒有大哥的穩重和韌勁,跳躍的思維促使他漸漸離開鋼琴。那個時候流行音樂已然起步,發展勢頭越來越健,十來歲的江臨風一經接觸便為它的簡單隨性所吸引。期間與爸爸媽媽有過一些小小的摩擦,但他們畢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父母,在勸阻無用後便放開了他的身心。

  江臨風十八歲出道,憑借深厚的音樂功底和俊俏的外型迅速竄紅,短短兩年時間就成為當時炙手可熱的當紅偶像歌手。此後唱片一張一張接著出,地位一日一日上升,英俊帥氣的江臨風儼然歌壇王子,眾星環繞,人人捧於手心。

  出身良好,事業順利,周圍均是讚歎,人生彷彿可用完美二字形容。如果不用早晨六點起來錄新專輯的話。

  二十四歲的江臨風在經紀人肖輝的建議下開始思考轉型的事情,準備跳出偶像模式,改走成熟穩重路線。因此,新一張專輯公司專門請了於海洋擔當製作人。於海洋才華橫溢,在圈內頗受重視,但他有一個規矩,凡找他擔當製作人的歌手必須在早晨六點鐘報到。這個規定簡直比滿清十大酷刑還殘酷,一些歌手就是因為不能達到這個要求與成名失之交臂。

  江臨風的表現不是很好。前兩次錄音都是肖輝和助理明明硬生生從床上拉起來的,結果到了錄音室頭腦混沌,聲音完全放不開,頻頻出錯。於海洋扯著嗓子就罵,好像他根本就不是知名歌手。

  第三次錄音之前幾個朋友拉他去喝酒,一幫人又喝又笑一直鬧到凌晨兩點。他不勝酒力,稍稍喝了一些就有些迷糊,不知不覺竟然開車到了公司。他鎖好車,自嘲一笑。看來是被於海洋罵怕了,身體不經大腦指揮自動自發就到了錄音室。按照慣例,這個時候的錄音室應該是一片漆黑才對。但是,錄音室內含的小休息室竟然有燈光。

  他頓時清醒過來,剛剛喝的那點酒被恐懼壓了下去。他屏住呼吸,輕手輕腳進入錄音室,悄無聲音地推開休息室的門。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身著淡藍色長裙的女孩趴著桌子不知在寫什麼。漆黑的長髮高高束起,以她寫字的頻率輕輕晃動。

  奮筆疾書的喬夕瓊猛然意識到背後有人,一回頭便看到饒有興致的江臨風。她心疑慮叢生,這麼晚究竟是誰呢?睜大眼睛,左看右看。這一細看不要緊,差一點心臟就出來了。

  「你,」喬夕瓊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江臨風?」

  江臨風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深覺有趣,「是啊。」

  「啊!」她尖叫,「我終於見到你啦。」

  江臨風坐到她旁邊的床上,一種被崇拜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你想見我很久了嗎?」

  喬夕瓊樂顛顛地走到他身邊,用力點頭,「對呀,我從去年開始就想見你了。可是總是沒有機會。前兩天我聽李姐說你要來公司錄音,我好開心呀。嗯,今天真走運,你一定要幫我簽名。」

  江臨風看她說得眉飛色舞,心情越發好起來,滿口答應:「好呀,你拿筆和紙吧。」

  一切似乎來得太快,而且非常容易。喬夕瓊簡直不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連連追問:「真的嗎?你答應了?」

  江臨風笑著點頭。

  喬夕瓊邊拿過包包拿筆和早已準備好的精美日記本邊說:「呵呵,你真的是個大好人。我聽他們說你好紅的,我還以為這麼紅的人肯定架子很大,沒想到你這麼平易近人。」

  江臨風接過日記本,掀開一頁,「你叫什麼名字?」

  「啊!」喬夕瓊解釋道,「這是我送給朋友的,她叫孟玉萍。她好喜歡你的,她的臥室啊書桌、課本統統貼了你的照片,她還買了你出的每一張唱片。我答應她今年生日一定要送一本有你簽名的日記本,讓她每天寫日記的時候都可以看到你的祝福。拜託你哦。」

  江臨風這才明白原來面前的女生根本就不喜歡崇拜他,她表現得高興不是因為見到他,而是因為他的簽名可以使她的朋友開心。他有些失望,連心跳彷彿都慢了幾拍,初時開朗的心情變得悶悶的。

  「你怎麼進到錄音室的?就是因為幫朋友要簽名等在這裡?」被喜悅沖昏的頭腦漸漸冷靜下來。

  喬夕瓊搖搖頭,仍舊是一副開心模樣,根本就沒意識到江臨風情緒轉變,「不是呀。我在這家唱片公司做兼職的。」

  「做什麼的?」

  「文案。就是——」

  她的解釋被江臨風打斷,「嗯,我知道。」

  喬夕瓊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笑了,「那現在你可以幫我簽名了嗎?」

  酒已醒,睡意尚無。江臨風決定逗逗這個小女生,「你喜歡我嗎?」

  喬夕瓊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這個問題。她咬著嘴唇,有些為難地看著江臨風。

  江臨風歎口氣,「咳,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就你這副神態,不必說話我也知道答案是什麼了。」

  她苦著一張小臉,小心問道:「是不是回答不喜歡你就不能拿到簽名啊?」

  江臨風沉吟一下,故弄玄虛,「也不是。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喜歡的歌手是哪一個?」

  喬夕瓊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我沒有刻意喜歡哪一個。」

  「做了那麼多文案都沒有一個喜歡的嗎?」

  喬夕瓊還是搖頭,「可能只是欣賞吧。」

  「那好吧。」江臨風決定結束今晚的談話,「我累了,要在這間休息室的床上休息一下。明天早上五點五十請你叫醒我,然後我給你簽名。若了晚了那麼一分半分的,後果自負。」說完立即倒在床上,合上雙眼,根本不給喬夕瓊反應的時間和機會。

  喬夕瓊撅著嘴,用力地瞪他。

  江臨風瞇著眼睛偷偷看她的表情,忍俊不禁。

  她回身看他一眼,抱著檯燈挪到離床較遠的角落,並且調弱了燈光,繼續工作。室內暗下來,江臨風的心卻有些飄揚。明天一定會給她簽名的。他暗自想著。

  「江臨風,江臨風,起床啦。」喬夕瓊立在床前,揉著酸痛的眼睛執行定點鬧鐘的職責。

  睡夢中的江臨風隱隱約約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鳥叫聲,聲聲清晰婉轉,彷彿一隻黃鶯在枝頭鳴叫。

  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如清泉流過,寂靜無聲,令困頓不再,神清氣爽。

  他睜開雙眼,一張盈盈笑臉映入眼簾。她的雙眸帶水,嘴角輕輕上翹,長長的馬尾辮垂下來,美好且純真。

  這一切恍如夢境。

  「嘿,江臨風,你快醒醒,時間來不及了。」喬夕瓊再度出聲相喚。

  呆住的江臨風緩過神來,從床上一躍而起,喃喃道:「你的聲音真好聽。」

  喬夕瓊笑起來,將日記本和筆塞給他,「幫我朋友簽名。」

  江臨風大筆一揮,幾行龍飛鳳舞的大字躍然紙上。

  「謝謝。」喬夕瓊拿過日記本,一把抓起自己的背包,急匆匆向門外跑去。

  江臨風追到門外,衝著她的背影大喊:「喂,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有回頭,邊跑邊喊:「下次告訴你。」

  江臨風悻悻然轉身。手機鈴聲大作,他按下接聽鍵,「喂,明明,我已經在錄音室了。」

  這是於海洋擔當製作人的第三次錄音,卻是第一次見到他滿意的笑容。旋律流瀉,江臨風的歌聲響起。一個一個音符如精靈在跳躍,他的腦海裡浮起的是喬夕瓊美麗的笑容,耳畔盈起她清脆靈犀的聲音。

  江臨風隱隱期待他們下一次的見面,想像著她笑著立在自己面前,用她那清脆透亮的聲音與他打招呼。

  自從那次凌晨與她在錄音室相遇,江臨風又在相同時間來了幾次。結果是於海洋、肖輝與明明樂開懷,她不見蹤影,江臨風悶到極點。礙於身份不方便大張旗鼓地打聽,他只有在錄音間隙旁敲側擊問一下身邊的工作人員。有些人乾脆搖頭;有些人說出幾個名字,但描述的相貌特徵與她相去甚遠,沒有一個人像她一般單純可愛,沒有一個人擁有如她一般輕靈的聲音。

  她莫不是聊齋裡面神出鬼沒的女鬼,短暫出現便消失不見?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渾身激靈一下,不由自主從椅子上跳起來。

  「臨風,你沒事吧?」正在與明明確認行程的肖輝見狀問。在他們看來,江臨風這幾日不太正常,經常安靜地想事情,看起來呆呆的。

  江臨風重新坐下,環顧四周,重重地歎氣。

  照以往的規律肖輝知道他肯定是想休假了,「今天晚上六點你要參加冠英大學的校園歌友會,然後我會給你安排一個為期兩天的假期。」然後他張開雙臂,等著江臨風跑過來擁抱他。

  可是,如翼展開的姿勢維持了幾分鐘,始終得不到江臨風的垂青。哎,現在這間屋子裡要歎氣的又多了兩個人。

  「風哥,你多久不回學校了?」明明邊開車邊問。

  事實上江臨風就是畢業於冠英大學音樂系。他初入大學即出道發行唱片,自此一發不可收拾,可謂這所大學的知名人物。之所以接下校園歌友會的演出也是因為他的校友身份,否則一個知名歌手哪有這些美國時間參加由校園舉辦的節目?

  「自從畢業後再也沒來過,算起來也有兩年了。」江臨風接著問,「他們有沒有告訴你演出地點?」

  明明將車子駛入校園,「在學校的大禮堂。這次演出憑票入場,學校提前確定入場人數,以人數定入場券,絕對不會出現擁擠現象。」

  熟悉的校園風景令江臨風憶起在冠英大學的點點滴滴,學生時代的歡樂與純真就如遺留在青草上的露珠,真實可觸,歷歷在目。但是,離開校園,就像太陽升起一般,往事漸次拋卻腦後。

  重回校園,大學時期在大禮堂演出的情景鮮活起來。玩心興起,江臨風指揮著明明繞過前門、後門,直接將車開向僅容一人進出的側門。每次演出他都喜歡從側門進出,喜歡給人出其不意。

  這一次不是他帶給別人出其不意,而是上天給了他一份驚喜。

  因為,在側門的兩側有兩個女生在悄悄交談,其中一個就是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喬夕瓊。車子越駛越近,她的面龐越來越清晰,他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車子停穩,他迫不及待下車。兩個相談甚歡的女生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們等待的人已經到了。

  「玉萍,下次放假我一定要帶你去。我肯定你一定會喜歡。」

  江臨風停在兩人中間,露齒一笑,「帶不帶我去呢?」

  那一刻喬夕瓊真的覺得他很帥氣,也隱約明白為什麼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他。頎長的身軀立在斜陽裡,五彩晚霞映襯著淡色裝束,唇邊那一抹笑容為他英俊的臉平添了幾分陽光,此情此景此人組合在一起,怕只有perfect一詞可形容。

  一旁的孟玉萍已然尖叫:「哇!哇!哇!」

  喬夕瓊趕緊摀住她的嘴,「噓!輕一點。她們聽到了豈不是要和你一起分享你的偶像?」

  孟玉萍頻頻點頭。

  江臨風追問:「只是她的偶像嗎?那你呢?」

  喬夕瓊衝他做了個鬼臉,就是不回答。

  明明和孟玉萍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這二人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熟識。萬千女人追逐的江臨風開口要求一個平常女生的崇拜,而喬夕瓊不知道和誰借了膽子竟敢不回答?

  江臨風沉下臉,不高興地咕噥著:「真是不給面子。」

  喬夕瓊又笑了,眉毛彎彎,眼睛晶晶閃亮。

  江臨風彷彿聽到了花開的聲音。是心花在怒放。他抬頭看了看身後將要落山的太陽,天邊一抹淡粉色的霞光慢慢擴散,一如她的笑臉在他的心中撒下一粒一粒種子。

  明明提醒他校園歌友會即將開始,一群等不到他的學校領導、教師和學生聞風趕至側門。他的身後人潮洶湧,彷彿波浪一樣,一波一波推動著他的心。

  內心中有一股力量促使他立即採取行動。他拉起她的手向前奔跑,憑著記憶跑到他學生時代隱身的角落,一字一頓地問:「你的名字是什麼?」

  喬夕瓊被他的激動嚇住,乖乖回答:「喬夕瓊。」

  「好,喬夕瓊。」他繼續問,「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喬夕瓊愣愣地看著他,頭頂轟隆隆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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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6: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車子融入熙攘車流,越駛越遠,直至再也看不到。

  喬夕瓊的視線定格在漸行漸遠的車子。如五年前一樣,他與她連再見都沒有說一句,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嘿!」宋曉翼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想什麼呢?那麼入神。」

  喬夕瓊收回目光,輕聲說道:「只是在想潘老師。」

  「是在想阿潘嗎?」

  「對啊,有件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什麼?說來聽聽。」

  喬夕瓊蹙眉,「好像並沒有人和我說過潘老師這麼熱心。」

  宋曉翼朗聲大笑,「因為他看到了你的天賦和潛力。」

  「對啊。」何敏從車子裡探出頭,「不好意思讓你們等這麼久,快點上車。喬喬下午兩點還有一個通告。」

  一上車宋曉翼就告訴何敏剛才與兩位知名製作人的談話。經常告誡藝人要保持平常心的宋曉翼說得眉飛色舞,興奮至極。

  「到最後阿潘竟然寫了家庭電話和地址給喬喬,真是讓人大吃一驚。」

  何敏高興地忘了自己在開車,轉頭向坐在後面的宋曉翼確認:「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名片就在喬喬那裡。」

  何敏左手握住方向盤,右手一伸,「喬喬,快給我看看。潘若黎這人很注重隱私的,很多藝人主動提出要去他家拜訪請教都被他婉拒了,他竟然主動寫給你。喬喬,他看好你。肯定是你在台上的演唱征服了他。」

  說到那場無法用語言準確評價界定的演唱,車廂內瞬時沉默下來。宋曉翼與何敏明白,喬夕瓊雖然獲得了史無前例的表揚,隨之而來的也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批評。

  何敏替喬夕瓊鳴不平,矛頭直指向江臨風,「嗬,這個江臨風一向有冰塊之稱,今天怎麼變得這麼激烈?像喬喬這樣的人才應該提攜保護,不是像他那樣大張旗鼓地批評!」

  宋曉翼也從興奮中跳出來,「對啊。喬喬,綜合舞台上的評語和我們的談話,從頭到尾看下來江臨風的確有些反常。他好像……」

  他暗自沉思,頭腦中閃過一幅幅畫面。江臨風和喬夕瓊的視線糾纏,江臨風的咄咄逼人與挑釁,喬夕瓊的躲閃,這一切似乎昭示了兩人之間似有似無的衝突。

  「喬喬,你和江臨風是什麼關係?」

  她知道這個問題遲早會有人問,只不過沒想到這麼早。從她決定要做歌手的那天開始,她就明白江臨風是自己必須跨越的一道難關。

  只不過她沒想到,分別五年後的第一次相見江臨風就毫不客氣地給了她一個下馬威。最令人不甘的是,他竟然一副理所當然正義凜然的模樣。

  她忿忿不平,以一種非常肯定的語氣回答:「沒有,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

  只是,表面的咬牙切齒抵不住心的翻騰。翻閱過往,如流水一般的歲月中,那個陽光帥氣的巨星帶給她無盡的快樂。

  以及雪上加霜的悲痛。

  彼時年輕。二十歲的單純年齡,二十歲的青春心境,遇到了一個可與夕陽和彩霞爭光芒的歌壇王子。

  真是花樣年華,愛戀至上。

  其餘一切都是點綴。

  最初的心動來源於他那一句問話:「喬夕瓊,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喬夕瓊愣愣地看著他,頭頂轟隆隆響。

  江臨風沒想到這個小女生會擺一個呆瓜的樣子給他,難道這句話有如此威猛的殺傷力?抬腕看一下表,離六點不到三十秒了。

  他拍拍喬夕瓊的腦袋,「回魂啦,回魂啦。」

  「哦。」喬夕瓊一時之間還是很難相信所發生的一切。

  「你不用現在回答我,我給你時間考慮。演出馬上開始了,我會讓明明帶你和你的朋友進去。演出結束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的決定。」

  喬夕瓊從未看過現場演唱會。

  喬夕瓊與身邊的女孩子有一個很大的區別,那就是不崇拜任何歌星或者是影星。她是一個在平常父母養育下長大的平凡女生,即使每一位教過她的音樂老師都說她有唱歌的天賦,即使在老師的期望下也曾好好學習音樂的相關課程並取得良好成績,但是這些鼓勵和榮耀並沒有激發起她做歌手的興趣。

  升入高中的第一個學期,在班級舉辦的元旦晚會上她因為玩輸遊戲被同學罰唱歌。由於沒有記住歌詞,整首歌唱得七零八落,最後一個音符完結後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但是,應邀參加的音樂老師卻在晚會的間隙悄悄坐在她身邊,問了她一個很多人問過的問題。

  他問:「喬夕瓊,你想不想做歌手?我可以訓練你,也可以幫你聯繫唱片公司。」

  即將十六歲的喬夕瓊眨了眨眼,堅定地搖頭。

  「為什麼?」

  為什麼呢?這個問題喬夕瓊也無數次問過自己。電視屏幕上眾星閃爍,每一個都擁有璀璨光芒。他們的笑容燦爛無邊,走到哪裡都是人群的中心,日子過得轟轟烈烈,曲折迂迴。

  然後,她回答他:「老師,我想我的人生不會那樣燦爛,我想在人群中我不是閃閃發光的那一個,我只想和身邊的同學過一樣地生活。」

  「喬夕瓊,小小年紀怎麼這麼自卑呢?你最想要什麼?」

  喬夕瓊看了看老師,他的表情嚴肅而認真,大有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老師,我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誠實回答。

  「只知道不要什麼,卻不知道想要什麼。喬夕瓊,你未來的路好長啊。」這是老師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喬夕瓊直覺這句話包含著一些深意,卻始終想不透。久而久之她就放棄了對這句話的破解,繼續過日日重複無異的生活。

  這只是生命中的一個小小插曲,它並沒有逆轉喬夕瓊對於生活的意願和安排。每天上課,下課,努力學習,課餘時間也與同學討論新出的影片和專輯,無非只是幾句淺淺的評論,並沒有周圍同學的癡狂和深愛。十八歲考入冠英大學中文系,學著用文字描述外面的世界和內在的心靈。大二上學期經老師推薦進入唱片公司兼職做文案,嘗試著用文字表達內心的想法和設計。每做一份文案,她都會嘗試全面瞭解這個歌手,會用心收集一些資料,而後交出帶有她個人特色的作品。兼職工作的性質和接觸頻率使她對唱歌這件事越來越熟悉,可是她的心猶如一汪死水,再多的刺激也激不起半點漣漪。

  喬夕瓊就是在這樣的心態下遇到江臨風的。

  這一生喬夕瓊都不可能忘記邁進大禮堂的第一感受。

  冠英大學的大禮堂可容納三千餘人,平日用來聽取校長演講、舉辦各種形式的晚會和音樂系的一些比賽。之前喬夕瓊也來大禮堂看過幾場什麼舞台劇話劇的演出,台上演員很投入,台下同學呵欠連天,明顯不在狀態。

  今天晚上的大禮堂人聲鼎沸,氣氛熱烈,台上空無一人,台下同學的情緒已激動到沸點。

  明明在江臨風的示意下聯絡了此次校園歌友會的主辦人,在禮堂的後面安插了兩個座位。他指示喬夕瓊和孟玉萍從後門進入,孟玉萍心急想聽偶像唱歌一個箭步竄了進去,可喬夕瓊邁進一隻腳就退了出來。

  大禮堂內人山人海,聲聲震耳欲聾。喬夕瓊一眼望過去,黑壓壓的人群蠕動,極大的壓迫感促使她熱汗直流。禮堂外面秋風習習,乾淨涼爽;禮堂裡面熱風陣陣,揮汗如雨,怕是連溫度都升高了幾度。

  尚未離開的明明看她退出來問:「怎麼了,沒有座位嗎?用不用我帶你進去?」

  喬夕瓊的臉紅了,「不是。人太多了。」

  「這還叫多?不過三千人而已。風哥每次舉辦演唱會都有上萬人去聽,那個場面真叫恢宏啊。好了,你進去吧。」明明快人快語,「噢,差點忘了。風哥讓我轉告你,今天晚上老地方見。」

  喬夕瓊的臉越發紅了。老地方?也不過見過一次而已。一坐下她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面頰發燙到都可以煮熟雞蛋了。

  孟玉萍對於她的不緊不慢大為不滿,「喬喬,你怎麼還這麼冷靜呀?快點和我們一起喊呀。」

  「喊什麼?」

  「江臨風,我愛你!江臨風,我愛你!」孟玉萍從包包裡掏出早就買好的螢光棒,同周圍的女生大聲疾呼。

  喬夕瓊搖搖頭,不知道她們愛他哪裡。

  江臨風一出場,原本就坐得不安分的學生紛紛立起,跳著,叫著,整個禮堂成了一鍋粥。喬夕瓊仍舊坐著,周圍的同學蹦蹦跳跳,交織疊加的身影不僅遮住了她的視線,而且連她的身軀都要隱沒在這人潮中了。

  學生的情緒高亢,現場的情況接近失控。兩位男女主持人拿著話筒大聲喊著:「安靜!安靜!」,無奈人微言輕,無人理會。

  江臨風拿過身邊女主持人的話筒,說話前不忘給她一個王子的微笑,「Hi,同學們好。能不能靜下來聽我講幾句話?」

  現場總算安靜下來。

  「首先,請各位同學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在整個演出過程中我不想看到有人站起來,不想看到人擠人的現象。能做到嗎?」

  「能!」洪亮的聲音差點掀翻大禮堂的屋頂。

  「其次,一定要好好聽我唱歌哦。尤其是還不喜歡我的同學。現在,我們把現場交給我身邊這兩位漂亮帥氣的主持人。」說完,江臨風將話筒還給身旁的女主持人。

  可是,我們的女主持人還在魂遊太虛中。

  喬夕瓊知道江臨風那句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不喜歡他的同學不就是指自己嗎。她又不是傻子,只要看一眼現場人群的瘋狂就會知道他有多受歡迎。

  「我想可能是因為太愛你,所以不能放開你;希望緊緊握住你的手,牽引你的靈魂,與你共同遨遊在愛的天空;請你和我在一起,讓我好好來愛你……」

  江臨風唱了他上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曲《好好愛你》。偶像的外型,動聽的聲音,深情款款的演唱,這其中的每一點都可以令人眩目。

  喬夕瓊目不轉睛地看著舞台上的江臨風,覺得他明亮如夜空燦爛的群星,耀眼光芒灼傷了她的眼。她不禁想起傍晚時分立在夕陽中的江臨風,舞台下的他沒有眾人環繞,即使沉默不發一言,即使只是一個淡淡的笑容,亦能令無邊風景失色。

  「玉萍,我終於明白你們為什麼喜歡江臨風了。」江臨風演唱完畢,喬夕瓊側頭對孟玉萍說。

  孟玉萍的心全部繫於偶像身上,隨口敷衍:「知道了吧。怎麼樣,開始喜歡他了吧?」

  因著三千人的掌聲她並沒有聽到喬夕瓊的回答。但是,這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喬夕瓊的答案是肯定的。

  她喜歡江臨風。

  持續兩個小時的校園歌友會圓滿落幕。

  為了避免學生蜂擁而上,演出一結束,江臨風就在以校長為首的學校領導人護送下離開大禮堂。

  年逾半百的校長踱著方步,慢條斯理地說:「臨風啊,感謝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回學校演出。」

  校長秘書也連連致謝:「對啊。當初我們聯繫您的經紀人時還惴惴不安,就怕您的時間排不開。」

  江臨風客氣地說:「校長,冠英對我有培育之恩。母校何時有要求,無論我在哪裡都會盡量趕回來貢獻我的綿薄之力。」「好,好。」校長的花白鬍子一翹一翹的,「不愧是我們冠英培育的學生,懂得知恩圖報。嗯,成績好,品格更好。」

  「哪裡,哪裡。校長誇獎了。」江臨風看看表,「請校長和各位領導就此止步。」

  「止步?」校長眉毛一翹,「我已吩咐秘書在酒樓訂了包廂,一起去吃飯。」

  秘書也賠笑道:「我們問過您的助理,知道您還沒有吃晚飯。請您一定要賞臉。」

  江臨風想到喬夕瓊可能已經在錄音室等自己了,連連推辭:「校長的關心學生心領了。但是接下來我還有其他事情,所以不能奉陪了。」

  校長呵呵一笑,「臨風啊,你的孔老師早就在酒樓等你了。他聽說你要來演唱,非常高興,非要來現場為你鼓掌。唉,你也知道他年事已高,心臟又不好,我們費了好大勁他才肯移駕酒樓。我可是向他保證一定把你帶到,你不會讓我食言吧?就算我不要面子,你也不會讓孔老師失望吧?」

  孔老師是江臨風的授業恩師。看來校方早有準備,為達目的不惜搬出已經退休將近七十歲的孔老師。江臨風無奈,只好通知明明先回去,自己隨他們去酒樓。

  一路上心不在焉,想著喬夕瓊是不是會去,想著她會不會等自己,想著她會給他一個怎樣的答案。到了酒樓,見到孔老師才稍稍將心收回來。孔老師年齡雖大,精神卻不錯,興致一來,說的話自然就多。兩個人都沒有吃什麼,全部的時間都是在談音樂。

  這樣聊聊停停,停停聊聊,時間飛忽而逝,一不留神就到了午夜。聽到酒樓大堂的鐘聲江臨風大吃一驚,心想自己在喬夕瓊心目中一定留下了一個非常糟的印象。

  越接近錄音室,他的心越忐忑不安。一向呼風風來呼雨雨來的江臨風第一次有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江臨風坐在出租車上,遠遠望到唱片公司大樓有稀稀落落的燈光。他抬頭,一層一層數過去,微弱的燈光點亮錄音室的小休息室,驅散了他心中的所有未知。像

  推開門,喬夕瓊趴在桌上熟睡,旁邊是一疊散亂的稿紙。

  他一張一張翻看,字跡娟秀,文字優美。最後一頁紙上只有一句話:情歌王子的內心情感?

