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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斯威夫特]格列佛遊記[全書終]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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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2:58:0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格列佛遊記 作者:斯威夫特

斯威夫特和他的《格列佛遊記》    ——《格列佛遊記》導讀

   胡允桓    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    著名翻譯家

  喬納森·斯威夫待(Jonathan Swift,1667—1745)是英國啟蒙運動中激進民 主派的創始人,十八世紀英國最傑出的政論家和諷刺小說家。他父親是定居愛爾蘭 的英格蘭人,早在他出生前七個月就已去世。斯威夫特由叔父撫養長大,就讀於著 名的都柏林三一學院(以天主教的「三位一體」命名)。在當時,擔任教會的神職 是窮孩子的最穩妥的出路;但斯威夫特厭惡神學和那些煩瑣的哲學課程,他的志趣 在於歷史及文學。憑著一紙表示不堪深造(其實他後來還是取得了碩士及博士學位) 的「特許文憑」,他只好到母親的遠親鄧波爾爵士家去作私人秘書,處境無異於 「識字的奴僕」。不久,他便以見解精闢、諷刺犀利的文章顯示了才華。他的一篇 揭露政府貪污行徑的政論,直接促成了英法停戰,以至有人稱那項和約為「斯威夫 特和約」。他後來雖然成了首相的親信和女王演說詞的起草人,成為別人巴結的對 象,但仍以清貧為榮。
  斯威夫特沒有官銜,給報社審稿不取報酬;哈利首相給他寫文章的獎金,被他 憤而退回,聲明自己不是被僱傭的文人墨客。女王及其要巨終因畏懼他的聲望和諷 刺文章的影響,將他逐出倫敦。他到都柏林後積極投入愛爾蘭人民爭取自由獨立的 鬥爭,接連發表了戰鬥性極強的文論,使英國的殖民政策不得不有所收斂。斯威大 特深受愛爾蘭人民熱愛,在他因匿名作品被當局懸賞緝捕時,人們保護他;在他最 後一次訪英歸來時,人們鳴鐘舉火,用儀仗隊簇擁他返回寓所。斯威夫特晚景淒涼, 親人去世,頭暈耳聾,每逢清醒,仍執筆寫作,直至七十八歲逝世。
  斯威夫特的傳世之作中,以《格列佛遊記》(Gulliver's Travels,1726)流 傳最廣,也最為各國讀者所喜愛。該書通過裡梅爾·格列佛船長之口,敘述了周遊 四國的奇特經歷。但仔細體會,卻處處揭露著英國社會的黑暗現實,並寄寓著作者 的理想。
  雖然格列佛起初以為小人國與英國毫不相像,但實際上小人國卻是英國的寫照。 透過那似是荒謬的邏輯,我們看到的是:國王比他的臣民只高出一個指甲,卻狂妄 地自命為頭頂天的宇宙統治者,以其無常的喜怒決定老百姓的命運。官吏們也無需 德才兼備,只要跳繩跳得高,就可得到高官厚祿。
  小人國的兩黨以鞋跟高矮為區分標誌,這裡影射的是當年英國的托利黨(即保 守黨的前身)和輝格黨(後來發展成自由黨)兩黨政治;而吃雞蛋時是從大頭敲開 還是從小頭敲開,則指的是天主教與新教(亦稱清教,即加爾文教派)之間關於教 會儀式的無稽之爭。為了這一區區爭端,竟導致了小人國的內戰,甚至殃及鄰國。 由於小人國裡的警察制度和誣告成風,格列佛不得不逃離那裡。
  大人國的人無論體力還是理智都超過了那群「小人」;大人國裡實行的是理想 化的、有教養的君主政體,國王賢明而正直,經常關懷臣民,法律也是自由和福利 的保障。
  在大人國國王的要求下,格列佛向他介紹了英國的社會及制度,他的溢美之詞 在國王的追問下破綻百出。國王對英國存在的營私舞弊、侵略戰爭和法律不公大加 指責,並指出其原因就在於人心的卑劣自私。
  飛島國的科學家脫離人民與實際,從事不著邊際的「科學研究」,尤其是對屬 地的居民,更採取殘暴的手段:稍有叛逆,就將飛島駕臨上空,阻隔陽光,或降落 到其國土上,將居民碾壓成粉。這裡揭露的正是英國對愛爾蘭的殖民統治。
  格列佛還到了一個魔術家的國度,在那裡回溯了古羅馬的政治,對比了英國的 制度。此時,他的思想已從支持君主政體變為擁護共和了。不過,他還只是讚美處 於「自然狀態」下的宗法社會。
  如果這種看法還屬於「浪漫的倒退」的話,格列佛對智馬國的描述,則指出了 文明社會對於人類的腐蝕,表明只有生活在自然狀態下的人,才是純潔高尚的。這 一觀點後來被法國的盧梭發揚光大,成為浪漫主義文學的發端。
  智馬國的居民分為狀似野獸的「雅虎」和有智慧、會說話的智馬兩類。「雅虎」 代表了人類的貪慾和敗壞,而智馬則生活在原始的善良社會。不言而喻,如果人類 墮落下去,將與動物無異,那是多麼可悲啊!
  斯威夫特生活的時代是由培根開創的實驗科學和牛頓奠定的古典力學方興未艾 之際。他筆下的小人國和大人國雖是虛構的,但其居民身高分別是正常人類的十二 分之一和十二倍。那裡的一切建築和器物,都具有數學比例的準確性,全書結構勻 稱而明顯,這都符合理性思維的要求。
  斯威夫特是在古典主義的哺育下成長起來的作家,他的文字功底極深,表現手 法新穎,儘管隔著一層翻譯,仍有許多值得我國青少年朋友學習和借鑒之處。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1-14 23:1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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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2:58: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作者略述自身及其家庭——出遊的最初動機——海上船隻失事,游水逃生—— 在小人國的海岸脫險——被俘,押解到該國內地。
  我父親在諾丁漢郡有一份小小的產業;我在他的五個兒子中,排行老三。十四歲那年,他送我進了劍橋的伊曼紐爾學院。在那兒我住了三年,埋頭攻讀我的學業。雖然家裡給我的補帖少得很,但是對於一個貧困的家庭來說還是太重了。於是我就到倫敦著名的外科醫生詹姆斯·貝茨先生手下當學徒;一直學了四年。有時父親也會寄小額款項給我,這些錢我就用來學習航海及數學中的一些學科,對那些有志於旅行的人來說,這些東西都很有用處。我始終深信,終有一天我會交上好運去外出旅行的。學業完成後,我回家去見父親;多虧他和約翰叔叔及幾個親戚幫忙,我得了四十英鎊,他們還答應以後一年給我三十英鎊用來維持我在萊頓[注]求學。我在萊頓學醫共兩年零七個月。我知道在長途航行中,醫學是很有用處的。
  從萊頓回來後不久,恩師貝茨先生推薦我到亞伯拉罕·潘耐爾船長統率下的「燕子」號商船上當外科醫生。我跟隨船長干了三年半,曾多次去利凡特[注]和其它一些地方。回來之後,受恩師貝茨先生的鼓勵,我決定就在倫敦住下來。他又給我介紹了幾位病人。我在老周瑞街的一座小房子裡租了幾個房間;那時大家都勸我改變一下生活方式,我就跟在新門街上做內衣生意的埃德蒙·伯頓先生家的二女兒瑪麗·伯頓小姐成了親。我得到了四百英鎊的婚嫁費。
  可是,兩年之後恩師貝茨去逝了,我沒有幾個朋友,而良心又不允許我像我的許多同行那樣胡來,因此生意漸漸蕭條。我和妻子以及幾個朋友商量了一下,決心再度出海。我先後在兩艘船上當外科醫生,六年裡我多次航行到東印度群島和西印度群島,我的財產也因此有所增加。由於我總能幸運地得到大量的書籍,所以在空余時間裡我閱讀了許多古今最優秀的作品。到岸上去的時候,就觀察當地人的風俗、性情,也學學他們的語言,我憑藉著自己記性強,學起來較容易。
  由於這幾次航海中的最後一次不怎麼順利,所以我開始厭倦起海上生活,想著要呆在家中與老婆孩子一起過日子。我從老周瑞街搬到腳鐐巷,接著又搬到威平,盼著能在水手幫裡攬點兒生意,結果卻未能如願。一晃三年過去了,眼看著時來運轉已經無望,我就接受了「羚羊號」船主威廉·普利查德船長的優厚待遇的聘請;那時他正準備去南太平洋一帶航海。一六九九年五月四日,我們從英國南部的一個叫布里斯托爾的海港啟航。我們的航行開始一帆風順。
  由於某些原因,把我們在那一帶海上歷險的細枝末節全都告訴讀者擾其視聽是不合適的,只說說下面這些情況也就夠了:在去往東印度群島去的途中,一陣強風暴把我們刮到了幾迪門蘭[注]的西北方。據觀測,我們發現所在的位置是南緯三十度零二分。船員中有十二人因操勞過度與飲食惡劣而喪生,其餘人的身體也極度虛弱。十一月五日,那一帶正是初夏時節,天空大霧迷漫,水手們在離船半鏈[注]的地方發現一塊礁石;但是風勢很猛,我們被刮得直撞上去,船身立刻觸礁碎裂。連我在內的六名船員,將救生的小船放到海裡,竭盡全力脫離大船和礁石。據我估計,我們只劃出去三里格遠,就再也沒有力氣划船了,因為大家在大船上時已經力氣耗盡,於是我們只好聽憑波濤的擺佈。大約過了半個來小時,忽然一陣狂風從北方吹來,將小船一下掀翻了。小船上的同伴,以及那些逃上礁石或是留在大船上的人們後來怎麼樣,我也說不上,可我斷定他們全完了。至於我自己,則聽天由命地游著,被風浪推向前去。我時不時將腿沉下去,但卻總也探不到底。眼看我就要完蛋而又再也無力掙扎時,忽然覺得水深已經不及滅頂了,而這時風暴也已大大減弱。海底坡度很小,差不多我走了一英里才到岸上,那時我想大約是晚上八點鐘。我又繼續往前走了近半英里,沒有見到任何房屋或居民的跡象,至少是我沒有能看得到,因為當時我實在太虛弱了。我疲憊到了極點,再加上天氣炎熱和離船前又喝過半品脫的白蘭地,所以極想睡覺。我在草地上躺了下來。草很短,軟軟的,一覺睡去,記憶所及真是前所未有的酣甜香沉。我睡了大約有九個小時,因為醒來時,太陽正好從東方升起。我想站起來,卻動彈不得;由於我恰好是仰天躺著,這時我發現自己的胳膊和腿都被牢牢地綁在地上;我的頭髮又長又厚,也同樣地綁著,從腋窩到大腿,我感覺身上也橫綁著一些細細的帶子。我只能朝上看。太陽開始熱起來了,陽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聽到周圍一片嘈雜聲,可我躺著的姿式,除了天空什麼也看不到。過了沒多大一會兒,我覺得有個什麼活的東西在我的左腿上蠕動,輕輕地向前移著,越過我胸脯,幾乎到了我的下巴前。我盡力將眼睛往下看,竟發現一個身高不足六英吋、手持弓箭、背負箭袋的人!與此同時,我估計至少有四十個他的同類隨他而來。我大為驚奇,猛吼一聲,結果嚇得他們全部掉頭就跑。後來有人告訴我,他們中有幾個從我腰部往下跳,竟跌傷了。但是他們很快又回來了,其中的一個竟敢走到能看得清我整個面孔的地方,舉起雙手,抬起雙眼,一副驚羨的樣子,他用刺耳卻很清晰的聲音高喊:「海琴那·德古爾!」,其他的人也把這幾個字重復了幾遍,可那時我還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讀者可以想像到,我一直那樣躺著是極不舒服的;最後,我努力掙脫。僥倖的是我把繩子掙斷了,拔出了將我的左臂綁到地上的木釘。我把左臂舉到眼前,發現了他們綁縛我的方法。這時我又用力一扯,雖然十分疼痛,但還是將綁我左邊頭髮的繩子扯鬆了一點,這樣我才能稍稍將頭轉動兩英吋光景。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將他們捉住,他們卻又一次一溜煙的跑了。於是聽到他們一陣尖聲高喊,喊聲過後,我聽見其中的一個大叫道:「托爾戈·奉納克」;即刻就感覺有一百多支如針一樣的箭射中了我的左臂,非常疼痛;他們又向空中射了一陣,彷彿我們歐洲人放炮彈一般。我猜想許多箭是落到我身上了(儘管我並沒有感覺到),有些則落在我的臉上,我趕緊用左手去遮擋。一陣箭雨過後,我不勝悲痛地呻吟起來。接著再一次我掙扎著想脫身,他們就比剛才更猛烈地向我齊射,有幾個還試圖用矛來刺我的腰;幸虧我穿著一件米黃色的牛皮背心,他們刺不進去。我想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安安靜靜地躺著。我的打算是,就這麼挨到夜晚,因為既然我的左手已經鬆綁,我是可以很輕鬆地獲得自由的。至於那些當地的居民,假如他們長得全和我看到的那一個一般大小,那麼我沒有理由不相信,就算他們將最強大的軍隊調來與我拚,我也是可以敵得過他們的。但是命運卻給我作了另外一個安排。當這些人發現我安靜下來不動的時候,就不再放箭;但就我聽到的吵鬧聲來判斷,知道他們的人數又增加了。在離我約四碼遠的地方,衝著我的右耳處,我聽到敲敲打打地鬧了大約有一個多鐘頭,就好像有人在幹活似的。在木釘與繩子允許的範圍內,我將頭朝那個萬向轉過去,這才看見地上已豎起了一個一英尺半高的平台,旁邊還有兩三副梯子靠著用以攀登。這中間就有一個看上去像是有身份的人,對我發表了一通長長的演說,只是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剛才我應該先提一下,在那位要人發表演說前,他高喊了三聲「朗格羅·德胡爾·桑」(這句話和前面那些話他們後來又都重新說過,並且向我作了解釋)。他一喊完,立即就有五十多個居民過來將我頭左邊的繩子割斷,我因此得以把頭向右邊轉動,也可以看清要說話的那人的樣子。他看上去中年,比跟隨他的另外三人都要高。三人中其中有一個是侍從,身材好像只比我的中指略長些,正替那人拽著拖在身後的衣服;另外兩人分別站在他左右扶持著他。他的表演十足的演說家派頭,我看得出來他用了不少威脅的話語,有時也許下諾言,表示其同情與友好。我答了幾句,但態度極為恭順,我舉起左手,雙目注視著太陽,請太陽給我作證。自從離船後到現在已有好幾個小時沒吃一點東西了,飢腸轆轆,我感覺這種生理要求十分強烈,再也忍不住要表露,我已等不及了,也許這有悖禮儀,就不時地把手指放在嘴上,表示我要吃東西。那位「赫夠」(後來我才得知,對一個大老爺他們都是這麼稱呼)終於明白我的意思。他從台上下來,命令在我的兩側放幾副梯子,大約一百個居民就將盛滿了肉的籃子向我的嘴邊送來;這肉是國王一接到關於我的情報之後,立即下令準備並送到這兒來的。我看到有好幾種動物的肉,但從味道上卻分辨不出那是什麼肉。從形狀上看,有些像是羊的肩肉、腿肉和腰肉,做得很有味道,但是比百靈鳥的翅膀還要小,我一口吃兩三塊。步槍子彈大小的麵包一口就是三個。他們一邊盡快地給我供應,一邊對我的高大身軀與胃口驚訝萬分。接著我又表示要喝水,他們從我吃東西的樣子看出,少量的水是不夠我喝的。這些人非常聰明,他們十分熟練地吊起一隻頭號大桶,然後把它滾到我手邊,撬開桶蓋。我一飲而盡,這我很容易做到,因為一桶酒還不到半品脫。酒的味道很像勃艮第產的淡味葡萄酒,但要香得多。接著他們又給我弄了一桶來,我也是一口氣喝個精光,並表示還想喝,可他們已拿不出來了。我表演完這些奇跡之後,他們歡呼雀躍,在我的胸脯上手舞足蹈,又像起先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高喊「海琴那·德古爾」。他們向我作了個手勢,讓我把這兩隻酒桶扔下去,可是先警告下面的人躲開,高喊著地大約「勃拉契·米浮拉」。當他們看到酒桶飛在空中時,齊聲高喊:海琴那·德古爾」。我得承認,當這些人在我身上來來回回地走動時,我常想將最先走近我的四五十個一把抓住扔到地上去。可是想起剛才我所吃的苦頭,也許那還不是他們最厲害的手段;我也曾答應對他們表示敬重(我是這樣解釋我那恭順的態度的),想到這些,我立即打消了以上的念頭。再說,他們如此破費而隆重地款待我,我也應該以禮相待。然而,私下裡我又不勝驚奇,這幫小人兒竟如此大膽,我一手已經自由,他們還敢在我身邊及身上走來走去,在他們眼中我一定是個龐然大物,可見到我,他們居然抖都不發一個。過了一些時候,他們看我不再要肉吃了,我的面前就出現了一位皇帝派來的高官。欽差大臣帶著十二三個隨從,從我的右小腿爬上來,一直來到我的臉前。他拿出蓋有國璽的身份證書,遞到我眼前,大約講了有十分鐘的話,雖然沒有任何憤怒的表示,說話樣子卻很堅決。他不時地用手指向前方,後來我才明白,他是在指半英里外的京城,皇帝已在那裡的御前會議上決定,得把我運到京城去。我回答了幾句,可是沒有什麼用。我用空著的左手作了一個手勢,把左手放到右手上(從欽差大人的頭頂掠過,以免傷了他和他的隨員),接著又碰了碰頭和身子,示意他們我想要獲得自由。他像是很明白我的意思,因為他搖了搖頭表示不同意;他舉起手來作了個手勢,並說非得把我當俘虜運走不可。不過他又作了另外一些手勢,是讓我明白可享受足夠的酒肉,待遇非常好。這麼一來,我倒又想要努力掙脫束縛了,可同時我感覺到臉上手上的箭傷還在痛,而且都已經起瘡,許多箭頭還紮在裡面;同時我看到敵人的人數又增加了許多,這樣我就只有作手勢讓他們明白,他們愛怎麼處置我就怎麼處置吧。這樣,「赫夠」及其隨從才禮貌而和顏悅色地退了下去。很快我就聽到他們一齊高喊,不斷地重複著:「派布龍·塞蘭」。這時我感覺我左邊有許許多多人在為我鬆綁,使我能夠將身子轉向右邊,撒泡尿放鬆一下。我撒了很多,使這些人大為驚訝;他們看我的舉動,推想我要幹什麼,就趕忙向左右兩邊躲閃那股又響又猛的洪流。但在這之前,他們在我的臉上手上除了一種味道很香的油膏,不過幾分鐘,所有的箭傷全部消失了。這一切,加上我用了他們營養豐富的飲食,使得我精力恢復,不覺昏昏欲睡。後來有人證實,我睡了大約有八個小時;這倒也並不使人感到奇怪,因為醫生們奉皇帝之命,事先在酒裡摻進了一種安眠藥水。
