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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妮]親親別計較(對你言聽計從2)[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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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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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3: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親親別計較【對你言聽計從2】作者:溫妮

自從五年前被戀人上演失蹤記、不留半字無情拋棄後,
苗可恬就發誓,今生不再輕易動情談愛!
再度重逢,他卻渾身是傷倒臥在小巷中?!
屢次追問原因,他還是如緊閉的蚌殼般對她絕口不提!
唉,雖說受不了他的“ㄍㄧㄥ”,但面對他的鐵漢柔情,
自己又如何能緊守心房,不再次丟心淪陷呢……
梁法剛自認是個背負沉重秘密、不適合談愛的人,
但一遇上可人的她,就讓他一見傾心、深墜情網!
險些忘了還身負重任,只能狠心對佳人不告而別──
哪知五年後,會讓她一再把狼狽的自己給撿回家……
看來是天賜的緣分,這回必得使出渾身解數挽回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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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3:2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雨聲淅瀝瀝,苗可恬撐傘的手不知何時鬆開了,鵝黃色的傘跌落在地,稍嫌大了點的雨珠迅速浸濕她的衣服,但她不在乎。

  苗可恬愣愣地、定定地看著頹倒在巷底的男子,雖然巷中的光線不夠,但由於她是從花店後門出來丟垃圾的,店內的光線足以清楚照出男子的面容。

  她曾經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他。

  在那個炎炎夏日,她談了一場有如飛蛾撲火的戀愛。她愛著,也痛著。直到有一天,他突然不告而別,苗可恬才從那場幻夢中清醒過來。

  有時,她甚至懷疑這個人是自己幻想出來的,所以他才能消失得如此徹底。

  五年過去,在與他們初次相遇時相仿的夏季雨夜,他們竟然又重逢了?!

  老天開了她多大的玩笑。刻意塑造出如此相似的情境,是怕她不記得他了嗎?

  看著那張與記憶中幾乎如出一轍的容顏,苗可恬不由得癡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忘了這段情,但在重逢的瞬間,她才曉得自己有多天真。

  苗可恬伸出顫抖不已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生怕這是在作夢,當夢醒後,她仍是孤身一人。

  雖然淋了雨的肌膚有些涼,但那不可錯辨的體溫亦透過指尖傳了過來,苗可恬的唇瓣開合數次,這才終於喊出心中不斷回蕩的名——

  “法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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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3: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五年前 台東 夜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細細的雨絲,苗可恬抓緊手中的購物袋,急急加快腳步,希望能在雨勢轉大之前趕回民宿。

  因為父親生病住院的關係,母親決定把她和弟弟送到在台東開民宿的阿姨家過暑假,母親自己則可以安心留在臺北照顧父親。

  苗家姐弟並不喜歡賴在阿姨家白吃白喝,便自告奮勇在民宿裏幫忙,雖然他們一個是十七歲,一個也才十六歲,兩個半大不小的高中生或許成不了大事,但做點簡單的工作倒還不成問題。

  尤其是弟弟南陵,更提出不少創意十足的點子。

  阿姨家的民宿平時還兼當咖啡廳,本來只是單純想在旅遊淡季時補貼收入,但弟弟竟突發奇想,硬是強迫她換上女僕的服裝,自己也換上男仆裝,加上姐弟倆長相都不錯,頓時成了一個特殊賣點。

  苗可恬不安地拉拉裙擺,弟弟究竟是從哪弄來這種可愛得過分的女僕裝啊?

  蓬蓬裙加上一層又一層的蕾絲,粉嫩嫩的天藍色布料就像台東湛藍的天空,再配上一雙大頭娃娃鞋,結緞長襪的蝴蝶結飄啊飄地,一身打扮下來,苗可恬覺得自己活像從卡通裏走出來的人物。可愛是可愛,但這種衣服穿在身上其實還挺可恥的。不過,店裏的生意的確也跟著變好,讓苗可恬不得不佩服起弟弟的創意。

  苗可恬又走了好一會兒,終於驚覺到自己已經在附近繞了好一陣子。

  “咦咦咦,這裏到底是哪里啊?”她該不會是迷路了吧?!

  苗可恬左瞧右看,發現自己似乎偏離了主要道路。

  台東不像臺北是個不夜城,有不少地方根本是入了夜就暗成一片,苗可恬這個初來乍到者,頓時失了方向,慌張地試著回想自己究竟是在哪兒走錯路?

  正當苗可恬心慌意亂之際,一陣囂鬧的機車聲響呼嘯而來,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幾輛機車包圍了。

  “小姐,怎麼一個人在這裏晃啊?”為首的少年笑嘻嘻地問道,而他的同伴們有的吹起口哨,有的發出怪叫,讓孤身一人的苗可恬更加不安。

  “我好像迷路了。”她怯怯地看著這群沒戴安全帽的年輕人,他們看起來好年輕,感覺上一個個都比她還小,但他們一身流裏流氣的感覺卻讓苗可恬有些熟悉,就好像她念國中時,班上那些整天蹺課、四處閑晃的小混混。

  不好的預感升起,為什麼在她迷路時,偏偏遇上了這群小混混?

  “啊!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戀戀民宿’新來的服務生厚!”其中一個人指著苗可恬身上的服裝。“哇,你還真的穿著這種怪怪的衣服到處跑耶。”

  聞言,幾個小混混非常感興趣地下了機車,圍住苗可恬。

  “穿這種衣服不會覺得很奇怪嗎?”一人問道。

  “還、還好吧……”苗可恬左躲右閃,試圖避開小混混們的狼爪。他們好奇地摸了摸她身上的服裝,顯然不能理解怎麼會有人穿著這種衣服工作。

  她哭喪著臉,要不是弟弟堅持在營業時間一定得穿著這身“制服”,她怎麼可能會穿成這樣被人指指點點啊?!

  而且這些人到底想幹嘛?不要一直靠過來啦!

  “喂,你不要回去工作了啦,跟我們出去玩好不好?我們剛好要去唱歌,如果帶這麼漂亮的女生過去,一定會羡慕死一海票色狼。”又一人提議道。這女生打扮得活像是洋娃娃,長得又可愛,帶出去肯定面子十足。

  此提議一出,馬上得到眾人的贊同。

  “我還得回去工作,而且我又不認識你們,家人會擔心我的。”苗可恬連連搖頭,但她的反對根本沒人聽,硬是被拉著、拽著要她上車。

  “只是出去玩一下嘛,你這麼死板很討厭耶!走啦、走啦!”

  “我真的不能跟你們去玩,讓我回去啦!”苗可恬只差沒有慘叫了,為什麼她只是出來買個醬油和砂糖,卻會碰上這種事呢?

  阿姨明明說過商店就在民宿附近,為什麼她卻跑到這種鬼地方了?難道她是個超級大路癡?雨絲漸漸轉大,苗可恬的心情也益發低落。

  正當在拉拉扯扯之際,突然,一陣強光打在他們身上,苗可恬被照得幾乎睜不開眼,她勉強眯眼去瞧,原來有輛轎車不知何時停在了他們前方,一抹高大的身影下了車,由於逆光的關係,苗可恬看不清楚他的臉,只知對方非常魁梧。

  “你們做什麼圍著一個女孩子?沒看到她都嚇壞了嗎?”

  男子問著,一邊走到他們面前。

  苗可恬定定瞧著他,他的嗓音低沉,穩定且有力,聽起來莫名地有種說服力,讓人覺得不應該違抗這個人。

  即使對方明明也是個陌生人,可不知為何,苗可恬才聽到他的聲音,心底立刻浮現出“事情一定能獲得解決”的安心感。

  男子一走近,更顯得他的高大威猛,因為夏天的關係,他自然也是穿著短袖上衣,結實肌肉包裹在略嫌緊身的衣料之下,清楚勾勒出肌肉線條,站在一群似乎還沒從國中畢業的小鬼身旁,簡直就像是來到小人國的格列佛。

  “老兄,我們只是要帶她去唱歌,沒你的事就快滾啦!”小混混顯然蠢得看不清兩方的實力,或許是單純認為己方人多勢眾,男子絕對拿他們沒轍。

  “你想跟他們去唱歌嗎?”梁法剛轉頭看向滿眼惶恐的苗可恬,她連連搖頭,表明自己的意願。她怎麼可能想跟這群人去唱歌啊?!

  “我得回去工作才行,我有拒絕過,可是他們還是……”苗可恬結結巴巴地解釋,生怕他會拋下自己。如果不是有一隻手還被人抓著,她一定會立刻跑到男子的身後躲著。

  梁法剛點點頭,算是瞭解眼下的情況了。

  “人家都拒絕跟你們出去了,是男子漢的話,就放她走吧。”

  “你是警察喔?管這麼多幹嘛!”小混混之一沖口就是一串髒話,這附近鳥不生蛋有夠無聊,難得有個好玩的女生出現,怎麼還有不識相的來阻撓?!

  “你的意思是不放人囉?”在小混混說出“警察”二字時,梁法剛的眼神黯了下,但旋即又恢復輕鬆自若的態度,問道。

  “我就是不放人,有種你來搶啊。”雖然這傢伙壯得像座山,但他們也有七、八個人,沒道理會打不贏。

  “我懂了。”梁法剛點點頭,話方落下,一記鐵拳已直直砸中小混混的鼻樑。

  趁著眾人還沒回過神,梁法剛再次揮出拳頭,狠狠擊中正抓著苗可恬的人,突如其來的拳頭讓那人被擊飛出去,苗可恬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晃了晃,再一定睛,自己竟然已被梁法剛穩穩護在懷中。

  雖然從一開始苗可恬就知道他長得極高,但真正依偎在他懷中時,苗可恬才對兩人之間的差距有實在感。

  他壯得就像座山,雖然連出兩拳,卻臉不紅、氣不喘,就連心跳也平穩得很,苗可恬從不覺得自己是矮子一族,但今天她真的瞭解了“小鳥依人”的意思。

  “還想再打嗎?”低沉好聽的聲音仿佛是在她耳邊問著,苗可恬頓時忘了現下的處境,只覺得臉紅心跳,她猛朝自己的臉頰煽風,希望能降低臉上的熱度,並拼命告訴自己心跳加速是因為遇到危險,太過緊張才會導致心臟狂跳,絕不是對這個陌生人動心了。

  她連他的臉都沒能完全看清楚,絕不可能因此心動的啦!

  應該不會吧?對吧?對吧?

  就算是白雪公主或睡美人那種奇怪的一見鍾情童話故事,好歹也是在看過王子的臉才墜入愛河的啊,哪有人像她這樣,臉都沒看清就被迷住的。

  苗可恬拼命找理由說服自己,殊不知她只是越描越黑。

  “你還好吧?”那個好聽得不得了的嗓音再度響起,而且這次聲音近得多了,苗可恬一抬眼,就看到梁法剛正看著她。

  他有一張剛毅的臉龐、方正的下巴、深刻的輪廓加上一對太過淩厲的眼神,平常的時候,苗可恬會覺得這張臉有些嚇人,但在此時,她卻看到那雙眼底下溫暖的關懷,他並不真像是外表予人的感覺那般冷酷難親,真正的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對一個陌生人如此有信心或許很傻氣,但苗可恬依然深信著。

  “嘿,你被嚇傻了嗎?”見她還是沒反應,梁法剛再次問道。苗可恬這才如夢初醒般瞧瞧左右,不知何時,那票小混混全都不見了。

  “那些人呢?”

  “全都走了。”梁法剛避重就輕地說道。但苗可恬怎麼可能相信,她抓起他的右手一瞧,上頭還沾著血跡呢。

  “你受傷了?!”她大驚失色。

  “是他們的血,沒事的。”梁法剛還是一臉不以為意,他早就習慣拳頭染血的生活,也早就學會了如何揍人而不會自傷。

  但苗可恬根本聽不進去,她慌慌張張地掏出一條潔淨的手帕,小心為他拭去拳上的血跡,她的動作輕柔,生怕會不小心弄痛他。

  梁法剛看著這個專心為他拭血的小女人,她的眼神專注,姣好的側臉抹上嚴肅之情,仿佛他的手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一隻手,不知為何,他竟有種心動的感覺。

  不安定的生活過久了,梁法剛還以為自己早已喪失愛人的能力,但看到這個穿著奇怪服裝,卻可愛得不得了的小女人,他重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在跳動。

  雨還在飄著,但梁法剛一點也不急著躲雨,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時間就此停住。就停在這個幸福的時刻吧,讓他可以假裝自己不用繼續背負秘密,能像個普通人一般平平穩穩地生活。

  他定定瞧著她,她的服裝看起來很像是女僕裝,但要比一般樸素的女僕裝漂亮多了,上頭甚至還綴著蕾絲與蝴蝶結,將她襯得好小、好可愛,就像一尊精心打扮的洋娃娃,讓人忍不住想擁她入懷。

  但彎彎的眉此刻正扭得死緊,若是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他的傷勢嚴重,粉嫩嫩的小嘴不高興地嘟著,專注的眼神努力看清他手上的每一寸肌膚。

  這是一張適合微笑的臉,梁法剛突然很希望自己能守護她,讓她永遠幸福快樂地笑著,但他非常很清楚,現在的自己是不可能給任何人幸福的。

  “幸好你沒有受傷。”擦拭完畢,確認他真的沒受傷後,苗可恬才松了口氣,她抬頭,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梁法剛沒回應,只是直直瞧著兩人仍交握的手,苗可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大膽地抓著人家的手不放,苗可恬心一驚,立刻放手,同時尷尬地笑了笑。

  “謝、謝謝你救了我。我叫苗可恬,在附近的‘戀戀民宿’打工。其實我是出來買東西的,可是我好像迷路了,結果就被剛剛那些人纏上,要不是有你出面,我一定會被他們抓走。其實不是我路癡喔,因為我是臺北人,這趟也是來親戚家過暑假,剛剛說的那間“戀戀民宿”就是我親戚開的……”

  苗可恬太過緊張,一開口,嘴巴就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似的滔滔不絕。直到梁法剛伸手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你迷路了嗎?”他正色問道。

  苗可恬乾笑著點點頭,事到如今能不承認嗎?

  “我開車過來時,似乎有看到‘戀戀民宿’的招牌。”梁法剛指了指來時路,顯然苗可恬是走過頭了。

  她回頭看向空無一人的道路,果然在遙遠的彼端看到有些眼熟的霓虹燈。那個霓虹燈也是弟弟的主意,為的就是能在夜裏吸引過客。

  “那、那我走了喔……謝謝你救了我。”

  雖然非常捨不得,但既然人家不願跟她多說話,就連名字也不肯講,苗可恬也不是那種能厚著臉皮、死纏著對方要電話號碼的性格,只好垂頭喪氣地向他道別。

  嗚嗚,好可惜喔,她還想多跟他說些話呢。

  苗可恬失魂落魄地朝著霓虹燈的方向走了好一會兒,忽地,她感覺到身後有燈光逼近,她下意識往路邊靠,以免被後方來車撞到,但那輛車並沒有飛駛而過,反而在她身旁停了下來,車門打開,竟是梁法剛!

  “上車吧,我送你一程。”

  苗可恬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居然為她調頭了?!

  “你說你是去買東西,結果東西掉在地上也沒發現,所以我幫你送回來了。”梁法剛始終沒有轉頭,逕自看著面前的擋風玻璃說道。

  看著放在助手座上的購物袋,苗可恬無法藏住嘴邊越來越濃的笑意,生平第一次,她感謝自己的迷糊,因為這讓他回頭再來找她了啊!

  方才一個人走在黑漆漆的路上,她越走越後悔,因為她真的對這個一臉凶樣,但心地善良的男人心動了,雖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曉得他是什麼人,但就這樣與他分開,著實令苗可恬後悔不已。

  既然他主動回來找她,那她也不能再矜持下去,白白浪費這個大好機會。

  苗可恬笑眯眯地坐進車內,開心得連嘴都快合不攏了。

  “你就這麼安心上陌生人的車?不怕我把你載去賣掉嗎?”見她笑得傻氣,梁法剛不由得硬聲警告。

  附近這麼黑,又沒有人車經過,難道她忘了自己才被幾個小混混糾纏嗎?如果他是壞人該怎麼辦?這一回可能沒有人可以救她了!

  對於她的毫無防備,梁法剛感到異常憤怒,氣她不懂得保護自己。

  “沒問題的,我相信你啊。”苗可恬還是笑著。“你剛剛救了我,所以不可能是壞人。如果你是壞人的話,剛才就可以對我不利,幹嘛拖到現在呢?”

  看著她天真的笑顏,梁法剛滿肚子火氣頓時煙消雲散,根本生不了她的氣。

  有這麼一個人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梁法剛無法不受吸引。他現在所處的世界根本無法相信任何人,爾虞我詐是理所當然、互相欺瞞是家常便飯……他有多久沒見過這麼純真的眼眸了呢?

  梁法剛就像一個多年不曾見到陽光的囚犯,貪婪地想要汲取更多陽光。

  他無法推開她,也無法遏止她的親近,因為她的笑容就是他所渴求的陽光啊。

  “嘿,你叫什麼名字啊?這一次可以告訴我了嗎?我可不想只能叫你‘喂’或‘嘿’之類的。”苗可恬興致勃勃地問道。這回她一定要問出他的名字,不要再有遺憾了,反正她才十七歲,偶爾講話沒大沒小也能被原諒。

  “……梁法剛。”梁法剛不知道自己是著了什麼魔,名字就這麼簡單從口中溜出來,而且還完全沒有後悔。他這次來東部可不是來玩的呐!

  “梁法剛?你的名字就像你的人,感覺起來就很剛正不阿耶。”苗可恬笑呵呵地默念他的名字,直到這個名字刻入腦中,再也不會忘卻。“法剛,你是來台東玩的嗎?目的地在哪里?有沒有決定今晚要在哪兒落腳。”

  嘿嘿,像這樣初次見面就直呼其名,苗可恬還是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熱熱地,不過幸好車內夠暗,他應該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是來度假的,目的地未定。”

  又一次,大腦不受他控制地吐出完全不一樣的話。他明明應該告訴她,他接下來要趕路,送她回民宿後就得走了啊!