  他笑了,一個大大的問號顯示著喬夕瓊終於開始對他好奇了,「Hi,喬夕瓊,醒醒。天亮了。」

  喬夕瓊揉著惺忪睡眼,「可是我才睡了一會兒啊。」

  江臨風「撲哧」一聲笑出來,「你還以為在家呢?」

  喬夕瓊清醒過來,看一眼牆上的掛鐘,「嗯,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有很多女朋友?」

  江臨風緊張起來,斂起笑容,「絕對沒有。你聽誰說的啊?」

  「我自己猜的呀。你想啊,你問我願不願意做你女朋友,你讓我來這裡告訴你答案,你主動問我,應該是你比較著急。可是事情恰恰相反,我這個提供答案的人等了要答案的人五個小時。」喬夕瓊放慢語速,一本正經地指出事實。

  江臨風忍住笑,將校長和孔老師請吃飯的事情向他複述一遍,並附上若干句對不起。

  最初以為她可能要氣一段時間才會原諒他,可是沒想到聽到最後反倒是她出言安慰他:「唉,我願意對你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可憐的孩子。」

  「嗯?這是為什麼?」江臨風不解。

  「校長是典型的孔夫子,說起話來不緊不慢,一句接一句,半古文半白話。平日裡他老人家開個只有半個小時的會我們都受不了,難為你這個情歌王子竟忍受了四個小時。除了同情你我實在不知道還能怎麼樣。」

  江臨風抓住「情歌王子」四個字,問:「你想知道我的內心感情嗎?」

  喬夕瓊一聽,顧不得和他說話,一隻手伸向桌面。

  江臨風得意地甩甩手中的一疊稿紙,「在這呢。」

  「你怎麼可以偷看我的東西呢?」

  「這怎麼叫偷看?你放在桌上,擺明了就是讓人看嘛。」

  喬夕瓊站起來,整個人撲向江臨風。江臨風向後一跳,整個人跌到床上,剎不住車的喬夕瓊隨即趴在江臨風身上。兩個人的姿勢曖昧之至。

  江臨風緊繃的身體鬆懈下來,全身輕鬆。

  喬夕瓊羞紅了臉,一雙眼睛四處亂飄,不知道定格在哪裡。

  江臨風清清嗓子,輕輕說:「喬夕瓊,抬起頭。請你回答我,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喬夕瓊覺得他的聲音中有一絲魔力,蠱惑著她的心跟隨他走。她抬起頭,一雙美目對上他的眼睛。眼神不再慌亂,心出奇的寧靜。她感受到那一股從天而降的靜謐。

  她說:「是的,我願意。」

  做江臨風的女朋友意味著甜蜜的等待。他是一個既浪漫又體貼的男朋友,相處的時間總會全心照顧她,時不時亦會有出奇不意的驚喜安排。但是,他的時間非常少,有時候一個月都見不到一次,約會地點除了錄音室就是江臨風的家,而且總要小心翼翼躲避媒體。畢竟他是情歌王子,她不是公主。

  但是,愛戀是一種很奇怪的感情和經歷。即使要忍受煎熬,即使聚少離多,喬夕瓊亦覺幸福。

  對江臨風而言,喬夕瓊是一隻停靠在枝頭的黃鶯。一旦困頓,她總會用清脆叫聲驅散煩悶。單純一如喬夕瓊,美麗的心靈永遠善良。

  翌年夏末,江臨風和喬夕瓊相識即將一年。

  由於海洋擔當製作人、江臨風的轉型專輯《愛上你的我》還有一周就要上市。轉型就意味著轉折,專輯一出,可能轉向另一個輝煌,也可能就此隱沒,因此公司上層非常重視江臨風這一張專輯。自從錄完專輯,公司上層集合了全部專業人士制定了一個大規模的宣傳方案,肖輝和明明帶領江臨風馬不停蹄轉戰全國各地宣傳新專輯。一連兩個月都沒有休息,除了偶爾偷空打個電話之外,江臨風和喬夕瓊很久沒有聯繫了。

  在公司上上下下的熱切期盼下,新專輯如期上市。人人都認為憑借江臨風在歌壇的地位和影響力,新專輯即使不會大賣特賣,也會有一定的銷售成績。但是,結果跌破眾人眼鏡,新專輯上市一個星期,只賣出了不到一千張。主打歌《愛上你的我》上榜有一段時間了,卻沒有爬升的意思。種種跡象表明,江臨風的轉型可能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一帆風順的江臨風在他二十五歲時遭受了一個致命的打擊。一直受成功眷顧的江臨風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傷心,沮喪,煩躁,陽光帥氣外表下隱藏的所有負面情緒一一跳出來,一一叫囂,撕扯著他的身體和頭腦。

  至此明白,原來人都有兩面。成功的時候春風得意,人也顯得善良了幾分;失敗的時候自怨自憐,深藏在體內惡的因子一併發作。

  夏走秋至。蔚藍天空遼闊遠袤,白雲朵朵,藍白交織,清遠且寧靜。

  新專輯發行後的第二周,公司召集參與專輯製作和宣傳的相關人員開會,討論下一步的動作。

  會議定在早上九點。時間過去一個小時了,主角江臨風尚未露面。各個董事臉色越來越差,於海洋頻頻看表。肖輝坐立難安,與明明不間斷撥打江臨風的手機。手機通了,可無人接聽。

  其中一個董事發問:「肖輝,怎麼回事?」

  肖輝趕緊接腔:「還在聯繫他。早上明明去接人,公寓空著,我們以為他早到了呢。」

  另一個董事開始抱怨:「這可怎麼辦?總不能讓一大群人在這裡乾耗吧。」

  於海洋也出聲催促:「肖輝,我約了一個歌手十點錄音!」

  除了道歉兼安撫,肖輝別無他法,「對不起,各位。臨風做事一向有分寸,可能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哼!有事耽擱了?我看是被女人耽擱了吧。肖輝,你看看這一周的娛樂新聞,哪一天的頭條不是與江臨風有關?大前天是酗酒,前天是開快車違反交通規則,昨天是與恩打架,今天更離譜,傳出與艷星的緋聞!他不要形象公司還要呢!」

  「不會吧?」肖輝吃驚問道,「李老,臨風在這方面一向很注意。」

  被稱作李老的董事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報紙,用力扔到桌上,「你自己看。」

  肖輝展開報紙,「情歌王子與影壇艷星共度良宵——江臨風譚艷艷一見鍾情」,標題下面是一張兩人親密相擁進入飯店的照片,接下來是詳實的細節描寫。娛樂記者的觀察功力真不是蓋的,文章開始連江臨風手上戴的戒指都有所交待,中間的過程敘述更不待言。他彷彿被利劍刺中,心中五味雜陳,說不出一句話。

  十點半,江臨風逶迤而來。曾經的陽光帥氣青年萎靡不振,一張俊臉稍顯浮腫,身上衣著皺皺巴巴,再無半點王子形象。

  他一落座,群起而攻之,免不了一些責難和批評。他不爭辯,不辯解,任憑眾人打壓。當事人的冷漠澆滅了他們誓要懲戒的決心和氣焰,氣勢一消,全部的注意力自然轉向既定的工作討論。可是,對於新專輯的滯銷各專業人士各持己見,爭論不休,導致會議結束亦沒有提出一個改進方案,人人不歡而散。偌大的會議室只留下了江臨風、肖輝和明明三人。

  「臨風,這是怎麼回事?」肖輝攤開報紙,指著照片問。

  江臨風不看報紙,只是說:「不是真的。我們只在酒吧喝了幾杯酒,什麼都沒做。」

  「你和我說沒有用。現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和譚艷艷共度良宵。臨風,你走的是偶像路線,任何緋聞對你都是不利的。尤其是現在處於非常時期,你的一舉一動對於你的以後非常重要。」肖輝歎氣,「上午這麼重要的會你竟敢遲到。我本來還想趁這個機會與公司負責人商量出對策扭轉逆境,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對不起。」江臨風低著頭,「我想冷靜一會兒。」

  肖輝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再次歎氣,起身離開會議室。

  明明跑到他身邊,舉起右手中間三指,「風哥,我相信你。」

  江臨風苦笑一聲,「明明,謝謝你。」

  太陽悄悄西移,時間斂去一寸寸光亮,會議室漸漸暗下來。

  江臨風佇立在玻璃窗前,仰望寬闊的天空。夕陽的柔輝內含萬縷光芒,萬丈彩霞從天而射,經過玻璃窗,折射出一個五彩斑斕的世界。

  這一室寧靜,誰可與己分享?

  有人輕輕叩擊門板,有些猶豫,有些試探。

  「進來。」江臨風沒有回身,目光與霞光相遇。

  「風哥,喬小姐堅持要見你。」明明說,「她說她有急事。」

  江臨風轉過身,兩個月不見的喬夕瓊毫無預期出現在面前。雙眸帶水,長髮飄飄。

  喬夕瓊看到了江臨風轉身的全過程,挺拔背影之後竟是一副頹廢面容。他身後的霞光燦爛斑斕,一如去年在學校相遇時分的美麗。

  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沉默一路蔓延。

  良久,喬夕瓊從背包中拿出一疊報紙,一一打開攤在辦公桌上。江臨風一目瞭然,知道這是幾周內與他有關的所有負面新聞報道。

  「我想我需要一個解釋。」喬夕瓊拿起最新的一張,指著那張巨幅照片說。

  江臨風有些不耐煩,只有把重複幾遍的話再說一遍:「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若是假的,記者怎麼可以寫得這麼詳細?我想寫小說也不過如此吧,鉅細無遺。」

  「那你就當小說看吧。」江臨風沒好氣地回敬她。

  抱著期望江臨風細細解釋事情真相的喬夕瓊再也不能冷靜,她狠狠地摔掉報紙,「江臨風,你怎麼可以這般無動於衷?我要的也不過是一個解釋而已。」

  「我已經說過了,那不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你必須拿出可以讓我相信的證據。」喬夕瓊堅持要他解釋。

  江臨風聳聳肩,「我沒有證據。你願意怎樣想就怎樣想吧。如果你相信他們,悉聽尊便,我沒有意見。」

  突然一陣心酸,眼眶紅了,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內心之中有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似乎整個世界瞬間拋棄了她,她無力掙扎,只能順勢沉淪。

  「江臨風,你怎麼可以這樣?」她仰著頭,眼淚洶湧而下。

  不知道為什麼江臨風覺得這只黃鸝變了質,不似一年前討人喜歡。聲音不再清脆,面容不再可愛,不懂得適可而止,偏偏要執著到底。連日積聚的怒氣、怨氣和煩躁之氣升騰而來,怎麼壓也壓不住,直接傾斜出來。他雙臂抱在胸前,冷冷反問:「喬夕瓊,你怎麼可以這樣?」

  她沒有擦臉上的淚水,追問:「我怎樣?你看看現在的自己,落魄頹廢,全身上下哪一點像王子?再審視審視你的生活,酗酒,闖紅燈,開快車,進賓館,墮落到無藥可救。這就是你作為一個歌星的生活嗎?」

  江臨風聽著她一條一條駁斥自己的生活,再也忍不住,大聲說道:「的確如你所言,這就是我作為一個歌星的生活。我喜歡唱歌,並且喜歡這樣的生活。」

  「唱歌不過是表達自己的一種方式而已。你就把自己表達成了這個樣子啊?」

  「起碼我還能用唱歌表達呢。你會嗎?」

  喬夕瓊「哼」了一聲,「我不屑用這種方式,我討厭唱歌,我討厭你這樣的生活。」

  江臨風接著她的話尾,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那就是說你討厭我了?」

  「是。我討厭現在的你。」喬夕瓊仍舊不死心,問:「我再問你一次,今天的報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其實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何必一問再問?我想你心底已經有了答案,只不過想我再確認一下而已。那麼,如你所願。我告訴你,是真的。」

  窗外突然暗下來,萬丈霞光倏忽不見。喬夕瓊頓覺心如死灰,希望不再。她擦掉眼淚,靜靜開口:「江臨風,我們分手吧。」

  江臨風身形一震,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他轉身面向窗外,沒有看她的臉,靜靜回答:「好吧。」

  他聽到門開門合的聲音。那個有著黃鶯清脆聲音的女子走出了他的生命,留給他的是無休無止的靜。

  喬夕瓊望著會議室那一層,如此遙遠,什麼都看不到。低下頭,走入人流,留在身後的是歡聲笑語的日子。

  自此再無那般開懷,再無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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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6: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

  是夜,江臨風在潘若黎和盛開的追問下幽幽吐出這麼一句。

  沒想到費盡心思不惜犧牲自己令江臨風誤會的潘若黎聽到答案後當即呆掉。盛開的表情還算正常,好歹沒壞了他一把利劍的稱號。

  「我們認識五年了,從沒見過你交女朋友。」盛開接替潘若黎的任務,打算對江臨風來個徹底的身家調查:「地下情人?」江臨風拿起杯子喝一口水,面色稍霽,「怎麼可能?在認識你們之前我們就分手了。」

  「那就是說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是情歌王子嘍。」回復正常的潘若黎問,「她是你第幾任女朋友?」

  江臨風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我沒有刻意去記她是第幾任。我只知道她是給我帶來最大快樂和改變的一個。」

  這個改變就是江臨風決定從幕前轉向幕後。

  那個時候江臨風深覺愛情與事業雙雙失意,曾經叱吒歌壇、瀟灑不可一世的王子在一夕之間淪為平民。事業失敗,緋聞纏身,生活墮落,這就是自己呈現給公眾的自我形象。喬夕瓊離去之前說過的話一直縈繞在耳際:唱歌不過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而已,你就把自己表達成了這個樣子啊。不停喝酒,醉至沉淪,強迫忘掉她的聲音和直接的話語。可是,只要有那麼一絲清醒,這句話就會自動自發響起。就像自動設置播放的播錄機,不需要任何刺激,定點播放。

  在喬夕瓊離開後的一個清晨,明明將半醉半醒的江臨風送回公寓。一開門,躍入眼簾的情景差點讓倚在明明身上的江臨風趴在地板上。

  爸爸、媽媽和大哥端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神情嚴峻。

  江臨風吩咐明明先回去,準備處理生命中第二次三堂會審的局面。他關上門,剛向前走了兩步,媽媽就揮動著右手發話了。

  「江臨風,你停在那裡就好。我聞不了這麼大的酒味。」

  江臨風尷尬地停在原地,不明白一向疼愛自己的媽媽會拒絕他。

  大哥站起來,拉他一起在側邊沙發上坐下。

  「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

  媽媽截斷大哥的話,「昨天晚上十點鐘抵達飛機場,你大哥連家都沒回就直奔這裡。為了你,他連一場重要的演出都推掉了。」

  「媽媽——」

  媽媽根本就不讓大哥說話,「事實就是這樣。江臨風,我們三個等了你一整夜。你看看你,夜不歸宿,酒氣熏天,怕是連零星做音樂的樣子都沒有了。今天我們就說個清楚,你,到底想怎麼樣?你——」

  一直沒有開口的爸爸制止了媽媽說下去,「臨風,當初你決定從事流行音樂的時候,我們三個也像今天這樣很嚴肅地和你討論。你說你不會後悔,你要走自己的路,你要按照自己的愛好展示你自己。我雖然不喜歡流行音樂,但當時你的堅決征服了我。作為你的爸爸,我希望你去從事你真正熱愛的行業,好好地向這個世界的人展現你的才華和獨特。這幾年來你的確很風光,很多人崇拜你,很多人喜歡你,這也算是你的成就。現在,我想問問你,他人的崇拜和吹捧就是你要的嗎,你就想一輩子以一個歌星的身份向眾人展現自己嗎?」

  一席話令媽媽止言,大哥動容,江臨風沉默。

  很久,很久,他才說了一句話:「爸爸,媽媽,明天我去唱片公司談解約,後天我和大哥去維也納。」

  肖輝執意勸告江臨風改變決定,公司也奮力挽留,並承諾將為他的新專輯進行新一輪的宣傳。他不為所動,態度堅決,依言隨大哥去了維也納。

  他真的實現了轉型,只不過從歌星轉向創作之星。

  「好好的一個情歌王子就此香消玉殞。可憐,可惜,令人扼腕。風風,想不到你還有這麼一段曲折遭遇。」事情前因後果原貌呈現後,潘若黎出言評論。

  「不對啊,臨風。」盛開說,「我記得後來那張《愛上你的我》銷售成績非常好呀。」

  「對,所以說命運弄人。一個月後,專輯的銷售成績直線上升,幾乎直逼我以前的唱片銷量。唱片公司和肖輝都希望我回來。」

  「你是回來了,但從此再不唱歌。」盛開接著說,「沒有後悔過嗎?」

  江臨風再次閉上眼睛,徐徐地說出內心中一直想說的話:「我唯一的後悔就是失去了喬喬。」

  「那你想怎樣?」潘若黎和盛開異口同聲。

  「我只想對她說聲對不起。」

  「歌壇新秀喬夕瓊挑戰夢想成真——吹皺一江春水」

  「歌壇新人喬夕瓊首度亮相夢想成真——歌唱功力技驚四座,破冰功力更勝一籌」

  「臨江高歌,毀譽參半——新人喬夕瓊出道態勢一鳴驚人」

  第二日,各家娛樂報紙的頭版頭條均是關於江臨風和喬夕瓊的報道。無外乎是江臨風的先揚後抑,破了他長期不褒不貶、平實評述的規矩。再就是喬夕瓊拿下了各位評審的最高分,自從節目開播以來,享此殊榮的藝人可以用手指頭數清,她一介新人,能取得如此突出的成績當然要大肆宣揚一番;她得到了超出常人想像的讚譽,可隨這讚譽而來的還有四尊神的批評,沒有表情,沒有感情,不能引起共鳴,更嚴重的是江臨風的一句沒有靈魂。她的事例應了一句最有哲理的話,若想得到巨大的成功就要接受非人的挫折。

  難怪如此,娛記一向可以見微知著,平地都可震起三聲雷,平日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何況這次是這麼巨大的一個響雷?

