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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黎菁]情挑死士[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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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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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7:0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情挑死士 作者:黎菁

以為終於可以過平凡的日子,
娶個普通的妻子。
什麼?她是密探!
豈知她不知好歹,
竟然又跟來了。
真是難煞他也。
傷她捨不得,只有寵她了。
寵到她陣前倒戈,他奸詐的地  想,嘿嘿!
沒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蝦米!死士!
那種一生中只會有一位主人的死士。
唉呀呀!這可有點難了!
讓一名死士背叛主人!
嗯!他要想想,仔細地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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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7:3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楊兄弟在家嗎?喲!楊兄弟,你可讓我好找啊!可累死我了。」一身穿艷麗衣衫,滿臉皺眉的老婆婆一手扶著柵欄門,另一隻手則手持香帕,在額前擦啊擦。

  正在院中晾曬臘肉的楊中聞言轉回身,一張平凡的國字臉上微微閃現出一絲無奈,隨即隱去,溫厚地笑說:「什麼事啊?」

  「我王媒婆找你能有什麼事,自然是為你說媒啊!」走進院中,很熟悉地為自己找張木墩坐下。

  「我看這事還是算了,我還不想成親……」

  「大兄弟,這話就不對了,哪有不成親的道理,你都三十多了,也該安了家,娶個媳婦了,你瞧同村像你這麼大的,早就是孩子的爹了,有的都快做爺爺了。你也別說你不急,我看得出你是心高,看不上一般人家的姑娘。」

  楊中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也未反駁,轉身繼續曬制肉乾。

  王媒婆自顧自地說道:「按說你的條件不錯了,雖然年紀大了點,又是外鄉人,但打獵卻是個好手啊!在咱這王家村也算有名號的。倒是有兩家姑娘挺心儀你的,只是她們的爹娘跟你年紀相當,他們還不想招個這麼大的女婿,我知道你心裡不願意我上次跟你提的那個寡婦,這回我跟你說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姑娘,也是咱王家村的,年方二十,年齡稍大,但配你可是綽綽有餘。長得秀外慧中,心地又善良,只是可憐爹娘早亡,獨自照顧三個弟妹,硬生生地將婚事給拖了。我跟姑娘提到楊兄弟,姑娘也挺滿意,只要你同意照顧她的三個弟妹,她立馬就嫁過來。」

  楊中失笑,轉回身說道:「我養活一人尚且困難,哪能養活那麼多張嘴。」

  「大兄弟,鳳兒這丫頭在咱們王家村,論模樣那可是一等一的,若不是因為那三個年幼的弟妹,等著娶她的人得排到村外去,哪能輪到你。」

  「是,是。容我考慮考慮再給你答覆可好。」

  「考慮,考慮什麼?這還用考慮嗎!天大的好事,別人求還求不來呢!我跟姑娘說了幾個人選,姑娘也就相中你了,你說,你都而立之年了,還挑什麼啊!家裡總要有個女人操持的。將來鳳兒嫁過來,為你洗衣,做飯,操持家務,到時你就像城裡的官爺那樣躺著享受就行了。至於那三個弟妹,吃得又不是很多,而且也都懂事了,還能幫你幹活。你說你還嫌棄什麼……」

  王媒婆口沫橫飛足足說了兩個時辰,楊中進屋,她也跟著進屋。楊中去後院拾掇青菜,她也直接跟到後院。楊中被逼得無法,只能承諾三日後便給其答覆,王媒婆這才姍姍離開。

  楊中感歎,當初大難不死,看破世事,隱居在偏僻寧靜的王家村,本想安靜地過日子,豈知半年前被村裡的王媒婆盯上後,便沒一日安生過。村人質樸,本就熱情,而王媒婆更是熱情過頭了,每天走東竄西,王家村,李家村地說媒。

  楊中已在村裡住了四年,平日少言寡語,偶爾會與村人結隊去山中打獵,為人和善。半年前,王媒婆走夜路,遇到了狼,正巧楊中經過,救了她一命,從此楊中便為自己惹了一個麻煩,因為王媒婆發誓要給楊兄弟找個娘子回來。

  午時已經過了,楊中的肚子還是空的,進了屋,將早晨剩下的燉肉熱了熱端出來,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烈酒。仰首喝了一大口,從嗓子一直燒到了胃裡。楊中自斟自飲,驀地自嘲地一笑,以前他哪會喝這種劣酒。只怕見都見不到,如今他卻寧願喝這種辣到嗓子的劣酒,寧願家徒四壁,也好過過去的錦衣玉食。以前連穿衣梳頭都有美艷婢女侍候的他,如今在這偏僻的村落也平靜地過了四年了。

  若老天當真憐他,就讓他平靜地過完後半輩子吧。

  吃完飯,楊中想著昨天還打了一隻狍子沒收拾,放到晚上非變味不可。以前他不懂,只看村人將肉收拾乾淨掛房樑上,他也照做,只是過兩天好好的肉卻爛掉了。後來才知人家肉上是抹了鹽巴的。生活的技能,他在一點點摸索,總算還好,沒餓死自己。

  拎著狍子,出了村,往溪邊走去,他住在村尾,因此平時出入也少遇到村人。這也正合楊中的心意。

  將狍子開膛破肚,又在溪水裡沖洗乾淨。一抬頭卻見溪對面有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正在玩耍,見他清洗狍子,四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手裡的狍子肉。

  應該是村裡的孩子,楊中只覺得眼熟,並不認得。兩個孩子穿的衣衫雖然破舊,倒還算整潔。

  那個稍大點的男孩驀地鼓足勇氣,嚥了嚥口水,指著楊中放置一邊的動物內臟說道:「大叔,那些你還要嗎?」

  楊中笑著說:「不要了,正要丟呢,你們如果想要,就給你們吧!」

  男孩眼睛一亮,「謝謝大叔。」拉著旁邊矮個子女孩趟水跑了過來。

  女孩高興得手舞足蹈,「哥哥,晚上我們有肉吃了。」

  男孩點頭,「嗯,我們一起謝謝大叔。」

  女孩很乖巧,規規矩矩地向楊中道謝。

  楊中笑問:「你爹是誰?」

  男孩搶先答道:「我爹叫王大山,不過已經死了,我叫王石頭,這是我妹子三鳳兒。」倒是一點都不怕生。

  楊中一怔,怪不得這孩子會要動物內臟,村裡雖大部分人家都是獵戶,但家裡若沒有成年男子,生活卻是很困頓的。

  切下一半狍子肉遞給他們,「這些也給你們。」

  「大叔!大叔我們不要。」男孩先是一驚,然後便禮貌地拒絕了。

  「拿著吧,大叔一個人吃不了。」楊中笑著將肉放到男孩手裡,轉身走了,卻聽到身後兩個孩子的對話——

  「大叔人真好呢!不像鐵蛋哥,給我們肉吃,還想占姐姐便宜。」

  「佔什麼便宜?」

  「你不懂,就是想欺負姐姐,等我長大了,一定揍他不敢再來我們家。」

  「哥,大姐說她快嫁人了,是不是那時我們每天都會有肉吃了?」

  「不知道,聽說那個人是老頭子,很老很老了。」

  「只有老頭子才肯娶姐姐嗎?」

  「嗯,王婆婆說那人心地很好,姐姐也說,如果那人同意娶姐姐,那我們就能天天……」

  再往後的話,楊中已經聽不清了。也沒有過多探聽的意思,心思便轉到了別處。想著家裡還有一張狼皮,明日是集市,應該可以去賣了。還有三日後如何回絕王媒婆,驀地,腦中閃現一絲亮光,「王大山」王媒婆好像提過此人,就在她兩個時辰口沫橫飛的叨念中。楊中有些印象,那個女子叫王鳳兒,有個弟弟叫王石頭,兩個妹妹,分別叫三鳳、四鳳。莫非就是在溪邊遇到的那倆孩子?

  王鳳兒,既然同是王家村的人,他應該是見過的,不過腦中並沒有什麼印象。

  想到適才兩個小兒的對話,楊中失笑,「老頭兒」原來自己在孩子眼中已經是老頭兒了嗎?他才剛剛三十歲而已。用手摸摸臉,倒是很久不曾照鏡子了,或許真的已經很老了。即使人未老,心也老了。

  王媒婆所言他這樣一個人孤身到老,聽起來還真淒涼了些,孤身了四年,他應該再有個家嗎?王家村地處偏僻,背山環水,村民熱情純樸,老實忠厚。各家大都自給自足,偶爾下山換些日用品,幾乎與世隔絕。或許在此安家落戶,了卻殘生也不錯。

  楊中第一次有了成親的念頭。或許是寂寞得太久,或許是不想晚年孤獨一人,或許是受夠了王媒婆的叨念與糾纏。總之,三天後,楊中點頭同意迎娶王鳳兒為妻。

  雖無三媒九聘,八抬大轎那般繁瑣,但在村人的參與下,婚事也熱鬧了一番。

  洞房花燭夜,楊中掀開王鳳兒的紅蓋頭,第一次看清她的臉,算是眉清目秀。

  王鳳兒只是看了楊中一眼,便臉頰羞紅地低下頭。

  楊中看著身著紅衣的新娘,又環顧四周,桌上的紅燭,窗上的大紅喜字,鄰居嬸子幫忙做的新被褥,深吸一口氣,像下了某個決定一樣,拿起桌上的兩個酒杯,遞給王鳳兒一杯,兩人喝下了交杯酒。

  楊中對著害羞的新娘,鄭重地說道:「從今以後,你便是我楊中的妻子了。」他也只是楊中,拋棄過去的一切,他只做王家村的獵戶楊中。

  村裡的第一聲雞叫響起時,王鳳兒便睜開了眼睛,屋裡灰濛濛的。一側頭,看著身邊躺著的男人,不對,現在開始應該是她的相公了。四方的臉頰並無突出的地方,平凡的相貌,與村裡人唯一不同的便是舉止與談吐,少了一些粗鄙,多了一絲儒雅。

  王鳳兒動了動身子想起來,卻發覺私處有些痛。想起成親前,王媒婆對她說過的話,微微蹙眉。見身側的楊中還在熟睡,急忙在床角各處尋到自己的貼身衣物穿好,找個外衣披上,輕手輕腳的下了地。

  來到廚房,動作麻利地生火做飯。看著爐中的火苗燃起,王鳳兒怔了會兒神,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腰,原來行房會這麼痛。

  聽到身後有動靜,一回身,「石頭,怎麼起來了,妹妹呢?」

  「她們還在睡。」石頭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姐,那個人,就是,就是姐夫,他對你好嗎?」

  王鳳兒微微一笑,「別擔心,他對姐姐很好,也會對你們好的,你不是說他是好人嗎?」

  「我那時還不知大叔……不知他是姐夫。」

  「時間差不多了,去洗把臉,把三鳳兒,四鳳兒都叫起來吧!」

  石頭點了點頭,跑了出去,突然又轉回身,小臉露出擔心,「姐,如果他,姐夫對你不好,我們……」

  「別亂想了,快去叫妹妹起床。」王鳳兒佯怒道。

  石頭跑進了西屋。

  新房在東屋,西屋住著她的三個弟妹。中間的屋子便當成了客廳。雖然是土坯蓋的房子,但在王家村條件算是上等了。王鳳兒回身,見鍋裡的水開了,將淘好的米倒了進去。

  王鳳兒端著水盆進來的時候,楊中已經醒了。坐在床頭,正要低頭穿鞋,看到王鳳,笑說:「怎麼起那麼早?」他每日酉時起床,想不到她起得比他還早。

  王鳳兒將水盆放到一邊,看了楊中一臉,便又垂下頭,「習慣了,相,相公,你洗臉吧!飯菜我已經做好了。」

  「鳳,鳳兒,我以後便叫你鳳兒吧!」

  「是,相公。」王鳳兒又是斜睨了他一眼,隨即移開視線。

  楊中見她害羞得一直不敢抬頭,這才察覺自己是光著上身的,失笑道:「別拘謹我們是夫妻,從今以後便是一家人了。你的弟妹便是我的弟妹,我會把他們撫養長大。」邊說著,從床邊拿起衣衫套上。

  王鳳兒走過去,伸手替他繫上腰帶。因她一直垂著頭,髮絲垂到頰邊,露出粉嫩的耳朵,原本白皙的脖頸也同樣染上一層粉紅。

  楊中笑了笑,年少時縱情花酒,什麼樣的絕代傾城,紅粉佳人沒見過,如今見她小小的耳朵,害羞的臉頰,竟然也覺得可愛了。果真是寂寞太久了嗎?四年了……

  楊中握住鳳兒的雙手,驀地察覺出她手心的厚繭,跟千金小姐纖纖玉指果然是不同的。而如今他倒很高興,所握住的同他一樣是擁有厚繭的雙手。

  鳳兒害羞地掙開了他,轉身去整理被褥,掀起被子的一剎那,見到褥上面的血跡,怔了一下。正巧楊中轉身,也看到了。想起昨晚的粗暴,心中頓時湧起一絲歉意。若說他喜歡面前的新娘子,那是不可能的,昨晚他對她,一開始的憐惜倒是有的,只是到了後來,便變成一種對過去的發洩,完全陷在情慾裡,已經忘了鳳兒只是初承雲雨的女子了。

  「我昨晚弄痛你了吧?還痛嗎?」

  「沒,沒有。」鳳兒慌張地搖頭,一把抱起褥子,「我去洗。」轉身跑出了屋。

  以前獨自一人,如今一下子多出了四人,吃罷早飯,楊中像往常一樣想收拾一下屋子,環顧一周才發現,家裡該干的活好像都被他新娶的小娘子做完了。而且比他收拾得乾淨多了。從小養成的習慣,窮一些可以,卻受不得一些髒。

  他怔神的工夫兒,卻見鳳兒抱著一堆東西去溪邊洗了。剩下三個孩子站在院中,「姐,姐夫。」

  雖然一同用過了早飯,看得出三個孩子還是有些怕他。左右已經無事了,不如就此熟悉一下好了,楊中在院中木墩上坐下,笑著一招手,「你們過來。」

  三個孩子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最大的十歲,稍小了點的九歲,這兩個孩子,楊中先前都見過。最小的才五歲。三個孩子的表情都有些惴惴不安。楊中自然能猜出他們心中想些什麼。

  他笑了笑,「平日裡,你們都做什麼?」

  女孩三鳳兒看了看哥哥,說道:「我照顧妹妹,哥哥很有力氣,他會砍柴去集市上賣,然後給我們帶好吃的回來。」三鳳兒的印象裡,楊中一直是那個送他們狍子肉的好人,對楊中並不像哥哥那樣有很多顧忌。

  石頭立即說:「我還會去砍柴賺錢的,我已經可以養活自己了。」

  楊中失笑,摸摸他的頭,「我相信……」

  看到楊中笑了,石頭又繼續說道:「我……我還很聰明呢!姐姐說等有了錢會送我去做學徒,學算賬,等我當了賬房先生賺了銀子,就能天天吃肉,天天穿新衣了。」

  「哦。」楊中心中一動,「你認字嗎?」

  石頭搖頭,又點了點頭,「我只認得一個字,王。我……我還會寫。」石頭拿起木枝在地上寫個王字。

  四鳳兒看了,嚷嚷道:「我也會寫。」然後小手也在地上比劃。

  「不對,不對。」三鳳兒喊道,「你寫的不對,哥哥寫的才對。」

  石頭惴惴地看了楊中一眼,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會一個字還要顯擺顯擺。

  楊中笑著說:「寫得不錯,還認識其他字嗎?」

  石頭搖頭。

  「想不想認字?我教你們。」

  「啊!」石頭瞪大眼睛,「姐、姐夫,你認字?」不能怪石頭驚訝,村裡人一般都是不識字的。石頭會寫這個字還是鎮上一客棧掌櫃的教他的。

  楊中笑著點頭,「來,我教你寫自己的名字。」

  楊中在地上寫出三個孩子的名字,三個孩子皆崇拜地看著楊中。

  王鳳兒回來看到的就是這幅情景,站在門口,許久才開口:「你們在做什麼?」

  「姐,大姐回來了,姐夫在教我們寫名字。姐夫會寫字,姐夫很厲害呢!」

  「好了,將這幾個記住,下次我考你們。」說完站起來,走到鳳兒的身邊,接過她手中的衣物,晾曬在柵欄上。

  鳳兒這才恍過神,「相公,我……來就好了。」

  「你是我娘子,我幫你也是應該的。」

  鳳兒略顯羞澀地低下頭,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相公,你也能教我認字嗎?只要教我寫名字就行。」

  「當然可以。」楊中笑,為鳳兒單純的表情。

  一晃兩人成親已經一個月了,王鳳兒同村裡其他成親的女子一樣,勤勞,樸實,以夫為天。一開始的膽怯還是有,遇事還會詢問楊中,月餘的磨合,鳳兒對楊中的性子有了一些瞭解,膽子漸漸大了起來。她做主,原本空蕩蕩的院中,如今多了一群雞鴨。門口還趴著一隻剛從鄰居家裡要來的狗崽,說等養大了就可以看家了。後院也被她開墾出來,撒上了菜籽。現在這裡越來越有家的樣子了,家裡家外都被她操持得井井有條。

  楊中對此也是樂見其成,雖然偶爾會覺得鬧了些,但過會兒便好了,這畢竟是他想要的生活。隔三差五的他會上山打獵,然後去集市上售賣,將賣來的銀兩交給鳳兒打理即可。

  平日閒下的時候,他會教姐弟四人認字,石頭倒是很好學,短短一個月下來已經認下了百字了。

  楊中有個習慣,每晚睡前必會沖洗一下。這跟村中其他男人一年半載才會洗一次澡完全不同的。王鳳兒也沒覺得驚訝,自己的男人天天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她是不會反對的。

  一日楊中在溪邊沖洗回來,見鳳兒正座到窗前藉著微弱的月光縫著衣物。

  「怎麼不點燈呢?能看清嗎?扎到手怎麼辦?」

  「沒事,看得清的。馬上就好了。」

  村子裡大部分人家到了晚上,直接上床睡覺,一般是不點燈的,那些燈油錢能省便省了。楊中在村裡生活了四年,自然也是瞭解,「鳳兒,我上次不是給了你五兩銀子嗎?這些不用省,把燈點著吧,我也想看會兒書。」五兩銀子在村裡可不是小數目,夠他們一家五口,寬寬鬆松過上三個月了。

  鳳兒聽話地將燈點上,屋裡一亮,鳳兒這才看到楊中手裡提的東西,「這……」

  楊中一笑,拎起手中的魚,「在溪水裡抓的,已經收拾乾淨了,明早你燉了吧!」

  鳳兒放下手中的針線,將魚兒接過來,高興地說:「還真是大呢!明天正好熬湯喝。」將魚兒拎了出去,放好。回來時看到楊中已經將濕的頭髮散開,手裡拿了本書。

  「他們都睡了?」楊中問。

  「嗯。」鳳兒點了點頭,靜靜地坐到一側拿起針錢縫了起來。

  楊中不是多話之人,鳳兒平日更是沉默,有事的時候才會開口,是以兩人的相處多半是無聲的。

  楊中也樂於如此,兩人雖已是夫妻,然而楊中對她的感情卻是極淡,不如說,責任更多了一些,而年少輕狂時與紅粉知己煮酒彈琴,對月當歌也已經成了過眼煙雲,他很慶幸娶了一位安靜平凡的娘子。

  看到鳳兒縫完了衣物,楊中也將書放下了。翻身倒到了床上。不一會兒,燈被熄滅。一陣落的響聲後,王鳳兒也在他身側躺下了。

  王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沒有睡著,猶豫了許久才小聲試探地問道:「相公,你睡了嗎?」

  黑暗中的楊中睜開眼睛,翻過身子,「什麼事?」

  「我……」王鳳兒停頓了一會兒,手慢慢地伸到了楊中的胸前。

  楊中一怔,鳳兒竟然會主動碰觸他。成親月餘,王鳳兒一直害羞保守,即使兩人行房,多半也是楊中主動,而鳳兒只是沉默地承歡,楊中握住鳳兒的手,一翻身壓到了鳳兒身上,「你白日裡不是說身子不舒服嗎?」

  男人獨有的氣息撲到鳳兒的頸間,鳳兒的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卻是屏著自己的呼吸,再不出聲了。楊中低下頭輕輕吻了上去……

  紅浪翻滾,呻吟低喘,兩個身子緊緊地糾纏在一起,王鳳兒卻突然間開口了:「等,等等,等一下。」

  「嗯!」楊中身體裡有一團火,正憋的難受,聞言身子停了下來,豆大的汗珠沿著頰邊滴到了鳳兒的臉上。他聲音粗啞的說道:「怎麼?不舒服?」

  王鳳兒搖頭,「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這時候商量事情!楊中眉頭皺了起來,會憋死人的。

  王鳳兒好像也察覺了楊中的不高興,「相公,你別生氣,我只是想……想把二弟送出去學點本事,但需要點銀兩,你能不能……」

  「就是商量這件事?」

  「嗯!」

  毫無預警的楊中趴在王鳳兒身上哈哈大笑了起來,突然想起白日裡他無意間聽到鳳兒與鄰居大嬸的一次對話。

  「……如果他不答應怎麼辦?他答應養弟弟妹妹已經很好了,還要讓他再出銀子……」

  「不用擔心?對付男人我有辦法……臉紅什麼啊!你也是成親的人了……」

  斷斷續續的,楊中聽得不是很清楚,女人之間的事情,他也無意理會,咳嗽一聲,遞個動靜,便走過去了。現在看鳳兒的反應,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怪不得今晚她會這般青澀地回應他呢!以前她的反應雖說不是木頭,但卻害羞得不行,每每都怕傷了她。男之女樂,今晚第一次這麼盡興,卻是因為……

  他的娘子還真是可愛啊!若他真是初嘗情事,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今只怕殺頭的事都應了。他娘子雖比不上青樓女子技藝嫻熟,拿捏尺寸的功夫倒是頂准的。

  楊中笑夠了,翻身平躺,長長地吁口氣,好久沒有這般暢快地笑過了。而適才勃發的情慾隨著那陣大笑平息下去了。

  王鳳兒則被楊中的笑聲嚇懵了,「相公,你……」怎麼了?生氣了?不像啊!

  「你想讓石頭去學什麼?」

  鳳兒見楊中詢問立即開口:「學算賬,將來有了一技之長也可以養活自己,二弟很聰明,一學就會的。只不過現在要先交些銀子的,鳳兒知道這件事有些讓你為難,不過……」

  「石頭真想學,你送他過去吧!需要多少銀子?」

  「相公,你同意了?」

  楊中笑,「不是說過已經是一家人,你的弟弟自然也是我弟弟。還需多少?」

  「二……二十兩。」鳳兒猶豫了一下說道。

  「二十兩!」

  「我知道數目多了些。」鳳兒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明天我到鎮上將去年獵到的那張小虎皮賣了。」楊中道,二十兩對村裡人來說,的確是大數目了,對錢財他並不放在心上,二十兩,對於過去的他,一頓酒席都不夠啊!不過,既然已經決定在此終老,或許也該算計一下了。

  鳳兒見楊中一口答應,激動之下一把抱住了楊中,「相公……」

  楊中摸摸她的頭,拉上被蓋住兩個人,「好了,睡吧!」

  「呃!」鳳兒怔在那裡,難道他不要了?可是……

  楊中失笑,「娘子還在亂想什麼?」

  「沒,沒有。」鳳兒羞紅著臉埋在他懷裡。

  「睡吧!」將鳳兒擁進懷中,他閉上了眼睛,再一次覺得娶個簡單的妻子是個不錯的選擇。他發覺,他已經有點喜歡這個能幹樸實的小娘子。至少她可以為弟弟妹妹做出很多犧牲,而不像他……

  親情,他渴望了近三十年,如今卻在鳳兒身上看到了,他想,不久之後,他也會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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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7:5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因為要去鎮上,王鳳兒今天起個大早,將家裡裡外外都收拾妥當。

  「姐,帶我去好不好?我也想見二哥。」

  「下次帶你去。聽話,在家好好照顧妹妹。」

  「姐,要給我帶好吃的。」四鳳兒嫩聲嫩氣地說。

  「就知道吃。」三鳳兒訓妹妹。

  楊中與鳳兒走出家門,天剛亮而已,路旁的草叢中還帶著清晨的露珠。

  由王家村到鎮上要走兩個時辰。走到一半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鳳兒擦擦額頭的汗。

  「累嗎?」楊中轉身看了看鳳兒。

  鳳兒搖頭,「不累。」

  楊中笑著牽起鳳兒的手,「走吧!累了告訴我。」

  「嗯。」鳳兒羞澀地點頭,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揚起,她的男人雖然話不多,但是真的很疼她呢!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到了鎮上已近午時了,當天是趕不回去的,找了間小客棧住下。

  「吃完午飯再去探望石頭。」

  「嗯。」鳳兒點頭。

  石頭已經離家兩個多月了,看到姐姐、姐夫來看他很高興,一直蹦蹦跳跳說個不停。

  楊中知道,石頭對這個娶他姐姐的男人還是心存顧忌的,於是體貼地離開一會兒,讓他們姐弟倆說些體己話。

  只是等他拿著剛買的蜜糖回來時,卻只剩下鳳兒一人了。

  「石頭呢?」

  鳳兒看著那棟關閉的門,神情哀傷地說:「那個老師傅不讓他出來過多的時間。」她猶豫了一會兒,「相公,我……」

  「幹嗎吞吞吐吐的?究竟怎麼了?」楊中溫和地問道。

  「相公,鳳兒是不是做錯了?石頭在這裡好像過得並不好。」

  「怎麼?」

  「我看到石頭胳膊上有傷,他說是因為做錯事,師傅罰的,而且要做夠三年短工,才會教石頭算賬的本事呢!我以前總覺得只要石頭能吃上飽飯,學得一技之長,就是老天爺開恩了,可是現在我卻又後悔了。相公,我也知道有句話叫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只是……」

  「這樣好了。我去托人打聽一下,石頭在那裡當學徒是真的受苦,還是師傅在故意磨練他。若真是不好,便將石頭接回來,總不能讓我的弟弟被人欺負。」

  「相公,我……」鳳兒感動地看著楊中。

  楊中笑笑,「好了,你先回客棧。」

  鳳兒點頭,又突然想到,「還要買幾匹布呢,天轉涼了,要做幾件御寒的衣服。」

  楊中笑,「可不是,把到這裡的正事都忘了,你去買吧。拿不動就讓夥計送到客棧。我也要去城東看看,雇輛車,這次要買的東西不少。最遲兩個時辰我就回去。」

  兩人是專門挑有集市的時候過來的,連續三天,鎮上的街道皆熱熱鬧鬧。兩人在路口分開,一個向東,一個向西。眨眼間便淹沒在人群中,誰也看不到誰了。

  突然一陣馬嘶,接著聽見有人喊,馬驚了。楊中轉頭,見一輛受驚的馬車自西向東飛快地衝了過來。人群紛紛躲避。楊中也向路旁退去。

  驀地,一個白色身影由他身後縱身躍出,如閃電一般射向那受驚的馬。在人群的驚呼聲中,徒手制服了那匹馬。

  「白衣少俠,厲害厲害。」

  「那少俠長得還挺俊呢!」

  人群爆發出熱烈的掌聲,車伕與車主跳下馬車,「感謝少俠的援手。」那白衣少年謙恭地拱手,直說不敢當,不敢當。

  白衣少年長身玉立,周圍是眾人羨慕感激的目光。陽光下,彷彿給他鍍了層金光,是那般的耀眼。

  人群中的楊中一陣恍惚,那一瞬間他彷彿與這個少年重疊了。恍過神來,楊中失笑地搖搖頭,抬腳正要離開,豈知那少年卻正好轉身,眼睛一下子與他對上了。

  那少年怔了一下,便走上前來,「這位大哥,請止步。」

  楊中停住腳步,笑說:「何事?」

  少年有些猶豫,「其實也沒有什麼,只不過看大哥的相貌有些面熟。好像……大哥不是本地人吧?」

  楊中心中一悸,連忙說道:「大千世界,相貌相似之人何只千萬,小哥看到面熟之人也屬正常。」

  這時人群中傳來,前面有個女人被馬車驚到暈倒了。楊中的心變得有些煩亂,「小哥,在下還有事,告辭。」說完,不再理會那位若有所思的少年,穿過人群,往前面行去,不會是鳳兒傷到了吧!