  “真的嗎?!那要不要留下來玩幾天啊?!”苗可恬喜出望外,連忙說道:“正好我阿姨的民宿還有空房,你乾脆在這裏住下啦,而且我也想再好好跟你道謝。我會叫我阿姨算你便宜一點的,還有我阿姨煮的咖啡超好喝,你一定要試試……”

  像這樣機關槍似的拼命說話,根本就不是苗可恬的性格,但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行為,無異是厚著臉皮求男人留下來。因為她好想多認識他,不希望兩人之間的緣分僅僅是萍水相逢。

  “……好。”

  車外的雨勢漸漸變大,但在他倆的心中,卻是陽光普照的好天氣。

  ************

  雖然梁法剛不斷告訴自己“只留一晚,天一亮就離開”,但當隔天早上看到苗可恬笑吟吟地在餐廳幫忙準備早餐,一看到他出現,立刻對他露出欣喜的笑顏,本欲付帳走人的想法,不知何時就煙消雲散了。

  “早安!昨晚睡得還習慣嗎?”苗可恬機靈地端出一杯果汁,朝梁法剛走來。“坐靠窗的位置好嗎?”她私心為他選了個可以看風景的位置。

  待梁法剛坐定,苗可恬笑眯眯為他介紹餐點。

  “早餐是西式的三明治,一份不夠還可以再追加,不用另外付錢,因為已經包含在住宿費裏。蔬菜和洋蔥吃不吃?餐後的咖啡你想喝冰的還熱的?還有……”

  苗可恬熱切地介紹,臉上始終掛著甜甜的笑容,梁法剛卻心不在焉,對於她的提問只是含糊地應答著,因他全副的心神已經被她今天的打扮給吸引。

  昨晚因為天黑,加上光源也不足,所以他只覺得她身上的女僕裝很可愛,但今天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穿起來有多麼搶眼,也將她襯得更加青春無敵。

  大概是為了幫忙餐廳的工作,不同于昨夜華麗繁複的蓬蓬裙,今天她穿的是較簡單的設計,粉紅色的一件式及膝裙,底下搭的是帶有荷葉領的短袖白襯衫,才剛過肩的頭髮則被綁成兩條短辮,看起來相當清爽可愛。

  早餐的三明治份量十足,餐後的咖啡也像苗可恬昨晚保證的一樣,十分香醇,在他吃早餐的期間,其他客人也陸續下樓用餐,甚至還有看起來像是附近住戶的客人入內用餐,顯然生意不錯。

  梁法剛慢慢用著早餐,看著苗可恬和另一個服務生打扮的男孩四處打轉,為客人們一一送上早餐,工作應該很辛苦,但他們臉上的笑容卻沒有稍減半分。

  偶爾,苗可恬會突然朝他這裏看一眼,然後露出大大的笑容,梁法剛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跳卻悄悄加速了。

  她為了工作在餐廳裏團團打轉,一下招呼這桌、一下送餐到那邊,梁法剛很快就注意到有不少男客人都在偷瞧她,尤其當苗可恬對他露出燦爛笑容時,其他男人的眼神也會跟著亮起不容錯認的好感。

  梁法剛微微皺起眉,勉強自己忽視心中突然升起的不快。

  早餐時間結束,客人們也陸陸續續離開,有的是今日就要離開,繼續旅行,有的則是要前往附近的景點參觀。

  不一會兒,民宿裏就只剩下梁法剛一位客人了。

  梁法剛坐著也沒事幹,便決定出門看看附近有沒有商店可以買日用品。他告訴自己,他是真的需要買些東西,而且東西買完就離開,沒必要再留下了。

  但梁法剛才出門就看到苗可恬苦著一張小臉。

  她坐在一台125的重型機車上,機車並未發動,而她兩腳也還踩在地上,偏偏那細細的眉擰得死緊,總是對他微笑的小嘴也嘟得高高地,看著自家阿姨的模樣,活像是被欺負了似的。

  “怎麼了?”

  梁法剛下意識就往她們的方向走,還沒回過神之前,話就已經脫口而出了。

  “啊,法剛。”見到是梁法剛主動攀談,苗可恬笑逐顏開。“我跟你說喔,阿姨她好過分喔,是她先說我不會騎機車很糟糕,然後又說要教我,結果她只告訴我煞車和油門在哪,就要我自己開始騎了……”

  苗可恬拼命抱怨,因為她真的不覺得把車子丟到她面前,她就能學會騎車啦。

  “你這孩子怎麼跟客人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啊。”老闆娘輕斥一聲,然後轉頭對梁法剛解釋道:“梁先生,你也是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如果不是有你碰巧經過,可恬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我才想說至少讓她學一下騎車,那麼即使晚一點要出門買東西也不怕危險。

  現在是因為我正好要去郵局辦點事,才會叫她自己先練一練,哪知道這孩子卻非得要我在旁邊陪著她,不然她會怕……”

  老闆娘搖頭歎息,自己當年也是這麼學騎車的,怎麼她就不怕呢?

  梁法剛看看老闆娘,再看看苦著一張臉的苗可恬,最後說道:“我來教她騎車。”

  此話一出,兩位女性都嚇到了,同時發出不可思議的低喊,只不過兩人的意思完全不同,一個是不敢置信,另一個則是驚喜不已。

  “這樣好嗎?會不會太打擾你了?”老闆娘很擔心。先不說梁法剛是客人,昨晚他也救過可恬一回,連著麻煩人家總是不大好。

  “你有事要辦就先去吧,反正我也只是站在旁邊看而已。”梁法剛搖搖頭,不久前“買完東西就離開”的想法早已煙消雲散。

  “這……”

  老闆娘還在猶豫,苗可恬卻已經迫不及待了。

  “阿姨,反正我只是要有個人在旁邊看我練車,既然法剛有空,你就安心出去吧。”苗可恬笑得幾乎合不攏嘴,怎麼也沒想到梁法剛會主動提議陪她練車,這麼一來還可以多跟他相處,簡直是一舉兩得。

  “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才跟梁先生認識一天,怎麼可以一直叫人家的名字呢,跟著阿姨好好喊一聲“梁先生”。”老闆娘不贊同地責備。

  說來也奇怪,可恬從不是那種可以一下子就與人熟稔起來的性格,雖然在店裏幫忙時總是笑臉迎人,但那也是因為待客之道,與客人之間不可能親密到哪兒去。

  反觀可恬對梁法剛的態度就很不同,她一見梁法剛就笑,就連昨晚說起那段驚魂記,也是一臉熱切地說著梁法剛的英勇神武。

  難道是因為梁法剛救過可恬,所以可恬對他的態度才會特別不同嗎?

  “唉喲,法剛也沒說不準我這麼喊嘛,阿姨你就別管了,趕快去郵局吧。”苗可恬催促阿姨快快去辦事情。

  開什麼玩笑,她開口閉口淨是“法剛”、“法剛”,就是希望能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怎麼可能還故做生疏地走回頭路。

  “沒辦法,再拖下去,下一組預約的客人就要到了。”老闆娘看看時間,她還得趁下一組客人到達之前,趕快整理好房間。“梁先生,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說著,老闆娘抓著手提包就急忙離開了。

  終於只剩下他們兩人啦。

  苗可恬笑眯眯地轉頭看向梁法剛,問道:“接下來,你要怎麼教我騎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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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4: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梁法剛看看車,又看看她,這才慢慢說道:

  “你確定要騎這輛車?”

  “阿姨說這一輛的重心比較穩。”苗可恬聳聳肩,她只會分車子好不好看,根本不懂得要怎麼判別好壞。

  梁法剛挑眉,這台機車明顯是設計給男人騎的,倒不是女人不能騎,只是肯定比較費力。看苗可恬如此嬌小,光是牽車應該就會累死她吧。

  不過既然是人家阿姨挑的,梁法剛也沒打算多說什麼。

  “油門和煞車認得了嗎?也曉得怎麼發動和催油門嗎?”梁法剛一一詢問,見苗可恬全都點頭了,便道:“那你就發動車子騎兩圈吧。”

  梁法剛說得輕描淡寫,苗可恬卻聽得張口結舌,一頭霧水。

  “騎兩圈?我根本不會騎車啊!”

  “騎機車很簡單,只要催油門一直騎下去就行了,比騎腳踏車容易。要停下的時候就慢慢放開油門再煞車,很簡單。”

  梁法剛說得輕鬆,苗可恬卻聽得臉都綠了。

  “我一個人騎?”她怯生生地問道。

  “你現在最需要的是騎車時能保持平衡,如果我坐在後座,你可能反而無法保持平衡,我會站在旁邊看著,有什麼問題會隨時喊你。”

  “可是我根本連騎都沒有騎過啊!”她連被載的機會都不多,教她這樣的新手馬上上路會不會太殘忍了?

  苗可恬回想著昨晚梁法剛英雄救美的表現,實在無法相信今天的他竟然如此冷淡,她本來還以為他會坐在後座,從頭到尾都陪在她身邊的說……

  “只要發動後慢慢催油門,車子自然就會跑出去了,根本不需要經驗,真正需要練習的是你騎車時能否保持平衡,不要太緊張,否則反而容易出意外。想像一下騎腳踏車的時候,也是很重視平衡的。”

  說著,梁法剛拍拍她的背,她整個人已經因為太過緊張而弓起身子了。

  “……我連腳踏車都不會騎啊。”苗可恬欲哭無淚。

  “啊?”

  “我才十七歲,為什麼連腳踏車都還不會騎,就得先來騎機車啊?我又不急著考駕照啊,明明還要一年才能去考駕照的說……”因為梁法剛拒絕上車教她,讓苗可恬非常沮喪。

  “你才十七歲?!”梁法剛嚇了一跳,雖然光看外表就知道她還年輕,也曉得她是學生,但怎麼也想不到她竟然這麼小。

  “我看起來很老嗎?”苗可恬不滿地嘟嘴。因為女人永遠都希望在喜歡的男人面前看起來年輕漂亮,現在梁法剛的質疑,簡直就像說她看起來很老似的。

  她才十七歲,不至於未老先衰吧?!

  “不,我只是很訝異你小了我八歲。”梁法剛呐呐的說。天啊,她根本還未成年!她會看起來很小,是因為她真的就這麼小啊!

  梁法剛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被小自己八歲的小女生吸引了?!

  “所以你現在是二十五歲囉?”一聽到新資訊,苗可恬整個人的情緒都高昂了起來,方才的沮喪立刻被拋到九霄雲外。

  反正比起學騎機車,她還比較想知道他的事情呢。車子什麼時候都能學,但是梁法剛卻不曉得什麼時候會離開,所以她當然要把握機會啊!

  “你生日幾號?家住哪里?”她熱切地問道。

  “嗯……我想你可能不適合立刻學騎機車,還是先從腳踏車開始比較好。”梁法剛怕她再追問下去,立刻轉換話題。

  “腳踏車啊?我記得後頭好像有一台淑女車。”大概是太過年輕,苗可恬一下就被引開注意。“我去後面牽車。”

  說著,苗可恬下車,也許是因為不習慣的關係,她一時忘了機車的重量,再加上125的機車又特別沉重,她才剛站起身,整台車居然直直往右倒去。苗可恬牽不動這輛125,結果連自己都被壓倒了——

  “小心!”

  苗可恬聽到梁法剛的警告,下一秒鐘就連人帶車倒進一堵結實溫暖的懷中。

  “這台車對你來說果然太重了。”他歎氣。之前他就擔心125的機車雖然重心穩,但相對的車體也較沉重,如果車子倒下的話,苗可恬不一定能牽得動。

  苗可恬抬頭,本來就站在她右側的梁法剛手臂大張,分別抓住車子的頭尾,穩穩地撐住車子,沒讓它繼續倒下。

  “你還好吧?有沒有哪里受傷?”將車子扶正的同時,梁法剛低頭詢問還倒在他身上的苗可恬。只見她眼睛張得大大地,顯然還沒從驚嚇中醒來。

  “沒、沒什麼……”哇,他的胸膛好可靠、感覺好舒服喔。苗可恬一點都不想離開了。

  “沒事就站直給我看看。”梁法剛不懂她為什麼還靠在他身上。

  “喔……”都被這麼說了,苗可恬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站直身子。

  “真的沒事?”不明白她為何一副沮喪模樣,梁法剛忍不住關心。他比較喜歡看她神采奕奕地對他微笑。

  “嗯。”她無奈地點點頭。嗚嗚,她還想再多靠一下啦,像這麼棒的胸膛,以後靠不到了怎麼辦?

  一想到梁法剛隨時可能離開,讓苗可恬更加垂頭喪氣。

  “你還想再學腳踏車嗎?”看她還是很沮喪,梁法剛不由得懷疑接下來的課程還有再上下去的必要嗎?

  “當然要學。”擔心他不打算再教下去,苗可恬緊張地說道:“我馬上去把車牽出來。”說完,她一溜煙地跑了,不給梁法剛反悔的機會。

  不一會兒,苗可恬就牽來一台有些老舊的淑女車。

  “你先坐上去吧。”梁法剛指示。

  “你不會打算叫我坐上去之後就開始騎吧?”苗可恬狐疑地問道。有了機車的前例,她會有這種懷疑是當然的。

  “當然不會。”看到她又驚又疑的表情,梁法剛失笑。“我會幫你扶著車子,你就慢慢踩踏板前進,不用怕。”

  “你保證?”她還是很擔心。

  “我保證。”梁法剛無奈地說道。

  得到保證後,苗可恬才坐上車,照著梁法剛的指示踩動踏板。

  車子慢慢前進著,但苗可恬一點也不覺得興奮,因為她緊張死了!

  雖然有梁法剛在後頭幫她扶著,但整台車還是搖搖晃晃地,讓她很害怕腳踏車又會像機車一樣突然倒下。

  “你……你還在後頭扶著嗎?”苗可恬忍不住不斷往後看,生怕梁法剛會放手讓她一個人騎,如果這樣的話,她一定會跌倒的啦。

  “我在。”梁法剛無奈地應著。但看到她又驚又懼、表情多變的模樣,卻又忍不住輕笑出聲。她看起來真的好好玩。

  “喂,你在笑什麼啊?你該不會是想放手,然後看我摔倒的樣子吧?!”剛剛差點壓在機車底下的恐慌仍在,苗可恬現在絕對不想再來一次。

  就算腳踏車比機車輕一百倍也不要!

  “我不會故意害你的。”她這麼可愛又有趣,他怎麼捨得她受半點傷呢?“你慢慢騎,如果摔倒的話,我會像剛剛那樣接住你的。”

  “真的嗎?”

  苗可恬興奮地回頭求證,結果頭一下子轉太猛,整台車也跟著歪了一邊,梁法剛雖然緊緊抓住車尾,但車身仍是被前輪帶動,而直直向左方倒下,梁法剛想也沒想地就竄到左方,讓緊張到連腳踏車龍頭都沒放開的苗可恬倒在他身上。

  苗可恬本以為這一次肯定要摔傷了,卻再次跌進那堵溫暖的懷中,她張大眼,不敢相信為了避免讓她跌倒,梁法剛竟然做了她的肉墊。雖然腳踏車壓在腿上的感覺有一點點痛,但比起想像中的摔車景象要好得多。

  他真的如承諾的,努力接住她了。

  苗可恬突然覺得好感動、好開心。

  他的承諾不是隨口說說而已,他真的會守住承諾。喜歡上他真是太好了!

  “……姐,你們在幹嘛啊?”

  苗南陵才出去買個東西回來,就看到姐姐連著一輛腳踏車摔倒在男人身上,這種景象會不會太罕見了?

  因為弟弟的呼喚,苗可恬立時回過神。

  “啊……就法剛在教我騎腳踏車,結果我技術太爛,摔倒了……”苗可恬結結巴巴地回答。

  “是這樣嗎?”苗南陵皺著懷疑的眉頭,幫忙把腳踏車移開,總不能讓姐姐一直壓在梁法剛身上吧。

  “不然你想要怎樣?”苗可恬滿臉不高興地去拉弟弟伸出的手,這傢伙幹嘛跑出來殺風景嘛!她還想要多靠在法剛身上啊……

  “只是隨便問問嘛。”苗南陵聳聳肩,向梁法剛伸手欲扶他起身。“梁大哥,不好意思,我姐是個運動白癡。”

  面對梁法剛時,苗南陵的態度與口氣完全不一樣,因為他是自家姐姐的救命恩人,所以年輕的苗南陵也特別崇拜他。

  “我哪里白癡了?!”苗可恬不服氣地喊道,拒絕在喜歡的人面前丟臉。

  “我還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練車練到別人身上去的,你不算運動白癡的話,那要算什麼?”苗南陵也不示弱。

  這頭兩姐弟吵了好一會兒,但那頭梁法剛卻始終沒開口,苗可恬覺得奇怪,轉頭想看看他還在不在,卻看到梁法剛慢慢卷起褲管,露出一截沾血的小腿。

  “你受傷了?!”苗可恬大驚失色,沒想到他會受傷。

  她轉頭看向弟弟牽到一旁的淑女車,在左腳的腳踏板上看到血跡,因為他的褲管是黑色的,所以若不是梁法剛卷起褲管,她也不會發現。

  “只是一點小傷,塗點藥就好了。”梁法剛端詳傷口,只是被腳踏車的踏板刮傷,有點刺痛,但不是什麼大問題。

  “怎麼可以只是塗藥啊!這輛腳踏車這麼舊了,好多地方也生銹了,搞不好會害你得破傷風耶!”苗可恬堅持要上醫院。“拜託你讓醫生看看嘛。”

  梁法剛看著她迭聲請求時可憐兮兮的表情,差一點就點頭同意上醫院,幸好在最後一秒前拉回理智,勉強吐出一句不算理由的理由。

  “……我不喜歡醫院。”

  “可是——”

  苗可恬還想再說什麼,苗南陵卻拿著一個急救箱及一瓶礦泉水出現了。

  “你們都別爭了,先敷藥比較重要。”

  苗可恬雖然還是不大高興,但既然弟弟都把急救箱拿來了,當然是先上藥啊。

  “會痛的時候要講喔,我會儘量小心的。”苗可恬看向那個還緩緩滲著血的傷口直皺眉頭,簡直不敢相信梁法剛居然還不想上醫院。

  她先用礦泉水幫他清洗傷口,再敷上止血粉,不急著上藥,因為等止血粉先起了作用,後續的藥效才會有用。

  幸好阿姨家的急救箱應有盡有,甚至連紗布與繃帶都有,苗可恬努力回想護理課時學到的包紮法,將他的傷口包紮起來。

  “梁大哥,你可以走路嗎?要不要我扶你?”苗南陵問道。

  梁法剛搖搖頭,自己站了起來,他的傷本來就不大嚴重,是這兩姐弟太大驚小怪了。他回頭看向苗可恬,她正因為愧疚而垂頭喪氣。

  “別這麼難過,我是自己願意救你,所以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如果不是我說要學騎腳踏車,你也不會受傷了啊……”說來說去,一切都是因為她要學騎車啊,不管是機車或腳踏車都連累他,她怎麼那麼笨?

  難道她真的像弟弟說的那樣,是個運動白癡?

  看她越來越灰心,梁法剛只好拍拍她的頭,說道:

  “如果你真的這麼過意不去,那就請你每天幫我上藥,直到傷口痊癒吧。”

  “可以嗎?”苗可恬驚喜地抬起頭,在經歷這件事之後,他也沒有討厭她?

  其實苗可恬真的好怕他會覺得她是個大麻煩,因為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他總是被她捲入麻煩中,昨晚是為她打架,今天還要小心她別被車子壓傷,簡直就是每天都有新的災難發生。

  苗可恬實在好怕被他當成掃把星、被他疏遠,現在聽到他願意讓她繼續接近,也難怪她會這麼開心了。

  ************

  拜那一天的約定所賜,梁法剛不得不在“戀戀民宿”暫時停留,而苗可恬也早晚抱著急救箱報到,小心仔細地為他換藥,在她的照料下,他的傷復原狀態極佳。

  但另一方面,苗可恬卻有點小憂鬱。

  雖然這麼想是有點不好,但苗可恬其實好希望他的傷能夠好得慢一點,那麼一來,他就不會太早離開她。

  還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梁法剛的傷口就已經結痂,苗可恬每天都心驚膽跳,生怕他會突然開口說要走。

  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梁法剛依然留在“戀戀民宿”裏,苗可恬慢慢安了心,覺得他或許會在這裏過完暑假也不一定。

  而“戀戀民宿”裏的眾人也都很習慣梁法剛的存在,有些新來的客人甚至以為他是這兒的一員,完全看不出梁法剛只比他們早到幾天罷了。

  也許是因為救過苗可恬的關係,梁法剛總覺得自己的餐點比其他客人好一點、也多一些,這些差異很微妙,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如果說要因此多付點錢,似乎也對老闆娘很失禮,因此,梁法剛偶爾也會陪著苗可恬一同出門跑腿。

  “法剛,你還真是個神秘的人耶,問你什麼事都不肯回答,不過你一定是個好人,我相信你。”苗可恬拎著一隻大大的購物袋,走在他前方兩、三步的距離,突然轉過頭對他笑道。

  她像個孩子似的晃著購物袋,一蹦一跳地,看起來可愛極了。

  今天也是幫忙出來採買東西,雖然天色有些暗了,不過有梁法剛跟在身邊,讓苗可恬非常安心。而且,這回她絕對不會再迷路了!