  看來我上岸以後一被人發現在地上躺著,就有專差報告了皇帝,所以他早就知道了這事,於是開會決定把我用前面敘述的方式綁縛起來(這是在夜間我睡著時干的),又決定送給我充足的酒肉,並備一架機器把我運到京城。
  這一決定也許太大膽危險,我敢說在同樣情形下,任何一位歐洲的君主都不會效仿此法的。不過,他們這麼做既極為慎重,又很寬宏大量,因為假如這些人趁我睡著的時候企圖用矛和箭把我殺了,那我一感覺疼痛,肯定就會驚醒過來,那樣或許就會使我大怒,一氣之下,用力就能夠掙斷綁著我的繩子,到那時,他們無力抵抗,也就不能指望我心慈手軟了。
  這些人是十分出色的數學家,在皇帝的支持與鼓勵下,他們機械學方面的知識也達到了極其完美的程度。皇帝以崇尚、保護學術而聞名。這個君主有好幾台裝有輪子的機器,用來運載樹木和其他的一些重物。他常在產木材的樹林裡建造最大的戰艦,有的長達九英尺,然後就用這些帶輪子的機器將戰艦運到三四百碼以外的海上去。這次五百個木匠與工程師立即動手建造他們最大的機器。那是一座木架,高三英吋,長約七英尺,寬約四英尺,裝有二十二個輪子。看來是在我上岸後四小時他們就出發了,我聽到的歡呼聲就是因為這機器運到了。機器被推到我身邊,與我的身體保持平行。可是現在主要的困難是他們怎樣把我抬起來放到車上去的。為此他們豎起了八十根一英尺高的柱子,工人們用繃帶將我的脖子、手、身子和腿全都捆住,然後用包紮線粗細的極為結實的繩索,一頭用鈞子鈞住繃帶,一頭縛在木柱頂端的滑車上。九百名最強壯的漢子一齊拉繩索,用了不到三小時,就把我吊了起來放到了車上;在車上我依然被捆得結結實實。這一切全都是別人告訴我的,因為在他們工作的時候,我由於摻在酒裡的催眠藥藥性發作,睡得正香呢。一千五百匹強壯高大的御馬,每匹都約有四英吋半那麼高,拖著我向京城而去。前面我已說過,京城就在半英里之外。
  在路上我們走了大約四個小時的時候,一件很可笑的事忽然把我弄醒了。原來是車出了點毛病,急需修理,停下沒多長時間,就有兩三個年輕人因為好奇,想看看我睡著時的模樣,爬上機器來,悄悄地來到我的臉前,其中一個是衛隊軍官,他把短槍的槍尖直往我左鼻孔裡伸,像一根稻草那樣弄得我鼻孔發癢,猛打噴嚏;他們隨即偷偷溜走了,並未被人發現;事情過了三個星期,我才弄清楚為什麼我那時會突然醒來。那天接下來我們又走了很長的路,夜裡休息時,我的兩邊各有五百名衛隊,他們一半手持火把,一半拿著弓箭,只要我想動彈一下,就會隨時向我射擊。第二天太陽剛一升起,我們就又繼續上路,大約中午時分,離城門就不足兩百碼了。皇帝率全朝官員出來迎接,但他的大將們卻堅決不讓皇帝冒險爬上我的身子來。
  停車的地方有一座古廟,據說是全王國最大的。幾年前廟裡曾發生過一樁慘無人道的兇殺案,就當地那些虔誠的人看來,這有污聖地,所以就把所有的傢具及禮拜用品全都搬走了,只當作一般的公共場所使用。他們決定就讓我在這古廟裡住下。朝北的大門約有四英尺高兩英尺寬,由此我可以方便地爬進爬出。門的兩邊各有一扇小窗,離地約有六英吋。國王的鐵匠從左邊的窗口拉進去九十一條鏈條,那鏈條很像歐洲婦女節上所掛的鏈子,粗細也一樣;鐵匠再用三十六把掛鎖把我的左腿鎖在鏈條上。在大路的另一邊,與這廟相對的,是二十英尺外的一座塔樓,樓高至少五英尺,皇帝及其朝中主要官員就由此登樓,以便瞻仰我的模樣。這是我後來才聽說的,因為我看不到他們。估計有十萬以上的居民也都出城來看我。雖然我有衛隊保護,可我猜想有不下萬人好幾次由梯子爬上了我的身體。但不久國王就發出公告禁止這種行為,違者處以極刑。當工人們感覺我不可能再掙脫了時,就將捆綁我的繩子全都砍斷;我站立起來,生平從來沒有過這樣沮喪。可是當人們看到我站起來走動時,其喧鬧和驚訝的情形簡直是無法形容了。拴住我左腿的鏈條長約兩碼,不僅使我可以在一個半圓的範圍內自由地前後走動,而且因為拴鏈條的地方離大門才不到四英吋,所以我可以爬進廟裡去,伸直身子躺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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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2:59: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在幾位貴族的陪同下利立浦特皇帝前來看在押的作者——描寫皇帝的儀容與服飾——學者們奉利立浦特皇的命令教授作者當地的語言及習俗——他因性格溫順博得皇帝的歡心——衣袋受到搜查,刀和手槍都被沒收了。
  終於我站了起來,四下裡看了一看,應該承認,我從未見過比這更賞心悅目的景色。周圍的田野像不盡的花園,圈起來的田地一般都是四十英尺見方,就像許許多多的花床。田地間夾雜著樹林,樹林約佔地八分之一英畝,據我推斷,最高的樹大約高七英尺。我瞭望左邊的城池,那樣子看上去就像戲院裡所繪的城池的佈景。
  幾個小時以來,我憋大便憋得非常難受;這也不奇怪,因為從上一次放開我到現在,我已經兩天沒有大便了。我又急又羞,十分難堪。眼下我所能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爬進屋去。我這麼做了,進去後把門關上,盡鏈子的長度走到裡面,把身體裡那叫我難受的負擔排掉。但是這麼不乾不淨的事我也只就做過這麼一次,為此我只有希望公正的讀者多多包涵,能夠實實在在、不偏不倚地考慮一下我當時的處境與所受的痛苦。從此以後,我通常早上一起來就拖著鏈子到戶外去辦這件事。這也得到了適當的處理,每天早上行人出來之前,由兩個特派的僕人用手推車將這堆討人厭的東西運走。因為這與我好清潔的習性有關,所以我才認為我有為自己辯明的必要,否則也不會得啵這半天來說這麼一件乍看起來似乎微不足道的事。不過我聽說一些中傷我的人卻很樂意在這件事和別的一些事情上表示他們的懷疑。
  這件事之後,我又重新走出屋來,因為很有必要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這時皇帝正騎著馬向我走來,這卻差點兒使他付出不小的代價,因為,雖然那馬受過良好的訓練,但見了我卻整個兒不習慣起來,彷彿我是一座山在它面前動來動去,不由得受驚,前蹄懸空站了起來,幸虧這位君王是位出色的騎手,依然能在馬上坐牢,這時侍衛趕緊跑過來勒住韁繩,皇帝才得以及時從馬上下來。下馬之後,他以極其驚訝的神情繞著我走了一圈,仔細地上下打量,不過一直保持在鏈子長度以外的活動範圍。他下令他的廚師和管家把酒菜送到我的面前。他們早已作好準備,一聽到命令就用一種輪車把飲食推到我能夠拿到的地方。我接過這些輪車上的食物,一會兒就把上面的東西吃個精光。二十輛車裝滿了肉,十輛車盛著酒;每輛肉車上的肉足夠我吃兩三大口;每輛酒車上有十小陶罐的酒,我把它們倒在一起,一飲而盡;剩下的幾車我也是這樣吃掉的。皇后以及男女王族的年輕成員,在許多貴婦人的陪伴下,坐在離我稍遠一點的轎子裡,害怕我傷害他們。但是皇帝的馬出事之後,他們就下轎來到了皇帝的跟前。現在我來描述一下皇帝的容貌。他的身高比其它王宮大臣們都高,高出大約我的一個指甲蓋那樣,僅此一點就足已使看到他的人肅然起敬。他容貌雄健威武,長著奧地利人的嘴唇,鷹鈞鼻,茶青色皮膚,面相堅毅端莊,身材四肢十分勻稱,舉止文雅,態度莊嚴。他已渡過了青春時代,現年二十八歲零九個月;在位大約七年,國泰民安,大體上都是戰無不勝。為了更方便地看他,我側身躺著,臉對著他的臉。他在只離我三碼遠的地方站著,後來我也曾多次把他托在我手中,所以我的描述是不會有問題的。他的服裝非常簡樸,樣式介於亞洲式和歐洲式之間,但頭上戴了一頂飾滿珠寶的黃金頂盔,盔頂上插著一根羽毛。他手握著劍,防止萬一我掙脫束縛,他就用劍來防身。這劍大約三英吋長,柄和鞘全是金做的,上面鑲滿了鑽石。他的嗓音很尖,但嘹亮清晰,我站起來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貴婦人和廷臣們全都穿得非常華麗,他們站在那裡看起來彷彿地上鋪了一條繡滿了金人銀人的襯裙。皇帝時不時跟我說話,我也回答他,但彼此一個字都聽不懂。在場的還有他的幾個牧師和律師(我從他們的服裝推斷),也奉命跟我談話。我就用我一知半解的各種語言與他們說話,其中包括高地荷蘭語和低地荷蘭語[注],拉丁語,法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和通行於地中海一些港口地區的意、西、法、希臘、阿拉伯等的混合語,可是卻沒起到一點作用。過了大約有兩個小時,宮廷的人才全部離去,只留下一支強大的衛隊,以防止亂民們無禮或者惡意的舉動;這些人由於好奇急不可耐地往我周圍擠,大著膽子盡可能地挨近我;我在房門口地上坐著的時候,有人竟無禮地向我放箭,有一支射在我的左眉上,差點兒射中了我的左眼。領隊的上校下令逮捕了六個罪魁禍首,他覺得最合適的懲罰莫過於將他們捆綁著送到我手中。他的幾個兵照辦了,用槍托將他們推到我手可以夠得著的地方。我用右手一把把他們全部抓住,五個放人上衣口袋,至於第六個,我做出要生吃他的樣子。那可憐蟲嚎陶大哭,上校和軍官們也都痛苦萬狀,尤其當他們看見我掏出小刀來的時候。但我很快就消除了他們的恐懼,因為我和顏悅色地立即用刀割斷了綁著他的繩子,輕輕把他放到地上,他撒腿就跑。其餘幾個我也作了同樣的處理,將他們一個個從我的口袋裡放出。我看得出來,不論士兵還是百姓,對我這種寬宏大量的表現都萬分感激,後來朝廷就得到了十分有利於我的報告。
  傍晚時分的時候,我好不容易才爬回屋裡,在地上躺了下來,這樣一直睡了大約兩個星期。這期間皇帝下令給我準備一張床。車子運來了六百張普通尺寸的床,在我的屋子裡安置起來。一百五十張小床被縫做一起,做成一張長寬適度的床,其余的也照樣縫好,四層疊在一起。但是我睡在上面也不見得比睡在平滑的石板地上好到哪裡去。他們又以同樣的計算方法給我準備了床單、毯子和被子,對於像我這麼一個過慣了艱苦生活的人來說,這一切也就很過得去了。
  隨著我來到的消息傳遍整個王國,引得無數富人、閒人和好奇的人們前來觀看。鄉村裡人差不多都走空了,要不是皇帝陛下下敕令頒公告禁止這種騷亂,那麼就會出現無人耕種,無人理家的嚴重後果。皇帝下了命令,命令是看過我的人必須回家,不經過朝廷的許可任何人不得擅自走近離我房子五十碼以內的地方,廷臣們倒還因此獲得了數量可觀的稅款。
  同時,皇帝多次召開會議,討論採取什麼措施對待我。我有一位特殊的朋友,他地位很高,被認為參預了這樁機密事件,他後來向我證實,因為我,朝廷面臨重重困難。他們怕我掙脫逃跑;我的伙食費太貴,可能會引起饑荒。他們曾一度決定將我餓死或者用毒箭將我處死。但他們又考慮到,這麼龐大的一具屍體,發出惡臭來,可能會造成京城瘟疫,說不定還會在整個王國傳染開來。正當大家在商討這些事情的時候,會議大廳門口來了幾位部隊的軍官,他們中有兩位被召見,進去報告了上文提到的我處置六名罪犯的情形。我的這一舉動在皇帝陛下以及全體廷臣的心中造成了極好的印象,皇帝隨即頒下一道旨意:京城周圍九百碼以內所有的村莊,每天早上必須送上六頭牛、四十隻羊以及其他食品作為我的食物,此外還須提供相應數量的麵包、葡萄酒和其他酒類;皇帝指令這筆費用由國庫支付。原來這位君王主要靠自己領地上的收入生活,除非遇上重大事件,一般難得向百姓徵稅,只是一旦戰事發生,百姓須隨皇帝出征,費用由自己負擔。皇帝又指令組成一個六百人的隊伍做我的聽差,發給他們伙食費以維持生計;為方便服務,又在我的門兩旁搭建帳篷供他們居住。還下令三百個裁縫做一套本國樣式的衣服給我,雇六名最偉大的學者教我學習他們的語言;最後,他還要他的御馬,貴族們的馬以及衛隊的馬時常性地在我跟前操練,使它們對我習慣起來。所有這些命令都得到及時執行。大約過了三個星期,我在學習他們的語言方面大有進步,在這期間裡,皇帝經常來光顧,並且很樂意幫助我的老師一起教我。我們已經可以與他們作某些方面的交談了。我學會的第一句話就是向他表達我的願望,他是否可以讓我獲得自由。這句話每天我都跪在地上不停地念叨。據我理解,他回答的是:這得經過時間的考驗,不徵求內閣會議的意見,是不予考慮的,而且首先我要宣誓與他及他的王國和平相處。當然,他們待我是很好的;他還勸我要耐心謹慎,以此來贏得他及他的臣民的好感。他又希望,假如他下令幾個專門官員來搜我的身,我不要見怪,因為我身上很可能帶著幾件武器,要是這些武器的大小配得上我這麼一個龐然大物,那一定是很危險的東西。我一邊用話一邊用手勢表達著說,我可以滿足陛下的要求,我隨時可以脫下衣服,翻出口袋讓他檢查。他回答說,根據王國的法律,我必須經過兩位官員的搜查;他也知道,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和協作,他們是辦不到這件事的,但是他對我的大度和正直極有好感,很放心將他們的安全托付給我;並且無論他們從我身上取走什麼,我離開這個國家時自當奉還,或者按我規定的價格如數賠償。於是我把那兩位官員拿到手上,先放人上衣口袋,接著又放人身上的其他口袋,只有兩隻表袋和另一隻放著幾件零用必需品的秘密口袋沒有讓他們搜查,因為對於他們來說那些東西是沒有什麼意義的,我覺得沒有搜查的必要。一隻表袋裡是一塊銀表,另一隻則放著存有少量金幣的錢包。兩位先生隨身帶著鋼筆、墨水和紙,他們將所看到的一切列出一份詳細的清單;做完之後,要我把他們放回地上,以便將清單呈交皇帝。這份清單我後來將它譯成了英文,逐字抄錄如下:
  第一,在巨人山(「昆布斯·弗萊斯純」一詞我是這樣翻譯的)上衣的右邊口袋裡,經過最嚴格的搜查,我們只發現了一大塊粗布,大小足可做陛下大殿的地毯。在左邊口袋裡,我們看到一口巨大的銀箱,蓋子也是銀製的,我們打不開。我們要他打開,我們中有一人就跨了進去,結果裡面有一種塵土一般的東西,一下沒到他腿的中部,塵埃撲面,弄得我們倆打了好幾個噴嚏。在他背心的右邊口袋裡,我們發現了一大捆白白的薄東西,一層層地疊在一起,有三個人這麼大,用一根粗壯的纜繩紮著,上面記著黑色的圖形,依我們的看法,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文字,每個字母差不多有我們半個巴掌那麼大小。左邊那只袋裡是一部機器一樣的東西,它的背面伸出二十根長長的柱子,很像陛下宮前的欄杆,我們估計,那是巨人山用來梳頭的東西。我們沒有老拿問題去麻煩他,因為我們發現他很難聽懂我們說的話。在他的中軍衣(「欒佛一路」一詞我譯作中罩衣,他們指的是我的馬褲)右邊的大口袋裡,我們看見一根中空的鐵柱子,有一人來高,固定在比鐵柱子還要粗大的一塊堅硬的木頭上,柱子的一邊伸出幾塊大鐵片,奇形怪狀的,我們不明白是做什麼用的。左邊的口袋裡放著同樣的一部機器。在右邊稍小一點的口袋裡,是一些大小不等的圓而扁的金屬板,顏色有白有紅;白的像是銀子,又大又重,我和我的同伴都難以搬動,紅的重量和白的差不多,像是金子。左邊那一隻盒子裡,是兩根形狀不規則的黑柱子;由於我們站在口袋底部,輕易到不了柱子的頂端。一根柱子被東西覆蓋著,看上去只是一件整的東西;可是另一根柱子的頂端上似乎有一樣白色的圓東西,大約有我們的兩個頭大小。兩根柱子都鑲著一塊巨大的鋼板,我們怕是危險的機器,就讓他拿出來給我們看。他把它們從盒子裡取出,告訴我們,在他的國家裡,他一般是用其中的一件剃鬍子,用另一件切肉。還有兩隻口袋我們進不去,他叫它們表袋,實際是他中罩衣上端開著的兩個狹長的縫口;因為他肚子的壓力,這兩隻展很緊。右邊表袋外懸著一條巨大的銀鏈,底端拴著一部機器,這部機器很神奇。我們指令他把鏈子上拴著的東西拉出來,卻是一個球體的東西,半邊是銀,半邊是種透明的金屬;透明的一邊,我們看見了畫著一圈奇異的圖形,想去摸一下,手指卻被那層透明的物質擋住了。他把那機器放到我們耳邊,只聽見它發出不停的聲音,好像水車一般。我們猜想這不是某種我們不知名的動物,就是他所崇拜的上帝,但我們更傾向於後一種猜測,因為他對我們說(如果我們理解正確的話,他表達得很不清楚),無論做什麼事,他都要請教官。他管它叫先知,說他一生中的每一次活動都由它來指定時間。他從左邊的表袋裡掏出一張差不多夠漁夫使用的網,不過可以開合,實際上也是他的錢包。我們在裡邊找到幾大塊黃色的金屬,如果是金子的話,那麼它的價值可就大了。
  遵奉陛下之命,我們將他身上所有的。袋都認真地檢查了一遍。我們還看到了在他腰間一條腰帶,是由一種巨獸的皮革製成的。腰帶的左邊掛了一把五人高的長刀,右邊掛有一隻皮囊,裡面又分為兩個小袋,每隻小袋均都能裝下三個陛下的臣民;其中的一隻裝了些和我們腦袋一樣大小的重金屬球,要一手好力氣才能拿得起來;另一隻裝有一堆黑色顆粒,個兒不大也不重,我們一手可抓起五十多個。
  這就是我們在巨人山身上搜查情況的詳細清單。他對我們非常有禮貌,對陛下的命令表現出應有的尊重。陛下榮登皇位第八十九月初四日。簽名蓋章。
  克萊弗林·弗利洛克
  馬爾西·弗利洛克
  當這份清單給皇帝宣讀完之後,他雖然措辭婉轉,卻還是命令我把那幾件物品交出來。他首先要我交出腰刀,我就連刀帶鞘一起摘了下來。與此同時,他命令三千精兵(當時正侍衛著他)遠遠地將我包圍起來,持弓搭箭準備隨時向我放射;不過我並沒有去留意他們,因為我兩眼正全神貫注在皇帝身上。接著他要我拔出腰刀;雖然受海水浸泡的刀有點生銹,但大體上還是雪亮的。我拔出刀來,所有士兵又驚又怕,立即大聲叫喊;此時正當烈日當空,我手拿腰刀舞來舞去,那刀光使他們眼花繚亂。陛下畢竟是位氣概不凡的君王,並沒有像我所料想的那麼驚嚇;他命令我將刀收回刀鞘,輕輕地放到,離拴著我的鏈子的末端約六英尺的地方。他要我交出的第二件東西是那兩根中空的鐵柱之一,他指的是我的袖珍手槍。我把槍拔出來,按照他的要求,盡可能清楚地向他說明了槍的用途。因為皮囊收得緊,其中的火藥也幸運地沒有被海水浸濕(所有謹慎的航海家都會特別小心以免火藥被海水浸濕這種不愉快的事情發生);我裝上火藥,並且事先告訴皇帝不要害怕,然後向空中放了一槍。他們這一次所受的驚嚇,大大超過了剛才看見我腰刀時的驚嚇,幾百人倒地,好像被震死了一樣,就是皇帝,雖然依舊站著沒有倒下,卻也半天不能恢復常態。我像交出腰刀那樣,交出了兩把手槍以及彈藥包;我告訴他千萬要注意,不要讓火藥接近火,因為一丁點兒星火就會引起燃燒,把他的皇宮轟上天去。同樣我把手錶也交了出去,皇帝看了十分好奇,命令兩個個子最高的衛兵用槓子抬在肩上,就像英格蘭的運貨車伕抬著一桶淡啤酒一樣。對於表所發出的連續不斷的鬧聲和分針的走動,他大為驚奇;由於他們的視力遠比我們敏銳,所以很容易就看得出分針是在走動著。他徵詢了身邊學者們的意見,雖然我不大能聽得懂他們的話,卻可以看出他們的意見是各式各樣的,分歧很大,這也用不著我多說,讀者很容易想像。接著我又交出了銀幣、銅幣,錢包以及裡面的九大塊金幣及幾枚小金幣;還有我的小刀。剃刀、梳子、銀鼻煙盒、手帕和旅行日記等。結果是我的腰刀、手槍和彈藥包被車送進了皇帝的御庫,其它的物件全都歸還給了我。
  前面也曾提到過,我還有一隻秘密口袋逃過了他們的檢查,那裡有我的一副眼鏡(我視力不好,有時需要戴眼鏡),一架袖珍望遠鏡,和一些小玩意兒。那些東西對皇帝來說無關緊要,我也就認為沒有必要非獻出來不可。再者,我也擔心,這些東西隨隨便便交了出去,可能不是被弄丟就是被搞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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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0: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作者給皇帝和男女貴族表演一種極不尋常的遊戲——描寫利立浦特宮廷中的各種娛樂活動——接受某些條件後作者獲得自由。
  有君子之風和善良舉止的我博得了皇帝和滿朝大臣的歡心,事實上,軍隊和人民也都對我有好感,所以我就開始抱有在短期內獲得自由的希望。我採取一切可能的辦法來討好他們。漸漸地,當地人不太擔心我對他們會有什麼危險了。有時候我躺在地上,讓他們五六個人在我的手上跳舞;發展到最後,男孩女孩們都敢跑到我的頭髮裡面來玩捉迷藏了。在聽說他們的語言方面,我現在也有了很大的進步。有一天,皇帝要招待我觀看他國內的幾種表演。就演出的精妙與宏大而言,他們的表演超過了我所知道的任何一個國家。令我最開心的是繩舞者的表演。他們是在一根長約兩英尺,離地面十二英吋高的白色的細繩子做表演的。這件事我想請讀者耐心一點,聽我仔仔細細地講一下。
  只有那些正在候補重要官職或希望獲得朝廷思寵的人才來表演這種技藝。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們就開始此種技藝的訓練。這些人並非都是貴族出身或受過良好的教育。每當有重要官職空缺,不論是原官員過世還是失寵撤職(這是常有的事),就會有五六位候補人員呈請皇帝准許他們給皇帝陛下及朝廷百官表演一次繩上舞蹈;誰跳得最高而又不跌下來,誰就接任這個職位。重臣們也常常奉命表演這一技藝,使皇帝相信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本領。大家認為,財政大臣佛利姆奈浦在拉直的繩子上跳舞,比全王國任何一位大臣至少要高出一英吋。我曾見他在一塊固定在繩子上的木板上面一連翻了好幾個觔斗,那繩子只有英國普通的包裝線那麼粗。如果我沒有偏心的話,據我所看,我的朋友內務大臣瑞爾德裡沙的本領僅次於財政大臣,其餘的官員們則彼此不相上下。
  這種遊戲常常會有意外事故發生,這些事故是有案可查的。我親眼看到兩三個候補人員跌斷了胳膊和腿。但是更大的危險發生在大臣們自己奉命來表現功夫的時候,因為他們想跳得比以前好,又想勝過同跳的人,猛然來一下,很少有不摔倒的,有人甚至要跌兩三次。聽說在我來到這地方一兩年之前,佛利姆奈浦就因此差點兒跌死,要不是皇帝的一塊座墊恰好在地上減輕了他跌落的力量,他的脖子是肯定折斷了。
  還有一種是逢特別重大的節日專為皇帝、皇后及首相大臣們表演的遊戲。皇帝在桌上放紫、黃、白三根六英吋長的精美絲線。這三根絲線是皇帝準備的獎品,他打算以此獎勵不同的人,以示其不同的恩寵。表演儀式在皇宮的大殿上舉行,候補人員要在這裡比試和前面完全不同的技藝,這種技藝我在新舊大陸的任何一個國度都未曾見過有一絲相似的。皇帝手拿一根棍子,兩頭與地面平行,候選人員一個接一個跑上前去,一會兒跳過橫桿,一會兒從橫桿下爬行,來來回回反覆多次,這些反覆都由橫桿的上提和下放決定。有時候皇帝和首相各拿棍子的一端,有時則由首相一人拿著。誰表演得最敏捷,跳來爬去堅持的時間最長,誰就被獎以紫絲線,其次賞給黃絲線,第三名得白絲線。他們把絲線繞兩圈圍在腰間;你可以看到朝廷上下很少有人不用這種腰帶作裝飾的。
  由於戰馬和皇家御馬每天都被帶到我的跟前,經過時間的考驗它們已經不再膽怯,一直走到我的腳邊也不會驚嚇。我把手放在地下,騎手們就縱馬從上面躍過去;其中有一名獵手是皇帝的狩獵隊的,騎一匹高大的駿馬從我穿著鞋子的腳面跳了過去。這確是驚人的一跳。一天,很榮幸我有機會表演一種非常特別的遊戲供皇帝消遣。我請求他吩咐人給我弄幾根兩英尺長的棍子來,像普通手杖一樣粗細的就行。皇帝就命令他負責森林的官員前去照辦。第二天清晨,六個伐木工人駕著六輛馬車回來了,每輛車都由八匹馬拉著。我從車上取下九根木棍並把它們牢牢地插在地上,擺成一個二點五平方英尺的四邊形。然後,我又取四根木棍,橫綁在四邊形的四角,離地高約兩英尺。接著我把手帕平鋪在九根直立的木棍上並綁緊,四面繃緊就像鼓面一樣。那四根橫綁的木棍高出手帕約五英吋當作四邊的欄杆。這活幹完之後,我就請皇帝讓一支由二十四人組成的精騎兵上這塊平台來操演。皇帝同意了我的這一建議,我就用手將這些馬一匹匹拿起來放到手帕上,馬上騎著全副武裝的軍官,准備操練。他們一站整齊就馬上分成兩隊,進行小規模的軍事演習,一時鈍箭齊發,刀劍出鞘,跑的跑,追的追,攻的攻,退的退,總之表現出了我從未見過的嚴明的軍事紀律。由於四根橫木的保護,他們沒有從平台上跌下來。皇帝高興至極,命令這個遊戲幾天內反覆表演。竟然有一次他讓我把他舉到平台上去發號施令。他甚至費盡口舌說動皇后,讓我把她連人帶轎同時舉到平台不到兩碼的高處,從那裡她得以飽覽操練的全景。也算我運氣好,幾次表演都沒有什麼不幸的事故發生。只有一次,一位隊長騎的一匹性情暴烈的馬用蹄子亂踢,在手帕上踹出了一個洞,馬腿一滑,人仰馬翻。但我馬上就將人馬都救起來了,一手遮住洞,一手像原先送他們上台時那樣將人馬放回到地上。失足馬的左肩押扭傷了,騎手則什麼事也沒有。我盡量將手帕補好,不過我再也不相信這手帕有多堅牢,能經得起這種危險的遊戲了。
  就在我獲得自由前兩三天,一次當我正在給朝廷上下表演這類技藝供他們取樂時,忽然來了一位專差,向皇帝報告說,有幾個百姓在騎馬走近我原先被俘的地方時,發現地上躺著一個很大的黑色的東西,樣子怪極了,圓圓的邊,伸展開去有陛下的寢宮那麼大,中部突起有一人高。他們起初還怕那是什麼活的動物,可是有人繞它走了幾圈,它還是在草地上躺著一動不動,就覺得並不是了。他們踩著彼此的肩膀爬到了頂上,頂平平扁扁的,用腳一踩才發現裡面是空的。依他們的淺見,有可能這東西是巨人山的東西。如果皇帝准許,他們將用五匹馬把它拉回來。我立即就明白了他們說的是什麼了。聽到這個消息,我真打心眼裡高興。可能是翻船以後我剛上岸那會兒狼狽不堪,還沒走到睡倒的地方,帽子就搞掉了。那帽子我划船時曾用繩子繫在頭上,泅水時也一直戴著,估計是到了後來發生了意外,繩子斷了,而我卻一無所知,還以為帽子掉在海裡了呢。我請求皇上讓他們把帽子幫我拉回來,並同時向他說了帽子的用途和特性。第二天,車伕將帽子運來了,可是已經破舊了許多。他們在帽沿上離邊不到一英吋半的地方鑽了兩個孔,孔上紮了兩個鈞,再用一根長繩繫住鉤子一頭接到馬具上,這樣將我的帽子拖了半英里多路。不過這個國家的地面極為平整光滑,所以帽子所受的損傷比我預想的要輕許多。
  這件事過了兩天後,皇帝命令駐紮在京城內外的一部分部隊作好演習準備。原來他又想出了一個主意,要以一種十分奇怪的方式來取樂。他要我像一座巨像那樣站在那兒,兩腿盡可能地分開,然後命令他的將軍(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將,也是我的一位大恩人)集合隊伍排成密集隊形,從我的胯下行軍。步兵二十四人一排,騎兵十六人一排,擂鼓揚旗,手持長槍向前進。這是一支由三千步兵和一千騎兵組成的軍隊。皇帝命令,前進中每一名士兵必須嚴守紀律,尊敬我個人,違者處死。不過這道命令並沒有禁止住幾位年輕軍官在我胯下經過時抬起頭來朝我看。說實話,我的褲子那時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了,所以會引起那些軍官的哄笑與驚奇。
  因為想獲得自由的事,我給皇帝上了許多奏章,他終於先在內閣會議上,接著又在全體國務委員會議上提出了此事。除斯開瑞什·博爾戈蘭姆之外,沒人反對,這個人我並未惹他,卻偏要與我為敵。但是全體閣員都反對他,因此我的請求還是得到了皇帝的批准。這位大臣是個「葛貝特」,即當朝的海軍大將,深得皇帝的信任,也通曉國家事務,不過臉色陰鬱溫怒。他最後還是被說服了,卻又堅持我的釋放須有條件,我得宣誓信守那些條件,條件文本由他親自起草。斯開瑞什·博爾戈蘭姆在兩位次官與幾位顯要的陪同下,親手將文件交給了我。文件宣讀了之後,他們讓我宣誓堅決遵守執行以上條款,先是按照我所在國家的方式,然後再按照他們的法律所規定的方式宣誓。他們的方式是:用左手拿住右腳,右手中指置於頭頂,大拇指放在有耳尖。讀者可能好奇想瞭解一下這個民族特有的文章風格和表達方式,以及我恢復自由所應該遵守的條款,我就將整個文件盡可能地逐字逐句地在此翻譯出來,供大家一看:
  高爾伯斯脫·莫馬侖·依芙萊姆·歌爾達洛·謝芬·木利·烏利·古,利立浦特國至高無上的皇帝,舉世擁戴、畏懼,領土廣被五千布拉斯特洛格(周界約十二英里),邊境直達地球四極;身高超過人類的萬王之王;腳踏·。地,頭頂太陽;頭一點,全球君王雙膝顫;和藹如春,舒適如夏,豐饒如秋,恐怖如冬。至高無上的吾皇陛下,向不久前來到本天朝國土的巨人山提出如下條款,巨人山須莊嚴宣誓並遵守執行:
  一、如果沒有加蓋我國國璽的許可證,巨人山不得擅自離開本土。
  二、沒有得到命令,不准擅自進入首都;如經特許,居民應該在兩小時前接到通知足不出戶。
  三、巨人山只可以在我國的主要大路上行走,不能隨便在草地上或莊稼地裡行走臥躺。
  四、在上述大路走動時,要絕對小心,不得踐踏我國良民及其車馬;不經本人同意,不得將我國良民拿到手裡。
  五、如遇需要特殊傳遞的急件,巨人山須將專差連人帶馬裝進口袋,一月一次跑完六天的路程。如果必要,還須將該專差安全地送到皇帝駕前。
  六、他應和我國聯盟,迎戰不來夫斯庫島的敵人,竭盡全力摧毀正準備向我們發起進攻的敵軍艦隊。
  七、在空閒的時候巨人山要幫助我們的工匠抬運巨石,建造大公園園牆以及其他皇家建築。
  八、巨人山要用沿海岸線步行的計算方法,在兩個月內,呈交我國疆域周長精確測量報告一份。
  最後,巨人山如果鄭重宣誓遵守上述各條,他每天即可得到足以維持我國一千七百二十八個國民生活的肉食與飲料。可隨時謁見皇帝,同時享受皇帝的其他思典。