  「鳳兒。」

  「相公!」鳳兒驚訝回頭。

  「有沒有被馬車驚到?」

  鳳兒聞言一喜,相公真關心她呢!「沒有,是前面那位大嬸,我只是險些跌了一跤。」

  「走吧!我陪你一同去買布。」眼角餘光掃到那少年也跟了過來。楊中微微蹙起了眉。

  鳳兒笑著點頭,剛走出兩步,「唉呀!」突然痛呼一聲,摀住肚子。

  「怎麼了?」

  「相公……我,我肚子突然間好痛。」

  「鳳兒……」

  幸好,醫館就在附近。

  「沒事了,只不過受了些驚嚇,喝兩劑安胎藥也就無妨了,注意,近兩日不要干重活。」老郎中開了藥方,又吩咐夥計將藥抓好。

  楊中一路無話,付了銀子拿著藥,帶著鳳兒回到了客棧。

  「你何時懷的身孕,為何沒告訴我?」

  「我,上、上個月,我也沒有確定,所以就沒有說……相公,你好像不高興,不喜歡孩子嗎?」

  自郎中嘴裡聽說鳳兒懷孕的消息,楊中一直面無表情,眼神卻是複雜至極。看到鳳兒忐忑不安的表情,楊中的神色才算緩和些。

  「別亂想,我怎麼會不喜歡孩子,只是一時聽到有些驚訝罷了。」

  鳳兒垂頭坐在床頭,雙手無措地擺弄著衣角。

  楊中輕歎一聲,「先休息,我讓夥計把藥熬了。」說完,出了門。孩子,他竟然也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骨血。

  楊中出了門,發覺一直尾隨他們到醫館,又至客棧的少年已經消失了。

  看到他與一村婦在一起,那人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懷疑了吧!歎了一口氣,拿著藥走到了後廚,交給夥計。

  等楊中端著藥碗推門進屋時,卻見鳳兒坐在床頭正小聲地哭呢!

  楊中將藥碗放到桌上,走過去,「怎麼了?哪不舒服?」

  鳳兒搖頭,「相公,我,我……我知道,相公不高興,是在怪我,我不該對相公隱瞞,我以為相公會喜歡孩子的,我……」

  鳳兒的唇突然被楊中摀住。側身也坐到了床上,將鳳兒抱進懷中。

  「誰說我不喜歡孩子了,誰說我不高興了。我楊家有後了,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瞧!眼睛都哭紅了。」楊中的手摸向鳳兒的肚腹,咬著鳳兒的耳朵說:「我兒子若知道我惹娘子哭了,定然怪罪我這個爹爹的。」

  鳳兒臉一紅,「你……」

  楊中的轉變與適才真是叛若兩人,好像只是煎個藥的工夫兒,就全然改變了。

  「來,先將藥喝了。」

  鳳兒將藥一口喝完,楊中蹲下身子將她的鞋脫下來,「躺一會兒。」

  鳳兒羞紅著臉,「相公,我自己來就好了。」

  楊中俯身溫柔地親了她一下,「那郎中不是囑咐你要注意休息嗎?」

  鳳兒的整個臉頰都紅透了,楊中對她好像愈加的好了。

  「可是……相公,東西都還沒有買呢?」

  「來得及,我們在鎮上多住兩天,東西我會去買。你只要好好休息,給我生了兒子就好了。」

  「若,若是女孩怎麼辦?」

  「那更好,像你一樣漂亮。」

  「相公,你取笑我。」

  楊中笑,給她掖好被子,「睡吧!別亂想其他的,男孩女孩我都會喜歡。」

  鳳兒笑著閉上眼睛,因為喝了藥的緣故,稍頃,鳳兒便睡著了。

  怎麼會是取笑呢!現在他真的覺得,他的鳳兒,他的娘子是最漂亮的。

  孩子!

  他要當爹了。先前的震驚,猶豫,想通後的雲開霧散。得失,得失,他以為失去了許多東西,其實他得到了更多。

  鳳兒一覺醒來後,已近傍晚,石頭正坐在鳳兒的床邊。

  「姐,你醒了,姐夫說,我快當舅舅了。」

  「石頭!你怎麼來了?」鳳兒驚訝地問。

  「是姐夫帶我來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楊中走了進來,「鳳兒,醒了。休息得好嗎?」

  「相公。」鳳兒坐了起來,「石頭怎麼會……」

  「我把石頭領回來了。」楊中笑說,「石頭,你先出去玩,我跟你姐姐有事情談。」

  石頭乖巧地點頭,出去了,還不忘把門關上。

  鳳兒心疼地一咬唇,「二弟在那裡真的受委屈了。」

  「委屈倒是沒有,只不過與其在那裡耽誤三年學一些算賬的本事,不如我教他更有用的。」

  「相公……」

  「怎麼?不相信相公的本事。」

  鳳兒搖頭,「沒有,相公既然識字,那……懂算賬也是應該的,鳳兒也看得出,相公跟村裡的其他人不同。」

  楊中臉色微微變了一下,「看得出來?」

  「嗯,相公認字,對人又和氣,跟村裡的其他男人不一樣。」

  楊中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一直在掩飾自己,竟然還是被人看出不同之處,就連他會識字,也是娶了鳳兒之後才稍稍透露了一些,「村裡的其他人也能看出來嗎?」

  「村子裡人都說相公是好人。說相公是世間最善的人。」

  楊中一怔,鳳兒是第一個說他是心善的人,心善,生活在那個地方,誰的心會善呢?「傻瓜。」他失笑,表情溫柔地伸手揉了揉鳳兒的頭髮。

  鳳兒臉頰酡紅,「相公,我知道你是疼鳳兒的,不想鳳兒傷心,才將二弟領回來。可是,我懷著身孕,二弟若是回來了,又要多出一口人吃飯,相公,我……我不想你為難。」

  「鳳兒啊!」楊中突然大笑著將鳳兒擁進懷中,他的鳳兒真是可愛啊!有點小小的聰明,知道以進為退。並非無知的愚婦,雖然不會那些詩詞歌賦,舞風弄月,卻也透著一股靈性。只是太過單純,耍的一些小聰明,一眼就能被他看穿了。鳳兒若是生在官宦人家,只怕絕非一般女子了。

  沒料到,在這偏僻與世隔絕的地方,他竟然能撿到這顆蒙塵的明珠,未曾雕刻的美玉。老天何其憐他啊!

  鳳兒又被楊中的笑聲弄糊塗了。楊中見她懵懂的表情,卻越發地止不住笑意了,「放心,不會為難的,我以前還有些積蓄,雖然不能錦衣華食,但也夠我們吃飽穿暖,石頭也是我弟弟,我們既是一家人幹嗎要分開呢!石頭懂事,我教他本領,定保他將來衣食無缺。而且你有了身孕,家裡的活,石頭也能分擔些,你說這麼好的事,你的相公為何要為難呢?」

  「相公……」

  冬日將近,村子裡的幾家獵戶合計著入冬前上山打一次。冬日大雪封了山便什麼都打不到了。因此最後一次進山,都會走得遠些,這樣打的獵物也會多些。大家預計在山裡待上七天,楊中自然也在其中。

  而今天是楊中離開的第五天。

  鳳兒見天氣挺好,便將待縫製的棉衣搬到院子裡來做。

  「姐,這件棉衣是不是給我做的?」三鳳坐在一旁看著姐姐。

  「這件是你二哥的,那件才是給你的。」

  「哦。」三鳳喜滋滋地摸了摸,「真好,今年能穿新棉衣了。姐,那你的呢?」

  「我的最後做,不急。」

  「呵呵,姐,姐夫真好,我將來也要嫁姐夫那樣的男人。」

  「死丫頭,真不知羞。」鳳兒嗔怒道,「誰教你這麼說的?」

  「沒有啊!」

  「沒有!小小年紀你懂什麼,是誰跟你說的?」鳳兒追問道。

  「是二哥,二哥說姐夫給我們買好吃的,買穿的,還教我們本事,是大好人,讓我將來也要嫁姐夫這樣的人。」

  一瞬間,鳳兒原本清澈的目光變得複雜起來,輕輕歎了一聲,低聲呢喃道:「這種人豈是想嫁就能嫁的?」

  「什麼?」

  「沒什麼,真不知讓你們讀書是好事還是壞事,好了,你去找你二哥去,別在我身邊繞了。」

  「不行,姐夫說讓我待在你身邊,以防你干重活,累壞了肚子裡的寶寶。」

  「只是縫個棉衣,哪有什麼重活,你去溪邊看看,你二哥抓到魚沒有?」

  「一定能抓到,二哥跟姐夫學了本事,抓魚可厲害了。」

  「那你就讓石頭回來吧!秋天水涼,在水裡待時間長了不好。快去,一會兒四鳳兒睡醒了,又要粘著你,到時你可哪都去不了。」

  「哦,那我去找二哥,一會兒就回來。」

  將三鳳兒打發走,鳳兒鬆了口氣,怔了會兒神,也不知神遊到哪去了。突然聽到家裡的小黃狗叫,才驚醒,一抬頭,「王嬸,你來了。進來坐……小黃,別叫了。」

  小黃狗也聽話,主人一說,便不叫了。跑到門邊一趴,繼續曬太陽。

  王嬸也不客氣,走到院中找個木墩坐下,「唉喲!真是有家的樣子了,瞧瞧,這又是雞又是鴨的。我以前就說,這家裡就該有個女人,瞧瞧,你一來就是不一樣了。」

  鳳兒笑了笑。

  「怎麼沒精神的樣子!你的弟弟妹妹呢?」

  「沒事,可能今早起早了,有點睏。大的兩個去河邊了,小的那個在西屋睡覺呢!」

  王嬸得意地笑,「鳳啊!你就是有福氣的人,嫁個這般好的如意郎君。」

  「這也要謝謝王嬸做媒啊!」

  「你謝我是應該的。」王嬸一點都不客氣,「若沒我去撮合,你倆也成不了。」

  「那是當然。」鳳兒淡淡地笑了笑。

  「你不知道,現在村裡有多少待嫁的姑娘羨慕你呢!還有兩個埋怨爹娘當初為什麼不同意。」

  「呃?」

  「楊兄弟雖然年紀大了些,但五官端正,為人好,脾氣也好。我當初就說,年紀大的會疼人,你看,果然不假吧!打獵又是一把好手,竟然還識文斷字。前兩天,我還聽到石頭那小子背詩呢!說是你男人教的,你說說,村裡的這些大老粗,哪個比得上。」

  「我家相公人自然是好的。」

  「可不?你比去年都胖了一圈了,咦!不對,你是懷了身孕吧!」

  鳳兒微笑地點頭。

  「瞧我這眼睛,竟然沒看出來,幾個月了?明年楊兄弟就有後了。」

  「相公也很高興。」

  「這是新做的棉衣吧!手真是巧啊!楊兄弟能娶到你也是他的福氣。」

  「王嬸。」鳳兒微微一笑,「你是有什麼事吧?」

  「啊!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呵呵,就是我家小三,也……也想認個字,我們這也沒有個私塾,你看能不能請楊兄弟幫個忙?」

  「這件事啊!相公不在,我也不能做主,不過小三若真想學的話,就先跟石頭學吧。」

  「行行。大妹子,可真謝謝你了。」

  王嬸一走,鳳兒覺得真有些累了,有了身孕真不比往常。

  準備回屋歇一會兒,身子還沒起來呢,便聽到了二弟三妹的喊聲。

  「姐,姐,姐夫回來了,姐夫回來了。」

  「姐,姐,我看到姐夫了。」

  兩個人手裡拎著竹簍,氣喘吁吁跑進了院。小黃狗也興奮得汪汪叫起來。

  「姐,我看見姐夫,姐夫他們回來了。」

  「嗯,我還看到他們獵到了好多東西呢!」

  「三妹,你照顧姐,我去迎迎姐夫。」說完,將竹蔞往地上一扔,跑出院,小黃狗也汪汪地跟著跑了出去。

  鳳兒神情感慨地看著石頭奔跑的背影,看來弟弟妹妹已經接受他了。

  昏黃的燭光映在牆上,一室的暖意與溫馨。

  「你的衣服我已經做好了,你試一下,看合不合適。」王鳳將做好的衣服拿出來。

  「娘子做的衣服當然合適了。」楊中說著將衣服穿到身上。

  鳳兒走至身前,幫他整了整領子,「還好穿著正合適,我做的時候害怕做小了呢!本來以為你要過兩天才能回來呢!」

  「運氣好,遇到了鹿群,這下子整個冬天都夠了。」楊中擁住鳳兒,「腰又粗了一些。」低下頭便親鳳兒的耳朵。

  鳳兒怕癢地往後躲,「別,萬一石頭他們進來……」

  「沒事,他們都睡了。」楊中改親她的嘴唇,低聲道,「娘子真美。」

  「你……」鳳兒紅著臉,「瞎說。」

  楊中一把抱起鳳兒,轉身輕輕放到床上,身子也隨之壓了上去。

  「相公,孩子會不會……」

  「放心,我輕些,沒事的。娘子好香……」楊中在鳳兒的頸間嗅了又嗅,吮了又吮,突然卻又坐了起來。

  鳳兒身上一空,錯愕地看著楊中,「相公……」

  楊中笑說:「在山裡滾了幾天,身上太髒了。等著,我去河裡洗洗。」

  「相公。」鳳兒坐了起來,「秋天水涼,還是在家洗吧!我這就去給你澆水。」說著便要下床。

  「沒事,已經習慣了,冬天都在河裡洗呢!乖乖躺著,等我回來。」臨走時,楊中著火的眼神,讓鳳兒從頭紅到腳。

  今天臘八,從早晨就開始飄小雪。

  石頭從外面跑進來,「姐,外面好冷啊!」

  「你姐夫呢?」鳳兒看向他身後。

  「在後面。」石頭將捕到的魚遞給鳳兒。

  三鳳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哇,好大啊!」

  「那當然。」石頭得意地說,「姐夫可厲害了,我們敲開冰抓到的。」

  「好好,今晚又有魚吃了。」四鳳兒小嘴巴配合地流出口水。

  「你真饞,魚是給大姐吃的。」三鳳兒教訓妹妹。

  等楊中回來時,身上已落了滿身的雪。

  「外面雪下大了。」鳳兒伸手替他撣雪。

  「是下大了。你別動,涼。」楊中將雪彈盡才走過來,「他們呢?」

  「回西屋了。」

  「哦。」楊中點下頭,「你歇著吧!我去飩魚。」

  「不用了。」鳳兒笑著說道,「今天晚飯二弟做。」

  「嗯!」

  鳳兒掩嘴笑,「他們說,你燉魚把魚都糟蹋了。」

  「啊?」

  「是啊!姐夫燉的魚最難吃。」四鳳推門跑了進來,小身子依到姐姐懷中,「姐姐做的菜最好吃。」

  「別瞎說。」三鳳也隨後跑了進來,「姐夫,我妹妹亂說的,你別信,四鳳兒跟我出來,別打擾姐姐休息。」將四鳳兒連拉帶拽地扯了出去。

  楊中失笑,「看來我做的飯菜真的不得人心。」從小錦衣玉食,所有的事情下人都給打理,哪需要他親自動手的。到王家村後,的確讓他手忙腳亂了一陣子,魚與肉,他也只會最簡單的,放到鍋裡,加點水,加點鹽,燉熟為止,或者放到火上烤,烤熟為止。能吃飽就行,失去了那些東西後,他好像也失去了味覺。直至娶了鳳兒,他才對食物漸漸地有了感覺。

  「這都怪我,這兩天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又瞎想了,為娘子做飯,相公我心甘情願。今天肚子還痛嗎?」

  「已經不痛了,我想應該沒事了。」

  「那就好,再歇兩天。」

  「我真的沒事。」

  「那也不能出屋,外面天冷,你肚子痛,可能就是因為涼到了。可惜我懂那些琴棋書畫,卻不懂醫理。」

  「相公已經很厲害了。二弟已經把你當師傅看了,相公,你這些都是跟誰學的啊?」

  「我不是說過嗎!小時候跟私塾先生是鄰居,那先生人很好,無事的時候便教我一些,也沒要銀子。」楊中笑說,「也只有石頭說我厲害,其實我會這些粗鄙不堪,是比不上那些有學問的書生的。石頭將來若想進京趕考,做大官,我這個師傅只怕是不行的。」

  「誰要他當什麼大官啊!只要像你一樣就行了。」

  「姐,姐夫,吃飯了。」石頭突然在外面大喊。

  臘月初九,

  楊中睜開眼睛,發覺自己起得晚了,身旁的鳳兒正在熟睡。楊中起身穿衣。將鳳兒曬在外邊的胳膊放進被褥中。鳳兒的肚腹高高凸起,即使蓋著厚厚的被褥,仍然明顯。

  楊中並不曉得如何照顧懷孕中的女人,只記得大嫂懷孕時,全府上下忙翻了天,日日燕窩地補。老媽子,郎中隨時在身邊侍候。大嫂只是靜坐在床,什麼也不需做的。

  而村子裡的女人有了身孕,好像與平日也沒什麼不同,照樣下地幹活,料理家務,照顧自己的男人。楊中也明白,窮人有時是沒權利嬌貴的。

  鳳兒也同村裡大多數女人一樣,只是,楊中卻想寵著她,他不再孤身一人,他有了家,有了妻子,有了親人,跟他流淌同樣骨血的孩子即將出生,這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感到溫暖。所以他想寵著她,他雖然還未愛上她,但卻真心地想寵她了。

  推開房門,冷氣撲面而來,卻也清爽,令人精神一振,雪已經停了,卻下得足有半尺厚。楊中拿起掃把將院中的雪掃淨,這時西屋也傳出動靜,石頭睡眼惺忪地走了出來,「哇,真冷!咦!姐夫。」看到楊中正在掃雪,立即狗腿地跑過去,「姐夫,我來掃,我來掃。」他還想跟姐夫學更多的本事,對楊中可是尊敬得不得了。自從他知道姐夫不但認字,會算賬,而且還會像城中的書生那樣吟詩作畫之後,他便將姐夫當成天來看了。在他心中姐夫的地位甚至高過京城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算什麼,屁!還是姐夫好。

  「外面冷,把帽子戴上再出來。」

  「是。馬上來。」

  石頭掃到雞棚時,叫了起來:「咦!怎麼有雞爪印,難道雞跑了。」

  「怎麼了?」楊中走了過來。

  「姐夫,雞好像跑了。」石頭跑到雞籠前查了查,「咦,沒丟啊!雪上怎麼有雞爪印啊?」

  楊中走進雞棚,由於有風的關係,靠近外面的位置刮進了一層薄薄的雪。上面有兩個爪印,楊中走近看了看,這哪是雞爪印,明明是鷹爪,奇怪,怎麼有鷹飛進來,難道是昨晚風雪大,進來避寒的?雞沒有被鷹當食物叼走,還真是萬幸呢。楊中眼光不輕意地一轉,看到牆角處,目光突然凌厲地一閃,疾步走過去。

  「姐夫,怎麼了?」石頭嚇了一跳,他說不出來為什麼,只是突然間有些害怕姐夫了。偷偷地探頭看,牆角那也沒什麼啊!姐夫的臉色怎麼一下子變得那般難看。

  「難道我當真躲不過嗎?原來連你也是……是我癡心妄想了!」楊中喃喃低語,震驚過後,臉上露出慘淡的笑意,轉回身,「石頭,你把這裡清掃乾淨,我出去走走。」

  「啊?哦。」石頭抱著掃把,怔怔地看著姐夫走出院門,那個背景感覺很……怎麼說呢!對,孤單。姐夫怎麼會孤單呢!不對,不對。不過姐夫剛剛的笑容真的很難看,像哭了一樣。石頭蹲在牆角看了半天,也研究了半天,真的沒什麼啊!姐夫真是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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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8:2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王鳳放下手中的針錢,挺著大肚子,慢慢站起,走到門口,「石頭,在幹什麼呢?把狗撩得亂叫。」

  「姐,我在跟小黃玩呢!」

  「姐,二哥騙人,他欺負小黃。」三鳳兒告狀。

  鳳兒笑了笑,「別亂鬧了!唉呀!」她突然痛呼一聲,手摀住肚子。

  「姐,你怎麼了?」石頭跟三鳳兒跑了過來。

  「沒事……啊!」又痛了。鳳兒突然覺得不對,「快,快去叫你姐夫回來。」

  「我去。三妹,你照顧姐。」石頭撒丫子往後院跑,「姐夫,姐夫,姐姐要生了,快回來。」

  「啊!」鳳兒躺在床上,痛得不行,渾身的汗已經把衣服打濕了,「相公……」

  「沒事,產婆一會兒就到了。」楊中握著她的手,安慰她。不時擦擦她額頭上的汗。

  「姐,姐夫!」石頭跟三鳳兒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姐夫,產婆不在,說是去鎮……鎮上了。怎麼辦?」

  「啊!」鳳兒痛得緊咬牙關。

  「不在?」楊中眉頭皺了起來,看著鳳兒,「鳳兒,我來給你接生,你怕不怕?」

  鳳兒搖頭,「不,不怕。」

  石頭道:「不是說男人不可……」

  「哪有那麼多規矩,石頭,去燒熱水。三鳳兒,你也去幫哥哥。」

  「相公……我……」

  「別擔心,我給母馬接過生,來,放鬆!呼氣,吸氣。腿張開……」豆大的汗珠由楊中額間滴落,現在最緊張的換成了他。

  一個時辰後,鳳兒順利產下一個男嬰,「瞧,這小傢伙長得很漂亮呢!」楊中將洗乾淨包裹好的嬰兒放到鳳兒的枕邊,接著便像用盡了全身了力氣,虛脫地坐在了地上。頭枕著床沿,側頭,目光溫和卻又帶著一絲淡淡的感傷,靜靜地看著他們母子。

  「呼!好累人喔!」石頭跟三鳳兒同樣筋疲力盡地坐在窗外的台階上。

  「我餓了,我要吃飯,我們什麼時候吃飯啊?」四鳳扭著小小的身子,晃晃地走了過來。

  「吃飯,就知道吃,等一會兒了。」

  「我要看寶寶。」四鳳兒要進屋。

  被石頭拽了回來,「等一會兒,姐夫叫我們的時候再進去。裡面很可怕。」他可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血呢!

  「來,守書小外甥,讓舅舅抱一抱,親一親。」石頭小心翼翼地抱起嬰兒,「姐,守書長得真漂亮,比四鳳兒小時候漂亮多了。」

  鳳兒笑,「別讓四鳳兒聽見,不然該怪你偏心了。」

  「我說的是實話啊!我的小外甥真的好看。怪不得姐夫要請鄰居一起來樂呵樂呵呢!」

  「今天守書滿月,你姐夫倒真是想慶賀一下。對了,你姐夫呢?」鳳兒問。

  「去請鄰居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鳳兒點了點頭,無來由地心裡卻產生一絲不安。

  直到鄰居們都來了,楊中仍然沒有回來,「石頭,你出去找找。」鳳兒抱著守書,心急地看著門外。

  「姐,我知道姐夫在哪。」三鳳兒突然開口道。

  「在哪?」

  「我剛才看到兩個騎大馬的人……」

  「騎大馬!」石頭有些驚奇地叫。

  三鳳兒點頭,「嗯,很神氣呢!他們跟姐夫在一起,姐夫說那兩人是他的朋友,讓我先回來。他跟他們談完話就會回來。」「咦!是喔!姐夫是外鄉人,有兩個騎大馬的朋友也不算奇怪。姐夫也是個很厲害的人。」石頭搖頭晃腦地說。

  「多久的事情?」鳳兒急問。

  「就是剛才啊!」三鳳兒道。

  「石頭,你照顧守書。」鳳兒說著便向門外跑去,卻見楊中已經回來了。

  「咦!姐夫,你回來了,姐姐正急著找你呢!」

  到了晚間,送走了前來慶祝的鄰居,石頭他們都熟睡後,楊中拿出一袋銀子交給鳳兒。

  「相公,你這是……」

  「這裡是五百兩銀子,你拿著。」

  「相公,哪來這麼多銀子?」鳳兒驚訝地問。

  「這些銀兩應該夠你跟弟妹生活一陣子。」

  「相公,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鳳兒傻傻地看著楊中。

  楊中輕歎口氣,許久,才道:「鳳兒,我要離開這裡。」

  「離開!去哪啊?」

  楊中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鳳兒,你我夫妻一場,這五百兩銀子是我僅能給你的。」

  「你……你不要我?」鳳兒驚道,「相公,是鳳兒做錯什麼了?相公,你不能不要我啊!你走了,石頭怎麼辦?他那麼喜歡你。還有守書,你的兒子。難道他你也不要了嗎?」

  楊中的眼神複雜地閃爍著,「別哭。」楊中走過去,輕輕擦拭鳳兒臉頰上的淚,「你該知道,這樣的結果最好。」

  鳳兒哭著撲進楊中的懷中,無助地說:「相公,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什麼結果?你為什麼不要鳳兒了。鳳兒做錯什麼了?你告訴鳳兒,鳳兒會改。」

  「好,你不明白,不明白。」楊中輕撫她的背,慢聲哄著她。

  「相公,是不是今天出現的那兩個陌生人,三鳳兒都跟我說了。他們要帶你離開嗎?相公,是不是他們要害你?相公,不論怎樣,鳳兒都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要丟下鳳兒。」

  看著鳳兒情真意切的樣子,楊中的心中一陣發酸,若他什麼都不知道該有多好,或許他真的會帶上她。只是……造化弄人啊!