  清晨,喬夕瓊一進公司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平日在走廊上與其他歌手撞面,雙方只不過點個頭而已,頂多再加一句「你好啊,今天忙不忙」之類的無意義口水話。今天早上的氣氛有些反常,遇到沒什麼交情的大齡歌手竟會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稍稍相熟的歌手就叫住她聊個不停,從昨日的比賽到今天的安排,從唱歌的技巧到衣著、化妝品的牌子,本來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幾件事,經她們一串竟然有了因果關係;更奇怪的是她們的經紀人和一干助理,因為帶的人不同,根本就不會有交流,可是今日他們遇到喬夕瓊,個個滿面含笑,滿口稱讚。

  一夜之間世界完全改變。

  她走走停停,短短的一段路用了半個小時。

  「何敏,快點打電話給喬喬。安排有變,下午兩點的試裝提前到早上九點。」離化妝室尚有一段距離就聽到裡面傳來宋曉翼焦急的話語。

  「好的,我馬上打她手機。奇怪啊,無論有沒有通告,喬喬一向是七點準時進公司。現在都快八點了。」何敏大叫,「她會不會出什麼事?昨天的比賽贏是贏了,可我感覺喬喬並不高興,今天的報紙又亂七八糟胡寫一番。她會不會承受不住打擊?」

  「不會的。快點打電話吧。小美,你做好準備,喬喬一到馬上給她上妝。」

  聽到他們的話喬夕瓊暗自笑了,緊走兩步,拍拍門板,「對不起,宋哥,何姐,我遲到了。」

  何敏停下撥號,把手機塞到口袋,拉著喬夕瓊坐到化妝台前,「小美,快點。」

  小美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立即著手。

  喬夕瓊背對著宋曉翼,他只能看著鏡中的她說話:「喬喬,今天沒什麼不對吧?」

  「沒有,宋哥放心。其實我早到了,只是在公司門口和走廊碰到了一些同行,聊了幾句。」

  何敏瞭然地笑了,「不會是聊了幾句而已吧?依慣例上千句上萬句都是有可能的。」

  喬夕瓊點點頭,「何姐,你好聰明。」

  「那是。我們喬喬昨天一鳴驚人,技壓全場,成名歌壇是指日可待。算她們有眼識泰山,懂得巴結我們喬喬。」何敏邊吹噓邊拿出幾份報紙給喬夕瓊看,「喬喬,你看看這幾份報紙,沒有一份不是誇你的。這張說你是明日之星,這張是歌壇新秀。唔,這個更好,歌壇公主!」

  喬夕瓊趁著小美打腮紅之際,側一下臉,溫和地問:「何姐,報紙,你挑選過了吧?」

  何敏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你,怎麼知道?」

  「我都看過了。謝謝你,何姐,只把正面報道給我看。」喬夕瓊的心有些許暖意流過。為著只不過大她幾個月卻全心關心她的爽朗女子。

  何敏乾笑了兩聲,「呵呵,你都知道了啊。」

  一直沒有說話的宋曉翼走近喬夕瓊,鏡子中是一張剛毅但平和的臉。

  「喬喬,這一行就是這樣。無風會起大浪,有浪變成風暴。眾人眾口,有讚譽,有批評,有人喜歡,有人討厭。因為要面對公眾,所以要時刻做好準備被人議論。不要太在意,好嗎?」

  剛毅的臉下方是一張文靜但略顯放鬆的臉。

  她的眼睛直視前方,鏡子後面是一個無限寬廣卻未知的世界。剛剛邁出了一小步,前方即使是龍潭虎穴亦要前行。

  身後無路可退。

  「宋哥,請放心。我會一直努力。」

  一衣帶水專做明星生意,同時承攬為各知名節目提供所需服裝的拓展業務。其服裝均是國內外知名品牌,男女服裝皆備,款式顏色齊全,甚得圈內人推崇。

  喬夕瓊參加任何節目和表演的服裝都是在這裡訂製的。今天早上的試裝是為了挑選下週一專輯發行會的服裝,關係重大,因而宋曉翼與何敏雙雙陪同前來。

  導購小姐為喬夕瓊介紹店內剛剛上架的新款秋裝,宋曉翼與何敏在一旁不時提供一些意見。

  「嗯,宋哥。喬喬的發佈會定在早上,不適合穿禮服,不如選套樣式新穎的長裙。」

  導購小姐右手一伸,「各位,這邊是一衣帶水的新款長裙。除了中間橙色紗質公主裙由影視新星楊筱如小姐選定外,其餘還未有人定。」

  「喬喬不適合穿公主裙。還是選一套略顯成熟的裙裝,突出喬喬的氣質。」宋曉翼接言。

  導購小姐柔柔地笑著,「喬小姐很漂亮啊,有資本做美艷打扮。」

  喬夕瓊聞言眉頭皺起,「美艷?」

  何敏也搖頭,「我們喬喬走的不是美艷路線啊。」

  宋曉翼看了幾分鐘,沉思半晌,指著最右側的一套白色低胸裙子說:「小姐,這個款式有哪幾個顏色?」

  「哦,這套是今秋唯一一款低胸裙裝,有白、黑、藍三個顏色。」

  「好。全部試一下。」

  喬夕瓊第一次試的是白色一款。她一走出試衣間,宋曉翼與何敏就開始評頭論足。

  先是何敏,「宋哥,你好眼光。喬喬穿這套裙子就像一朵白色睡蓮,清純脫俗。」

  宋曉翼點頭又搖頭,「感覺有,但顏色太素。喬喬穿這個顏色站在人群中一點都不顯眼。喬喬,試藍色。」

  這一次,不止宋曉翼與何敏嘖嘖讚歎,連喬夕瓊看著鏡中的自己都有些驚呆。白皙的肌膚配上明媚的湖藍色相得益彰,低胸剪裁映托出淡淡的成熟氣質,長至腳踝的波浪下擺被微風吹起,猶如大海波光粼粼。

  「哇,我今天真走運,隨便一出門就見到一大美女。」潘若黎眼尖,一進門就看到了在鏡前試裝的喬夕瓊。

  一言驚醒冰凍的眾人。

  喬夕瓊趕忙低首致意,「潘老師,您好。」

  「好,好,好。」潘若黎一字比一字慢,「今早一出門就聽到喜鵲嘰嘰喳喳叫,我心想怕不是有什麼喜事臨門吧?果不其然,走了兩步就喜遇喬喬。」

  宋曉翼逮住機會問:「阿潘,我們今天來幫喬喬挑選專輯發佈會的服裝。以你的專業眼光,這套裙子合不合適?」

  「合適,很合適,非常合適。她的專輯主打歌是《在天和海之間》,天海同是蔚藍,開闊壯觀。她穿這套衣服突出了她自身的優點,不稚嫩,但又不是特別成熟,大方且溫潤,而且符合專輯的意境。」

  宋曉翼滿意地笑。

  喬夕瓊始才明白原來試裝與她的專輯有這麼大的關係。她走近潘若黎,細細請教:「潘老師,您是怎麼判斷合適呢?」

  「好,這個問題問得好。不說做歌手,就是作為一個人,你首先要明白自己的喜好、優缺點,然後才能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正確地表達自己。其次,你是一個歌手,你的形象與你的專輯要一以貫之,你的專輯可以代表你,你也可以代表你的專輯。換言之,你要找到你自己,你要有你的特色。」一碰到專業問題,潘若黎越說越興奮,尤其是面前這一個一臉懵懂的美女是他幫助江臨風的關鍵。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先套套近乎也好啊。

  「你是說我沒能表達自己?」這麼一個可以提升自己的機會擺在面前,喬夕瓊當然要伸手抓住。

  但是潘若黎卻轉移了話題:「喬喬,今天是我媽媽生日,我在家設宴。我懷著十二萬分的期望誠摯地邀請你參加。」

  喬夕瓊對剛剛的問題窮追不捨,「潘老師,您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這個呀,今天晚上告訴你。」潘若黎暗自得意,「宴會六點開始,沒問題吧?」

  喬夕瓊看了一眼宋曉翼,還未說話就被潘若黎打住:「喬喬,我可是只邀請你一人。我想與你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千萬不要帶你的經紀人和助理。若是今晚看到他們兩個,我會傷心的。我一傷心,我媽媽的生日就過不好。你不會這麼沒有孝心吧?」

  宋曉翼戲言:「阿潘,你可真不給我面子。」

  「給了你面子,我就沒裡子啦。好了,喬喬,我先去試衣服了。今天晚上不見不散哦。」說罷,一溜煙跑進男士試衣間,再不出來。

  導購小姐攤開手,「呵呵,潘先生還沒挑衣服。」

  其他導購小姐摀住嘴暗笑。宋曉翼與何敏笑出了聲。

  喬夕瓊笑不出來,為難地看著宋曉翼,一臉無可奈何。

  宋曉翼卻不容她退縮,「喬喬,這是一個向潘若黎請教的絕佳機會,多少人拚命爭取都爭不到,一定要去。何敏,幫喬喬準備一份禮物。」

  「收到。呵呵,幸運女神開始眷顧我們啦。」

  喬夕瓊看著他們的笑臉沒有任何可以笑出的動力。因為,今夜極有可能會遇到江臨風。

  原以為與他分手意味著脫離這個圈子,但是造化弄人,她不僅沒能辭掉文案的工作,反而成了一名歌手。

  她越陷越深,已經不可能再脫身。

  這五年中聽起很多人提起江臨風,大多誇他才華出眾,工作認真;也不是沒有見過他,只不過是在電視屏幕上而已。但,在屏幕上見到他的機會並不是很多,他已很少出鏡,上節目對著鏡頭所談的只有專業知識和建議。昔日開放、健談的巨星偶像退去了青春的影子,一個不留神,出現在屏幕上的江臨風已是一個成熟內斂的男人。

  遠遠看著他,隔著一個遙遠的世界,慢慢發現,他們早已沒有關係。

  潘家大宅燈火通明,上下瀰漫著一股緊張氣氛。樓上樓下靜悄悄的,沒有半點歡慶聲音。

  江臨風與盛開各自提著包裝精美的禮物前來為潘母祝壽。三人台上各具風采,譬如華山論劍,各有千秋,台下卻是交心交情的好朋友。潘母六十歲生日是何等重要的日子,就是推掉親親女友的約會也要前來潘家報到呀。

  否則,否則後果自負。不容商量。

  圈內凡是與潘若黎稍有交情的人都知道橫跨演藝界和創作界的潘大才子不怕老總發飆,不怕巨星耍大牌,就怕他老媽上課。要知道潘母曾是學校的德育課老師,教育因子一旦發作,沒有三五個小時是絕對不會停下來的。這幾年,江臨風和盛開來潘家沒少聽潘母講述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和身為男人的職責操守。

  今天晚上兩人剛入潘家大院就覺得氣氛不對。果不其然,還未進大廳就聽到潘母中氣十足的訓話,句句針對潘若黎。「哼!孔子有言:三十而立,意思是說男人三十歲就要成家立業。你看看你,就快四十歲的人了,連個女朋友也找不到!」潘若黎低著頭,爭辯:「媽,我才三十五。」

  「四捨五入不就是四十嘛。」

  江臨風和盛開一前一後走側門進入大廳,揀了個角落避難。

  潘母大喝:「你們兩個,過來!給我祝壽,還躲著我!什麼意思!」

  被眾家歌手封為一把劍的盛開在潘母面前一點都利不起來,推推江臨風,示意他開口說話。

  江臨風立起來,語氣平平,「潘阿姨,我們不想打擾您教育兒子。請繼續。」

  潘若黎恨恨地瞪著江臨風,「好,你有種!枉我今日用心良苦,為你設計安排。早知道你這麼沒義氣,我乾脆讓你後悔一輩子!」

  眼前靈光一閃,聰明的江臨風快步走到潘若黎面前,拉住他的手,「你是說——」

  潘若黎「哼」了一聲,甩開他的手,「有話就說,不要拉拉扯扯!」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一句輕柔的話語:「潘老師。」

  江臨風頓在原處。這聲音如此熟悉,不是喬夕瓊是誰?他看一眼淡然走來的喬夕瓊,轉而看向潘若黎。

  潘若黎神秘一笑,附在他身邊說:「怎麼樣,我夠哥們吧?你不是想說對不起嗎?我給你創造了機會。」

  喬夕瓊看到大廳中央的江臨風並沒有吃驚,一切在意料之中,但沉穩步伐還是稍稍凌亂。不想見,卻又見,纏綿舊日情感剪不斷理還亂。

  「叔叔阿姨,你們好,我是喬夕瓊。江老師,盛老師,你們好。」事到臨頭,喬夕瓊只好硬著頭皮與在場人士一一打招呼。這就是做藝人的好處,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就算是冤家聚頭也能微笑著說聲你好。

  未等其他人回話,江臨風搶先上前,「喬——」

  「好,很好,非常好。」潘母一隻胳膊橫在二人中間,另一隻手挽起喬夕瓊的胳膊,帶著她向餐廳走去,「喬小姐,我太高興了。你和我們家若黎怎麼認識的,認識多久了?不是我誇口,我們家若黎可是大好人一個,長相端正,性格溫順,才華橫溢。」

  喬夕瓊回頭看停在原處的江臨風,他看起來有些失望,雙眼低垂。

  潘母似乎發現了她的異樣,稍稍按了一下她的手,「喬小姐,你不是不喜歡和我這老太婆說話吧?」

  「阿姨,不會的。您叫我喬喬就好。這是送您的生日禮物,祝您生日快樂。」喬夕瓊轉過身,掏出何敏幫她準備的禮物。潘母笑得合不攏嘴,「喬喬,你太貼心了。長得漂亮,人又好,誰能娶到你那可是修來的福氣!」

  整頓飯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詭異的原因完全歸結於潘母的盼孫情結。她不僅強硬安排潘若黎和喬夕瓊坐在一起,用餐期間還不斷催促潘若黎替喬夕瓊夾菜。潘母玩得不亦樂乎,卻難為了潘若黎、江臨風和喬夕瓊。

  喬夕瓊倍覺尷尬,欲與喬夕瓊說話的江臨風得不到機會,夾在江臨風和媽媽中間的潘若黎左右為難。

  用餐完畢,潘若黎好說歹說軟硬兼施再加上爸爸和盛開的幫忙才讓媽媽擺駕樓上。

  直到看著爸爸攜媽媽走到樓梯拐角處,潘若黎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噢,總算清靜下來了。」

  一眼望過去,客廳裡剩下的三個人沉默相對。

  笨蛋!傻子!電燈泡!潘若黎邊走回客廳邊在心裡痛罵盛開。平日何等機靈直接的一個人,怎麼到現在都沒有發現自己在做電燈泡呢?真是天下第一不識相的笨蛋盛開!你一個活生生的人杵在中間,那兩人久別重逢的人何以敘舊呢?

  或者是再續前緣呢?

  潘若黎這樣想並不是沒有理由。因為,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看到嚴肅、嚴謹、冷靜甚至可以說是刻板的江臨風有焦急、痛苦的表現。對於一個人而言,痛苦要好過於無動於衷。

  已經無法再多坐一秒的喬夕瓊見到潘若黎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即從沙發上立起,問:「潘老師,您還沒有告訴我答案。」

  「呵呵,喬喬,如果我是你就趕緊走。我媽呀,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下來啦。」潘若黎照他媽媽的模樣挽起喬夕瓊的手,「風風啊,麻煩你送喬喬回家。」

  喬夕瓊一聽趕緊推辭:「不用,潘老師。我自己回去就好。」

  「不行,絕對不行。人是我請來的,怎麼說也要安全送回去。那個問題呀,我改天找個合適的機會一定好好幫你解答。」潘若黎使個眼色,「風風,快點接住呀。」

  他用力把喬夕瓊的手送到江臨風手上,用力按住,「用點心啊,一定要送喬喬回家。」

  在接觸他手的那一刻,喬夕瓊的臉頓時紅了起來,拚命掙脫。江臨風也有些不自然,手一鬆,讓她得以逃脫。

  瞬時,手和心同時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他悵然若失,呆呆地看著喬夕瓊,想從中找出原因。

  喬夕瓊避開他的眼神,率先離開。

  「謝謝你,阿黎。」江臨風扔下一句話,急匆匆跑出去追。

  潘若黎目送他們離開,心裡感到很安慰。盛開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閒閒開口:「潘大媒人今天導了一齣好戲啊。」

  潘若黎回敬他一個狠狠的白眼,恨不得一手掐死這個乘涼看戲的閒人。

  喬夕瓊還是上了江臨風的車。

  秋日的夜晚,天空廣闊,月朗星稀。徐徐微風吹動兩旁的法國梧桐,葉葉起舞,葉葉相撞,發出一陣陣沙沙聲響,給這靜謐的夜添了幾分活潑。

  江臨風熟練地開著車,偶爾偷偷看看坐在身邊的喬夕瓊。

  時光穿梭,抓在手中的時間越來越少,一分一秒劃過的無聲歲月改變了很多人。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喬夕瓊。

  幾天前在夢想成真兩人隔著人山人海遙遙相望,剛剛兩人置身於紛繁複雜中偶爾對視,現在兩人單獨坐在一起,眼神卻不能交匯。

  江臨風看她一眼,姣好的側臉無波無浪,終於下定決心開口:「你,變了很多。」

  喬夕瓊沒有看他,眼睛仍然直視前方,「你也是一樣。」

  再度沉默。

  他的耳畔響起陣陣如黃鶯婉轉鳴叫的清脆笑聲,串串相連,說不出的美妙與舒心。他不禁皺眉,看看她,又看看車窗外,尋找聲音的來源。

  可是,她的臉平靜如水,嘴唇緊閉,連翹一下都沒有;車外面是高聳入雲的建築,以及飛奔在公路上的一輛輛轎車。

  至此,他恍然大悟。原來這聲音一直停留在他的記憶深處,埋藏在他的心裡。他以為已經拋卻忘記,哪知道它們一直都在。

  內心有一角突然活動起來,急速跳動。有股奔湧而動的推力不斷撞擊心房,催促他不斷主動開口說話。

  「上次我的評論是不是給你造成了不利的影響?」

  喬夕瓊有些奇怪他會主動詢問這件事,反問:「你看了報紙?」

  「沒有。」他搖頭,「那件事後我從來沒看過娛樂報紙。」

  終於,喬夕瓊忍不住轉頭看了他一眼。只是飛快地掃視一下,雖然模糊,卻仍能感覺到他的堅持和堅定。

  「那你從何得知?」

  「直覺。對於因我的評論給你造成的不利影響,我感到很抱歉。」他頓了頓,「我可能有些過分。」

  如果去除因過往的不愉快帶來的怨氣,如果回到事情的本來面貌,那麼,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她不得不誠實回答:「不,你無須感到抱歉。因為,你說得對,我的歌聲沒有靈魂。」

  他沒有停住的打算,鼓起勇氣踩了一個埋藏五年的地雷,「對於五年前給你造成的傷害,我亦感到很抱歉。對不起,喬喬。」

  她驚呆,轉過臉直直地盯著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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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7:1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臨風,一會兒錄完節目一起去吃飯,好嗎?」離節目開始尚有一段時間,凌菱趁機發出邀請。

  「對不起,今天我很忙。」江臨風頭也不抬,整理資料的動作絲毫沒有放慢。

  凌菱一隻手壓住資料,聲音又甜了幾分,「臨風,難道你寧願看那些資料,也不願與我說話嗎?」

  江臨風稍一用力,被美女荼毒的資料終於獲得解放,又掀一頁,「不是。不過,我需要準備。」

  「哼,說謊。」凌菱小嘴嘟著,「以你的水平,什麼都不準備也能應付節目。」

  江臨風沒有接她的腔,手中的資料勻速翻過,一點也不受美女的影響。

  倒是一直在旁邊看戲的潘若黎插了一腳,呵呵笑了幾聲,「盛開,不要看資料啦。快點抬頭,我們凌大歌星轉走青春路線啦。歌壇大姐重返青春年代,面容似花朵嬌俏,聲音似蜜糖甜美!」

  對於工作,盛開與江臨風有一樣的習慣,喜歡提前準備,決不肯匆忙上陣。因此,凌菱的嬌嗔和潘若黎的吆喝如一陣風拂面而過,沒留下半點痕跡。

  潘若黎討了個沒趣,悻悻聳肩,「凌菱,沒辦法,我盡力了。可是,無人觀賞。」

  凌菱給了潘若黎一個狠狠的美人白眼,不甘就這樣被江臨風如此簡單推脫。她的兩隻手如籐蔓一般纏住江臨風的右胳膊,聲音提高了幾度,「臨風!」

  一張經過精緻修飾、漂亮嬌美的臉孔突兀地出現在江臨風面前——離他的臉僅有兩三厘米,兩人的面孔幾乎就要貼上。

  凌菱的美麗讓無數男人為之心動。一張艷壓群芳的臉,不用開口便能讓男人眼睛發亮,再來幾句柔軟糯甜的話語,俘獲男人的心便易如反掌。

  可是,江臨風覺得自己的心如夕陽時分一望無際的大海,平靜安然。呼吸如常,面色如常,彷彿要貼上的臉只是一張男人的臉。

  凌菱頓時如一隻洩氣的氣球,堆積多時就要噴湧而出的氣勢消弭在江臨風的毫無反應中。

  不是沒有回應,而是沒有反應。

  她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無力。抬起頭,不能看到天空,只是一個用精密材料砌成的狹小世界。

  一如她對他的感情。

  自以為寬闊無邊,洶湧澎湃,到今日才發現,它們只是積壓在一個密封的鐵罐內。從來不曾出來過。

  錄完節目,凌菱將桌上屬於自己的資料全部塞入包包內,對著江臨風說了一句話:「臨風,再見。」

  江臨風在潘若黎訝異、盛開瞭然的目光中站起來,鄭重地說:「凌菱,再見。改天一起喝茶。」

  凌菱笑了,心中有些不捨,有些遺憾,「這句話要是兩個小時以前說,我想我會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江臨風只是微微一笑,不再開口。

  凌菱衝著他身後的潘若黎和盛開笑笑,一張面孔再度恢復美艷,聲音依舊美好,「兩位,先走一步。」

  盛開嘴角一抿,笑意淡淡。

  潘若黎被這戲劇化的劇情震撼地有些回不過神,一隻手揮在半空中,緩慢無力。

  「風風,真有你的,美色當前竟然面不改色。」經過一頓午飯和一杯飯後香醇咖啡的營養補充,潘若黎方才有精神和力氣評論剛剛的事件,「若是我,一定會心驚肉跳。不管怎麼說,凌菱也算是個美女。」

  「因為不是心中所愛,所以可以無動於衷。」正專心對付面前意大利肉醬面的盛開吐出一句話。口氣仍舊閒淡,卻深具哲理。

  江臨風正欲切牛排,聽到盛開的話陷入沉思,手中的刀叉仍停在半空中。

  年少時分,身份顯赫,見到無數美女靚妹,或許是好奇,或許覺得新鮮,也曾談過幾場你情我願各取所需的戀愛。後來,一個意外偶然遇到喬夕瓊,這個女生吸引他,他依循慣例開口要她做女朋友。那段日子很快樂,很幸福,他沒想過什麼時候會結束,只是覺得這樣的日子一直下去也不會覺得厭煩。

  然而,相遇是意外,結束亦是個意外。她與他分手,自此再無相見。

  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整,他的事業重新輝煌,他這個人依舊是人群的中心,他仍然可以遇到如雲美女。

  卻對她們的主動示好沒有任何感覺。

  他的眼睛看不到她們。

  潘若黎的手在江臨風面前亂舞,「嗨,嗨,醒醒吧。今天這是怎麼啦?先是凌菱,從美貌嬌艷的艷麗模樣變成如花少女,再從少女變成足有三十歲的成熟明理女子,然後再變回去,變色龍也不過如此嘛;還有盛開,說話突然帶了文藝腔,更可氣的是居然那麼有哲理;而那哲理就讓我們帥氣冷靜的江臨風變成了呆子!」

  潘若黎唱做俱佳的一席話沒有逗笑盛開,只是令江臨風的魂魄歸了位。他放下刀叉,眼睛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阿潘,盛開,我想我已經不記得心動是什麼感覺了。再多美女,美女再靚,又何來動不動心?」

  盛開伸直手臂,隔著牛排和意大利肉醬面,輕輕握了一下江臨風的手。

  江臨風回過頭,看看他們兩人,打破這意外而來的嚴肅,「好了,吃飯吧。」

  潘若黎這才有心思笑出來,「嚇死我了。拜託兩位以後不要這麼憂鬱,感時傷懷一陣,說幾句讓人聽不懂又費腦筋的話,害我的食慾都沒了。乾脆一點,你和喬喬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進展?」

  未等江臨風開口,盛開先說:「他的心思未定,何來進展?」

  江臨風眉頭緊皺,斟酌著向他們講出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對她說了對不起,對於五年前因為我的情緒給她造成的傷害。」

  「然後呢?當初阿潘問你想怎樣,你說只想說一句對不起。阿潘給你製造了機會,你也達成了目的。」盛開追著問下去,逼著他坦誠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是不是可以釋懷了?」

  「盛開,我不知道。」江臨風搖頭,「你們不是我,不會明瞭我內心中交錯纏繞的感覺。我想理清,我想有一個明確的想法,然後再面對喬喬的時候就可以鎮定,不用慌亂,不用無措。」因為找不到一個堅定的想法,所以猶豫,所以不知如何行動。一顆心飄飄浮浮,上上下下。他走在黑暗的隧道中間,不知道是前進,還是後退。

  「你想放開她,忘記她,繼續過你現在的生活嗎?」盛開繼續問他。

  放開她?忘記她?然後他與她像五年前一樣不說再見,不說保重,各自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然後,可能在他四十歲,五十歲,或者是更老的時候再次與之相遇。這是他要的嗎?