  苗可恬輕鬆自若的言論,聽在梁法剛耳中卻讓他如遭雷殛,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她這麼大的信任,如果她知道他的身分、如果她曉得他正在做的事……她還能夠像這樣燦爛且無心機的對他笑著嗎?

  “我沒有那麼好。”梁法剛神色黯然,他從未後悔自己的決定,如今的孤獨與疏離也是他早就曉得的後果,但為何他竟覺得心中缺了一角?

  難道他還不夠清楚自己的任務有多重要?!兒女情長又如何能比得上呢?!

  “法剛。”苗可恬忽然喚住他。梁法剛倏地回過神,下一秒,一抹淡淡的馨香盈滿鼻間,軟軟的唇貼上他的,然後在親近的瞬間又飄然離去。

  “哈哈,好害羞喔。”苗可恬捂住小臉,羞得不敢見人了。

  她總覺得梁法剛擁有好多秘密,隨時都可能離她遠去,像剛才,他臉上虛無的表情讓她以為他會突然從眼前消失不見。

  苗可恬害怕極了,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親了他,試圖藉由親吻證明他就在眼前、就在她身邊,不會莫名失蹤。

  “我喜歡你,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她放下手,強忍著害羞的情緒說道。

  不在乎他們相識甚至不滿十日、不在乎他們之間還有深深的鴻溝、不在乎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苗可恬現在只想說出自己的心情。

  她的心跳快極了,仿佛心臟隨時會從胸口蹦出來似的,即使情緒如此緊張又高亢,但她卻覺得舒服極了,這輩子還不曾這麼痛快過。

  在將愛說出後,苗可恬反而不再遲疑,更加堅定自己的感情。

  反觀梁法剛,他再次被震住了,但眼前的小女人看著他的眼神是如此誠摯、如此真切,讓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才十七歲啊……”最後,他只能勉強擠出這句話。

  梁法剛不知道,他刻意點出她的未成年,究竟是想要遏止她,抑或者是想嚇阻自己?他在心中不斷提醒兩人之間的身分懸殊,不應該繼續牽扯下去。

  “我很快就會長大的!我不會永遠只有十七歲。”苗可恬急急地說道,不希望就此被拒絕。“就算是遠距離戀愛也沒關係,就算我們不能時時見面也沒關係,只要你能在心中留一個角落給我,記得有“苗可恬”這個人就夠了。”

  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他願意愛她就行了。

  或許正因為年輕,所以才能如此義無反顧地去愛,在她年輕的腦袋裏,從未考慮過社會上的言論及價值觀,在在都影響著兩人是否適合在一起。

  梁法剛知道身為年長的一方,他應該要為她考慮,尤其在她一頭熱的狀況下,他更應該成為踩煞車的那個人,但是……

  看著她堅定不移的眼神,他卻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

  他的腦袋裏早已準備好千百個理由,但現在的他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們交往吧?”苗可恬怯怯地牽起他的手,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音量雖然不是特別大,卻清清楚楚在梁法剛耳邊回蕩。

  “你會後悔的,這只是一時被激情沖昏頭,等你回到學校後,你就會忘記我、忘記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梁法剛搖頭,卻沒有甩開她的手。

  他沒有辦法甩開她!梁法剛現在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意志不堅的人。

  理智不斷告訴他,跟她談戀愛,只會讓兩人受傷,但感情上,他卻自私地想要擁有這美好的人兒,即使事後會令彼此受傷也無妨。

  “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後悔,但現在退縮才真的會讓我後悔。”雖然嘴上講得如此豪氣、仿佛什麼都不在乎似的,可苗可恬心裏緊張死了,如果法剛現在拒絕她,她一定會再也無法振作的。

  梁法剛識破了她自信的假面具,知道她比誰都更加不安,畢竟還只是個年僅十七的高中女生啊……

  他知道,要拒絕她就趁現在,一口氣打擊她的信心,讓她不要再有任何癡心妄想,但狠心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後,梁法剛只能將她緊緊攬入懷中,知道自己徹底敗給這個小女人了。

  “你會後悔的。”這是他由衷的警告。

  “我不在乎。”在他懷中,她甜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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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4:2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那個夏天,是苗可恬初戀的夏天。

  她談了一場讓自己好快樂、也好痛苦的戀愛。

  她愛著梁法剛,這是毫無疑問的,而她也深信法剛同樣愛著自己,直到分離的那一日到來。

  他一聲不吭離開阿姨家的民宿,除了在床頭清楚擺放著那幾日的住宿費之外,簡直讓人無法相信他真的離開了。

  他把所有的東西都留下,只開走了車子,而留下的那些東西,也都是留宿時陸陸續續添購來的,他就像來時一般,雙手空空地離去。

  苗可恬無法接受這事實,她瘋狂地想要找尋他,卻發現自己對他的認識少得可悲,除了知道他叫“梁法剛”,她對他一無所知。

  她甚至無法確定這個名字是真或假!

  苗可恬哭了很久。

  但哭完之後,她決定將那個夏日的記憶深深埋藏心底,不再提起。五年過去,苗可恬以為自己早已忘了那段往事。直到梁法剛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雨還在下著,但苗可恬什麼聲音也聽不到,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既快又吵,仿佛要震破她的耳膜。

  隨著她一步步走近頹倒在巷底的梁法剛,心跳聲就越來越快、越來越吵。

  她好怕這是自己在作夢,所以她蹲低身子,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微涼的體溫從指尖傳來,證明自己並非作夢。

  真的是他!他正活生生的在她面前啊!

  “法剛……”才喊出他的名,苗可恬就感覺到眼淚立刻盈滿眼眶。

  她是如此地想念他啊。

  可是,他為什麼會渾身是傷地倒在巷子裏呢?

  苗可恬的疑問還來不及深思,一股強大的力量就攫住她的手腕。

  “你想做什麼?!”

  剛剛從意識昏沉間清醒過來的梁法剛,勉強喘著氣問道,雖然他現在累極了,卻不代表他會乖乖束手就擒!

  “法、法剛?”苗可恬慌張地喊道,他是怎麼了?

  “女人?”梁法剛吃驚地睜開眼。對方不但是女人,而且還知道他的名字?!

  但這一抬頭,梁法剛原本還有些昏脹的腦袋頓時完全清醒了。

  “可恬?!”他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兒就是苗可恬。

  為什麼她會在這裏?!

  “你、你受傷了,我們、我們先進店裏比較好。”苗可恬慌慌張張地說,她還沒準備好面對梁法剛。

  梁法剛看了看左右,實在不曉得自己怎麼會跑到這條暗巷。隨著清醒,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痛,再加上不曉得追兵什麼時候會出現,梁法剛只好剛點點頭,同意苗可恬的提議。

  他勉強撐起身子,搖搖晃晃地隨苗可恬走。

  “你沒事吧?”苗可恬擔心地問道,想去扶他,卻被拒絕了。

  “我沒關係的,快走。”

  雖然梁法剛說自己沒事,但苗可恬怎麼可能不擔心?她趕忙撿起掉在地上的雨傘及一整袋未倒的垃圾,全部扔回店裏,然後迅速翻出急救箱,並暗自祈禱梁法剛的傷勢不會太嚴重,簡易的急救箱就夠用了。

  苗可恬一翻出急救箱就馬上沖回梁法剛身邊,在日光燈下,她險些驚叫出聲。

  “我的天啊!你怎麼會傷成這樣?!”

  剛剛在巷子裏,她只依稀注意到他有受傷,卻不曉得傷得這麼重!

  因為下雨的關係,他淋得一身濕,本該筆挺的黑西裝更是整個塌掉了,梁法剛疲倦地半閉上眼,他沒選擇有舒適椅背的椅子坐下,反而選了店內最不舒服的高腳凳,他才坐定沒多久,血就順著袖子滴滴答答地落下。

  梁法剛沒去看傷口,也不慌張,仿佛流血的人並不是自己。

  反觀苗可恬,她不但臉色蒼白,抓著急救箱的小手更是顫抖不已,慌得幾乎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

  她擔憂地看著黑西裝裏的白襯衫,領口部分隱約可見被鮮血染紅的區塊,顯然他受的傷不少,而且絕對不是什麼小傷。

  “把、把你的西裝外套脫下!”最後,她只能如此命令道,然後轉身欲找出小臉盆,以及乾淨的毛巾,好替他清洗傷口。

  “不必麻煩了,我坐一會兒就走。”梁法剛懶洋洋地阻止道。有氣無力是因為失血的關係,但他並不擔心自己的傷勢,更嚴重的傷他都挺過來了,沒道理這次會敗在一點小傷上頭。

  “你說什麼?!”聞言,苗可恬止住腳步,她回頭看向梁法剛,不敢相信這句話竟是從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口中說出的。

  一會兒就走?他想走去哪里啊?!

  “我不打算久待,等等我就會去找醫生的。”

  沒等苗可恬再發難,梁法剛就先說道。雖說會躲進這裏是不得已,但他也不打算久留,留得越久,對苗可恬越不利,梁法剛非常清楚這道理。

  “那我幫你打電話叫救護車吧?”見他有打算去找醫生,讓苗可恬松了口氣,她一邊走向放電話的櫃檯,一邊問道。

  “不能叫救護車!”

  本來還一副懶洋洋模樣的梁法剛暴跳而起,嚇了苗可恬一跳。

  “為、為什麼?”他傷成這樣還不讓救護車送嗎?!“你這樣子沒辦法自己去醫院的,還是叫救護車來接你吧。”

  誤會梁法剛討厭坐救護車的苗可恬試著說服他。

  “我不打算去醫院。”梁法剛正色道。“我不能去醫院。”他再次強調。

  一旦進了醫院,他這身傷一定會讓院方去通報警察,所以他絕不能進醫院。

  “為什麼不去醫院?你一直在流血耶!”眼見梁法剛腳邊已經積了一小灘血,即使明知道那些血當中應該也摻雜不少雨水,苗可恬還是覺得膽顫心驚。

  “醫生看到我這身傷就會去通報警察,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受傷了。”

  “可是你的傷……”

  “我的傷不要緊,我有認識的醫生可以為我處理,你不必擔心。”梁法剛輕描淡寫,沒說出自己準備去找的是無照密醫。

  “可是你在流血耶!”苗可恬氣得差點尖叫。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一身是血啊?!而且他的血還在拼命往外流耶!

  “只是一點點血罷了。”梁法剛完全不為所動。

  “你——”苗可恬氣炸了,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從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是這樣,即使為了救她而弄傷自己,但他卻從未在意過傷勢如何,第二次為她受傷時,更是以“討厭醫院”為由拒上醫院。

  他為什麼會這麼討厭醫院呢?!她氣呼呼地轉身離去。

  見她離開,梁法剛立刻失了力氣,再次頹坐在椅凳上。

  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再見到她……

  梁法剛環視四周,其實即使沒抬頭,光聞味道就知道這裏是花店了,一桶桶未經處理的花兒分門別類地擺在冰箱裏,地上擺滿各色植物,空的花籃和包裝紙全堆在一起,在在說明了這裏是間花店。

  她現在是在花店工作嗎?

  五年的時光讓苗可恬改變許多,讓他記憶中那個嬌俏可人的小女生,變得更有女人味,也更加迷人了。

  不過,幾年下來她的性格似乎也有些改變,以前的她絕不會對他生氣,更不會露出那種恨不得將他丟到動物園裏喂老虎的表情。

  但她會如此生氣,也是他咎由自取,因為五年前是自己拋下了她。

  不告而別是他的錯,偏偏除了這個方法,梁法剛想不出任何理由可以讓自己從她面前走開。所以他逃走了,像個戰敗的懦夫。

  這些年來,他根本不敢去打聽她的消息,因為逃走的自己沒資格回頭見她,加上樑法剛也擔心,再見到她時,他一定會後悔自己所做的決定。

  偏偏造化弄人,即使繞了一大圈,他們還是遇上了。

  梁法剛閉上眼,雖然花店中各式香氣雜陳,但他的鼻間卻只盈滿一抹馨香,那是屬於她身上的氣味,是他熟悉的、亦令他迷戀不已的香味……

  自己終究沒能忘懷她啊。

  “把上衣脫下來。”

  隨著一聲小小的“碰”聲,跟著響起的是苗可恬不高興的聲音。

  梁法剛睜開眼,她已將一小盆清水放在他腳邊,然後又拿出幾條毛巾預備。

  “把上衣脫下來!”見他沒有動作,苗可恬加重語氣再說一遍。

  梁法剛皺眉,他已經說了自己等會兒就走,她怎麼又……

  “如果你不立刻把衣服脫掉接受治療,我就直接打電話叫警察過來!”看准了他不想鬧到警局,苗可恬大聲威脅道。

  “你——”梁法剛一愣,沒料到她竟會威脅自己。

  看樣子五年的時光的確能改變許多事情。

  一想到這兒,梁法剛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

  “你到底要不要脫衣服?”苗可恬挑起一眉,得意地問道。

  面對苗可恬的威脅,梁法剛再怎麼不甘願,也只得乖乖脫掉上衣了,因為受傷的關係,讓他的動作變得緩慢,但隨著舊傷一一曝光,苗可恬的驚呼聲不斷。

  “我的天啊!你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傷疤?!”

  所以他才不想在她面前脫衣服啊。梁法剛無力地想著。

  這些年下來,出生入死的場面總是免不了的,雖然最後總能順利脫身,但大傷小傷從沒少過,即使不用苗可恬說,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傷痕累累。

  苗可恬瞪大眼,不敢相信前男友的身上會有這麼多傷痕,他這些年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啊?!難怪他不想上醫院接受治療了。

  她勉強將視線從他的舊傷疤移開,轉而看向汩出鮮血的新傷。

  最大的一個傷處是在他的右肩,那是一道俐落的傷口,看起來簡直就像是用刀砍出來的,苗可恬不敢問,只能默默為他清潔傷口。

  傷口看起來並不太深,但血液不斷流出,讓苗可恬看了膽顫心驚,如果是自己受了這種傷,她一定會痛得哭天喊地,但法剛卻連一句話都沒吭……

  她看著他閉目養神的側臉,平靜的表情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傷勢。

  心疼與不安的情緒同時在她心底不斷翻湧,苗可恬甚至不知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心情了。再一次,她看到了自己與梁法剛之間的巨大鴻溝。

  “你一直在流血,我沒辦法幫你縫傷口,只能先做一點止血,如果你還覺得不舒服的話,一定要馬上去醫院喔。”苗可恬一邊說著,一邊努力為他止血。

  如果手邊有針線的話,她或許就可以學電影演的,拿針線充當縫合工具,但苗可恬非常懷疑,即使手邊真有針線,她會有勇氣去縫合傷口嗎?

  不說別的,現在光看到他一身傷,她就快暈倒了,哪還可能去縫那種血淋淋的傷口啊……

  感覺到苗可恬的手在顫抖,梁法剛歎了口氣。

  “你根本不需要做這些事情。”他就是太清楚一般人都會害怕,所以他才不想讓她看到啊。

  當年,他們的分離都是他的錯,她一定因此受盡委屈,如果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再徒增她不好的回憶。

  “沒、沒關係的……”苗可恬拼命眨眼,想要看清楚他的傷口清乾淨沒?同時努力逼退因為感情翻湧,而在眼眶裏聚集的水氣。

  “你現在是在這裏工作吧?我留在這裏沒關係嗎?”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梁法剛問道。

  “沒問題的,花店早就打烊了,我只是留下來等垃圾車過來收垃圾。”因為老闆家裏還有小孩子要照顧,所以關店的事都交由她負責。

  雖然說是負責,其實也不過是晚個十來分鐘下班,所以苗可恬一點也不在意。

  梁法剛再次環顧四周,不敢相信苗可恬會選擇在這裏工作。

  “你在這裏工作很久了嗎?”

  “幾個月而已,我今年才從大學畢業。”苗可恬笑了笑。“若不是因為“那件事”讓我開始接觸花藝,我還真不知道我這麼喜歡花。”

  “那件事?”

  “……和你分手的事。”苗可恬沒好氣地說道。“因為你一聲不響就消失了,讓我好傷心,也消沉了好一陣子。回臺北後,我媽擔心我,走到哪都要帶著我,之後她去參加社區的才藝班,我也跟著開始學插花。”

  想起初學插花的事,苗可恬嘴角浮起一抹淺笑。

  “但很奇妙的是,不管我當時心情有多糟,只要一開始插花,我就會忘記所有事,看著一朵朵不同的花兒在我手中慢慢變得美麗又和諧,我就會覺得好開心,漸漸的,什麼傷心事都忘了……”

  苗可恬的聲音從一開始的輕快,逐漸轉慢、轉小,終至完全消失。因為她是站在自己背後,所以梁法剛看不見她的表情,沉默半晌後,他說道:

  “對不起。”

  梁法剛只是想為當時的不告而別道歉,但他沒等到苗可恬的回應,沒有責備、沒有怒駡,僅有一滴溫熱的水滴落在他的背上。

  梁法剛如遭雷殛。

  她的眼淚是最強大的武器,比任何的責駡都更加有用,梁法剛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緊緊絞擰著,痛得仿佛是心臟要被人剜出似的。

  “當年我不告而別,絕不是因為我討厭你、想逃離你才會離開。很抱歉,我不能告訴你理由,但請你相信,我並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與你交往。”梁法剛歎氣說道。其實,正是因為自己已經太過喜歡她,才會導致他的離開。

  他知道自己如果繼續與她交往,總有一天會為愛拋下任務、拋下他的責任。梁法剛無法任由事情如此發展,所以他逃了,逃得遠遠地。

  梁法剛的解釋沒有停住她的淚水,相反的,苗可恬哭得更凶了。

  她咬住下唇,盡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淚水卻不斷湧出,完全無法控制。她跌坐在地上,雙手掩面,試圖藏住淚水。

  她的手太小,眼淚又太多,淚液不斷從她的指縫溢出,就像她這些年來的傷心不斷從心底湧出一樣。

  苗可恬一直以為自己調適得很好,但事實證明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她以為自己不哭了,就等於沒事了,但事實是,她僅是將傷心的情緒藏在內心深處,不敢去碰、不敢去想,鴕鳥地認為事情已經過去了。

  結果現在一遇見梁法剛,堅強的偽裝就像被擊破的玻璃,瞬間碎成片片。

  “可恬……”

  梁法剛轉身看她,蹲在地上無聲哭泣的身影就像個被拋棄的小孩,是那麼令人心疼、那麼令人不舍,他不是冷酷無情之人,如何能不動搖?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傷你這麼深。”他再次道歉。

  但是,即使時光倒轉,他仍會做出相同的決定,梁法剛非常清楚,因此心中對苗可恬的愧疚更深了。

  苗可恬終於將臉從手中抬起,哭得紅通通的鼻子,以及滿臉的淚水,說有多醜就有多醜,但此刻的她看在梁法剛眼中,卻是最美麗的。

  “對不起。”他擁緊她,為自己打亂了她的人生而道歉。

  如果不曾遇見她,她的人生應該會完全不同吧,他愛極了她這張適合微笑的小臉,但自己卻成了令她哭泣的罪魁禍首。

  “你這個滿身秘密的討厭鬼!”一邊抽泣,苗可恬一邊罵道。

  “對不起。”他輕輕拭去她的淚,但她還是在哭。

  “你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對不起。”

  “你真的叫梁法剛嗎?”她最想知道的,就是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是的,我叫梁法剛。”即使現在說出本名絕對比五年前更加危險,但他無法對她說謊。

  聽到他真的叫梁法剛,讓苗可恬稍稍止住了淚。

  因為她實在好擔心,如果他們的戀愛全構築在虛幻之上怎麼辦?如果連愛人的名字都是假的,那她就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能相信的了。

  她抬頭看他,決定再問一個問題。

  “為什麼你滿身是傷?你究竟是做什麼的?”苗可恬頓了下,吐出自己最害怕的答案。“難道你是黑道份子?”