  「鳳兒,別哭了,我不離開你就是,瞧,你把守書都嚇哭了,還不快去哄哄。」

  「相公,你真的不離開?」

  楊中笑著,微微搖頭,「不離開。」

  第二日,石頭起來,卻見姐姐的屋裡沒動靜。於是站在窗外喊:「姐,姐夫。」還是沒回應,奇怪了,往常這時候,姐與姐夫早就起來了。而且屋裡竟然沒有守書的哭鬧聲。

  「姐,姐夫。」石頭繼續喊。

  過了一會兒,門裡傳出聲音,「石頭,你進來吧!」

  「姐。」石頭推門進了屋,「咦!守書呢?姐夫也不在,姐夫出去了?姐姐,你……」石頭這才看到姐姐的眼圈是紅的。

  「他已經抱著守書離開了。」

  「去哪?」石頭有些莫名其妙,驀地看到桌上的有一張紙,眼角餘光一掃,「休書」!石頭瞪大了眼。

  「唉喲!造孽喲!我就說外鄉人不可靠,瞧瞧果然應驗了吧!幸虧我沒把女兒嫁給他。」

  「這次算你有先見之明。」

  「可憐鳳兒那娃了,早前死了爹娘,本以為有了依靠,沒想到,唉……」

  「要我說,還不是她自找的,別人家的姑娘都不同意,偏她就同意嫁。楊中又認字,又會吟詩作畫,一看就不是什麼普通人,我早看出來了,他能在咱這小村裡常待嗎?」

  「你這一說,我也瞧出來了,那個楊中啊說話都跟我們不一樣,有一次,我們結伴去打獵……」

  「別說打獵了,上次若不是楊中指揮,我們能獵到那麼多好東西嗎?」

  「是啊!不是簡單人。」

  「剛生了娃,就被休了,孩子也被抱走了。要我說那個楊中還真是無情無義。」

  「對,負心漢。」

  「姐,對不起。」石頭將窗戶關嚴,隔絕了外面的議論聲,「我只想請大家幫忙追回姐夫,沒想到他們會……」

  「沒關係。」鳳兒待坐在床頭。

  「姐,姐夫為什麼不要我們了?」三鳳兒哭著問。

  「別哭了,你瞧姐姐都不哭呢!」

  「姐夫壞壞。」四鳳兒噘小嘴說道。

  「二弟,三妹,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順便把四鳳兒也帶出去。」

  「姐……」

  「石頭,你連姐姐的話都不聽了。」

  「哦。」

  等弟弟妹妹皆離開房間,鳳兒閉上了眼睛,許久,當她雙眼緩慢地睜開後,眼裡的哀傷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然的冷靜。

  摀住心口,奇怪地蹙眉,還是有些痛。感情果然不是可以輕易控制的。他溫情待人時,是天下間最好的男子,可若是狠下心卻是比誰都要狠心絕情。

  連兩人之間唯一的牽絆守書也帶走了。竟然還說是為了她好,或許真是為了她好吧!哈哈!鳳兒苦笑。

  深夜,無星無月,在王家村的村口,突然出現一個人影,接著又有一個身影鬼魅般地變了出來。

  「……或許奴婢身份已經暴露了。」

  「不會,他絕非長情之人,若是暴露不會留你性命。任務有變,這是主上給你的。」

  她接過紙條,看了一遍之後將其放進嘴裡嚥下,「奴婢……恐無法完成。」

  「怎麼?你想違背主上的命令?」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的條件只怕不能……」

  「只達目的,不求手段,子七,你好自為之。」

  「奴婢……定不負主上。」

  ……

  夜色下,人影只經過短暫的接觸便消失無蹤了。

  京城,最繁華之地,因為那裡住著最至高無上的人——皇帝。只是在京城,百姓們最常議論的卻是那立下赫赫戰功的平遠侯皇甫中仁。權頃朝野,皇上最為倚重的大臣。傳說五年前,若無他的扶助,當今皇上只怕已成了刀下亡魂。

  平遠候府,佔地千傾,亭台樓閣,假山石景,翠湖楊柳,美不勝收。真可謂,只因天上有,人間幾回聞啊!要說那平遠候應是除了皇上外,世間最快活的人了。

  只是目前他卻緊鎖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稟候爺,太醫已經到了。」一侍衛門外回稟道。

  平遠候聞言站了起來,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一起隨我去二弟那裡。」

  抬腳邁進屋中,「二弟,今天身體感覺如何?咦,怎麼起來了?」

  屋中,窗前,正憑窗站立一男子,身上披了一件單衣,身材修長,相貌只屬中上,然而他的眼眸卻深遠悠長,給人一種溫和淡定之感,不是一般市井之人身上能具有的。

  他看到平遠候進來,微微一笑,笑容既不熱情,也不陌生,尺度適中,「大哥,你怎麼過來了?」他正是平遠候的胞弟,皇甫中御。

  「我把太醫請來,看看你的傷。」

  「大哥,已經沒事了,何必勞師動眾。」

  「讓太醫診斷一下,我也放心。你也別站在窗口了,被風吹到了怎麼辦?那些下人都幹什麼吃的,怎麼能讓你下地呢!」皇甫中御失笑,「大哥,我哪有那般脆弱。」

  「怎麼?你連大哥的話都不聽了,不想讓大哥安心是不是?」

  皇甫中御告饒道:「大哥,我聽你的便是。」他依言回到床上。

  平遠候將太醫叫進屋中,老太醫診脈後說道:「體內餘毒已清,只需安心靜養即可。」又給開了一些滋補身體的藥。

  老太醫隨侍衛出去後,皇甫中御說道:「我說過,我已經沒事了。」說著,便要穿衣下床。

  「別動,太醫不是讓你靜養嗎!」

  皇甫中御笑道:「大哥,再躺下去,沒病也躺出病來了,何況箭傷已經好了七八,體內的毒也清了。」

  「二弟,又是大哥連累你了。」

  皇甫中御笑說:「只是巧合而已,何來連累之說?」

  「將二弟接回府中,本想讓二弟享福的,卻不想遇到了刺客,又累二弟受傷。我……」

  「大哥,不必自責,真要怪也要怪那刺客。」

  平遠候輕歎了一口氣,雙手搭到皇甫中御的肩上,欲言又止,「二弟,我……」語氣頓了一下,「其實,你是不想回來吧!」

  「怎麼會!大哥多想了,這畢竟是中御的家。」皇甫往後退一步,轉頭眼望向窗外。一片楊柳依依。

  「大哥對不起你,五年前……」

  「大哥。」皇甫中御突然打斷他的話,「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中御從未怪過大哥。」

  「大哥知道你心地寬厚,這些年來我跟娘一直對你心存愧疚,當初不該把你當誘餌……」

  「大哥。」皇甫中御再次打斷平遠候的話,「我從小便長在這裡,有些事情知道該斷則斷,五年前,若換成是我,我也會這麼做。大哥若再自責,就是在罵小弟了。」他最多也只是無奈而已,無可奈何。

  「你能這樣想,大哥也心慰不少,如今朝局看似穩定,實則波濤洶湧,稍一疏忽,局勢恐怕就會改變,你也知道,前太子在逃,餘黨未除,這件事如鯁在喉,令皇上寢食難安,身為臣子理應為皇上解憂。中御,上次的刺客雖已服毒自盡,但也應該猜到他是太子的餘黨,太子隱藏在暗處,蠢蠢欲動,一直伺機想得到那份寶藏,若真的讓他們奪了去,只怕這江山又要易主了,到時生靈塗炭……」

  皇甫中御眼神一暗,「大哥,你是想問我,五年前有沒有得到那份藏寶圖吧?其實……」你尋我,也是為了它吧!

  平遠候閃過一絲尷尬之色,「二弟,你誤會了,你知道,這份寶藏關係到我朝……」

  「我得到了。「皇甫中御突然說道。

  「在哪裡?」平遠候眼睛凌厲地一閃。

  皇甫中御轉回身,微微笑了笑,「大哥還記不記得小時候,在郊外的別院,有一次,我淘氣爬上樹,卻不小心摔了下來,大哥恰巧在樹下,毫不遲疑地伸手接住了我,自己的胳膊卻骨折了。」

  平遠候想一想,笑說:「記得,那時你真的很頑皮。與現在溫吞的性子可是完全不同。」

  皇甫中御笑道:「中御不懂事,那時大哥雖然年幼,卻已隱隱有了大將之風了,爹爹曾說,大哥日後定有出息。我曾在那棵槐樹上刻下四個字,大哥記得否?」

  平遠候怔了一下,然後緩慢地說出四個字:「兄弟同心。」

  皇甫淡淡地一笑,眼中有一些說不清的東西,「五年前,我被叛軍逼到河邊,在跳進河中之前,曾經向你喊出這四個字,其實那時我已經告訴你藏寶圖的地址了。」

  平遠候恍然大悟,那時他還以為,弟弟喊出這四個字是在諷刺他放棄了救弟弟的性命。

  皇甫中御的目光再次轉向窗外,隱藏了眼中的痛楚,大哥若真注重他們的兄弟之情,又怎麼聽不出他的暗示呢?只是若大哥猜出他的暗示,得到了地圖,還會花費力氣尋找他嗎?

  「大哥,藏寶圖就埋在那棵樹下,你快快去取吧!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會兒。」

  「哦,好,那二弟好好休息吧!大哥改日再來看你。」

  「大哥,小弟還有一個請求。」

  剛剛跨出門檻的平遠候又折了回來,「二弟有何要求,儘管說。」

  「中御不想在朝中做官。」

  平遠候一怔,「你不想幫大哥嗎?你我兄弟若能同朝為官,扶助皇上……」

  「大哥,中御無才無能,又生性懶散,做官只怕會丟了大哥的臉,請大哥幫忙……」

  「這……可是皇上……」

  皇甫中御搶先道:「大哥,中御不想抗旨連累你,因此在聖旨沒到的時候,請大哥在皇上面前通融。中御心意已決,今生只想做個閒散之人,望大哥成全。」說完,雙膝跪地。

  平遠候直直地看著跪在面前的胞弟,「你……」最後方道,「好,大哥成全你就是。」說完拂袖而去。

  某日,艷陽高照,風輕萬里,是挺好的天,只是在這天裡,卻有一披頭散髮的女子,手中高舉訴狀,直直跪於平遠候府府門前,狀告其夫忘恩負義,喪盡天良,拋妻奪子。

  門口的侍衛讓她告狀去衙門,這是平遠候府不理這些的。奈何此女卻執意不走,大聲喊叫讓候爺做主申冤。她這一鬧,原本寂靜莊嚴的府門口被看熱鬧的百姓圍得水洩不通。

  開始,侍衛說話還算客氣,勸其去衙門。可是女子不聽,侍衛強行將其轟走。然而,第二日,女子竟然又來了。直跪府門口,高聲喊冤。侍衛將其當成瘋婦,又將其強行轟走。

  女子這一舉動,在全京城可傳開了。都奇怪她狀告的究竟是何人?難道其夫跟平遠候有關係?這兩日,街頭巷尾都在談論這個告狀的瘋婦。沒辦法,平遠候本來就是京城百姓最熱衷談論的話題,如今又多出這麼一個奇怪的女子,自然更有得聊了。

  第三天,女子又去了。侍衛這時不再客氣了。將其捆綁起來,準備送到官府治罪。此時候府的門突然大開,一青衫男子走了出來,氣質淡定溫和,目光看向披頭散髮,看於地上的女子後,露出一絲感傷,輕歎了一口氣,對身旁的侍衛說道:「把她帶進來。」說完,轉身走進了府門。

  「咦!這人是誰啊?」

  「不知道啊!」

  「不過,跟候爺倒有幾分相似。」

  「管他是誰呢?你說這女子被帶進府裡,還能活著出來嗎?」

  「活著出來就怪了,不死也脫層皮,候爺府能是那麼容易進了嗎?」

  「我看那女子就是個瘋婦。」

  「……」

  看到女子被帶進府門後,圍觀的百姓紛紛議論起來。

  候府內。

  「把她的綁繩鬆了,帶她去洗乾淨。」皇甫中御吩咐身旁兩個婢女。

  「不用你好心,你把兒子還給我。」女子咬牙切齒地說道,狀若瘋婦。

  兩個婢女有些好奇地看了皇甫中御一眼,便又很有眼色地低下頭。候府中的下人,察言觀色的本領還是有的。

  皇甫中御聞言轉回身,「你先洗乾淨,我們再談。」對婢女說,「一會兒帶她到書房找我。」

  女子神情倔強,目光凶狠,婢女原先怕她撒野,還特意讓兩個侍衛站在門外,豈知女子卻相當配合,在婢女的服侍下,女子洗淨身子,又換上一件乾淨的衣服。婢女這才看清了女子的相貌,勉強算是清秀,年紀偏大,比不上府裡那些歌姬舞姬美艷,也沒有婢女丫環年輕。奇怪,二公子怎麼會認識她呢!

  女子被帶到書房,皇甫中御讓婢女退下。

  他指著桌上的點心,對女子說:「餓了吧!先吃一些。」

  「把兒子還給我。」

  「先吃吧,吃完我們再談。」

  女子猶豫地一會兒,看著桌上的點心,驀地,用手抓起,大塊大塊地塞入嘴裡。顯然是餓壞了。

  吃下兩塊糕點後,女子不再吃了,抬起頭,「我……我要見守書。」

  皇甫中御沉吟了一會兒,輕歎道:「鳳兒,為什麼要來呢?」

  女子正是王家村的鳳兒,現在的她已經冷靜下來,沒有了在外面跪地告狀的瘋狂,也不見畏縮,語氣仍然堅定地說:「我……我不能這樣不明不白被人休棄。」

  「那又如何?」皇甫中御很冷漠地問道。

  鳳兒眼中帶著一絲的恨意瞪著他,「我知道,你不是王家村的獵戶楊中,那天我在街上看到你跟候爺走在一起,我才知道原來你住在平遠候府裡。我想進來找你,可是這裡哪是能輕易進來的,我又在門口等了十天,可你再也沒有出來過。盤纏也用光了,我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想到告狀的辦法。我知道你是官,我是平民,民不與官鬥。可是我想討個說法,即使粉身碎骨。」

  皇甫中御靜靜地看著她,眼眸深廣,複雜地閃爍著。他沒有問世間之大,她是如何知道他在京城的;也沒有問,王家村離京城千里之外,她一柔弱女子是如何走來的。只是化成一聲輕歎,問道:「石頭他們呢?」

  「我把他們托給村人照顧了。」

  「哦。」皇甫微微點了點頭,「既然你執意如此,也罷!你說吧!你要討個什麼說法?」

  「我要……」鳳兒突然頓住。

  「你要我娶你為妻嗎?你也該知道,本朝律法規定,官與民不得通婚。而且,我已經有妻子了。」

  「啊!」鳳兒的眼中有驚,有怒,有恨,有怨,有傷,有悲。緊咬著唇,「鳳兒配不上你,鳳兒不敢高攀,可是守書是我的骨肉,我不求別的,只想跟守書在一起。」

  「守書自有奶媽照顧。」

  「可我是他的親娘。」鳳兒大喊。

  皇甫中御皺起眉,像個陌生人一樣看著鳳兒。隨後,冷聲道:「來人。」

  門外守候的婢女應聲走了進來。

  「帶她去安園。」他命令道。

  「守書在那裡嗎?」鳳兒急問。

  「你去了自會知道。」

  鳳兒被婢女帶走後,皇甫隨後又命令道:「派兩個侍衛守住安園,沒有我的命令禁止所有人出入,還有,別傷了她。」

  「是。」

  「二弟,聽說你將一女子安置在安園。」兩兄弟月下亭中飲酒時,平遠候突然問道。

  皇甫中御微怔一下,笑說:「大哥,這等小事怎麼也驚動你了。」

  「聽說那女子被關在安園數日了,整日哭鬧要見兒子。他便是你在王家村娶的女子嗎?」

  「是……她尋子而來。」

  「一個村婦,早早打發了吧!弄得下人議論紛紛也不好。」

  「大哥教訓的是。」皇甫點頭應道。

  接下來,兩兄弟的話題便轉到了別處。

  而在身邊侍酒的婢女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以一傳百,一個被棄的村婦而已,於是被禁在安園的鳳兒,日子更加不好過了。

  鳳兒再一次將飯菜扔到了地上,「放我出去,我要見楊中。」

  「府裡面沒有叫楊中的。」一婢女回道,「我勸你還是安分點好,你以為絕食,公子就會心疼你嗎?真是不知好歹。」輕蔑地看了鳳兒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姐姐,這樣不好吧!二公子若是知道了,怪罪下來……」另一個婢女有些擔心地道。

  「怕什麼,一個被棄的村婦而已,還妄想得到公子,真是不自量力。」

  「可是公子不是吩咐我們好生侍候她嗎?」

  「公子若真讓我們好生待她,就不會對她不聞不問了。她被關進安園十天了,公子可有一次問過我們她的情況?」

  「倒是沒有。」

  「我猜想公子是想任她自生自滅而已,明天啊,你也不用來送飯了。」

  「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的,打發別人過來唄,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廢人身上有什麼用?你還真把她當主子了。」

  「可我聽說她是小公子的親生母親,就是二公子抱回來的那個男孩。」

  「沒有用的,你進府晚,不知道,我聽說二公子年少時,風流著呢!據說二夫人沒有瘋的時候,他對二夫人好著呢!府裡的姐妹都羨慕得不得了。想著被他看中收進房中,當了妾室也是好的。那麼溫和的人,可是現在呢?」

  「現在二公子也很溫和啊!哪像候爺,我在他面前說話都打顫。」

  「溫和什麼?表面而已,以前的二公子才是好呢!現在公子冷漠多了。聽說二夫人得了瘋病後,他一次都未去探望過,哪還有以前的夫妻情深?」

  「聽你這麼說,屋裡的女人還真可憐啊!」

  「可憐什麼,她自找的。無才無貌,連我們姐妹都比不上,還想母憑子貴。哼!」

  「我從未想過高攀。」鳳兒突然出現在房門口。

  兩個婢女一回頭,嚇了一跳,「嚇死人了,怎麼走路也沒個動靜啊!你高不高攀我們哪清楚,不過,以你的身份,就算母憑子貴,也只能為妾。正房的位置你是得不到的。而且,看我們公子好像連妾的身份都不想給你呢!」

  鳳兒雙手緊緊地抓著門框,吸口氣,「那麼,能不能麻煩兩位姐姐幫我……」

  「什麼姐姐啊!我們可當不起,況且我們的年紀也沒你大。」

  「那能不能麻煩兩位幫我通報一下,我要見你們公子。」

  「不是我們不幫你,而是公子根本就不想見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們走。」

  「你……」鳳兒一拳打到門框上。

  「啊!」兩人嚇了一跳,「喂,你別撒野啊!我們叫侍衛了。」

  鳳兒沒再看她們,轉身進了屋。皇甫中御,你會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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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8: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深夜,彎月懸空,候府安園。

  一處牆角突然冒出一條黑影,黑影貓著腰,左右望了望,朝前面亮光處跑去。

  「啊!」

  「刺客,抓刺客……」

  平遠候氣憤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刺客,又頗有些哭笑不得,因為面前的刺客不是別人,正是被幽禁在安園的王鳳兒。

  「我候府裡怎麼養出你們這種廢物,下去領罰。」平遠候指著兩名負責看守安園的侍衛罵道。

  兩侍衛也頗鬱悶地退了下去。誰又能想到,這個瘋女子會在牆角挖個狗洞逃出來啊!

  平遠候對下面的鳳兒說道:「抬起頭來,讓本候爺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聖。

  鳳兒垂頭不理。

  旁邊的侍衛喝道:「抬起頭來。」

  鳳兒這才慢慢地抬起頭,咬著唇,直直地看著平遠候,倒沒被他的氣勢嚇到。

  平遠候皺了皺眉,這村婦有何出眾之處啊!想不到二弟會與她生活了一年。也不對,起碼一般的女子不會想到挖個狗洞。這點確有些與眾不同。

  鳳兒全身上下狼狽不堪,衣物又髒又亂,可能是在地上滾過的緣故。額頭紅腫,髮絲凌亂。平遠候越看越是心煩,果然是無知蠢婦,哪配得上二弟,想著轟出去亂棍打死了事得了。這一尋思眼中的殺氣便洩了出來。驀地,他察覺,鳳兒的眼中雖露出懼意,卻仍狠狠地瞪視著他,這若換做別人只怕早嚇得瑟瑟發抖了。

  平遠候怔了一下,腦中閃過什麼,隨後笑了出來,想轟出去的念頭也消了,「作為女子,你確是堅忍的。」

  突然,皇甫中御急急走了進來,看著跪在地上的鳳兒,對平遠候說道:「大哥,都是中御的過錯,驚擾了大哥休息。」

  「無妨,大哥突然發覺這村婦有些特別。她既是守書的親娘,讓她留在府中也不無不可,只是不可再發生今夜之事了。」

  皇甫中御聞言微訝,大哥怎麼換了語氣,她做了什麼?眼神別有深意地掃了鳳兒一眼,然而這時鳳兒已經低下頭去了。「大哥教訓的是,中御保證今夜之事絕不會再發生。」

  「那好,這裡交給你,大哥先去睡了。」

  平遠候離開後,皇甫中御將屋內的侍衛與婢女也遣了下去。神情仍是一貫的淡漠平和,「為何逃出安園?」

  鳳兒仰起頭說:「你騙我,我要見守書。」

  皇甫中御看著她,許久,對著門外大喊:「將守書抱過來。」

  不久,一位奶媽抱著一熟睡的嬰兒走了進來。

  皇甫中御揮手,「把孩子給她。」

  奶娘聽命,將懷中包裹的嬰孩小心翼翼地遞給鳳兒。鳳兒急忙接過,激動得嗚咽道:「守書,書兒,我兒……」

  嬰兒睡得很熟,並沒有醒過來。鳳兒也只是低聲嗚咽,怕驚擾了孩子。眼中的淚水卻已抑制不住地滴落到孩子的嫩嫩的臉上。

  「守書你也已經見到了,把他還給奶娘吧!」

  「我……」鳳兒下意識地將男孩抱緊。

  「讓奶娘抱他回屋休息,難道你要一直抱著他不成?」

  「我只是不知下次見他會是什麼時候?」鳳兒低泣道,「他的模樣,比那時,已經變了許多。」

  皇甫中御一聲歎息,對奶娘說道:「你也先下去吧。」

  鳳兒只是低頭癡癡看著孩子,並不說話。

  「你若跟守書在一起,便要一輩子待在這候府裡了,你想過沒有,其實這候府便是囚禁你一世的牢籠,到時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即使你再挖十個,百個洞也無用。」

  「只要讓我跟守書在一起,讓我待在哪裡,我都願意。」

  「那你的弟弟,還有妹妹呢!他們你不管了?」

  「我……」鳳兒滿臉痛苦,「楊中,不,皇甫中御,我恨你。」

  皇甫並沒動怒,只是長歎一聲。看著鳳兒咬牙切齒的表情,驀地,卻仰天大笑起來。笑聲震天,守書被嚇醒,「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皇甫中御仍是大笑不止,只是眼神中流露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哀傷,「何必,你這又是何必?好笑,當真好笑。」說罷轉身揚長而去。

  鳳兒只顧哄著哇哇大哭的守書,並沒有注意到皇甫中御哀傷的表情。

  至此後,鳳兒允許每日探望守書一次。而她的住處也由安園遷回皇甫中御居住的院落。靠近西邊的一角,緊挨著院落的後門,那裡出了門就是守書居住的地方。

  鳳兒每日的生活很簡單,只要將亭院打掃乾淨,便可以整日陪著守書了。只是候爺府裡的規矩眾多,她雖是孩子的親娘,卻也只能在旁邊看著,近身不得,照顧孩子的一切雜事都由專門的奶娘與婢女處理。然而,即使這樣也已經令她很開心了。

  有時她會在院中遇到皇甫中御,便跟其他下人一樣垂首站立一側,等主子經過了方可抬頭。

  皇甫中御好似也忘了她一般,眼光從未在她身上過多停駐過。一開始下人對她還有些顧忌,時日一長,見主子對她的態度,便越發大膽起來。有什麼活,故意支使她去做,嘴裡更是說些難聽的話。王鳳倒似無事般,都沒放在心上,只要每日都能看到守書便行。

  幹完一天的活,王鳳兒累得腰際酸痛,剛想回屋歇一會兒,斜路上又衝出來一人,看著王鳳兒身上穿著下人的衣服,便道:「怎麼在這偷懶,前面都忙翻了。快快,跟我走。」

  「啊!」王鳳怔神的工夫,已被這個老婦人牽著往前面跑去。

  王鳳兒被帶到了廚房,幫忙打下手,有些懵懂的王鳳兒過了一會兒才在眾人的聊天中瞭解,原來今天是老夫人的大壽。候爺娘親做壽,場面自然小不得。據說連皇上都來了。

  王鳳兒蹲在角落裡,也不吱聲,埋頭洗著盆裡的水果。

  「洗乾淨了沒有,快快,遞給我。」

  「洗完了。」王鳳兒站了起來。

  突然一個管事的走進廚房,「上菜了,快一些。」後面進來一批下人,按順序端起做好的菜餚,往前廳送去。

  管事的看到站在一側的王鳳兒,一揮手,「你也過來幫忙。」府裡的下人眾多,大部人並不識王鳳兒的身份。

  王鳳兒走過去,端起一盤菜餚,待走到大廳門口,有專人將菜餚接過遞進去,他們這些人是沒資格出現在客人面前的。

  王鳳兒手中的菜餚被一衣著艷麗,外貌明艷的婢女拿進大廳後,同大家一同轉身往回走,身形卻突然被一客人叫住了。

  「你過來一下。」

  王鳳兒左右望了一眼,見那客人叫的果然是自己,方才低眉順目地走了過去。走至近前,聞到那人一嘴的酒氣,王鳳兒微微皺了皺眉,「大人有何事吩咐?」

  那人一把抓住王鳳兒的手臂,「客房在哪?帶本大人去。」

  客房?王鳳兒怔了一下,「奴婢不……」

  「走。」還沒等王鳳兒說完,那人醉熏熏地卻已靠到了王鳳兒身上,「快帶路。」

  王鳳兒蹙下眉,雙手架住那人的胳膊,「這邊走。」

  將那客人送到客房,王鳳兒轉身往回走,豈知走到半路又被人阻住了。

  「你去給本大人拿罈酒來。」

  王鳳兒皺眉,怎麼又是個喝醉的。「奴婢去去就來。」

  「咦!等等,」醉酒之人攔住王鳳兒。

  「大人。」她嚇了一跳,身形往後退。

  「躲什麼?讓我看看。」手很輕浮地抬起她的下巴,「模樣還算好,就是老了點,不過,本公子不挑,來,陪我喝酒。」

  王鳳兒縮手,躲開他的手,「大人不是讓我給你去拿酒嗎?」

  「不許走,陪我玩玩。」一把將王鳳兒攬進懷裡。

  「大人,別……」王鳳兒掙扎著要推開他。

  「別亂動,把本大人侍候好了,本大人一高興,興許就把你帶回府裡。來,親一下。」邊說著,一嘴的酒氣便向鳳兒吻了下來。

  「不要。」也不知鳳兒哪來的力氣一把將他推開。

  「小賤人,你敢推我!」那人喝得通紅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氣地向王鳳兒撲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鳳兒見他撲了過來,身形突然往旁邊一閃,只見那人張開雙臂,「唉呀……媽啊……撲通……」