  心有一個瞬間是空白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劇痛擊中了他的心。他疼痛難忍,拚命搖頭,「不,不。盛開,我不知道。」

  「你想與她做普通朋友嗎?」

  做普通朋友?偶爾見面,偶爾約出來一起吃飯、喝茶,隨意聊天,說一些客氣卻無關痛癢的話?你好嗎,最近怎麼樣,這道菜合胃口嗎?然後,這樣一直到老,他和她如陌生人一般行走在人群之中,兩顆心始終隔著一段長長的距離。這是他要的嗎?

  有一些遺憾,有一種相隔咫尺不能靠近的痛楚。他還是搖頭,「盛開,我不知道。」

  「你想與她再續前情嗎?」

  他猛地抬頭,「再續前情?」

  盛開點頭,「對啊。」

  潘若黎亦問:「你,還愛她嗎?」

  二十四歲時是不是愛那個有著黃鶯輕靈聲音與笑容燦爛的女孩?如若是愛,這五年來是不是一直保存著這份愛?如果保存著,是不是今天可以再度開始,重燃愛火?

  這些問題一個一個接踵而來,它們充斥在江臨風的大腦中,連同剛剛盛開的問話,一起叫囂、碰撞。不肯罷休,不肯消退。

  他頭痛難忍,分不清哪一個才是他要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仍然愛她。」

  潘若黎幫他揉一揉太陽穴,「風風,要不要我幫忙?」

  他果斷搖頭,「不,阿潘,我要自己找出答案。我要自己來。」

  盛開拿掉潘若黎的手,「是,他要自己來。」

  江臨風的心亂了。

  一切起源於他不知道怎樣處置意外相逢的喬夕瓊。

  時間以它不緊不慢的恆常速度勻速向前行進。不依人的意志,不能回視,亦不能翻頁。

  轉眼即至暮秋。喬夕瓊的專輯《在天和海之間》已經上市三個月了,銷售成績雖然比不上其他大牌歌星,但與其他新人相比,成績亦佔上流。恆星唱片公司的高層對於她的成績還算滿意,決定近期開會商談是不是準備幫她做第二張專輯。

  在這個空檔期喬夕瓊依舊是早上七點進公司。當然,在走廊上難免會遇上一些同行,或者是經紀人、助理之類的人。她已然學會他們的聊天方式,客氣微笑,話題在服飾、髮型、化妝品上打轉。

  外表越來越光鮮,笑得越來越熟練,談話越來越自若。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經越來越機械。

  什麼才是發自真心的笑?

  什麼可以真正令自己開心?

  她想,這一生她可能都無法體會了。

  因為,她的心中早已沒有了自己。或許是從來沒有過。

  喬夕瓊敲開宋曉翼辦公室的門,聽取他們對她這段時間表現的評判以及下個月的具體安排。

  何敏也在。喬夕瓊開門之際,她正在大快朵頤。

  「喬喬,要不要來一塊?」何敏將點心盒子遞給她,「徐福記的草莓酥,味道一級棒!」

  喬夕瓊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搖頭,「不要,我不餓。」

  何敏收回點心盒,不無惋惜道:「這麼好吃的東西都不感興趣,真是暴殄天物。喬喬,你不是在減肥吧?」

  「沒有。」喬夕瓊立即澄清,「怎麼會?」

  何敏轉過頭,上下打量她一番,頻頻點頭,「嗯,不錯。宋哥,喬喬的身材好好噢,絕對有走性感路線的資本。」

  喬夕瓊剛要說話,宋曉翼抬手制止她們,「喬喬,公司近期就要開會商討是不是要給你做第二張專輯。如果要做,同時也會確定專輯風格和製作人等相關事宜。為了讓你有完全的準備,我讓何敏幫你請了幾位老師,訓練你唱歌之外其他的技能。何敏已經幫你做好了課程表,時間是兩個星期。可以嗎?」

  喬夕瓊接過宋曉翼手中的課程表,一眼看過去都是密密麻麻的課程安排。課程種類多,時間也密集。

  「有問題嗎?」宋曉翼問。

  話音未落,喬夕瓊的頭就抬起來了。她展開一個大得有些過分的笑容,說:「沒有問題。我可以應付。」

  「好。喬喬是我帶過的最努力的歌手了。後天開始上課,從現在到明天,你可以休息兩天了。」宋曉翼大發赦令,「何敏,你最近也很辛苦,放你兩天假。」

  何敏高興地扔掉手中的點心盒,興奮地跳起來,大聲向全世界宣告:「我有假啦!我開心死了!」

  喬夕瓊的臉上只有淺淺的笑意,並沒有何敏的激動和開心。

  她好羨慕何敏的開心啊。一個兩天的假期可以令她蹦蹦跳跳,忘情開懷。

  暮秋的午後,陽光很大,但光線並不強烈。

  上午從公司出來,一個人沿著公司大樓前的行人道向前走。走到疲倦,隨便找了一家飯店吃了午飯,然後繼續走。

  街邊有一家帶有濃厚歐洲風情的咖啡店。她走進去,要了一杯黑咖啡,細細品嚐。

  店內的裝飾很典雅,咖啡色的主色調,綠色的大葉植物,陽光隔著落地玻璃照射進來,有一種閒適在心中慢慢散開。店外是一條長而寬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車輛與人群在各自的軌道內行走,錯落有序。

  她從包內翻出何敏和宋曉翼安排的課程表,大致瀏覽了一下。忽然,心底有一絲難以忍受的煩悶劃過。放下課程表,她托腮凝望窗外的人群。

  甫和潘若黎用完午餐的江臨風一出飯店就發現了對面咖啡店內的喬夕瓊。隔著寬寬的馬路,在車輛交錯間,那張美麗的臉在第一時間映入眼簾。

  自從與她說過對不起,他們已經將近三個月沒有見面了。五年不見,喬夕瓊的笑容從燦爛變為前不可見,再三個月不見,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茫然,一些無措。

  心思未轉,大腦未經思考,他的腳已經自動自發舉步向前。等潘若黎發現之時,他已然走到了斑馬線中間。

  「風風,你要去哪裡?」潘若黎邊追邊叫。

  江臨風沒有回頭,只是伸手指了指對面的咖啡店。

  潘若黎這才發現坐在店中發呆的喬夕瓊,心裡大叫過癮。終於,終於不是在可以安排下見面了。

  這一次,他們又會擦出什麼火花呢?

  他拭目以待。

  他們兩人一先一後進入咖啡店。

  侍者走上來招呼他們,還未出聲,就讓江臨風用手勢制止了。他輕手輕腳走到她後面,潘若黎依樣畫瓢。

  不知是沉於外面風景還是自己心事的喬夕瓊並沒有發現他們到來,一雙大眼睛仍舊直直地望著外面。

  江臨風欲出聲相喚,一低頭竟然發現桌上放著一張紙。他拿起。

  潘若黎也湊上來看個究竟,「哇!不會吧?這麼密集的課程安排,哪是人可以忍受的?」

  江臨風想要阻止,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潘若黎這一聲驚呼不僅令喬夕瓊回頭,而且成功地吸引了咖啡店中其他客人的目光。

  「啊,潘老師。」喬夕瓊打完招呼,目光一轉,才發現站在自己斜側邊的江臨風,不由自主就站了起來,「江老師。」

  她這個稱呼令江臨風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注視著恭敬地站起來的喬夕瓊,心中百轉千回轉了無數個圈,卻想不出怎麼拒絕她這個稱呼。或者,他要讓她怎麼稱呼他?

  甩掉剛剛的不滿以及得不到答案的問題,江臨風拉開喬夕瓊對面的椅子,坐下,然後問:「不介意一起吧?」

  「不介意,這是我的榮幸。」喬夕瓊心裡想,你坐下才開口詢問我的意見,根本是先斬後奏嘛。嘴上卻招呼一旁的潘若黎:「潘老師,請坐。」

  潘若黎一邊向咖啡店的其他客人點頭致歉一邊拉開椅子,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忘記我的存在了呢!」

  江臨風不說話,只專心研究手上的課程表。

  喬夕瓊看一眼江臨風,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笑道:「怎麼會?潘老師就愛說笑。」

  潘若黎存心要將他們兩個弄亂,「你是說你不會,還是他不會,或者是你們兩個都不會?」

  一句話問住了喬夕瓊。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尷尬地笑。

  「阿潘。」江臨風一邊研究課程表一邊說,「不要鬧了。」

  潘若黎故意地撇撇嘴,「我哪敢鬧啊?看看您老人家,忙著工作還能分出心思來維護喬喬!」

  喬夕瓊更顯尷尬,不知道該怎樣回應他。情急之下,端起桌上的苦咖啡一飲而盡,伸手叫侍者,「麻煩你,再幫我來一杯。」

  眼睛的餘光瞟到了她喝咖啡的方式,江臨風忍不住開口:「哪能這樣喝咖啡?一杯接一杯,晚上還要不要睡?」

  這氣氛啊,是越來越曖昧。

  喬夕瓊杵在中間,不能反駁,也不能解釋,心裡恨不得他們兩個趕緊離開。她活了這麼久,第一次有想殺人的衝動,衝殺掉這尷尬曖昧不清不楚的糾纏氣氛。

  許久,研究完課程表的江臨風終於開口,打破他們之間越積越濃的混亂氣氛,「這是你的課程表嗎?」

  喬夕瓊看一眼江臨風,意外發現他的臉上有著一種並非刻意的認真與嚴肅。她再看一眼潘若黎,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她的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不知道是不是該正面回應他。

  「說話呀。」江臨風催促,「是不是你的?」

  身邊再無可以依靠的人,她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

  「這課程表是你自己定的,還是宋哥安排的?」一聽是她的課程表,不知為何,心裡竟然湧起一絲擔心,口氣自然加重了一些。

  她聽出了他口氣的改變,「宋哥安排的,我同意的。」

  「這麼密集的課程,怎麼可能承受?」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不捨。

  潘若黎也出言附和:「對啊,喬喬,我剛才看到都嚇了一跳。」

  喬夕瓊毫不遲疑地回答:「沒問題,我可以承受。」

  江臨風心中著急,平日的冷靜與鎮定全然不見,「你是個人,不是機器。」

  喬夕瓊看出了他的焦急,莫名地感到些許溫暖。她發現了,硬生生推走它們,說:「公司要準備下一張專輯,我需要多參加些課程訓練自己。」

  江臨風把課程表扔到一邊,說:「如果你表達不出來,你的歌聲永遠不會有感情,永遠不會有靈魂。即使修習再多的訓練課程,學到的也只是技巧而已。」

  這個問題再一次被提出。高中時候是自己的老師,然後是潘若黎,後來是江臨風。表達自我,表達自己的感情。

  喬夕瓊突然覺得有些沮喪,「我——」

  一聲帶著驚喜的歡呼聲從喬夕瓊的背後傳來,「喬老師!」

  喬夕瓊一轉身,看清立在身後的楊光,眼睛一亮,聲音也歡快了很多,「嗨,楊光!」

  這帶有愉悅意味的聲音刺激了江臨風。他注意到,剛剛尚一臉沮喪的喬夕瓊一見到身後的小男生,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心裡有幾個小酸泡悄悄上冒,怎麼壓都壓不住。

  喬夕瓊彷彿忘了他們兩個一般,一徑招呼橫空出世的小男生,「來,楊光,坐。」

  楊光搖搖頭,「喬老師,不可以的。我在這裡做兼職的,不可以和客人一起喝咖啡。你走了,我們都很想念你。」

  喬夕瓊笑了,拍拍楊光的頭,「嗯,老師也很想念你們。」

  「喬老師,」楊光害羞地摸摸自己的頭,不好意思地說:「喬老師,你變漂亮了。」

  喬夕瓊摸摸自己的臉,笑得很開,「是嗎?」

  「嗯。」楊光大力點頭,生怕她不相信似的,「全班同學都說你漂亮了,越來越像明星。你的專輯我們都有買哦。我們那天還一起商量,想要找你幫我們在專輯上簽名。」

  「你們作業本上我的簽名還少嗎?」喬夕瓊笑出了聲。

  楊光也笑了起來。

  江臨風看著面前這一幕,整顆心加速跳動起來。記憶之中的歡聲笑語,記憶之中的喬夕瓊,奇跡般地一一閃現。

  他記起,那天晚上,他與孔老師和校長告別後匆匆趕到錄音室,他不小心跌倒床上,站立不穩的喬夕瓊跌倒在自己的身上。她的頭貼在他的胸口,她的眼睛與他的眼睛在一個狹小的空間相遇,四目閃閃發亮。

  他的心怦怦直跳,怎麼也抑制不住。

  那是心動的感覺,是心為一個人加速跳動的感覺。

  這五年來,他再也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五年的時間,這麼久,久到他以為自己忘記了心動的感覺,久到他以為自己從未心動過。

  現在的喬夕瓊開心地與那個叫做楊光的男孩子交談。她的笑聲,她的笑容,一併回來。

  他想起盛開問他的問題,你想要放開她嗎,你想要與她做普通朋友嗎,你想要與她再續前情嗎?盛開問他想要哪一種,他也不斷問自己想要哪一種。

  現在,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他想要這個女子停留在他的生命中。喬夕瓊幫楊光簽完名,笑著催促楊光快去工作,以免被老闆批評。她臉上帶著笑,轉頭回來再看對面的兩人,卻大吃一驚。

  只見江臨風的臉上帶著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大大笑容,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只看她。而潘若黎呢,目瞪口呆,靈魂彷彿出竅一般。

  喬夕瓊心中納悶,這是怎麼回事啊。她不過是與以前教過的學生聊了兩句,短短時間兩個人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巧遇學生的驚喜令喬夕瓊忘記了之前困擾她的問題。現在,她正全力猜測兩人的異樣從何而來。

  莫不是自己冷落了兩位著名製作人?

  還是——

  她小聲喚著兩人:「江老師,潘老師,我們接著說剛才的問題吧。我要怎樣才能表達我自己?」

  江臨風沒有理會她的問題,伸出右手,覆在喬夕瓊放在桌上的手,問:「喬喬,你是不是恨過我?」

  這下,目瞪口呆的換喬夕瓊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她忘了收回自己的手,「你在說什麼?」

  江臨風拾起她的手,用力緊緊握住,「我是說自分手後的這五年間,你是否恨過我?」

  手上傳來的力道令喬夕瓊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看了一眼潘若黎,想抽出自己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潘若黎仍舊保持呆愣狀態,「兩位盡情談,當我不存在。」

  「喬喬,為什麼要裝作不認識我呢?我們明明相識。」

  喬夕瓊繼續用力抽自己的手,「我——」

  「喬喬,我以為再次遇見你,我只不過想說一句對不起。但說完了之後,才發現我想要得更多。我不能放任你再次走出我的生命,我想要抓住你。」江臨風看著喬夕瓊的眼睛,一個一個字地深情告白。神情認真,鄭重,沒有絲毫玩笑的成分。

  喬夕瓊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閃爍的光芒,如星星一般,明亮,耀眼。至此明白,她的逃避不再有用。

  他在逼她面對他。

  心念到此,就不想再掩飾,或者是躲避。五年前的傷痛與絕望如一枚釘在心口的大頭釘,如影隨形,隱隱作痛。

  終於,她用盡全身力氣抽出自己的手,堅定地說:「臨風,我們無法回頭。」

  江臨風微微而笑,一股自信的風采由內至外擴散開來,迷人且眩目,「喬喬,你弄錯了。我並不是想回頭,我們要繼續向前走。」

  「我們不是愛到無力而自然分手的情侶,我們是在外力的強迫下分手的。六年前,你讓我心動,你吸引我,但那只是喜歡,不是愛。今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你對我的吸引力,我仍然喜歡你。我想我們繼續走下去,從心動出發,經歷喜歡,走到愛情那一步。」

  聽完他的話,喬夕瓊冷冷看著他,口氣充滿嘲諷,「然後愛到無力,然後分手?」

  「不是,然後我們走到另一個旅程。」

  喬夕瓊大力搖頭,「不,江臨風。我不想繼續走。」

  說罷,她提起包包,顧不上和潘若黎打招呼,顧不上拿自己的課程表,奔跑著離開咖啡廳。

  潘若黎推推江臨風,「追啊。都告白到這等程度了,再加一把勁。」

  江臨風並沒有起身去追,啜一口早已冷掉的咖啡,望著外面伸手攔車的喬夕瓊,說:「我要慢慢來,享受愛情來臨時刻的美好。我也要給她時間,讓她明白什麼是愛情,然後愛上我。」

  他用了這麼多年的時間才找到這世間唯一可讓他心動的人。六年前不知道珍惜,以為日後會有無數可令心鮮活的女子,經過六年的兜兜轉轉才發現,她是唯一一個吸引他的女子。

  這是一種確定,是一種指引行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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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7:4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喬夕瓊下了出租車,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公司大樓下的江臨風。

  早上七點,太陽剛剛出來,羞紅著臉在東方的天空中散發著微弱的暖意。陽光尚未完全放開,整個天空呈現出一片灰濛濛的藍,令現在的世界顯得有些清冷。

  身著深藍色西裝的江臨風立在這一片清冷中,明亮的眼睛,英俊帥氣的臉,平靜怡然的姿態,為這個即將結束的秋天添了幾分亮色。

  喬夕瓊停了一會兒,遠遠地望著江臨風,想著前日在咖啡廳他所說的那些話。那麼突然,那麼奇怪,她始料不及,百思不得其解。

  往事已經被揭開,清晰而明確。他說要繼續走下去,她卻只想就此打住。

  她下定決心,一步步走近他。與他距離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臉上是一種火辣辣的燙,這高溫很快綿延至全身肢體,令她的腳步亂了套。

  江臨風見到喬夕瓊向他走來,一股喜悅由心而生。他迎著她走了幾步,兩人相遇在距離大門幾米處。

  「嗨!」江臨風主動打招呼,語調輕快,「我特地等你的。」

  他的目光直接不掩飾。喬夕瓊並不習慣有人這般專注地看她,別開臉,問:「你找我有事嗎?」

  「當然。」他的目光追逐著她的眼睛,「我們邊走邊說。」

  說完,他率先邁步,走了幾步才發現喬夕瓊仍然停在原地。他回過頭,問:「怎麼不走?」

  他的神情自然而閒適,彷彿他們前天根本沒見過面,彷彿他並沒有給她造成困擾。喬夕瓊看著他那副輕鬆無煩惱的樣子,有些氣憤,說話的語氣也變得直接起來,「我們就在這裡說吧。」

  「喬喬,除了找你,我還有些事情要和宋曉翼談。是真的,不騙你。」他邊說邊伸出右手,「要不要發誓呢?」

  是誰給他封了個冰山製作人的稱號?看看他那得意的表情,有些認真又有些玩笑的話語,他哪一點像冰山啊?

  她幾乎要開始懷疑面前的這個江臨風是不是人人談而色變、避之唯恐不及的江臨風了。

  剛入公司大門,江臨風的手機就響了。手機鈴聲是他自己最後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愛上你的我》,清脆簡單的聲音在早晨的大廳中顯得格外動聽。

  江臨風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隨即摁掉。只是幾秒鐘,手機再度響起,他再摁掉。如此反覆了幾次。

  最後,喬夕瓊忍不住了,說:「你為什麼不接電話?」

  江臨風摁了電梯,兩個人一道走進電梯間。他以眼神詢問她樓層,她越過他,伸手摁了十九。

  電梯緩慢上升。手機鈴聲不依不饒,在信號如此薄弱的電梯間依然強勁十足。

  他卻仍然沒有要接的打算。喬夕瓊只好再次發話,為了避免同一首歌聽太多造成聽覺疲勞,「手機在響。」

  「我聽到了。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接聽電話,是不是顯得不夠專心?你不介意嗎?」

  喬夕瓊差點就翻白眼了,真不知道這個人的思維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忍了又忍才說道:「我不介意。」

  江臨風這才接聽手機:「對,是我。討論會,八點。嗯,我知道了。哦,林先生啊,你幫我約他下午兩點,告訴他我只有半個小時,請他提前列好重點。好,一會兒見。」

  等他講完電話,喬夕瓊問:「你找我什麼事?」

  「哦。」江臨風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張紙,「前天你忘在咖啡廳了,我特地給你送過來。」

  「你找我就是為這張課程表?」

  「對啊。」他答得乾脆,絲毫不覺有什麼不妥。

  「你這麼忙,沒有必要親自送來。」

  江臨風卻不以為意,看著她的眼睛,彷彿想要看到她眼眸深處隱藏的情緒和秘密,「只要是見你,再忙我也會抽出時間。」

  這般直接的深情令喬夕瓊驚慌失措。她移開自己的眼睛,定在電梯間不斷變化的紅色數字。

  十七。十八。十九。

  叮。電梯門大開。她幾乎是立即跳出了電梯,飛快向前奔跑。

  江臨風伸出手臂擋住即將要關閉的電梯門,衝著喬夕瓊喊道:「喬喬。」

  喬夕瓊停下來,不由自主回頭。

  「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認真地告訴你,前天我所說過的話每一句都是真的。我已經決定,而且我對於自己的決定堅定不移。我會給你時間,無論你需要多少。我唯一希望的,就是請你不要逃避,請你嘗試著邁出你的第一步。」

  江臨風收回自己的手臂,電梯門慢慢關閉。

  喬夕瓊看著他堅毅執著的臉一點一點消失,縫隙越來越窄,留在她記憶裡的是他的雙眼。

  炯炯有神。

  想到他冒著開討論會遲到的風險,想到他不顧行程表上滿滿的安排,在早晨七點鐘等在公司大樓下,只為了告訴自己他的決定和認真。縱使他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江臨風,縱使她對現在的他一無所知,不甚瞭解,可是,她還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心。

  堅定,不容置疑。

  喬夕瓊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進入宋曉翼的辦公室的。

  宋曉翼的辦公室大敞四開,他與何敏不知道在聊什麼,兩個人看起來非常興奮,情緒極為高亢,以至於連她進來都沒注意到。

  她機械地坐下,耳邊不時傳來幾個字眼。什麼幸運女神啦,上帝啦,大紅大紫啦,如日中天啦,統統都是好的詞語。可是,她的心塞滿了江臨風這三個字,再美妙動聽的詞語也是過耳雲煙。

  說得唾沫橫飛的兩人終於注意到了事件的女主角。激動的何敏來不及站起來,隔著椅子就緊緊擁住了喬夕瓊,並且大力地搖晃她,聲音怕是能傳遍整個十九層,「喬喬,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宋曉翼的情緒比何敏差不了多少,同樣的激動,同樣的瘋癲。如果不是礙於男女有別,估計現在抱著她的就不是何敏,而是他宋大經紀人啦。

  「喬喬,真的是天大的好消息!」

  喬夕瓊呼吸艱難,大口喘著氣,雙手試圖推開何敏。生命受到威脅,那個由江臨風帶來的震撼和煩惱退居次位。

  還是宋曉翼注意到了喬夕瓊的不舒服,他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掰開何敏的雙臂,「何敏,先放開喬喬。」

  何敏一鬆手,喬夕瓊立即覺得空氣稠密了很多,呼吸漸漸順暢。

  「對不起,喬喬,我太高興了。沒傷到你吧?」何敏趕忙伸手拍打喬夕瓊的後背,幫她順氣。

  喬夕瓊擺擺手,「嗯,何姐,我可以感覺到你的開心。發生什麼事了?」

  「喬喬,今天一上班我就遇到了李總經理。據他說,公司有意請江臨風做你下一張專輯的製作人。現在,公司上層正撰寫方案,方案一定,立即聯絡江臨風。你說,這不是個好消息嗎?」

  江臨風!江臨風!江臨風!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喬夕瓊只覺得自己的頭頂上有無數巨雷同時炸開。對於此刻的喬夕瓊而言,這哪是什麼好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

  江臨風這個名字無處不見。他已經布下天羅地網,她無處可逃。

  宋曉翼與何敏扶起就要倒下的喬夕瓊,將她安置在座椅上,口氣含著太多的擔心,「喬喬,你怎麼樣?用不用去醫院?」喬夕瓊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兒,睜開眼,兩張關切的臉同時映入眼簾。她搖搖頭,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笑容,「沒事的,不用擔心。他這麼忙,怎麼會有時間做我的製作人呢?再說,我又不是什麼大腕歌星。」

  高興之餘,宋曉翼也有些擔心,沉思半晌,「喬喬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以江臨風目前在圈內的地位,根本就不會接受這個案子。我和他認識了幾年,也算有些交情。先和他聯繫一下。」

  宋曉翼是個典型的行動派,想到什麼就立即去做,絕不遲疑。話音一落,手已經開始在撥號了。

  唉。喬夕瓊在心裡叫苦連天。原本是想用那兩個理由推掉他,沒想到宋曉翼迎難而上。

  不過,這也難怪。江臨風是一個金字招牌,如果有他擔當製作人,那就說明這張專輯已然成功了一半。誘惑之大,又有誰不去爭取?