  我皇登極以來第九十一月十二日於伯爾法勃拉克宮。
  我心甘情願地宣了誓,並且在條款上簽了字。不過有幾條不如我想像的那麼體面,那完全是海軍大將斯開瑞什·博爾戈蘭姆心存不良所致。鎖住我的鏈子一打開,我就獲得了完全的自由。皇帝也特別賞光,親臨了整個儀式。我俯伏在皇帝腳下表示感恩,但是他命令我站起來,又說了很多好話,不過為了避免人們說我虛榮,我就不再在這裡反覆說明了。他又說,希望我做一名有用的僕從,不要辜負他已經賞賜於我並且將來還可以賞賜於我的恩典。
  讀者也許會注意到,在讓我恢復自由的最後一條中,皇帝規定每天供給我足以維持一千七百二十八個利立浦特人的肉食與飲料。不久以後,我問宮廷的一位朋友,他們如何得出了這樣一個明確的數目。他告訴我說,皇帝手下的數學家們借助四分儀測定了我的身高。我身高超過他們,比例為十二比一,由於他們的身體大致相同,因此得出結論:我的身體至少可抵得上一千七百二十八個利立浦特人,這樣也就需要可維持這麼多人生活的相應數量的食物了。讀者由此可以想像得到,這個民族是多麼的足智多謀,這位偉大的君王的經濟原則是多麼的精明而精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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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0:4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關於利立浦特首都密爾敦多以及皇宮的描寫——作者與一位大臣談帝國大事 ——作者表示願為皇帝效勞對敵作戰。
  我獲得自由後,第一個要求就是想獲准參觀首都密爾敦多。皇帝倒爽快地答應了,只是特別關照不得傷及當地居民和民房。人們也從告示裡得知我將訪問京城的計劃。由於有高兩英尺半,寬至少有十一英吋的城牆環繞京城,所以盡可駕駛一輛馬車很安全地在上面繞行一周。城牆兩側每隔十英尺就是一座堅固的塔樓。我跨過西大門,輕手輕腳地前行,側著身子穿過兩條主要的街道,身上只穿了件短背心,因為我擔心要是我穿了上衣,衣服的下擺也許會刮及民房的屋頂或屋簷。雖然有嚴令禁止任何人出門,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但我走路還是非常小心,免得一腳踩到在街上遊蕩的人。閣樓的窗口和房頂上全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我不由得感覺到,在我的任何一次旅行中,從未見過像這樣人口眾多的地方。這座城市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每邊城牆長五百英尺。兩條大街各寬五英尺,十字交叉將全城分作四個部分。胡同與巷子我就進不去了,只能從旁邊路過時看一下,它們的寬度從十二到十八英吋不等。全城可容納五十萬人。房子有的高三層,有的高五層。有商店和市場,百貨齊全。
  皇宮在全城的中心,正處於兩條主要大街的交會之處,四周是高兩英尺的圍牆,宮殿離圍牆還有二十英尺。我獲得皇帝的許可後跨過了這道圍牆。圍牆與宮殿之間的空地很大,我可以很容易地繞行來看宮殿的每一面。外院四十英尺見方,其中又包括兩座宮院。最裡面的是皇家內院,我很想見識一下卻發現非常困難,原因是從一座宮院通向另一座宮院的大門只有十八英吋高、七英吋寬。外院的建築有五英尺高,雖然院牆由堅固的石塊砌成,厚達四英吋,如果我就這麼跨過去的話,很可能對整個建築群造成極大的損害。皇帝這時候也很希望我去瞻仰一下他那金碧輝煌的宮殿,但我三天後才如願。那三天,我用小刀在離城約一百碼的皇家公園裡砍下了幾棵最大的樹,做了兩張凳子,每張高約三英尺,並且都能承受得起我的體重。市民們得到第二次通告後,我又進城了,手拿著兩張凳子前往皇宮去。到達外院旁邊,我站上一張凳子之後將另一張舉過屋頂,輕輕地放到一院和二院之間那塊寬約八英尺的空地上。這樣從一張凳子到另一張凳子。我很輕便地就跨過了外院的樓群,之後我再用帶彎鉤的棍棒把第一張凳子鉤了過來。我用這樣的方法來到了皇家內院。我側著身子躺下來,臉挨到中間幾層樓那扇特地為我打開的窗子前,由此看到了人們所能想像到的最輝煌壯麗的內宮。
  我看到了皇后和年輕的王子們各自的寢宮裡都有主要的一些侍從相隨。皇后陛下很高興,對我十分和藹的笑了笑,又從窗子裡伸出手來賜我一吻。
  但是我不想讀者過多地來聽這一類的描述了,因為我把它們留給了另一部篇幅更大的書;那書差不多就要出版了,裡邊概括地敘述了這個帝國由創建開始,歷經各代君王的整個歷史,特別敘述了該帝國的政治、法律、學術、宗教、動植物、特殊的風俗習慣以及其他稀奇而有趣的事情。眼下我主要是想描述一下我住在這個帝國約九個月的時間裡發生在我以及公眾身上的種種事情。
  獲得自由後約兩個星期的一天早上,內務大臣瑞爾德裡沙(他們這麼稱呼他)來到我的寓所,只帶了一個隨身侍從。他吩咐他的馬車在遠處等候,請求我同他談一個小時。由於他的身份和個人功績,也由於我在向朝廷提出請求時他幫過不少忙,因此我很快就答應了他。為了我們之間聽說方便我提出躺下來,這樣我聽他說話可以方便些,但他更希望我把他拿在手裡交談。他先是對我能獲得自由表示祝賀。他說在這件事情上他自認為也有些功勞;不過他又說,要不是因為朝廷現在這個處境,我也許不會這麼快就獲得自由。「因為」他說,「在外國人看來可能我們的國勢顯得很昌隆,實際上卻被兩大危機所苦:一是國內黨爭激烈,一是國外強敵入侵的危險。至於第一個,你要知道,七十多個月以來,帝國內有兩個黨派一直在句心斗角。一個黨叫做特萊姆克三,一個黨叫做斯萊姆克三,區別就在於一個黨的鞋跟高些,另一個黨的鞋跟低些。事實上,據說高跟黨最合古法,但不論怎樣,皇帝卻決意一切政府行政管理部門只起用低跟黨人。這一點你是一定覺察得到的,皇帝的鞋跟就特別得低,和朝廷中任何一位官員比,他的鞋跟至少要低一『都爾』(『都爾』是一種長度,約等於十四分之一英吋)。兩黨間積怨極深,從不在一塊兒吃喝或談話。據我們估算,特萊姆克三或高跟黨的人數要超過我們,但是權力卻完全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擔心的是,太子殿下有幾分傾向於高跟黨,至少我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一隻鞋跟比另一隻要高些,所以走起路來一拐一拐。而正當我們內息方殷的時候,卻又受到不來夫斯庫島敵人入侵的戰爭威脅。那是天地間又一個大帝國,據我們所知,他的面積與實力和我皇陛下治下的這個帝國及其他一些大國幾乎不相上下。至於我們聽你說到過世界上還有其他一些王國和國家,住著像你一般龐大的人類,我們的哲學家對此深表懷疑,他們寧可認為你是從月球或者其他某個星球上掉下來的,因為身軀像你這麼大的人只要有一百個,短期內就肯定會將皇帝陛下領地上所有的果實與牲畜吃個精光。再者說,我們六千月的歷史除了利立浦特和不來夫斯庫兩大帝國外,也從來沒有提到過其他什麼地方。我下面要告訴你的是,這兩大強國在過去三十六個月裡一直在苦戰。戰爭開始是由於以下的原因:我們大家都認為,吃雞蛋前,原始的方法是打破雞蛋較大的一端。可是當今皇帝的祖父小時候吃雞蛋,一次按古法打雞蛋時碰巧將一個手指弄破了,因此他的父親,當時的皇帝,就下了一道敕令,命令全體臣民吃雞蛋時打破雞蛋較小的一端,違令者重罰。老百姓們對這項命令極為反感。歷史告訴我們,由此曾發生過六次叛亂,其中一個皇帝送了命,另一個丟了王位。這些叛亂大多都是由不來夫斯庫國的國王大臣們煽動起來的。叛亂平息後,流亡的人總是逃到那個帝國去尋救避難。據估計,先後幾次有一萬一千人情願受死也不肯去打破雞蛋較小的一端。關於這一爭端,曾出版過幾百本大部著作,不過大端派的書一直是受禁的,法律也規定該派的任何人不得做官。在這一切麻煩紛亂的過程中,不來夫斯庫的帝王們經常派大使前來規勸,說我們在宗教上鬧門戶分立,違背了我們偉大的先知拉斯特洛格在《布蘭德克拉爾》(即他們的《古蘭經》)第五十四章中的一條基本教義。不過我們認為這只是對經文的一種歪曲理解,因為原文是:『一切真正的信徒應在他們覺得方便的一端打破雞蛋。』何為方便的一端呢?依我淺見,似乎只有聽憑各人的良知了,或者由主要行政長官來決定。流亡到不來夫斯庫的大端派深受其朝廷的信任,又深受國內黨羽的秘密援助和慫恿,這樣兩帝國之間就掀起了一場血戰,三十六個月以來,雙方各有勝負。這期間我們損失了四十艘主要戰艦和數目更多的小艇,我們還折損了三萬最精銳的水兵和陸軍。據我們估計敵人所受的損失比我們的還要大些。可是他們又已經裝備好了一支龐大的艦隊,正準備向我們發起進攻。陛下深信你的勇氣和力量,所以才命我來把這件事說與你聽。」
  我請內務大臣回奏皇上:雖然我是個外國人,不便干預黨派紛爭,但為了保衛皇帝陛下和他的國家,我甘冒生命危險,隨時準備抗擊一切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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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1:0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作者用特別的戰略方法阻止了敵人的侵略進攻——被授予高級榮譽稱號——不來夫斯庫皇帝遣使求和——皇后寢宮失火,作者幫忙搶救了其餘的宮殿。
  不來夫帝國是與利立浦特帝國只隔一條寬八百碼海峽的東北方的一個島國。我還沒有見過這個島。自從得到敵人企圖入侵的消息以後,我就避免去那一帶海岸露面,為的是不使敵人的船隻發現我,因為他們至今還沒有得到關於我的任何情報。戰爭期間兩國間的來往一律嚴格禁止,違者將被處死刑;皇帝同時下令任何船隻統統禁運。我向皇帝提出了我構想的一個如何奪取敵人整個艦隊的方案。據我們的前線偵察員報告,敵人的艦隊正停泊在一處不容易發現的港灣,一但順風,立刻起航。我向經驗最豐富的海員打聽海峽的深度。他們多次測量過,海峽中心高水位時有七十「格蘭姆格蘭夫」深,大約相當於歐洲度量單位的六英尺;其他地方最多不過五十「格蘭姆格蘭夫」。我向東北海岸走去,正對面就是不來夫斯庫。我在一座小山丘後趴了下來,取出我的袖珍望遠鏡,看到了停泊在港口的由約五十艘戰艦和大量運輸艦組成的敵軍艦隊。然後我回到住所,下令(皇帝頒發了一份委任狀給我)趕制大量最結實的纜繩和鐵棍。纜繩的粗細與包紮線差不多,鐵棍的長度和大小則與編織用針一樣。我把三根纜繩擰成一股,這樣就更結實了;同樣,我又把三根鐵棍扭到一起,兩頭彎成鉤形。我這樣將五十隻鉤子拴上五十根纜繩之後,又回到了東北海岸。我脫去上衣和鞋襪,穿著件皮背心走下海去,這時離漲潮大約還有半個小時。我趕緊泅水而過,中心部位游了大約三十碼,直到我的腳能夠得著海底。不到半個小時,我就到達了敵艦隊,當敵人見到我的時候嚇得魂飛魄散,紛紛跳下船向岸邊游去,約有三萬多人。我拿出工具,把鉤子在每一隻船船頭的一個孔裡套牢,所有纜繩的另一端收攏紮在一起。我這麼做的時候,敵人放射了幾千支箭,許多箭射中了我的手和臉,不僅使我極度疼痛,工作也大受干擾。我最擔心的是我的眼睛,要不是我忽然想到了應急的措施,一雙眼睛肯定是沒了。我前面已經說過,我在一只秘密口袋裡藏了一些日常的小用品,其中就有一副眼鏡,這些東西都逃過了皇帝派來的人的搜查。我把眼鏡拿出來,盡可能牢地戴在鼻子上;有了這裝備之後,就繼續大膽地工作起來。儘管敵人還在放箭,好多箭也射中了鏡片,但也只是對玻璃片稍有損傷罷了。現在我已套牢了所有的鉤子,我拿起繩結,開始拉,可是船一動不動,原來它們都下了錯,死死地停在那裡,這樣,最需要力氣的活兒還在後頭呢。我因此先放下繩索,鐵鉤仍舊搭在船上,取出小刀,果斷地割斷了繫著鐵錨的纜繩,這時我的臉上和手上大約中了兩百支箭。接著我重又拾起繫著鐵鉤的繩索,輕而易舉地將敵方最大的五十艘戰艦拖了就走。
  不來夫斯庫人根本沒有想到我要幹什麼,起初只是一片驚慌失措。他們看到我割繩,還以為我只是想讓船隻隨波漂流或互相撞擊而沉,可當他們發現整個艦隊竟秩序井然地動起來而我在一頭拉著時,立即尖叫起來,那種悲哀絕望的喊叫聲簡直難以形容,不可想像。我脫離險境之後,稍稍停了一會兒,拔出手上。臉上的箭,搽了一點油膏;這我前面已提到過,是我初到時利立浦特人給我的。然後我摘下眼鏡,等到潮水略微退一些後,再帶著我的戰利品,涉水走過海峽的中心,安全返回利立浦特皇家港口。
  皇帝以及全朝官員站在岸邊,等待這一次偉大冒險行動的結果。他們只看見船形成一大半月形向前推進,卻看不到我的人,因我在水中,水已沒過我的胸脯。當我到達海峽中心時,他們就越發愁悶了,因這時的水已沒及我的脖子。皇帝斷定我是淹死了,半月形的敵艦隊正在向我們發動進攻。但過了一會他很快就放心了;我越往前走,海水就越淺,不一會兒功夫,就走到了彼此可以聽見喊聲的地方。我舉起拖艦隊來的纜繩的一端,高聲呼喊:「最強大的利立浦特皇帝萬歲!」這位偉大的君王迎我上岸,對我竭盡讚頌,當場就封了他們那裡最高的榮譽稱號「那達克」給我。
  皇帝的野心很大,他要再找機會把敵人的船艦都拉回他的港口,甚至想把不來夫斯庫整個帝國滅掉,劃作一個行省,派上一位總督去統治。他想徹底消滅大端派的流亡者,強迫那個國家的人民也都打破蛋的小端,那樣他就可以做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君主。但是,我盡力設法讓他打消這種念頭,從政策到正義,我向他列舉了許多論據。我坦白地表示,我不願做人家的工具,使一個自由、勇敢的民族淪為奴隸。這件事在國務會議上辯論的時候,大臣中最聰明的一部分人都贊同我的意見。
  由於我的這一公開而大膽的聲明完全違背了皇帝的計劃與政策,他因此永遠也不會寬恕我。他在國務會議上以一種很策略的方式提到了這事。據說,最聰明的幾位大臣至少是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他們是贊成我的意見。可是另一些人是我的死敵,忍不住就要說話,旁敲側擊地中傷我。從此,皇帝與一小撮對我不懷好意的大臣之間就開始達成一項陰謀;不到兩個月,陰謀暴露,卻差點兒以我的徹底消滅而告終。最大的功績在君王眼裡又能算什麼,你一拂逆他,不使其野心得到滿足,再大的功勞也等於零。
  在我立下功勞的第三個星期,不來夫斯庫正式派特使,卑躬屈膝,提出求和。不久,兩國締結了對我們皇帝極為有利的和約。和約的內容大家可想而知,我就不再敘述了。大使有六位,隨行人員差不多五百人;入境儀式十分隆重,一點也沒有損失主子的威嚴,也表示其使命的重大。和約簽訂之後,有人私下裡告訴那幾位大使,說我實為他們的朋友。我憑借自己當時在朝中的聲望——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也確實在簽約過程中幫了他們一些忙,他們因此禮節性地來拜訪了我。他們先說了一大堆恭維話,讚揚我勇敢、慷慨,緊跟著以他們皇帝陛下的名義邀請我訪問他們的王國。他們聽說了許許多多關於我力大無窮的神奇傳說,很希望能觀賞一下我的表演,看看到底如何。我爽快地答應了他們,詳細情況就不對讀者們贅述了。