  身子被欄杆絆倒,由於衝勁太猛,身子順拋翻了出去,在坡上滾一圈,掉進了湖中。緊接著淒慘的呼救聲響起,「救命……救命啊……救……救命……」

  他這一喊,附近的家丁與侍衛便都提著燈籠圍了過來。王鳳兒想走已經晚了。

  「是大人掉進水裡了,快去救。」

  狼狽不堪的那人被侍衛救了上來,酒已經醒了大半。

  「原來是莫大人,你沒事吧!怎麼失足落水了?」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笑瞇瞇地走至近前,「快帶莫大人去客房更衣,得了風寒可不得了。」

  莫大人一把推開管事,「滾一邊去,那個小賤人呢!敢把我推下水,她想謀害朝廷命官,瞎了她的狗眼。」

  「誰這麼大膽敢害莫大人!」管事的笑臉瞬間變成了怒臉。

  一侍衛將站在暗處的王鳳兒推了出來,「大人,這裡只有她。」

  「不是這個醜八怪!」莫大人揮手道,突然又叫道,「咦!是她,她怎麼這麼醜……來人把這個賤人給我扔進水裡淹死。」管事的微微一驚,賠笑道:「大人,這恐怕……」

  「怔著幹什麼?還不快點把她扔進水裡。」

  侍衛猶豫了一下,看了管事一眼,然後在王鳳兒的驚呼聲中將她拋進了湖中。

  王鳳兒落水後,憋了一口氣,划動四肢,游了上來。

  莫大人立即哇哇大叫道:「這賤人會水性,快,圍住,圍住,不許讓她上岸。」他指手劃腳地喊道,「來人,找石頭,給我打,誰打得准,本大人有賞。」

  「莫大人。」管事賠著笑臉湊了過來,「這下人既然敢得罪大人,自然是罪該萬死。只是府中的規矩……」

  「怎麼?本大人處死一個下人也不行嗎?」

  「不敢,不敢。」管事搖頭,「那人自然是隨大人處置,只是這夜晚天涼,大人一身濕衣,若是著了涼,老夫人怪罪下來,小人擔當不起啊!」

  「沒事,本大人正玩得興起……來,快,給我打。打中有賞。」

  管家無奈只能退到後面,暗中給下人遞個眼色。下人心領神會,轉身跑了。老夫人的親外甥,他這個做下人的可是得罪不起。

  王鳳兒被困在湖水中央,原先還可躲過投擲過來的石頭,只是到了後來,投擲湖中的石頭卻越來越多,王鳳兒無奈只得深吸口氣,潛到水底,待呼吸用盡再冒出水面。

  「她又露頭了,給我打,使勁地打。」

  「莫子山,娘久不見你,讓你回去呢。」

  正玩得不亦樂呼的莫子山聞言一回頭,笑道:「中御,姨娘叫我啊!等我換件衣服……」轉身又對侍衛說道,「不玩了,一箭射死她吧!省得看到這個醜八怪心煩。」

  「慢。」皇甫中御突然說道,「讓她上來。」

  侍衛猶豫了一下,自然是聽從皇甫中御的命令,讓王鳳兒上了岸。

  莫子山面色不豫,「中御,你還是這般憐香惜玉啊!一個下人而已……」

  「候府自有候府的規矩,她既得罪了你,自有規矩處罰她。你這樣亂用私刑豈不是破了候府的規矩?娘也不希望你在府裡胡鬧。」

  這時游上來的王鳳已經被帶到近前,皇甫中御見是她,微微一怔。來時,下人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大致地說了一遍。

  皇甫中御眉頭微微一蹙,問道:「你想要她,她不從,卻將你推入湖中對是不對?」

  「要她?這個醜八怪!是她想謀害我。」莫子山不屑地說道,「中御,你既然說候府有候府的規矩,那她謀害我,該當何罪?」「我沒有害他,是他調戲我在先,後來自己不慎落入水中的。」王鳳全身濕透,神情倔強地爭辯道。

  「調戲!」莫子山大聲道,「本大人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這府裡哪個歌姬,舞姬我不能碰?瞧瞧,這下人還敢頂嘴呢!」

  皇甫中御對侍衛說道:「送她回房間,沒有我的命令,不得跨出房門一步。」

  「是。」

  「中御,你這是故意跟我作對偏袒這賤人了?」莫子山冷哼道。

  王鳳兒已然隨著侍衛離開,皇甫中御輕歎口氣,「子山,這件事,我自會給你交代,現在去換身衣服,隨我回大廳,娘跟大哥正等著你呢!」轉身正要走。

  身後的莫子山卻冷哼道:「哼!什麼交代!皇甫中御,今天你若不把這小賤人治罪,我們就沒完。」

  皇甫中御腳下步子一頓,慢慢地轉回身,原本溫和的目光染上一絲微微的寒氣,「莫子山,府裡的歌姬,舞姬,你自然可以碰,只是你不能碰我的人。」

  莫子山哼笑一聲,「你的人!原來你也……」驀地一頓,硬生生地將那個「也」吞了回去,「原來你喜歡那個醜八怪,在外五年,怎麼回來後,品味也改了?」

  皇甫沒理他的嘲諷,繼續說道:「你調戲我屋裡的人,怎麼說也該先給我一個交代吧!」

  「你……」莫子山氣急,拂袖而去。

  府裡的歌姬,舞姬,若是有客人喜歡,侍寢是正常的事,若是看中漂亮的婢女,跟主人討要也是常事。只是若主人說已經是他屋裡的人了,身份也同侍寢的大丫環般,雖未收為妾室,但也是不能輕易碰的,否則就是對主人的挑釁了。當然若是主人同意的,自然除外。

  莫子山自然不相信王鳳兒會是皇甫屋裡的人,府裡美艷女子眾多,皇甫中御要選也不會選那個小賤人吧!他只認為皇甫中御是在故意跟他作對,便添油加醋,說自己被謀害,皇甫中御卻包庇兇手,向老夫人也就是他的姨娘告了一狀。至此這件事情便鬧大了。

  莫子山本身雖無多大能耐,卻勝在嘴甜,從小便得老夫人喜歡,視若親子。皇甫家助皇子登上帝位,得勢之後,老夫人便央求候爺給莫子山一個官做做。

  候爺不想違背母親便尋了個無實權的閒差給莫子山,以後便成了莫大人。好在,莫子山除了好色之外,也沒惹出什麼大麻煩,另外也知官階比他大的臣子對他畢恭畢敬,也是看在候爺面子上,是以做事時還算知些分寸,只是不想喝些酒後竟然鬧出這般大的事來。

  老夫人本不知王鳳兒的存在,一聽莫子山的話,大怒,這還得了,下人竟欺負到主子頭上了。定要嚴懲。皇甫中御無奈站出來說,王鳳兒是守書的親娘,這才保住了她的性命。莫子山更是萬萬沒想到王鳳兒真是中御的人。

  因五年前的事,老夫人對中御一直心存愧疚,當年雖下狠心捨得他的性命,但中御畢竟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哪有娘親不疼兒子的?而中御的妻子,五年前得了失心瘋,病情時好時壞,且她的瘋病跟五年前那場宮廷政變有關,其父生前又是前太子的黨羽,老夫人早就不喜她了,雖然還讓她住在府中,也只是任她自生自滅而已,又豈會讓她留在中御身邊。

  這次見兒子將女子留在府中,想必是有些情意的,雖然那女人身份低微,只是一介村婦,卻是孫子的親娘,於是便順水推舟,索性准了王鳳兒妾室的身份。

  王鳳兒也算是因禍得福,由原來的身份不明成了主子了。

  這日,王鳳兒正與兒子守書玩耍。自成了皇甫中御的妾室以後,守書也交由她親自照顧了。聽門外婢女喊公子到。王鳳兒立即起身迎接。豈知皇甫中御已經推門進來了。

  「相公。」王鳳兒身體輕輕一福。

  「起來吧!」皇甫中御淡淡說,並沒有看王鳳兒一眼。錯身徑直走到床頭,抱起正玩耍的守書,眼中露出慈父的笑意,「書兒,想爹爹沒有,讓爹爹抱抱。」接著頭一低,與兒子頂起鼻子來。

  守書被逗得笑呵呵地躲閃。

  王鳳兒笑著站在一旁。

  豈知中御逗弄逗弄,守書突然間卻哭了。王鳳兒急忙上前,接過守書,「可能是尿了。」手一摸,果然是。

  立在一側的奶娘立即拿出乾淨的衣物要為守書換洗,卻被皇甫中御一把接了過去,「我來好了。」

  「這……」奶娘一怔,看向王鳳兒。王鳳兒搖了搖頭,讓奶娘退到了一邊。

  皇甫中御怕傷到守書,輕手輕腳地為他換好了衣物,王鳳兒則在一旁搭下手。

  守書穿上乾淨的衣物後便不哭了。皇甫中御再次將守書抱進懷中逗弄。

  一旁的奶娘笑著說:「公子真是厲害,連這活計都會做。怪不得小公子一看到你來,便樂呵呵的。父子親近得連我都羨慕。」

  「這不算什麼。」王鳳兒笑說,「當初守書還是相公親自接生的呢!以前住在村裡的時候,哪有什麼奶娘啊!都是我們親自照顧,相公啊!最疼孩子了。」

  豈知皇甫中御臉色卻突然沉了下來。奶娘還想說些什麼卻嚇得立即噤了聲。

  皇甫中御將守書遞給奶娘,「帶他去外面玩。」

  奶娘抱著孩子退出去後,皇甫中御對王鳳兒說道:「明天去廟裡進香的事,你知道了嗎?」

  王鳳兒點頭,「老夫人房裡的丫環,早晨來過,已經對我說了。」

  皇甫中御站起身,「那就好,娘不喜歡有人穿紅色,明天穿衣注意一些。」

  「是,謝相公提點。」王鳳兒抿嘴笑說。

  皇甫看了王鳳兒一眼,抬步往門外走去。

  王鳳兒挽留道:「相公,何不吃完晚飯再走?」

  皇甫中御腳步頓了一下,並未回頭,只道:「好好照看守書。」說完便走了。

  奶娘抱著守書走進來,「夫人,公子爺還是不肯留宿?」

  王鳳兒神情沮喪地點頭,「我讓他吃完晚飯再走都不肯。」

  「別急。」奶娘安慰道,「只要公子爺喜歡小公子,夫人早晚會得到公子爺龐愛。母憑子貴,這個道理永遠不會錯。」

  「但願吧!」

  「夫人可別洩氣啊!」奶娘說。在府裡,主子不得勢,跟著她的下人也沒好日子過的。欺軟怕硬,欺善怕惡,弄不好丟了小命也是常有的事兒。王鳳兒只是村婦的事情,在府裡已經傳開了。下人們雖然羨慕她憑著兒子,麻雀變鳳凰當上了主子,卻也幸災樂禍。這府裡大大小小的主子有二十多個,只候爺的妻妾就有十五個。還不包括侍過寢的丫頭與舞姬那些沒名分的。哪一個不是國色天香?才貌雙全的更是多得是。她一無才無貌的小小村姑想在府裡站住腳哪是那般容易的。

  唯一的依仗也就是守書了。守書畢竟是皇甫中御的長子,也是唯一骨血。

  候爺已經有了四子三女了。老夫人疼愛長房長孫,因此守書的存在與否對老夫人來說可有可無。

  奶娘與另兩個丫環被分配侍候王鳳兒,真是喜憂參半。喜的是成了貼身丫環,在府裡便是一等的奴婢了,不但月錢長了,以後說話便可揚眉吐氣了。憂的是,她們侍候的女子若是不受寵,她們也會受排擠,到時連二等奴婢都不如。

  奶娘一看到王鳳兒的模樣,心便涼了大半。哪有實力跟其他人爭啊!公子爺雖然除了那瘋妻外暫時沒有其他侍妾,但公子爺的風流也是曾有耳聞的。府裡的丫環俏婢那麼多,收一個進屋那是早晚的事。到時,這個主子該怎麼辦喔!

  而且皇甫中御從未在這裡留宿過。好在,公子爺喜歡守書,隔三差五地便來探望守書。下人們也終於有了希望。千方百計地幫助王鳳兒怎麼樣才能討公子爺歡心。

  「不是洩不洩氣的事情,我知道我的身份,是配不上相公的。其實有守書陪在我身邊就夠了。」

  「夫人可別這麼想,公子爺既然跟你生下了小公子,說明夫人身上一定有公子爺喜歡的地方。況且小公子年紀小,你這做娘的若不強硬一些,小公子會受欺負的。」

  換句話說,若是不喜歡她,他也不會再碰她了。王鳳兒輕輕歎了口氣,「守書我來抱好了,是不是睡了?你去把明天去廟裡進香的衣服幫我找出來。」

  奶娘在衣櫃裡翻出一件衣服,「夫人,就是這件,穿上了保準增艷十分。」

  王鳳兒微微搖頭,「不行,這件是紅色的。換一件,還有沒有其他的?」

  「夫人,就這件最可適。」

  「相公說,老夫人不喜歡別人穿紅色的衣裙,你再找一件吧!」

  「不喜歡?!」奶娘驚訝地叫道,「可是寒煙那丫頭告訴我,最好穿艷麗一些的衣服,這樣老夫人才能一眼注意到。」

  「寒煙是誰?」

  「就是侍候正房的丫頭。」正房指的便是皇甫中御的正妻,得失心瘋的那個。

  「是嗎?可是相公剛才特意囑咐我穿衣要注意的。」

  奶娘氣地一跺腳,「那該死的丫頭,是想害我們。哼!我還以為她好心呢!看我回頭怎麼收拾她,幸虧公子爺提醒啊!不然就釀成大錯了。」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還不簡單,怕你受寵唄。」

  「哦。」王鳳兒點了下頭。眼中流露出一絲無耐。

  「我就說公子爺是疼夫人的,不然也不會特意過來提醒你了。」奶娘笑瞇瞇地說道。

  王鳳兒笑了笑。

  最後,勉強找出一件天藍色的長裙還算過得去,王鳳兒的衣物本就不多,除了那件大紅衣服,其餘的都很樸素。見明日無法引起老夫人注意,奶娘還失望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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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9: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候府的女眷浩浩蕩蕩地穿過長街,直奔城外的廟宇。王鳳兒與候爺的兩個侍妾坐在同一馬車裡。這兩侍妾都是皇上賞賜的舞姬,身材妖嬈,相貌艷麗,自是比王鳳兒搶眼。兩人上馬車後便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對馬車裡的另一人視若無物。王鳳兒也不以為然,一開始是垂著頭,擺弄著衣襟,後來馬車行到長街時,聽到外面的喧鬧,便掀起窗簾的一角好奇地向外張望。

  兩個侍妾輕蔑地看了王鳳兒一眼。便不再搭理她了。

  王鳳兒心裡也樂得輕鬆,若她們跟她說話,她還真不知該聊什麼呢!饒有興致地看著外面的風景,驀地眼神不易察覺地閃了一下,隨即再無看景的心思。將窗簾看下,呆呆地坐著,直至到達廟裡。

  廟裡的住持出寺門親自迎接老夫人,這次候府來的女眷算上丫環侍衛一共有百人。老夫人居住的廂房全就準備妥當了。寺裡不同府裡,畢竟沒那麼多的房間,因此同來時坐的馬車一樣,仍同那兩侍妾居住在一間屋子。

  雖說身份相當都是侍妾,但候爺的侍妾自然是高人一等的。誰說佛門弟子四大皆空。其實也是察言觀色,精得很。因此王鳳兒被安置在角落一個現搭的木床上。上面鋪著被褥,還算乾淨。

  小和尚侍候膳食起居,總是先詢問那兩侍妾,隨後才會稍帶地問一下王鳳兒。

  王鳳兒也不計較,像往常一般,少言寡語,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房間裡,偶爾才會出去走走。老夫人要在廟裡住上十五天,他們自然也一天不得離開。

  跟隨老夫人上完晚課,王鳳兒獨自回到房間,過了一會兒,那兩侍妾才說說笑笑地結伴進了屋,照樣將王鳳兒當隱形人。

  「你說會不會有什麼事啊?無緣無故地竟然有烏鴉飛了進來,你沒看見當時老夫人那臉色,嚇死人。」

  「出事兒也不怪我們,她害怕也是應當,聽說當初……」說話漸小,王鳳兒已經聽不清了。

  「別說那些嚇人的事兒了,她進香自然是來消孽障的。」說話的聲音又恢復正常。

  坐在床角的王鳳兒突然站了起來,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一侍妾看到王鳳兒的舉動,驀地笑說:「喂,你在看什麼呢?」

  「雲。」王鳳兒回答。

  「這雲彩有什麼好看的?」另一侍妾笑說。

  王鳳兒一手指向天空,「你看那裡的雲朵,艷紅似血,下面卻又纏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黑雲,這是不祥之兆,兩位姐姐今晚無事最好不要出門,恐有血光之災。」

  「呸!呸!你嚇什麼人啊!閉嘴,閉嘴。」

  王鳳兒垂下頭,不久,突然轉身朝門口走去。

  「喂,你要去哪?不是說有血光之災嗎?你怎麼還出門?」

  「不用管她,瘋言瘋語的。討人厭。」

  王鳳兒出了門,往後山走去。途中遇到小和尚囑咐她,天黑前一定要回來,不然會迷路。王鳳兒笑了笑點頭,表示知道了。

  晚風輕輕拂過臉頰,王鳳兒在半山腰一處平地上坐下。隨手摘下一朵野花,別在髮鬢上。

  驀地,山崗後邊傳出一陣兒呼救聲。再一看王鳳兒的身影已然消失了,只留下那朵黃色的野花靜靜地躺在那裡。

  「老夫人遇到劫匪了。」

  「真的,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候爺府都敢惹?」

  「不清楚,聽說那些劫匪囂張著呢!老夫人身邊的侍衛全死了。血流得滿地,那才慘呢!」

  「亂嚼什麼舌頭根子,不要命了是不是?」老夫人的貼身丫環由長廊盡頭走過來怒斥道,「幹你們的活去。」

  兩個小丫頭嚇得臉色發白,慌裡慌張地退了下去。

  「夫人,請快一些,老夫人在等呢!」丫環對走在她身後的王鳳兒客氣地說道。

  「好。」王鳳兒微微點頭,加快了腳步。

  掀簾進了屋,王鳳兒一一給候爺,中御,老夫人,還有候爺夫人行禮。

  老夫人揮揮手,示意王鳳兒走近些。王鳳兒走至近前,老夫人讓她坐,然後拉起她的手,笑著對屋子裡的人說:「這次算是命大,佛祖保佑,虧了鳳兒這丫頭機警,不然……」

  「娘,無事就好,候爺一定會嚴懲那些匪人。」候爺夫人說道。

  老夫人點頭,又對王鳳兒說:「鳳兒,這次你的功勞最大,想要什麼賞賜,儘管說。」

  王鳳兒搖頭,小聲說道:「鳳兒在這裡吃得好,穿得暖,比以前不知強多少倍,並不需要什麼。」

  老夫人笑,「這丫頭還真是樸實。」說著看見皇甫中御,「中御,這孩子心善,是個實在人,你可別虧待了她。」

  皇甫中御站起來,「娘放心,孩兒會多多照顧她的。」

  老夫人點了點頭,又道:「身上的傷都好了?」

  「好了,皮外傷,不妨事。」王鳳兒直直地說。

  「嗯。」老夫人頓一下,「也不能大意了。好了,你退下吧!」

  王鳳兒垂頭退了出來。自此後,有了老夫人的關照,王鳳兒的生活終於像個真正的主子了。

  按老夫人的說法,當日去廟外的後山觀景,卻不想遇到了十多個蒙面的劫匪,當時跟在老夫人身邊的侍衛只有兩人,剩下的兩個婢女看劫匪舉著大刀出現,便嚇得渾身發抖了。侍衛還算武功高強,卻也架不住人多,侍衛與劫匪纏鬥之時,餘下兩名劫匪便要去綁老夫人,這時候王鳳兒突然出現,背起老夫人便往山下跑。

  當時天已經黑了,跑著跑著便迷了路,後邊又有劫匪追趕,王鳳兒便背著老夫人躲進了一處山洞中,小心地用雜草蓋住了洞口。等明天天亮了再出去,老夫人這一驚一嚇,加上又冷又餓,到了後半夜便病了,王鳳兒在身邊悉心照料。

  第二日,候爺帶著大隊人馬趕到,王鳳兒聽到外面搜山的像是官兵,這才背著老夫人出了山洞。寺裡的和尚見老夫人去了後山許久也不曾回來,便派人去尋找,後山林蔭茂密,天一晚很容易迷路。等他們發現了侍衛的屍身,才曉得出了事,立即通知候爺。

  老夫人福大命大,總算有驚無險,那兩侍衛與另一婢女已經橫死了,剩下另一婢女卻是受了重傷,只堅持了三天便去了。

  老夫人撿回一條命,對王鳳兒自然是心存感激,那一夜在山洞裡也算患難見真情。

  老夫人對誰好,府裡的下人們自然就巴結誰。王鳳兒整天待在院中沒察覺,侍候她的下人們卻是高興非常。

  「我就說夫人是富貴相,從廟裡回來,夫人的地位可不同往常了。」奶娘笑著說。

  王鳳兒笑了笑,剝了一粒葡萄放進守書的嘴裡,守書只長了幾顆牙,其實是咬不動的,卻喜歡葡萄的味道,每次都是在嘴裡吧吧兩下再吐出來。

  旁邊的一個丫環也說:「可不是嗎!現在夫人的伙食都不一樣了,我以前去廚房端菜,還得看他們臉色,現在我說飯做生了,菜炒糊了,他們可是二話都不敢說,立即給重新做一盤。」

  「是咱們跟對了主子。」奶娘說,「不過,夫人,你以後行事要越加注意了。」

  王鳳兒一怔兒,「注意什麼?」

  奶娘說,「夫人以前不受重視,各房的主子自然也不會對夫人怎麼樣!可是現在老夫人對夫人好了,其他主子一定會嫉妒,萬一被她們尋到什麼不是,到老夫人那告你一狀,到時就慘了。」

  王鳳兒笑了笑,心想,這還真是得勢也不行,不得勢也不行。

  丫環說:「有什麼可怕的,我家夫人可是救了老夫人一命呢!有什麼比命還大。」

  奶娘道:「你年紀還小,不懂的。」一副過來人的架勢。

  她們說她們的,王鳳兒低頭繼續照顧自己的兒子。

  「夫人。」丫環好奇地說,「你當時怎麼那麼大的膽子,不怕劫匪一刀殺了你嗎?」

  「呸呸!說什麼喪氣話。」奶娘罵。

  王鳳兒抬起頭,笑說:「當時沒想那麼多。而且我身體壯,背一個人跑也沒什麼問題。」

  「還是夫人厲害,要是我啊!早就嚇暈了。」

  「夫人,夫人。不好了。」侍候王鳳兒的另一個丫環,氣喘吁吁地從院外跑了進來。

  「亂叫什麼?什麼不好了?」奶娘罵道,「你少咒夫人。」

  小丫環終於跑到了近前,「我沒有咒夫人。」她著急地說。

  王鳳兒看看她,「你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小丫環焦急地道:「我剛剛得到消息,昨在晚上,府上的一名舞姬留在公子爺房裡侍寢了。」

  「真的?不會吧!」另一丫環驚叫道,「那夫人豈不是要失寵了。」

  王鳳兒目光閃了一下,隨即笑道:「我從未得寵過,哪來失寵之說。」

  「夫人,你怎麼不傷心呢!快快想想辦法啊!」

  「我沒有辦法。」王鳳兒繼續給兒子剝葡萄吃。

  「你們就是沒夫人鎮定。」奶娘斥道,「慌什麼?只是侍寢而已,只要公子爺喜歡守書我們就不用怕。」

  「對喔。」

  「可是公子爺已經十多天沒來探望小公子了。」

  奶娘臉色也沉下臉,嚴肅地道:「夫人,看來我們真得想想辦法了。就算將來公子爺將那舞姬收進房,我們也得讓她知道,我們不是好欺負的。」

  王鳳兒歎了口氣,抬起頭道:「那些主意辦法,我哪會想,我看還是你們幫我出主意吧!」

  「夫人就是心善。」丫環說。

  王鳳兒微笑,然後低頭喂兒子。若她自己想主意,只怕……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的好。

  「那個舞姬漂亮嗎?」奶娘問。

  「漂亮什麼?就是舞跳得好點而已。不過……」她看了王鳳兒一眼,沒有知聲。

  奶娘立即明白了,既然是府裡的舞姬,哪有不漂亮的道理,她們夫人的相貌著實普通了一點。

  「我聽說公子爺年少時風流著呢!這次看上府裡的舞姬也不足為奇。」

  「什麼看上啊!我聽說,是那舞姬給了公子爺身邊一個小廝的好處,公子爺喝酒的時候,那小廝便把那舞姬找來了跳舞。」

  「看來那舞姬是想攀上公子爺這個高枝。」

  「哼!她想得美。」

  「夫人,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王鳳兒看著三張焦急的臉,笑說:「即使沒有那舞姬也會有別人的。相公只有我一個妾室,那個原配還是瘋子,你們難道想讓相公獨守空房啊!」

  「夫人……公子爺不是還有夫人嗎!」

  王鳳兒抱起懷中的守書,「從我進府以後,他就沒碰過我。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守書,跟娘睡午覺去。」王鳳兒抱著兒子進了屋,其實現在的關係很好,若是再近些,只會徒增煩惱。她知道,或許他也知道了,這樣最好。

  在奶娘的催促下,王鳳兒端著點心直奔皇甫中御的書房。侍衛通稟後,王鳳兒端著食盒走了進去。

  皇甫正坐在燈下寫字,書桌旁站立一容貌艷麗的女子執手磨墨。估計便是那名舞姬吧!王鳳心想。

  見王鳳兒進來,皇甫放下手中的筆,說道:「你找我何事?」

  「我……」王鳳兒看了看那舞姬,「我給你送消夜來了,是……是我親手做的。你嘗嘗。」說著便從食盒裡拿出點心,殷切地遞到皇甫中御嘴邊。

  皇甫中御頭一側,躲了過去,眉頭皺起。

  王鳳兒舉著點心,表情有些尷尬。將點心放到桌上,「那你一會兒吃好了。」

  「這是什麼鬼東西啊?黑糊糊的。」那舞姬突然開口道。

  「是燒餅。」王鳳兒熱心地解釋說,「你也嘗嘗,很好吃。」

  「算了,看著就噁心,我可怕被毒死。燒餅都是金黃色的,你這根本就不是。」舞姬不屑地說。

  「這是用菜汁和的面,顏色自然不同。相公當初最愛吃我烙的這種燒餅。」

  「你先出去。」皇甫中御對那舞姬說道。

  「可是……」

  「出去。」

  那舞姬嬌哼一聲,這才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皇甫中御道:「守書還好嗎?」

  「嗯,書兒很好,奶娘已經哄他睡了,他……他最近很想你呢!相公若有時間去看看他吧。」

  「你好好照顧守書,若沒事就先下去吧!」

  「啊!哦……相公,我幫你磨墨吧!」沒等皇甫中御答應,她便走了過去,不然動作過於急了些,一個不慎,竟然將墨汁濺了出來。王鳳兒嚇得立即補救,「都……都怪我不小心。」用衣袖便去擦那墨汁,卻一把被皇甫中御抓住了手腕。

  「不用。讓下人來弄就好,你下去休息吧。」

  「我……我不睏,相公,你在寫什麼字,咦!這個字我認得,是個『禮』字對不對?我記得在王家村時你教過我。」

  皇甫中御身形往椅背一靠,「鳳兒,當初進府時你說只要跟守書在一起,現在……你想要更多了是不是?」

  王鳳兒垂下頭,「相公……」突然雙膝跪地,「鳳兒沒想要更多,真的,相公在莫大人面前救了鳳兒,鳳兒知道相公還是記得我的,鳳兒已經很滿足了。那……那舞姬很漂亮,鳳兒也覺得她很配相公,鳳兒不會爭什麼的。」

  「起來吧!」

  王鳳兒慢慢地站了起來。

  「把眼淚擦一擦,退下吧!」皇甫中御仍是一臉淡漠。

  王鳳兒咬了咬唇,「相公,燒餅涼了就不好吃了。鳳兒先退下了。」

  王鳳兒離開後,皇甫中御輕歎口氣,怔怔地看著桌上的點心,良久,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慢慢地品嚐,嚥下。回憶著當初在王家村的簡單生活。放不下,仍然放不下啊!

