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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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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瑪麗亞·繆勒]陰影中的狼[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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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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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9:45 |只看該作者
第09章

  我一見到巴裡凱酒店,馬上就想起中學時代曾在這裡參加過一個通宵舞會。光明沒有寬容巴裡凱酒店,守著門廊入口的波利尼西亞神話中提基的頭像已風化剝蝕,裂痕斑斑;竹子和人造的屋頂草料顯得過時了;甚至服務台的側面裝飾用的棕櫚樹葉也顯得沾染了真菌病害。
  倫肖傳真的信用證書已到達服務台,他在傳真件的一角寫了一組四位數數字,還把它們圈了起來,這大概就是給我的緊急安全代號。我把它塞進拎包,向服務台人員出示了我的身份證明,詢問是否能和夜班經理或者保安負責人聯繫。回答說夜班經理和保安負責人都在休息,但在半小時內應該會回來的。
  我拿著旅店場地示意圖,出去看看我租的車。這是輛車型不明的棕褐色小型車。巴裡凱是飯店廣場南側一長溜旅店飯館中的一家,與巴裡凱隔門相鄰的是另一家更大的汽車旅店。我的兄弟喬伊幾年前曾在這家汽車旅店當過酒吧間的夥計。我曾多次去那家旅店看望他。再過去是一家意大利飯店。
  最後,我終於在很遠的一排側房中找到了我的房間。我把包拎進去,逕直走到電話旁。倫肖的朋友艾麗西亞,曾是海諾在這兒的聯繫人。電話打過去,她也正在等我的電話。我詢問了她和海諾談話的情況,她說他們只通過一次電話,在星期天晚上9點鐘左右。
  「你能重複一下他講的話嗎?盡可能是他的原話。」
  「噢,他是這樣說的,『我是海諾·裡賓斯基。告訴倫肖,約好在11點。以後我會聯繫的。』接著他謝了我,就掛上了電話。」
  「聽上去他怎麼樣?緊張嗎?焦急嗎?」
  「都不。要我說是很鎮定的,他有工作要去做,就那樣。你應該把旅店房間號碼告訴我,以便我及時找到你。」
  「133號房間。」我看了一下放在電話機邊的房間鑰匙,證實了房間號。
  「好的,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可打電話給我。」
  掛斷電話,我思索著艾麗西亞為什麼要我的房間號。如果她找我可以打電話,沒必要知道房間號;或許倫肖要讓他的人在我外出時來搜查我的房間。那她為什麼不直接向服務台人員要我的房間號?
  我從拎包中拿出旅店示意圖,再次熟悉了一下它的佈局。然後從記憶中發掘旁邊那家喬伊工作過的旅館的地形……
  接著,我從床頭櫃抽屜裡取出電話簿,查找雷萊伯爾出租車公司的電話號碼。我剛想去拿電話聽筒,但馬上又將手移開。RKI的人很可能已在電話線上安了竊聽器。艾麗西亞問我房間號可能只是個煙幕彈,其實他們在幾小時前就獲知哪個房間是分給我的了。和這樣的人周旋最好慎之又慎。
  我抄下這家出租車公司的電話號碼,接著就在房間裡忙碌起來。我打開旅行袋,掛了些衣物在壁櫥內,將浴衣搭在椅子上,在浴室梳妝台上放一堆化妝品,然後拿了件T恤衫和幾件內衣,統統塞進大拎包,掃了房間一眼,就一直走向正門門廳。
  一個穿著西部式樣衣服的男人坐在一張籐椅裡看報,兩個穿運動短褲的女人站在旅遊信息架前研究小冊子。我走過服務台的時候,那三個人一齊朝著我看。當然這並不一定意味什麼,因為在悶熱的星期二夜晚11點半,這兒沒什麼可吸引人的。
  夜班經理珀金斯先生見了我的身份證明,頓時緊張起來。他回到辦公室去給白天當班的經理打電話,瞭解向調查人員公開旅客記錄的有關規定。趁他進辦公室的時候,我放了10美元在櫃台上,服務台人員便將我要的資料顯示在計算機屏幕上。
  海諾是在星期天凌晨來旅店登記的;早上9點在客房用早飯;下午4點半有一張咖啡賬單,晚上8點有一張酒吧賬單。只有一個電話是晚上9點打給艾麗西亞的。他的房間鑰匙和信用卡委託書在星期一早上通過快遞結賬專用信箱收回。我問服務台人員,海諾走後,他住過的房間是否有人住過。他查了查說:「現在有人使用。」
  我問保安負責人是否休息回來了。回答說還沒有來,但他可能在小吃部,他的名字叫肯·格裡菲斯。
  往小吃部去的時候,站在旅遊信息架旁的一個女人好奇地看了我一眼,而那個穿西部式樣衣服的男人卻兩眼盯著報紙。
  肯·格裡菲斯是小吃部裡的唯一顧客,坐在靠後的車廂式座位裡,正在吃剩餘的一點色拉,我給他看過身份證明後,他邀我坐下。
  我從包中拿出海諾的照片,隔著桌子遞過去。「這個人星期天在這兒住過,你還記得他嗎?」