  宋曉翼結束通話,何敏趕緊問:「宋哥,怎麼樣?江臨風怎麼說?」

  「我根本就沒和江臨風通上話。剛剛的電話是他的助理接的,說江臨風在開會,會議結束會回復。」

  辦公室的三個人已無心思再做任何事情。宋曉翼與何敏是因為焦急等待一個不知道可否確定的好消息,而喬夕瓊是因為焦急等待一個不知道可否確定的壞消息,三顆心漂浮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只是幾分鐘,手機就響了。不過不是宋曉翼的,而是喬夕瓊的。

  是個很陌生的號碼。喬夕瓊接起:「喂,你好。喬夕瓊。」

  那頭的江臨風走出會議室,留下一堆討論正激烈的與會人員,一個人站在走廊裡,打這通充滿驚喜的電話。

  「喬喬,你找我啊?」

  這頭的喬夕瓊十分訝異,不明白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

  「哦,江老師,不是我找你,是宋哥找你。你和他說吧。」喬夕瓊說了一句就匆忙將手機遞給宋曉翼,「宋哥,電話。」

  何敏和宋曉翼的眼神充滿了疑惑。趁著宋曉翼接電話的時間,何敏拉著喬夕瓊追問:「喬喬,你和江臨風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心事被人說中,喬夕瓊只好坦白一點,畢竟何敏和宋曉翼對她除了期望,更多的還有關心,「上次去參加潘老師媽媽的生日宴會時見過一次,他送我回家。不過,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有我的手機號碼。」她沒有說前天的偶遇,以及江臨風的決定,不想事情鬧得滿城風雨。

  何敏瞭解似的點點頭,「哦,原來如此。」

  通話完畢,宋曉翼把手機還給喬夕瓊,面色掩不住得意,口氣也洋溢著興奮,「喬喬,我約了江臨風一起吃午飯,談一談你的具體情況。聽他的口氣,好像很有興趣。看來我們努力爭取一下,還是有希望的。何敏,帶喬喬選件衣服,讓小美給她上個妝,我們要讓喬喬以最好的狀態迎接挑戰。」

  喬夕瓊一聽,脫口而問:「我也要去嗎?」

  「對呀。江臨風說要瞭解你的具體情況,你不去怎麼行?快點準備吧。我們約在江臨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離公司還有一段距離呢。我們早點出發,不要遲到才好。」

  喬夕瓊欲哭無淚。

  事情怎麼就演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由於時間關係,喬夕瓊穿了那套參加專輯發行會的藍色長裙,小美幫她化了一個以藍色為基調的彩妝,長髮放下來,整個人看起來顯得飄逸、典雅。

  宋曉翼選了靠窗的位子。喬夕瓊正襟危坐,連呼吸都有些緊張。

  在等待江臨風來之前的一段時間,宋曉翼時不時看看坐在身側的喬夕瓊,不住點頭,「嗯,不錯,不錯。」

  餐廳裡正在用餐的客人也偶爾投射過來幾束熱辣辣的目光,連送菜單過來的侍者亦不禁多看了幾眼,服務態度不知道有多周到。

  處於一種強勢的目光包圍中,喬夕瓊坐立難安,一心期盼趕緊離開,脫離苦海。

  「不好意思,會議剛剛結束,害兩位久等了。」江臨風邊坐下邊道歉,態度平易近人到不可思議。

  「沒關係,我們也是剛剛到。難得你可以抽出時間聊一聊,再多等一會也是值得的。」宋曉翼客氣回應。

  江臨風說完客套話,眼神飄向喬夕瓊,目光中含有淡淡的讚許意味,「喬喬,你今天很漂亮。但是,我只給你七十分。知道為什麼嗎?」

  宋曉翼心中暗自驚訝,什麼時候江臨風和喬喬這般熟識,竟開口稱她喬喬?驀然想起早晨的電話,心思一動,大腦飛速運轉。

  喬夕瓊迎著他的目光,「江老師,願聞其詳。」

  江臨風就這麼笑出了聲,帥氣的面龐配上灑脫迷人的笑容,吸引了餐廳內所有女士的仰慕之光。他並不介意,也不以為怵,不徐不緊地問:「你仍然只願意叫我江老師嗎?也好,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個稱呼,那就叫江老師吧。」

  宋曉翼察言觀色,聰明地不開口,把局面留給喬夕瓊撐著。心中暗喜,喜色漸上眉梢。呵呵,原來江臨風感興趣的不是新專輯,而是喬夕瓊啊。原來如此呵。他彷彿預料到了這次談話的結果,看到了明日喬夕瓊大紅大紫專輯大賣演唱會一場連一場場場爆滿的場面。

  金牌製作人加一個有天賦的歌手,強強聯合哦。

  「喬喬,作為一個藝人,你的首要目的就是吸引人。你的美麗是一個外在條件,它可以讓你在第一時間吸引別人的目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你要如何留住你吸引過來的目光呢?」

  說到嚴肅話題,提到專業知識,江臨風身上輕鬆玩笑的因子馬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鄭重與嚴謹。

  喬夕瓊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看著他從一個陽光燦爛的偶像變為一個嚴肅不苟言笑的成熟男人,看著他從剛剛的閒話家常逗弄她轉變為現在的專業性十足。這個男人的目光深邃無底,她漸漸陷下去。

  「我不知道。」

  「好,我告訴你。你的內在是留住別人目光的關鍵。你是很漂亮,但是你的眼中空洞無物,沒有光彩,我在裡面什麼都看不到。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要讓別人借助你的眼睛看到你的心靈,看到你內心豐富的情感,如此你的美麗方可綻放。」江臨風的眼睛直視著她的眼睛,想要在裡面尋找昔日的光彩,想要看看她的心到底有沒有他。

  喬夕瓊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睛,因為江臨風的眼睛吸引了她,彷彿一塊磁石,怎麼努力也移不開。

  「那我要怎麼做呢?」

  江臨風輕輕地笑,眼睛的光亮越發耀眼。突然,他伸手拍拍她的頭,一種親暱的味道油然而生,笑著說:「以後告訴你。現在,我們要吃飯了。」

  這餐飯,收穫最大的莫過於宋曉翼啦。雖然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談合作的事情,但是他知道勝券已然在握。其次,就是江臨風,他又找到機會見他喜歡的人,開心不可自抑。

  只是,陷於沉思迷惘狀態的喬夕瓊食不知味。

  她在想自己要怎麼做才能讓美麗綻放。

  更重要的是,她在想,江臨風的眼睛裡到底有什麼,可以令她的眼睛無法移開?

  公司的方案一送過去就得到了江臨風的肯定答覆。速度之快不僅令江臨風的助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連恆星公司的上層亦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最初還以為要與江臨風談上個十天半月的,至少要在報酬或者是提供的條件上磨合一番。可是,江臨風只是大致瀏覽了一下方案與合約,大筆一揮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商談喬夕瓊路線的會議定在下午兩點。

  深冬將逝,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葉子漸漸轉黃,一陣秋風蕭殺而來,寬大的葉子紛紛下落,如春日的蝴蝶一般,翩翩起舞。

  公司的會議室在十九樓。從這個高度望過去,依稀可見樓下的幾株落葉植物滿樹金黃,微風漸起,葉子與陽光交相輝映,滿目黃金色搖曳,煞是好看。

  宋曉翼帶著喬夕瓊與何敏早早進入會議室,等待公司上層與會人員和江臨風的到來。

  喬夕瓊並沒有立即落座,而是佇立窗前遙望一樹樹搖曳的蝴蝶,內心翻騰,無法平靜。

  「宋哥,好奇怪啊。我聽江臨風的助理說,他的行程表密到插針都難。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還能擔當喬喬的製作人呢?製作專輯可不想做首歌那麼簡單,可能幾個月,也可能弄個一年三年的。」公司的決策一下來,何敏心中就充滿了疑惑。只不過前兩天一直忙著喬夕瓊的簽唱會,沒有機會詢問宋曉翼。

  宋曉翼指了指喬夕瓊,表面漫不經心實則故意問:「這兩天你一直和喬喬在一起,你沒問她嗎?」

  「這是公司的決策,喬喬怎麼會知道?」

  宋曉翼神秘一笑,「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喬喬,你知道江臨風為什麼會答應嗎?那天吃飯我見你們兩個相談甚歡啊。」宋曉翼的話中別有深意。喬夕瓊顧不上看樹,拚命解釋:「我怎麼會知道?那天,他只是指出我的一些缺點而已。」

  「呵呵,是嗎?」宋曉翼看看她,反問:「真的是這樣嗎?」

  喬夕瓊拚命點頭。

  何敏聽著宋曉翼和喬夕瓊的對話,綜合以往種種,似乎明白了什麼,但又不是那麼清晰。

  與會人員漸次進來,他們的談話到此為止。與高層執行人士見面,少不了說一些客套交際的話,何況在場的還有公司其他的專業人士。一時間,整間會議室充滿了各種腔調的笑聲與談話聲。

  喬夕瓊最怕這樣的場面。前來參加會議的人個個西裝筆挺,面容陌生,雖然在笑,仍是感到有距離。她起立,握手,微笑,問候,一輪下來,手心裡全是汗水。

  江臨風是最後一個進入會議室的。他一到場,各公司董事和其他專業人士紛紛起立迎接,又是一輪握手與微笑。

  「江先生,現在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喬夕瓊。喬小姐,這位就是聞名唱片界的金牌製作人——江臨風先生。能夠請他擔當你的製作人不僅是你的幸運,更是我們公司的榮幸。」李總鄭重其事為他們兩個做介紹。

  江臨風嘴裡說著「不敢當,您過謙了」之類的話,手伸到喬夕瓊面前,眼角有些許笑意。

  喬夕瓊亦伸出手,與之相握。他的手寬大厚實,輕輕一合,她的手完全包於他掌中。同樣是與在座人員握了一圈手,他的手卻依舊乾爽。

  江臨風感到了她手心的溫暖濡濕,嘴角輕輕上揚。

  她有些不好意思,臉緋紅一片。

  江臨風卻沒有絲毫介意的樣子,大方落座。喬夕瓊就這樣坐在了他旁邊。突然,她感到他手的輕輕碰觸。低頭一看,江臨風拿著一方深色的手帕示意她擦拭手心的汗水。

  她搖搖頭,不肯接他的手帕。

  他不肯罷休,一手拿著手帕,一手拉過她的手,然後將手帕放到她手中。

  此時,李總正主持會議,闡釋此次會議需要討論的問題和要達成的目的。參會人員個個聚精會神,專心致志。

  只有他們兩個,各懷心思,暗渡陳倉。

  喬夕瓊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是因為空調的溫度,還是緊張,臉似火燒一般。她離他如此之近,以至於都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輕輕淺淺,幾不可聞,卻又能感覺到它的頻率。

  突然,周圍傳來一片整齊熱烈的掌聲。喬夕瓊被掌聲驚醒,趕忙拍手鼓掌,才發現他的手帕還在自己手中。欲還給江臨風,手剛舉出,卻想起手帕上沾有自己的汗水,想一想,只好將其放到自己的手提袋裡。

  一旁的江臨風雖然也在鼓掌,雖然也對李總點頭致意,心思卻全繫於喬夕瓊身上。她剛剛的小動作,她的游移不定,看起來是那麼可愛,單純。

  李總將主題闡述一番,首先詢問江臨風:「江先生,對於我們公司歌手喬夕瓊的這一張專輯,你覺得應該做什麼風格?」江臨風看了一眼身邊的喬夕瓊,轉而掃視全場,「李總,我想先聽一下在場各位的意見。」

  喬夕瓊挺直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放輕鬆。接受批判的時刻到來了。

  「喬夕瓊長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錯,我覺得經過一番包裝,她有資本唱勁歌、跳辣舞。這張專輯我們可以讓她做這方面的嘗試,爭取讓觀眾見到她的不同方面。」坐在李總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說道。

  另一個專業人員推推眼鏡,說:「喬夕瓊的面孔顯得很年輕,聲音也算得上甜美,只要稍加包裝,可以把她塑造成新一代的甜星。」

  「對,這個提議不錯。現在歌壇上擁有甜美聲音、而且具有演唱實力的首推凌菱,我認為憑借喬夕瓊得天獨厚的天賦,她可以超越凌菱。」

  「喬夕瓊的聲音很獨特,歌唱技巧嫻熟,對於音樂節奏、節拍的感受能力也是超一流的。這張專輯我們可以再次突出她的聲音,為她做一些具備高難度的歌曲,以提升她的地位和知名度。」

  在場的專業人士各抒己見,均以為自己的看法是最正確的。個個爭論不休,一時之間,會議室裡人聲鼎沸,難以達成一致。

  李總及時制止了混亂的進一步蔓延,將目光投向會議室內唯一沒有發言的江臨風,「江先生,你是這張專輯的製作人,你有什麼意見呢?」

  江臨風環視一圈,只那麼輕輕一曬,自信篤定的風采四處洋溢,他一開口,頓時成為全場的中心。

  「如果說以正確或錯誤的標準來評判,那麼剛才各位的發言全部正確。的確,喬夕瓊的確長相漂亮,聲音獨特,對於歌唱技巧的掌握可謂爐火純青。我也承認,對於歌唱而言,她的確擁有一般人無法比擬的天賦,她對聲音的敏感和掌控是很多歌手無法企及的。對於每一個製作人而言,塑造、包裝一個歌手是一件並不困難的事情,歌手只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玉,我們可以把她塑造成任何樣子。即是說,喬夕瓊可以成為辣妹,也可以成為甜姐。但是,這對於她是不是合適呢?」

  他把問題拋出,全場靜默,沒有人知道他要說什麼。

  他停頓一會兒,從公文包中拿出一疊資料傳遞給在場人員,繼續說道:「如果以合適這個標準衡量各位的意見,那麼答案只有一個,就是全部不合適。我必須承認,喬夕瓊的確有成為巨星的條件,她的天賦為她的成功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前提。但成功的關鍵不是只有天賦就可以,她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道路或者是方式將她的天賦發揮出來。那這個道路或者是方式就是我們今天要討論的路線和風格。各位手上拿的是喬夕瓊從小學至現在的所有可查得的資料,其中有幾點非常關鍵。第一,喬夕瓊從小學至大學的體育課成績非常差,無論何種體育項目,歸根結底鍛煉的都是身體的協調能力。因此,我有理由相信,喬夕瓊並不適合跳辣舞,她的身體很僵硬,難以掌握舞蹈的神韻,線條很難優美到位。第二,各位看一下資料最後一張附表,上面羅列了她發表的文章數量、題目以及所獲獎項,而且,喬夕瓊畢業於冠英大學中文系。也就是說,喬夕瓊的文字表達能力非常強,對於外界有自己獨特和富有深度的理解,內在感情非常豐富。這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是一種略帶成熟和知性的氣質,同時,她已經二十六歲了。無論從年齡和她本身氣質而言,她走甜星路線都不太合適。」

  在場人士紛紛點頭稱是。

  喬夕瓊手裡也有一份資料。在江臨風分析自己的時候,她一頁一頁翻看,心不可自抑,內心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動。尤其是看到最後一張表,上面列出的發表文章有些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他竟然可以搜索出來。

  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正在侃侃而談。他將自己分析得那樣透徹,準確、到位,甚至超越了她對自己的瞭解。

  一條一條分析完結,江臨風最後總結道:「綜合上述種種,我認為喬夕瓊應該唱一些帶有哲理深度的歌曲。詮釋這樣的歌曲她可以將自己的感悟唱出來,發揮本色,才會感動別人。歌手與觀眾的共鳴是一個歌手成為巨星必備的條件。」

  李總帶頭鼓掌,大力稱讚道:「不愧是金牌製作人,江先生的準備充分,分析有理有據。唱片界人人均對江先生推崇備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宋曉翼亦表示佩服,「臨風,我和喬喬認識這麼久,況且我還是她的經紀人,就這樣我都沒有像你這麼瞭解她。這樣看來,我們喬喬不紅也難呀。」

  在場人士亦紛紛鼓掌,表達對江臨風的肯定和佩服。

  而在如潮的掌聲和眾人歡欣興奮的祝賀中,江臨風的身體向喬夕瓊傾斜幾厘米,眼神專注,壓低聲音說;「喬喬,我的資料是不是正確呢?」

  他的臉越靠越近,鼻翼呼出的氣息彷彿波浪一般,一層一層向她推進,灼熱,密實。

  她的臉被這熱浪籠罩,身體亦越來越熱。她張了張嘴,艱難地說了正確兩字。

  江臨風的臉再近一步,沉聲宣告:「瞭解你是從喜歡走向愛情的第一步。喬喬,不要逃避,只須享受。」

  此時此刻,此情此情,喬夕瓊終於明白,他是認真的,他已經跨出了他的第一步。

  那麼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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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8:0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江臨風即將擔任她下一張專輯製作人的消息一經公佈,立即引來軒然大波。公司見狀,加大了宣傳力度,召開記者招待會,接受報刊雜誌採訪,安排喬夕瓊參加電台的直播節目。宣傳工作如火如荼進行,喬夕瓊不分晝夜奔波。

  那張被江臨風和潘若黎稱為不是人上的課程表依舊放在喬夕瓊的手提袋裡,並且正式列入她的行程,再加上一周幾次要去江臨風的工作室錄音,所有的工作鋪天蓋地而來,她的生活絕對可用水深火熱四個字概括。

  「喬喬,我們約了下午三點去江臨風的工作室錄音,原來三點安排的舞蹈課程提到下午一點。現在我們要去一衣帶水試下周接受專訪的服裝,午飯在車上解決,有沒有問題?」何敏向她報告行程。以前是一週報一次,現在是一天報一次,安排太多,根本記不住一周的事情。

  「沒有問題。」正在化妝的喬夕瓊催促小美,「小美,快一點,時間來不及了。」

  小美端視喬夕瓊的整個輪廓,做著最後的修飾,「喬喬,這段時間公司幫你接了很多通告,你吃得消嗎?我看著你跑來跑去都覺得累。」

  「我可以的。」喬夕瓊笑,「做歌手嘛,總是身不由己。」

  何敏苦笑,「有什麼辦法,公司在喬喬身上砸了一大筆銀子,當然要大力宣傳啦。」

  「好了,喬喬。這個造型滿意嗎?」小美最後幫她塗好唇彩,宣告大功告成。

  喬夕瓊只看了一眼,提起手提袋,隨著何敏小跑著奔向電梯間。現在的時間秒秒寶貴啊。

  小美看著兩人匆忙的背影,搖了搖頭,心底對喬夕瓊充滿了同情。人人羨慕歌手在舞台上的光鮮亮麗,又有幾人可知他們在台下的辛苦?個個歌手羨慕喬夕瓊可與江臨風合作,又有幾人可知她正在爭分奪秒?