  風和日暖,輕風拂面,本是晴朗的日子,侍候王鳳的兩個丫環心情卻不是很好。

  「怎麼辦?都三天了,公子爺還是沒有過來。」

  「要不讓夫人再去送一次點心吧!」丫環見意。

  「送什麼?」王鳳兒抱著守書由內室走出來。

  「夫人。」兩個丫環一福之後起身說道,「夫人,上次那個辦法是不是不管用,為什麼公子爺還不來啊?」

  王鳳兒笑說:「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

  身後的奶娘笑說:「還是我們夫人沉得住氣,你們這兩個小丫頭還是不懂事。」

  王鳳兒笑說:「奶娘,你照顧守書,最近有點悶,我想出去走走。」

  「夫人是想上街?」

  「不是,在園中走走就好。」

  「對了,夫人,後花園的花開得茂盛著呢!奴婢帶你去看看。」

  「不用,你們都留下照顧守書吧!一會兒他鬧起來,一個人可管不住他。我溜躂一會兒就回來。」

  「是,夫人。」

  王鳳兒出了居住的院門,沿著小徑朝後園走去。待走到後園門口時,聽到裡面鶯鶯燕燕的說笑聲,目光驀地閃爍了一下,微微一笑,抬步走了進去。

  坐在一群美艷的妻妾之間,王鳳兒顯得有些不安與瑟縮,更是毫不起眼。

  候爺的五位妻妾與一幫丫環舞姬坐在亭中賞花。喝著茶水,吃著點心,談論著一些趣事。

  王鳳兒坐在亭內的一角本不惹人注意的,有人卻偏偏找她的麻煩。

  「你們不知道,鳳兒姐姐才厲害呢!」一女子一手指向坐在角落的王鳳。

  王鳳兒微微一驚,「我……」

  「是啊!鳳兒姐姐,你定是會觀天象,記得老夫人出事的那日,你不是指著窗外的夕陽說,今晚血光之災嗎?還讓我們不要出門,結果你卻出去了。還救了老夫人一命,老夫人可是一直誇你勇敢呢!」她便是當日與王鳳兒待在同屋的一名妾室。「可不是,我們可羨慕得不得了,有人把功勞都搶了去。」

  「我……我沒有。」王鳳兒有些不知所措地道。

  「鳳兒姐姐,你就別謙虛了,如今我們姐妹哪有你風光啊!」

  又有女子道:「也是她有蠻力,若是換成我們,也背不動老夫人啊!」

  「那又如何,若是我看到老夫人遇險,即使背不動,也會拼了命救老夫人的。」

  「那是,那是。」其他女子紛紛附和。

  「人家再怎麼說也是村姑啊!自是有些蠻力的。」

  「鳳兒姐姐真是命好啊!聽說二公子溫文爾雅,最會疼人呢。小玉,二公子對你如何啊?」

  那叫小玉的女子,正是曾在皇甫中御書房侍候過的舞姬,聞言微微一笑,「公子爺對奴婢可溫柔了,有一次奴婢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公子爺不但沒怪奴婢,還問我有沒有被燙到,奴婢當時心裡暖暖的,心想這輩子就算為公子爺死也都值了。」

  其他舞姬聽到後,皆露出羨慕的目光,「還是玉兒姐有福氣。」

  候爺的一位妻妾說道:「你們若想的話,把舞跳好了,早晚會受到公子爺的賞識。」她以前也是舞姬出身,被候爺相中收進房,當上了主子。因此她說話,大家都是一致認同的。

  「可是鳳兒姐姐不會跳舞不也……」

  「你怎麼時候鳳兒姐姐不會跳舞啊!鳳兒姐姐連觀天象都會呢!鳳兒姐姐,我說的對嗎?」

  「啊?」雖然是一直在說王鳳兒,卻第一次讓她開口說話,「觀天像是跟村裡的老人學的,我不怎麼懂。」

  「鳳兒姐姐就是謙虛。鳳兒姐姐給我們跳支舞吧!」

  王鳳兒臉頰一紅,「我……我不會。」

  「真的?」

  王鳳兒點頭。

  「算了,既然她不會就不要為難她了。」候爺的第五夫人說話了,大家都噤了聲。

  有人提議道:「要不我們玩猜字謎。」

  「好啊!鳳兒姐姐,你先來好不好?」

  「我……」王鳳兒臉更紅了,「我不識字的。」

  「不識字啊!」一絲嘲諷的語氣,「那鳳兒姐姐,你會做什麼啊?」

  「我……」王鳳兒咬著唇,驀地看到花叢中的蝴蝶,說道,「我會抓蝴蝶。」

  「哈哈……」眾人哈哈笑了起來,「姐姐真會逗樂啊!」

  「那姐姐給我們抓幾隻回來吧!」

  「好……好啊!」

  王鳳兒走下涼亭,身形沒入花叢中,「唉喲!」她突然被腳下的石頭絆了一下,險些栽倒。

  「姐姐當心啊!」

  「我沒事。」

  「姐姐,你別把花踩到了。嘻嘻!」

  王鳳兒在花叢中左撲右抓,並沒有注意到涼亭裡沒了嬉笑的聲音。等她終於抓到了一隻,高興地一回頭,「我抓到了,是黃色……」驀地噤了聲。卻見不知何時,涼亭裡出現了兩個人,皇甫中御與候爺。

  旁邊的侍妾與舞姬都嚇得不敢出聲,齊齊地跪在地上。她們萬萬想不到,耍弄王鳳兒的時候會被候爺與公子爺看到。王鳳兒再如何不受寵,身份上也是公子爺的侍妾。

  候爺臉色陰沉得嚇人,她們連喘氣都不敢了。

  皇甫中御對王鳳兒說道:「出來。」

  王鳳兒慢慢地走了出來,「我,我去抓蝴蝶。」有些不安地看著皇甫中御。驀地!「唉喲!」她叫了一聲。隨即跌倒在地,「我的腳……」

  皇甫中御立即走了過來,「怎麼了?」

  王鳳兒一指左腳,卻見原本纖細的腳掌,瞬間已經腫了起來,「我剛剛被小石子硌了一下。」

  皇甫中御眼一瞇,迅速脫下她的鞋,看向她的腳底。王鳳兒有些害羞地想躲,在這麼多人面前,臉瞬間便紅了。

  「大哥,鳳兒被地蜂蟄傷了。」說完,又將她的鞋襪穿上。

  王鳳兒不好意思地說:「我,我自己來就好。」

  皇甫中御突然攔腰將王鳳兒抱了起來,一回身卻坐回了涼亭裡,並未離開。

  王鳳兒有些呆呆地看著,「相公,我……」想起身。

  皇甫中御卻道,「別動,你現在腳只是脹,等過幾日有你受的。」說完,轉首對候爺說道,「大哥,鳳兒是我的人,今天這事無論如何也該有個交代。」

  「是誰做的?」候爺問道。

  誰都不敢吱聲。最後,有一個膽大的舞姬,顫抖地說道:「是她自己說會抓蝴蝶,我們沒有……」

  「哼!」候爺冷哼一聲,「沒有什麼?你們難道不知這裡的花叢下面養有毒物,只能遠遠欣賞,不能進的。她要進去,你們為何不阻止,分明是想害人。來人……」

  眾女見情景不對,紛紛喊起冤來,「候爺饒命,奴婢們冤啊!」

  「還敢狡辯?」

  王鳳兒瞪大眼睛,「是……是我要抓蝴蝶的,不怪她們。」

  皇甫中御突然站了起來,「大哥,鳳兒腳傷了,需要休息,我們先回去了。」語氣一頓,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突然又道,「既然都喊冤,何不都進花叢中,站上個把時辰再出來。」

  眾女一聽大驚,「公子爺饒命……候爺饒命啊!」站上個把兒時辰,那身子豈不被那毒東西咬個遍?那東西咬不死人,卻能疼死人,還會留下難看的疤痕,女子若渾身疤痕,毀了容貌,哪還有男子要啊!誰說公子爺溫和良善的,竟然這般狠毒。

  而且看公子爺對待王鳳兒的態度也不像不受寵啊!

  「公子爺饒命……候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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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09: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夫人,你還好吧?」

  王鳳兒躺在床上,微微搖了搖頭,「沒事。」就是疼得鑽心。第一日腳腫得像饅頭,到了第二日,雖然不再腫了,卻疼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好?」

  「夫人放心,公子爺說七日就可康復了。」奶娘說道。

  當日,皇甫中御將王鳳兒抱回來,只囑咐腳不可沾水,不可包紮,七日後會痊癒,說完便走了。

  「夫人這麼難受,公子爺怎麼不來探望啊!這都三天了。」

  「公子爺一定是很忙。」奶娘笑瞇瞇地說,「現在府裡面再不會有人欺負咱們夫人了,公子爺這招真是妙極了。」

  「你是說公子爺幫咱夫人出氣的事。」

  「那當然,公子爺連候爺的面子都不給,當場要罰她們。其實就是做給全府裡的人看的。這回咱們夫人有老夫人疼,公子爺愛,呵呵,算是在候府站住腳了。夫人,你真是有福氣啊!」

  王鳳兒微微笑了一下,其實她也沒算到皇甫中御會在眾人面前那般維護她。她以為,他只會……暗歎一聲,別想了。事情好像越來越沒法控制了。

  一個小丫環由外面匆匆跑了進來,高興地說:「夫人,公子爺來看你了。」話音剛落,就見皇甫中御抬步走了進來。

  奶娘與丫環見完禮後,便退出了房間。

  「相公……」

  「別亂動。」皇甫中御坐到床頭,掀開她蓋腳的毯子,「消了一些,還要疼上幾天,再忍忍吧!」一抬頭卻見王鳳兒正抿嘴癡迷地看著他。兩人目光剛一相觸,王鳳兒一驚,臉驀地紅了,慌張地垂下頭去。

  皇甫中御看了她一會兒,說道:「你的腳不疼了?」

  「啊!痛,痛啊!」

  「這次也算是給你的教訓,候府的一些地方是進不得的。」

  「誰會想到候府的花也會咬人?還是我們王家村好,相公還記不記得三鳳兒要抓蝴蝶,結果卻不小心捅了馬蜂窩,還是相公護著她,不然非被蟄得滿頭包不可,沒想到,這次我竟然也被蟄了。不過……」王鳳兒語氣頓了一下,看了皇甫中御一眼,接著說道,「鳳兒還是很開心,知道相公心裡是有鳳兒的。」

  見皇甫中御面色沉吟地坐著,王鳳兒大起膽子,伸出手,一開始只是試探,指尖相觸,見他沒有反應,手指往前移動,慢慢地握住他的手掌。低聲呢喃一聲,「相公……」

  皇甫中御好似聽到她的呢喃,轉過頭,目光複雜地看了鳳兒一眼,隨即起身,兩人手掌脫離。王鳳兒手搭在床邊,有些無措地抓著床沿,「相公……再多坐一會兒吧!」

  「我在後園幫你,是因為你畢竟是守書的娘。她們耍弄你,就是間接的不給我面子。只是這個原因,你明白嗎?」

  王鳳兒垂下了頭。再抬頭時,屋裡已經沒了皇甫中御的身影。

  「用春藥!」王鳳兒雙頰緋紅,怪叫道。

  奶娘嚇得一機靈,「噓!夫人,你小聲點。這不是春藥,只是一種能令人放鬆的焚香而已,當然稍稍有那麼一點催情的作用。這可是奴家好不容易才弄到的。」

  「你昨天說的辦法就是這個啊!」

  「夫人,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讓公子爺留宿。公子爺既然說晚上過來探望小公子,這就是機會啊!到時將這香點在屋中,公子爺就不會再走了。也省得府裡其他人亂嚼舌頭。」

  「他們說什麼了?」

  「呃!呵呵!沒什麼,夫人。」奶娘不自然地遮掩過去,那些難聽話當然不能讓夫人聽到,什麼夫人是醜八怪,受寵只是因為公子爺寵愛兒子的關係。公子爺近幾日時常過來,卻都是與兒子玩耍一陣便走了,夜裡從未留宿過,府裡的那些人都精著呢!也難怪會傳出那般難聽的話。

  不過,她們夫人的長相的確不同府中的舞姬啊!加上年紀又相對大了些。的確難留住公子爺的心,男人嘛,都是愛看美色的。奶娘絞盡腦汁,才想出這麼一個好主意,用藥。到時公子爺被熏得暈呼呼的,母豬也賽貂禪了。

  第二日公子爺即使清醒了,也不會怎麼樣。夫人畢竟給公子爺生了個兒子。若真是一點看不上夫人,當初又怎麼會碰夫人呢!

  若是這個計劃成功了,說不定,公子爺還能戀著夫人一陣子呢!

  奶娘這邊打著如意算盤,王鳳兒像沒主意似的,奶娘怎麼說,她便怎麼做了?

  那晚,皇甫中御果然留了下來。王鳳兒卻是累得腰酸背痛。察覺到皇甫中御醒了,王鳳兒咬牙坐了起來,為他更衣。只是昨晚衣服脫得有些亂,王鳳翻了又翻,找了又找,才找到皇甫那件衣服。一轉身,卻驚見皇甫眼睛一眨不眨地正盯著她。

  「相公……」她惴惴地愣在那裡。

  皇甫中御的眼眸深不可測,慢慢地向下移去。王鳳兒順著他的眼神往下看。驀地臉一紅,急忙將被子拉到胸前。

  「鬆開。」

  「呃?」

  「把被子鬆開。」

  「相……相公……」

  「既然敢下藥,還害什麼羞。」

  「啊!」王鳳一驚抬頭,皇甫中御的眼神讓人害怕。「啊!」又是一聲驚呼,原來王鳳兒蓋在身上的被子被皇甫中御一把扯了下去。王鳳兒身子立即蜷成一團。有些驚恐地看著皇甫中御,「相公……」

  雖然王鳳兒極力想遮掩,但他仍能很清晰地看到她身上的青青點點的吻痕。皇甫中御的下腹瞬間變熱了。

  王鳳兒被他的眼神盯著,覺得自己全身像冒了火般,都燒了起來。

  「啊!」第三聲驚叫。王鳳兒被皇甫中御壓在了身下,「相公,你……」王鳳兒試著想推開他。感覺到身上被一硬硬的東西頂住了。

  「別動。」他聲音低啞地命令道,一手抓住王鳳兒的雙腕將其舉至頭頂,另一隻手分開她的雙腿。

  「嗯……」王鳳兒眉頭皺起,痛得悶吭一聲。緊接著身體隨著皇甫中御晃動起來,「痛……啊……嗯,嗯哼……」漸漸的,聽了為之臉紅的呻吟之聲破喉而出。王鳳兒像要失去了意識般,半瞇著眼睛,望著身體上方的皇甫中御,那寬廣的胸膛如今卻佈滿了情慾的汗珠。不時還會滴落下來,落到她的胸間,沿著乳溝徐徐滑下。

  還有皇甫中御的眼睛一直複雜地望著她,那裡面染滿的是濃濃的情慾還有一些其他的。沒人看得懂,它隱藏在很深的位置,很深,很深。

  驀地,皇甫中御閉上了那深邃難懂的眼睛,頭微微揚起,發出一聲滿足低吼,隨即趴到了王鳳兒身上。

  許久,王鳳兒認為皇甫中御已經睡著的時候,他靜靜地開口道:「身子很疼嗎?」

  「呃?還……還好。」

  「你知道,用這類淫藥陷害我會是什麼代價嗎?」沒等王鳳兒回答,皇甫中御繼續說道,「我會將她們轟出府去,或者賣入青樓。」

  王鳳兒的身體一僵。

  皇甫中御起身,退出王鳳兒的身體。王鳳兒怔了一會兒,隨即坐起來,默默地給皇甫中御更衣。

  「不用了,你躺著休息吧。」皇甫溫溫地說道,看不出喜怒。站起身,往外走去。

  正要開門之際,身後響起王鳳兒猶豫的聲音,「相公……是如何知曉的?」

  皇甫中御身形頓了一下,沒有回答,開門走了出去。一夜連要她四次,仍不覺得夠,這不是中了春藥又是什麼!而且昨晚剛進屋,便聞到味道有些不對了,卻仍是佯裝不知,選擇了留下。

  一次一次冷漠待她,本想讓她知難而退,不想控制不住的竟然是自己。陰差陽錯,既然躲不掉,那就一起沉淪吧!

  「夫人,成功了,太好了。剛才公子爺還吩咐我們讓你好好休息呢!果然疼愛夫人啊!」

  王鳳兒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說道:「相公知道我們對他用了藥。還說,他一般會把人轟出府去。」

  「啊!」

  王鳳兒打個哈欠,好困!不再理會奶娘驚恐的臉色,翻個身,睡過去了。

  候爺揮手制止了侍衛的通報,邁步走了進去。

  「中御。」

  「咦!大哥,我正好有事找你商量呢。」

  候爺坐到椅子上,皇甫中御示意小廝上茶,然後坐到了候爺的對面,「大哥一下早朝就過來,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候爺喝了一口茶,笑道:「要事倒沒有,只是看看你。你適才說有事找我商量是何事?」

  皇甫中御微微笑道:「大哥,是這樣的,我想搬到京郊去。」

  「中御,這是為何?別跟我說是為了清靜。」

  「大哥,確是如此。」

  候爺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我記得你以前是最愛熱鬧的。」

  「大哥,那時年少輕狂,自是愛湊些熱鬧。現在已經不同了,而且人是會變的。」

  候爺沉吟了片刻,驀地笑道:「也罷!你既然想去那裡,大哥也不攔你。只是跟娘親說了嗎?」

  「還沒呢!不過別院離府第也不遠,想來娘親不會反對。」

  「那弟妹……」

  皇甫中御的笑容斂起,歎息一聲說道:「她還是留在府裡吧!看不到我,或許她的病能好得快些。畢竟她的爹爹死在我手上。」

  「中御又何必自責,是他們父女先對你起了殺心。」

  「大哥,你錯了,我沒有自責。當初若我們輸了,下場只怕會更加淒慘。各為其主,我們誰也沒有對錯。」

  「你能這樣想,大哥就放心了。那個……你會將她帶過去嗎?」那個「她」指著自然便是王鳳兒了。

  「嗯。」皇甫中御點頭,「守書可是離不開她的。」

  「只怕中御也離不開吧!」候爺突然調笑道,「聽說你最近常常留宿那裡……別亂猜疑啊!可不是大哥派人監視你,是我的美人天天晚上在枕邊說,二弟如何如何疼愛女人,讓我跟二弟學學。」

  皇甫中御笑說:「大哥的美人委實多了些,要注意身體啊!」

  候爺大笑,「知道調侃你大哥了。」

  皇甫中御連忙搖首,笑說:「不敢,不敢。」

  候爺突然斂住笑,換成嚴肅的語氣,「二弟,為何是她?」

  皇甫中御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地開口道:「大哥……人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是永遠無法忘記的。而帶給你快樂的那個人,更是不會輕易地抹殺掉。有些東西付出了,就很難收回了。」

  「那你當初對……」

  「色,對美麗的嚮往,但絕不是愛。」

  候爺眼睛微微閃爍,「那現在這個?」

  皇甫微微搖頭,「不知道,只知,我現在不想放手。」

  「大哥問你,若真是愛了,有那麼一天的時候,你還會狠得下心嗎?」

  皇甫中御微微苦笑,「大哥放心,孰輕孰重,我還分得清,五年前,我會如何,如今依然不會變。」

  「既然如此,又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中御有時也想不明白,只能說造化弄人吧!」

  「那……她的身份?」

  皇甫中御微微笑著說:「至少目前她會是我……妻子。」

  「這樣也好。」候爺說道,「你也該知道了,上次想劫持娘親的劫匪其實就是前太子的餘孽。我想多半是為了藏寶圖。你又沒在朝為官,離了這漩渦也好些。不過,自己也小心了。」

  「謝大哥。」

  皇甫中御的別院座落京郊,環境還算清幽。自候爺同意後,絲毫沒有耽擱,第二日便搬了過來。

  「差點把我的心都要嚇出來了,還以為公子爺真要攆我們出府呢!」奶娘笑呵呵說。

  「虛驚一場,看來夫人還是有手段的。」小丫環笑嘻嘻地說。

  「這處別院真是不錯呢!」另一丫環環顧四周說道。

  「別望天了,快收拾,一會兒夫人就過來了。」

  「怕什麼?咱們夫人和善著呢!可沒有一點主子的架子。」

  「那是咱們命好,夫人自己的出身低,對我們自然沒什麼要求了。」

  「咦!夫人過來了。」小丫環迎了上去。

  王鳳兒走過來說:「都收拾妥當了嗎?」

  「夫人,我們幹活你還不放心啊!」奶娘笑說,「這房間的佈置跟候府裡的可是一模一樣,一會兒小公子過來,準保不會感到陌生。」

  「嗯。」王鳳兒點了點頭,進了房間,左右望了望,「不錯,奶娘,以後守書你要多加照顧。這地方雖沒有候府大,但好在今後由我們做主了。」

  「夫人儘管放心,只要夫人跟公子爺恩愛就是我們做下人的福氣了。」

  王鳳兒臉微微一紅,「亂說什麼。」

  「別跟夫人沒大沒小的,夫人不怪罪你,是夫人心好,你自己注意點。」奶娘訓斥那小丫頭。

  「沒事,你們都是從候府跟我過來的。將來都是一家人。」王鳳笑說,「只是以後在相公面前,你們說話時可真要小心些。」「夫人,奴婢覺得離開候府以後,夫人的氣色好多了。」

  「那是當然,候府人多嘴雜,哪有這裡清靜啊!」小丫環又嘴快了。

  奶娘臉色變了一下,「就是多嘴,還不快去找盆水來,把這桌子擦一擦。」

  王鳳兒笑,「沒事,這裡的環境跟我以前居住的地方還頗有些相似呢!京城裡雖繁華卻不是我待的地方……」

  「公子爺。」有丫環喊道。

  王鳳兒一轉頭,「相公。」卻見皇甫中御讓守書騎在脖子上,逗得守書格格笑,往這邊走了過來。

  守書看到王鳳兒,兩隻小手伸了過來,「吶,吶(娘,娘)。」

  王鳳兒笑著將兒子抱了過來,「怎麼玩得滿頭汗啊!父子倆都是一個樣。」

  皇甫中御笑說:「守書跟我小時候一個樣兒,好動,一刻都不閒啊!騎脖子算什麼,剛才那還一直嚷嚷著要坐腦袋上呢!」周圍的丫環奶娘都止不住笑了。

  王鳳兒說:「怪不得,原來是像你啊!別看他只是個小娃娃,一個人根本看不住他。」

  突然有個小廝急匆匆地跟了進來,「公子爺,候爺派人帶了口信來。」

  「人呢?」

  「在前廳候著呢!」

  皇甫中御點了點頭,伸手刮下守書的鼻頭,「爹爹一會兒再來陪你。」

  皇甫中御離開以後,幾個小丫環又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公子爺簡直變了一個人呢!」

  「是啊!自從公子爺搬到別院以後,就跟候府裡完全不一樣了,夫人,公子爺是不是換人了。」

  王鳳兒也不生氣,跟著大笑道:「真是貧嘴,其實這樣的相公我才覺得熟悉呢!」

  「為什麼?」小丫環大膽地問。王鳳兒平時沒什麼主子的架子,加之,這幾個小丫環在候府裡便侍候她了,為了能讓她得到公子爺的寵愛出謀劃策,因此在王鳳兒面前好似有了依仗似的,說話時有些放肆。好在王鳳兒像沒聽出來似的,從未在乎過。

  「在王家村的時候,相公就是這個樣子啊!」王鳳兒笑說,一點也沒有隱瞞自己出身的意思,「不過,那時候可沒有守書陪他玩,我有個弟弟,一開始不熟悉,弟弟有些認生,後來熟悉了,一大一小兩個人瘋起來,屋頂都能捅漏。」

  「真的?公子爺會是那個樣子啊!」小丫環驚奇不已。公子爺在小丫環眼中是主子,高高在上,印象中的公子爺也是溫和冷淡。誰想到公子爺跟小公子玩耍的時候竟也是個平凡人啊!