  即使是自己說出“黑道份子”四字,仍令苗可恬渾身顫慄。她多希望自己猜錯了,她期待著,等待他搖頭,說自己與黑道絕無牽連。

  但苗可恬失望了,梁法剛只是定定瞧著她,像在思量什麼,半晌,他緩緩點了個頭,苗可恬覺得自己瞬間跌落地獄。

  “你是黑道?!”苗可恬還是不敢相信。

  “對不起。”

  梁法剛的歉語只是讓苗可恬更加難受,她別過頭,不敢相信自己的前男友成了黑道份子……等等,他們認識時,他就已經二十五歲了,到了三十歲才加入黑道怎麼說也不可能啊!

  這麼一想,苗可恬立刻心驚膽跳地問道:

  “難道我們認識的時候……你、你就已經是黑道了?”所以他那次受傷時,也才會拒絕上醫院?他其實根本不是討厭醫院吧?!

  “對不起。”

  梁法剛低頭道歉,苗可恬卻完全無法接受。

  為什麼他會是黑道份子?!

  想起兩人初次見面時,他明明挺身救她,為什麼像這樣的人竟是黑道份子?!

  混黑道的不都是可怕的人嗎?應該是以傷人為樂、損人利己的大壞蛋啊?為什麼梁法剛會是黑道?!

  看出苗可恬的震驚,梁法剛沒多加辯解,只是緩緩說道:

  “很抱歉擾亂你的生活,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

  大受打擊的苗可恬還是無法開口,她眼睜睜看著梁法剛起身,慢慢穿回上衣,一副準備離開的模樣,她卻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我們兩人別再見面了,這樣對你我都是最好的。從一開始,我們就不應該有所交集,害你哭泣是我的不對,忘了我這個人吧。”

  說完,梁法剛循來時路離去。

  聽著後門被開啟而後關上的聲響,仿佛是一個訊號,苗可恬的眼淚有如斷了線的珍珠滾落。

  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為她拭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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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4:5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可恬、可恬!”

  苗可恬坐在自家的客廳裏,手中還拿著一支叉著蓮霧的叉子,乍看之下,她就像多數人一樣,在假日時悠哉坐在家裏吃水果兼看電視—如果不去計較那支叉子已經擺在她的嘴邊,足足半個鐘頭都沒動過的話。

  “可恬!”

  母親的呼喚聲終於讓苗可恬回過神,她轉頭,客廳後方擺了個麻將桌,母親正在桌上與人廝殺。

  母親素來沒什麼嗜好,就是喜歡摸兩圈麻將,苗可恬平時是與朋友在外租屋,每次回家盡孝心,就是陪母親打打麻將,只可惜她的牌技太差,通常才上桌不久就被轟下桌了。

  她看了一下母親今天的牌搭子,突然發現一張好久不見的面孔。

  “表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啊?!”苗可恬好訝異。

  “我都來好幾個鐘頭了,你現在才看到我啊。”表姐沒好氣地回道。剛剛進門時打招呼不是看過了嗎?

  可恬今天似乎怪怪的喔,老是喊她都沒有回應,是有什麼心事嗎?

  表姐還想問問苗可恬的近況,苗母卻先一步說道:

  “可恬,你出去看一下梅梅跑去哪了?從剛剛就沒看到人,我有點擔心。”她一邊洗牌一邊吩咐。

  梅梅是表姐的女兒,母親向來疼愛這個小娃娃,因此每回表姐來訪,一定會順便把女兒帶來。可惜表姐家住得遠,一年最多也只能來訪兩、三次,因此母親不時感歎,每一回見到梅梅,她總又長大許多。

  “沒在屋裏嗎?”苗可恬放下叉子,四處張望。梅梅正值愛跑愛叫的年齡,如果是在家裏,絕不可能這麼安靜。

  所以苗可恬沒有多想,直接走出家門準備尋找,沒想到她才剛踏出家門,就看到一個僅看得見背影的男子突然一把抱起梅梅,並將她舉得高高地。

  梅梅則是一臉嚇壞了的表情,只差沒有放聲尖叫——但也有可能是她已經嚇傻了,所以忘了要尖叫。

  “你——”想對我家梅梅做什麼?!苗可恬後續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就先注意到男子腳邊有不對勁之處。

  一條大黃狗繞著男子的腳打轉,苗可恬張口才正要喊出狗兒的名字,大黃狗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咬上了男子的小腿肚。

  “天啊!阿恰!你這只壞狗狗!”苗可恬驚叫出聲。

  苗可恬想也沒想就沖到狗兒身邊,一點都不怕狗兒會回頭反咬她,因為這幕狗咬人的場景,他們這一帶的人都已經看到不想再看了。

  阿恰是附近鄰居的狗兒,雖然平時主人都會將它鏈起來,無奈阿恰是只相當聰明的狗,總會自己想方設法偷溜出來,尤其它特別愛咬陌生人,讓附近的居民相當頭痛,畢竟誰都不想有客人來訪時,腳上還拖著一條狗吧。

  “阿恰!快鬆口,快點放開人家!”苗可恬迭聲命令狗兒鬆口。

  幸好阿恰雖然愛咬人,但絕不會攻擊這附近的居民,甚至還會稍稍聽從命令,否則若要等主人來處理,也不知道要拖多久咧。

  也不知是阿恰特別喜歡這雙腿,還是對西裝褲情有獨鍾,苗可恬又連聲命令了幾次,阿恰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鬆口。

  “對不起,先生,你沒事吧?”緊緊抓住阿恰的項圈,確定它不會再咬人後,苗可恬才站起身,向被咬的男子道歉。“不好意思,因為阿恰喜歡咬陌生人,所以才會……”

  苗可恬試著解釋,但當她一站定、看清楚被咬者的面孔時,不由得愣住了。

  “法剛?!”

  苗可恬又眨了眨眼,幾乎要懷疑起自己是否認錯人了。他們有五年不見了,結果最近一個禮拜就碰到了兩回?!

  “可恬,這是你家的狗?”梁法剛見到苗可恬也很訝異,但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他瞄了一眼顯然還很亢奮的狗兒,決定不把手中的小女孩放下。“你應該把狗鏈起來,它剛剛本來是想攻擊這個小妹妹。”

  聞言,苗可恬轉頭看向梅梅,果然小女孩的眼裏盛著豆大的淚水,仿佛眼淚隨時會落下似的,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看了好不心疼。

  “梅梅,不要怕,姨姨已經罵過狗狗了,狗狗不會咬梅梅的。”苗可恬輕聲安慰,生怕大聲一點就會嚇到小女孩。

  苗可恬伸手欲抱她,但梅梅顯然沒有被安慰到,仍是緊緊抱著梁法剛的頭,動都不敢動一下。見狀,苗可恬只有歎氣。

  “阿恰,我先帶你回家,我一定要叫你的主人把你關好。”

  苗可恬滿臉不高興地把阿恰牽進旁邊的公寓一樓,正好主人在家,聽到苗可恬的轉述,主人立刻沖出來對著梁法剛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梁法剛看著這個突然跑出來的狗主人,一臉莫名其妙。

  “可恬,你不是狗主人嗎?”

  苗可恬懶得解釋阿恰的多年惡行,僅是轉頭對他說:

  “狗是他家的,但你手裏抱的小女生是我家的。”

  聞言,梁法剛本想將小女孩交給苗可恬,不過受驚過深的梅梅還是嚇得只肯死死抱住梁法剛的頭不放,仿佛他的懷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唉……看來不管過了多少年,你永遠是落難少女的救星。”看到梅梅如此依賴梁法剛的模樣,苗可恬感歎著。

  她當年也是被他所救,才迷上他的啊。

  這男人既高且壯,還真是適合當救美英雄呐,任何小混混一見他滿身肌肉,恐怕半數就先打了退堂鼓。

  而且梁法剛也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必要時,即使以一敵多都能輕鬆獲勝,雖然不再像五年前一般時時穿著簡單的一恤,而改穿上較適合他年紀的西裝襯衫,但那一身訓練有素的肌肉,顯然沒有因時光而消減。

  加上他救人時又全然不在意自身安危,只求被救者不受丁點傷害,試問,又有幾個被救的女生能不被他吸引呢?

  “我並不是那麼好的人。”梁法剛冷著一張臉,硬聲說道。她說他是好人,這話聽在梁法剛耳中是何等的諷刺。

  如果他是好人的話,又怎會惹她傷心流淚?

  如果他真是好人的話,就不會在五年前不告而別了。

  再次見到她,他應該在第一時間立刻逃走,而不是隨她走進花店接受治療,然後又讓她傷心流淚。

  但今日的偶遇,梁法剛也只覺得開心,而無一絲想逃開的念頭。

  像他這樣的卑鄙小人,根本不可能成為別人的救星。

  梁法剛閉閉眼,將最後一絲動搖的情緒藏起。他不敢多看她,怕多瞧了幾眼,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湖又會因她波動。

  “隨你怎麼說吧。”苗可恬苦笑。

  雖然梁法剛說自己是黑道份子,但世界上哪有這種一見到小女生落難,就會立刻沖過來,而且還不顧自己可能會被狗咬、可能會染上狂犬病的黑道呢?

  苗可恬看向他倆,緊緊黏著梁法剛的梅梅,十足依賴地靠在他身上,梁法剛雖然被纏得不得動彈,但他臉上卻完全沒有不愉快的表情,即使沒有多講話,但那只不斷輕柔拍撫著梅梅背部的大掌,卻比千言萬語更讓人心安。

  她知道那雙手能給人多少安全感,因為她以前也曾在那雙手的保護之下……苗可恬羡慕地看著兩人間自然流露的溫馨氣氛,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了,搞不好會以為這是一幅和樂融融的家族圖像。

  不但有一個可以當任何人靠山的爸爸,還有一個愛撒嬌的女兒,她呢?她在這幅圖中又是扮演什麼角色?

  她可以假裝自己是這個家庭中的媽媽、假裝自己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嗎?如果當年他沒有不告而別,他們是不是可以……

  苗可恬甩甩頭,現在可不是幻想的時候啊。

  “你的腳沒事吧?阿恰雖然愛咬陌生人,但它幾乎不會真的咬傷人,應該不用去看醫生啦。”苗可恬一邊說著,一邊自動自發拉高他的褲管察看。

  “嗯,是有一點牙印,不過沒有破皮。”

  這麼愛咬人的阿恰之所以到現在還能活蹦亂跳的原因,就是因為它幾乎不曾真的咬傷人,通常只要道歉就能了事。

  “先生,請你務必要把狗關好。那條狗本來是要攻擊這個小妹妹,即使你的狗不會真的咬傷人,但它很有可能會不小心撲倒小妹妹,讓她受傷,這次只是幸運,請你不要再放你的狗出來亂跑。”梁法剛皺著眉,警告著。

  即使不會咬傷人,但像這麼喜歡攻擊人的狗仍是一種危險。

  “對不起,我一定會把阿恰關起來的。”

  狗主人自知理虧,加上看到這個壯漢似乎還是美麗芳鄰的熟人,當然又是迭聲的道歉,然後才回到自家公寓。

  但狗主人一邊走著,一邊又忍不住不斷回頭,想要知道壯漢與芳鄰的關係。這兩人之間有一種奇妙的氣氛,那是任何人都無法介入的氛圍,仿佛兩人並非僅僅是相識而已,還有另一層更親密的關係。

  即使這兩人幾乎不互相對看,卻完全不會沖淡他們之間的吸引力……這教狗主人如何能不好奇?但最後他搖搖頭,八卦不是他的天性,多想無益。

  梁法剛看著狗主人離去,他沒有再回頭看苗可恬,只是逕自開口說道:

  “我不是故意來見你。我只是路過這附近,正巧看到這個小妹妹被攻擊,絕不是特地來找你的。”他解釋著,不希望讓她以為他出爾反爾。

  會見到她,梁法剛也是非常意外,沒想到才說了不要再見面,結果不到一個禮拜就又碰上,難免讓人懷疑他自打嘴巴。

  “……我知道。”苗可恬咬了咬下唇,不懂心底這股失望的情緒所為何來。

  她應該是最清楚的啊,身為黑道份子的他,與自己萬萬不該扯上關係,那一夜在花店分開後,她雖然傷心,卻也很清楚梁法剛的決定非常正確。

  彼此不再見面,對她只有好處。

  因為她不可能認同那個紛亂的世界,顯然他也不打算離開,既然如此,兩人再繼續牽扯下去豈不很蠢?

  哪有明知道會受傷害,卻還是飛蛾撲火的道理?!

  “那麼,我走了。”雖然小女孩還想繼續待在他身邊,但這一回,梁法剛強硬地將梅梅還給了苗可恬。“我們應該不會再見了。”

  他走了。不願、也不敢再回頭。生怕多看她一眼,會讓他的決定動搖。梁法剛知道這個小女人對他有莫大的影響力,所以他只能狼狽地逃開。

  苗可恬抱著梅梅,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突然發現眼前的視線一片模糊。

  “姨姨,你怎麼了?”梅梅天真地問道。

  “沒、沒事的,只是剛好有沙子吹進姨姨的眼睛。”苗可恬用力眨眨眼,卻發現眼淚越掉越凶。

  這個可惡的男人!憑什麼他能走得如此瀟灑?!

  為什麼她總是看著他的背影哭泣呢?!

  她真是個大笨蛋,人家明明就不要她了,為什麼她還要這麼痛苦?!

  “姨姨,有這麼多沙子喔?要不要我幫你吹一吹?”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讓苗可恬破涕為笑,她抱著梅梅走回家裏,決定永遠把梁法剛的事情忘了。

  *********

  如果兩人真的能夠永不見面,或許苗可恬能假裝自己可以忘了這段情,但當她再次看到梁法剛倒在花店後門的暗巷時,她以為自己會生氣,氣梁法剛這個出爾反爾的大騙子,結果她卻笑了。

  老天爺其實是希望他們兩人繼續牽扯不清下去吧?

  否則怎麼會在重逢之後,不斷安排他們再次見面的機會呢?

  這一回,梁法剛倒下的地點近了些,苗可恬才要推開花店後門,出去倒垃圾時,卻發現門後有重物抵著。

  後來苗可恬費了不少力氣,才將門順利推開,她走出去,看到擋門的“東西”竟是梁法剛。

  “法剛?法剛?”有了上次的經驗,苗可恬鼓起勇氣用力推他,希望能順利將人喚醒,因為她可沒辦法把一個昏迷的大漢扛進店裏。

  苗可恬相當憂心,因為她覺得梁法剛的臉色十分蒼白,讓她不由得懷疑他是否失血過多了?加上又不曉得他倒在店外多久,更教苗可恬無法釋懷。

  一想起上次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有的看起來還算小問題,但有些一瞧就知道他曾遊走在生死邊緣,苗可恬不敢放他在外繼續吹風,擔心沒人照料,他會死在路邊。

  連喚了幾回,梁法剛都沒醒來,最後苗可恬只好使出渾身解數,努力將梁法剛硬拖進店裏。

  因為苗可恬的力氣實在不足,因此途中不小心讓梁法剛撞到許多東西,看著他的腦袋一連撞了好幾個包包,讓苗可恬不由得擔心,如果不小心把他的腦袋撞傻了怎麼辦呢?

  不過苗可恬立刻安慰自己,混黑道的人都是腦袋壞掉的傢伙,所以就算再怎麼撞,也應該影響不大吧。

  而且,從他們兩人認識以來,她奸像總是不斷在為他處理傷口,其實她的天職應該是去當醫生或護士吧?

  苗可恬知道自己只是在自我安慰,但面對眼下的情況,再不苦中作樂一下,似乎也只會害她緊張過度吧。

  因為不久前才將急救箱翻出來使用過,因此這回她熟門熟路地取出急救箱,挑出適合的藥品放在一旁準備。

  苗可恬深呼吸好幾回,確定自己已經準備妥當,這才慢慢解開梁法剛襯衫上的鈕扣,準備面對可能的恐怖傷口——

  *********

  不知昏迷了多久,梁法剛緩緩蘇醒過來。

  首先感知到的,是在哼歌的女聲。

  她的歌聲並不太大,但聲音好聽,輕輕柔柔地,聽入耳時很是舒服,只可惜不知為何,這麼好聽的聲音,卻配上五音不全的奇妙旋律,一首時下當紅的熱唱歌曲立時被她唱得荒腔走板。

  雖然梁法剛的生活不大有機會接觸流行歌曲,但這首歌紅得連他都曉得了,而他更確定的是,這首歌絕不是原本歌手的唱法!

  即使是再好聽的聲音,配上了奇怪又不知該不該算走音的唱腔,梁法剛就算再怎麼喜歡她的聲音,也無法繼續忍受。

  他勉強睜開眼皮,想瞧瞧製造出這奇妙“噪音”的人是誰?

  其實就算不睜開眼,梁法剛也知道答案。屋裏頗亮,又盈滿一室花香,除了苗可恬,還會有誰敢把一身傷的他帶進屋呢?

  但是……他為什麼又回到這裏了?

  因為身體還很疲累,所以梁法剛乾脆維持躺在地上的姿勢,他一手輕按額頭,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怎麼又跑回苗可恬所在的花店?

  他不是明明已經決定了,絕對不要再接近她嗎?

  結果他又在搞什麼?不足一個月,他竟然自己跑回來了?!

  而且,這一次自己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跑過來?!