  格裡菲斯以當過警察的人特有的銳利眼光端詳照片。「不錯,我記得他。你為什麼找他?」
  「例行調查。你見到他幾次?」
  「兩次。一次是他登記入住,另一次是星期天下午大約4點45分,他開車出停車場。」
  「你注意過他朝哪條路去嗎?」
  「朝左,好像要上高速公路向西去。」
  「這是你最後一次見他?」
  「是的。」格裡菲斯看看手錶,他馬上要回去上班了。
  我掃視了一下小吃部,見有兩個女招待正在清理桌子。「請問,現在當班的招待和星期天下午4點半左右當班的是不是同一批人?」
  「可能是的。」他轉過身喊來一個離我們最近的招待,「嗨,埃瑪,你是從4點到午夜當班,對嗎?」
  「是的。」埃瑪放下手中端著的托盤,在自己的工作圍裙上擦了擦手。她早已超過了退休的年齡。格裡菲斯站起身,把座位讓給她。「你坐一會兒,這位女士問你個問題,我必須走了。」說完,他走了。
  埃瑪坐下後,我拿出那張海諾的照片給她。「你星期天下午見到過這個人嗎?」
  她瞇著眼看了一下,隨後點點頭。「是我接待的顧客。安安靜靜的,給的小費不少。」
  「他說了些什麼嗎?問你什麼沒有?」
  「噢,他問了。我拿賬單給他的時候,他問我開車去帝國海灘要多長時間。我就住那兒,所以能告訴他精確的時間。然後他又問我是否知道那兒的假日市場在什麼地方,我對他說就在一條主街上,帕姆大街。」
  「那是種什麼地方?」
  「墨西哥人出沒的地方,24小時營業。少說總有20個墨西哥人成天在那兒的停車場遊蕩。」她看了一眼廚房門,額頭起了擔憂的皺紋。「姑娘,我必須回去清理那些桌子了,老闆正盯著呢。」
  「多謝你,埃瑪。」我掏出一張鈔票隔著桌子遞給她。
  我起身走向門廳大門,把格裡菲斯和埃瑪告訴我的線索在頭腦中清理一下。大約在4點45分,他開車離開這兒的停車場,可能是去那個方向。但到9點鐘,他已返回這兒的客房,給艾麗西亞打了電話,告訴她接頭時間定在11點鐘。去帝國海灘的目的是什麼呢?和綁架者進行中介聯繫?是倫肖所謂的「慣用的伎倆」中的一部分?非常可能。
  穿過門廳走向雞尾酒吧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兒只剩下那個穿西部衣服的男人了。他的椅子稍稍轉了一下,更便於觀察到小吃部的入口處。從他身邊走過時,我故意盯著他瞧一眼,他似乎也覺察到我,但眼睛還是對著報紙。
  我懷疑他是諸多監視我的人中的一個。按照旅店示意圖,小吃部有一個和停車場相通的入口。如果倫肖的人是有準備的,那麼外面也會有人的。
  從這兒脫身看來要比我原先預料的困難得多。不過,我瞭解這兒的地形……
  酒吧裡霧氣朦朧,悶熱難擋,空調大概運轉不正常。一群袒胸露腹的呼拉舞女在跳康茄舞。我坐到一張凳子上,招呼一個穿著熱帶襯衫、雙肩套著一隻塑料大花環的酒吧招待來一杯白葡萄酒。
  他給我送來了酒,放下時煩躁地注視著一群吵吵嚷嚷的遊客聚坐的一角。我從包中摸出身份證明和海諾的照片,把它們緊靠著20美元放在吧台上。
  三樣東西他都看到了。這個酒吧招待頭歪到一邊,等候著。
  「星期天晚上大約8點鐘,」我開始問他,「這個人在這兒嗎?」
  他點點頭。
  「你侍候他了?」
  「一杯啤酒。他喝得很慢,也許有45分鐘。」
  「你跟他講話了嗎?」
  「他要換些零錢去買煙,買過煙後就離開了。」
  然而海諾不吸煙,我想,我從未見他吸過煙。
  「你能肯定他買煙了嗎?」
  「溫斯頓牌的。」他指指吧台的左邊。那兒有一隻售煙機。
  一群遊客招呼添飲料,這個招待向我致了歉,走開了。我呷了口葡萄酒,掃了眼門外的門廳,穿西部衣服的男人仍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兒。我迅速考慮了自己的選擇,決定如何應付這個局面。
  酒吧招待回來時,我問他:「還能給我講些別的什麼嗎?」
  「就這些,他是一個安安靜靜的顧客。」
  我謝了他,離開吧台,走過通往洗手間的過道,在投幣電話機那兒很快地打了個電話給雷萊伯爾出租車公司要車,接著我走向直通停車場的出口。
  午夜12點半的空氣依舊又問又熱,安全燈柔和的光暈給黑夜帶來了些許光亮。四周闃無人跡,也沒車輛。我隨意地走著,轉向我房間的這一側。我放慢腳步,邊走邊聽鞋底有節奏的響聲。好一陣,除了我的腳步聲,別無動靜。又過了一會,我聽見別人的腳步聲,就像是我自己腳步聲的輕微迴響。
  我慢慢往前走,一直到了我的房門口。我遲疑了一下,佯裝躊躇不決,接著又開始向前走,一直朝著隔壁的那一家汽車旅館走去。尾隨後面時遠時近的腳步聲斷斷續續傳來,由於四周高樓環繞的緣故,聲音有點兒偏移。我還是從容地走向毗鄰的這家旅館的入口,不動聲色,裝作沒發覺後面有人。腳步聲停了,我的尾巴與我保持一段距離。
  給他一個大錯誤。一進門廳,我立即加快步子,悄悄溜到一個高高的花架後,忽地低下頭,腳步邁得更快。酒吧和女洗手間的進口就在我記得的那地方。
  我推開洗手間的回轉門,心霎時狂跳起來,一眼看到鏡子中一個正在梳頭的女士大驚失色;接著又瞥見我自己:緊張、專注。
  走出另一扇回轉門,就到了游泳池。除了游泳池裡一片寶藍色的長方形波光,周圍盡被黑暗籠罩。我果斷地向右一個急轉彎,登上數級台階,穿過圍欄的小門,進入花園。
  白色的碎貝殼小徑彎彎曲曲地穿過灌木林。我飛快地沿路往前奔,到了盡頭樹籬附近,再過去就是停車場,對面波利飯店的燈光照得一片通明。