  「夫人。」奶娘說道,「聽說夫人的弟弟妹妹年紀都小,既然我們都搬出候府了,何不將他們都接到你身邊呢!這樣也有個照應。」

  「我也有這個意思,只是還沒找到機會跟相公商量呢!」

  「夫人放心,公子爺一定會同意的。」

  王鳳兒笑著點了點頭,把懷中的守書抱到腳上,不讓他亂動,「去廚房澆些熱水,給守書洗洗,玩得滿頭的汗。」

  「奴婢這就去。」

  書房內。

  「相公,這畫的是什麼地方啊?」王鳳兒將茶杯放下,側過頭,看著桌上的墨畫。

  皇甫中御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嗯,泡茶的技藝比以前進步多了。」

  「真的?」王鳳兒微微一笑,「你只要不笑話我就好。」

  皇甫中御將她拉至身前,指著桌上的墨畫說道,「你再仔細看看,這像哪裡?」

  畫上是一幅山水,王鳳兒仔細看了看,驀地驚訝的叫了一聲,「咦!這不是……」

  皇甫中御鼓勵她道:「是哪裡?」

  「是王家村的後邊,那個鬱鬱蔥蔥的山頭。」

  皇甫點頭,「就是那裡。」

  「真的啊!平日看來不覺得如何,沒想到放進畫中竟這般美呢!」

  「想不想學?」

  「想,只是我笨,只怕學也學不來,還耽誤了相公的時間。」

  皇甫中御笑說:「我如今最多的便是時間,來,過來。我教你。」

  皇甫中御執起王鳳兒的手,手把手地教了起來。一下午的時間便這般悠閒地度過了。

  自搬到別院後,皇甫中御便謝絕一切外出,每日裡不是在書房作畫,便是與兒子守書玩耍。弄得曾經侍候過他的下人們一愣一愣的,只覺得公子像換了個人。

  侍候王鳳兒的下人自是高興了,公子爺搬過來,只將夫人帶過來了,那個正妻與舞女都丟在候府,這是擺明了寵愛夫人。自從那日皇甫中御留在王鳳兒屋裡後,便漸漸地對她好起來。

  如今下人們經常能看到兩人在涼亭中說笑,書房裡更是經常傳出夫人的笑聲。小丫環心裡發酸,嫉妒夫人的好運,總夢想著將來有一天也能遇到這般好的夫君。

  王鳳兒聽到小丫環之間的事,只是哈哈大笑。

  奶娘又是一副過來人的架勢,提醒王鳳兒要小心了,難保那些小丫環不會勾引公子爺。王鳳兒仍然不在意。

  「沒事的。以前在候府那麼多漂亮舞姬,相公不是同樣沒看上眼嗎?」

  「可是夫人……」

  「照顧好守書便行了,其他事情不要管了,這是為了你好。」王鳳兒說這句話時斂住了臉上的笑容。

  那一瞬間,奶娘覺得夫人像變了一個人,隱隱透出一種凜然的主人氣勢,與公子爺身上散發出的氣質相同。已經不是那個什麼都一無所知的村婦。然而等她再一看時,夫人又變回那個心地善良的女人了。

  「相公,這們這是去哪裡?」王鳳兒站在馬車旁邊疑惑地問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來,上車。」皇甫中御將王鳳兒拉上馬車後,吩咐車伕趕車。

  這還是他們搬進別院以來,第一次出門。而且身邊沒有下人與侍衛隨行。

  王鳳兒看著皇甫中御,猶豫的一下兒,「相公,我們是回候府嗎?」

  「回那裡做什麼?悶也悶死了。這次的地方你一定喜歡。不過,先容我賣個關子。」

  王鳳兒微微笑,正想說話,車身卻突然晃動了一下,她身形不穩,一頭栽到皇甫中御懷中。

  皇甫中御扶起她,「沒事吧!有沒有撞到?」

  王鳳兒搖頭,「沒有,不過,相公的胸倒是挺硬的。」

  「哦。」皇甫中御突然曖昧地對她眨下眼睛,一伸手,索性將她抱進了懷裡。在她耳邊吹氣道,「還有一個地方更硬。」

  「相公……」察覺到身下的變化,王鳳兒的臉頰瞬間便紅了,「放我下來。」

  「不放。」說完便低頭吻了上去。

  「嗯……別……」王鳳兒推開皇甫中御放在胸前的手,低聲嗔怒道,「外面有人呢!」

  「沒關係,沒我的命令他不敢偷聽的。」皇甫中御笑說,驀地一翻身,將王鳳兒壓在身下。

  王鳳兒一驚,「相公,在外面……這也太荒唐了。」

  「怕什麼,比這更荒唐的事我也做過。」

  王鳳兒咬著嘴唇,頭側在一邊,不吱聲。

  「怎麼了?生氣了。」皇甫中御頭埋到鳳兒的頸間,悶聲笑了起來,「我開玩笑的。來,不氣了,笑笑。」故意用嘴吹她的眼睛。

  「相公……」

  「哇!嘴噘得真高。讓相公嘗嘗是什麼味道?」

  「相公……你……嗯……」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車伕在車廂外說道:「公子爺,已經到了。」

  「知道了。」皇甫中御起身為王鳳兒整理一下凌亂的衣衫,「好了,跟我來。」

  王鳳的臉頰紅撲撲的,嘴巴更是被弄得紅腫,本來怕下車被車伕笑話,結果外面已經沒了車伕的影子,暗自吁了一口氣。她四周望了望,是個四面環山的山谷,「這是哪裡啊?」

  皇甫中御牽起她的手,「跟我來。」

  七轉八轉,驀地在王鳳兒眼前出現一個山洞。

  「好黑啊!」王鳳兒往裡面望了望。

  「沒事。」皇甫從懷裡掏出一顆夜明珠,「走吧。」

  洞裡確實很黑,石壁上滴著水珠。洞內並不深,半刻鐘的工夫前面便有了亮光。

  「咦!」竟然是個中空的巨大石洞,石洞上方有個寬十丈左右的窟窿,光亮就是從那裡照射進來的。而王鳳兒的前方是個巨大的水池,上方還冒著熱氣,「這裡……」

  「很不錯吧!」皇甫中御笑說,「水是溫的,我要與娘子鴛鴦戲水。」

  王鳳兒臉微微一紅,「相公……」

  池邊有個被打磨過的平台,上面擺放著洗漱用品,皇甫中御當先脫了衣物,進了水中,一招手,「下來,這是溫泉水,泡一泡很舒服。」

  「相公,這會不會有人進來啊?」

  「洞口有人守著呢!快下來。」

  王鳳兒看了皇甫中御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將外衣脫了,穿著衣褲下了池水。可惜被皇甫中御三兩下都給扯掉了。王鳳兒阻止不了,最後的結果是軟軟地癱在他的懷中。

  情事過後,兩人靠著池邊,依偎在一起,王鳳兒臉頰嫣紅,頭倚在皇甫中御的肩上,微瞇著眼睛,似睡非睡。

  「怎麼?累了?」

  王鳳兒慢慢地睜開眼睛,嬌嗔地說了一句:「相公,還真是會享受呢!」

  皇甫中御哈哈一笑,「娘子不喜歡嗎?」

  王鳳兒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微微點下頭,「相公,我……」她欲言又止。

  「什麼?」

  王鳳兒猶豫了一下,說:「相公對我很好。」

  皇甫中御眼神不易察覺地閃爍一下,方笑著說道:「我對你好,不好嗎?」

  「不是,就是覺得很突然,相公突然間像變了一個人,也不是變,好像回到了在王家村的日子,相公真心待我。甚至……」「甚至什麼?」

  「相公現在對我比在王家村還要好,所以鳳兒總覺得在做夢,就怕哪天夢醒了。」

  「只要記住我對你的好,夢就永遠不會醒。」皇甫中御別有深意地說。

  王鳳兒像似不解地抬頭看他,「鳳兒當然會記得。」

  皇甫中御笑著從後面擁住她,手掌有意無意地在她胸前撫弄,「這才是我的好娘子。」

  王鳳兒握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不知道我弟妹怎麼樣了?他們……」

  「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接他們了。過兩日,你就會見到。」

  王鳳兒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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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夫人,還是這件衣服漂亮,公子爺真是有心人。連衣服都為夫人挑選。」

  坐在銅鏡前的王鳳兒微微一笑,「將那支髮簪遞給我。」小丫環手快地遞給了王鳳兒。王鳳兒照著銅鏡別上髮簪。

  小丫環嘴甜地笑說:「夫人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怪不得公子爺疼愛夫人呢!」

  「夫人!」突然奶娘急匆匆地由門外跑了進來,「夫人,小公子不見了。」

  「不見了?」王鳳兒轉回身,「別慌,守書頑皮,自從會跑以後,不是經常往櫃子裡鑽嗎!你再仔細找找。」

  奶娘突然撲通跪下了,「夫人,都找過了,哪也沒有小公子的影子,下人們我也問過,都說沒有見到。夫人,奴婢離開的時候,小公子還躺在床上睡覺,奴婢只是去了趟茅廁,回來後小公子就不見了。」

  王鳳兒也急了,驀地站了起來,「後院去找過沒有?」

  「府中都找遍了。」

  「那就再找一遍,相公知不知道?」

  「公子爺還不知。」

  「去書房通知相公。」

  「你也起來,跟我一起去找。」

  結果府中上下全搜遍了,也沒見到守書的影子,守書還只會爬,走路都不穩,不可能自己跑出去,很明顯,他被人偷走了。皇甫中御問遍守門的侍衛與家丁都說沒有見到,也沒有人出入。

  皇甫中御臉沉似水,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語,讓人猜不出他在想些什麼。奶娘,丫環,侍衛都跪了一地,垂著頭,大氣不敢喘一下,丟了小公子,弄不好命就保不住了。每個被公子爺冰冷眼神掃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王鳳兒坐在一側,垂頭默默流著淚。

  皇甫中御突然歎了口氣,以手支著額頭,閉上了眼睛,好像在等待什麼。過了半刻鐘,大廳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驀地所有人一同聽到了門口奔跑的腳步聲。皇甫中御的貼身侍衛跑了進來。將一封信遞給皇甫中御,「在門口發現的,已經驗過,無毒。」

  皇甫中御打開,看完以後,臉色鐵青,掃了低頭落淚的王鳳兒一眼,對大家說道:「都下去吧!」

  下人都退出去之後,皇甫中御對王鳳兒說:「你也先回房吧!」

  「相公,守書……」看了眼皇甫中御手中的信,「究竟怎麼回事?守書到底哪去了?」

  皇甫中御輕歎一聲,安慰她道:「守書不會有事,他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一件東西,東西沒得到之前,守書不會有危險。」

  「是什麼東西?你趕快給他們啊。」

  皇甫中御驀地冷笑一聲,「我的命。」

  「啊!」王鳳兒驚呼一聲,「相公,你得罪什麼人了?怎麼辦?書兒怎麼辦?你不能有事,書兒也不能啊!」說完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了,我會想辦法。」

  當王鳳兒再次抬起頭時,房間裡已經沒了皇甫中御的身影,門敞開著,風拂過王鳳兒的臉頰,淚珠被吹落。

  「夫人,別傷心了,公子爺已經回來了。」

  「真的。」王鳳兒抬起哭得紅腫的雙眼,「那守書呢?書兒回來沒有?」說著起身往門外跑去。

  「夫人,公子爺是自己回來的。」小丫環追在王鳳兒身後喊道,「夫人你別急啊!」

  那日守日失蹤後,皇甫中御便離開了,一走便是三天。大家都勸王鳳兒說公子爺去搭救小公子了,勸夫人安心等待。

  王鳳兒衝到前廳,「相公……守書呢?」

  皇甫中御一轉身,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怎麼連鞋都不穿?」

  王鳳兒低頭一看,「我……」

  「先坐下吧!」皇甫中御說道,然後吩咐外邊的小丫環去給夫人取鞋去。

  王鳳兒坐下,看到皇甫中御手中攥著一個錦囊,問道:「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他們要的東西。」

  王鳳兒抬頭怔了一下,「相公……這……」

  皇甫中御沉默了一會兒,將錦囊遞給了王鳳兒。王鳳兒看了皇甫中御一眼,打開錦囊,拿出一張羊皮紙,「這是……什麼啊?」

  「地圖。」

  王鳳兒展開,看著上面畫的山巒,猶豫地問:「這個就能救回守書嗎?」

  皇甫中御直直地看著她,「或許能。」

  「相公……」

  皇甫中御疲倦地笑了笑,伸手一扯,將王鳳兒抱進了懷中,「相公……」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王鳳兒沒有動,過了一會兒,「相公,這張圖能百分之百保證救回守書嗎?守書是我的一切,我害怕……」

  「只要你認為能,就一定行的。」皇甫中御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

  第二日一早,府裡的下人們又慌神了,夫人沒了。這下可怎麼好喔!小公子與夫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是讓下人們奇怪的是,公子爺竟然沒有震怒,且神色平靜,好像還略帶一絲絕望,吩咐管家幾句,便帶著貼身侍衛離開了。

  昨夜下了雨,道路略顯得泥濘。馬車在泥路上慢悠悠地走著。突然停了下來。

  侍衛在車外回稟說:「主子,已經到了。」

  皇甫中御刷地一下掀開車簾,向外望了望,然後跳下馬車。隨行的侍衛也紛紛跳下馬。

  皇甫中御只走了幾步,鞋上便沾滿了泥土,無奈地輕歎一聲,停了下來,背負雙手,看著前方的官路。

  大約半炷香的工夫,前方官道上隱隱出現一輛馬車。行至眼前的時候,停了下來。此時道路兩旁的林間,無聲無息地出現了數名黑衣侍衛,將那輛馬車團團圍住。

  趕車的車伕是位五十多歲的老者,顯然是被嚇了一跳,「官、官爺……這是……」

  皇甫中御身側的侍衛一揮手,那老者便被一黑衣人扯下馬車,隨即了無聲息。

  馬車內還是一點動靜也無。

  皇甫中御也只是靜靜站在那裡,沒他的命令,侍衛們自然也是一動不動。好像只有風在動。

  驀地,車簾被大大地掀開,一個女人的臉露了出來。

  皇甫中御的眼神微瞇一下。許久後,說道:「鳳兒,該回家了。」

  馬車內端坐的女子正是皇甫中御的妻子王鳳兒,可細看又有些不像。她的臉頰要比王鳳兒瘦削一些,眼神更是凌厲如刀。她的整個氣質如同一把鋒利的寶劍,殺氣逼人。而非王鳳兒身上平時散發出的質樸。

  她彎腰走出馬車,站在車樑上,俯視著站在對面的皇甫中御,聲音冰冷地說道:「你既然能來這裡截我,就該知曉我並不是王鳳兒。」

  皇甫中御靜默了一會兒,「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現在隨我回去,以前發生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王鳳兒眼中複雜地閃了一下,隨即目光轉向別處,掩飾過去,「公子爺的心意,奴婢心領了。只是各為其主,奴婢是絕對不會背叛主人的。」

  聞言,皇甫中御的眼神陡然間變冷,「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她站在車上,微微笑了一下,「奴婢明白,當初公子爺跟香玉夫人是何等的恩愛。公子爺還不是為了皇甫家族殺了自己的岳丈大人,逼瘋了夫人?奴婢在公子爺心中自然更不算什麼了!公子爺若是下決心取奴婢性命,自然不會心軟。」

  「你在激我嗎!」皇甫中御淡淡地說。

  她微微搖頭,「沒有。」望了眼四周,「公子爺布下了天羅地網,奴婢也沒有僥倖存活的道理。只是奴婢臨死前有一件事情想弄明白,不知公子爺可否告知。」

  「你真的想死?」

  「不想,卻不得不死。」

  皇甫中御看著她,深深吸了口氣,「好,你說,你想知道什麼?」

  「公子爺是什麼時候起開始懷疑奴婢的?」

  「在王家村,守書還未出生前。一日,我無意間看到了你與外面聯絡時留下的痕跡……」

  她聽完後微微一驚,隨即苦笑了一下,「還真是我不小心了,那幾日下雪,以為會遮蓋住。不曾想……」她本是聰明之人,前因後果這麼一想,便全部明白了,驀地,雙手交握,似男子那樣向皇甫中御深深地施了一禮,侍衛見她有異動,紛紛提高了戒備,亮出兵器。她卻是全然不理會,笑著朗聲說道:「是我辜負公子爺的好意了,想來公子爺當初只帶走守書,是為了奴婢好,只是奴婢不知好歹,又跟了去,倒讓公子爺為難了,公子爺對奴婢的情意,奴婢記在心裡,若有來世,奴婢定會做牛做馬償還。」

  「我今天親自前來就是給你機會。」

  她苦笑地說:「可奴婢今生卻只能有一個主子。」

  皇甫中御看似平靜地道:「你倒真是忠心,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了。」說完轉過身去,而黑衣侍衛則漸漸地圍攏了馬車。就在侍衛要動手的時候,遠方飛奔過來一匹快馬。皇甫中御一揮手,侍衛動作便停了下來。

  快馬奔至近前,一人翻身躍下馬背,單膝跪地,將懷中的書信遞承給皇甫中御。

  皇甫中御看過信後,猛然間轉回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痛苦,眨眼間又消失了,「你是死士,你的主子是前太子的餘黨。」她平靜地看著他,「死士一生只能有一個主人,絕不背叛。」

  皇甫中御長歎一聲,奪藏寶圖的人很多,原以為她只是朝中某方勢力,或者江湖門派派出的密探,不想竟是前太子的死士。死士的培養極其嚴格,從小挑選出資質絕佳的孤兒開始訓練,而訓練死士無論武功還是才智,最重要的一點則是忠誠。死士從小便奠下根深蒂固的觀念,絕不背叛主人。而皇甫家族同樣也有自己訓練的死士,他自然清楚死士代表的是什麼意義。

  「我原本只想擒下你,如今卻不得不殺你了。」

  「公子爺的心意奴婢明白。」她正色地說道,死了一了百了,總比被抓回去嚴刑逼供,生生地折磨強。

  「守書在哪裡?」皇甫中御問。

  她靜默了一會兒,說道:「那張地圖是假的吧?你以我做誘餌,查出了京城的暗哨,現在龍祥客棧被你毀了,如果守書沒在那裡,就是被主上派人接收了。在沒確定圖真假之前,主上連奴婢也是不會相信的。」

  「守書應該會在哪裡?」皇甫中御沉聲說道,「他也是你親生的兒子。」

  她輕輕地一歎:「在奴婢心裡主上的命令是第一,其他的……都不算什麼!」

  皇甫中御眼神如刀,凝視她半晌,然後輕輕的開口道,「動手。」

  一聲令下,侍衛們向她衝去……

  皇甫中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正要拿起石桌上的酒壺,卻被人擋住了,一抬頭,「大哥!」

  候爺揮手讓身旁的侍衛退下,然後坐到皇甫中御一側,拿起一旁的空酒杯也為自己滿了一杯。喝下一口,望著亭下對面的那棵老槐樹。

  「這樹已經長這麼大了!」

  皇甫中御微微點下頭,「嗯,雙臂已經抱不上了。」

  「你小時最愛坐在樹陰下納涼。」

  「大哥卻總是捧著一本書在看。」皇甫中御說道。

  「她的武功很高。」候爺突然說了一句。

  「對,比我高出許多。」

  「平日瞧她卻不似會武功的樣子,怎麼會突然間變得如此厲害!」

  「武功練至一定高度自然會出神入化,收斂氣息,看不出也是自然。」

  「既然是這般厲害,放虎歸山,豈不是後患無窮。」

  「大哥認為是我故意放的。」

  「二弟若真想留一個人,即使她有通天之能,也逃不出二弟的羅網啊!」

  「大哥若是怪罪,中御甘願受罰。」

  候爺驀地站了起來,疾聲道:「二弟,大哥不是怪你,孰輕孰重,你難道不明白。」

  「大哥,我說的是酒話。」皇甫中御望著眼前的酒杯怔怔地說道。

  候爺的臉上出現一絲愧色,「那個……守書還沒有消息嗎?」

  「對方棋高一籌,每次都是晚到一步。」

  「中御,我……」

  「大哥有事不妨直說。」

  「那張地圖……其實是假的。」

  「我知道。」

  候爺一愣,「中御……」

  「大哥難道忘了,中御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圖其實我早已記在心裡了。自然也能分得出真假。」

  候爺神情頗有些尷尬,「中御,大哥……總之,守書,大哥一定會設法營救。」

  皇甫中御微微點頭,「謝大哥。」說完拿起酒壺,乾脆嘴對嘴地喝了起來。

  候爺欲言又止,搖頭輕歎一聲,轉身離開了。

  稍刻,一名侍衛輕手輕腳地躍到皇甫中御身側,低頭在他耳邊說了一些什麼。皇甫中御微微點頭,侍衛退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進來一人,在皇甫中御身前跪下,低聲回稟。皇甫中御低吟了片刻,吩咐了幾句,那人又退下了。

  皇甫中御又吩咐下人送來一壺酒,周圍的下人都被他遠遠地打發走。獨自一人,從傍晚一直喝到月上中天。臉上帶著一絲醉意,眼圈泛紅,不知是不是酒喝多的緣故。

  他給了她兩次機會,第一次,將她捨在王家村。不料她的主子不放棄,又讓她追了上來。第二次,帶她離開候府,遠離利益的漩渦。不想兩次都失敗了。最後一次。他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母子連心。若母子的親情,她都能放棄,那他真的可以死心了。

  鳳兒!我放你走,是因為相信你的親情未滅,你活著回去,才能照顧守書,守書被救回來的機會才會增加。鳳兒,別讓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望。我既可以不計較你的過去,毫不顧忌地寵你,愛你,也能狠下心,殺你,辱你。

  小丫環戰戰兢兢地將沏好的茶放到桌上,然後輕輕地退到一旁。自小公子與夫人相繼失蹤以後,公子爺的臉色便一直不好,雖然沒有無緣無故地對人發脾氣,但下人們就是怕啊!府裡面的氣氛一直是壓抑的。平時下人們說話都是將音量壓得低得不能再低。

  所以門外突然傳出動靜的時候,嚇了小丫環一跳,尤其還是在這夜深人靜的晚上。

  「什麼人?站住!」侍衛的喝斥之聲,接著傳來打鬥之聲,也只是在眨眼的工夫,窗外便火把通明,驀地一個聲音劃破天際,「皇甫中御。」

  端坐在椅中的皇甫中御,猛然間推開窗戶,對著院中舉著火把的侍衛說道:「都退下……」然後抬首,看著那個被侍衛圍在中間的黑衣人,慢慢地說了兩個字,「進來。」

  侍衛讓開,黑衣人身形一縱,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黑衣人進屋之後,將蒙臉的面巾取下。

  「啊!」小丫環驚呼一聲,立即用嘴摀住嘴巴,畢竟是候府的丫環,見過一些世面的。這人怎麼長得那麼像夫人啊!而且此人一進屋,刺鼻的腥味便撲面而來,再一細看,她身上的黑衣竟然都被血浸透了。

  黑衣人解開身上的綁帶,背上竟有一個包裹。皇甫中御立即衝到她的面前。她將包裹遞給他,喘息地說:「孩子……」

  皇甫中御撕下黑巾,臉上一喜,竟然是失蹤兩個月的守書。雙眼緊閉,好似熟睡著。

  「我用了一點點迷香,過兩個時辰他就會醒,不會有事。」

  皇甫中御懷中抱著孩子,眼睛卻一直瞪著她,「你受傷了?」

  她微微搖頭,「沒事,輕傷而已。」

  皇甫中御突然將懷中的守書塞到一臉呆怔的小丫環手上,「照顧他!」

  小丫環低頭一看,咦,這不是小公子嗎!難道對面那個滿身血跡,一臉殺氣的女人是夫人?小丫環眼一翻,怎麼可能?

  「你坐下,我幫你包紮一下。」

  「我……」

  皇甫中御一把將她拉坐在椅子上,轉身在書架後面找出幾瓶止血止痛的藥膏,仔細打量她的全身上下,「傷到腰了?」說著就要撕她的衣衫。

  「公子……」她用手一攔。

  皇甫中御笑了一下,「你忘了,你以前都叫我相公的。」

  真的是夫人!小丫環再次翻白眼。

  皇甫中御遞給她一杯茶水,「你先喝口水。」說完,蹲下身,用手撕開她腰際的衣衫,現出那條長約兩尺,皮肉向外翻滾的刀口。皇甫中御的動作很快,三兩下便將傷口抹上藥膏,用布包紮完。

  一旁的小丫環看得一愣一愣的。公子爺竟然還會處理傷口啊!厲害。不過那傷口……惡!真噁心!