  然而梁法剛所有的懊惱與自責,全在看到苗可恬忙碌身影的瞬間,就立刻被拋到九宵雲外。

  她正圍著一隻花籃打轉,雖說是花籃,卻不像是一般常見的、作為祝賀的那種普通花籃,這花籃的造型較為特殊,是以漂亮的彩竹編制而成,顯然是為了特殊目的訂做的,因為在一旁還有好幾隻相同的彩竹花籃等待打理。

  雖然知道苗可恬懂得插花,但梁法剛還是頭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模樣。

  她的動作俐落,絲毫下拖泥帶水,沒三兩下的工夫,一隻漂亮的花籃就已經完成了。

  苗可恬又拿起另一隻空籃,梁法剛本以為她會將剛剛插過的花飾照樣搬上,但她沒有,利用相同的花材,她卻能變化出完全下同的造型,雖有相似之處,卻也只會給人一種同一系列作品的延伸感。

  重疊卻又不重複的創意,即使是相同的花材,但利用花莖的長短不同與花朵的綻放程度改變,不斷交織出幹變萬化的美麗。

  雖然嘴裏哼著奇怪的歌,但苗可恬的眼神專注,仿佛眼前的花兒是全世界最重要的東西,梁法剛心中一震,仿佛時光倒轉,重回五年前的初相遇。

  他曾經見過她這般認真的表情。

  當時,她正忙著為他拭去拳頭上殘留的血跡,而她,就是以這樣專注的眼光看著他,仿佛在那一刻,全世界沒有任何東西比這件事更加重要。

  認真且專注的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奇特的魅力,讓人見了就忍不住要著迷,而他就是被這樣動人心弦的魅力給吸引。

  再次看到相同的景象,梁法剛無法不動搖。

  沉寂了五年之久的心,再次猛烈跳動,讓梁法剛再次感受到“生氣勃勃”四個字,那就像是在告訴他——只有與苗可恬一起時,他才是活著的。

  梁法剛輕觸胸膛,無法相信自己竟會對同一個人心動兩次。

  又不是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夥子了,怎麼還會對戀愛這件事如此心浮氣躁?

  梁法剛不由得覺得自己很可笑,總覺得這五年來他非但沒有長進,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正當梁法剛這廂陷入一個人的苦思,那頭苗可恬也終於注意到他醒來的事實。

  苗可恬不知道他為什麼要一手放在胸口,但配上樑法剛眉頭微蹙的表情,苗可恬只覺得大事不妙了。

  她跌跌撞撞地沖回他身邊,擔心著他是否哪里不舒服?

  “法、法剛,你是不是覺得胸口痛?雖然我勉強幫你處理了外傷,但如果傷在內部我根本看不到啊……我看我還是去叫救護車好了,你、你不要死啊……”

  苗可恬自顧自地說著,嘴一癟,仿佛隨時會有淚水滾落。

  被指稱即將死亡的粱法剛愣了下,不懂自己怎麼被說得隨時會命喪黃泉,他現在是虛弱了點,但離死期應該還很遠吧。

  “可恬?”

  梁法剛略帶遲疑地喚她,但慌亂的她根本聽不進任何話。

  “法剛,你一定不會有事的,我知道你討厭去醫院,可是你的命比較重要啊!就算是為了我吧,請你讓醫生看一下好嗎?”

  苗可恬急得淚水直在眼眶裏打轉。

  他的臉色真的好蒼白,記得上一回她幫他處理那道深深的刀傷時,他連聲痛都沒吭呢,但現在他卻直皺著眉頭,搞不好是哪里有什麼大傷,而她沒發現。

  擔心因為自己的大意害梁法剛延誤就醫,苗可恬自責不已。

  苗可恬擔心的模樣看起來奸生可憐,梁法剛知道自己應該要立刻開口解釋自己沒事,教她別再無謂的擔心了,否則等等救護車就真的過來了。

  但他沒有這麼做,他只是伸長手,輕輕捧住苗可恬的小臉,她可能是以為他有話對自己說吧,所以很乖巧的順勢低下頭。

  苗可恬期待聽到他開口,但最後她等到的,卻是一個略嫌冰冶及帶著血味的吻。

  她瞪大眼,嚇得差點彈跳起身,偏偏梁法剛還是緊緊捧住她的臉,讓她無法妄動半分,直到半晌過去,那個帶著淡淡血味的吻才離開她的唇。

  苗可恬只覺得心兒怦怦直跳,不懂一直嚷著“不要再見面”的梁法剛,怎麼會突然吻了她呢?

  她既慌又亂,一方面搞不懂他的舉動,另一方面又奸害怕這是所謂的“迴光返照”,她焦急地想去找電話撥一一九,但梁法剛再次拉住了她。

  “我愛你。”沒有遲疑地,他說道。

  苗可恬再次瞪大眼,幾乎要以為他瘋了。

  “我看開了。”他苦笑,終於願意正視自己的心聲。“我始終是愛著你的,可恬,讓我們重新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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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梁法剛突如其來的告白,讓苗可恬嚇傻了。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會選擇在自己滿身是傷、一臉狼狽的時候告白。

  但最瘋狂的人還是她自己。

  因為她居然還為他的告白心跳不已。

  苗可恬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嚴重懷疑他是發燒燒壞了腦袋,否則重逢以來始終嚷著不該再見面的“那個”梁法剛,怎麼會突然改口?

  那個就連五年前交往時,也不曾對她說過一次喜歡的梁法剛,現在竟然開口說愛她?而且還主動吻了她?!

  苗可恬無法不因他的話心生動搖。

  梁法剛拉下她的手,親親她纖長的指尖,她溫暖的體溫驅走了這五年來心中的寒意。梁法剛閉上眼,一點也不後悔承認對她的愛。

  他逃避太久了。

  自始至終,他都非常小人地讓她行動,告白、親吻、交往……一切都是由她主動,梁法剛只需被動地接受她滿滿的熱切情意。

  仿佛他是被小女生的熱情追求追得無處可逃,最後才勉為其難接受這感情的受害者。但這麼做實在太奸詐了,他明明也深受吸引,但他卻假裝自己並不在乎,以為這麼做,他的感情就會少一點。

  他錯了。感情並不是假裝不存在,就能夠真的不存在。

  這次的重逢,讓梁法剛看清了這一點。可笑的是,他的心早就知道的事,他自己竟花了五年的時間才看得清。

  “別再離開我了。”梁法剛睜眼看著她。握住的手不想再放開。

  “明明是你先離開的……”苗可恬聲音哽咽,淚水開始在眼眶裏積蓄。

  如果她能狠下心,絕對可以甩開他的手,但苗可恬無法行動,只能默默任由他身上傳來的體溫一點一滴燒溶她的拒絕。

  “你好過分啊,明明是你說不要再見面的!結果你現在卻又要求複合?有沒有搞錯啊?你是黑道份子耶!這種沒有未來的人,有什麼資格跟人家談戀愛啊?!”苗可恬痛苦地低喊著。

  淚水泉湧而出,苗可恬完全無法控制狂湧的淚水,一如她無法控制自己明知不應該,卻仍為他的話而猛烈跳動的心臟。

  她好心動、好想立刻點頭答應投入他的懷中。

  但苗可恬已經嚇壞了。

  不同於五年前的毫不知情,現在的她既然知道梁法剛是個黑道份子,自己又怎麼能夠安心與他交往呢?

  幫派與黑道代表的是“危險”二字。

  安全沒有保障、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一想到電視上曾報導的幫派火拼、黑道份子互砍的新聞,苗可恬就忍不住戰慄。

  他兩次倒在花店後巷,身上的傷勢絕不像一般的意外傷害,苗可恬好害怕哪一天會真的失去他,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絕對無法承受。

  她已經有過一次他不告而別的經驗,那一次她已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假使下一次是與他天人永隔呢?苗可恬完全不敢想像。

  “如果你死在我面前怎麼辦?要我幫你收屍嗎?!”苗可恬崩潰地大喊。

  她絕對沒辦法假裝平靜地為他穿上代表著喪禮的黑衣服。

  如果不曾見過他身上的諸多傷疤,苗可恬或許能夠假裝什麼事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去想地與他交往下去,但現在的她已經不可能辦到了。

  剛剛光是看到他倒在後巷,就幾乎讓她的心臟停止跳動,拼命吸氣卻連丁點空氣都進不了肺部,哪還有辦法承擔永遠失去他的風險?

  說她膽小也好、說她沒用也罷。因為她真的怕了……

  不同於上一次久別重逢的震驚遠大於見他受傷的驚嚇,這一回,她真的好怕自己所見到的是具屍體,直到摸到他仍有體溫、仍有呼吸,苗可恬才勉強從打擊中回過神,然後將他拖進店裏進行治療。

  他兩次負傷出現都嚇壞她了,苗可恬不認為自己的心臟有強壯到可以一直接受這樣的恐怖刺激,再想到未來的人生,日日都可能要活在這種驚懼不安中,苗可恬就無法不逃避。

  “可恬、可恬、可恬……”他歎息著,拿她的淚水沒轍。

  當年他就是因為害怕見到她的淚水,所以才會選擇不告而別,結果不管他怎麼做,她仍是哭了。

  不同於上次她掩面哭泣的委屈模樣,這回看著她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不斷滑落臉龐,粱法剛更加心疼。

  他一直覺得她是全世界最適合笑容的人,偏偏他只會惹她哭。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會立刻縮回自己的殼裏,逃得遠遠的。

  但現在,即使明知道自己會繼續惹她哭泣,梁法剛也不想逃了。

  “我愛你,可恬,這一次我不會再離開了。”

  他承諾著,但她的眼淚卻掉得更凶。

  苗可恬拼命搖頭,試圖拒絕這太過美麗的誘惑。

  因為她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可恬?可恬?”直到老闆動手推了推她,苗可恬才赫然回過神。一抬眼,老板正一臉奇怪地望著自己。

  “可恬,你沒事吧?最近你好像很難集中精神呐。”老闆關心地問道。“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沒、沒事的,我們趕快開始工作吧。”苗可恬勉強扯出一抹笑容,立刻推著推車快步往指定地點前進,也將老闆關心的詢問拋到腦後。

  她知道自己根本是落荒而逃,不過苗可恬實在沒辦法向任何人托出煩惱,就連已同住四年多的室友們,她都開不了口,又如何能對才認識數月的老闆說明呢?

  再說,她又該怎麼介紹梁法剛呢?

  一旦說出他是黑道份子,一定會讓所有人極力反對,這根本是毫無疑問的。苗可恬的理智也非常清楚,與黑道交往絕無未來可言,但她卻是怎麼也無法乾脆拋卻心中的遲疑與矛盾。

  發現自己又陷入自憐自艾的情況,苗可恬用力搖搖頭,決定先專心工作。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八點,她所在的位置則是在某棟商業大樓裏頭,因為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所以大廳裏空空蕩蕩地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

  她的工作便是趁著下班之後,幫這家公司更換大廳與幾個主要定點的花飾,因為這家公司頗大,所以都是她與老闆分頭進行。

  花飾平均每個禮拜更換一次,還得順便檢查觀賞型植物的生長狀況,雖然清潔人員會每天定時澆水,但更進一步的維護就一定得由苗可恬他們進行。

  入夜之後的大樓,不再像白天一樣燈火通明,僅留下幾盞必要的照明,雖然照明不夠充足,但對於已經來過這兒好多次的苗可恬來說,卻是一點也不害怕。

  只要工作的地方有充分的燈光,其他區域就算黑成一片也不要緊。苗可恬專心地將一星期前擺放的花飾取下,快速插上一盆新的。

  稍遠處依稀可以聽到數雙皮鞋鞋跟敲擊地板一路接近的聲響。苗可恬沒有緊張兮兮地回頭張望,仍繼續手邊的工作,因為雖然早已過了下班時間,但她偶爾也會遇到加班的員工,所以早就習慣在夜裏聽到這些急著下班的腳步聲。

  再說電梯就在她身後不遠處,那些人不走過來要怎麼坐電梯離開啊?

  苗可恬沒有放太多心思在這些無謂的猜想上,繼續埋首工作。

  那一天到了最後,她還是拒絕梁法剛複合的要求。

  她沒辦法想像他們兩人的未來。或許他們會像五年前一樣,一開始她會非常開心、十足十地幸福,然後她會墜入地獄。

  法剛一日還是黑道的身分,她就一日無法擺脫憂慮。

  而且,他雖然主動要求複合,但他卻沒有承諾要為她脫離黑道。在這種情況之下,苗可恬難道還能笑著重新接納他嗎?

  發現自己又開始在想梁法剛的事,苗可恬不由得苦笑,明明要自己別再去想、要專心工作,結果她根本做不到。

  忽地,一路快步走來,即將與她擦身而過的腳步聲不知何時消失了,苗可恬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如果對方已搭到電梯的話,她至少也該看到電梯的燈光啊。

  她轉頭欲張望,結果才一抬頭就看到梁法剛竟站在她身旁不遠處,他眉頭皺得死緊,顯然無法理解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苗可恬也被嚇了一大跳,兩人互相對看,誰都不敢先吭聲,兩人都像是懷疑自己在做夢,只要一出聲對方就會立刻消失不見似的。

  她轉轉眼珠子,想搞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梁法剛身後還站了七、八名看起來頗為年輕的職員,每個人身上都戴著識別證,足以證明他們是這間公司的員工,但光是這樣還是不能說明為何梁法剛會出現在這裏。

  最後,還是梁法剛身旁一個做秘書打扮的女子率先開口——

  “梁先生,那我們先走羅?”

  梁法剛僵硬地點點頭,秘書便率著職員們搭電梯離開,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人敢多話,直到電梯門合上,梁法剛這才張口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在工作啊。”苗可恬拿起修枝剪在他面前晃了兩下,表示自己是真的來工作的。“我才想間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咧。”

  “我開會到剛剛才結束。”

  “開會?”苗可恬更訝異了,他是黑道不是嗎?

  苗可恬忽然想起,好像有傳聞說這公司是藉黑金資助才順利發展,難道……

  “這麼說來,這家公司真的跟黑道有關係羅?!”

  梁法剛沒回答,但苗可恬已經知道答案了。

  苗可恬頓時覺得全身乏力,為什麼會這樣咧?在拒絕複合後,她應該儘量避開他的,結果現在她竟然自己跑到他工作的地方?太可笑了吧?!

  她搖頭苦笑,她以為自己的煩惱已經夠多了,為什麼老天爺還要讓梁法剛一直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呢?!

  苗可恬決定不管他,繼續工作。

  她將用完的工具放回推車上,準備前往下一個定點,但梁法剛卻硬是將推車接手過去,擺明瞭拒絕她的忽視。

  “你都是這麼晚才來工作嗎?”不理會苗可恬擺出的一張臭臉,梁法剛逕自間道。“一個女孩子家在沒人的公司裏走動總是不好。”

  尤其這家公司一過下班時間,大部分的地區都會關掉電源,也變得特別黑暗,她一個人在這種地方晃來晃去,讓梁法剛無法不擔心。

  梁法剛一直以為在花店工作的她,只需成日坐在店裏整理花草、包裝花束就好了,哪知居然還有這種需要外出的工作。

  尤其工作的時間又這麼晚,待全部工作結束時,也不知是到什麼時候,一想到她得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梁法剛就更擔心了。

  “門口有警衛管制人員進出,有什麼好擔心的?”苗可恬沒好氣地說道,同時拿起推車上的工具,準備幫擺放在走道邊上的盆栽修剪枝葉。“……你擋到我的光線了。”夜間照明已經不足,他還正巧站在光源前,高大的身材投下的巨大黑影,讓苗可恬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盆栽。

  “喔,抱歉。”梁法剛乖乖往旁邊一站,並不在乎自己被人嫌棄。

  反正在上次的被拒之後,他早就有了長期抗戰的心理準備。怪就怪自己身上的秘密太多,如果他肯向可恬告知實情,或許可恬不會拒絕得這麼徹底,但為了保護她,梁法剛仍決定隱瞞到底。

  即使這樣會讓自己連連遭拒,梁法剛也不在乎。

  現在的生活已經比過去五年要好上太多,他知道她在哪里,想見她的話,隨時都能偷偷去看上一眼,再也不用強自壓抑,欺騙自己根本不曾愛過她。

  一想到這兒,梁法剛忍不住咧出微笑。

  苗可恬修完枝葉,才抬頭就看到梁法剛正沖著自己微笑,當場心跳漏了一拍,實在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會用這種笑容誘惑她。

  記憶中的他總是很少笑的。

  他是寡言的、溫柔的,但也是悲傷而神秘的。

  雖然梁法剛從沒特別說過什麼,但苗可恬就是覺得他跟其他人不一樣,他的深沉與難解對於才十七歲的她來說,是難以抗拒的魅力,即使時至今日,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依然不懂他。

  不過,她絕對不要再像十七歲時一樣,任由愛情沖昏頭,自己還歡歡喜喜地跳入感情的漩渦,直至滅頂仍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錯了?

  五年前,在梁法剛不告而別之後,苗可恬一直不斷懷疑,這場戀情該不會只是她單方面的一頭熱吧?

  說不定梁法剛根本不把她當成一回事,當時他已經是個大人了,說不定還覺得這不過是小女生在玩戀愛遊戲。

  她很不安,甚至一度感到絕望。

  所以現在的苗可恬告訴自己,她絕對不要再犯下相同的錯誤了!

  “笑什麼笑啊?你牙齒白啊?!”苗可恬沒好氣地瞪著他,拒絕被幾顆長得比人家好看一點的牙齒迷惑。

  “沒有啊。”梁法剛擺擺手,就算她只會對他生氣也無妨,只要別無視他就好了。“今天這份工作會做到很晚吧?回頭我送你回家?”梁法剛提議道。

  “不必了,老闆會開車送我回去。”苗可恬斷然拒絕。

  開什麼玩笑啊,光是今晚與他偶遇就讓苗可恬心跳不斷加速,幾乎要以為是老天爺希望他們重新交往,才拼命安排他們遇上,如果再繼續增加相處的時間,苗可恬實在無法保證自己還能維持理智多久。

  不管嘴上講得有多好聽,但苗可恬知道自己仍是喜歡著梁法剛。只需要再一個理由,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理由都讓她能拋下世俗的成見,再次投入他懷中。

  所以苗可恬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拼命守護自己動搖不已的心。

  她的心已經太過脆弱,再也經不起打擊了。如果這次再受到傷害,她一定再也無法對人敞開心靈,苗可恬不敢再睹了……

  上次她將自己年輕的感情全押在梁法剛身上,結果她睹輸了,徒讓自己傷痕累累。這五年來,她其實不乏追求者,但苗可恬怕得不敢再愛,如果再來一次,她這輩子大概無法再相信愛情了吧。

  “你的老闆?他會在下班之後特別跑來接你?”梁法剛問道,差點藏不住自己口氣中滿滿的醋味。

  “老闆在另一區工作,如果不分頭進行,兩個鐘頭內根本做不完。”苗可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在吃醋嗎?

  明知道不應該,但苗可恬卻無法克制突然飛揚起來的好心情。

  天啊,他真的在為她吃醋嗎?!

  苗可恬因為太過開心,結果一個不注意,正在修剪花莖長度的剪子稍稍偏離方向,不僅剪斷了過多的花莖,也順便剪破苗可恬的指尖——

  “好痛。”苗可恬吃痛地低喊,溫熱的血液已湧了出來。

  “快把剪刀放下。”梁法剛想也未想地,抓過她的指頭吸吮,並將被剪刀污染過的髒血吐出,他一連吸吮了幾回,才拖著苗可恬沖向最近的茶水間,讓大量的清水再次清潔她的傷口。

  “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這種剪刀應該很銳利吧……還會痛嗎?”