  停車場的地勢比較低,被四英尺高的圍牆圈著。我攀到牆頂上,往下一跳,拔腿向車棚直奔,躲開尾巴的追蹤。
  我奔到波利飯店前面,見一輛車剛開到,正是雷萊伯爾的出租車,號碼1102,它就是我打電話要的車。我舉著包朝它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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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39:58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這是我的老家:房子裡黑乎乎的,無聲無息。我從鎖孔中抽出從中學時代起就屬於我的這把鑰匙,關上身後的門,隨手將沉甸甸的大拎包擱在地板上。
  悶熱滯留在屋內,還有一股潮濕的霉味。出於習慣,我走過廳內去了廚房。
  當我打開廚房電燈,面目全非的變化使我驚愕得不知所措。玻璃碗櫥內明亮的飾花盤碟不見了,長檯上漂亮的瓷碗和紅色的咖啡罐沒有了。這些東西都去了媽媽在貝爾納多牧場家的新廚房,那個家是她和她的新情侶梅爾文·亨特所共有的。屋裡的氣味也變了,不是令人垂涎的烹飪香味,而是清潔劑的氣味。爸爸三個月前開著他的野營車周遊全國去了。我估計他准帶上了一個新交的女朋友。
  我從窗前轉過身,倚著洗滌槽,閉上眼睛諦聽。這房子是我認為能擺脫RKI監視的最好隱蔽處。多年來,爸爸一直堅持不讓我家的電話號碼入編上冊——沒想到現在真有用了。爸媽離婚後,這房產轉到我姐姐夏琳和她丈夫裡基名下。他們買下這所房子,同時簽了份協約,說明只要爸爸願意,他就能無限期住在這兒。等到RKI發現我在這兒,也許我已離開了。
  從波利飯店跳上那輛出租車後,我換了三輛出租車來到這兒。三輛車是三家不同的公司的,又是三個不同的上車點,而且沒有一個司機看見我轉乘下一輛出租車。
  現在,隱匿點有了,可供四處奔走的車子也不成問題了。我哥哥約翰住在附近的萊蒙園,最近一次我和他通話時,他提到在車庫裡存放著他的四輪驅動型「國際偵察者」。如果RKI到這個地區來尋找我的親戚,他們不可能找到約翰,他的房子、電話以及車子都放在他的房屋油漆公司「佩因特先生」名下。
  我轉身從櫥櫃抽屜裡取出車庫鑰匙,然後走出屋子。車庫位於這所花園住房的遠端,在老房子外增搭的一間臥室的側牆外。
  從起居室到車庫柵籬之間是一片院子,我穿過去時,突然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同以往不一樣,我停住腳步四下尋視,哦,爸爸將游泳池填了,並在上面鋪了路。
  我打開車庫的邊門,見約翰的「國際偵察者」停在最後一個車位上。我走上前,鑽進車子,發現車鑰匙插在點火開關上,登記證與保險卡放在儀表板上的貯物箱內。車後的放貨處拴著一隻塑料箱,裡面有急救用品等必需的物品。我又逐一檢查了汽油、潤滑油和電池,發現它們都處在良好狀態,隨時可啟動。
  回到屋裡,廚房的鐘告訴我已是3點10分。我一點睡意都沒有,馬上著手找爸爸的槍。
  在我剛能記事的時候,就知道爸爸在一個上鎖的盒子裡藏了一把0.45左輪手槍,那只盒子一直放在衣櫥頂層的一堆舊毛巾底下。而那把開盒子的鑰匙,被爸爸用膠布粘貼在他床頭櫃的抽屜底下。也許他認為萬無一失,但這秘密早在我童年時就被我偵破了。我拿了鑰匙,找到盒子,取出手槍,檢查槍的狀況,然後從廚房洗滌槽下的第三個隱藏處找出子彈。我給槍壓上子彈,放入了我的包中。
  此刻我比什麼時候都更清醒警覺。我到廚房的冰箱裡找了瓶酒,拿著杯子,邊喝酒邊在屋子裡巡行,檢查每一扇門窗、每一間臥室。我的臥室使我特別地感傷,儘管所有我童年起就喜歡的東西現在都存放在舊金山我家的車庫裡。我無法在這兒入睡。我從床上拉下被子和枕頭,把它們拖到起居室的長沙發上。
  我閉上眼睛,但無法入眠。四周有什麼東西在窸窸窣窣地發響。更遠的地方,我聽到有野狼在長嗥。
  儘管夜是悶熱的,一絲寒意卻滑下我的脊背。我緊合雙眼,努力地想像海諾的面容。而我見到的卻是倫肖的臉,一副他發誓要殺死海諾時的神情。海諾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地方,儘管我今夜去過大約四十八個小時前他還在的那個地方,跟那些和他講過話的人交談……
  突然我坐起來,睡意一掃而光。有人正在追尋我,我對自己說,一著失手,追尋我的人會猝不及防地向我撲來,就像惡狼撲向它的獵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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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40:10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6月9日 星期三
  假日市場是車道邊的一塊大場地。幾十個男人聚在雜草叢生的市場一角停車場上,喝著塑料杯中的咖啡,無所事事地閒聊抽煙。他們全都是拉美人,我敢肯定其中大多數人是剛越境到這兒的。他們一邊弓腰曲背抵禦著破曉時分的寒氣,一邊眼巴巴地瞄住每一輛到來的卡車。