  她站了起來,看了眼小丫環懷中的守書,轉身對皇甫說道:「孩子交給你了。」

  「你去哪?回你主子那裡嗎?」

  她走到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死士不能背叛主人。」

  「你將守書帶回來,就已經背叛了。」

  她轉回身,看著皇甫中御,苦笑了一下,「不錯,已經背叛了,所以我回去領罪。」虎毒不食子,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慘死,所以她拚死將守書帶了出來。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當她是王鳳兒的時候,她是真心愛他的,有時,她寧願一輩子當村婦鳳兒。只是夢總有醒的時候。而記住他的好,並不能阻止夢醒,只會加深她內心的痛苦而已。

  「上次,我放你,你自然能走了,我若不放你,你哪也去不了。」

  她慘笑了一下,「活著走不了,若是死呢……」

  「鳳兒……」皇甫中御眼神一變。

  「對了,我不叫鳳兒,我的真實姓名叫子七。」子七靜靜地說完,轉身推開房門,驀地卻一把扶住了門框,身形險些跌倒。「我說過,我不想讓你走,你就走不了。」

  子七慢慢轉過頭,眼神由疑惑轉為瞭然,「你在茶裡下了藥……」話未說完,身形一軟,皇甫中御衝過去,及時抱住了她。而此時她已經失去了知覺,昏倒在他的懷中。

  小丫環第三次翻白眼,茶裡下藥?不可能啊!茶是她親手沏的。冤啊!她沒放藥。

  子七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然後慢慢坐起,對坐在桌前的皇甫中御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你封了我的武功。」

  皇甫中御微微點頭,「既然回來了,身邊自有侍衛保護……你睡了一夜,餓了吧!」說著轉身到門外對下人吩咐了幾句,便又走了回來,坐到床頭。

  「你怕身邊有個武功高過你的人,哪天不小心丟了性命,既然如此何不放我走,或者乾脆殺了我,一了百了。」

  皇甫中御笑了搖頭,「錯,我只是怕你逃掉,若真殺你,我何必花費那麼多的心思逼你回來。」

  「你怎麼就知道我一定會帶回守書?」

  「虎毒不食子啊!總要賭一把,事實證明我賭贏了。」

  子七哼了一聲,氣他臉上的自信,「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你賭輸的後果。」

  皇甫中御的臉色變了一下,繼而笑著說:「我自會找人為我的守書陪葬。」

  正說著僕人將飯菜端了進來。擺放好後,皇甫中御揮手叫他們退下。對子七說道:「來,吃一些。」

  子七沉默了一會兒,起身坐到桌前,端起碗筷,靜靜地吃了起來。

  皇甫中御坐在對面,眼帶溫情地看著她。其實某些時候,他是欣賞鳳兒的,不對,應該叫作子七。雖然她曾是叛黨派到自己身邊的密探。他欣賞她的聰慧,審時度勢,短時間內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比如現在,不哭,不鬧,不賭氣,因為無論下一步做出何種選擇,只有先填飽肚子才行。

  子七放下碗筷,皇甫中御笑著問:「吃飽了,這還有點心,你再嘗嘗。」

  子七微微搖頭,「我希望你放我走。」

  「聽下人說守書一直嚷嚷地要找娘呢!」

  「我是死士。」

  「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條。」

  「你真的認為我會背叛主人?」

  皇甫中御笑了笑,「如果你的主人讓你殺我,你會殺嗎?」

  「會!」子七毫不猶豫地說。

  皇甫臉上笑臉依舊,也不生氣,「有一天,我會讓你做到不捨的。」

  「你當真不放我走?」

  「當你不捨的時候,我會解開你的武功。」

  子七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伸手推開窗戶,院中雖無人,她也明白,這四周至少隱藏了十個高手。她轉身,看著皇甫中御歎息一聲說道:「就算我留下來,主人也不會放過我,主人對一名死士的背叛,其懲罰是極其嚴厲的。你真覺得你的侍衛能保護我嗎?」

  「我說能,自然便能。」背叛的死士不但會被同伴唾棄,所受的懲戒也是極其恐怖與血腥的,為的便是以儆傚尤。

  子七沉默了一會兒,抬頭道:「好,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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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6 18:10: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書房內,皇甫中御將候爺的信丟到了桌上,無奈地笑一笑,他自然懷疑子七回來是另有目的,畢竟上次那張藏寶圖是假的。既然身份已經敗露,那麼以此為理由回到他的身邊,再伺機而動則是最好的辦法了。

  死士一生只有一個主人,死士忠於主人的觀念是從小培養的。想讓子七完全背叛主人難上加難,某些方面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然而死士畢竟只是人,是人就會有感情,是人就會有弱點,尤其子七還是個女人。她今天可以因為母子情不忍對守書下手,他日自然也會對他產生不捨。只要做到這點他便贏了。

  至於她的主人,皇甫中御冷笑一聲。

  新帝已經登基五年,他們也該消失了。以前,他是大哥的影子,一直做一些大哥的身份不能夠做的事。那時總有些不得已,如今卻是他主動要做的。

  他喜歡這個叫子七的女人,並沒有因為她是密探而有所減少,相反,在她的身份徹底暴露後,那些隱藏的性情都露了出來,而某些特質正是他所欣賞的。只是當初在剛剛確定她身份的時候,有些無可奈何,或者覺得造化弄人。

  或許這份感情裡面有一些征服的成分,畢竟讓一個死士心甘情願地歸順你不是輕易的事。到目前他已經分不清是感情多一些,還是男人那種征服心理更多一些,至少有一點他可以確認,他寵她,想讓她高興,是發自內心的,無一絲做戲的成分。

  自子七回來後,在守書面前仍然是一副慈母的樣子,但在其他人面前則完全不同了,身份既然已經挑明,自然沒有再裝的必要。本身的性格也露了出來。

  只是那些下人卻不瞭解真相的。驚奇地發現,他們的夫人像變了一個人,不但模樣有了稍許的變化,連性情也變了。原本溫順的目光如今變得凌厲無比,抬眼間好似就能射出刀子。只有對待小公子的時候,夫人的神色才會緩和。

  而且聽說夫人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聽說是為了救小公子才受的傷。還聽說,夫人不是什麼村姑,真實身份是江湖的女俠,武功高強,不幸某次遇險,被公子爺所救,於是俠女便以身相許,跟了公子爺。退出江湖,從此相夫教子,這次為了救兒子才顯露出武功。總之版本眾多,下人們也不知哪個是真?該信哪個?

  又不敢親自去問夫人,以前的「夫人」他們還真敢打聽打聽。現在,卻不知怎麼搞的,被夫人的眼神輕輕一掃,背上就一層冷汗。有人說那叫殺氣。反正在夫人面前,他們再也不敢放肆一點點了。

  還有更讓他們驚掉下巴的事兒。

  夫人有一次竟然當著候爺的面,甩袖而去。候爺氣得臉色發青,而公子爺卻只是聳了聳肩,不但沒發脾氣,反倒有一絲幸災樂禍的意思。

  這還了得,連候爺都不放在眼裡了。夫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啊?

  「鳳兒,還在生氣?」皇甫中御由身後抱住子七,下巴挨到她的肩膀上。

  「我不叫鳳兒,我叫子七。」

  「我還是覺得鳳兒好聽,還是叫鳳兒吧!改了名字,下人們該奇怪了。」

  「你以為他們現在不好奇嗎?」子七沒好氣地說。

  「看來還是在生氣。」

  「沒有。」

  皇甫中御微微一笑,「大哥被你氣得不輕啊!連我這個做弟弟的都不敢當面斥責他呢!你就不怕他一怒之下殺了你啊!」「你不是說我身邊佈滿了保護我的侍衛嗎!難道都是騙我的?」

  皇甫中御一咬她的耳朵,笑說:「還真是有恃無恐啊!你就那麼自信我能保得住你。」

  「大不了就是一死,有何怕的……啊!」痛呼一聲。

  皇甫中御懲罰似的咬了她脖子一口,「再說這種話,定不饒你。」說著手伸到她的衣內,撫上了酥胸。

  「別鬧,讓我把它做完。」子七手裡繡著鞋面。

  「挺精緻,是給守書的?」

  「那是自然。」

  「給為夫也做一雙鞋吧!你總是為守書做鞋,做帽子,做衣服,為夫會吃醋的。」

  子七被他的語氣逗笑了,「你委屈什麼!堂堂候爺的弟弟會缺吃穿。想要精緻的東西,多得是女子為你做,哪缺我一人?」「那些女子哪有娘子可愛。」

  「我若只是那平凡的村婦,你早就對我膩煩了。」

  「我慶幸你不是。」

  子七沉默了一會兒,「我若是真心實意地對你,歸順你了,你也會對我膩煩的。」

  「那你幹嗎不試試?」皇甫中御笑著說。

  「試試。」

  「對,賭一把,人生就是一場賭博,你若能讓我愛上你,或許,我會為了你投靠到你主人那邊呢!」

  子七沉默了一會兒也笑了,「我可不敢有此奢想,公子也絕不是因感情而失理智的人,更不敢奢望公子會愛上子七。」

  「誰說不可能,或許你已經成工一半了,只要你再前進一步……」

  子七驀地回身看他,卻見他的眼神瞬息萬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然而,她卻一點也看不懂他。

  子七怔然的功夫,皇甫低首印上她的唇……

  一個吻的後果,便是一場顛鸞倒鳳,子七本不是處子,與皇甫相處的三年,兒子都有了。以前她會為了「鳳兒」的身份,而有所矜持,如今卻是全無顧忌了。

  「娘子真是厲害,相公都有些吃不消了。」

  子七推開他,坐了起來,穿戴好衣服。也不理皇甫中御,拿起桌上的針線,接著繡了起來。

  皇甫中御輕歎一口氣,「娘子不服侍相公更衣嗎!」

  子七隻當沒聽見。

  皇甫中御很無奈地自己穿戴整齊,然後不知從哪裡變出一粒藥,遞給子七,「吃了。」

  子七拿起藥丸看了看,「何必這麼麻煩,直接廢了我的武功豈不省事多了。」皇甫中御用藥封住了子七的內力,每隔七日便要吃一次藥,否則時日一長,武功就會徹底廢掉,無法恢復。

  「我說過,等你對我不捨的時候,我便會讓你恢復。」

  「若我一輩子都如此呢?」

  皇甫中御微微一笑,「絕不會。」

  子七沒言語,張口將藥嚥了下去,然後低下頭繼續繡鞋面。

  「收拾一下東西吧!」皇甫中御突然道。

  子七一怔,抬頭,「幹嗎?」

  「當然是離開。」

  子七眉頭微皺,「回候爺府。」

  皇甫微微一笑,「去江南。」

  「為什麼?」

  「沒什麼,遊玩而已。」

  子七知道,若皇甫不想告訴她,問了沒用。

  「什麼時候走?」

  「明天。」

  「這麼急。」

  「不快點走,會被皇上抓的。」皇甫中御笑著說。

  「嗯?」

  第二日一早,皇甫中御與子七乘著馬車,身旁十八侍衛護送,浩浩蕩蕩地直奔江南。

  「為什麼把守書留在府中?」子七坐在馬車裡,突然間問身旁的皇甫中御。

  「帶上他,我們就做不了別的了。」皇甫笑著說,「不要想其他的,放鬆心情,遊玩就好。」

  行了一日的路,傍晚時投宿一家客棧。身邊沒帶一個丫環,瑣事都由侍衛打理,子七直接進了房。

  晚飯端進了房裡。吃罷晚飯,子七便躺下睡了。待一覺醒來時,卻已變了天空。

  「這是哪?」

  「去江南的路上。」

  「那十八名侍衛呢?」

  「自是護送皇甫中御與其夫人去江南了。」

  「那我們是誰?」

  「一對平凡的夫妻,回江南老家探親。」

  昨日那輛華麗的馬車已經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輛簡樸的馬車,一匹老馬慢悠悠地走著。

  「你用他們引開別人的注意,那你的真正用意是什麼?」

  皇甫中御失笑,「不是說了,遊玩而已。」

  「……」子七無言。

  「怎麼,鳳兒不信?」

  信才怪呢!

  結果一路之上還真如皇甫中御所言,除了遊玩之外還是遊玩。本來一個半月的路程,結果他們走了兩個月了,連一半的行程都沒有。

  「肚子餓沒?我知道城東有一家煎餅店,美味極了,御廚都沒他家做的好吃。」皇甫中御一邊趕著馬車,一邊興致勃勃地說。

  「城東?」子七微微皺眉,奇怪地問他,「你什麼時候吃過?」

  「嗯,大約十年前吧!」

  「……」子七坐回車裡,「隨你便吧!如果你覺得那家煎餅店還在的話。」一路之上的起居飲食都由皇甫中御做主,對於吃喝方面,他們吃的不是最貴與最好的,卻是最具特色的。有時為了吃一種東西,他甚至會繞上幾百里的彎路。

  「那娘子坐穩了。」皇甫中御快馬加鞭,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你倒真是會享受啊!」子七感歎地說道。

  皇甫哈哈一笑,「娘子喜歡就好。」

  子七微微一笑,沒再言語。看著皇甫中御趕車的背影陷入恍惚中。這一路行來,他們還真似對平凡的小夫妻呢!皇甫中御如同在王家村一樣,穿著粗布衣衫,同樣,她身上的綢緞也被換了下來。穿著普通婦人的翠花衣衫。

  有時她會產生一種錯覺,她是王家村的鳳兒,而他只是她的良人楊中。

  她與他如夫妻般生活著,甚至是如膠似漆。以往的背叛與傷害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她猜不透他的腦中究竟在想些什麼。剛剛接到命令時,她還真有些不甘。一個自我放逐的人,一個心灰意冷的人。待在他的身邊會得到有價值的情報嗎!

  只是主人的命令,她自然要服從的。於是她首先扮成村婦王鳳兒,她原來的面貌本就有些接近,於是主子請一位醫術高超的神醫在她臉上動了手腳,使她與王鳳兒越加的相像,而非像往常一般戴上人皮面具。她先是偷偷觀察王鳳兒一陣時間,直到可以以假亂真的時候,便取而代之。她的三個弟妹都沒有懷疑。然後再伺機接近皇甫中御,只有成為他身邊的人才能監視他的一舉一動。於是,她成了他的妻子。她從小受的訓練,讓她在扮演王鳳兒的日子裡,潛意識裡就是一位村姑。她按照「王鳳兒」思緒生活,真正的本性被她隱藏在心裡。

  她當時的任務很簡單,只需監視皇甫中御的一舉一動便可,每隔幾日報告上去的也只是一些發生在他身邊的生活瑣事。只是相處的時日越長,她身上的「鳳兒」便愛上了皇甫。這是她阻止不了的。尤其在懷上守書以後。她的心越加地思慕皇甫了。

  於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鳳兒」與「子七」常常會在內心裡的爭執。只是「鳳兒」太過薄弱了。她的意志鬥不過子七。

  直至有一天皇甫帶著守書離開。她才知,她似乎有些控制不了身上的那個「鳳兒」了。

  當她授命再次接近皇甫中御的時候,心中竟然有絲狂喜。也時常覺得自己體內有兩個靈魂,一個是「鳳兒」,因得到皇甫中御的寵愛而感動不已。另一個則是「子七」,因他的突然轉變而猶疑不定,猜測他是否察覺出什麼。

  最後的結果,果然,他早已察覺了。令「子七」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對「鳳兒」心軟,一而再地給她機會。以她事先在資料上所瞭解的,竟然差距那般大。她以為,他會對她下必殺令的。

  先前只是「鳳兒」對皇甫傾慕,「子七」仍是清醒的,是主上永不會背叛的死士。她可以冷靜地認為,皇甫寵的那人是「鳳兒」而非子七。可如今,在以子七的身份與他相處月餘後,她竟有絲懷疑自己了。想起當日,皇甫中御曾自信地對她說:「如果你的主人讓你殺我,你會殺嗎?」

  「會!」子七毫不猶豫地說。

  皇甫臉上笑臉依舊,也不生氣,「有一天,我會讓你做到不捨的。」

  她會對他不捨嗎?若再這樣繼續發展下去,她真的無法肯定了。

  「鳳兒,我們到了。」皇甫大喝一聲。

  子七由冥想中恍過神來,看見車外,「還真有個煎餅鋪子。」

  「這家煎餅這般好吃,豈會輕易消失啊!」皇甫中御臉上有些得意地說。伸手將子七扶下馬車。

  子七看著他的笑臉又是一陣恍惚,那是屬於楊中的笑臉,樸實,寬厚,毫無心機。只有接觸到他的目光,才會發現稍有不同,那雙深邃難懂的眼神不會是一個平凡獵戶所能擁有的。

  煎餅鋪子很簡陋,也不大,搭著簡易的草棚用來遮陰遮雨,下面擺放幾張長桌及長凳。

  皇甫中御找了一張看似乾淨的坐下,要了幾張煎餅,兩碗湯,一盤牛肉,兩樣小菜。由於不是吃飯的時辰,是以棚子裡除了他們兩人外,只有一個老人家坐在角落默默地吃著煎餅。

  子七咬了一口。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皇甫期待地問,「咦!怎麼又發呆了?」

  不發呆就怪了,她體內有「鳳兒」與「子七」。而他呢!皇甫中御,楊中,抑或更多,她所不知道的。

  「還好。」子七回答,「不過照比府裡糕點的味道還是差了些。」實話實說。

  「我倒覺得美味無比。」皇甫中御笑呵呵地說,低下頭滿足地喝了一大口湯。

  「看不出皇甫公子竟然會喜歡吃這些粗食。」

  「錯了,叫相公。」皇甫中御抬頭說道,「其實食物煮熟了就很美味了,你不覺得嗎?」

  子七怔住了,驀然間想起,在王家村時,他做飯的手藝勉強將食物煮熟而已。直至她嫁於他後,每日吃飯的質量才有所改善。

  有時真看不出他是錦衣玉食長大了的公子。某些方面與她真的很像,比如他們對食物都不是很挑剔,能填飽肚子便行。作為死士,活著為了主人,死也同樣。沒有享受之說。

  兩人低頭吃著飯,沒再言語。

  不久,草棚裡又多了幾人,是押鏢的鏢師,途經此地,進來喝碗茶水。

  皇甫中御吃飽後,又讓夥計包了幾張煎餅備在路上吃用。結了賬,起身正要離開,驀地,草棚裡衝進來數人,險些撞到子七。

  「宋鏢頭,別來無恙啊!」

  被稱作宋鏢頭的是一位年約三十歲的漢子,聞言抬起頭,冷哼一聲,「你還未死。」

  「閻王不收啊!」臉上雖帶著笑,眼中卻流露出凶狠的光芒。

  看來兩人之間的仇冤很深了。

  皇甫中御與子七悄悄地走出草棚。他們自身的事情已經很多了,對一些江湖恩冤沒什麼興趣。一路之上,也並非第一次遇到這類事情。

  上了馬車,並未進城,繞過城門,直奔渡口而來。

  還想用馬車代步,自是不能扔掉。與船夫商談後,以雙倍的價錢同意將馬車一同渡過河去。不過,馬車頗佔位置,船上已有了幾名客人,這次載不了他們,無奈只好等船往返後再渡他們過去。

  半個時辰後,船終於返了回來。皇甫與船老大正在想辦法怎樣將馬車弄上船時,後面卻塵煙滾滾地追上來數名騎馬的鏢師,嘴裡大喊著:「站住,不許跑。」

  在人們驚訝的時候,他們已經奔至近前,瞬間將不明所以的皇甫中御與子七包圍住了。抽出明晃晃的大刀,在太陽的折射下,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交出錦盒。」為首的宋鏢師厲聲喝道。

  船老大嚇得腿軟,用僅存的一點力氣往船上爬去。周圍等待渡河的客人也作鳥獸散,紛紛跑掉了。

  子七垂著頭站到皇甫的身後,皇甫四周看了看,誠惶誠恐地說道:「什麼錦盒?我們夫婦沒拿啊!這位大哥是不是弄錯了?」

  「離開那家煎餅鋪子的時候,只有你們夫婦兩人,不是你們拿了錦盒會是誰?」另一位鏢師說道。

  「冤啊!」皇甫大叫一聲,「我們真的沒有拿。」

  「來人,搜。」

  衝上來幾名鏢師,將他們的馬車裡裡外外搜個遍,「宋頭,發現了,在這裡。」一位鏢師竟然在馬車的車廂下面發現了錦盒。

  皇甫與子七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他們都看出對方並不知情。

  「你們還敢抵賴。」

  鏢師拿開錦盒一看,大叫道:「宋頭,裡面的貨沒了。」

  「什麼?」

  「把貨交出來,宋頭押的鏢,你們也敢打主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兩人再次對視一眼,他們還真不認識什麼宋頭。

  兩個鏢師衝過來,一人將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一人搜身,沒有搜到。便把目標轉到了子七身上。剛要碰子七的身體,便被皇甫中御攔住了,「我娘子的身上不會藏有你們的東西。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們。」

  子七順勢躲進皇甫中御的懷裡。

  「立即將東西交出來,我們可以饒你們不死,如若不然……哼哼!」

  皇甫中御無奈地一歎,「我們確實沒拿,請問錦盒裡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價值黃金百兩的千年人參。」一個鏢師嘴快地答道。

  「啊!」皇甫中御怔了一下。

  子七雖然一直垂著頭,卻也不覺得失笑。千年人參對一般百姓確是無價之寶,但對於皇甫中御來說,也只是一種滋補的藥材而已。別說黃金百兩,即使是值千兩的人參,他也不是沒有啊!

  「我勸你們還是將人參交出來,若有一絲損壞你們也是賠不起的。」

  「宋頭,還跟他們商量什麼,一刀一個,先砍了他們再說。」

  若是往日,宋頭早就命令他們下手了,只是今日,總覺得這對夫婦有些怪異,怪異在哪裡還說不清楚。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憑著一股直覺,一開始,他沒有輕舉妄動。

  他也懷疑,這對平凡夫婦可能是被人陷害的。只是若他們真是一對普通夫婦的話,如今早該嚇得跪地求饒了,哪會如現在這般冷靜呢!

  「宋頭,那個婦人的身子我們還沒有摸過,估計人參就藏在她的身上。」

  「搜。」

  「慢。」皇甫中御一把將子七拉至身後,無視眼前明晃晃的刀刃,冷聲說道,「人參我們的確沒拿,搜我娘子的身卻不可以。」

  「敬酒不吃吃罰酒。」一鏢師怒道,伸手上前便去抓皇甫中御的衣領。

  皇甫中御身形微微一側,便躲過去了。

  那鏢師驚疑了一聲,伸手再抓,又被皇甫中御躲開了。這次四周的鏢師都看明白了。

  宋頭喊道:「圍住他們,他們會武功,人參一定是他們偷的。」

  這個笨蛋,皇甫中御微微皺眉,會武功就一定偷他的人參嗎!轉回身一把將子七抱起,縱身一躍,腳踏著馬車,兩人身形由他們頭頂飛過,瞬間便來到渡口,皇甫中御並未停下,身形再起,又再次躍到了船上。那船夫怕惹上麻煩,本來離渡口有一段距離的。卻不想皇甫中御抱個人,如大鳥一般,便輕鬆地跳了上來。

  「開船。」皇甫將懷中的子七放下,對船夫命令道。

  「啊!呃!」那船夫嚇得發呆,被皇甫中御眼神一瞪,腿又軟了,「好,好好,開船。」

  那些留在渡口的鏢師卻傻了眼,「回來,不許跑。站住……」想學皇甫那樣跳過去,卻沒那本事。想找船去追,奈何這渡口只有這一條,急得在岸邊直跳腳罵娘。

  船夫也不想得罪那些走江湖的鏢師,奈何船上這位爺,看似好像更厲害一些。起碼那些人飛不上來。

  船駛到河中間,離那些氣得跳腳的鏢師已經越來越遠了,兩人並肩坐到船板上,看著流過的河水,對適才發生的事好像並未掛在心上。

  「可惜啊!可惜!」皇甫中御喃喃自語,「馬車沒了,還要再買一輛。銀子不曉得還夠不夠。」

  子七失笑,「那幾兩銀子你會看在眼裡?」

  「當然不是,只是下船後得要勞累娘子的雙腳走一段路了,相公心疼而已。」

  子七轉過頭不理他。

  「唉呀!」皇甫中御突然大叫一聲。

  「怎麼了?」

  船夫也嚇了一跳,險些一頭栽進河裡。

  「我包的煎餅還在馬車裡。」

  「……」

  「撲通!」船夫真掉進水裡了。再也不上來,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怕麻煩,乾脆水路遁逃了。結果後半段路,皇甫中御只有自己充當船夫。只可惜技術不行,最後還是子七起身幫的忙,船才得已最終靠岸。

  「娘子事事都懂,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啊!」下了船,皇甫中御笑瞇瞇地對子七說道。

  「快些走吧!晚一些,那些鏢師該追上來了。」子七道。

  「也對。怪麻煩的。」說著將身形一頓。

  「做什麼?」

  皇甫中御笑道:「自然是背娘子了。」

  子七怔了一下,「我沒那般體弱。」

  「我知道。」

  子七想了一下,最後爬上他的背,「你恢復我的武功豈不是更好。」

  「快了。」皇甫中御一轉頭。嘴唇碰巧掃過子七的臉頰,子七隻覺身上一陣酥麻,沒有再出聲。

  皇甫中御用了輕功,腳程很快。子七趴在他的背上,只見兩側的景物飛快地向後掠過。子七本是會武功之人,是以並不覺得害怕與驚奇。

  飛奔了半個時辰,皇甫中御仍不見氣喘,子七笑著說道:「你的武功倒是比我想像的好啊!」

  皇甫中御笑說:「娘子的武功絕頂,做相公的也不能太孬啊!上次輸於娘子手上,相公回去可是刻苦練了很久呢!」

  他們曾經交過一次手,皇甫中御的武功最強,卻與死士出身的子七差了一大截。他畢竟是主子,遇事交代手下辦就行了,不必親力親為。

  「娘子事事都超越為夫,讓為夫很沒有面子。」皇甫中御笑嘻嘻地說,「對了,娘子,對琴棋書畫可在行?」

  「不懂,我最在行的便是如何殺人。」

  「不懂最好,其實我也討厭那些事情。」

  「可我聽說,你的琴藝曾是京城的一絕啊!」資料上可是寫得明明白白,皇甫中御早年風流,不會這些東西,如何討得女人歡心。

  「你只是聽說而已,眼見都未必是真的。我爹生前乃是當朝的宰相,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哪個不奉承巴結,即使我彈得如同魔音,他們也會當仙樂來聽的。」

  「如今公子大哥被封為平遠候,受皇帝寵信……這就是你不願待在京城的原因嗎?」

  「知我者娘子也,但有一事錯了。」

  「嗯?」

  「叫我相公,或者中御都可,不要叫什麼公子。」

  「我現在受制於你,你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娘子好像並非心甘情願。」

  子七歎氣,「你封我武功,換做任何人也不會心甘情願的。」

  皇甫微微一笑,「有一天你會的。」

  又是這種自信的言語,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子七仍然猜得到。

  「知道我為什麼這般迅速地遠離京城嗎?」皇甫中御突然問,卻並沒等子七回答,便又接著道:「因為皇上要封我為官。」子七神情怔了一下,前因後果一想便什麼都明白了。皇甫中御遠離權力的中心,便越沒有利用的價值,相對的,子七的處境就會越加的安全。

  若說子七無一絲動容,那是假的。許久後,她才說了一句,「你不必這樣的。」

  「我也是為我自己,逍遙慣了,不想再受牽制。」

  子七看著他平靜無波的側臉,心神一陣恍惚,怎麼辦?這男人在慢慢地蠶食她的意志。她在心裡一再地告誡自己,他這樣對她,多半是為了征服,若真的完全歸順了,只怕自己便會成為他的一顆棋子,一顆對付主人的棋子。即使不是,境遇也會很慘,他的身份豈會缺了女人?至於守書,她只是他兒子的母親,僅此而已。或許將來,守書會因為有一個曾是死士的娘親而不得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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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6 18:10:5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傍晚,兩人投宿在一家客棧,客棧的人並不多,皇甫中御挑了一間乾淨的上房,吃完飯便躺下休息了。臨睡前,皇甫又與子七親熱了一陣子,這才滿足睡去。不想意外就這樣發生了。