  我花了一些時間招待了這幾位大使閣下,使他們無比滿意又十分驚奇。我提出想請他們代我向他們皇帝致以最誠摯的敬意。大皇仁德遠揚,舉世同欽,在我回到自己祖國之前是一定要去晉見的。這樣,我後來一次謁見我們皇帝時,就請求他准許我前去拜會不來夫斯庫的君王。他到是答應了,可我能看得出來,他的態度十分冷淡。我猜不出是什麼原因。後來有個人悄悄告訴我,是佛利姆奈浦和博爾戈蘭姆把我和那幾位大使交談的情況報告了皇帝,說那是我懷有二心的表現。不過我敢說,這件事情上我完全問心無愧。我第一次開始對朝廷和大臣們產生並非完美無缺的看法。
  有一點值得注意,這些大使是通過翻譯與我交談的。兩帝國的語言和歐洲任何兩個國家的語言一樣,彼此差別很大。每一國都誇耀自己民族的語言美麗、有力,歷史悠久,而對鄰國的語言公然蔑視。可是,我們皇帝仗著奪了人家艦隊的優勢,強硬的要求不來夫斯特國的人用利立浦特語遞交國書並致詞。同時也承認,因為兩國間的商貿往來很多,因為彼此都不斷接受對方的流亡人員,又因為兩個帝國都有互派貴族及富家子弟到對方國家留學以增長見識,瞭解異域風土人情的風尚,所以名門望族和住在沿海地區的商人、海員,幾乎沒有人不會說兩國話的。這一點我在幾個星期後去朝見不來夫斯庫皇帝時就發現了。由於我的敵人們不懷好意,當時我正身處種種不幸之中,但這次朝見還是一件讓人開心的樂事;這件事,我以後還要在適當的地方加以敘述。
  讀者也許還記得,在簽訂使我恢復自由的那些條款時,有幾條我很不喜歡,因為它們使我看起來很像個奴隸;要不是當時萬不得已,我是決不會屈從的。但現在我是帝國最高頭銜的「那達克」了,再履行這樣的義務未免有失身份;說句公平話,皇帝後來也沒有提起要我做那些事。不過,時隔不久我就得到了一次為皇帝陛下效勞的機會,至少我當時認為我是立了一大功。一天半夜,突然有幾百人在我門口呼喊把我驚醒了,由於突然被驚醒,我心裡有些恐懼。我聽到有人不停地喊「布爾格蘭姆」有幾位朝廷大臣從人群中擠了過來,懇請我立刻趕到宮中去。原來是一位女侍官不小心,看傳奇小說時睡著了,以致皇后的寢宮失火。我趕忙爬了起來,這時已有命令讓眾人給我讓開道路,又因為這是一個月明之夜,所以我一路小心趕到宮中,一個人也沒有踏傷。我看他們已在寢宮周圍把梯子和水桶之物都準備好了,只是水源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這些木桶只有大針箍那麼大小,可憐的人們以最快的速度把一桶接一桶的水遞給我,但火勢太猛,無濟於事。本來我可以用我的上衣很容易地將火撲滅,不幸的是匆忙之中只穿一件皮背心就跑出來了。事情很慘,看來已毫無希望。要不是忽然我想出了一條妙計(這種時候並不多),這麼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是肯定要燒成平地了。前一天晚上我喝了大量的一種名叫「格力姆格瑞姆」的美酒(不來夫斯庫人管它叫「福祿奈克」,但比我們的酒更好一點),這酒有很好的利尿作用。也很湊巧,我一次小便都還沒有解過呢。我靠火焰很近,又在忙著將火撲滅,身上一吸熱,酒就開始發生作用而變成尿了。我狠狠地撒了一泡,撒的也正是地方,結果三分鐘火就整個兒被澆滅了,花了多少年心血建成的其他皇家建築也終於免遭毀滅,被救了下來。
  天已亮了,我沒等皇帝向我道謝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因為雖說我立了一大奇功,但說不准皇帝對我這種立功的方式很反感。根據這個國家的基本法令,任何人不管其地位如何,如果在皇宮區內小便,一律處死。不過皇帝給我的一則通知又使我稍稍感到了一些寬慰,他說他會向司法部下令赦我無罪的,只是我沒能拿到赦免證書。有人私下裡告訴我,皇后對我的所作所為極其痛恨,她已遠遠地搬到皇宮的另一邊去了。她堅決不讓修復那被毀的寢宮,她再也不會去住了,在幾個心腹面前,她發誓一定要報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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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1: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本章介紹一下利立浦特的居民情況,它包括學術、法律、風情,怎樣教育兒童和作者在該國的生活方式以及他為一貴婦人辯護。
  儘管我打算寫一篇專門的文章來描述這個帝國的一切,但同時倒也樂意先介紹一點大概的情況來滿足讀者們的好奇心。由於當地人一般身高不超過六英吋,所以其他的動物、植物都有與之相稱的嚴格的比例。例如,最高的馬和牛身高是四五英寸,綿羊大約一英吋半,鵝大概就只有麻雀那麼大,依次往下推,一直到最小的種類,我是很難看見的。不過大自然使利立浦特人的眼睛已經適應了他們眼前那一切特殊的東西,他們能看得非常清楚,只是看不太遠。我饒有興致地看到一位廚師在一隻不及普通蒼蠅大小的百靈鳥身上尋毛,也曾看到一位年輕姑娘拿著根細得看不見的絲線在穿一枚小得看不見的針。這些都說明他們對近處的物體有著十分敏銳的視力。在他們那裡最高的樹木大約有七英尺,我指的是皇家大公園裡的那幾棵,我舉起攢著的拳頭剛好夠得著樹頂。其他蔬菜之類同樣也有一定的比例,那些就留給讀者自己去想像吧。
  他們的學術已經十分發達,不知歷經了多少代。這些就不用我說了。不過他們寫字的方法很特別,既不像歐洲人那樣從左到右,又不像阿拉伯人那樣從右到左,不像中國人那樣自上而下,也不像卡斯卡吉人那樣自下而上。而是從紙的一角斜著寫到另一角,和英國的太太小姐們一個樣子。
  他們埋葬死人時是將死人的頭直接朝下,因為他們持這麼一種意見,就是:一萬一千個月之後死人全都要復活,那時的地球(他們以為是扁平的)會上下翻個個兒;按照這樣的埋法,死人到復活的時候,就該是穩穩當當地站在地上了。當然,他們中有見識的人也都承認這種說法荒誕不經,但為了沿襲世俗的習慣,這種做法仍在延用。
  這個帝國有些法律和風俗非常奇特,要不是它們與我親愛的祖國的法律和風俗完全相反的話,我真想替他們說幾句辯解的話。但願我們也能實行就好。首先我要提到的是關於告密者的法律,一切背叛國家的罪行在此均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但如果被告能在開庭審叛時表明自己清白無罪,則原告將被立即處死,落個可恥的下場;同時無辜者還可以從原告的財產或土地中獲得四項賠償,這四項賠償包括損失的時間,經歷的危險,監禁的痛苦,以及全部的辯護費用。假如原告的財產不夠賠償的費用,則多半由皇家負擔。皇帝還要公開對被告有所恩賜,同時頒發通告,向全城宣佈被告無罪。
  他們把欺詐看作比偷竊更為嚴重的犯罪,因此欺詐的人沒有不被處死的。他們認為,一個人只要小心謹慎,提高警惕,再加上有點一般的常識,自己的東西就不會被偷掉,可是對於老奸巨滑的人來說,誠實的人是防不勝防的。既然人們需要不斷地買賣,信用交易,如果我們允許和縱容欺詐行為,或者沒有相應的法律對其進行制裁,那麼誠實的生意人就永遠吃虧,流氓無賴反倒獲利非淺。我記得有一次,我曾在國王面前替一個拐騙了主人一大筆錢的罪犯說情,那人奉主人之命去收款,隨後竟攜款潛逃。我對皇帝說,這只是一種背信棄義的行為,希望能減輕對他的量刑。皇帝覺得我荒謬到了極點,竟會將最能加重其罪行的理由提出來替他辯護。說真的,我當時無言以對,只好泛泛地回答說,也許是各國有各國不同的習俗吧。必須承認,我那時確實羞愧難當。
  雖然我們把賞與罰認為是一切政府動作的兩個樞紐,但除了在利立浦特之外,我還沒見過有任何一個國家能真正實行這一原則。不論是誰,只要能拿出充分證據,證明自己在七十三個月內一直嚴守國家法律,就可以享受一定的特權,根據其地位及生活狀況的不同,從專用的基金中,領取相應的一筆款子,同時還可以獲得「斯尼爾普爾」或「守法者」的稱號,不過這種稱號不能傳給後代。我告訴他們,我們的法律只有刑罰沒有獎賞,他們認為這是我們政策上的一大缺點。也正式如此,他們的裁判廳裡的正義女神像塑有六隻眼睛,兩隻在前,兩隻在後,左右還各有一隻,表示正義女神謹慎周全。女神右手拿一袋金子,袋口開著,左手持一柄寶劍,劍插在鞘中,這表示她喜歡獎賞而不是責罰。
  在選人任職方面,他們更注重優良的品德而非卓越的才能。他們認為,既然人類必須要有政府管理事務,那麼人類的一般才能就可以勝任各種職務;上天從來就沒有想到要把公共事務的管理弄得非常神秘,好像只有極少數傑出的天才才搞得懂,而這樣的天才一個時代也難得有那麼三個。相反,他們認為每個人身上都有真誠、正義、節制等美德,大家只要實踐這些美德,加上經驗和為善之心,就都能為國服務,不過還需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罷了。但是他們認為,如果一個人沒有德行,那麼他的才能再高也是沒有用的,任何事務都決不能交給那些有才無德的危險分子去辦。一個品行端正的人如果由於無知而犯錯,至少也不會像那些存心腐敗的人那樣給社會利益造成致命的後果。這些人本事不小,能夠加倍地營私舞弊,同時還能掩飾自己的腐敗行徑。
  不相信上帝的人也同樣不能為公眾服務。利立浦特人認為,既然國王們宣稱自己是上帝的代表,他所任用的人竟不承認他所憑借的權威,那就再荒唐不過了。
  在談到這些法律以及下面的法律時,讀者應該明白我指的只是他們原先的那些制度,而並不是後來的腐敗政治。由於人類天性墮落而導致這些人已經陷入腐敗之中去了。讀者要注意,那些憑借在繩子上跳舞而獲取高位,在御杖上下跳躍或爬行以贏得思寵和榮譽勳章等的無恥做法,最初是由當今皇上的祖父首先開始的,隨著黨派紛爭的愈演愈烈,這些劣跡遂漸發展到了目前的地步。
  以他們的做法來看,忘恩負義該判死罪,我們在書上讀到其他一些國家也有這樣的法律。他們的理由是這樣的:無論是誰,如以怨報德,就應該是人類的公敵,不知報恩的人,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他們關於父母親和子女責任的一些觀念也和我們的觀念完全不同。男女結合是建立在偉大的自然法則的基礎上的,為的是傳宗接代,利立浦特人也該有這樣一種結合。他們認為,和別的動物一樣,男女結合的動機在於性慾,而對其兒女的憐愛呵護也是出於同樣的自然法則。根據這一道理,他們絕對不認為一個孩子因為父親生了他,或者母親把他帶到了這個世上,而必須對父是盡什麼義務。想想人生的悲慘,生兒育女本身也沒有什麼好處,做父母的也沒有想到要生兒育女,相遇相愛時,心思還用在別的上面呢。根據這些還有其他一些理由與之相似,他們認為最不應該讓父母親來教育他們的子女。因此,他們的每個城鎮都辦有公共學校,除村民和勞工以外,所有父母的兒女一到二十個月被認為具備一定受教條件時,必須將他們送去學校接受培養和教育。學校有好多種,以適應不同等級與性別。有經驗豐富的教師,他們訓練孩子們養成一種與其父母親地位相符同時又符合自身能力及愛好的生活方式。我先來談談男校的情況,然後再談女校。
  接收名門貴族子弟的男學校配有受人愛戴而又博才多學的教師,他們手下還有助教。孩子們的衣食簡單樸素。他們受到榮譽、正義、勇敢、謙虛、仁慈、宗教、愛國等等方面原則性的培養教育,除了短暫的吃飯、睡覺時間以及包括身體鍛煉在內的兩小時娛樂活動之外,他們總有些事情要做。四歲以前男僕給他們穿衣服,之後則不管身份多高,都得自己穿衣。女僕們年紀相當於我們的五十歲,只做那最粗賤的活兒。孩子們絕不准許同僕人交談,只許一小伙或大群地在一塊兒玩耍,還總得有一位教師或者助教在旁,這樣他們就不會像我們的孩子那樣幼年時代染上愚頑的惡習。一年中父母親只准看望孩子們兩次,每次看望的時間只有一小時,見面和分別時可以吻一下自己的子女,但那種時候總有一位教師在旁,他們不允許做父母的竊竊私語或對孩子表示愛撫,也不允許他們帶進玩具、糖果之類的禮物。
  每家必須交付子女的教育及娛樂費用,過期不繳由朝廷官吏徵收。
  在接收一般紳士、商人、做小買賣和手藝人子弟的學校裡,也按照同樣的方法相應管理。不過那些預備要做生意的孩子十一歲就得放出去當學徒,而貴族子弟則繼續在校學留到十五歲(相當於我們的二十一歲),只是最後三年的管教比較松。
  在女子學校裡,高貴人家出身的女孩子所受的教育大致和男孩子差不多,不過替他們穿衣服的是整潔端莊的女僕,每次同時有一位教師或助教在場,一直到五歲她們可以自己穿衣服為止。如果發現這些女僕違反紀律擅自給女孩子講一些恐怖、愚蠢的故事,或者玩那些我們的侍女所慣於玩弄的愚蠢把戲來給姑娘們取樂,就邊鞭打她們邊在全城遊街示眾三次,再監禁一年,最後終身流放到這個國家最最荒涼的地方。所以那裡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樣,都恥於成為懦夫和呆子,也鄙視一切不潔不正派的個人打扮。我並沒有發現她們的教育因為性別的不同而有什麼差別,只是女子的運動不像男孩子們的那麼劇烈罷了。她們要學一些家政方面的規則,研究學問的範圍也較小些,因為這裡人的信條是,女人不可能永遠年輕,貴族人家的主婦卻應該永遠做一個懂道理、和藹可親的伴侶。女孩子到了十二歲,在他們看來就是結婚的年齡了,父母或監護人把她們領回家,對老師是千恩萬謝;姑娘與同伴別離卻都是淚流滿面。
  在較為低等一級的女子學校裡,孩子們學習各種符合她們性別和不同身份等級的工作。打算當學徒的九歲退學,其餘的留到十一歲。
  有孩子在這些學校裡上學的小戶人家,除每年要交低得不能再低的學費之外,還得將每月所得,繳一小部分給學校的財政主管,作為分給孩子的一份財產,所以父母的開支是受法律限制的。利立浦特人認為,人們為了滿足自己一時的慾望,把小孩子生到這個世上,卻要公眾來負擔教養,也未免太不公平了。至於有身份的人,「也要根據各人的情況,保證撥一筆一定數量的資產留給每一個孩子。這部分基金將永遠按照勤儉節約的原則,絕對公平地管理和使用。
  村民和勞工們則把孩子養在家裡,他們的本分就是耕種田地,因此他們的教育對公眾來說就顯得無足輕重了。不過他們中,年老多病的人養老院會來撫養,因為這個國家中沒有一個乞丐,也就是沒有乞丐這一行。
  我在這個國家住了有九個月零十三天,好奇的讀者一定想知道我在那裡是怎麼過日子的。我天生長有一個具有機械才能的腦袋,同時也由於生活中迫切需要,我就用皇家公園裡最大的樹木給自己做了一套相當方便適用的桌椅。兩百名女裁縫受雇給我製作襯衫、床單和台布,用的雖是最牢最粗的料,卻還得幾層相疊縫到一起,因為他們最厚的布和我們的上等細麻布比,還是要精細幾等。亞麻布在他們那裡通常是三英吋寬,三英尺長算一匹。我躺在地上給女裁縫們量尺寸,她們一個站在我脖子那兒,一個站在我腿肚那兒,各執一端拉直一根粗線,再由第三個人拿一根一英吋長的尺子來量粗線的長度。接著,量過我右手的大拇指後,她們就不再要量什麼了,因為按照數學的方法來計算,大拇指的兩周就等於手腕的一周,以次類推,她們又算出了脖子和腰圍的粗細;我再把我的一件舊襯衫攤在地上給她們做樣子參考,結果她們做出的襯衣非常合我的身。他們又雇了三百名裁縫師給我做外衣,不過他們用另一種方法來為我量尺寸。我跪在地上,他們豎起一架梯子靠在我脖子上,由一人爬上梯子,將一根帶鉛錘的線從我的衣領處垂直放到地面,這恰好就是我外衣的長度。但腰身和手臂由我自己來量。這些衣服全是在我自己的屋子裡做的,因為他們最大的房子也放不下這樣大的衣服。衣服做成,看上去就像英國太太們做的百袖衣一般,只是我的衣服全身一種顏色罷了。
  約有三百名廚師給我做飯,他們帶了家人住在我房子附近很小的茅屋裡。每位廚師給我做兩種菜。我一手拿起二十名服務員把他們放到桌上,另外的一百名在地面上侍候,有的端著一盤盤的肉,有的肩上扛著一桶桶的葡萄酒和其他酒類。我說要吃,在上面的服務員就用繩索以一種很巧妙的方法將這些食物往上吊,就像我們歐洲人從井裡往上拉水一樣。他們的一盤肉夠我吃一大口,一桶酒也夠我喝一口的。他們的羊肉不及我們的好,但他做的牛肉味道卻特別好站。我曾吃到一塊牛腰肉,非常大,咬了三口才吃完,不過這種時候很難得。我像在我們國家吃百靈鳥的腿肉一樣,將那些肉連骨頭什麼的一股腦吞了下去,僕人們見了非常驚訝。他們的鵝和火雞我通常是一口一隻;應該承認,它們的味道遠比我們的要好。至於他們的小家禽,我用刀尖一挑就是二三十隻。