  進來的卡車大都屬於各類建築公司,車主是來雇非技術性工人的。每個包工頭都千篇一律地履行一個固定程式:下車走進市場,一兩分鐘後帶幾個人出來,接著開始在路邊談生意。而四週一些東倒西歪的標牌上寫著:「別在這兒雇廉價勞動力!」
  這天早晨,沒有移民局的人來干預交易。我坐在「偵察者」裡,看著包工頭們怎樣敲定他們的買賣。過了一會,我下車鎖上車門。這時候,海邊雲霧瀰漫,雖然氣溫仍徘徊在華氏五十多度,晨霧潮濕的空氣還是使我感到骨子裡發寒。我過了馬路來到市場。事實上,市場中唯一的建築是一大片水泥房子,俗氣的綠牆上點綴橘紅色的裝飾;骯髒的窗戶安裝了沉重的柵欄。我發現離進門處幾步路的地方有個投幣電話,電話亭的塑料玻璃破碎不堪,電話簿撕成了碎片,電話聽筒離開機座懸垂著,快拖到地上了。顯然,這是人為的損壞,而且不是近期發生的。那麼,海諾來這裡的目的肯定不是等待綁架者給他的電話。
  裡面有個不倫不類的商場,有點像南加州諸多城鎮中墨西哥人開的雜貨店;黑玉米麵餅緊挨著麵包,西班牙辣味香腸打成串吊在肉櫃上。
  市場中空空蕩蕩,只有一個年輕的母親懷抱嬰孩,領著兩個瞞珊學步的小孩早早地出來了。我徑直來到賬台前,將身份證明出示給一個站在現金出納機旁的粗壯拉美人。他看了看,又盯住我的臉,表情冷漠僵硬。當我舉起海諾的照片,問他是否在星期天傍晚見過這個人時,他聳聳肩,轉過身去嘟噥一句西班牙語:「No tengo ingles。」
  不懂英語,你別裝蒜,我在心裡這麼想。我看見他把《聯合論壇報》翻到體育版。但我還是跟他講西班牙語。「En domingo,esta aqui?(星期天,來這兒了嗎?)」
  他聳聳肩,裝成迷惑不解的模樣。
  「瞧,」我指著那份報紙說,「我知道你會講英語。」我從包裡拿出20美元放在櫃台上。
  他看著錢搖搖頭。
  這是真的拒絕,還是另有原因?
  我又加了20美元,詢問地看著他。
  他搖著頭走開了。
  我把兩張鈔票放進口袋,往回走出市場。
  我選了條不同的路線回聖迭戈。從帕姆街開車往西,經過數家快餐館、酒吧,這些店主要是為軍人服務的。接著,就沿白銀海灘駛向科羅納多。格羅利厄塔海灣地區的發展遠遠超出我的想像。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卡薩德雷大飯店已被夷為平地,它讓位於又一個新建的公寓住宅群。在驅車通過科羅納多到聖迭戈的豁然開闊的大橋時,我凝神回顧了一下發生在假日市場的一幕。剛才那個拉美人毫無餘地地拒絕了我,根本無法和他交談。但是還有沒有別的途徑去接近他呢?我需要一個能夠接近那位拉美人的人……
  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我已擺脫了RKI的暗探。到目前為止,後面沒有尾巴。現在我開始思考又一個冒險計劃。我驅車向北劃了個弧線駛上聖迭戈高速公路,然後取道94號公路朝西開往萊蒙園。
  我哥哥約翰的房子坐落在一個小丘上,通向房子的車道沒鋪石子,高低不平,彎彎曲曲蛇行於兩側斜坡上的絲蘭樹之間。紅瓦房頂,牆面恰到好處地油了一層清新的檸檬黃漆。一條長凳放在桑樹底下,這是約翰和我的另一個兄弟喬伊在最後一次行竊中從市中心一個車站上偷來的。長凳上放著兩隻啤酒罐,我不由得笑了。眼前出現我哥哥坐在那兒一邊環視他的產業一邊休憩的情景。我的這位哥哥從前打架毆鬥,胡鬧滋事,蹲過監獄;現在判若兩人,成為有責任心有產業的商人,而且還當著兩個孩子的單身父親。
  我把汽車停靠在一輛佩因特公司的新卡車邊上,向屋子走去。窗戶裡傳出了音樂聲——是60年代的搖滾樂,這是約翰唯一要聽的音樂。我一邁上前門台階,樂曲戛然而止,從我身後樹林中什麼地方的喇叭裡傳來了約翰的聲音:「莎倫,誰對你說過能偷用我的『偵察者』?」接著紗門打開了,我立刻像被熊逮住似地緊緊摟住了。
  約翰長著一頭亞麻色頭髮,面部特徵顯示出他繼承了我們家族中的愛爾蘭血脈;而我在遺傳上則返回到我的曾祖母瑪麗·麥科恩,她是北美印第安肖肖尼部落人。雖然我倆外形差異很大,但約翰和我一直最親密。我很高興看到他身體很健康,而且生意興隆。
  「多時髦的打扮!」我評論著他那講究的衣著,「要那喇叭幹什麼?」
  「坡下搬來些吵吵鬧鬧的鄰居,他們鬧得太響時,我就把那玩意兒打開,對著他們用嚴厲的聖經腔調警告一番。」他推開紗門,我笑著從他臂下鑽出來。
  我進了小起居室。約翰去年聖誕節前買下這幢房子,搬家後雜亂無章的樣子仍還保留著。到處堆放著紙板箱,他想從我身旁繞過去,但沒找到插足之地,最後把我舉起來,放到早餐桌前的一隻凳子上。他指指那些紙板箱說,「這些是卡琳暫放在這兒的。」卡琳是他的前妻,最近又嫁了人。
  「來點咖啡吧。』他說。
  我點頭示意來一點。「你感覺那事怎麼樣?」我剛問出口就發現自己問得太荒唐了,像一個管家婆。
  「你說卡琳結婚的事?我想這是件大好事。」他倒了一大杯咖啡放在我面前。「我可以停付婚後贍養費。在她去意大利旅遊時,我帶孩子們一整年。再說那男的是個好人,孩子們喜歡他。卡琳很幸福,又成了一個通情達理的人了。」
  「哦,從衝她大喊『母狗』到現在,你已走過了很長的路程。」我舉起咖啡杯以示祝賀。
  「是的,我想是這樣的。」他的視線在我臉上盤旋,「莎倫,你瞧起來不對勁,今天一早才7點半你就到這裡,有什麼事?」