  試完衣服已接近十二點。也就是說,喬夕瓊的午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從一衣帶水到指定的舞蹈室的路程均是重要路段,何況又處於上下班的交通高峰時段,塞車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何敏開著車穿梭在強大的車流中,紅綠燈交錯,走走停停。

  看著前後左右都是不斷的車流,喬夕瓊胃口大失,手中的漢堡包一口未動,只是喝了幾口水。好不容易在一點整到達了舞蹈室,喬夕瓊未休息一分鐘就開始上課。

  等到達江臨風的工作室,喬夕瓊覺得自己可能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剛下車,迎面而來的一陣寒風吹透額頭,她不由自主向後仰去。幸虧何敏手疾眼快扶住她,否則,今日一定跌一個四腳仰天。

  喬夕瓊擠出一絲笑,「何姐,謝謝。」

  何敏不無擔憂道:「喬喬,你行不行啊?」

  「行。」電梯門恰巧開了,喬夕瓊截住何敏的進一步詢問:「快點,否則遲到了。」

  江臨風的助理一見到喬夕瓊,趕忙停下手中的工作,向前迎接,「啊,喬小姐,何助理,你們好準時哦。」

  喬夕瓊笑笑,算是回應。

  何敏「呵呵」笑了幾聲,「像江老師這等尊貴繁忙的製作人,只有我們等他,哪有他等我們的道理?」

  「何助理,你說笑了。江先生被拉去開一個臨時會議,他臨走前特地吩咐我請你們到他的辦公室等他。來,我帶你們進去。」

  三點半,江臨風像一陣旋風刮進助理室,邊向辦公室走邊問:「喬小姐到了沒有?」

  助理臉上的訝異又多了幾分。呵,她做江臨風的助理三年,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焦急過。身為製作人,總有時間錯不開的時候,讓歌手等個幾分鐘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在她的印象中,江臨風雖有歉意,但決不會大步奔跑。

  「喬小姐三點整到的,現在在您的辦公室。」

  「好。」江臨風一手推開辦公室的門,吩咐助理:「幫我沖一杯咖啡,然後——」

  他的然後沒有出口。因為,眼前出現了一幅不可預料的畫面,他的吃驚阻止了他要說的任何話。

  喬夕瓊斜靠在辦公桌前寬大的沙發上,睡著了。而她的助理,何敏小姐,正在用她可用菜鳥形容的化妝技術幫她補妝。

  江臨風的助理見他停在門口,以為出了什麼意外,急奔過來,「江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啊,江老師,您回來啦。」何敏見到門口立得筆直、正在觀賞她們的兩人,尷尬萬分,只有硬著頭皮解釋:「對不起,喬喬太累了,我馬上叫醒她。」

  江臨風馬上擺手,刻意放輕聲音,「不要叫醒她,讓她睡。何助理,喬喬接下來還有什麼安排嗎?」

  何敏拿出日程表察看一番,「沒有。您的錄音是她今天最後一個安排。」

  原本只是倚在沙發上的喬夕瓊滑了下去,頭直直倒向沙發扶手。江臨風越過何敏,在何敏與助理驚呆的目光中,伸出手臂接住了喬夕瓊的頭。喬夕瓊嚶嚀一聲,江臨風屏住呼吸,確定喬夕瓊沒有醒來的跡象才抽出自己的手臂。

  江臨風做這一切的時候自然隨心,沒有一絲刻意或矯情的含量。

  何敏和江臨風的助理除了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做何反應才是正確合適的。

  江臨風安置好喬夕瓊,率先走出辦公室,示意她們兩人也出來,擔心他們說話的聲音吵醒喬夕瓊。

  「何助理,我有個提議。反正接下來喬喬沒有安排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喬喬醒了,我再幫她錄音。」

  何敏不料他會這樣安排,躊躇道:「宋哥囑咐過,工作時間我是不可以離開喬喬的。」

  江臨風挑眉,「你覺得我會對喬喬不利?」

  「不,不。」何敏趕忙接口,「江老師,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只是,這是我的職責,我不可以擅離職守。」

  江臨風點頭,「嗯,明白。我打電話請示宋哥。」

  結果當然是按照他的提議發展嘍。宋曉翼表面不動聲色,心裡早就明白江臨風和喬夕瓊之間有一種奇怪的情愫。兩人每次見面,周圍都會營造出一個磁場,只籠罩他們,身邊閒雜人等不可入內。

  送走何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看到安然而睡的喬夕瓊,江臨風的心中湧起柔柔的喜悅。

  只是,這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

  他打高室內溫度,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替喬夕瓊蓋上。蹲下身,細細端詳熟睡的她。這是五年來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仔細地好好地看她。

  他是如此眷戀這張沉靜而睡的美麗面容。

  小美幫喬夕瓊梳好的發經過一天的奔波早已打亂,長長的劉海兒遮住了眼睛。他伸手將額前的發攏至腦後,一張面孔更加清晰地呈現在面前,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沒有了頭髮的掩飾,清楚可見。

  心有些痛,含著濃濃的不捨。

  即使不看報刊雜誌,對於喬夕瓊的忙碌和付出,他多多少少還是知曉瞭解的。她的苦,她的累,他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手指輕輕地幫她按摩臉部,細緻的肌膚激起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他的悸動,他的渴望,越來越明顯。

  輕輕歎氣,唉,傻丫頭,你選了一條多麼艱辛的路啊。

  喬夕瓊睜開雙眼,四周漆黑一片,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身體是僵硬的,她稍稍動了一下,一股錐心刺骨的疼痛襲遍全身。

  這疼痛提醒了她。哦,上舞蹈課,之後是來江臨風的工作室,然後她與何敏在他的辦公室聊天等待,之後便一無所知。她想翻身尋找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手剛一伸就碰觸到一頭短短的毛髮,「啊——」

  一聲尖叫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江臨風並沒有睡著,只是蹲在她身邊想一些事情。喬夕瓊這一聲尖叫令他從沉思中乍起,打開檯燈,一股柔和的淡黃色驅散了辦公室的黑暗,但並不強烈。

  喬夕瓊看到了那張在昏黃的燈光中包含關切的臉,心安定下來。她試圖立起來,無奈全身的酸痛令雙腳不聽使喚,眼看身軀就要跌回沙發。

  江臨風一個箭步衝上去,搶先一步扶住她的背。兩個人雙雙跌落,江臨風在下,喬夕瓊在上。落下去的時候只聽到江臨風一聲悶哼,喬夕瓊的頭重重地砸在他的胸口。

  有幾秒兩個人都沒有動作,維持著這曖昧至極的姿勢。

  「對不起。」喬夕瓊收完驚,身體挪到旁邊。

  「沒關係。你沒摔倒吧?」江臨風也向旁邊挪了一點。

  兩個人同時站起來。四目相對,一個面色緋紅,一個內心狂喜。

  喬夕瓊的眼睛看向檯燈,故意不看他,聲音輕柔,「這是怎麼回事?我的助理呢?」

  「哦。你在我辦公室睡著了。看你睡得那樣熟,我不忍心叫醒你,又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醒,就讓助理先回家休息了。」

  喬夕瓊的臉更紅了,想到自己在江臨風的眼皮底下熟睡而不自知,簡直不知作何反應,「真是不好意思,江老師。那我的錄音怎麼辦?」

  江臨風走到喬夕瓊面前,與她面對面,「你只願意叫我江老師嗎?」

  一股壓迫感伴隨著他的接近越來越強烈。喬夕瓊不敢看他,小聲喏喏:「江老師——」

  江臨風苦笑一聲,「沒關係,不要費盡心思解釋了。你睡了五個小時了,晚飯也沒吃。我先帶你去吃晚飯,然後送你回家。至於錄音嘛,我會再安排時間給你。走吧,快八點半了。」

  喬夕瓊乖乖地跟著江臨風走出辦公室,進電梯,下樓,上車,整個過程不發一言,就像一個小女孩找到了依靠一般。

  江臨風選了一家口味清淡的中餐館。第一盤菜上來的時候,喬夕瓊就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餐桌上那盤蚝油生菜翠綠欲滴,蚝油特有的香味撲鼻而來,說不出的漂亮誘人。

  江臨風卻彷彿對香味絕緣一般,紋絲不動。

  她看了又看,手張開又合上,總是下不定決心伸手拿筷子。

  江臨風注意到她的眼睛在菜與他之間不斷巡迴,猶猶豫豫的樣子就像一個等待家長下命令開飯的小孩子,可愛之極,讓人忍不住憐惜。

  他替她拿掉竹筷的包裝紙,遞給她,「是不是餓了?先吃沒有關係的。」

  「嗯,謝謝。」她接過筷子,直接伸向盤子。

  其他的菜漸次上來,滿滿的擺了一桌子。睡飽的喬夕瓊胃口大開,再加上一天都沒有進餐,自然是大快朵頤。一陣風捲殘雲,桌上的菜去掉大半,差不多全進了她的肚子。江臨風沒有吃多少,筷子只是象徵性地動了幾下,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看她吃。

  「你不餓嗎?」喬夕瓊停下來,問他。

  「嗯。你很餓嗎?」他學著她的口氣問。

  不提感情,不提工作,喬夕瓊放鬆了心,話也多了起來,「對啊,這是我今天第一餐呀。」

  「噢?你今天都做什麼了?」江臨風放下筷子,專心與她聊天。

  喬夕瓊喝一口水,「早上有一個簽售會,十點去一衣帶水試裝,一點上舞蹈課,三點就去你那裡了呀。」

  「你還在按照那個課程表上課嗎?」江臨風問,口氣中多了一絲絲隱忍的怒氣和擔心。

  喬夕瓊不明所以,「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很大問題。我以為在確定我們的合作關係後,宋曉翼和你應該已經停掉這個課程了。」

  喬夕瓊爭辯道:「我只是想多學一點東西,想為以後做一些準備。」

  江臨風拿掉她手中的杯子和筷子,令她直視他,「喬喬,看著你像一隻停不下來的陀螺加速運轉,疲於奔命,你知不知道我很為你擔心。」

  「我可以的呀。你不用為我擔心。」喬夕瓊一副能夠承擔的樣子,絕對不肯承認她的疲勞。

  江臨風歎氣,「喬喬,雖然現在我是你的製作人,但是我不止一次地懷疑你是不是適合做一個歌手。我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唱歌只不過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當這種方式表達不了你自己的時候,你為什麼還要如此執著?」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棄?」喬夕瓊的口氣有些硬。兩人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輕鬆氣氛頓時消失。

  江臨風感覺到了氣氛的改變,小心地選擇詞語,「我看得出來你並不開心,你的內心並不喜歡做一個歌手。」

  「你憑什麼這麼說?」

  「憑我對你的瞭解,憑我的感覺。喬喬,你還記不記得前幾天我們在咖啡店的那次偶遇?那天,你與那個男孩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燦爛又美好,就和五年前一樣。我一直懷念五年前那個笑容燦爛,笑聲清脆的女孩子。可是,為了做歌手,你辭掉了中學語文老師的工作,連帶把你的快樂拱手相讓。」

  「我現在也很好。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我不會回頭。」

  江臨風從未像現在這般苦口婆心,「喬喬,自從在夢想成真遇見你,這個想法在我心中已經埋藏很久了。不要做歌手了,好不好?我不想看著你不開心,不想讓你這樣勞累辛苦,我會傷心,我會捨不得。我想讓你回到從前,我想讓你擁有五年前的美好笑容,就像在咖啡廳裡那樣輕鬆自如。」

  喬夕瓊看著江臨風,他的不捨,他的難過,他的擔憂,透過他的話語一點一點傳遞到她心裡,她心有同感,同樣難過,卻不能說好。

  「坦白告訴你,我回不去從前了。我不再是單純的青春女孩,五年的時間改變的不只是你,也有我。做歌手這條路是一個確定無疑的路,除了繼續向前走,我別無選擇。」

  江臨風著急起來,口氣有些沖,「喬喬,你為何如此執迷不悟?」

  「江老師,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勞你費心。」喬夕瓊提起自己的手提袋,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

  江臨風仍下幾張鈔票,緊隨其後。在餐廳的大門口,他拉住欲穿行斑馬線的喬夕瓊,「喬喬,我是為你好。我不想你辛苦。」

  夜晚的城市燈火輝煌,霓虹燈閃爍不停,置身於其中的行人個個行色匆匆,無人注意到在紅綠燈下爭吵的兩人。

  一閃一閃的紅燈映照著喬夕瓊的臉,明滅的燈光令她的臉陰晴不定。江臨風看不清她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出她語氣中的生硬。

  「江老師,五年之中,你也改變了很多,個性變了,工作變了。這樣的一個你,可以回到五年前的樣子嗎?時間是一條只會向前流動不能後退的河流,我們都變了,我們都回不去了。就如同我們的感情。」

  綠燈來了。

  她拉回自己的手,隨著人流穿越馬路。

  留下癡癡凝望的江臨風,沉思,咀嚼,她的每一句話。

  喬夕瓊坐在錄音室的小休息室內,心懷忐忑,等待江臨風的到來。

  何敏是個坐不住的人,圍繞著喬夕瓊走來走去,靜不下來。

  清晨,喬夕瓊剛到公司就接到了江臨風助理打來的電話,通知她今天早上八點來工作室錄音。何敏這才知道昨天晚上未完成指定的任務,手忙腳亂推掉了今天上午的所有安排,驅車前往江臨風工作室。

  她們一到,助理直接把她們帶入錄音室,卻不見江臨風的蹤影。問助理,助理亦說不知道具體情況,只是深夜接到江臨風的電話,囑咐她通知喬夕瓊來錄音。

  「喬喬,這個江臨風怎麼回事呀?約我們來,他自己又不出現!」何敏沉不住氣。其實是氣江臨風的隨意,一聲令下就讓她打了無數個電話,臨時改變行程。

  昨夜的爭執仍盤旋在腦海中,一言一句歷歷在目。喬夕瓊沒辦法向何敏講述事情經過,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和江臨風的關係,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會如何,只能沉默,依著外界的改變調整自己的心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錄音室的門開了,進來的是潘若黎和江臨風。

  見到江臨風的一剎那,喬夕瓊愣住了,都忘了要站起來向兩位老師致意。今日的江臨風與昨日判若兩人,浮腫的臉上透露出無盡的疲憊,雙眼佈滿血絲,彷彿一夜未睡。

  她吃驚,納悶,直接以眼神詢問,忘了掩飾,忘了身邊還有潘若黎與何敏。

  他的眼睛對上她的眼神,她看出了他的痛苦,他沒辦法解釋,她也不知道該怎樣出口詢問。

  時間停止在這一刻,無法前進。

  就像凝眉對視的江臨風和喬夕瓊,不知道該怎樣繼續接下來的路。

  上午的錄音並不是很順利。江臨風的凝重加深了喬夕瓊的緊張,以至於她的聲音乾澀,無法完全打開,甚至還唱錯了幾個音。一旦意識到錯了,喬夕瓊就拚命想要彌補,可是事與願違,越是緊張越錯誤,錯誤越多她就越緊張。

  整個惡性循環。

  江臨風沒有任何不耐,一遍一遍重來,指出錯誤,提示唱法。從頭至尾沒有一句批評,沒有一個笑容,亦沒有一句鼓勵。

  站在江臨風身後的潘若黎與何敏,包括所有的工作人員,全部看出了喬夕瓊的不在狀態,幾次想要出言令他停下來。只是礙於江臨風的冷然,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終於,江臨風摘下耳機,宣佈收工。眾人得以解脫,若不是顧及江臨風,估計會互相擁抱,慶祝一九四九的到來。

  喬夕瓊把摘下的耳機掛到牆上,隔著錄音室的玻璃,望著江臨風一個人離開。

  「喬喬,今天中午陪我一起吃飯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談。」潘若黎對著低頭走出的喬夕瓊提議,而後轉身對何敏說:「何助理,吃完午飯我會送喬喬回公司,請你放心。」

  何敏點點頭,率先離開。

  喬夕瓊和潘若黎去了樓下的西餐廳,就是上一次與江臨風商談合約用餐的地方。舊情舊景,身邊的人卻不相同。

  心裡有一些失落。一個人在身邊可能並沒有幸福的感覺,可是他不在便會有難過的心傷。

  潘若黎沒有了往日的嬉笑怒罵,神態認真,開門見山,直奔主題,似乎學到了盛開的某種優質特點,「喬喬,你和臨風吵架了嗎?」

  「為何這麼問?」

  「喬喬,認識你並不久,可能你並沒有將我當作朋友。但是,有些事情我仍然要告訴你,不單是為你,更是為了臨風。五年前,你們因為一樁緋聞分手,雙方鬧得很不愉快。你,是不是恨過臨風?」

  她憶起,那天在咖啡廳江臨風也曾認真地問:喬喬,你是否恨過我?她沒有給他答案,是因為不想再提過去的一切,不想別人知曉曾有的痛苦。如今,這件事情浮出水面,已無從隱瞞,「是。」

  「對於給你造成的傷害,臨風亦覺得非常內疚。可是,我認為臨風情有可原。喬喬,有很多事情你並不知曉。你只是看到了報刊雜誌對臨風的諸多負面報道,酗酒、開快車、與艷星進賓館開房,一樁接一樁將臨風描述為一個墮落、私生活放蕩不堪的歌星。」

  提起那一疊疊報紙,憶起那一段往事,喬夕瓊的心硬了很多,口氣中不無嘲諷,「難道不是嗎?」

  潘若黎連連搖頭,「喬喬,你剛入演藝圈,對於此中的生活不是很瞭解,久了,你便會明白那些報道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假的。那些記者憑著一支筆,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然後捕風捉影,大肆宣揚。當年,你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你可否知道那個時候臨風面臨的壓力有多大?」

  「壓力?」

  「對。這些事情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一個歌手,不管外在條件有多好,也不可能一輩子做偶像歌手。臨風二十四歲的時候開始著手準備轉型,可是,經過一年籌備的新專輯上市後無人問津。事事順利的臨風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打擊,加上當時又年輕,低沉一段時間在所難免。這些,你又知道多少?對於臨風承受的痛苦和壓力,你又瞭解多少?緋聞一出,你不問青紅皂白直接提分手,沒有給痛苦的臨風一絲一毫的信任和支持。臨風剛一出道,我就對他有所關注,那是個有著陽光笑容和性情的年輕歌星;他轉換跑道後,我們漸漸熟識,慢慢成為朋友。你們分手後,臨風不再喝酒,即使與我們同去Pub亦只叫一杯冰水,再沒有大聲歡笑,再沒有放縱自己。他整個人都變了,說好聽一點是嚴謹,說不好聽就是刻板。對於這些,你又知道多少?」

  聽著潘若黎的敘述,喬夕瓊全身的細胞都被調動起來。五年前與那個有著金子般笑容的年輕王子相處的快樂時光一一閃現,他的笑臉,他的體貼,他帶來的甜蜜,它們停在心靈的深處。隨著緋聞的來臨,漸漸沉至海底,化作微風,終於不肯再現。

  比起五年間所受的痛苦,它們顯得那麼遙遠。甜蜜和痛苦是一張紙牌的兩面,不肯忘記,而江臨風就是那張紙牌。

  潘若黎的指責一句一句敲擊著她脆弱的心,再也無法忍受。喬夕瓊望望窗外的天空,澄靜的藍天一碧如洗,與他分手後,她的心再無那般單純清爽,「潘老師,或許您有足夠的理由來指責我,的確,我的不信任傷害了江臨風,是我令他矯枉過正,從天平的一端直接走向另一端。可是,我又比他好多少呢?我是個平凡家庭長大的女孩子,家世並不顯赫,但一直很幸福。後來遇到他,深覺上天如此眷顧,令我的幸福又多了一分。我們在一起的第二年,因為他工作的關係,我們已經有兩個月不見面了,對於他的行蹤,報刊雜誌的記者都比我知道得多。有一天晚上,我爸爸去上夜班,被迎面而來的一輛大貨車撞到路邊,當場死亡。媽媽承受不住打擊,當天晚上便住進了醫院。第二日清早,我從特護病房出來,聽到醫院的幾個護士議論江臨風的緋聞。爸爸去世,媽媽生病住院,二十一歲的我以為自己還有他,以為自己並不是孤單一人。可是,他與另一個女人的照片刊登在報紙上,那麼清晰,那麼刺目。潘老師,那個時候的我沒有辦法給以他任何信任。因為,我已然絕望。」

  原本以為已經不再有淚水,原本以為已經不再傷心。只是,再一次提起,眼淚還是忍不住滑落。滴滴晶瑩,猶如斷線的珍珠。

  這是潘若黎第一次見到喬夕瓊的眼淚。他驚慌失措,本來是為江臨風申明不平的,卻扯出了整件事情的內幕。

  她的痛苦,她的無奈,激起了他的犯罪感。最初義正言辭的任何一條指責彷彿都站不住腳,生平第一次有理虧的感覺。

  「喬喬,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原來是這個樣子。」

  喬夕瓊用手擦掉眼淚,用力咬了咬嘴唇,0「我先走了。」

  潘若黎立起,急忙說:「我送你。」

  「不用。謝謝你,潘老師。」喬夕瓊臨走的時候衝著他鞠了個躬,「再見。」

  潘若黎沒有再堅持,目送她離開。挺直的背影,驕傲,卻孤單。這個叫做喬夕瓊的女子,怕是不會再理會他了吧?

  吹在冬天裡的風帶著幾分寒氣,拂上臉面,有絲絲的痛。

  喬夕瓊撫了撫自己的臉,迎著寒風,一直向前走。

  方向是仁濟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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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喬喬,這是怎麼回事?」

  第二天,喬夕瓊剛進公司,宋曉翼拿著幾張報紙氣急敗壞地說。身邊的何敏大氣不敢出一聲,服服帖帖,垂手立於一旁。

  圈內盛傳宋曉翼輕易不發火,一發火肯定要蔓延幾千里。

  喬夕瓊尚不知道他為什麼發火,一臉無辜地問:「宋哥,什麼事?」

  「什麼事?這麼說你還不知道?」宋曉翼將手中的報紙放到她手上:「你自己看看清楚。歌壇最具潛力新星私生活糜爛——喬夕瓊於仁濟醫院墮胎,暗自垂淚,痛悼未成型嬰兒。」

  喬夕瓊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錯了,但看宋曉翼的神情又不像是開玩笑。她抓過報紙,頭版頭條的題目與宋曉翼說的字字相符。她的雙手不停地顫抖,一邊往下看一邊說著不可能。

  這篇報道太翔實,所說的基本時間點和地點準確無誤,旁邊還附了一張她流淚的照片。如果不是當事人,她幾乎要相信這是真的了。

  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席捲全身。是被人胡亂報道的切齒之痛,是被人誤解的不白之痛,更是冤枉他人的後悔之痛。

  她與那些誤解她的人又有什麼不同呢?五年前,她做了一次劊子手,親手扼殺了她與江臨風的幸福,一個轉身,將陷於四面楚歌之境的他狠狠推下懸崖。

  五年前的事件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有過了切夫之痛,方明白原來自己也有錯。

  「宋哥,何姐,請你們相信我,這不是真的。我只是去醫院探望我媽媽。」喬夕瓊激動地搖著頭,著急地向他們解釋。

  何敏立即說:「喬喬,我當然相信你。」

  「可是我們相信沒有用,關鍵是要觀眾和歌迷相信你。喬喬啊,你的事業剛起步,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宋曉翼將手攥成拳,用力捶打自己的額頭。

  看著宋曉翼為難的樣子,喬夕瓊知道這件事情的後果可能非常嚴重。她急得六神無主,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宋哥,要不開記者招待會澄清吧?」何敏提議。

  「那也要準備呀,總要去醫院找一些證人之類的吧。否則,喬喬一個人招架不住那些記者的。」

  這時,很少進宋曉翼辦公室的小美氣喘吁吁跑進來,斷斷續續地說:「宋哥……何姐……喬喬……記者……」

  何敏拍打著她的背部,幫她順氣,「小美,你說清楚一點。」

  過了一會兒,小美的呼吸順暢過來,說:「我剛剛上班,公司樓下聚集了一大批記者,說什麼要採訪喬喬墮胎的事情。」

  這個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這就是說,三人已被困在這棟大樓了。只要一出去,必定會被記者圍個水洩不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三人如熱鍋上的螞蟻,無計可施。

  「宋哥,快點想想辦法吧。」沉不住氣的何敏連聲催促,「我們——」

  「喬喬,我來救你嘍。」

  門外傳來一聲巨喊。三人同時抬頭,是江臨風和潘若黎。說話的那個,不用猜就知道是潘若黎啦。出場的方式永遠與眾不同。

  江臨風含笑注視著喬夕瓊,臉上的表情淡定、無懼,悄悄傳遞一股安定與溫暖。他,似乎恢復了一貫的模樣,昨日的困頓萎靡一掃而光。

  喬夕瓊走向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為自己辯解:「那不是真的。」

  「我知道呀。我相信你。」

  「如果我做得不夠好,我可以接受來自各界的批評和責難。但是,我承受不住他們的胡言亂語,捕風捉影,編造故事,歪曲事實。」

  「喬喬,作為一個歌手,有時候外界的很多報道是不用理會的。經過那件事後,我已學會用平常心對待身邊的一切。不管外界怎樣評論我,我心情如常,專心做自己的事就好。」

  她又走近了幾步,急於要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上面沒有揶揄,沒有幸災樂禍,有的只是認真和信任。沉默良久,她終於開口:「對不起。」

  江臨風挑一下眉,雙目帶笑,「嗯,為什麼要向我說對不起?」

  「五年前的事情,我錯怪了你。我不應該不信任你。」

  這句話就像一枚定時炸彈,導火線一點,轟隆隆炸翻了整間辦公室。前一秒還在為墮胎醜聞煩惱的宋曉翼與何敏除了驚訝,就是好奇,全部的心思都集中到兩人的關係上去了。什麼醫院墮胎啊,什麼大樓下的記者啊,一腳把它們踢到九霄雲外!