  夜半時分,皇甫中御突然驚醒,發現屋內竟然多出幾個人,此時蠟燭已經點上,皇甫見屋內的人竟是白日裡那幾個丟了人參的鏢師。皇甫暗自吃驚自己為何睡得這般死,他們進來竟然沒察覺,身形方要坐起才發覺,全身突然沒了力氣,臉色微變,他竟著了道。

  那幾個鏢師肆無忌憚地笑說:「小子,以為能逃得了,別妄想了。我們在你晚飯裡下了藥,這回看你還如何跑。」

  「怎麼了?」子七方被驚醒,看到屋內的人,微微一驚,「你們……」

  「咦!小嫂子也醒了,兄弟來打擾了。」

  子七身上只穿著裡衣,忙用被子裹住自己,眼中閃過一絲怒色注視著屋內的眾人。察覺到皇甫只是無力地側著身子,身子卻是一動也動不了,「中……相公,你怎麼了?」

  「他著了我們的道,現在一動也動不了。」一個鏢師得意洋洋地說。

  子七心中微微刺痛了一下,「你們下了毒?為何我沒有事。」

  「不會武功的人自然便沒事了。」

  「好了,別磨蹭了,趕快找出人參。」那叫宋頭的鏢師說道。

  「急什麼。」一名鏢師盯著子七露在外面白皙的脖頸,吞了吞口水說道,「宋頭,你瞧這小娘子細皮嫩肉的,我們也好多天沒近女色了,不如樂呵樂呵。」

  子七驀地察覺身側的皇甫身體一僵,再望他眼中已經露出一股凶狠的殺意。子七聽到那幾名鏢師猥瑣的笑聲,本來怒極也起了殺機的,然而不知為何見到皇甫這般,心中竟湧出一絲甜意來。

  那個宋頭看著床上的兩人猶豫了一下。

  「宋頭,這個男的武功很高,若放了他們,難保將來不找我們麻煩,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做了個砍人的手勢,「客棧的夥計都是自己人,而且這上房左右房間只有他們自己,不會有人察覺。」

  宋頭想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先找到人參再說。」

  兩個人開始翻找皇甫的包裹,另一個一直色瞇瞇地盯著子七的鏢師向床頭走了過來。猥瑣地說道:「小娘子,讓我們先親熱親熱。」

  子七眉峰蹙起,尋思著如何解決目前的困境,若是以前對付這些武功低微的鏢師自然不成問題,只是現在,她武功盡失,而對方卻有五人,只怕不是那般容易掙脫的,少不得要吃些虧。

  那鏢師走到床前,因子七裹著被子,坐在床的內側,而皇甫則是橫躺在床的外側。

  「小子,你該挪個位置了。」說著伸手將一動也不能動的皇甫拎下床,丟到地上。然後猴急地爬了上去,「小娘子,我來了。」

  「等等。」皇甫突然大喝一聲。

  「怎麼,你不願意?只怕由不得你了。」鏢師猖狂地笑道:「先讓你多活片刻,看老子如何快活。」

  「我看還是一刀宰了他算了,省得一會兒大呼小叫,惹來麻煩就糟了。」另一鏢師說著抽出了大刀。

  「別……別殺我。」皇甫突然說道,「我給你們寶物,只要你們饒我們性命。」

  「什麼?」

  「是夜明珠,比人參值錢多了。」

  「夜明珠?」有幾個眼睛都亮了。

  負責翻找的兩人說道:「宋頭,他們包裹裡沒有人參,只有幾兩碎銀子。」

  「難道真不是他們拿的?宋頭,會不會是常麻子搞的鬼?是他們偷的?」

  「不會啊!常麻子那幾個人都被我們收拾掉了,他們身上也沒有人參啊!」

  「宋頭,先別管人參了,夜明珠……」

  這一句話,幾人貪婪的目光都轉到了皇甫身上,「告訴我們夜明珠在哪,便饒你不死。」

  「我掛在脖子……」話還未等他說完呢!一個鏢師便衝了過去,一把將掛在他頸間的錦囊拽了下來。

  「在這裡嗎?」邊說著邊打開錦囊。興奮地喊道,「哇,好大的一顆……宋頭,我們發了。」

  「咦!這珠子上好像還有香味。」

  「什麼香味?哪有,是那個小娘子身上的香味吧!」眾人又淫笑了起來,眼神由夜明珠轉向子七。

  皇甫臉色微微一變,又立即說道:「只要你們放過我夫婦二人,還有一顆比它更大的珠子送與你們。」

  「在哪裡?」

  「沒在我身上,但我會帶你們去拿。」

  「好。」幾個鏢師對視一眼,兩個鏢師拿出繩子將動不了的皇甫又嚴嚴實實地綁了一圈。

  另兩個鏢師則滿臉淫笑地向子七走去。

  「你們幹嗎?」子七身體害怕地往後縮。

  「不許碰我的娘子,你們答應的。」皇甫說道。

  「我們只答應饒了你們的性命,其他的可沒答應啊!」

  皇甫臉色鐵青,咬牙說道:「人不可以太貪。」

  「貪什麼,我們只是想跟你娘子樂呵樂呵而已。」

  「你……」皇甫怒目暴瞪,無奈身形動一動也卻不了,此生,他從未如現在這般狼狽,即使當初九死一生,淪落到王家村當一名獵戶。如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人撲向子七。他沒有大喊,牙卻好像被他咬碎了。

  然而,原本一直嚇得低頭哭泣的子七,卻突然抬起頭,目光盈然地掃過床前的幾名男子,哪還有一絲膽怯,抬眼間,那一眸的風情,讓面前的幾個男子骨頭都酥了。

  「哈哈,這小娘子夠味,模樣也行,那小子還真挺有福呢!」

  「是我們哥幾個有艷福。」

  「你們好醜喔!」子七嬌嗔地說。

  「嘻嘻,小娘子,別看我們長得醜,下面的話兒,保證讓你舒服上天。」

  「不要,奴家想要他。」子七纖手指向宋頭。說完,眼神也含羞帶怯地遞了過去。

  「看來宋頭拔得頭籌了。」

  宋頭得意地一笑,爬上床。

  「不要,人家害羞嘛!你們都轉過身去。」子七繼續撒嬌地說。

  「去去,你們都背過身去。」宋頭喊道。

  其他人嬉笑地轉過身。宋頭趴到了子七身上,低頭就要吻子七的嘴唇,被子七側頭避開,恰巧目光接觸到地上被綁縛的皇甫。皇甫並沒有閉上眼睛,反而一直靜靜地注視著她。

  她驀地笑了一下,轉過身,對身上的宋頭風情萬種地說:「輕一些,奴家怕疼……」

  「放心,保準讓你舒服……」伸手便要扯掉隔在他們之間的被子。

  子七吃吃地笑。

  「啊……」宋頭突然驚叫一聲。那背對床頭的幾人聞聲回頭,卻被眼前發生的一幕驚呆了。

  「宋頭……」

  宋鏢師雙眼突出,臉上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頸間的動脈已被劃斷,此時正汩汩地向外噴血。四肢也下意識地抽搐,顯然已經不行了。

  而此刻,子七手裡拿著帶血的髮簪,笑意盈盈,慢慢站了起來,她上身只穿著肚兜,裸露出白皙的脖頸與香肩,鮮紅的血沾到了她的肩上,血滴順著胳臂慢慢滑落。這一幕竟說不出的詭異與香艷。

  子七轉過頭,對地上的皇甫輕笑了一下。皇甫也回以一笑,眼中流露出一絲讚賞。果然是他看上的女子,即使失去了內力,殺起人來,動作一樣的乾淨利落。

  那幾名被驚呆的鏢師可沒有皇甫的想法。心中早已沒了適才的旖旎。只覺眼前的女子是個煞神,恍過神來以後,大呼一聲:「殺了她,為宋頭報仇……」

  話音未落,卻見窗口與門突然衝進來數名黑衣人,瞬間將這四名鏢師制住。

  一名侍衛立即給皇甫鬆綁,「公子,受驚了,屬下來遲……」

  「我中了毒,去搜搜他們身上有沒有解藥。」皇甫立即說道,雖然鬆了綁,可他的身體還是一動也動不了。

  「這裡有。」子七從宋頭的屍身上搜出一瓶藥,拿了過來,「不曉得是不是解藥,給他們吃一粒試試。」

  侍衛接過去,倒出一粒,塞到一名鏢師的口中。

  皇甫看了子七一眼,「穿上衣服。」

  子七淡淡一笑,回身將外衣套上。在眾人面前竟沒有一絲窘迫,比妓女都要坦然。

  皇甫心裡清楚,子七已恢復死士的本色,對於死士來說,不分男女,是以袒露一些肌膚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麼,目的達到便可。但內心還是接受不了。

  那些侍衛都如瞎眼一般,目光巧妙地避過子七。面無表情,他們什麼都沒看見。將四人捆綁後便帶了出去。並細心地將門窗關好。

  那鏢師將藥吃了無事,皇甫才在子七的服侍下吃下一粒,過了一會兒,丹田火熱,皇甫閉眸調息。一刻鐘後,睜開眼睛,「好了。」驀地站起身,一把抱住身側的子七,「讓你受辱,是我疏忽了。」

  「中……御!」子七怔了一下,輕輕喊道。

  皇甫雙臂收緊,子七都覺得呼吸困難了。若說受辱,只怕也是他吧!堂堂平遠候的弟弟,被人綁成粽子似的丟在地上,還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人受辱,卻無能為力。

  而死士,其實有時是不需要尊嚴的。

  那幾個鏢師的最後結果自然是死,而且死狀淒慘。子七知道,皇甫已經開恩了。以他的身份,沒有追其他們的九族,就是恩典。

  也幸好,皇甫中御的暗衛及時趕到,不然,就算她殺了一名鏢師,其他四人也不是容易對付的。原來暗衛並非貼身保護皇甫。出事之時,幾名鏢師打開了錦囊,拿出夜明珠,其中一名鏢師曾說,有香味,其實那香味便是聯絡的信號,人雖不易察覺,飛禽卻是能聞到了。若非皇甫的身體一動也動不了,早就打開香囊了。

  離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天,暗衛無聲地消失了。只剩下他們兩人,買了一輛馬車繼續遊玩,看似同以前一般,悠閒地趕路。可是子七知道,已經不同了。

  皇甫地對待她的態度,雖然同往常一般的寵愛,照顧。然而,玩笑話卻少了,也再未與她親熱過。皇甫看待子七的眼神中好像多了一些什麼。

  子七微微苦笑,心中竟有一絲澀意,是嫌她髒了嗎?還是對她再無興趣了,作為死士,訓練之時身體已經不是她自己的,能保持完璧也是因為主子需要她的處子之身完成任務。皇甫家族也訓練死士,他該很清楚才對。

  子七驚覺自己竟然會傷心,難道她對他真的不捨了嗎?

  越南下,天氣越見暖和,錯過了宿頭,他們也沒有刻意地趕路,索性便將馬車趕到離官道不遠的溪邊,生起了火。午飯還剩下一些乾糧,兩人吃了。飯後,皇甫拿出一粒藥丸遞給子七。

  子七接過,正要吃下,卻怔住了,「怎麼是紅丸,跟以前你交給我的不同啊!」每隔七日,皇甫給讓她服下一粒草綠色的藥丸,讓她失去內力而不至於因時間過長而廢掉武功。

  「毒藥。」皇甫中御忽地一笑,「敢吃嗎?」

  「……」她笑了笑,終於厭倦了嗎?眼睛直視著皇甫,然後慢慢地將藥放進嘴裡,嚥下。皇甫坐在火堆的另一側,也靜靜地凝望著她。

  「啊!」子七驀地撫住肚子,好痛,漸漸的那種痛開始湧向四肢百駭,子七痛得將身子縮成一團。

  不知何時,皇甫走了過來,將子七蜷曲的身子抱進懷中,手輕撫著她的後背,終於,子七痛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發現自己仍在他的懷中,「你……」驀地頓住,輕輕地抬起自己的手,然後震驚地看向皇甫,她已經察覺了身體的變化,「我的武功……」

  「已經恢復了。」皇甫道,「運運氣,看看哪有什麼不舒服。」

  子七暗自運氣,身上並無一絲不舒服的地方,彷彿適才的疼痛只是一場夢,「原來那是解藥。」

  「想早些給你的,只是並沒帶在身上,暗衛今早才把藥送到。」

  是早上她還未睡醒的時候吧!暗衛果然一直在身邊啊!「為什麼?」她問,為什麼恢復她的武功。見自己還依在他懷中,便要站起。

  卻被皇甫阻止了,「別動。」重新將她抱進懷裡。

  子七身形僵住,然後便又放鬆了。

  「是我太自信了,以為可以保護好你。」

  他這是在自責嗎?因為三天前的那件事,「你恢復我的武功,不怕我離開嗎?」

  「你捨得嗎?」

  「……」

  子七要起身,卻又被皇甫拽了回來。掙扎了幾下,驀地察覺出皇甫中御身體的變化。

  「你放開。」

  皇甫中御微微一笑,「不放。」索性一把將她抱起,往馬車走去。

  子七說道:「放開,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我的對手嗎!你以為現在還打得過我嗎?」

  「打不過。」

  「放開,再不放開,我殺了你。」

  「你不捨的。」

  「皇甫中御,你別太自信了。」

  皇甫中御表情怔了一下,隨即又笑著說:「那你殺好了,我不會放手的。」

  兩人一直爭執到車廂裡,皇甫仍然沒有放開子七,而子七也沒有動手傷害皇甫一絲。

  「別以為有暗衛就肆無忌憚,我……嗯……」

  令人臉紅的呻吟之聲由車廂內傳出,而夜色正濃。

  「這是什麼?」

  「衣服。」

  「我知道,為什麼又是這麼小。」

  「給守書的,自然小一些。」

  「那我的呢?為什麼只有他的,相公我的呢!」

  「你又不缺衣服。」

  「守書也不缺啊!」

  「那是不同的。」子七言道,將針線放下,站起身便要出去。

  「去哪?」

  「線不夠用了,我再買些回來,另外我想到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的布料。」子七說完拿著銀子出了客棧。這些天每到一處,她都會到街讓買些小玩意,或者買布料為守書做些衣服,然後讓皇甫想辦法將東西捎給守書。

  與皇甫親熱遊玩的時間自然少了,即使是趕路的時間,子七也是一刻不停地待在馬車廂裡縫製衣物。

  皇甫中御一臉無奈的表情,子七離開之後,一名暗衛悄無聲息地遣到他面前,「公子。」

  「人都跟上了?」皇甫中御坐到椅子上,輕輕啜了一口茶。

  「是。」

  「小心些,別被她察覺了,這幾日,她買了什麼,跟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都要清清楚楚才行。」

  「是。」

  「京城又傳來什麼消息?」

  「前太子已被皇上囚禁在竹聲院。」

  「哦。」皇甫沉吟了片刻,「前太子雖然只是秘密被抓,但被叛黨知曉只是早晚的事。皇上不可能留他性命太久……我大哥那邊有什麼傳話沒有?」

  「尚未。」

  「嗯。你先下去吧。」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倒也自在。若是遇到有趣的事還會多留兩天。這日,皇甫一大早便將馬車準備好了。

  「娘子,不是說好了今天要休息一天嗎?別做了,外面馬車都備好了。聽人說,這奇景每年也就這兩三天,過了就沒了。」「等等,馬上就好了。」

  「咦!這雙鞋也是給守書做的?好像大了些吧!」

  「是給你的。」子七笑說。

  「真的。」皇甫臉上一喜,「就知道娘子對我好。」將鞋搶了下來,「明日再做,我們走了。」

  將子七硬是拽上了馬車。馬車跑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在一處山谷停了下來。

  車伕是當地人,指著前面的密林說道:「穿過這片林子就能看到了。」

  「多謝。」

  兩人手牽著手,走進了林子,沿著林中的小路,又行了半刻,便聽到了人聲,緊接著眼前一亮,「哇!」子七不禁驚呼出聲,好大的花海啊!不知名的花朵漫山遍野,天空上方多彩的蝴蝶漫天飛舞。真如仙境一般美麗。

  除了他們之外,這裡還有數人也在一旁觀看。

  有人說道:「以前這裡蝴蝶更多呢!比現在還壯觀,現在知道這裡的人多了,蝴蝶卻少了。」

  「子七,還真是不虛此行。」皇甫看著花海讚歎地說。

  子七也笑,提議說:「我們去花海裡面看看怎麼樣。」

  皇甫牽起子七的手,「走啊!我要為娘子做個漂亮的花環。」

  走進花海,兩人也隨手摘下了大朵的花,編成一個漂亮的花環,皇甫親手戴到子七的頭上,「我的娘子真是越來越美了。」說著情不自禁地低下頭……

  子七推開一把推開他,「做什麼?大白天的,還有那麼多人呢!」

  皇甫笑說:「離了這麼遠,他們看不到。」伸手將子七拽進懷中。

  子七掙開他,「不跟你胡鬧。」

  皇甫笑了笑,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這一坐卻真的被花海淹沒了,「來,歇一會兒。」

  子七無奈地坐到他身邊。皇甫仍覺得不過癮,索性仰天躺了下來。眼望著藍天白雲。驀地,子七一俯身,趴到了皇甫的身上。

  皇甫中御笑說:「娘子也想了嗎?來,親一下。」碰到她柔軟的嘴唇,很甜……記憶便在此處戛然而止。

  皇甫睜開眼睛,仍然是仰躺的姿勢,映入眼瞼的是頭頂的天空。看天色應該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而子七已經無了影蹤。皇甫沒有尋找子七,而是獨自一人回到了客棧。倚靠在長椅上,微閉著雙眸,手裡拿著那雙子七未曾做好的鞋,上面還掛著線頭。

  天漸漸黑了下來,屋裡沒有掌燈,客棧的夥計也早早得到吩咐不得打擾。幽暗的房間裡只有皇甫一人的呼吸聲。

  稍頃,房門被推開,暗衛走了進來,在皇甫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話,便又無聲地退出去了。

  皇甫輕歎一聲,看著懷中的布鞋,難道真的離開了嗎?可是這雙鞋,你還沒有做完啊!

  晚上,暗衛將晚飯端了進來。皇甫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半夜的時候,又有侍衛走了進來……

  「什麼?」皇甫驚聲站起,「被秘密賜死了?什麼時候的事?」

  「三天前。」

  「怪不得!」原來他們也得到了消息,主子被賜死了,所以她離開了,「找到她沒有?」他立即問道。

  「還未。」

  「要快。」皇甫疾聲道,主子死了,作為死士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殉主。

  「是。」暗衛退了下去。

  皇甫一拳砸向桌子,她竟敢回去尋死。難道就真的忘不了死士的身份?

  第二日清晨,皇甫中御收到一封信,午時,雙駝峰,署名為子七。

  「公子,不可單身涉險,雙駝峰地形複雜。若是……」

  「找人冒充嗎?只怕子七一眼就可辨出我的真假。」皇甫微微笑著說。

  「可公子萬一遇險,屬下無法向候爺交代。」

  「放心,自保的能力我還是有,還是老規矩,三里之外,有事我會叫你們,離得近了,只怕就見不到她了。」

  「公子……」

  皇甫中御手一揮,「下去吧!」

  雙駝峰,並非因為有兩座山峰。雙駝峰,只有一座山峰,高聳入雲,站在峰頂高處,腳下一切皆看得清清楚楚。

  午時整,皇甫中御準時出現在峰頂,頭頂陽光直射而下。皇甫微微瞇起了眼睛,對面站著三個勁裝男子,卻沒有子七。

  「子七在哪裡?」皇甫冷冷地問,驀地聽到身後有動靜,一轉身,正是子七緩步向他走了過來,同樣是一身勁裝。

  子七離他五步的位置停下腳步,微微仰首看他,面無表情,如陌生人一般,語氣冰冷地說道:「奉主人令,誅殺皇甫中御。」話音一落,身後三人悄然將皇甫團團圍住。

  「你的主人已經死了。」皇甫平靜地說道。

  子七無聲,驀地欺身向皇甫攻了過來,皇甫身形一側,閃了開去,身後三人也在此時一起發動了攻擊。皇甫抬腿,側身,拔劍,終於躲過,說道:「鳳兒,你當真捨得?」

  子七隻是身形微怔了一下,接著便一招接一招地攻了過來,招招直奔要害。子七的武功本就高過皇甫,再加上另外三人的圍攻,十招不到,皇甫已經捉襟見肘。

  「鳳兒,你忘了對我說過,在王家村,是你今生最快樂的日子。鳳兒,你的主人已死,你已經不是子七了,鳳……」皇甫躲閃不及,腰間被一人踢中,身形向一側飛去。

  子七仍是面無表情,手心寒光一閃,直直射向皇甫的咽喉。另三人分別揮刀砍向他的頭頂,胸前,胯下。皇甫身在半空,本就不易躲閃,勉強避過頭頂與胯下的刀鋒,砍向胸前的那刀卻無論如何也躲閃不及了。只得將身形微微後滯了一些,同時脖頸歪向左側。幾乎在同時,皇甫察覺頸間微涼,當胸被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

  皇甫砰的一聲摔落於地,一口鮮血哇地吐了出來。他暗幸頸間的傷口並不深,抬頭看向子七。見她神情冷漠,毫無憐愛之意,心中不由一寒,難道死士的忠誠對她真的那般重要?這半年來的恩愛甜蜜,一瞬間皆化成虛無。

  皇甫中御咬牙站起,對方並沒有給他過多的調息時間,揮刀攻了上來。這次皇甫全力與那三人對抗,對子七,他既不攻也不守,頃刻間,身上便多出數道深淺不一的傷口,如同自虐一般,任鮮紅的血水沿著傷口流出。

  又對著五招,皇甫只覺頭暈眼花,知道自己快支撐不住了,眼見一人揮刀過來,皇甫手中的劍卻抬不起來。驀地,他一轉身,將劍往後一丟,門戶大開,無視身後三人的攻勢,直奔子七。

  子七微怔,「你……」

  皇甫嘴角含笑,彷彿還流露出一絲得意,終於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了。我的鳳兒。

  子七雖愣了一下,攻勢卻沒停,在他近身的一瞬間,刀鋒微偏,貼著他的腰側穿過,刺向他身後之人。緊接著,單手抱起他高大的身形旋身,避過另一人的攻擊,反手一刺,當胸穿過。子七來不及拔出刀刃,回手在腰間取出一枚飛針射向最後一人。

  三人幾乎是同時倒地,臉上皆掛著難以置信的表情,其實子七連施三次殺招也只是眨眼的工夫。子七輕輕歎了一口氣,一抬首,卻見皇甫笑盈盈地望著她,哪還有適才的虛脫無力?

  子七驀地將其推開。皇甫慘呼一聲,「娘子,輕一些,痛死了。」

  子七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皆自己所為,心中不由一歎,由懷中掏出傷藥,說道:「過來,我給你包紮一下,不然失血過多,就真要見閻王了。」

  兩人找到一處陰涼地方,皇甫席地而坐。子七撕開他的衣衫,一一為他包紮傷口,最深的當屬胸口那一刀了,皮肉向外翻滾。再深一點點便沒命了。

  子七心中微痛,一抬頭,卻見皇甫仍是一張笑臉,直直地凝視著她。然而,他額間冒出的虛汗卻洩了他的底兒。子七心中不由得一氣,說道:「你當真是膽大啊!向我撲過來,你就算準了我不會殺你。」

  皇甫微微一笑,「娘子不捨的。」他身上大部分傷口雖然都來自子七,看以慘烈,卻都是一些皮外傷,憑這點,他便認定子七絕不捨得殺他。

  子七輕歎口氣,自己的確是不捨,邊為他包紮傷口,邊說道:「我接到命令,主人已死,而我則必須殺死你。現在你該知道,當初我抱著守書回到你身邊,並非是什麼背叛,而只是主人的一個計劃而已。你恨我嗎?」

  「為何要恨,若沒那個計劃,我豈能有機會讓你喜歡上我?至少我相信這次不是你那個主人的計劃。現在你不是已經捨不得我了嗎!」

  子七苦笑了一下,又繼續說:「我若不執行命令,必會有其他人來做,到時你會更危險。他們已經不太相信我了,只有讓你受些皮肉傷……」

  「我不會怪罪娘子的。」皇甫驀地在子七臉上親了一下。

  子七沒有躲避,微微笑了一下,「那以後,你一定要對守書好。即使你將來有了別的孩子。」

  「守書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會待他好。」

  子七給他包紮好傷口後,站起身,走到那三具屍體旁,俯下身提起一個向懸崖邊走去,然後將其扔了下去。

  「我來幫你。」皇甫也站起身走了過來。

  「不用,傷口撕裂了就不好了。」子七將三具屍身都扔到了崖下。

  皇甫向深不見底的崖下望了一眼,「他們死了,其他人不會懷疑嗎?」

  「不會。」子七說道,因為奉命到雙駝峰執行命令的四人,最終的歸宿則是殉主。不會再有人走下雙駝峰。仰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答應我,好好照顧守書。」說完,微微側身,「你的暗衛已經到了。」

  皇甫順著她的眼光望去,果然。

  子七深深看他一眼,趁著他轉頭之際,一縱身跳下懸崖……

  驀地,子七身在半空的身子卻頓住了,睜開眼一看,腰間竟多了一條腰帶,將她懸在半空,抬眼一看,竟是皇甫抓住了另一頭。

  子七哀傷地望著他,聲音平靜地說道:「放手吧!你該知道的,我背叛了主人,只能以死殉主。」

  皇甫卻是微微一笑,「早就知道你會這樣,幸好我早有準備。」說著便要拉動腰帶。

  「中御。」子七輕歎了一聲,驀地伸手解開腰帶。

  見她如此決絕,皇甫突然道:「好,既然你不想上來,那我下去陪你就是了。」說著不待子七反應,便縱身撲了下來。一把將她抱住。

  子七驚呆地望著他,「你……」

  兩人身形迅速下墜,子七隻覺身體被皇甫牢牢抱住,臉埋在他的胸前,她驚愕地抬頭對上皇甫的笑臉。突然兩人下墜的身體又停住了。

  子七來不及收起驚愕的面孔,驀地意識到什麼,頭向上望去,卻見崖頂兩名暗衛牢牢抓住繩索的一端,而一端自然綁在了皇甫身上。雖然再次被他愚弄,心裡卻生出一場感激來,她並不想他死啊!

  「你若真想尋死,我便陪你一起。」皇甫說道。

  子七無言地望著他。

  皇甫又道:「你若覺得我在演戲,那我可以立即將身上的繩索砍斷。」

  子七仍是無言,眼角卻含著淚。

  又過了一會兒,皇甫驀地低頭親她一下,「那就一起去好了。」說完便要伸手解下身上的繩索。

  上面的暗衛急道:「公子不可。」

  驀地,子七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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