  我放下咖啡杯。「我看上去臉色不好,已經足足兩天兩夜沒睡覺了。我來這兒的原因,說來話長。」
  他等著我講,可我沒開口。於是他說:「那麼你是想給我講講這事囉?」
  「是的,求你幫個忙。不過,你不是馬上要去上班嗎?」
  「我這就在工作。」他坐直了身子,裝出莊重的模樣。「瞧,你看見的就是白領派頭,我把現場監督管理的事交給工頭們去幹,我現在留在家,就管生意上的事。」
  「我還以為你喜歡到現場去呢。」
  「是的,等卡琳從意大利回來,我可能就要出去。我們又要輪流照看孩子了。但這兩個星期我要當專職爸爸,呆在家裡照看孩子們。」
  我的哥哥真是換了人樣。如果不是這房子裡東西放得亂七八糟,以及樹上裝的喇叭,我簡直可以發誓:一個陌生人鑽進了他的軀殼。
  「那麼,你碰上麻煩了?」
  「不完全是這樣。」我滑下凳子,繞著那些紙箱走到平台門,隨後一步跨入了暖洋洋的院子裡。
  約翰跟了出來,坐在水池邊上,像個監獄看守似地一直瞅住我。「你在辦什麼案子?」他問。
  「我根本沒在辦什麼案子,至少不是因公。」隨後,我向他和盤托出。我急速地訴說著事情經過,帶著濃厚的情感色彩,交織著我的憤恨、害怕,還有我的決心。
  約翰始終一言不發,但面色越來越陰沉嚴肅。「這麼說,這一切就是你來這兒的原因,」我講完後,他評說了一句,接著說:「你去過那個假日市場了?」
  「你知道那地方?」
  他點點頭。「去年一年中我們在南部海灣那兒幹了不少活。警察時常從那市場攆出非法移民。」
  「約翰,我必須查明海諾是否去過這個地方,幹了些什麼。你有沒有辦法讓那個經營市場的拉美人和我談談?或者你認識哪個人,是他可以信任的?」
  他沉思了一會,說:「我有兩個工頭,阿爾和皮特,都是拉美人,我知道他們從那兒雇了不少非法移民。也許他們中有一個能行。」他蹩了蹩眉頭,用手拉住下唇,這是他孩提時碰到煩心事就有的習慣動作。「但是瞧你,小丫頭,你不是陷得太深了嗎?」
  我如實地回答他:「也許我是陷得太深,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海諾這個傢伙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
  「是的,這是……一種奇特的關係。我不知道怎麼來確切地解釋它。他是唯一能理解我所作所為的朋友。」這時,我突然感到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在一張躺椅上平躺下來。
  「嗨,等一會再閉眼睛,」約翰命令我,「把海諾的那張照片借我用一下。」
  「幹什麼——」
  「我去複印這張照片,如果阿爾和皮特認為他們能為你幹點事,我就給他們這些照片,讓他們去四處問問,你利用這段時間睡上一覺。」
  「什麼?」我坐了起來,「我必須——」
  「你不必去,在他們問出些什麼來以前,你沒事可幹。給我那張照片,去孩子們的房間,躺下睡覺。」
  這個主意使我動了心,「那你一有什麼消息,馬上叫醒我。」
  「我會叫醒你的,去吧!」
  「你保證?」
  「好,我對天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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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40:23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我在那張狹窄的小孩床上醒來時,下午的陽光已將這間小房間曬得悶熱不堪。我覺得昏昏沉沉、渾身汗津津的。
  我起身開了窗。外面是一些高高的籬笆圈起來的一片院落,是約翰的大麻園。我轉身在冰箱裡找出一罐薑汁麥芽酒,一邊急不可待地喝麥芽酒,一邊尋思怎樣和雷聯繫。現在是1點39分,雷可能在她的辦公桌旁。但我無法確定眾生法律事務所的電話線上有沒有被安上竊聽器。此時,RKI的暗探們一定已經全面出動,在四處搜尋我。
  我最終還是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眾生法律事務所的號碼。接電話的是特德,我把嗓音提得尖尖的,說我是在為托尼·諾蘭打電話(托尼·諾蘭是雷的一個委託人),有事要找雷。不一會,雷來接電話了。她一下子就聽出我的聲音。
  「莎——」她張口就喊我的名字。
  我立即將她攔斷,「不,我不需要和麥科恩女士談話,我要和你談。我已找到了解決問題的補救辦法,我想在15分鐘後與你商量。」
  雷啞然無聲。
  我估計她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有了補救方法1,你明白嗎?」我問。
  1補救方法(remedy),和她們經常去的小飯店的店名Remedy同音。這是莎倫在用暗語提示雷去雷米迪酒吧。
  「是的,我懂了。」
  沒等她來得及講別的話,我一下掛斷了電話。
  我在起居室裡踱步,兩眼盯著錄像機的時鐘。
  15分鐘過去了,我從通訊本上找出雷米迪酒吧的電話號碼,撥打過去,先向那兒的店主兼酒吧掌櫃布賴恩自報姓名。我和雷是他的老顧客了。