  皇帝陛下聽說我的情形後,竟然有一天就提出要帶皇后和年輕的王子、公主來同我一起同享吃飯的快樂(他喜歡這麼說)。他們真的還就來了。我把他們放在桌上的御椅上,正和我面對著面。在他們四周站著侍衛。財政大臣佛利姆奈浦手裡拿著他那根白色權杖也在一旁侍奉。我發覺他不時從一旁酸溜溜地看我,我不願多理會,反而吃得比平常還要多,一來為了我親愛的祖國,二來也想讓朝廷驚歎一下。我私下裡總感覺皇帝的這一次駕臨,又給了佛利姆奈浦一次在他的主子面前算計我的機會。這位大臣一向暗地裡與我為敵,表面上卻又表示愛我,就其陰暗乖僻的本性來看,他這麼做是不正常的。他向皇帝報告說,目前的財政狀況很不景氣,往下撥款都得打折扣,國庫券的價值比票面價值低百分之九才能流通。總之,我已經花掉皇帝陛下一百五十多萬「斯普魯格」了(這是他們最大的金幣,大約有我們縫在衣服上作裝飾用的小金屬片那麼大小);從全局考慮,皇帝應該一有適當的機會就把我打發走。
  在這裡,我必須為一位品質高尚的夫人的名譽辯護一下,她因為我蒙受了不白之冤。財政大臣也真夠可以的,竟會猜忌到自己的妻子身上。有人心懷不測,嚼著舌頭跟財政大臣說他的夫人瘋狂地愛上了我。這個醜聞一時在朝廷裡傳播開來,說她有一次曾秘密到過我的住處。我鄭重聲明這事毫無根據,純屬造謠,只不過是夫人喜歡用天真無邪的坦誠和友誼善待我罷了。我承認她常到我家來,但每次都是公開的,馬車裡也總是另外帶著三個人,多半是她的姊妹、年輕的女兒和某個特殊的相識,可這在朝廷的其他貴夫人身上也是司空見慣的呀!而且我還要請我身邊的僕人作證,他們什麼時候看到我門口停著輛馬車,卻不知道裡面坐的是什麼人了。每次有人來,總是先由僕人通報,我則照例立即到門口迎接;施過禮之後,我非常小心地拿起馬車和兩匹馬(如果是六匹馬,車伕總要解下其中的四匹)放到桌子上;為了防止出事,我在桌子周圍安了五英吋高的活動桌邊。常常是我的桌上同時有四輛馬車,裡邊全坐滿了人,這時我就在椅子裡坐好,臉朝著他們。我和一輛馬車中的客人交談時,馬車伕就駕著其餘幾輛車在桌子上慢慢兜圈子,我就在這樣的交談中度過了許多愉快的下午。可是我要向財政大臣或者向他告密的那兩個人挑戰(我要說出他倆的名字,讓他們看著辦好了),這兩個人就是克拉斯特利爾和德隆洛。我要他們拿出證據來,除了我以前說到過的瑞爾德裡沙內務大臣曾奉皇帝陛下特遣來過以外,還有什麼人隱姓埋名私下來找過我。要不是這件事和一位貴夫人的名譽密切相關,我是不會絮絮叨叨說這麼多的,我自己的名譽受損也就算了。當時我的爵位是「那達克」,財政大臣沒有我職位高,大家都知道他只是一個「克拉姆格拉姆」,比我要低一級,就像在英國侯爵比公爵要低一級一樣乙但是我承認,他在朝廷的地位比我的要高。這些虛假的謠言是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得知的,至於怎麼得知的卻不太好提;謠言曾使佛利姆奈浦一度盡給他太太臉色看,對我就更壞了。盡管他最終還是醒悟了,並與太太重歸於好,但我卻永遠失去了他的信任。皇帝對我也很快越來越沒了興趣,他實在太受制於他那位寵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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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1: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作者得到消息,有人陰謀指揮他犯有嚴重的叛國罪,他只好逃往不來夫斯庫— —在那裡他受到歡迎。
  下面敘述一下我是怎樣離開這個王國的情形,似乎該把兩個月來一直在進行著的,一樁針對我的陰謀告訴給讀者。
  到那時為止,對朝廷裡的事情我一直都很不熟悉,我地位低微,也沒有資格知道同時參子宮廷的事。關於君王和大臣們的性情脾氣,我倒還是聽過很多,書上也讀過不少,但決沒有想到對如此偏遠的一個國家,它們竟然也會產生這麼可怕的影響。我本來認為這個國家的統治原則與歐洲國家的原則是完全不一樣呢。
  就在我正要去朝見不來夫斯庫皇帝的時候,朝廷的一位要人(他有一次大大地觸怒了皇帝,我一度曾幫了他大忙)夜裡忽然坐著暖轎十分隱秘地來到了我家。並不通報他的姓名,只說是要見我。他把轎夫打發走後,我就將這位老爺連同他乘坐的轎子一起放進了上衣口袋。我吩咐心腹僕人,要是有人來就說我身體不太舒服已經睡下了。我閂上大門,把轎子放到桌上,像平時一樣,在桌子邊坐了下來。經過一番寒暄之後,我發覺這位老爺一臉的憂慮,就問他是為什麼。他說他希望我耐心地聽他講,這事與我的榮譽及生命有重大關係。他的講話大意是這樣的,他人一走我立即用筆記了下來。
  「你要知道,」他說,「為了你的事,國務會議的幾個委員會最近召集了一次極為秘密的會議,皇帝兩天前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你應該清楚,差不多你一到這裡,斯開瑞什·博爾戈蘭姆(「葛貝特」,即海軍大將)就成了你不共戴天的敵人。他起初為什麼恨你我不知道,不過自從你大敗不來夫斯庫之後,使他這個海軍大將毫無顏面,所以他對你的仇恨就更加深了。這位大臣與財政大臣佛利姆奈浦(他因太太的事對你懷恨在心,這是盡人皆知的)、陸軍大將利姆托克、掌禮大臣拉爾孔和大法官巴爾墨夫擬就了一份彈劾書,指控你犯有叛國和其他重大罪行。」
  他這一段開場白聽得我急不可耐,想要馬上去打斷他,因為我覺得自己只有功沒有罪。但是他請我不要講話,自己接著說了下去:
  「為了報答你對我的恩情,我冒被處死的危險設法探聽到了全部消息,並且弄到了一份彈劾書的原文。」
  
  
  
  
   巨人山昆布斯·弗萊斯純的彈劾書
  第一條
  大皇帝卡林·德法·普魯思陛下在位時制定過一項法令,是:規定凡在皇宮范圍內小便者,一律以嚴重叛國罪論處。當事人昆布斯·弗萊斯純公然違反該項法令,借口撲救皇后寢宮火災,竟敢撒尿救火,居心叵測,忤逆不忠,形同惡魔。不經允許又擅自進入皇宮內院起臥,不僅違反該項法令,且有越權擅職之舉。
  第二條
  當事人昆布斯·弗萊斯純曾將不來夫斯庫皇家艦隊押來我皇家港口,皇帝陛下命其前往捕捉不來夫斯庫的殘餘船隻,把這個國家變為我國的行省,專派總督管轄。亡命該國的大端派及該國不願立即放棄大端邪說者,一律斬盡殺絕,弗萊斯就像個奸詐件逆之徒,以不願違背良心去摧殘一個無辜民族的自由與生命為借口,來抗拒洪福齊天尊貴威嚴的皇帝陛下,呈請免派他去執行上述任務。
  第三條
  不來夫斯庫派來特使向我朝求和,當事人弗萊斯與奸詐忤逆之徒無樣,竟幫助、教唆、安慰、款待該國使臣,而且當事人知道這些人是最近與我皇陛下公然為敵、公開宣戰的敵國君王的走年。
  第四條
  當事人昆布斯·弗萊斯是個不履行忠順臣民天職的人,僅是皇帝陛下口頭答應了,就準備前往不來夫斯庫帝國。藉此口頭允諾,該當事人背信棄義,意欲前往輔助、安慰、教唆不來夫斯庫皇帝。向前邊說的那樣,該國皇帝就在不久前還公然與我皇為敵,向陛下宣戰。
  「還有其他的條文,但就這幾條是最重要的,我已扼要地念給你聽了」。「在這宗彈劾案的幾次辯論中,應當承認,皇帝陛下有不少寬大為懷的表現,他不止一次強調你為他建立的功績,想幫你減輕罪行。但是財政大臣和海軍大將卻堅持要將你處死,他們要在夜裡放火燒你的房子,讓你極其痛苦地死去,落個可恥的下場;陸軍大將率兩萬人用毒箭射你的臉和手。他們還要秘密命令你的幾個僕人將毒汁灑到你的襯衣上,這樣你自己就會把皮肉抓爛,受盡折磨而死。陸軍大將也都贊成這些意見,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多數人都是同你對立的,倒是皇帝陛下決定盡可能地保全你的性命,最後爭取到了掌禮大臣。
  「關於此事,皇帝還令內務大臣瑞爾德裡沙發表看法。內務大臣一向自認為是你忠實的朋友。他說了,從他發表的意見看來,你對他印象不錯還是有道理的。他承認你罪行重大,但尚有可以寬恕之處,而寬恕是一個君王最值得人讚美的美德,皇帝陛下也正以胸襟寬懷而天下聞名。因為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和他是朋友,所以尊敬的閣員認為他是在偏護你。不過既然皇帝要他說,他也就願意坦率地談談自己的看法。假如陛下能念你的功勞,慈悲為懷保你一命,他可以下令只把你的兩隻眼睛弄瞎。他說依他的看法,用這一個辦法可以相對滿足公正的要求,全世界都會交口讚頌皇帝仁慈,有幸做陛下閣僚的人也是辦事公正而大方。你眼睛雖然沒了,但並不會影響到體力,一樣可以為陛下效命;再說盲目可以增加勇氣,因為你看不到危險;當初也就是因為你擔心眼睛被射瞎,再沒有第二次拉回敵人的剩餘戰艦。所以你以後由大臣們來替你看也就夠了,偉大的君王就是這麼辦的。」
  「這個建議遭到全體閣員的堅決反對。尤其是海軍大將博爾戈蘭姆都控制不住了,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說他覺得奇怪,內務大臣怎麼膽敢隨隨便便主張要保全一個叛徒的性命。從執政者的一切實際理由來考慮,你所建立的那些功勞只能加重你的罪行。你既然撒泡尿就可以將皇后寢宮的大火撲滅(他提到這事驚駭不已),那麼用同樣的方法,下次你就可能帶來大水氾濫,把整座皇宮淹沒。你能把敵艦拖來同樣也可以把敵艦再拖回去,如果你不高興的時候,他還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你骨子裡是個大端派。叛逆開始總是先在心裡盤算,然後才公開行動,因此他指控你是叛徒,並堅持要把你處死。
  「財政大臣的意見同他是一樣的。他指出,你的生活,開支巨大,皇家財政已經到了十分窘迫的地步,如果再這樣下去,很快就要供不起了。內務大臣提出弄瞎你的眼睛遠不是消滅這一禍害的良策,說不定反會使禍害加重;從弄瞎某類家禽的一般情形來看,很明顯,這些家禽眼瞎之後吃得更多,很快發胖。神聖的皇帝和閣員就是你的審判官,他們憑著各自的是非心完全可以認為你有罪,這就足以判你死刑,並不需要有法律明文規定的正式證據。」
  「但是皇帝陛下拿定主意反對把你處死,他仁慈地說,既然閣員們覺得弄瞎眼睛的刑罰太輕了點,以後還可以加其他刑嘛。這時你的朋友內務大臣謙恭地要求再次得到發言的機會,來答覆財政大臣提出的反對他的理由:皇帝為了維持你的生活耗資巨大。他說既然閣下有全權處理皇帝的財政,不妨逐漸減少你的定量,這樣這個禍害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解決。吃不到足夠的食物,你就會因身體而昏死過去,沒有胃口,結果是很快你就會被餓死。到那時你的體重輕了一大半,屍體發出的臭氣也就不會有太大危害了。你一死,五六千個老百姓兩三天就可以把你的肉從骨頭上割下來,用貨車運走,埋的遠遠的,免得傳染,留下你的骨架作為紀念,供後人瞻仰。」
  「就這樣,多虧你與內務大臣建立了偉大友情,整個事情才得到了拆衷的解決。皇帝嚴令:一步步將你餓死的計劃必須在密密中進行,不讓別人知曉,但弄瞎你眼睛的判決卻寫在彈劾書中。除海軍大將博爾戈蘭姆之外,大家一致同意。博爾戈蘭姆是皇后的奴才,皇后陛下一直讓他堅持把你處死;自從你那次用可恥而非法的手段撲滅了她寢宮的大火,她對你一直懷恨在心。」
  「三天後,你的朋友內務大臣就會來你家向你宣讀彈劾書,隨後還要向你表明皇帝陛下以及閣員們的寬大與思典,正是仰仗這寬大與恩典,你才僅僅被判處弄瞎眼睛。皇帝陛下十分相信你會感激涕零、低聲下氣地接受這一判決。之後將有二十名御醫前來監督,保證手術順利進行:你在地上躺著,他們將十分尖利的箭射人你的眼球。」
  「你要採取什麼對策你自己去考慮吧。為了不引起人懷疑,我得像剛才來的時候那樣趕緊偷偷地回去了。」
  這位老爺走了,我心中疑惑不解,一片茫然。
  這位君王和他的內閣採用了一種慣例(有人跟我說,這種慣例和從前的做法大不相同),就是,每當朝廷頒布一項嚴酷的判決,不論那是為了替君王洩忿,還是為了替寵臣報怨,皇帝總要在全體內閣會議上發表一通演說,表明他如何寬大、仁愛,說他這些品質是天下聞名,舉世公認的。演說很快刊行全王國。再沒有比歌頌皇帝仁慈那樣的話讓老百姓更害怕的了,因為大家看得出來,這樣的頌詞越誇張越強調,刑罰肯定更慘無人道,而受害人也就更加冤枉了。拿我自己來說,我得承認,無論是我的出身還是所受的教育,我都決沒有做朝臣的資格。但我覺得,這一判決對我沒有任何寬大和恩典可言,而且是苛刻得不能再苛刻了。有時我想,就去受審吧;彈劾狀上說我的那幾條事實我不否認,但總希望他們還能容許將我的刑罰再減輕一點。但是我一生中也曾經仔細閱讀過許多由國家提出起訴的政治案件的審判,我發覺到頭來都是由判官自以為是的結案了事。這種關頭,面對如此有權勢的敵人,這樣危險的一個決定我怕是靠不住的。我一度又極力想反抗;我現在還有自由,這個帝國整個的力量用上也很難將我制服,只要用些石塊,我就可以輕輕鬆鬆地把京城砸得粉碎。可是,一想起我對皇帝曾宣過誓,回憶起他給我的思典,以及授予我的「那達克」的崇高榮譽,我馬上就惶恐地取消了這樣的念頭。我也沒有這麼快就學會朝臣們那種報恩的辦法,於是安慰自己說,既然現在皇帝對我這麼嚴酷,以前那一切應盡的義務也就拉倒吧。
  最終,我作出了一個決定。這決定也許要招來某些非議,那倒也不一定沒有道理,因為我承認是由於我草草行事沒有經驗,才保全了雙眼,獲得了自由。因為,要是我那時就知道帝王與大臣們的性格(這是我後來在其他許多朝廷裡觀察得來的),以及他們對待罪行比我輕的犯人的手段,我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服從這麼便宜的刑罰。可那時由於自己年輕急躁,又有皇帝的許可,准我前去朝見不來夫斯庫皇帝,我就利用這個機會,趁這三天還沒有過去,發了一封信給我的朋友內務大臣,表明按照我已得到的許可,決定當天早上就動身前往不來夫斯庫。還沒等大臣回復,我就來到了艦隊停泊的海邊。我抓了一艘大戰艦,在艦頭拴上一根纜繩,拔起錨,脫掉衣服,將衣服連同腋下夾來的被子一起放人船中。我抱起船,半涉水半游泳地到達了不來夫斯庫皇家港口。那裡的人民早就在海邊迎接我了。他們給我派了兩名嚮導帶我前往首都,不來夫斯庫。我把兩人拿在手裡,一直走到離城門不到兩百碼的地方。我讓他們去通報一位大臣,就說我到了,讓他知道我在此等候皇帝的命令。過了大約有一個鐘頭,我得到回報,說皇帝陛下已經率皇室及朝廷重臣出來迎接我了。我又往前走了一百碼。皇帝及其隨從從馬上下來,皇后和貴婦們也都下了車,看不出他們有任何害怕或憂慮的表現,我臥在地上吻了皇帝和皇后的手。我告訴皇帝,我是來踐約的,為我能徵得皇帝的許可前來拜見他這麼一位偉大的君主,而感到不勝榮幸。我願盡力為他效勞,這也與我為自己君王盡義務完全一致。我對我失寵的事一個字也沒提,因為我到那時為止並沒有接到正式通知,可以完全裝作對這事一無所知。我現在不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推想皇帝也不可能公開那件密謀的。然而不久我就發現我這種想法錯了。