  潘若黎洞察世事未卜先知的神情吸引了正在為面前狀況困擾的兩位。雙腿一邁,兩人同一時間伸出手臂,潘若黎就被這兩個左右護使架出了辦公室。

  呵呵,他們不要做電燈泡啦!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個時候面臨那麼大的壓力。」辦公室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喬夕瓊再一次向江臨風道歉。

  江臨風拍她的頭,順手替她理理掉下來的頭髮,「不要向我說對不起,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人生有順有逆,無論面對什麼境況,都應以一貫的態度對待家人和朋友,這才是真正的愛。昨天的事情阿潘都和我說了。傻孩子,發生那麼多事情怎麼不和我說呢?」

  「爸爸去世後,我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體弱多病,我除了讀書,還要兼職賺錢幫她看病。我不想將這些告訴別人,我不想別人同情我。」喬夕瓊仰著頭,靜靜地向他訴說。

  江臨風雙手握住她瘦弱的雙肩,心中有萬分不捨,「喬喬,我都不敢想像,這五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喬夕瓊靜然而笑,笑容掩不住淒涼,「所以,臨風,我再也不可能有二十歲的單純笑聲了。你說想要我快樂,你說想要我再次擁有燦爛笑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知道你想我開心。可是,長大了就是長大了,經歷得多了,心境自然會有變化。就像現在,因為媽媽昂貴的住院費,我做了歌手。不管我是否喜歡,不管我是否開心,我都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江臨風也笑了,「你前天晚上說過的話有一些是對的,你說我們都變了,我們都回不去了。是,我們永遠不可能再回去了。我們需要的就是繼續下去,就像我們的感情。愛情與人生在本質上是相同的,我說過要讓我們的感情從喜歡走到愛,同時我們的人生也要從灰色走向燦爛。」

  「我可以嗎?臨風。」他許了一個美麗的願景給她,那個願景太遙遠,太不切實際,她不敢相信。

  這般壓抑、這般苦累的人生怎麼可以走向燦爛?

  她選了一條無法表達自己的路,這條路上除了責任,別無其他。試問,這樣的路怎麼可以通向燦爛?

  「當然。」江臨風吻了吻她的額頭,像一個約定,又像一個承諾,「我給了你信任,請你也相信我。」

  她疑惑不解,「臨風,你為什麼可以相信我?」

  江臨風的嘴角彎了又彎,譬如月初的上弦月,「因為,學會信任你,是從喜歡走向愛情的第二步。你,有沒有那麼一點點感動?」

  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可是,她的心裡有一個聲音在喊,何止一點點,是很多,很多。

  在江臨風和潘若黎的精心安排下,借助醫院一些醫生和護士的幫忙,喬夕瓊召開了澄清墮胎醜聞的記者招待會。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的一段虛假報道終於告一段落。

  經過這件事情的洗禮,喬夕瓊的心境開闊了一些,和江臨風的關係近了一步。體會了他曾經體會的壓力和痛苦,明瞭了他曾有的磨難,對於五年前的緋聞不再耿耿於懷。

  原來,瞭解真的是從喜歡走到愛情的第一步。

  只是,在公共場合,她仍然願意稱江臨風為江老師。

  這一天,喬夕瓊在何敏的陪伴下前來工作室錄音。經過墮胎醜聞那一件事,兩人身邊的人對於他們之間的關係多少有些瞭解,即使兩人都沒有召開記者招待會從頭至尾講述清楚,但大概上還是能夠猜透八九分。

  因此,喬夕瓊一到,助理直接就把她們帶到了錄音室。還未進去,就聽到裡面傳出一陣低沉的旋律。

  像在低低訴說,平靜地,沒有恨意,亦沒有怨意,只是在靜靜的地說自己的心情,彷彿講故事一樣稀鬆平常。

  她的心沒來由地動了一下,這段深沉的旋律似乎觸動了她的心。

  助理推開門。江臨風背對著她們,正在彈鋼琴,旁邊立著欣賞音樂的潘若黎。

  「江——」助理欲出言提醒江臨風,他朝思暮想癡癡等待的人來啦。

  喬夕瓊想都未想,手一伸,摀住她的嘴,笑著搖搖頭。

  可憐的助理啊,就這樣被一極具潛力的歌手捂著嘴巴聽一首動聽的曲子。助理口不能言,只有在心裡吶喊:哇哇哇!江臨風,求求你快點彈完吧,我的嘴巴還等著你來解救呢!

  江臨風彈了最後一個音,十指在鍵盤上做了一個富有個人特色的Ending,抬頭詢問潘若黎的意見。

  身後卻傳來微弱的掌聲。

  江臨風與潘若黎同時轉身,看到站在兩個助理中間的喬夕瓊微笑著鼓掌,恬然美麗。

  「喬喬,你是不是不會再理我了?」潘若黎越過眾人,搶在江臨風前面,問了一個在他心裡埋藏許久的問題。

  聲調之淒慘,表情之可憐,感情再豐富一點的怕是要當場灑淚吧?

  江臨風無可奈何地歎氣。每次三人遇到,第一個開口的總是潘若黎。套完近乎,聯絡完感情,再耍一會兒寶,留給他的時間就沒有多少了。

  「潘老師,我沒有不理你呀。」喬夕瓊深覺自己肩上任務艱巨。紓解一大才子的情緒關乎到夢想成真節目的順利進行,關係到同行是否可以拿到好的作品,關係到潘母能不能抱到孫子,關係到……

  潘若黎調動全身細胞,拚命想擠出幾滴眼淚,無奈總是不成功,「喬喬,那天你離開餐廳,越走越遠。我的整張臉貼在玻璃上,癡癡凝望你遠去的背影。無限感傷,無限悲涼,我的珍貴的眼淚像長江黃河決堤一樣嘩嘩直流,滴滴都是為你而流。我在心裡吶喊:喬喬,回來吧。喬喬,回來吧。」

  何敏與江臨風的助理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個捂著肚子,一個眼淚直掉,生生破壞了潘若黎精心營造的深情劇碼。

  「笑場!笑場!」潘若黎氣急敗壞地指著她們兩個大罵,「有沒有搞錯?這可是我潘大才子首次出演言情劇男主角,我用盡了心思,做足了戲份,準備來一個世紀初最偉大最深情的告白,以流芳百世,名垂青史。哎,哎,你們這兩個不成器的偏偏在這個時候笑場,害我前功盡棄!你們兩個該當何罪,自己說一說。」

  一段深情告白逗笑了兩個助理,接下來的這段模仿諧星表演令江臨風和喬夕瓊亦忍俊不禁,錄音室裡笑作一團。

  潘若黎被四個笑得前仰後合的人圍在中間,哭笑不得。

  直到錄音室裡其他工作人員紛紛到位,四個人才止住笑聲,各歸各位,準備錄音。潘若黎一把拉住正要進錄音室的喬夕瓊,去掉笑容,去掉戲謔,剩下的只有認真與誠摯,「喬喬,對不起。」

  喬夕瓊反手握住他的手,嘴角翹起,「潘老師,我不介意。相反我應該感謝你,你讓我說出了一件壓在心中許久的事情。」

  「你,真的原諒我了?」

  「潘老師,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中午一起吃飯,如何?」

  「你請客?」

  「好啊。」

  但是,接下來的錄音卻並不是很順利。江臨風在喬夕瓊的歌聲裡總是感覺不到她的感情,她就像一個想要學習游泳的孩子,遠遠站在岸邊觀看,永遠享受不到身體與水接觸的快感。

  「停下來。」江臨風摘掉耳機,命令身邊的工作人員停止,示意喬夕瓊出來。

  眾人對於不斷停下來的狀況已然有不耐的情緒。真是不明白江臨風腦子裡在想什麼。她唱得已經夠好啦,聲音好聽,不跑拍,穩定度高,光是這幾點很多歌手就做不到呀。

  江臨風才不管停了多少次呢,一心只想要她將自己表達出來,「喬喬,你與你的歌聲之間隔著一層紗。對於這首歌而言,你只是一個觀眾,你認真地看著它,你準確地把它描述出來。可是,你與它並沒有融為一體。明白嗎?」

  喬夕瓊皺著眉頭,想著江臨風的每一句話,似乎是有一點感覺,卻不能透徹明白。

  江臨風不忍見她如此費神,當機立斷,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喬喬,我給你做個示範,你認真聽。」

  示範?

  咚!咚!咚!是眼珠子掉到地上的聲音。

  在場人員,除了不知道內情的喬夕瓊與何敏,其餘人等的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稍微再用力,估計就掙破眼皮跑出來啦。

  因為,自從轉向幕後,江臨風再也沒有唱過歌,哪怕是一句,哪怕是私人場合,哪怕是與潘若黎、盛開去KTV。

  眾人精神倍增,一掃剛剛的不耐煩情緒,各個情緒高揚,用力支起耳朵,生怕漏掉一格音。

  更可愛的要說潘若黎。他竟然拿起手機撥號,「盛開,你在哪裡?快點來風風的錄音室,他要唱歌啦!」

  喬夕瓊仍然不明白,怎麼江臨風的一句話就改變了錄音室的低迷氣氛?現在的錄音室倒更像舞台,而他們就是激動到極點的觀眾。

  「大家準備,我要唱的是《愛上你的我》。」江臨風親手幫喬夕瓊戴上耳機,「喬喬,你認真聽。」

  江臨風唱的是他最後一張專輯的主打歌《愛上你的我》。這是一首慢歌,旋律非常簡單,前奏只是幾個用鋼琴彈出的輕靈聲音,間奏亦是一段純鋼琴演奏的旋律,歌曲的結尾仍是採用鋼琴演奏。曲子簡潔,歌詞卻華美,加上聲音的轉折,一首慢板情歌被他詮釋地絲絲入扣。

  愛情與世間其他事物沒有什麼不同,簡單透明;走入愛情的每一人體會的卻是濃情蜜意,華麗繁盛;殊不知愛人與被人愛都要歷經轉折反覆,離離合合。

  如同她的文字可以表達內心,他的歌聲一樣可以詮釋內在。

  喬夕瓊不看他的表情,雙眼合上,只在聆聽他的聲音中找尋他投入的感情,只以耳朵瞭解他的詮釋。

  他的層層推進,他的曲折轉回,蘊含著他對歌曲的理解,詮釋了他內在的情感和心思。

  喬夕瓊陶醉在他的歌聲中,一曲終了,竟不能及時從歌聲中走出來為他鼓掌。其他人等亦是,放眼望過去,全是一副癡迷狀。

  江臨風為她摘下耳機,「喬喬,有感覺嗎?」

  喬夕瓊如大麗花一樣展開笑容,「嗯。我再試一次。」

  江臨風拿起鋼琴架上的樂譜,遞給她,「喬喬,我本打算等你錄過這首歌再給你看。趁著現在有感覺,你試唱一下這首歌。」

  「蝸牛?」喬夕瓊看到題目,念了出來。

  「對,就是蝸牛。這首歌是我替你量身定做的。你太壓抑自己,把所有的痛苦和不開心都藏在自己的心裡,不肯對人說,就像一隻蝸牛,背負著壓力和苦痛艱難前行。我瞭解你,你精於文字表達,用文字你可以自如表達你自己。文字與歌聲一樣,都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方式。只不過,文字是靜態、內斂的,越是深入越能寫出所要的情感;而歌聲是動態、開放的,越能釋放越能引起共鳴、打動別人。以往的那些歌曲,你之所以不能投入感情,是因為那歌詞不能深觸你的心,你無法揉入內心將它們表達出來。如果這首歌觸動了你,我想要你做的就是把自己心裡所想的唱出來。可以嗎?」

  說了這麼多,已經不是一種普通的製作人與歌手的關係了。她倏然明瞭,他在她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感情,費盡心思,只為了令她在這條無法回頭的路上走得開心,走向光明。

  她接過他手中的詞曲,毫不遲疑地走進錄音室。聽到第一個音的時候,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是了,就是她在門外聽到的旋律。

  「蜷縮在厚重的殼裡,咀嚼昨日的傷痛,仰望璀璨的夜空,發現星空如此燦爛;

  我悄悄地伸出觸鬚,碰觸明天的陽光,發現湛藍的天空,一片希望盡情招手;

  我不願做一隻蝸牛,不願背負重重的殼,不願爬行在茫茫未知的旅途……」

  喬夕瓊由輕彈淺唱開始,漸漸唱出深情,舒緩之中帶有感情的起伏,在整首歌的詮釋中帶有一種強烈的本色釋放。歌詞中的哲理感悟與對情感的體認鋪陳出一個帶有傷感且含希望的意境,她略像靈歌的演唱方式與歌詞、曲調融為一體,帶領聽者進入她的內心,進入她的世界。

  如此動聽,如此扣動心弦,唱到情深處,禁不住潸然淚下。

  喬夕瓊輕輕哼著最後一句結束整首歌,內心是一片明亮深遠。呵,終於,終於知道唱出自己的心聲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了,終於懂得投入,終於懂得付出全部身心。

  江臨風喃喃自語:「是了,這就是我要的感覺。」

  錄音室的女性紛紛落淚,男性亦唏噓聲不斷。

  何敏淚眼婆娑,「喬喬,認識你快三年了,第一次知道你的內心這麼不快樂。」

  喬夕瓊擦掉自己的眼淚,深深地給江臨風鞠了一個躬,「謝謝你,讓我知道如何表達自己,讓我體會自如表達自己的快樂。」

  江臨風伸出雙手,扶起她,沉聲說:「喬喬,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在節目錄製以前,江臨風給喬夕瓊打了個電話。

  「喬喬,昨天晚上我幫你寫了首歌,準備做你新專輯的主打歌。我可能沒有時間給你送過去了,兩個小時後你到攝影棚這邊來取吧。」

  經過將近一年時間的打磨,喬夕瓊的第二張專輯《蝸牛》於第二年初秋上市,取得了良好的銷售成績。因此,恆星公司決定,喬夕瓊的第三張專輯仍然由江臨風擔任製作人。

  江臨風切斷電話,著手整理桌上的資料。

  坐在他左手邊的凌菱嫣然一笑,聲音中有淡淡的苦澀,「臨風,恭喜你找到自己的幸福。能夠擁有你,喬小姐可以說是天下最幸運的女人。」

  江臨風心生滿足,不由說了句玩笑話:「如果喬喬要像你這樣想就好了。」

  一提到喬夕瓊,潘若黎的話匣子就關不上,而尤其令他津津樂道的就是喬夕瓊讓久不演唱的江臨風破例的魅力。

  「啊,盛開,錯過那次演唱可是你一生的遺憾。當時的風風呀,深情款款,一邊唱歌一邊放電,偶像巨星的架勢一點都沒減弱。」

  盛開聞言,不發一言,連人帶椅子即刻向右移了幾公分。

  潘若黎側目一看,不滿地嚷嚷:「盛開,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今天你一定要給我說個清楚,為什麼我一提到風風唱歌你就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我知道你心裡不爽,沒聽到嘛,我可以理解你的難過,畢竟這是千載難逢百年不得一見的場面。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呀,我打電話通知你了呀,誰叫你跑去那個什麼美利堅合眾國呀!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了,你不要臭著一張臉給我看!」

  可憐盛開想避都避不成,雙手摀住耳朵也能聽到潘若黎連篇的廢話。他終於決定要反擊了,大喝一聲:「潘若黎,你知不知道自己像只蒼蠅呀?嗡嗡嗡地叫個不停,煩死了!這半年來,臨風唱歌這件事你說了足有一百八十遍了,拜你所賜,我耳朵的繭足足長了兩寸!」

  心中有話,不吐不快!盛開對這句話算是體味頗深,幾句話甩出去,通體舒暢。

  盛開難得出聲怒吼,潘若黎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說什麼話刺激他脆弱的神經,腦袋一歪,話鋒一轉,抓住江臨風說:「風風,你剛和喬喬通電話了啊。」

  「嗯。」江臨風頭也未抬,忙著看手中的資料。

  潘若黎哪甘心被敷衍呀,尤其是剛剛被盛開的大炮一陣炮轟,若再不能從江臨風這裡扳回一城,他的面子往哪擱呀。不行,他暗自籌算,一定要來點猛的。

  「風風,你和喬喬現在怎麼樣啊?」

  「很好啊。一起工作,吃飯,如果沒有記者跟蹤的話,偶爾也會看場電影。我很滿意現在的相處模式。」

  潘若黎眼珠一轉,再次發問:「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啊?」

  這個問題的確夠火候,的確具有震撼力,一經拋出便成功地吸引了江臨風全部的注意力。沉思良久,他才開口:「我想喬喬還沒有愛上我。」

  「那你呢,你愛她嗎?」

  他的心不斷翻騰,心底有個聲音在問:愛不愛她,愛不愛她?

  江臨風一出攝影棚就看到了安靜等待他的喬夕瓊。

  今天的天氣很好,晴朗的天空中漂浮著大朵大朵如綿羊般的白雲。陽光絲絲縷縷穿過雲朵照射下來,這個如雲一般的女子全身散發著淡淡的光芒,身上的粉藍色長裙越發襯出了她的美麗。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內心有股奇怪的氣流在上下流竄,不可抑制的躁動。

  「等很久了嗎?」

  喬夕瓊笑笑,「沒有,我剛到。中午一起吃飯吧。」

  迎著陽光,看著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笑容,江臨風覺得心情好得無法用語言形容。雖然很想和她一起共進午餐,但是——

  「我一會兒的飛機去維也納。大哥生病了,我要和爸爸媽媽去探望。等我回來再吃,好嗎?」

  聽到他大哥生病的消息,喬夕瓊趕忙問:「很嚴重嗎?」

  「沒有,不用擔心。」江臨風安慰道,「我們很久沒有見過大哥了,趁這個機會一家人聚在一起開心一下。」

  這時,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停在攝影棚大門前的台階下。隔著一小段距離,江臨風的爸爸媽媽伸手示意他上車。

  他沖爸媽點點頭,轉回頭看著她的臉,心中有些不捨,「喬喬,我走了,很快就會回來的。再見。」

  心有些酸澀,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再見。」

  再看一眼,他轉身走下台階,向著出租車走去。只有幾級台階,他很快就走到了平地。為什麼這台階只有這麼幾級呢?喬夕瓊看著拾級而下的江臨風,心中有一股情感排山倒海而來。他每下一級台階,她的心就多一分不捨。

  是了,她心中湧起的所有情緒只可用兩個字概括,就是不捨。

  二十一歲以前,她一直生活在父母和老師的教導中,他們告訴她要做個好孩子,做個好學生。二十一歲以後,爸爸去世,媽媽生病住院,昂貴的醫藥費需要她放掉自己喜歡的老師職業,轉而去做她並不是很喜歡的歌手。二十七年來,一直是別人要她怎樣,外界要她怎樣,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麼。

  這個時候,想著他對自己的好,想著他帶給自己的悸動,看著他越走越遠,她心裡很難過,非常難過。

  潛入內心的唯一願望是,她不想他消失不見。

  她想擁有他。

  信念到達之處,陽光突然明亮起來。走下幾級台階,她喊住將要上車的江臨風:「江老師!」

  江臨風的手扶住車門,回頭看著僅離自己幾步遠的喬夕瓊,滿捧的陽光照耀在她身上,笑臉純真,容顏艷麗。不禁令人怦然心動。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明瞭自己愛上了她。

  「什麼事?」他問。

  喬夕瓊的臉衝著太陽,綻放一個宛如向日葵般燦爛的笑容,「路上小心。」

  車子開出很遠,江臨風仍回頭望著她。初秋的微風吹起她的長髮,絲絲縷縷,儘是不捨與相思。

  媽媽注意到他的神情,偷偷拍拍爸爸的手,兩人的目光聚合到一起,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臨風,你愛那個女孩子,是嗎?」

  江臨風的眼睛依舊定在喬夕瓊身上,雖然早已看不清,「是的,媽媽。她是我今生唯一愛上的人。」

  他的愛情啊。

  終於從喜歡走到了愛情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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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5 01:18:4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江臨風一去不回返。

  初到維也納,他給她打了個電話報平安。當時,她正在幫歌迷簽名,沒說幾句就掛斷了。後來,他又打過來一次,她呢,手機沒帶在身上,是何敏幫她接的。據何敏後來的描述,大致是說了幾句注意休息、好好唱歌之類的話,再無其他。

  一連兩個星期都沒有他的消息了。

  忙碌了一段時間,身心俱疲,宋曉翼放了她一天假。早上去醫院看媽媽,陪著媽媽曬曬太陽,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說說笑笑就過了半天。有個人陪著她說話倒沒有那麼想念他。在醫院用過午飯,媽媽上床睡午覺,打發她回家休息。她一個人兜兜轉轉,不知道怎麼就走到了曾與江臨風偶遇的咖啡廳。

  時隔一年,這裡彷彿都沒有什麼變化。她照舊點了一杯黑咖啡,手托著腮,呆呆地望著大街上的車輛和人流。

  人說相思無盡處,睹物思人,觸景生情,若是愛上一個人,走到哪裡都想尋找他的影子和痕跡。

  那時年輕,只有迷戀,沒有愛上,所以參不透詩歌裡的相思詞句。如今愛上,那個人卻沒有了蹤影。

  「嗨!真巧,可以在這裡遇見你。」楊筱如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神色看起來很疲憊,聲音卻依然清脆飽滿。

  喬夕瓊看了好久才認出她就是去年參加夢想成真的可愛女孩,招招手,示意她坐下,「對啊,真的很巧。你今天休息嗎?」

  楊筱如叫來侍者,要了一杯卡布奇諾,邊玩泡沫邊抱怨:「我哪有那麼好命!我在拍戲啦,休息空當,我跑出來透透氣,喝杯咖啡提神。你呢,怎麼跑到這裡來啦?」

  楊筱如的活絡令她暫時放掉了江臨風,指了指桌上的咖啡,「我今天休息,來放鬆的。」

  「你真好命。對了,都忘了恭喜你,我有注意到你的新專輯賣得很好。那次我們去參加節目也是你唱得最好。」楊筱如笑著說,看起來沒有絲毫芥蒂。

  「謝謝。」

  突然,楊筱如猛地靠近她,壓低聲音,「你上一張專輯是江臨風幫你做的吧?聽電視上講,好像你的那一張專輯還是由他擔任製作人。你好慘啊,要與那個冰塊朝夕相處,想起來都覺得恐怖!」