  「不,」布賴恩一板一眼地說,「辦這事,你該把電話打到辦公室去。你有那個電話號嗎?」
  如果布賴恩把剛到達的雷安排到酒吧後面他兼做休息室的辦公室裡去,那就意味著雷被盯上了。一個RKI的暗探就在酒吧裡。「問訊台把那號碼列上了吧?」我問了一句。
  「對」
  看來事情十分不妙。我給問訊台打了電話,要來了雷米迪酒吧辦公室的電話號碼,又撥了過去。第一陣鈴還沒響完,雷就說話了。
  「莎倫嗎?」聲音有些顫抖。
  「是我,情況怎麼樣?」
  「很糟糕。今天早上倫肖到事務所來,問有沒有你的消息。天哪,他那樣子又兇惡又冷酷。」
  「你和他講話了嗎?」
  「講了,特德讓我出面對付他。我胡編亂造了一氣你生病的情況,他根本不吃這一套。下午我去你家喂貓,有人跟著我,我把那人甩了。但到你家時,他們的人守在那兒。」
  我感到有些恐慌,頭腦中閃現出兩個星期前住房慘遭破壞的情景。「家裡一切都還好嗎?」
  「除了拉爾夫在長沙發上吐得臭氣沖天,別的還算好。不過,莎倫,現在這兒又有一個人跟著我。」
  「那人在外面酒吧嗎?」
  「在那兒。布賴恩設法讓我進他的辦公室,沒讓那人看見,但他知道我進了店裡。」她猶豫了一下又問,「莎倫,到底怎麼回事?」
  「昨天夜裡我把他們甩了,現在他們正在拚命找我。目前我還安全,但我不想告訴你我在哪裡。聽著,我不喜歡總是求人,但不得不需要你再幫一下。」
  「沒問題。」
  「告訴漢克,我病得厲害,還不能對陞遷的事做出決定。」
  「哦,莎倫!他知道了,他們全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
  「我對倫肖說你有病的時候,倫肖說,『別給我來這一套,她昨天夜裡去聖迭戈為我們辦事情。』漢克和邁克就在這個時候走過門廳。」
  好了,這下惹出大麻煩了。「他們對你說什麼了嗎?」
  「漢克,他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他說他對我們倆極為失望,一個撒謊,另一個幫助撒謊。他很生氣,問我出了什麼事,我說我不能說。他說尊重我這麼做,不過我要是準備去告訴他的話,他就在辦公室。」
  「雷,」我說,「告訴漢克,我很抱歉。對他說等我回去再向他解釋。你不用擔心受責備,是我把你捲進來,我會把事情解決好的。」
  「我不會介意的。沒有你,在這兒工作真不是滋味。」
  「別那樣說。」我聽到外面傳來發動機的聲音。我拉起辦公桌旁的窗簾,看到約翰騎著摩托車上了門前車道。「回去後我們再談。我現在必須走了。」
  「你在什麼地方?我能找——」
  「雷,那不安全。我設法明天再同你聯繫。你多保重。」我掛上電話。
  「你醒了,」約翰走進屋裡,「給你。」說著扔過來一個馬尼拉紙的信封。
  「這是什麼?」
  「餘下來的幾張你男朋友的照片。」
  「謝謝。找到些頭緒嗎?」
  他從冰箱拿出瓶啤酒。「皮特有點頭緒。他和假日市場老闆威克有點沾親帶故。」約翰背靠沙發,抿著啤酒。「星期天下午5點15分,海諾到假日市場去過,買了些咖啡,然後出去在外面轉了半個小時左右,和兩個女人講過話。」
  我睜大了眼睛。「威克認識那兩個女人嗎?」
  「一個他以前從未見過,個子很矮,留著很短的黑髮,是個拉美人。另一個叫婀娜·奧洛齊科,他認識,威克給她打電話,問她是否肯和你談談,她願意,但得給錢。73塊錢。」
  「要得不少,為什麼要那麼個怪數目?」
  「她已有了222塊錢,想做墮胎手術,費用要295塊錢。她星期天越境來這兒四處打聽這種診所,所以他們認識她。」
  我以前只聽說過,在墨西哥墮胎比在美國墮胎來得容易。「皮特認為這個女人誠實嗎?或許她可能一無所知,只想弄點錢?」
  約翰聳聳肩。「皮特相信威克,但他不認識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在哪裡?」
  約翰躊躇了,磨蹭著喝完啤酒,然後才說:「我帶你去。」
  「不,給我地址就行。這是我必須獨自去做的事。」
  「不,不行。」他站直了,「那個地區很混亂,這些年裡你挨過刀子,差點兒被淹死(故事見《街頭槍擊案之謎》),屁股上吃過槍子。天知道,還有別的什麼事你沒告訴我。」
  「約翰,我會照顧自己,再說,我不想把你牽連進——」
  「我早捲進去了。」
  「不,你沒有。」
  他張開雙臂說:「瞧,你要我跪下來,求你領著我去?好吧,我就跪下來。」他真的跪下一條腿,雙手舉起,「莎倫,請讓我和你一起去。」
  「這真荒唐,快起來!」我用力拉他的手臂。他還跪在那兒,傻乎乎地咧著嘴笑。
  「好吧,」我說,「你可以去,但我和那女人談話時,你不許進去。我怎麼說,你都必須嚴格照辦。還有,我開車,你指路。」
  「那是我的車。」
  「你喝過酒了。」
  「一瓶啤酒。」
  「那就夠了。你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他站起身。「你知道,你變得太霸道了。」
  「你是不是打算BRA我?」