  梁法剛本來只是專心為她沖洗傷口,再抬頭,卻看到苗可恬眼中有淚水打轉,以為她是痛得不得了,不由得緊張地問道:“現在還是很痛嗎?我馬上送你去急診室,沒事的,你的手指只是剪破了一點皮,絕不是半截指頭被剪斷,血是流得多了點,但我看最多也只需要縫一針就沒事了。你別擔心,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聽著梁法剛的迭聲安慰,苗可恬眼眶中的淚水卻越積越多。

  這個男人實在太奸詐了啦!怎麼可以表現得如此溫柔呢?他難道不知道,他待她越好,她就越難抗拒他的魅力嗎?!

  她已經動搖得幾乎守不住自己的心了,他幹嘛還來火上澆油啊?是怕她的愛意還不夠一發不可收拾嗎?!

  “可恬不要怕,這只是一點小傷,馬上就會癒合的。”

  “我當然知道這只是一點小傷,如果為了這種程度的傷上急診室很蠢耶!”苗可恬故意硬著聲音說道。“有沒有乾淨的衛生紙?隨便包一包就好了啦。”

  怕自己會再次動搖,苗可恬乾脆收回自己的手,不再讓梁法剛抓著不放。雖然左手因為一直沖冷水而變得冰涼,但方才被梁法剛握住的地方卻好溫暖,仿佛他的關心與擔憂全跟著體溫傳到她手上似的。

  “你至少需要包紮一下。”梁法剛不同意地看著她真的打算只拿衛生紙包住傷口的行動,他乾脆開始在茶水間裏翻找。“我記得每一層樓的茶水間應該都有個小急救箱,讓我找一下。”

  茶水間裏有熱水供應,偶爾會有職員被熱水燙到,所以這裏至少都會放點OK繃之類的小東西,現在只希望他能順利找到。

  梁法剛翻找了好一會兒,終於才找出一個小小的急救箱,他打開沾滿灰塵的箱子,裏頭放了幾瓶不知擺了多久的藥水,以及OK繃。

  苗可恬好笑地看著他一臉嚴肅地研究藥水的使用期限,最後他放下藥水,只拿出OK繃幫她貼上。“藥水都過期了,我等一下再帶你去看醫生,你先忍耐一下。”

  看著那片被鄭重貼上的OK繃,苗可恬幾乎忍不住失笑。

  “你知道OK繃也是有使用期限的嗎?”如果連藥水都過期了,她實在很懷疑這OK繃又能乾淨到哪兒。

  聞言,梁法剛臉色忽青忽白,顯然從沒想過OK繃有保存期限。

  “我看我還是現在就帶你去醫院吧。”不願賭她傷口發炎,然後再次感染的機率,梁法剛即想即行。

  “別鬧了,我還有工作要做咧。”苗可恬拒絕為一道不足一公分的小傷口上醫院,那太荒唐了。

  “工作哪里比得上你重要?”梁法剛非常堅持,苗可恬一時不慎,竟然就這樣被他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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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5:3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進了急診室之後,梁法剛的大驚小怪換來護士小姐們的白眼,不敢相信這年頭還有人如此荒謬地浪費醫療資源。

  最後,是某個護士免費提供了藥水與OK繃,才將他倆掃地出門。

  這麼丟臉的事對苗可恬來說,別說是以前沒做過,她根本是完全想不到啊!

  “我就說了嘛,這種程度的傷根本不用上醫院啊。”苗可恬低聲嘟囔,她大概這輩子都不想再踏進這間醫院了,實在是太太太丟臉了啦!

  “讓護士清潔過傷口,我會比較安心。”梁法剛不置可否地說道。

  “你倒好,只要一直板著臉,人家就不敢笑你,但我怎麼辦啊?”苗可恬嘟著唇,滿臉不甘願。

  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會羡慕梁法剛擁有一張難以動搖的冷漠面具。

  不認識他的人,很容易在第一次見面時誤會他冷漠無情,加上他又一副獨行俠的模樣,仿佛這輩子從沒依靠過任何人,一出生就能養活自己似的。

  如果不是在那種情況下認識他,恐怕她也不會發現他藏在面具底下的溫柔吧。

  思及此,苗可恬不由得在心底默默歎息。

  正是因為瞭解他的溫柔之處,所以才會更切不斷啊。如果他再壞一點、再邪惡一點,那她就可以找到理由拒絕他了。

  偏偏他是如此溫柔,令她無從討厭起。

  除了他的黑道身分外,她實在挑不出什麼大缺點啊。她再次歎息。

  噢,這可惡的男人,既然長得一副“生人勿近”的臉孔,性格也應該冷酷點、討人厭一點啊!這麼溫柔是要死啦!

  “這麼說來,我還沒聽你提起過你的父母厚?”苗可恬問道。別說是父母的事了,他連自己的事情都很少提,她甚至無從猜測他是出身何方、有何學經歷,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是一團謎。

  梁法剛沉默著,正當苗可恬以為他不可能回答時,他卻慢慢開口說道:

  “……他們已經過世很多年了。”

  “咦?”沒料到他會回答,苗可恬張口結舌,直到奸半晌過去,她才結結巴巴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傷心事的。”

  雙親都過世了,難怪他不曾提及,因為誰會逢人便介紹自己的父母死了?

  “那不是你的錯。”梁法剛搖搖頭,低垂的眼眉卻說明瞭他心情低落。

  正當苗可恬想俏皮地反問一句“那是誰的錯?”來沖淡當下沉窒的氣氛,她突然注意到他眼中無法錯辨的恨意。

  苗可恬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但那件事十之八九與他的雙親之死有關,她緊緊閉上嘴,不敢再追問下去。

  她很怕會聽到一個自己無法承受的故事。

  苗可恬拍拍他的手,想安慰他,卻發現自己的左手居然被握在他手裏。她瞪著自己的手,努力回想他們足從何時開始牽手的?

  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但直到方才注意到為止,她居然從頭到尾都沒意識到自己的手正被人牽著?!

  天啊,她有這麼習慣他的存在嗎?

  苗可恬像被火燒似的甩開他的手,突然被甩開的梁法剛則一臉莫名其妙地回望她,苗可恬心虛地向前走了幾步,才說道:

  “我該回去工作了,如果老闆找不到我的話,一定會擔心的。”

  梁法剛皺皺眉,並不是很贊同她再回去工作。

  “你還有傷……”

  “拜託,這種程度的小傷塗點口水就會奸了,你幹嘛這麼大驚小怪啊。”苗可恬沒好氣地轉頭瞪他。“自己被人砍傷卻不肯上醫院,我才稍微剪破皮你就急著要找醫生幫我縫傷口,你這個人怎麼可以兩套作風?”

  不是說笑,他剛剛沖進急診室時氣勢驚人,負責登記資料的護士小姐還以為她是受了什麼大傷,直到她亮出那個小小的傷口,護士小姐的表情立刻變成罔字人。

  直到此刻,苗可恬終於瞭解“罔”這個顏文字,為什麼能橫掃各大BBS站,愛用者多得不得了,因為它還真是寫實啊!

  “你跟我不一樣。”梁法剛輕輕吻了吻她貼著OK繃的指尖。“你比我重要多了,愛著你、關心你的人很多,不像我,我什麼都沒有,即使死了也不可惜。”

  他說得很認真,仿佛真的不怕何時走向生命的終點。

  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隨時可以去死,苗可恬只感到一股怒意升起。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苗可恬氣急敗壞。“什麼叫做‘即使死了也不可惜’?!我不是人嗎?我不會為你擔心嗎?!”

  “我不是……”

  “不要解釋!反正你覺得我不關心你嘛!幹嘛對一個外人解釋這麼多呢?”

  苗可恬氣死了,乾脆拋下樑法剛,自己一個人走掉。

  她越走越氣,幾次為他處理傷口的經驗讓苗可恬不由得懷疑,其實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在乎他自己的身體吧?

  否則任何人在這般傷痕累累之後,不會萌生退出黑社會的念頭嗎?

  今晚在那間公司見到梁法剛,苗可恬在訝異之餘,也不由得好奇起梁法剛在組織中的身分與地位。

  先不管與他同行的人究竟曉不曉得梁法剛是黑道份子,但光就他們當時表現出來的感覺,可以讓人一眼即知這個團體的地位高低關係,梁法剛是他們當中的頭頭,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即使那間公司真的坐擁黑道金援,應該也不可能隨便安插手下進入公司,畢竟“黑道開的公司”,光聽就覺得名聲不好了。

  因為梁法剛身上有這麼多的舊傷,加上前兩回明顯是火拼過後的新傷,苗可恬一開始根本沒想過他在組織中能有什麼地位,但今晚在那間公司所見的,讓她不由得懷疑自己是否弄錯了?

  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苗可恬狐疑地想著。

  參與火拼應該是低階組員的工作,但能夠進入一般公司掌權,又顯然是高階幹部才可能被指派的職責……

  本以為今晚發生的事讓她對他的瞭解更進一步,結果隨之而來的謎團,卻把苗可恬逼退百步之外,她真的是越來越不瞭解梁法剛這個人了。

  ************

  數日後

  那一夜與梁法剛不歡而散後,苗可恬一個人回去工作,他沒再追來,而她也樂得清聞,直到最後,老闆都沒發現她一度離開崗位,為免解釋而來的麻煩,苗可恬乾脆閉嘴,假裝那一夜什麼事都沒發生。

  但只有苗可恬自己曉得,絕不是什麼事都沒發生。

  即使再怎麼逃避,她的心依然會為他的事動搖,也才會因為他的不愛惜自己而大發脾氣,那時沖口而出的責駡正是最好的證明……

  可一想起他認為自己在這世界上是孤身一人,沒有任何人會關心他、擔心他的死活時,苗可恬只覺得好想哭。

  只要有機會認識他,就會曉得他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為什麼他要把自己搞得如此孤僻而神秘?不讓任何人親近呢?

  苗可恬無法理解,而這也讓她覺得他倆的距離奸遠、好遠……

  “可恬?可恬!苗可恬!”

  突來的呼喝聲讓苗可恬嚇了一跳,她抬頭,老板正皺眉看她。

  “可恬,我真的覺得你最近不大對勁耶,要不要休息幾天,把你現在擔心的事處理一下,然後再回來工作?”老闆間道。

  苗可恬的手藝好、工作起來又俐落,雖然才加入不久,但對店裏來說,已經是不可或缺的戰力。不過最近這一陣子,她時常像剛剛那樣一恍神就是好半天,雖然工作時一樣用心,而且也不曾出過差錯,伹老闆仍然擔心她的情況。

  如果有問題就要儘早解決,千萬別拖到會影響工作的地步,倘若等到哪天工作上出了無法挽回的錯誤時,那就太遲了。

  看到老闆臉上顯而易見的關心,苗可恬覺得非常窩心,她何德何能,不但擁有一票情同姐妹的好室友,職場上還有個好老闆照顧。

  “沒事的,我只是……只是在想一些新的花樣設計,所以才會常常發呆。”苗可恬勉強掰了個理由,希望別再讓老闆擔心下去。

  “是這樣嗎?”老闆還是有些懷疑。

  “是啊,真的是這樣的!”苗可恬熱切地拼命點頭,希望可以讓老闆安心。

  “既然你這麼說了,那我也不追究了。”老闆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既然你沒有問題,那我就指派你一項新工作吧。”

  “新工作?”苗可恬愣了下。

  “嗯,記得我們前幾天去過的那間公司嗎?他們剛剛來電,說是有個主管很欣賞你的作品,希望你能去他的辦公室插盆花。因為不算在我們與那間公司簽定的合約裏頭,所以對方會另外付錢,如果順利的話,以後也可以跟我們長期簽約。”

  一談到可能做成長期生意,老闆立刻態度熱切地說道。

  光是每天開門賣花,其實收入有限,而且也不穩定,所以像為那間公司一星期更換一次花飾,便是他們這家店最重要的收入之一,如果能再增加一個長約,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

  “那我什麼時候過去?對方有什麼指定嗎?”聽到對方欣賞她的作品,苗可恬自然喜上眉梢,先前的鬱悶亦一掃而空。

  “對方希望你今天就可以過去一趟,花材全讓你選擇,大概是一個中型花瓶的大小,我順便幫你問過了,瓶身是通體墨綠的素色花瓶,該主管是男性,並沒有特別偏愛何種花款。”老闆一一交代。

  像這種完全不限定內容的工作,有時反而是最困難的工作,因為無法得知雇主的心意,一切全憑當下的發揮,在在考驗苗可恬的實力。

  “……那我立刻出發可以嗎?”苗可恬俐落抄下老闆的交代,並環顧店中今日進貨的花朵,迅速在腦中選定欲使用的花材。

  雖然一想到梁法剛可能也在那裏,讓苗可恬有些卻步,但生意就是生意,她沒有道理為了一個不一定碰得到的人,而影響她的工作。

  “你現在就可以過去,向櫃檯通報你是財務部找去的就行了。”

  苗可恬帶妥工具出發,不一會兒功夫就來到指定地點。

  雖然她來過這家公司好多次,但她還是第一次在白天踏進這裏。

  苗可恬好奇地瞧瞧左右,白天與晚上所見到的感覺非常不同,甚至就連花飾展現出來的姿態都不一樣,她仔細觀察自己所插的花飾,並暗暗記下應該要改進的地方,然後才向櫃檯通報她是受雇來工作的。

  櫃檯很快就確認她的身分,並讓苗可恬自己坐電梯到五樓的財務部,一踏出電梯,苗可恬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這層樓……不就是她前幾天碰到梁法剛的樓層嗎?

  老闆說是這兒的主管欣賞她的作品,這個主管該不會跟梁法剛有關吧?

  苗可恬雖然覺得不安,但既來之則安之,她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工作”,她只要把花插完就可以走人,完全不用理會梁法剛的存在,搞不好她還不一定會遇上他咧,畢竟她之前來工作過這麼多回,也只有前幾天才碰過他一次啊……

  她拼命找理由說服自己,但這些假裝出來的冷靜,卻在看到前來迎接她的秘書時碎成片片。苗可恬記得這個女人,她就是前幾天跟在梁法剛身旁的職員之一。

  不會這麼巧吧,相同的樓層、相同的職員,要說那個主管不是梁法剛的機率還真是越來越低了。

  “華兒花坊的苗小姐嗎?我們主管出去開會了,不過他有吩咐,你可以進他的辦公室插花,如果有任何需要,只管交代我,我姓塗。”塗秘書一邊說著,一邊領著苗可恬走進主管辦公室。

  聽到主管不在,苗可恬松了一大口氣,因為她現在真的很怕與該主管碰面,尤其那人是梁法剛的機率又高,讓苗可恬現在只想先跑再說。

  要不是工作不能棄之不顧,她還真的會想一走了之。

  偏偏她跑不得,因為她跑了對店裏的名譽有損,自己挨駡也就算了,若是害到老闆就真的糟了。

  塗秘書將苗可恬帶進辦公室後就立刻離去,顯然還有其他工作待辦,至於苗可恬則專心地觀察對方準備的花瓶,在腦中繪好設計圖後開始工作。

  幸好這個花瓶的感覺與她之前的想像出入不多,她帶來的花材也很充足,應該可以完成一個不錯的作品吧。

  在插上最後一片飾葉後,苗可恬向後退了一步,滿意地欣賞自己的作品。

  因為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是男性,所以她沒有弄出一大盆鮮花,而是以長青的大片綠葉為基底,在與墨綠色的瓶身搭配的同時,亦展現出男性化的一面。

  “很漂亮的花,你真的很優秀。”

  不太大聲,卻依舊清楚可辨的掌聲在苗可恬身後響起,她轉頭,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真的看到梁法剛站在眼前,她仍是嚇了一大跳。

  “你是財務部門的主管?”她歎息地問道。結果搞了半天,這只是他釣她上鉤的辦法,而不是真的有人欣賞她的作品嘛。

  “我是。”梁法剛大方承認。

  “難道你的部屬都沒有懷疑過,你之前為什麼會兩度帶傷上班?”苗可恬暗指他曾兩次受傷被她所救。

  當時他的傷可都不是什麼小擦傷,如果他還照常來上班的話,難道沒人起疑?

  “一般職員都以為我的嗜好是極限運動,所以偶爾受點傷不會有人注意,如果真的需要療養,我自然會請假幾天。”梁法剛不置可否地答道。

  苗可恬啞口無言,簡直不敢相信他連受傷的理由都準備周詳,顯然他不是第一次使用極限運動這個理由,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使用。

  她歎了口氣,她果然搞不懂他。

  “為了見我一面,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居然連‘欣賞我的作品’這種理由都拿出來了。”苗可恬看著自己剛剛完成的新作,突然覺得它沒那麼棒了。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作品,非常漂亮,而且變化多端,卻又能維持一系列的感覺,即使在辦公室中也不顯得突兀。”梁法剛誠懇說道。

  為了工作,他去過不少公司行號,多數的辦公室盆花,都是一模一樣的死板,因為需要花飾的地方很多,負責的花店可能是想節省工作時間,因此都是只有兩、三種不同的設計交替,看多了自然嫌膩。

  像苗可恬這種幾乎個個作品都不盡相同的,自然特別亮眼突出。

  聽著他的讚美,苗可恬的心情非常複雜,因為她雖然很高興有人讚美自己,但又不由得懷疑他只是想靠讚美拉攏她罷了。

  面對苗可恬的沉默,梁法剛也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看看手錶,然後說道:

  “午餐時間到了,讓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用了,我該回花店了。”苗可恬搖頭拒絕。

  她今天是為了工作才會過來,可不是為了跟梁法剛吃飯呐。

  “別擔心,我已經跟你老闆說過了,你不必急著趕回去。”說著,梁法剛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看到梁法剛的表情,苗可恬就知道他真的跟老闆通過電話,所以他現在才會露出這麼高興的笑容,因為他已經發現她的老闆其實是個女人,根本不可能變成他的情敵。

  可惡,這個奸詐的男人。苗可恬不高興地嘟嘴暗罵。

  這傢伙根本是已經設計奸的嘛,先是利用公司的名義把她找來,然後自己先不出現,讓她放鬆戒心,然後在這段期間偷偷摸摸截斷她的退路……如果她現在立刻回去店裏,老闆一定會問她為什麼這麼快回去?

  而且天知道他跟老闆說了什麼,苗可恬實在很怕他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等她回去後可能還得想辦法收拾殘局。

  “一起吃午飯吧?我會老實交代我跟你老闆說了什麼。”梁法剛微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最後,雖然苗可恬再怎麼不甘願,還是乖乖陪他去吃飯了。

  ************

  在那一次的午餐之後,他們又吃過無數次的午餐。

  每一次見面,苗可恬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但一次接著一次,她始終無法拒絕他的邀約,結果就是不斷的惡性循環。

  說起來,梁法剛真正使計逼她就範的,也只有第一次的午餐邀約,在那之後的每一次,幾乎只要他開口邀約,她就一定會點頭。

  事情發展至此,苗可恬已經完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想什麼,明明不該再與他有牽扯,結果她現在做的又算什麼?

  難道說光看著他每日西裝筆挺地坐在辦公室,她就可以遺忘他曾兩度滿身是血地倒在花店後巷嗎?

  苗可恬不斷質疑自己,粱法剛是黑道份子的身分一天不改變,她就不應該再跟他來往,因為總有一天意外會發生。

  極限運動這幌子能用多久?他再繼續與危險共舞,死神終會找上他。

  “你不能退出黑社會嗎?”