  喬夕瓊聽完她的話,嘴角竟然抿了起來,「沒有啊,他很好說話的,對人又和藹。我和他的合作很愉快。」

  「啊?」楊筱如差點將口中的咖啡噴到她身上,「你在說笑吧?我的好朋友也是個歌手,專輯發了四五張,準備轉型,所以公司請了江臨風做他新專輯的製作人。你猜怎麼著,我的媽呀,自從這個決定生效,我與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問他在忙什麼,哈,什麼跑步鍛煉身體啦,游泳增加肺活量啦,簡直沒有一天不在動!」

  幾乎沒有經過考量,喬夕瓊的話自然而然就說了出來:「我看他誤會江老師了。江老師工作態度很認真,對歌手的要求也很嚴格,尤其對於要轉型的歌手,是慎之又慎。」

  楊筱如撲閃著兩隻大眼睛,很感興趣地問:「他和你這樣說的?」

  喬夕瓊搖頭,「沒有啊,我感覺是這樣。」

  楊筱如擺擺手,初始的那點興趣被喬夕瓊的話打了個七零八落,不甚在意地說:「我覺得你和江臨風不正常唉。每個人都說江臨風嚴肅刻板,你卻說他和藹平易近人,明明就是他為難歌手,你卻還能為他講出一大段好話。為什麼你眼中的江臨風和別人眼中的不一樣呢?奇怪,真奇怪!」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為江臨風辯解的那段話根本就沒有經過思考和修飾,彷彿它們本來就生長在心裡,一旦需要,馬上就跑了出來。

  不容許別人誤解他,不喜歡別人說他壞話,自己眼中的他是獨一無二的。同時,一路走來,她能感覺到自己在他眼中也是獨特的。

  既然如此,何必再心慌,安然等待他歸來便是。

  「筱如,筱如,開工啦!」咖啡店外有個人大聲喊著楊筱如。

  楊筱如把剩下的幾口咖啡喝完,擦擦嘴,一溜煙跑了出去,「再見!」

  喬夕瓊看著她匆忙的背影,大聲說道:「我瞭解江老師,他不是你們眼中的那種人!」

  楊筱如回頭對她揮揮手,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深。

  「喬喬,好消息,好消息!」電梯門一打開,守候在旁邊的何敏拉著喬喬夕瓊的手大喊大叫。

  喬夕瓊任她拉著自己的走,一同向辦公室走去,「何姐,什麼事情令你這麼開心?」

  「呵呵,你還不知道吧?公司決定幫你開演唱會啦,首場就定在本市的體育館。李總已經發令讓宋哥協同工作人員籌備了,一會兒就開會。」何敏的高漲情緒簡直就控制不住,眼睛都快笑沒了。

  「你就是為了這個消息特地在電梯那兒等我啊?」

  「對啊。喬喬,你可是我帶的歌手中最有潛力的一個。等到你開演唱會的時候就可以說謝謝我的經紀人,謝謝我的助理。呵呵,想起來就覺得開心。怎麼,你不開心嗎?」

  「我當然開心啊。」喬夕瓊笑笑,嗬,終於被肯定啦。

  開心之餘,她又想起了遠在維也納的江臨風,不知道他現在可好?想讓他分享自己的成功,想讓他為自己感到驕傲。

  宇宙如此浩瀚,世界如此之大,只要一個人停在心頭,一顆心為之牽牽掛掛,即使那個人停留在自己不能到達的地方,亦覺得心安。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喬夕瓊變得十分忙碌。一方面要做既定的宣傳工作,另一方面還要為演唱會做準備,一些諸如選歌、服裝、造型之類的事情統統要她參與。

  這一天,喬夕瓊應一家頗有影響力的雜誌邀請到公司樓下的咖啡廳接受採訪。那家雜誌派來的記者是個年輕的女孩子,看起來溫順和善,問起問題來卻直接又尖刻。陪同前來的何敏可算上是經驗老道了,在那個女孩子面前還是招架不住,搪塞敷衍的話語三兩下就被女孩子推開,到最後問題還是指向喬夕瓊,令她不得不調動全身神經、絞盡腦汁費力回答。

  接受一個半小時的採訪感覺像打了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採訪結束,三個人均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年輕的女記者收起錄音筆,靜靜地笑了,瞬時又回到了溫柔無害的模樣,聲音嬌柔動聽,「喬小姐,你很聰明。」

  依習慣,喬夕瓊伸手與之相握,不由稱讚道:「不,聰明的是你。」

  「但是,喬小姐,你太被動。其實,只要你主動一點,結果會對你更有利。」

  喬夕瓊沒料到陌生如她會這樣直接,一時之間除了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能做出任何言語上的回應。

  年輕記者說完這句話,大步離開了咖啡廳。

  「喬喬,你不要介意。記者都是這個樣子的,一個個伶牙俐齒,不逼人到啞口無言就不罷休!」何敏安慰她。

  喬夕瓊拍拍何敏的手,笑笑,「何姐,她沒有傷害到我。我只是不太明白她的話而已。你先上去吧,我喝完這杯咖啡就回去。」

  何敏安慰了她幾句,跑回樓上處理演唱會的瑣事。

  咖啡廳裡非常安靜,輕緩的背景樂如潺潺溪水,流淌在鬱鬱青山。心裡很寧靜,品著咖啡苦澀後的醇香,不斷咀嚼年輕女記者臨走前留下的那句犀利的話。

  「喬小姐,我可以坐在這裡嗎?」頭頂傳來一句非常有禮貌的請求,客氣,且有些熟悉。

  她抬起頭,是江臨風的好朋友之一——盛開。平日裡,不管是刻意還是偶遇,四個人碰面的時候,除了江臨風,她與潘若黎算是熟識的。這個盛開呢,一般情況下總是立在一旁聽潘若黎的胡言亂語,看江臨風對她的諸多照顧,從不多說一句話,亦不多走一步路。偶爾也會在工作場合單獨見到他,只是點個頭打個招呼,頂多再說句你好。她與他就像兩條平行線,沒有交集。

  盛開坐在她對面,自顧自要了一杯咖啡,彷彿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相交多日的老朋友,「是不是不知道和我說些什麼?」

  喬夕瓊訝異,「你怎麼知道?」

  盛開了然一笑,彷彿世間所有事情均握在手中一般,口氣篤定,「那個女記者的話是對的。你,太被動了。」

  「盛老師——」

  「我問你,你與臨風有多長時間不聯繫了?」

  喬夕瓊眼睛一亮,高興地說:「大概兩個星期。你知道他的消息嗎?」

  「我不知道。」盛開潑了一盆冷水給她。

  她的臉色暗淡下來,聲調也降下來,「我也沒有他的消息,他很久不給我電話了。」

  「那你為什麼不打給他呢?」盛開問。

  喬夕瓊覺得自己的心咯噔響了一下,這個被自己忽略的盲點剎那點亮,照出了自己的失誤和自私,「我沒有想過。」

  「你心中的愛情是怎麼樣的呢?你可否反思一下你與臨風的相處模式?一直以來都是臨風主動,他關心你,照顧你,你停留在一個地方,除了等待,什麼也不做。」盛開欺身向前,「請你原諒我的直接。我不僅僅是為了臨風,還是為了你。一個聰穎的女孩子,要知道自己要什麼,然後要懂得主動爭取自己想要的。臨風,是你要的那個人嗎?」

  這一次,喬夕瓊沒有逃避他犀利的眼神,肯定地回答:「是,臨風是我要的那個人。他是我今生唯一想要的那個人。」

  喬夕瓊趁著休息空當,躲在化妝間給江臨風打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江臨風的聲音好像從另一個世界傳過來:「喬喬,我晚一點打給你。」

  只說了這麼一句超沒營養的話他就切斷了電話。她提前預備的問題一個都沒有說出來,更別提答案了。

  歌壇冉冉升起的新星——喬夕瓊小姐就因為江臨風這句晚一點打過來,呆呆地擎著手機,傻傻地在化妝間裡等了近一個小時。

  可是,手機沒有任何動靜。

  原來,江臨風先生嘴裡的晚一點是二十四小時以後,地球自轉了整整一圈。那個時候,我們的喬夕瓊小姐正在綵排,不能接聽任何人的電話。

  一個星期後,江臨風終於完整無缺地從維也納返回。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去恆星公司找喬夕瓊。

  只不過,江臨風沒能見到他朝思暮想的喬夕瓊。找遍了恆星公司整棟大樓,翻遍了每一個角落,別說喬夕瓊了,就是她的經紀人和助理也不見蹤影。撥打喬夕瓊的手機,永遠呈現一種接通狀態,就是無人接聽。

  動用所有可以動用的關係,方才知道喬夕瓊去了某個地方拍攝MTV,具體歸期無人可知。

  為了追蹤她的路線,他甚至打破了自己不再看娛樂報刊雜誌新聞的原則,試圖從以前被他貶到無可救藥的無聊雜誌尋找蛛絲馬跡。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各大報刊雜誌爭相報道喬夕瓊要在本月的最後一天召開一場聲勢浩大的演唱會。

  他竟然對這個消息一無所知。

  距離她開演唱會只剩下一星期了,可是,他連她的人在哪裡都不知曉。著急、擔心的情感升到頂點,他的情緒繃得緊緊的,他的辦公室亦被各個工作人員列為軍事禁地,無重大事情不敢擅自敲門。

  撒開巨大的網,奈何捕不到想要的魚。他猶如一隻困獸,被困於狹小的辦公室,無所作為。

  叩!叩!叩!

  「進來!」江臨風不耐煩地應了一聲。

  出乎意料,進來的竟是多日不見的潘若黎和盛開。兩人看起來氣色甚佳,一張笑臉掩不住的春風得意。

  不等江臨風招呼,潘若黎一屁股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拍著旁邊的空位,招呼盛開:「坐。」

  經常不買他賬的盛開今日非常合作,二話不說就坐下了。然後,兩人以一種相同的表情怒視江臨風,冷淡凶狠的眼神欲將他生吞活剝。

  「你還知道回來啊?整整三個星期,電話沒有一個,E—mail沒有一封,我們還以為你人間蒸發了呢!」說話的是潘若黎。這種討伐、指責的工作一向由他主持。

  江臨風趕忙道歉:「對不起,大哥的病真的是挺嚴重的。要處理的事情很多,要聯絡美國的醫生過來維也納主刀,聽取他們的意見,要為手術後的復健尋找合適的醫生和看護。要做的事情一大堆,爸爸媽媽年紀大了,幫不上什麼忙。所以,所以——」

  兩人同時止住他的解釋:「大哥,沒事了吧?」

  江臨風露出笑容,點頭,「沒事了。手術非常成功,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爸爸媽媽不放心,留在維也納繼續照顧大哥。對了,喬喬和你們聯繫沒有?我怎麼也聯繫不上她。」

  潘若黎與盛開相視一笑。呵呵,沒有了江臨水這個後顧之憂,整人時刻到啦。

  只見潘若黎誇張地大笑,「有。前天喬喬用特快專遞寄了一張演唱會門票給我,昨天我們剛剛通了電話。」

  盛開也附和:「前天我也收到了她寄過來的票,希望我一定要出席演唱會。」

  「你也有?」江臨風已經坐不住了,打開門,衝著助理喊:「這兩天我有沒有特快專遞?」

  助理立即起立,肯定回答:「沒有。」

  江臨風顧不上關門,疑惑不解,「盛開,連你都有,為什麼我沒有?」

  盛開看他一眼,很不滿意地說:「臨風,你這是什麼話?我和喬喬的關係一直很好呀。」

  「不行。」江臨風拿起手機開始撥號,「我要打電話給喬喬。」

  鈴聲響了很久,終於有人說話了,卻是一句:「江老師,我晚一點打給你。」

  喬夕瓊原封不動將他說過的話回送給他,而他,並不確定她的晚一點是多久。

  唯一卻確定的是——他,得罪了喬夕瓊。

  忙碌。忙碌。忙碌。

  這是喬夕瓊在籌備演唱會期間最真實的感受。拍完MTV,沒有休息半刻,馬不停蹄趕往一衣帶水確定演唱會需要的服裝。這次選擇事關重大,何敏與服裝籌劃組的所有負責人員全部圍在她身邊。這一浩浩蕩蕩的隊伍一進來,寬闊的一衣帶水顯得狹窄而擁擠。

  「喬喬,去試一下開場的衣服。」一工作人員拿著一套橙色晚禮服喊道。

  從試衣間出來的喬夕瓊正待詢問工作人員的意見,卻從眼角的餘光中瞥見匆忙進來的江臨風和潘若黎。

  呵呵。她的心花怒放。報仇的時刻終於到啦!

  「喬喬,我有事情和你說。」好不容易見到了喬夕瓊,江臨風才不管周圍站了一干看戲的人呢。

  三個星期未見,他瘦了很多,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神色也沒有往日的鎮定自信神采。幾乎有那麼一刻,她想放棄這個計劃,撲到他的懷抱,大聲地宣告對他的愛。

  但是,念及整個計劃牽扯的人量之大以及計劃可能得來的龐大利潤,權衡利弊,痛下決心,忍住不捨,喬夕瓊巧笑倩兮,「江老師——」

  一邊的何敏瞅準時機,大聲喊道:「喬喬,試下這一套。」

  喬夕瓊滿懷歉意一笑,「江老師,我晚點再和你說。」

  然後,拖著一件橙色的曳地長裙走進了試衣間。出來的時候換了一件淡綠色的輕盈小禮服。

  江臨風再度走上前,想拉她的手,「喬喬,對不起,我在維也納真的是非常忙。」

  喬夕瓊的兩隻手同時整理裙子下擺,「嗯,我知道。我們——」

  幾個工作人員圍住喬夕瓊,一邊幫她整理,一邊大聲說話指示——

  「喬喬,向左站一下,我想看一下整體輪廓。」

  「喬喬,手抬一下,裙子的褶不太順。」

  「喬喬,抬頭挺胸,我想看下一下佩戴什麼飾品。」

  喬夕瓊被幾個人圍在中間,不停地聽著他們的話做著該做的動作,根本就沒有機會和時間回應他的話。

  唉,好不容易收到消息說喬夕瓊要來一衣帶水試裝。原本以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向她解釋清楚,未料到她已經忙到連與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了。

  心裡有一種難以言表的失落。看著喬喬被一群人圍在中間,淡淡微笑,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自如風韻流露。

  將來,喬喬會被更多的人圍在中間。

  那麼他是不是會永遠像今天這樣被眾人擋在圈外,遠遠地看著她的精彩,卻始終不能接近。

  潘若黎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風風,還有機會的。演唱會那天我們想辦法進後台,一定要和喬喬解釋清楚。」

  「好。」江臨風抬起頭,「這次我一定要全力以赴。」

  舉世矚目的演唱會在眾人的期盼和等待中終於開始了。

  今夜,群星無眠,全神貫注,關注這朵久經醞釀的花苞綻放美麗與精華。二十七歲的喬夕瓊,在這個梧桐葉子翩翩起飛的秋季,迎來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恢宏的場面。

  有一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對即將而來的計劃實現的期盼。

  在喬夕瓊正在後台忙碌緊張準備的時刻,我們的男主角在潘若黎和盛開的陪伴下盛裝駕臨。

  一站在演唱會進口的年輕女孩子忙不迭地跑到江臨風面前,大膽求證:「請問您是不是江臨風先生?」

  眼疾口快的潘若黎大力點頭,「對,沒錯,他就是。」

  女孩子笑了,遞給他一張門票,「江先生,喬喬讓我把這張門票給您。她讓我轉告您,一切等演唱會結束再談。」

  江臨風半信半疑地接過門票,說了聲謝謝。

  年輕女孩擺擺手,飛快地跑走了。

  江臨風滿心疑惑,看看江臨風和盛開。二人均是搖頭聳肩,表示不解。事到如今,只能先進場,再等兩個小時吧。

  晚上七點半,一組彩色煙花過後,鐘鼓齊鳴,身著鮮艷橙色曳地長禮服的喬夕瓊邁著輕巧的步伐走到舞台中央。

  台下歡呼聲如雷,一陣陣如波浪,一層一層到前台——

  「喬夕瓊,我愛你!」

  「喬夕瓊,我愛你!」

  「喬夕瓊,我愛你!」

  坐在嘉賓席的江臨風感受這群情激昂的火爆氣氛,體內火花亂竄,焚燒著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那一塊。

  不是為告別這一切而後悔,而是為喬夕瓊能擁有這一切開心。

  身邊的潘若黎難得嚴肅地發問:「臨風,有沒有後悔放棄做歌星?假如你不退出歌壇,今天也一定會這樣受人矚目。」

  江臨風深深注視台上鞠躬謝禮的喬夕瓊,她的笑容,她的美好,一點一滴滲透心中,靜然開口:「不,阿潘,盛開,我從不後悔。」

  喬夕瓊拿起身話筒,笑著說:「Hi,各位歌迷朋友,你們好!能不能靜下來聽我講幾句話?」

  現場安靜下來。

  「首先,請各位歌迷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在整個演出過程中我不想看到有人站起來,不想看到人擠人的現象。能做到嗎?」

  「能!」洪亮的聲音差點掀翻體育館的屋頂。

  「其次,一定要好好聽我唱歌哦,尤其是還不喜歡我的人。你們當中可能有人是因為自己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喜歡我而心不甘情不願來到現場。那麼,請容許我對這些人致以我最深切的感謝和敬佩。能夠為一個人付出,能夠為一個人改變自己的某些東西,在我看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江臨風凝眉沉思。這段話怎麼這麼熟悉呢?

  喬夕瓊說完這段話,向側邊打了一個「OK」的手勢,「現在,我宣佈,喬夕瓊的演唱會正式開始。我要演唱的第一首歌是我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在天和海之間》。在開始演唱之前,我要謝謝恆星公司對我的大力栽培,謝謝我的經理人宋曉翼先生的知遇之恩,謝謝我的助理何敏女士的悉心照顧,謝謝我的化妝師小美每一次的化腐朽為神奇。」

  立在側台的以宋曉翼為首的喬家班眼含星星點點的淚,激動萬分。

  可是,我們的男主角——江臨風先生卻高興不起來。因為,對於他與他之間,她隻字未提。

  與上一次在夢想成真聆聽這首《在天和海之間》相比,她這一次的詮釋進步了很多。江臨風可以明顯覺察到她的感情已然融入其中,通過每一句演唱慢慢釋放。

  另兩位製作人可沒閒著,一邊聽歌,一邊看表演,一邊還要評論——

  「不錯,這首歌喬喬的表達很到位。」

  「詮釋的方式很不錯,在她的歌聲裡真的可以聽出開闊和一望無際。」

  江臨風看著台上喬夕瓊的全新表現,聽著身邊這兩位的肯定評價,禁不住喜上眉梢。他的喬喬,終於學會用歌聲表達自己了。

  時針指向九點半,喬夕瓊唱完了最後一首《蝸牛》,演唱會的帷幕即將落下。歌迷安靜地等待她謝幕。

  輕柔的樂聲響起,喬夕瓊低頭沉思,有一絲傷感,似乎是為演唱會的結束而難過。過了很久,她果斷地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明亮燦爛。

  「其實,從頭到尾,我最應該感謝的一個人是我第二張專輯的製作人——江臨風先生。從前,我是個內向不懂得表達的女孩,背負著生活的壓力和諸多痛苦行走在人生這條漫漫長路上,羨慕別人開懷的笑,羨慕別人燦爛奪目的人生。」

  她邊說邊向台下走,目標就是江臨風。

  江臨風注視著她一步一步從台上走下來,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心,那是從未有過的歡欣與滿足。

  「但是,他告訴我即使我正在行走的是一條灰色的路,只要學會正確地將自己的內心情感表達出來,我就會走向燦爛,我就會是光彩奪目的那一個。他教會我用歌聲表達自我,教會我用歌聲唱出心聲。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閃閃發亮的。而我,最終明白,光芒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給與自己的。只要找到了自己,光芒就會從內向外放送,照亮自己,吸引別人。」

  江臨風伸出雙手,為他的喬喬鼓掌。

  她立定在江臨風面前,繼續說:「一直以來,一直是別人要我怎樣,外界要我怎樣,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想要什麼。但是,臨風,看著你走下台階,一步一步遠離我的視線,我突然很想抓住你,我不想讓你走出我的生命,不想失去你。」

  江臨風立起來,等待此生最幸福時刻的來臨。

  「臨風,我愛你。如果上天問我,這一生我最想要的是什麼,那麼,我會回答他,這一生,我唯一想要的只有你。」

  江臨風的心洋溢的快樂和感動不可抑制,眼睛亦濕潤。伸出雙臂,緊緊抱住她,「喬喬,我也愛你。」

  喬夕瓊在他的懷抱中靠了一會兒,然後掰開他的雙臂,後退了幾步。

  空蕩蕩的懷抱仍然留著剛剛的溫度,他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她後退。

  喬夕瓊擦掉臉頰上的眼淚,「所以,我要為他唱一首歌,作為這次演唱會的結尾。我選了容祖兒的《揮著翅膀的女孩》,臨風,希望你喜歡。」

  當我還是一個懵懂的女孩

  遇到愛不懂愛從過去到現在

  直到他也離開

  留我在雲海徘徊

  明白沒人能取代

  他曾給我的信賴

  Seemefly

  I'mproudtoflyuphigh

  不能一直依賴

  別人給我擁戴

  Believemeicanfly

  Iamsinginginthesky

  就算風雨覆蓋

  我也不怕重來

  我已不是那個懵懂的女孩

  遇到愛用力愛

  仍信真愛

  風雨來不避開

  謙虛把頭低下來

  像沙鷗來去天地

  只為尋一個奇跡

  Seemefly

  I'mproudtoflyuphigh

  我盼有一天能和你相見

  驕傲地對著天空說

  是藉著你的風

  letmefly

  I'mproudtoflyuphigh

  生命已經打開

  我要你總精彩

  Believemeicanfly

  Iamsinginginthesky

  你曾經對我說

  做勇敢的女孩

  我不會孤單

  因為你,都在

  演唱會圓滿成功。

  江臨風找到在後台卸妝的喬夕瓊,佯裝發怒,「喬喬,你好調皮!說,之前幾天是不是故意的?」

  喬夕瓊噘噘嘴,十足嬌俏模樣,「我只不過想給你一個驚喜嘛。」

  「嗬,是夠驚的,害我差一點以為你不理我了。」

  喬夕瓊哈哈大笑,「那,有沒有喜呢?」

  江臨風一手將她攬到懷裡,眼眸深處是喜悅的光芒,「有。很大的驚喜。」回頭,對著身後一幫閒雜人等發話:「怎麼,你們還不出去嗎?」

  眾人憤憤不平。這幾天費心心思、勞心勞力演了一場戲,半句感謝的話也沒有就開始轟人了。

  哼!真是見色忘友!過河拆橋!

  確定再無人打擾,江臨風輕輕吻住她的唇。吻住日後那長長的幸福時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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