  「好吧,該死的,我服從!必須有人保護你這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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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0-11-19 21:40:58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臨走前,我換上了約翰前妻卡琳的衣服,走出房子,發現約翰已佔了「偵察者」的駕駛座位。不過,最後還是由我掌方向盤,上路去南部海灣。
  納辛爾城是海員、藍領居住的小鎮,也是一個移民區,擁擠著許多輕工業製造廠、倉貯公司,此外,名聞遐邇的汽車營銷一英里街也在這兒。婀娜·奧洛齊科的住址是F街上一個老式公寓大院。我讓約翰留在車上,要他保證決不輕舉妄動。隨後我越過滿地堆積的破爛,走向公寓。
  我敲了一會門,奧洛齊科才有動靜。門開了一道縫,透過安全掛鏈審視我的那雙眼睛發紅,下面帶著黑黑的眼圈。我報了名字,給她看過73塊錢,她讓我進了鋪著亞麻油地氈的房間。房間很暗,拉上的窗簾擋著下午火熱的太陽。奧洛齊科示意我坐在一張坍陷的破沙發上,自己將弱小的身軀蜷縮進一張同樣破舊的椅子裡。儘管屋裡悶熱,她還拉了條毯子裡住身子,而且瑟瑟發抖。她的年齡不超過18歲。
  我把錢放在咖啡小桌上,問她:「你會講英語嗎?」
  她點點頭。
  「你還好嗎?你看上去不太好。」
  「很快就會好的。」她兩眼不由自主地移到錢上。
  停了一會,她順著椅子的坐墊摸索出一塊餐巾紙擦眼睛,她在哭泣。
  「奧洛齊科女士……」我說。
  她抬起手,「不,我沒什麼。我知道我要去做的事是錯的。我的男朋友知道我懷孕後走了。我準備九月份去墨西哥城上大學,可是……」
  「我理解。你顯然對這件事情認真想過。我們只能憑著自己的良心來生活。」我寬慰她說。
  「那麼,你想要問我什麼呢?」
  我遞過去海諾的照片,她看了看就點頭。「我記得這個人。我的一個朋友,也就是讓我住這兒的人,把我從邊境帶到那家市場。他對我說,那兒有個男人會告訴我什麼地方有好診所。他,」說著指指照片,「來到我面前,當時我還沒進店裡去,他問我是否叫安。我回答說,是的。安和婀娜,音很像。」她聳了聳肩。
  「講下去。」
  「然後他問我,『我到哪兒去見……』我想他說的名字是布洛克威茨。你知道這名字嗎?」
  我不置可否地擺一下頭。
  「我沒有回答。他抓住我的手臂。」她模仿當時的情景,用她的右手猛抓住左前臂,接著使勁拉扯。「他說『快講,我不想等了。』他抓痛了我。」
  如此粗暴地對待一個女子,這不像是海諾的行為,除非他認為在對付一個敵人——綁架者的女接頭人。「接下去發生了什麼?」
  「我害怕了,他看著我的臉,說『你不是安·內瓦羅?』我說不是。他放開我,說他很抱歉嚇著了我。我一脫身馬上逃進那店裡。」
  「他沒試圖追你嗎?」
  「沒有,他在我後面喊,說他很抱歉。」
  「你再走出那市場時,他還在嗎?」
  「不在了。」
  「那麼你呆在市場裡有多長時間?」
  「10分鐘吧?或許更長一些。」接著她問我,「這個人是你的敵人嗎?」
  「不,是一個朋友。」
  「一個好朋友?」
  「非常好的朋友。」
  「那我告訴你,如果你說是敵人,我不會對你說這話了,因為我看出他有教養。我的那個朋友也見到了這個男人。那天晚上他又見到他一次。」
  「在哪兒?」
  她搖搖頭。「我不記得了。但是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去問他。」
  「我想自己和他談談。他什麼時候回家?」
  「我想要很晚。他在幹活,然後去一家離這兒不遠的酒吧,店名叫信風。我能打電話給他。」
  「不用了,我自己去那兒。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劉易斯·阿布萊格。他有一撮小鬍子。」她用手指比劃著,「頭髮很長。皮膚嘛,非常黑。」
  「謝謝你,我去和他談談。」
  她站起身,輕輕地摸了摸咖啡小桌上的錢。「這些錢使許多事變得好辦了。謝謝你。」
  當我回到「偵察者」時,發現約翰歪倒在他的座位裡,正陰鬱地注視著幾個飢餓的孩子在附近一家住房前的垃圾桶裡翻找食物。
  我把婀娜·奧洛齊科告訴我的給他講了一遍。「現在才四點多一點,」我做出決定,「我有時間先開車送你回家,然後我去信風酒吧找劉易斯。」
  約翰叉起雙臂,翹起下巴對我說:「告訴你,這個地方沒有我,你不能到處亂跑。」
  我歎了口氣。約翰以為我依了他,於是馬上來勁了,他說:「布洛克威茨,好古怪的名字。」
  「這顯然不是拉美人的名字,本來推測綁架莫寧的是墨西哥人,這個名字使原先的推測出現了漏洞。當然,這可能是個假名字,也可能是個為綁架者打掩護的人。不過,這兒還有一個名字,安·內瓦羅。這個姓像是拉美人的。所以誰說得清呢?婀娜斷定那名字是安。我相信她是誠實的,不過要是從劉易斯那兒瞭解情況,我就會更加確信,在這之前——」我突然住嘴,因為看到約翰正盯著我,嘴大張著。「你怎麼啦?」我問約翰。
  「你經常一個人自言自語嗎?」
  「經常的,不過通常僅僅是在心裡面說。今天你在這兒……對了,你有點兒像我的貓,只要有一隻貓在身旁,我思考問題就會出聲。如果有什麼東西在聽著,就不顯得傻了。」
  「什麼?你說我是什麼?」他有些不樂意。