  這一天,苗可恬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梁法剛沒有回答她,只是放下手中的餐具,定定看著她。

  苗可恬沉默了,他不願意為了他們改變自身的環境,那她又為什麼要繼續跟他糾纏不清?

  五年前的痛苦還不夠嗎?難道她還想再嘗一次?

  這一餐,最後誰也沒能吃完餐點。然後梁法剛開車送她回她與朋友們合租的公寓,一路上,苗可恬非常沉默,她看著車窗外的雨景,心中的情緒也像這幾天怎麼也下不完的大雨一般,低迷得不得了。

  “可恬,為什麼不再說話了?”梁法剛率先打破沉默。

  “……我們果然還是沒辦法在一起。”歎了口氣,苗可恬舉手投降。

  “你在說什麼啊?”梁法剛臉色丕變,他以為經過這段日子的和平相處,他與可恬已經達成某種共識,讓兩人可以再像以前一樣開心交往。

  難道他誤會了?

  他們這些日子以來不斷共進午餐、晚餐,對她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嗎;:

  “我要的,你給不起。”她緊繃下巴,眼神哀傷。是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他給不了,為什麼她還要不死心地奢求呢?

  非得到剛剛那樣,自己拋出去的問題卻得不到回應時,她才能覺悟嗎?

  如今答案既然已經清楚,那她就不該再猶豫了。

  “沒有什麼是我給不起的!只要你說,我一定給!”

  “我要一個家,像那樣的一個家——”

  正好他們在等紅綠燈,她指著車窗外,在十字路口的其中一個天橋柱腳下,有兩個小孩穿著雨衣、踩著小雨鞋,正開心地踩著水嬉戲著。而一旁的父親則打著傘,臉上掛著既無奈又寵溺的表情。

  那是一個和樂融融的完美家庭。苗可恬和梁法剛都很清楚,要擁有那種家庭,背後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梁法剛閉閉眼。的確,那是他唯一給不起的。

  “法剛,讓我走吧,我不想再為你心痛了。”苗可恬歎息,她已經受夠了為這件事再起爭執,現在的她,只想要安靜地離開他。

  或許回家後她仍會放聲大哭,但至少在這一刻,請讓她保持堅強的模樣,她討厭不斷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仿佛自己除了哭泣,什麼都辦不到。

  “……我辦不到。”

  梁法剛知道,他的身分讓他沒資格東縛任何人,如今可恬既然開口了,那麼自己就應該放手讓她走。

  但他辦不到。

  再次擁有她的歡樂,讓他等於重拾生命力,她就是他生命中的太陽,沒有人會放棄自己的太陽,即使是太陽自己想離開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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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5: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可恬,你這兩天好像特別沉默耶。”室友之一的藍雪惟問道。

  “是這樣嗎?我倒覺得可恬一直都是這樣很少講話的啊。”正巧從旁邊經過的原昕嬡靠過來。她歪頭想了想,從大學認識以來,苗可恬從來就下是多話的人,哪里有突然變沉默的道理呢?

  “可是可恬前陣子明顯變得比較活潑,也比較多話了,所以現在……”藍雪惟皺皺眉,她也是在上大學後才認識可恬,四年下來,可恬寡言的形象深植人心。

  因此,前陣子突然變得活潑多話,才會引起藍雪惟的注意。

  變活潑是好事,藍雪惟也樂觀其成,不過可恬這兩天又變回以前的模樣,讓藍雪惟擔心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我沒事,只是在想新的花飾罷了。”看著兩個室友各執一詞,苗可恬勉強拉起一抹微笑,掰了個理由希望能就此打混過去。

  藍雪惟與雙胞胎妹妹在大學畢業後,就在東區租了個店面經營服飾店,而那家店的所有商品都是她們自己設計、製作的,從服裝到搭配的飾品,應有盡有。

  同是設計者的身分,藍雪惟應該能接受這個理由吧。苗可恬暗暗祈禱著,因為藍雪惟的心思細膩,只要她不起疑,其他人應該也能瞞得過。

  雖然她們六個室友情同姐妹,但苗可恬實在下想跟任何人提及梁法剛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明這段充滿秘密的戀情,也下曉得要怎麼解釋,明明是她自己提出分手,卻又如此後悔?

  一想到當她說要分手時,法剛大受打擊的表情,苗可恬就幾乎要心軟了。

  可是她又奸害怕,如果哪天法剛死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崩潰的。她擁有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幸福家庭,所以她從小也希望自己長大後能組成一個幸福家庭。

  法剛無法提供,所以她要求分開有什麼不對?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會如此難受呢?

  如果現在不是在室友的面前,苗可恬一定會放聲大哭的,所以她突然有一絲慶倖,幸好沒有在她們面前哭泣、不用讓她們為她擔心。

  藍雪惟皺皺眉,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不再追問。

  “可恬,如果真有什麼煩惱,一定要告訴我們喔。就算沒辦法幫你解決,但我至少能夠聽你訴苦,不要把事情悶在心裏。”

  藍雪惟認真說著,最後才勉強讓原昕嬡拖走,還苗可恬一個清靜的空間。

  苗可恬很感激她的認真,但自己真的什麼都不能說,所以也只能對不起藍雪惟的擔心了。

  苗可恬雖然期望過著平靜的日子,但不過數日,這小小的願望卻被破壞了——

  藍雪惟在自家店裏,被一群黑衣人強行擄走,而且對方擄人後又不要求贖金,讓眾人一頭霧水之際,卻也更加擔心她的安危。

  “嗚嗚,早知道我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不該讓那群人帶走姐姐……那群人究竟是想要什麼?為什麼還不趕快打電話來要錢呢?”藍雪惟的雙胞胎妹妹藍恬霏哭得肝腸寸斷,從小她們兩姐妹就沒分開過,更別提遇上這麼大的危險了。

  當時她們只以為對方是想擄人勒索,藍雪惟為了保護妹妹,便自願跟對方走,結果日子一天天過去,她們卻始終等不到對方的聯絡,也讓眾人不由得擔憂起藍雪惟的生命安全。

  警方雖然再三保證會盡力搜查,但一點進展也沒有的狀況下,更讓所有人的心都涼了半截,苗可恬也擔心不已,偏偏自己又無能為力……

  忽地,苗可恬想起了一個人。

  如果是“他”的話,或許能幫得上忙。

  苗可恬遲疑著。上次的不歡而散後,他們就沒再聯絡過,現在去找“他”,真的可以嗎?

  雖然苗可恬心中有許多的猶豫,但一看到藍恬霏哭泣的模樣,再想到自己與藍雪惟之間的友情,不管有多少的不妥,都只能先撇到一旁了——

  *********

  苗可恬站在梁法剛工作的辦公大樓前,緊張地連續吞了好幾口口水。

  這還是他們不歡而散後,第一次到他的辦公室插花的日子,她抱著花材,神情不安地向櫃檯通報。

  不同于苗可恬原先以為的,粱法剛可能會不准她再進他的辦公室,她如往常一樣順利上了五樓,而塗秘書也如往常一樣領她進入辦公室。

  苗可恬看到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頓時心底二涼。

  以往她來插花時,梁法剛幾乎都會待在辦公室等她,結果今天他卻沒出現,是因為不想見到她嗎?

  苗可恬心底翻滾著千頭萬緒,想法一個比一個還糟糕、還負面,她今天是為了雪惟來求救,所以非得見到法剛不可啊!

  “苗小姐,有什麼需要的就請交代我,沒事的話,我要出去工作了。”塗秘書一如往常地說完這句話,然後轉身欲走。

  “等、等一下!”想也沒想地,苗可恬喊住塗秘書。

  “有什麼事嗎?”塗秘書挑了挑眉,顯然很意外苗可恬會叫住她。不過這也是當然的,自從苗可恬到梁法剛的辦公室插花以來,她從未要求什麼。

  “我、我想見法剛。”吞吞口水,苗可恬請求著。

  “梁先生出去開會了。”塗秘書推了推眼鏡,聲線平板地說道。

  “拜託你,我一定要見到他才行。有、有緊急的事情。”苗可恬再也顧不得其他,迭聲拜託著。

  “這……”塗秘書大皺其眉。

  雖然她依稀知道苗可恬與梁法剛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但梁法剛已經交代過,暫時不想見到苗可恬,所以她現在的請托,對塗秘書而言只是麻煩。

  “我知道這不合規定,我只是受雇來插花的,但我現在真的有很要緊的事非見法剛不可,拜託你幫幫忙吧。”

  “苗小姐,你既然知道不合規定……”

  塗秘書正想找藉口打消苗可恬的想法,一個男聲卻突然出現了。

  “塗秘書,你可以出去了。”

  “梁先生?”塗秘書一臉驚訝。

  “法剛!”苗可恬笑逐顏開。

  “塗秘書,你可以出去了。”梁法剛走到辦公桌後坐下,再次命令道。

  “……是的。”既然主管都這麼說了,塗秘書也只能照辦。

  塗秘書退出辦公室後,整個空間立刻變得靜悄悄地,苗可恬忐忑不安地看著梁法剛,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找我應該不會是希望複合吧?”梁法剛苦笑,他完全想不出苗可恬想見自己的理由,前幾天的對話仍印在他腦中,無法抹去。

  他本以為,這一次她肯定會斷然離去,梁法剛甚至做好了今天她下會到辦公室插花的心理準備,結果她卻出現了,而且還急著見他?

  究竟是發生什麼事?

  “我想請你幫忙……請你、請你發揮你在黑社會的力量幫助我!”像是豁出去似的,苗可恬大聲說道。

  她一直避免去想梁法剛是黑道份子,但今天卻非得藉助黑道的力量,讓苗可恬怎麼想都覺得可笑。

  “你不是很討厭黑社會嗎?”梁法剛不解。

  “我的室友藍雪惟前幾天被人擄走了,我們本來以為對方是想要錢,可是幾天下來,對方完全沒有聯絡,所以我才想拜託你幫幫忙,找出那票人。”苗可恬一口氣把事情經過托出。

  她沒有時間再猶豫了,現在只能祈求梁法剛願意幫忙。

  “藍雪惟?你是說這兩天鬧得很大的那個新聞?”梁法剛皺眉。

  藍雪惟是知名音樂家的女兒,她的男友又是“天凜企業”的直系子孫,再加上一個“魏氏航空”的小開當青梅竹馬,三方面的力量加起來,這則新聞自然是炒得沸沸揚揚,再加上家屬提出高額獎金尋求線索,將整件事鬧得活像是八點連續劇。

  “就是那個新聞,你有沒有辦法找到雪惟的下落?”苗可恬著急地說道:“我們都很擔心她的安全,但對方始終沒有來電要求贖金,我很怕她會出事。”

  一想到藍雪惟總是第一個發現她心情不好的人,再想到前幾天她溫柔的詢問,苗可恬說什麼都不願失去這個朋友。

  梁法剛看著她急切的表情,心底卻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不是她的好友被人擄走,她是否就不會再來見他了呢?

  梁法剛不敢去想那個答案,因為事實總是殘忍的。

  “法剛,你可以幫得上忙吧?”苗可恬怯怯地問著,好怕他會搖頭。

  “這件事對我有什麼好處?”閉閉眼,梁法剛冷酷無情地問道。

  看著苗可恬慌亂的表情,梁法剛心底不由得一股氣直往上竄,想到她一逕為旁人憂心,甚至願意來見他,梁法剛就覺得火大。

  “那個女人與我非親非故,我為什麼要因她得罪他人、擋人財路?無端為自己增加仇人?”

  他的聲線平緩,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冰珠敲在苗可恬心上。她忍不住渾身顫抖,確信自己被他討厭了。

  瞧瞧他現在的模樣,仿佛渾身是刺的刺婿,拒絕任何人的接近,豎起全身的武裝,將試圖親近者紮得遍體鱗傷。

  梁法剛從未這麼對待她。

  在苗可恬心中,他永遠都是那個表面冷淡,實則熱心助人的大英雄,但現在他卻收起那一面,改以冷酷的模樣面對她。

  即使苗可恬早已做了心理準備,但實際遇上時,仍是悲傷不已。

  她寧可一輩子都不再與梁法剛見面,也不想讓他用這種態度對待她,因為這樣比什麼都更傷她的心。

  苗可恬覺得自己好可笑,明明一切都是她自找的,為什麼還要一副受害者的模樣?她早該明白他絕對有權這麼做的啊!

  因為不是所有人在面對前女友時,還能展現出絕佳的風度。

  “如、如果說是為了我呢?”苗可恬很痛苦,卻仍是拋開自尊說道:“我不會再任性、不會再要求你退出黑社會、不會再多說一句話……這樣可以嗎?”

  梁法剛沉默了,沒想到她會為了朋友做到這份上。

  “這是你的承諾嗎?”

  苗可恬知道自己正踏進一條不歸路,但她仍是閉上眼,用力點了點頭。

  看著她痛苦而掙扎的表情,梁法剛很清楚這決定對她而言是何等的困難,但他沒有出聲安慰她,只是說道:

  “那麼,交易成立。”

  *********

  苗可恬不曉得梁法剛究竟做了什麼,但兩天之後,藍雪惟就平安獲救了。

  關於梁法剛的行動,藍雪惟是一問三不知,至於另外兩個跟著梁法剛一起進行救援的男人,則是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麼事。

  “子又哥,連你也要瞞著我嗎?”站在藍雪惟的病房外,苗可恬不高興地試圖從魏子又嘴裏挖出一點內幕消息。

  魏子又是藍氏姐妹的青梅竹馬大哥,現在正與藍恬霏交往,所以對她們這幾個女生都很熟悉,大家也是把魏子又當成大哥哥看待。

  “你的男朋友是什麼人,你不是很清楚嗎?”魏子又不答反問。

  苗可恬啞口熊言,有些心虛地不敢再追問下去。

  她似乎有些瞭解為什麼魏子又,和雪惟的男友淩聿璽不肯說明救援經過,因為那肯定不是適合她們聽的經歷。

  “可恬,你是真心想跟那個人交往嗎?”身為大哥哥,魏子又不得不勸。那男人跟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他只會給可恬帶來不幸。

  “我……”苗可恬張口欲言,最後只是苦笑,不語。

  看她的反應,魏子又也知道她不可能回答了。

  “答應子又哥,要好好保護你自己。”感情的事很難說,如果真的愛上了,那旁人也無法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她保護好自己。

  “嗯。”苗可恬點點頭,卻不曉得自己能否做到這個承諾。

  “那我該回去上班了,雪惟就拜託你照顧了。”

  在與魏子又告別後,苗可恬轉身回到藍雪惟的病房,雖然歹徒並沒有傷害她,但多日的束縛仍是在她身上留下一些傷痕,加上被擄期間飲食不正常,所以她有一些脫水的現象,必須住院休養幾天。

  “可恬,我覺得我今年一定是犯太歲,因為我又住院了。”見苗可恬進來,藍雪惟苦中作樂地說著。

  “出院後要不要去行天宮拜拜,消災解厄一下?”苗可恬順著她的話說。然後她注意到藍雪惟手裏拿著一個小本子忙碌地畫著。

  “你在畫什麼?”

  “一些設計圖,還有在我被抓的這幾天想到的點子。”藍雪惟頭也不抬,飛快畫出一個又一個草圖,她畫得很急,彷佛不馬上把這些圖畫出來不行。“恬霏回去幫我拿大簿子了,你今天還得上班吧,要不要先回去工作?”

  知道苗可恬是為了她特別請假,藍雪惟有點過意不去。

  “你在被抓的期間還有空想新點子?”苗可恬目瞪口呆,這種受害者絕對是全世界僅有的。至於工作已經得到老闆的諒解,她就算晚一點出現也無妨。

  “怎麼可能啊,我當時嚇都嚇死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著如果我死了會怎麼樣?我還有好多的事情想做、還有好多的設計圖要畫、還有好多好多的衣服在我腦中等著被我做出來,我怎麼可以在那個時候死掉呢?!”

  藍雪惟突然變得很激動,險些折斷手中的筆,顯然仍受到那段經歷的影響。

  “雪惟你還好吧?”苗可恬有些擔心。

  今年雪惟的運勢的確不大好,之前遇到暴徒,結果差點被侵犯,加上現在又被綁架,也難怪雪惟會情緒不穩。

  不過,任何人若遇上這些事之後,都不可能馬上回到日常生活吧?

  如果真有這種人,苗可恬才要懷疑那個人是不是怪怪的。

  “還好。”藍雪惟籲了口氣,調整心情。“其實這次的事讓我有了一個全新的體悟——做人真的要把握當下。因為你永遠不知道意外會在何時發生,如果抱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那就真的太可憐了。”

  藍雪惟重新拿好紙筆,繼續未竟的工作。

  “當時我真的好怕,如果再也沒機會見到聿璽怎麼辦?雖然我和他交往了,但我從來沒有開口對他說過一次喜歡。明明我是這麼喜歡他啊,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主動說愛呢?這讓我覺得好後悔,也在心底發誓,只要能再見聿璽一面,我一定要立刻對他說出‘喜歡’二宇,因為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他。”

  藍雪惟說到後來,整張臉都紅透了。

  她的性格本來就比較容易害羞,像這樣一口一句喜歡,著實不是她做得來的事情,不過,再怎麼做不來也得做,因為藍雪惟不想再留下任何遺憾了。

  “所以這些圖稿……”

  “都是之前沒畫出來的點子。”藍雪惟抬頭看向苗可恬,微微一笑,“可恬,我看到你的男朋友了,你會不會太小氣了一點?居然藏著不讓我們知道?”

  大學四年同室而居的經歷,讓她們六個人之間幾乎是沒有秘密了,誰交了男朋友、誰工作上有不順利都會馬上知道,結果苗可恬竟然偷偷交了男朋友……該罰。

  “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個超級大酷哥?他是做什麼行業的?”藍雪惟盡可能不著痕跡地詢問,因為當時見到梁法剛的衝擊太深刻,讓她很在意這個男人。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是普通人,結果這樣的男人竟然還是可恬的男朋友,也難怪藍雪惟會在意了。

  同居四年多,藍雪惟從沒看過苗可恬對哪個男生有興趣,就連被追求也是立刻逃跑,所以藍雪惟很擔心她會不會被人騙。

  “他在一家公司做主管,我們……”苗可恬頓了下,決定選擇性地吐實。“我們已經認識五年多了,是因為前陣子重新遇上,才又開始交往。”

  不能說出實情讓藍雪惟擔心害怕,所以苗可恬選擇僅告知部分事實。

  “你很喜歡他嗎?”

  幾乎是沒有遲疑地,苗可恬點點頭。

  “我是很喜歡他……從五年前就一直喜歡著……”

  是啊,她的感情從沒結束過,雖然中間曾有五年的空白,但在重逢的瞬間,那些感情就再一次熊熊燃燒起來。

  她一直愛著他,不曾改變。

  “可恬?”苗可恬突然發呆的模樣讓藍雪惟覺得奇怪,不由得輕喚一聲。

  苗可恬慢慢轉頭看向藍雪惟,她勾起微笑,腦中一片清明。

  “雪惟,抱歉我要先走一步了。”說著,苗可恬帶著想通的喜悅走出病房,想要快點去見那個讓她心心念念的男人。

  啊啊,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想通呢?