  我不想把這個朝廷如何接待我的詳細情形再來說給讀者聽了,總之,這種接待是和這麼一位偉大君王的慷慨氣度相稱的。我也不想再來多說我怎麼沒有房子沒有床,被迫裹了被子睡在地上等等困難情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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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1-14 23:02: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作者僥倖找到了離開不來夫斯庫的辦法,他經歷一些困難安全地回到自己的祖國。
  我到達後三天,由於好奇心的驅使我來到了這個島的東北海岸。在離海岸約半裡格的海面上,我發現了一樣東西,看上去像是一隻翻了的小船。我脫下鞋襪,涉水走了兩三百碼,發現那東西被潮水沖得越來越近了,接著我非常清楚地看見那就是一艘小船,我猜測那大概是什麼暴風雨把它從一艘大船上吹落下來的。我馬上回到城裡,請皇帝陛下將他艦隊損失後剩下的其中二十艘最大的軍艦,以及三千名水手全都借給我。這支艦隊繞道而行,我則抄最近的一條路回到原先發現小船的地方。我看到潮水把小船推得離岸更近了。水手們全都帶著繩索,我事先都已將它們結結實實地擰到了一起。當軍艦到了的時候,我立即脫掉衣服,涉水向前,走到離小船不到一百碼的地方後,就只好泅水向前了。游到小船旁邊,水手們將繩索的一頭扔給我,我將它在小船前部的一個小孔裡扣住,另一頭縛到一艘軍艦上。可是我發現我做的這一切都不管用,因為我的腳夠不到水底,沒有辦法工作。沒有辦法我只好游到小船的後面去,用一隻手盡可能地把小船朝前推。潮水幫了我的大忙,我一直向前游去,直到雙腳可以探著水底,這時下巴剛好露出水面。休息兩三分鐘後,我又推了一陣,一直到海水只夠著我胳肢窩的地方。最艱巨的工作總算完成了,我又拿出放在一艘軍艦中的另外一些繩索,」將它們一頭繫著小船,另一頭繫在供我調遣的九艘軍艦上。這時是順風,水手們在前面拉,我在後面推,一直到我們離岸不足四十碼的地方。潮水退後,我把小船弄出水,多虧有兩千人用繩索和機器幫忙,我才得以將它底朝天地翻了過來,這時發現船才稍稍受了點損傷。
  我不想把我修理船時遇到的困難講給讀者了,總之我是花了十天功夫做了幾把槳,然後把小船划進了不來夫斯庫的皇家港口。我到那的時候,只見人山人海,大家見這麼龐大的一艘船,都萬分驚奇。我對皇帝說,上天賜了我這艘船真是我的好運,它可以載著我到別的地方去,我說不定再從那裡就可以回到祖國了。我請求皇帝下令供給我材料以便我把小船修好,又請他發給我離境許可證。他先是好心地勸了我一陣,接著倒也欣然批准了。
  這些日子裡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沒有聽說我們皇帝在我的事上給不來夫斯庫朝廷來過什麼緊急文書呢?直到後來才有人悄悄地告訴我說,皇帝陛下怎麼也沒有想到我會知道他的計劃,他想我只是按照他的許可到不來夫斯庫去踐約了,但這事朝廷上下是非常清楚的。他想我朝見儀式一結束,幾天就可以回去的。但是我這麼長時間沒有返回終於使他苦惱起來。在和財政大臣以及那個小集團的其他成員商量之後,他派遣一名要員帶了一份我的彈劾狀前來不來夫斯庫。這位使臣奉命向不來夫斯庫君王陳述了他主公的寬大仁慈,說不過是判了我刺瞎雙眼的罪,可是我卻逃脫正義的懲罰;又說我若兩小時後不回去,馬上就剝奪我「那達克」的爵位同時宣佈我為叛國犯。這位使臣還說,為了維持兩帝國間的和平友好,他主公希望不來夫斯庫皇兄能下令將我手腳捆起送回利立浦特,以叛國罪受到處罰。
  不來夫斯庫皇帝和大臣們商議了三天,然後給了一個答覆,其中說了不少請求原諒的客套話。他說,至於把我捆綁了送回去,皇兄也知道那是辦不到的。雖然我以前奪走了他的艦隊,但議和時我幫過他不少忙,他是非常感激的。而且兩國君王不久就可以寬心了,因為我在海邊找到了一艘龐大的船,可以載我出海,他已下令在我的幫助和指導下把船修好。他希望再過幾個星期兩國就都可以解脫了,就不用再負擔這麼一個養不起的累贅。
  被派使臣帶著答覆回利立浦特去了。不來夫斯庫皇帝把事情的全部經過都告訴了我,同時在極其保密的情況下向我表示,如果我願意繼續為他出力,他將盡力保護我。我雖然相信他是誠心誠意的,但我已下定決心,只要有可能迴避,我再也不來和帝王大臣們推心置腹了。我對他的好意表示感謝並同時恭敬的請求他的諒解謙卑的乞求他能原諒。我告訴他,既然命運賜了我一隻船,是吉是凶,我都是決意要冒險出洋了,我不願這麼兩位偉大的君主再因我而彼此不和。我沒有發現皇帝有什麼不滿,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看出他對我的決定還蠻高興,他的大部分大臣也都是這樣。
  這種種考慮促使我提前離開,朝廷中人巴不得我早點走,都高高興興的幫我的忙。五百名工人在我的指揮下把十三塊最最結實的亞麻布縫到一起,給我的小船做成了兩面帆。做纜繩特別費事,我得將十根、二十根或三十根最粗最牢的繩索擰成一股。我又找了好久,終於在海邊碰巧尋著了一塊大石頭,就用它來作船錨。我得到三百頭牛的油脂,我把它們的一部分塗在船身上,另一部分留著應急之用。砍大樹做槳和桅真是苦不堪言了,不過我得到了皇家船匠的大力幫助,我先把粗活做好,然後他們幫我精加工。
  一個月後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好了,我就派人向皇帝請示,並向他告別。皇帝帶著皇宮大臣出了宮。我趴在地上,皇帝仁慈地伸出手來讓我親吻,皇后和公主也都讓我吻了手。陛下贈了我五十隻錢袋,每隻錢袋裡是兩百塊「斯普魯格」,還送了我一幅他的全身畫像,我馬上把它放進一隻手套裡,免得弄壞。下邊是繁雜的告別儀式,我就不再向讀者多說了。
  我在船上裝上一百頭牛和三百隻羊,相應數量的麵包和飲料以及大量的熟肉,做成這麼多熟肉需要用四百名廚師。我又隨身帶了六頭活母牛和兩頭活公牛,六隻活母羊和兩隻活公羊,打算帶回祖國去繁殖。為了在船上給它們餵養,我又帶了一大捆乾草和一袋谷子。我本來很想再把十二個本地人帶走,可這件事皇帝怎麼也不答應;除了對我的衣袋仔仔細細搜查外,皇帝還要我以我的名譽作擔保不帶走他的任何臣民,就是他自己想去也不行。
  我盡可能地將一切準備好,就在一七O一年的九月二十四號清晨六點鐘開船出發了。我向北行駛了約四里格遠的路,這時正刮著東南風。晚上六點,在西北方向約半里格的地方,我發現有一座小島。我一直向小島開去,在小島背風的一面拋錨停船。這裡似乎是座無人的荒島。我吃了點東西後就休息了。我睡得很香,想來至少也有六個鐘頭,因為我發現我醒來後兩個鐘頭天才放亮。那晚天很晴朗。太陽出來前,我吃過早飯就又開始航行了。這時風很順,我就按照袖珍羅盤的指示,按前一天相同的航向駕船前進。我的願望是,只要有可能,就把船開到我想是位於凡迪門蘭東北面的一個島那裡去。一整天下來我什麼也沒有發現,可是第二天下午大約三點鐘左右,我估計那時駛離不來夫斯庫已有二十四里路,我正朝正東方向行駛,忽然發現一艘帆船正在向東南方向開去。我向那船呼叫,但沒有反應,不過風勢已弱,我發現我已在逼近那帆船。我揚帆全速前進,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那船發現了我,就拉起了一面旗,同時放了一槍。沒想到我還有希望再次見到我親愛的祖國和我留在那裡的我的親人,那樣的快樂真是難以表達!那船降帆慢行,我就在九月二十六日傍晚的五六點鐘終於趕上了它。看到那船上的英國國旗,我的心直跳。我把牛羊都裝人上衣口袋,帶著我所有的給養和貨物上了那艘船。這是一艘英國商船,經北太平洋和南太平洋由日本返航。船長是戴浦特津[注]的約翰·畢得爾先生,是位彬彬有禮而且十分出色的海員。這時我們的位置是在南緯二十度,船上大約有五十個人,在這裡我竟然還碰到了我的一個老同事,叫彼得·威廉姆斯,他向船長直稱讚我人不錯。這位先生對我很友好,他要我告訴他我從哪裡來又到哪裡去。我答了幾句,可他以為我是在說胡話,是我經歷的種種危險使我的大腦出了問題。我從口袋裡掏出黑牛和黑羊,他見了無比驚訝,這才完全相信我說的是實話。接著我又給他看了不來夫斯庫皇帝送我的金幣、皇帝的全身畫像以及那個國家的其他一些稀罕玩意兒。我送了他兩袋錢,每隻袋裡裝有兩百個「斯普魯格」,並同時向他許諾回到英國以後,再送他一頭懷孕的母牛和一隻懷孕的母羊。
  這次航行的具體情況,我就不再一一說明了,總之一切都還很順利。我們於一七○二年四月十三號到達唐茲[注]錨地。航行中我只遇到了一次不幸的事:船上的老鼠拖走了我的一隻羊,我後來在一個洞裡發現了羊的骨頭,肉已經全被啃光了。剩下的我都把它們安全的帶到了岸上。我把它們放在格林威治的一個滾木球場草地上吃草,那裡的草很細嫩,它們吃得非常痛快,雖然我總擔心它們吃不好。在那麼漫長的航行途中,要不是船長給了我幾塊精緻的餅乾,拿來研成粉末,和上水,當作它們日常的食糧,我也許就保不住它們的性命。在接下來我留在英國的短短的一段時間內,我因為把這些牛羊拿給許多貴人及其他一些人看,所以有了一筆可觀的收入。在作第二次航海前,我把它們賣了,得了六百英鎊。我發現自我回來以後它們繁殖得相當快,特別是羊。但願這種精細的羊毛能給毛紡工業帶來更大的收益。
  我和妻子兒女一起只住了兩個月,由於我極想去異國他鄉觀光,不能再往下去了。我給妻子留下一千五百英鎊,並把她安頓在瑞德裡夫的一所好房子裡。其餘存貨我隨身帶走,有現金,也有物品,希望能夠增加我的家當。我的大伯父約翰在易平[注]附近給我留了一塊田產,一年大約有三十英鎊的收入。我又把腳鐐巷的黑公牛旅館長期出租,一年的進項還遠不止三十鎊,所以用不著擔心在我走後,家人要去靠教區接濟。我兒子約翰尼是按他叔叔的名字起的,這時已上中學,倒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女兒貝蒂已出嫁,有了自己的孩子,只能在家做點針線活兒。我和妻子兒女告別,大家都傷心的掉了淚。我上了載重三百噸的一艘名叫「冒險號」的商船,準備到蘇拉特[注]去。指揮這艘船的是利物浦[注]的約翰·尼古拉斯? 這次航海的情況,我得在遊記的第二部裡去敘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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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4 23:03:1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關於一次大風暴的描寫;船長派出長舢板去取淡水;作者為了看看那是什麼地方,隨長舢板一同前往——他被丟在岸上;被一個當地人捉住,隨後那人把他帶到一個衣民家裡——他在那裡受到招待,接著發生了幾起事件——關於當地居民的描寫。
  命中注定我得勞勞碌碌過一輩子,回家才兩個月,我就又離開了祖國。一七O二年六月二十日,我在唐茲登上了「冒險號」商船,前往蘇拉特,船長是康沃爾郡 [注]人約翰·尼古拉斯。我們一帆風順到了好望角,在那兒上岸取淡水;但發現船身有裂縫,沒有辦法只得卸下東西就地過冬。船長又得了瘧疾,所以我們一直到三月底才重新啟航。啟航後一路順利直到穿過了馬達加斯加海峽[注]。但是當船行駛到那個島的北面大約南緯五度的地方時,風勢突變。據觀測,那一帶海上,十二月初到五月初這段時間裡,西北之間總是吹著不變的恆風。可是四月十九日那天,風勢比平常要猛烈得多,也比平常更偏西一點,這樣一連刮了二十天,我們就被刮到了摩鹿加群島[注]的東面。根據船長五月二日的觀測,我們的所在地大約是北緯三度。這時海上風平浪靜,我心裡非常高興。可是船長在這一帶海域有著十分豐富的航海經驗,他要我們作好準備迎接明天的大風暴。果然,第二天風暴就出現了,開始刮起了南風,那就是所謂的南季節風。
  因為風很大怕把東西吹落,就收起了斜江帆,同時站在一邊準備收前桅帆;但是發現天氣非常惡劣,我們就查看了一下船上的炮拴得是否牢固,接著將後帆也收了。這時船偏離航道太遠了,所以我們想與其這樣讓它吃力地慢慢行駛或者下帆隨波逐流,還不如冒一次險讓它在海面上揚帆猛進。我們捲起前桅帆把它定住,隨後將前桅帆下端索拉向船尾。船舵吃風很緊,船尾猛地轉向風的一面。我們把前桅落帆索栓在套索樁上,但是帆碎裂了,我們就把帆桁收下來,將帆收進船內,解掉了上面所有的東西。這是一場十分兇猛的風暴,大海就像變了臉一樣非常驚險。我們緊拉舵柄上的繩索以改變航向,避開風浪,接著幫助舵工一起掌舵。我們不想把中桅降下來,而是讓它照舊直立著,因為船在海上行駛得很好;我們也知道,中桅這麼直立在那裡,船也更安全一些,既然在海上有操縱的餘地,船就可以更順利地向前行駛。猛烈的風暴過去以後,我們扯起了前帆和主帆,把船停了下來。以後我們又忙著掛起後帆、中桅主帆、中桅前帆。我們的航向是東北偏東,風向西南。右舷的上下角素被我們收到船邊,同時解開迎風一面的轉帆索和空中供應線,背風一面的轉帆索則通過上風滾筒朝前拉緊、套牢,再把後帆上下角索拉過來迎著風,這樣使船盡可能沿著航道滿帆前進。
  這場風暴刮的是西南偏西的狂風,據我估算,我們已被吹到了東面大約五百里格的地方,就是船上最有經驗的水手這時也不知道我們是在世界的哪個部分了。我們的給養還足可以維持一段時間,船很堅固,全體船員身體也都很好,但是我們卻嚴重缺淡水。我們覺得最好還是堅持走原來的航道,而不要轉向北邊去,那樣的話我們很可能進入大韃靼[注]的西北部,駛人冰凍的海洋。
  一七○三年六月十六日,中桅上的一個水手發現了陸地。十七日,我們清清楚楚看到有一座大島或者是一片大陸(我們不知道是不是大陸),島的南邊有一小半島伸入海中,還有一個小小的港灣,但港內水深對於百噸以上的船來說實在太淺了,無法停泊。在離這港灣一里格內的地方我們拋錨停船。船長派出十二名武裝水手帶著各種容器坐長舢板出去尋找淡水。我請求船長讓我和他們一起去,到岸上遊覽一番,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發現。到了岸上以後,我們既沒發現有河流、泉水,也沒有人類的囗向可尋。我們的人因此就在海岸邊來回尋找,看看海邊上是不是有淡水。我則獨自一人到另一邊走了大約一英里,發現這地方全是岩石,一片荒涼。我開始感到無趣,看不到任何可以引起我好奇的東西,就慢慢朝港灣處走回去。大海一覽無餘,我看到我們的那些水手已經上了舢板在拼著命朝大船划去。我正要向他們呼喊(儘管這也沒有什麼用),卻忽然看到有個怪物似的巨人在海水中飛快地追趕他們。他邁著大步,海水還不到他的膝蓋。但我們的水手比他有半里格路的優勢,那一帶的海水裡又到處是鋒利的礁石,所以那怪物沒有追上小船。這都是後來我聽人說的,因為當時我如果還呆在那裡觀看這個驚隊的場面就不知會落得個什麼結果了。我循著原先走過的路拚命地跑,接著爬上了一座陡峭的小山,從那裡我大致看清了這是個什麼地方。我發現這是一片耕地,但首先讓我吃驚的是那草的高度;在那片似乎是種著襪草的地上,草的高度在二十英尺以上。