  她之前的執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害怕面對梁法剛可能會死於黑道火拼的未來,所以不斷將他推出心房外。但事實又是如何呢?

  真的跟他分開之後,她就能夠忘卻這段感情,不再擔憂了嗎?

  但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啊!

  否則為什麼她每次提出分手時,總是這麼痛苦?

  如果感情可以說放就放,那她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即使沒有黑道火拼,也不能擔保法剛不會出其他意外,只要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可能會發生任何的意外,火災、車禍,甚至坐在家裏都可能有飛機掉下來。

  所以她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苗可恬帶著笑,奔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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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8 22:06: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苗可恬興沖沖地趕往粱法剛工作的地點。

  她心想,今天雖然不是固定過去工作的日子,不過他應該會見她吧?畢竟他們之間還卡了一個“約定”啊。

  雖然這約定當時讓她傷透了心,但只要能跟梁法剛好好說明,肯定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苗可恬信心滿滿。

  他們之間的衝突總是因為她的鑽牛角尖,如今既然自己願意讓步,法剛也沒道理再對她板著一張冷臉吧?

  苗可恬一想到當初去求他營救雪惟時,梁法剛那冷酷無情的模樣,不由得心裏一寒,她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他擺出那種表情了,那會讓苗可恬覺得自己仿佛是個陌生人,彷佛他們的感情真的能說散就散。

  可是,苗可恬的自信心卻在櫃檯小姐的通報後碎成片片。

  “你說什麼?”苗可恬瞪大眼,不敢置信。

  “……塗秘書請你回去。”櫃檯小姐一臉無辜,實在不懂每週都會固定出現的苗可恬,為什麼會被擋下。

  不過,話說回來,今天似乎不是苗可恬應該來工作的日子喔?

  “我不相信,為什麼會這樣呢?”塗秘書?為什麼塗秘書要擋她?

  “你不相信也得信,這是梁先生的交代。”

  冷淡平板的聲線在苗可恬身旁響起,她回頭,塗秘書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這沒有道理,明明法剛他跟我……”苗可恬正想說自己與梁法剛做過約定,只要他幫忙營救藍雪惟,他們兩個就可以像以前一樣交往下去。

  但苗可恬的話還沒說完,塗秘書已伸出手掌,制止她未竟的話。

  “拜託你也看看場合說話吧。”塗秘書一臉受不了的表情,然後轉向櫃檯小姐詢問:“接待室現在有人用嗎?”

  櫃檯小姐連忙搖頭,塗秘書便要求借用接待室,然後把苗可恬帶過去。

  雖然來這家公司好多回,就連接待室的花飾也是她親手換上的,但苗可恬從沒在白天踏進這裏過,冷冷的白光從頭頂灑下,讓苗可恬有些不安。

  而塗秘書從進門以來的沉默,也是讓苗可恬不安的原因之一。她坐在椅子上,看著塗秘書不耐地走來踱去,顯然在考慮要怎麼開口。

  “塗……”

  苗可恬才吐出一個字,塗秘書就突然停下腳步,氣勢逼人地俯視苗可恬,給她極大的壓迫感。

  “我這麼說好了,請你離開梁先生。”

  “啥?”苗可恬一愣,不懂塗秘書為什麼會說這種話。再說,塗秘書只是個秘書,憑什麼管她和法剛之間的事呢?

  苗可恬正覺得生氣,想要反駁塗秘書,她卻又搶先一步說道:

  “你以為梁先生真的能跟你這種普通人交往嗎?”

  苗可恬瞪大眼,不敢相信塗秘書居然越說越過分了。

  “他是黑道,更是老大的心腹,像你這種普通女人跟在他身邊,只會給他添麻煩!瞭解的話,就別再來煩梁先生了。”塗秘書高傲地說著。

  “你、你知道法剛是……”苗可恬嚇得幾乎要說不好話了。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是老大特別派來輔佐梁先生的。”塗秘書也不避諱,大方承認。“我跟你這種普通人不同,我不會給梁先生添麻煩,也不會害他莫名多幾個仇敵、徒惹老大生氣。”

  塗秘書瞪她,毫不掩飾不悅之色。

  “你知道梁先生為了你,惹了多少麻煩嗎?幸好老大雖然生氣,但看在梁先生過去的功勞,所以這次的事情也就下追究了。你要是還知道輕重,就滾遠一點,這輩子都別再來煩梁先生了。”

  莫名其妙被罵得狗血淋頭,苗可恬哪里還忍得下去,她不高興地站起身,拒絕在氣勢上就先輸人一截。

  “就算真的是這樣又如何?這也是我和法剛之間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以為你隨便罵兩句,我就會乖乖離開法剛嗎引告訴你,除非法剛不要我,否則這件事絕不會是你說了算。”

  雖然一向都是乖乖牌,但該為自己爭取時,苗可恬也絕不示弱。

  “這也是梁先生交代的。”塗秘書冷笑著。

  “你說什麼?”苗可恬不敢相信,直覺認為塗秘書騙她。“法剛怎麼可能會叫你來說這種事引”

  是啊,這怎麼想都不符合梁法剛的性格。加上苗可恬的女性直覺告訴她,塗秘書對梁法剛有意思,所以她絕對不會相信塗秘書的話。

  “信不信是你的問題,總之我是被派來轉達梁先生的話。”塗秘書嗤笑一聲。“你一直都很在乎梁先生是黑道的身分,但那又怎樣呢?如果真的有愛,就算他是殺人無數的江洋大盜,我都不會在乎的。”

  那是因為你也是黑道好不好?!苗可恬沒好氣地想。

  不過她也很訝異,塗秘書怎麼看都不像是混黑道的人啊。

  “你似乎以為你隱藏的很奸,不過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一直很在意梁先生的身分,一直覺得當黑道的他配不上你,天知道究竟誰才配不上誰啊。”

  塗秘書斜眼睨她,毫不掩飾自身的不滿。

  “其實你只是看中梁先生的錢吧,既然愛他的錢,那就敬業一點,別老是一副貞節烈女的樣子,看了就讓人噁心。”

  “聽你在胡說八道!”苗可恬氣死了,她根本不瞭解還隨便亂說。“你以為我跟法剛認識多久?如果我只是愛他的錢,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正因為擔心他的安危,所以她才會如此難受,如果沒有感情,她又幹嘛一直拿他們的感情逼他離開黑社會呢?

  “你愛怎麼說都行,反正樑先生已經不想再見你了。”塗秘書打了個呵欠,一副不想再理她的表情。

  “我要見他!”苗可恬瞪著她。不管事情的發展如何,她一定要親耳聽到法剛說“分手”,否則她是絕不會相信塗秘書的話。

  絕對不會相信!

  *********

  最後苗可恬還是沒見到梁法剛。

  因為塗秘書居然叫警衛把她轟出去。這氣得苗可恬咬牙切齒,卻拿人高馬大的警衛完全沒轍,因為總不可能要她跟警衛打架吧?

  有可能打得贏嗎?!

  想也知道絕對會敗北的苗可恬,只好摸摸鼻子離開,不過她不死心,仍是守在大樓外,等待梁法剛離開公司的時候。

  幸好時間已經接近午休,梁法剛總不可能不出來吃飯吧?

  結果苗可恬這麼一等,竟然從日正當中,等到夜幕低垂,正當苗可恬懷疑梁法剛今天是不是根本沒進公司時,一抹高大的身影終於走了出來——

  “法剛!”

  苗可恬又驚又喜,立刻撲上前去。

  “可恬?!你為什麼在這裏?”梁法剛不可置信地低喊。

  “我在等你下班,因為塗秘書不准我去見你,所以我只好在外頭等著。”苗可恬一臉委屈,指控塗秘書的阻擾。

  她信心滿滿地認為,塗秘書肯定是因為自己喜歡法剛,所以才會故意說法剛不想見她,想要打擊他們的感情。

  聞言,梁法剛渾身一震。

  靠在他身上的苗可恬則覺得奇怪,但下一秒鐘卻發現自己被推開了。

  “法剛?”她一臉迷惑,不懂自己為何被推開。

  “我的確不想見你。”梁法剛冷著聲說道。

  因為梁法剛正巧背著光,所以苗可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的聲音好冶淡,讓苗可恬覺得自己好像突然被推下冰窖似的。

  “法剛,你在開玩笑的吧?”苗可恬乾笑兩聲,仍是無法置信。“我今天聽雪惟說了很多事情——你記得雪惟吧,就是我拜託你去救的那個女孩啊。

  雪惟告訴我,她在這次的事件中發現生命真的很短暫,而且有很多變數。正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意外,所以一定要把握當下。”

  苗可恬慢慢靠近他,並試圖去握他的手。

  “她的話讓我想通了一件事,以往我總是擔心你當黑道很危險,如果我有一天得去幫你收屍的話,我一定會難過得立刻崩潰。不過,即使你不是黑道,也不代表你不會發生其他意外啊,所以總是堅持己見的我,似乎有些傻氣。”

  苗可恬苦笑著,但旋即露出甜美的笑容。

  “可是我現在想通了,與其去擔心不可知的未來,還不如把握能跟你相處的分分秒秒,五年前的分離讓我嚇壞了,很怕下次的別離就是天人永隔,所以我老是害怕著、逃避著。可是我現在不會再逃了!所以……讓我們重新來過吧?”

  苗可恬說得很不安,她抬頭看向梁法剛,但因為背光的關係,她仍是看不清他的表情。苗可恬突然有些害怕,為什麼他都不說話呢?

  她想去拉他的手,但在指尖相觸的瞬間卻被甩開了。

  “法剛?!”

  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苗可恬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人刺了一刀。

  “塗秘書沒有胡說,我的確不想再見到你了。”

  梁法剛冷冷的嗓音讓苗可恬的心碎成片片,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可是——可是你去救了雪惟啊!”苗可恬像是即將溺斃的人,拼死抓住最後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我們明明做了約定,只要你願意幫忙營救雪惟,我們就可以像以前一樣交往,而且我也會乖乖的,不再拿黑道的事惹你生氣了啊……”

  苗可恬失神地想著,為什麼事情變了?

  “我們明明約定好了啊……如果你不再愛我,又為什麼要跟我做那種約定?你不是說過,做這種事只會害你多結仇人。既然這種事這麼麻煩又不必要,你又為什麼要因為我去跟人結仇呢?”

  苗可恬不能理解,如果已經對她無意,又為什麼要自找麻煩?

  “那個啊……”梁法剛不置可否地說道:“那算是償還五年前的債。”

  “債?”

  “五年前的事我很抱歉,所以我想彌補你,營救你的朋友只是個契機,絕不是你以為,我是因為愛你才答應的。”

  梁法剛說得冷淡,但苗可恬一個字也不願相信。

  因為相信的話,那未免太傷人了吧?

  他的意思難道是說,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嗎引

  “我不相信!”苗可恬搗著耳朵,不願接受這麼殘忍的理由。“明明從一開始就是你要求複合的,為什麼現在卻說得好像是我硬巴著你不放?!我之前要求分手,也是你說什麼都不肯,為什麼現在卻完全不一樣了?!”

  是啊,打一開始就是法剛自己要求複合的啊。

  “因為我倦了。”梁法剛的聲音冷酷無情。“我在你身上花了許多心思,但我又得到了什麼?什麼也沒有,只有你不斷嚷著要我退出黑社會,所以我嫌煩了。只是一個女人,為什麼我非得這麼費心不可?”

  “你……你……”苗可恬顫抖著,不敢相信他竟然說出這麼無情的話。忽地,她想起那個一臉高傲、氣勢淩人的塗秘書。“難道你打算跟塗秘書在一起?所以才讓她趕我離開?”

  “隨便你愛怎麼想都行,反正你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梁法剛不再回答她的提問,轉身離去。

  苗可恬看著他堅定離開的背影,不由得頹倒在地。

  一切都結束了嗎?

  五年來的癡戀苦戀全都到此結束了?

  她這些日子的痛苦究竟算什麼呢?

  苗可恬將臉埋在雙手的掌心裏,痛哭失聲。

  *********

  在遠離苗可恬之後,梁法剛強裝鎮定的面具終於松脫了。

  他閉了閉眼,將自身的脆弱收拾乾淨。

  事情還沒了結,現在就崩潰還太早。

  強撐著僅存的理智,梁法剛走進一家網咖。

  那是一家規模不小的網咖,雖然是自營的店面,但各方面都不比市面上的連鎖網咖差,梁法剛時常會來這裏打打網路遊戲,多數的店員都認識他這張熟面孔。

  “喲。”

  梁法剛踏進網咖不久,平時很少露面的網咖老闆走了過來。

  “梁先生,你現在還有在玩RA嗎?”站在梁法剛的老位子旁,老闆問道。

  “那種遊戲已經很久不玩了。”梁法剛盯著遊戲即將開啟前的畫面,答道。

  “我有朋友在遊戲公司工作,他們現在要做封測,你有沒有興趣參加?”

  至此,梁法剛像是終於稍稍有點興趣似的,他抬頭看向老闆,老闆則遞給他一張字條。

  甚至不用看字條,梁法剛就已經知道字條的內容了。

  “有興趣的話,就跟我到裏頭的房間吧。封測內容要先保密喔,你也知道,這些遊戲公司的創意如果外流就慘了。”老闆招呼粱法剛入內。

  此時,坐在梁法剛身旁的幾個熟客不滿地嚷著。

  “老闆偏心喔!我也是熟客耶!為什麼不找我一起去?”

  “是啊,我還沒玩過封測中的遊戲,我也會保密的,讓我一起參加咩!”

  “老闆喔……”

  “抱歉、抱歉。”老闆一臉歉意地四處道歉。“因為我朋友只願意找一位外部人士參加第一次的封測,如果下次再有機會,我一定會請大家一起參加。”

  老闆拼命道歉了好一會兒,熟客們的不滿也勉強止歇。然後老闆才帶著梁法剛往店鋪內的小房間移動,那裏頭只有一台電腦,已經開了機,正在跑遊戲的登入畫面,伴隨著有些吵鬧的遊戲音樂,看起來就跟一般的線上遊戲無異。

  “梁先生,這個房間就借你免費使用,等遊戲結束時,它會要求你輸入感想,拜託你儘量寫詳細一點。”

  老闆說完就迅速離開,梁法剛則坐下來,拿出剛剛的字條,將上頭的數字輸進登入畫面,正式進入遊戲當中。

  進人遊戲後,畫面上花花綠綠的動畫就跟普通的遊戲畫面沒兩樣,隨之而來的音樂也跟著畫面時而激奮高昂,時而輕緩怡人。

  遊戲自顧自地進行著,但梁法剛根本沒去看遊戲的內容,登入後就只是死死盯著遊戲下方一小條、類似對話框的小東西。

  很快地,對話框跳出一行字—

  代號?

  “A120。獵狼中。”梁法剛也立刻輸入答案。

  如果是這時看到梁法剛的人,大概只會以為他邊跟網友對話,邊進行遊戲吧。

  已經收到資料,獵狼行動將在近日展開。

  “行動範圍?”

  你的臥底行動到此結束。近日回局裏報到,消除舊有身分。

  看著螢幕上“臥底行動到此結束”的字句,梁法剛的心中閃過千般滋味。將近十年的行動終於到了尾聲嗎?

  但梁法剛並沒有因此鬆懈,仍是一句句輸入近日取得的消息。

  “狼群手中握有軍火,研判殺傷力驚人,我還不能離開。”

  對方遲遲沒有再傳來消息,梁法剛可以想見老長官在螢幕的另一端直跳腳,卻又對梁法剛的決定沒轍。

  因為梁法剛是警方僅存的臥底警員。

  一同潛入黑幫的人,在這十年之間幾乎全數死絕,有的被捲入幫派械鬥身亡,有的則是被發現臥底身分而慘遭處決。

  十年來,他看著老朋友一個個死去,說不害怕是騙人的,但梁法剛有不得不堅持下去的理由。除了身為警察應當打擊犯罪外,他也有一個私心的理由。

  他的父母便是無端被黑道份子殺害。

  當時尚且年幼的他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只是普通善良百姓的父母,會被莫名殺害?又為什麼會被用那麼殘忍的手法殺害呢?

  長大後,他理所當然地投身警界,後來便被選派為臥底,潛入黑社會,而這一待,就是十年的時間。

  十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梁法剛無法說自己從未被這個大染缸所影響,但當他的決心動搖時,一抹美麗的身影總會躍人腦中,將他的理智拉回。

  苗可恬甜美的笑容是他的救贖,她的眼神總是清澈無瑕,仿佛不識人間醜惡。正因為有這麼一雙眼睛看著他,所以梁法剛才能繼續堅定自己的信念。

  他想要守護這雙眼睛的主人,希望她永遠不需要為世間險惡而痛苦。

  而在重逢之後,梁法剛發現她在這五年間從未改變,看著他的模樣仍是如此純真可人,即使曉得他是黑道份子也仍愛著他。

  所以他動搖了。

  他的私心希望將她綁在身邊,不再僅僅只想擁有偷來的幾個月快樂時光,然後抱著回憶度過往後的空虛歲月。

  他希望這雙眼睛永遠屬於他,不論要使出任何手段。

  直到他接到任務即將終了的指示。

  梁法剛知道,任務終了代表的意思。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完結,任務終了時,反而是臥底警員最危險的時刻,因為此時身分最有可能曝光。

  雖然老長官希望能在行動之前將他安置起來,給予他全新身分,讓梁法剛可以重新回到一般人的生活裏。

  但眼下的情況不允許他逃避。

  代號“狼”的黑幫老大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軍火販子。梁法剛花了許多年的工夫才成功地接近他,成為狼的心腹。

  前些時候狼不知從哪里偷渡了一批重武,而那批武器將在近日內轉手出去,如果讓那些武器流入市面,肯定會發生嚴重的社會事件。

  所以他們非得在交易時將買賣雙方一網打盡。

  偏偏任憑梁法剛想盡辦法,還是無法確實查出武器的數量。所以他不能現在就離開,如果他走了,事情可能會功虧一簣。

  所以他只能狠下心,將自己當成已死之人,以冷言冷語逼走苗可恬。

  想起她悲痛欲絕的淚眼,梁法剛只覺得自己對不起她,但為了她好,現在逼走她是情非得已。

  因為他一點也不想讓她捲入這件事。

  假使行動失敗,或是他的臥底身分曝光,首當其衝的肯定是苗可恬。

  她可能因此被逼問、被折磨,想從她口中間出是否還有其他臥底警員。

  一想到苗可恬可能受到的傷害,梁法剛就不寒而慄。

  他與她是不同的,他在這個世界上已是孑然一身,唯一的牽掛就只有她而已。他死了不要緊,但他絕對不能讓她受到連累。

  所以他讓塗秘書去趕她離開,希望留下一個證明,證明她與他已毫無關係。

  但梁法剛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守在公司外等他。在見到她的瞬間,他的決心差點動搖了。

  他是如此愛著她,看著她受傷的表情,他也不好受,但為了保護她,他也只能狠下心將她徹底推開。

  即使她會恨他也無所謂,只要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行了。

  梁法剛閉了閉眼,將軟弱的情緒收拾乾淨。他敲著鍵盤,請求著。

  “長官,請讓我留下來。”

  遊戲畫面繼續進行,音樂聲也依然吵鬧,但梁法剛卻覺得整個空間異常安靜,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直到許久之後,對方才終於傳來一句——

  請求照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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