  我走上了一條大道;我認為這是一條大道,其實對當地人來說,那只是一片大麥地裡的一條小徑。我在這路上走了半天,兩邊什麼也看不到。快到收割的時候了,麥子長得至少有四十英尺高。我大約走了一個小時才走到這一片田的盡頭。田的四周有一道籬笆圍著,高至少有一百二十英尺。樹木就更高大了,我簡直無法估算出它們到底有多高。從這塊四到另一塊田之間有一段台階。台階有四級,爬到最高一級之後還要跨過一塊石頭。我是無法爬上這台階的,因為每一級都有六英尺高,而最上面的那塊石頭高度在二十英尺以上。我正竭力在籬笆間尋找一個缺口的時候發現一個當地人正從隔壁的田裡朝台階走來。這人和我看到的在海水中追趕我們小船的那個巨人一樣高大。他大約有普通教堂的尖塔那麼高,我估計他的步子一步就有十來碼。我驚恐萬分,就跑到麥田中間躲了起來。我看到他站在台階的頂端正回頭看他右邊的那塊田,又聽到他叫喊,聲音比喇叭筒還要響好多倍,但由於那聲音是從很高的空中發出的,起初我還以為是在打雷呢。他這一喊,就有七個和他一模一樣的怪物手拿著鐮刀向他走來,那鐮刀大約是我們的長柄鐮的六倍。這些人穿的不如第一個人好,像是他的傭人或者雇工,因為聽他說了幾句話之後,他們就來到了我所趴著的這塊田裡來收割麥子了。我可能的用我所有的方法來躲避他們,但是因為麥稈與麥稈間的距離有時還不到一英尺,我行動起來非常困難。儘管這樣,我還是設法往前移,一直到了麥子被風雨吹倒的一塊地方。這裡我就再也無法向前移動一步了,因為麥稈全都纏結在一起,我沒辦法從中間爬過去,而落在地上的麥芒是又硬又尖,戳穿了我的衣服,直刺到肉裡去。與此同時,我聽到割麥子的人已經到了我後面不到一百碼的地方了。我精疲力盡,悲傷絕望透頂,就躺倒在兩道田壟間,一心想著就在這裡死掉算了。想到我妻子要成為孤苦無依的寡婦,孩子要成為沒有父親的孤兒,我心裡萬分的難過。我又開始悔恨自己愚蠢、任性,全不聽親友的忠告,一心就想著要作這第二次航行。我心裡這樣激動不安,不由得倒又想起利立浦特來。那裡的居民全都把我看作是世界上的龐然大物;在那裡,我可以只手牽走一支皇家艦隊;開創那裡的奇跡,也將永遠載人那個帝國的史冊。雖說這一切後人難以相信,但有千百萬人可以作證。可我在這個民族中間可能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就像一個利立浦特人在我們中間微不足道一樣,想到這一點,我真感到是奇恥大辱。但是我想這還並不是我最大的不幸,因為據說人類的野蠻和殘暴與他們的身材是成比例的,身材越高大,就越野蠻越殘暴。那麼,要是這幫巨大的野人中有一個碰巧將我提到,我也只能是他口中的一塊美食了,除此之外我已沒什麼指望了。毫無疑問,哲學家們的話還是對的,他們告訴我們:萬事萬物只有比較才能有大小之分。命運真能捉弄人,讓利立浦特人也找到一個民族,那裡的人比他們還要小,就像他們比我們小一樣。誰又知道,就是這麼高大的一族巨人,不會同樣被世界上某個遙遠地方的更高大的人比下去呢?只不過是那樣的巨人我們還沒有見到過罷了。
  我那時心亂如麻而且特別害怕,禁不住這樣亂想下去。這時有一個割麥人已經割到離我趴著的田壟不到十碼遠的地方了,我怕他再走一步,就會把我踩扁,或者被他的鐮刀割成兩段。因此,就在他又要向前移動的時候,我被嚇得拚命尖叫起來。一聽到這叫喊聲,巨人忽地停住了腳步,他朝下面向四周看了半天,終於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我。他猶豫了一會兒,那小心的樣子就彷彿一個人努力想去捉住一隻危險的小動物而又生怕被它抓傷或咬傷一樣;我在英國時,有時候提一隻黃鼠狼也就像他現在這樣。最後,他大膽地從我的身後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我的腰將我提到了離他眼睛不到三碼的地方,他這樣是為了更好地看清楚我的形體。我猜到了他的想法,幸虧當時我還冷靜,他把我拿在空中,離地六十英尺,又怕我從他的指縫中間滑落,所以使勁地捏住我的腰部,但我卻下定決心絕不掙扎一下。我所敢做的一切,只是抬眼望著太陽,雙手合攏做出一副哀求的可憐相,又低聲下氣。哀哀切切地說了幾句適合我當時處境的話,因為我時刻擔心他會把我扔到地上,就像我們通常對待我們不想讓它活命的任何可惡的小動物一樣。可是我也真是福星照命,他看起來好像很喜歡我的聲音和姿態,開始把我當作一件稀罕的寶貝。聽到我發音清晰地說話,雖然聽不懂是什麼意思,他還是感到非常好奇。這同時我卻忍不住呻吟流淚起來;我把頭扭向腰部兩側,盡可能讓他明白,他的拇指和食指捏得我好疼啊。他好像研究明白了我的意思,因為他隨手就提起了上衣的下擺,把我輕輕地放了進去,然後兜著我立即跑去見他的主人。他的主人是個殷實的富農,也就是我在田裡首先看到的那一個。
  那農民聽完他的傭人報告我的情況後(我從他們的談話猜想是這樣),就拾起一根手杖左右粗細的小麥稈兒,挑起我上衣的下擺;他似乎認為我也許生下來就有這麼一種外殼,他把我的頭髮吹向兩邊好把我的臉看得更清楚。他喊他的雇工,叫他們到他身邊來,問他們有沒有在田裡看到和我一樣的小動物。這是我後來才弄明白的。接下來他把我輕輕地平放在地上,不過我立刻爬了起來,來來回口慢慢地踱步,好使他們明白我並不想逃走。他們全都圍著我坐了下來,這樣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的舉動。我摘下帽子,向那個農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雙膝跪地,舉起雙手,抬起雙眼,盡可能大聲地說了幾句話。我從口袋裡掏出一袋金幣,十分謙恭地呈獻給他。他接過來,拿到眼前看看到底是什麼,後來又從他衣袖上取下一根別針,用針尖撥弄了半天,還是搞不懂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於是我向他表示,讓他把手放在地上,我再拿過錢袋,打開來,將金幣全部倒人他的手心,除了二三十枚小金幣以外,還有六枚西班牙大金幣,每一枚價值四個皮斯陀[注]。我見他把小指指尖在舌頭上潤了潤,拴起一塊大金幣,接著又撿起一塊,可是他看來完全不明白這是些什麼。他對我做了一個手勢,讓我把金幣收進錢包,再把錢包放進衣袋。我給了他幾次,他都不肯收,我就想最好還是先收起來罷。
  到這時,那農民已經相信我是一個有理性的動物了。他一再和我說話,可是聲音大得像水磨一樣刺耳,清楚倒夠清楚的。我盡量提高嗓門用幾種不同的語言回答他,他也老是把耳朵湊近到離我不足兩碼的地方來聽,可全都沒有用,因為我們彼此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他接下來讓傭人們回去幹活,自己就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手帕,攤在左手上疊成雙層,再手心朝上平放在地上,作手勢讓我跨上去。他的手還不到一英尺厚,所以我很容易就跨了上去。我想我只有順從的份兒,又怕跌下來,就伸直了身子在手帕上躺下。他用手帕四周餘下的部分把我兜起來只露出個頭,這樣更安全了。他就這樣將我提回了家。一到家他就喊來他的妻子,把我拿給她看,可她嚇得尖叫起來,彷彿英國的女子見了癩蛤蟆或蜘蛛一樣回頭就跑。但是過了一會兒,她見我行為安祥,並且很聽她丈夫手勢指揮,十分聽話,也就很快放心了,還漸漸地越來越喜歡我起來。
  那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僕人將飯送了上來。菜也就是滿滿的一盤肉(農民生活簡單,吃這樣的菜是相稱的),裝在一隻直徑達二十四英尺的碟子裡。一起吃飯的人有農民和他的妻子、三個孩子以及一位老奶奶。他們坐下來之後,農民把我放到桌子上,離開他有一段距離。桌子離地面高約有三十英。我非常害怕,盡可能遠離桌子邊唯恐跌下去。農民的妻子切下了一小塊肉,又在一隻木碟子裡把一些面包弄碎,然後一起放到了我的面前。我對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對她的感謝,接著拿出刀又就吃了起來。大家見狀十分開心。女主人吩咐女傭取來一隻容量約為三加化的小酒杯,斟滿了酒;我十分吃力地用兩隻手將酒杯棒了起來,以極為恭敬的態度把酒喝下,一邊竭力提高噪門用英語說:為夫人的健康乾杯。大家聽到了這話都高興的笑了起來,我卻差點被笑聲震聾了耳朵。酒的味道像淡淡的萊果酒,並不難喝。接著主人作了一個手勢讓我走到他切麵包用的木碟那邊去。寬容的讀者很容易就能體會到並且原諒我,就是,由於我一直驚魂未定,所以走在桌上的時候,不巧被一塊麵包屑絆了一跤,來了個臉啃桌子,幸好沒有傷著。我馬上爬了起來,看到這些好人都很關切的樣子,我就拿起帽子(為了禮貌起見我一直把帽子夾在腋下),舉過頭頂揮了揮,連呼三聲萬歲,表示我並沒有跌傷。但就在我往前向我的主人(從此我就這麼稱呼他)走去的時候,坐在他邊上的他的那個最小的兒子,一個十歲左右的小調皮,一把抓住了我的兩條腿把我高高地提到了半空中,嚇得我四腳直顫。他父親趕緊把我從他手裡搶了過來,同時狠狠地給了他一記左耳光,命令人把他帶走,不許上桌。這個耳光足以打倒一隊歐洲騎兵。但是我怕小孩子可能要記我仇,又想起我們的孩子天生都愛捉弄些麻雀、兔子、小貓和小狗,就跪了下來,指著孩子,讓主人盡可能地明白,希望他能原諒孩子。父親答應了,小傢伙重新回到座位上。我走過去吻了他的手,我的主人也拉過他的手讓他輕輕地撫摸我。
  吃飯時,女主人寵愛的貓跳到她膝蓋上來了。我聽到身後鬧哄哄像是十幾個織襪工人幹活的聲音,掉頭一看,發現原來是那隻貓在那打呼嚕,女主人正在邊撫摸邊餵它吃東西呢。我看到它的頭和一隻爪子,估計這貓足有我們社會中的三頭公牛那麼大。我老遠地站在桌子的另一邊,與貓相距五十多英尺;女主人也怕它萬一跳過來傷害我,所以緊緊地抱住它;即使這樣,那畜生猙獰的面相還是讓我感到十分不安。可是碰巧倒也並沒有危險,我的主人把我放到離它不足三碼的地方,它連理都沒理我一下。我常聽人說,自己旅行中的親身經歷也證明是這樣,就是,當著猛獸的面逃跑或者表現出恐懼,它就肯定會來追你或者向你進攻。因此,在這危險關頭,我是拿定主意要表現得滿不在乎。我在貓頭的前面毫無懼色地踱了五六次,有時離它還不到半碼遠;那貓好像倒是更怕我似的,把身子縮了回去。至於狗,我就更是一點也不害怕了。這時候有三四條狗進了屋子,這在農民家裡是常見的事,其中有一條是獒犬,身軀抵得上四頭大象,還有一隻靈提,沒有獒犬大,卻更高些。午飯就要用完的時候,保姆抱著個一歲的小孩走了進來。他一見我就大聲喊叫起來,那喊叫從倫敦橋到切爾西[注]那麼遠也能夠聽得到。他像平常孩子那樣晰呀了半天要拿我去當玩具。母親也真是一味地溺愛孩子,就把我拿起來送到了孩子跟前。他立刻一把攔腰將我抓住,把我的頭直往嘴裡塞。我大吼起來,嚇得這小淘氣一鬆手把我扔了。要不是他母親用圍裙在下面接住我,我肯定是跌死了。保姆為了哄孩子不哭,就用了一隻撥浪鼓。那是一種中間空的盒子,裡邊裝上幾塊大石頭,用一根纜繩拴在孩子的腰間。但所有這一切都沒起作用,她只有使出最後一招,給孩子喂奶。我得承認,還從沒見過什麼東西比這乳房讓我這樣噁心的,它長得特別奇怪,我真不知道拿什麼來和它相比,所以也無法對好奇的讀者詳細的說明這乳房的大小、形狀和顏色。乳房挺起來大約有六英尺高,周長少說也有十六英尺,乳頭大概有我半個頭那麼大。乳房上佈滿了黑點、丘疹和雀斑,那顏色那樣子真是再沒有什麼比它更叫人作嘔的了。因為她坐著餵奶比較方便,而我是站在桌上,離得近,所以這一切我看得清清楚楚。這使我想起我們英國的太太們皮膚白皙細嫩,在我們眼中是多麼的漂亮。不過那也只是因為她們身材和我們是一般大小罷了,有什麼缺點瑕疵,還得借助於放大鏡才能看得清。我們做過試驗,從放大鏡裡看,最光滑潔白的皮膚也是粗糙不平、顏色難看的。
  我記得在利立浦特時,那些小人的面容在我看來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了。有一次我同那裡的親密朋友,也就是一位學者也曾談論過這個問題。他說,我的臉他從地面往上遠看比近看要光滑。漂亮得多。他承認當我把他拿在手裡和我靠得很近時,乍一看我的樣子特別嚇人。他說都能在我的皮膚上見到大坑,鬍子茬比野公豬的鬃毛還要硬十倍,面孔也是由多種不同顏色組成,不舒服。不過允許我為自己辯白一下,我其實和我國的大多數男同胞一樣漂亮,每一次旅行也並沒有把我曬黑。另一方面,說起朝廷裡的那些貴婦人時,他又常常跟我說,這個人有雀班,那個人嘴太寬,還有什麼人鼻子過大,可我是一點也看不出來。我承認他的這一見解已經足夠使大家明白了,而我還是忍不住要說一說,兔得讀者們認為那些巨人長得真是醜陋不堪。我得替他們說句公道話,他們是一個美麗的民族,尤其是我那主人,雖然只是農民一個,我從六十英尺的高處看他,相貌是非常勻稱端莊的。
  吃完中飯,主人出去監督他的雇工了,從他的聲音和手勢我可以看出他嚴格囑咐妻子要小心看著我。我累得很,想睡覺,女主人看了出來,就把我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把一條乾淨的白手帕蓋在我的身上,但那手帕比一艘戰艦的主帆還要大,也非常粗糙。
  我大約睡了有兩個鐘頭,夢見在家與妻子兒女在一起,這就更憑添了我的痛苦。我發現自己孤零零地在一個兩三百英尺寬。兩百多英尺高的大房間裡,躺在一張二十碼寬的床上。女主人因要忙家務便把我一個人鎖在屋中。床離地面有八碼。因為生理上的需要,我不得不下床。我不敢隨便叫喊,而就是喊了,我睡的房間離那一家人所在的廚房很遠,我這樣的聲音根本不抵用。正當我處在這種境況下時,兩隻老鼠忽然緣著帳幔爬了上來,在床上跑來跑去亂嗅一陣,有一隻差點跑到了我臉上,我嚇得一下翻身站了起來,抽出腰刀進行自衛。這兩只可怕的言生竟敢對我兩面夾攻,其中一隻抬起前爪來抓我的衣領,幸虧它還沒來得及傷害我,我就將它的肚子剖開了。它倒在了我腳下,另一隻看到它同夥的下場立即就跑,但逃跑時背上也狠狠地挨了我一刀,血涔涔地流了出來。大功告成以後,我慢慢地在床上來回走動以平定呼吸,恢復精神。兩隻畜生有一條大獒犬那麼大,但要靈活、兇猛得多,所以要是我睡覺前解去了皮帶,我肯定是被它們撕成碎片吞吃了。我量了一下死老鼠的尾巴,發現差一英吋就有兩碼長了。老鼠的屍身還躺在那裡淌血,我感到噁心,但卻沒有辦法把它仍下床去。我見它還有點氣,就在它脖子上猛砍了一刀,這才徹底結果了它的性命。
  沒過多長時間,女主人來到了房間,見我渾身是血,趕緊跑過來把我拿在她手中。我手指死老鼠,又笑著給她做手勢使她明白我沒有被傷著。她高興極了,喊來女傭用火鉗夾住死老鼠把它扔到了窗外。接著她把我放到了桌上,我把沾滿了血的腰刀給她看,又用上衣的下擺把刀擦乾淨,然後放回了刀鞘。這時我急不可耐地要做一兩件別人無法替代的事情,就竭力讓女主人明白要她把我放到地上。她把我放在地上以後,我因為不好意思,只能指指門向她連鞠幾躬,此外便沒有別的辦法來進一步表達我的意思了。這個好心的女人最後好不容易才弄明白我要幹什麼,就又用手拿起我,走進花園,把我放在了地上。我走到離她約有兩百碼的一邊,打手勢請她不要看我或者跟過來,然後躲在兩片酸模樹葉之間解除了生理上的需要。
  我希望可敬的讀者能原諒我說這些瑣碎的事。在沒有頭腦的俗人看來,這類事也許顯得無關緊要,但它們無疑能幫助哲學家豐富想像,擴大其思想和想像的範圍,無論是對於社會還是個人都有好處。這也就是我將這篇遊記和其他幾篇遊記公之於世的唯一目的。我所敘述的都是事實,絲毫沒有在學問或風格上炫耀賣弄。但這次航行中的所有情景都給我留下了極其強烈的印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記憶之中,訴諸文字時沒有漏掉一個重要事件。然而經過嚴格校訂,我還是抹去了初稿中比較不重要的幾個段落,怕人家指責我的遊記冗長和瑣碎。旅行家們常常受到這類指責,可能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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