  「好了,還是做點事吧。給你的皮特打個電話,讓他和假日市場那傢伙聯繫一下,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對劉易斯講,他,他叫什麼名字?」
  「威克。」
  「是否可以對劉易斯說是威克讓我去找他的,免得說奧洛齊科讓我去的,不起作用。還有,讓皮特再問問威克,是否知道點劉易斯、內瓦羅或者布洛克威茨的事。明白嗎?」
  「遵命,老闆。」約翰從「偵察者」中探出他的高大身軀。「我去一下,你一個人在這兒沒問題吧?」
  「我對付得了任何攔路搶劫犯,只管開車從他們身上碾過去就是了。」
  然而,他的身影剛從我的視線消失,我就開始不安起來。我似乎覺得有人盯我的梢。我掃了一眼後視鏡,又張望車外側的反光鏡。所有停著的車輛內都空空蕩蕩,每個雜草叢生的院子裡都渺無人跡。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早已跑得無影無蹤。我本能地往座椅中滑下去些。
  約翰猛地拉開右邊車門時,我驚跳起來。「嚇著了?」他用嘲弄的口吻問我。
  「廢話。你打聽到些什麼?」
  「威克同意用他的名義。但是他和皮特對布洛克威茨或內瓦羅的事都一無所知。劉易斯是干蛇頭那一行的。」
  「你的意思是說他是個運送非法移民過境的傢伙?」
  「是那樣。他在邊境上接應他們,並把他們送到他們想去的地方。白天他是個修蓋房頂的屋面工。照皮特的說法,那些蛇頭就像一條地下鐵路。他說劉易斯完全誠實可靠,要的錢也不多。」
  「你那個皮特為什麼老是把別人說得像是聖徒?」
  約翰聳起肩。「那麼你為什麼總是懷疑別人胡作非為?」
  我說:「我想我已經習慣於不見真憑實據不信所有一切了。好了,現在5點鐘,我們去找找信風酒吧,你看怎麼樣?」
  他咧嘴笑道:「沒問題,我在電話簿上查過了,它在朝北三個街區的哈蘭德。」
  幸虧約翰事先查了地址,那家信風酒吧是一長溜快餐館、小商業設施中最不起眼的破舊建築。木料構架,沒有窗戶,霓虹燈的店名招牌瞎了火,一棵棕擱樹隨風搖動,這就是它的全部外景。我把車停在這個街區,告訴約翰等著我。「沒門!」這次他先跳下車。
  我跟著走出車子,氣憤地隔著車頭朝他瞪眼。「我想我們是定了規矩的。」
  他交叉起雙臂,也對我瞪眼。「納辛爾城的酒吧沒有我在,你就不能進。」
  「這太荒唐了!」
  「再說一句,我就要發脾氣了。」
  「該死,去你個媽的——」
  「別把媽牽進去。嗨,看吧,那兩個英俊的水手要救你了。」
  我瞥了一眼,有兩個水手交換著眼色朝我們走過來,他們最多有二十歲,大概從來沒遇上過約翰這樣大個子的酒吧毆鬥者。我急忙抓住約翰的手臂,大聲說:「走吧,親愛的。」接著壓低聲音說,「我饒不了你!」
  「這話我聽得多了。自打我和喬伊把你塞進地毯下面後,你……」
  「別說廢話!我允許你和我一起進去,」馬上我又不容置疑地加了一句,「因為我不想讓你把那兩個可憐的水手揍扁了。但你只許坐在酒吧裡,不要管我,不要跟上來,不准開一下口,不要來幫我什麼——」
  「是,是」
  信風酒吧裡面連一絲流動的空氣都不存在,一張嘴就吸進香煙氣味。四周昏暗無光,許久我才看到霓虹燈的啤酒招牌和被燈光照亮的一個售酒吧台。我的眼睛還沒來得及去分辨裡面的顧客,那亂哄哄的一陣西班牙語已湧入我的耳朵。約翰緊張了,一手搭在我肩上,試圖把我拉回到酒吧外面。
  「天哪。」他輕聲嘀咕著。
  坐在吧台和桌子邊的幾乎全是男人,並且清一色的拉美人。我們站在那兒,他們頓時都緘口不語,調轉頭來望著我和約翰,臉色變得僵硬,充滿敵意。
  我也不安了,但還是對約翰說:「沒事。」同時迅速掃視了一遍酒吧。酒吧的末端孤零零地坐著一個男人,長長的小鬍子下垂著,頭髮直披兩肩,皮膚黑得像個黑人。我立刻向他走去,約翰緊跟在我身後。「去喝杯啤酒。」我吩咐他。
  「不行。」
  「我說的是正經話。」
  「我在保護我自己,不是你。他們大概不會用刀捅一個女人,況且你懂得自我防衛。」
  「那好,來吧。但要是你開口說一句話——」
  「你就拿我去餵售煙機邊那個醜得要死的傢伙。」
  「24。」
  我們一走近,劉易斯就在座椅上旋轉了一圈,起身向我們致意,柔和清澈的目光在估摸著,隨後露齒一笑。「你是奧洛齊科打電話告訴我的女士吧,她要我保證等著你。」
  約翰噓了個輪胎漏氣似的聲音。
  「我是莎倫,這位是我的……助手,約翰。我們能談談嗎?」
  「當然。讓我給你們拿些啤酒來。去那兒的小間。」他指了指。
  這時,別的顧客已經移開了目光,重新開始他們中斷的交談。我和約翰在小間裡坐定。
  劉易斯進了小間,兩手間緊緊夾著三瓶啤酒。他傳了一圈,然後坐在我們對面。「嗨,奧洛齊科告訴我,你給了她正需要的錢。她不應該要。我告訴她今天晚上我能得到這筆錢,如果這事順利……我正等著聽消息呢。她太高傲了,不肯接受我的錢。」
  「我不在乎付她錢。她幫了我忙,我很樂意做些回報。」
  「奧洛齊科還是個小娃娃,和我有點親戚關係。」他的臉色黯淡下來,悶悶不樂,眼睛向下看著桌於。「她命苦。他們來的時候,她又漂亮又聰明,甚至今年秋天就要去上大學了。我要殺了那個使她懷孕的混蛋。」
  「她會好起來的。」
  他抬起了頭,目光將信將疑。「我看她不大對勁。你看她顯得多麼病弱。」
  我點點頭。
  約翰說:「我在山頂區的婦女職業診所有熟人,我想他們收費不會超過295塊,就是……那種手術。他們還會給她做別的檢查。我把我朋友的名字和電話號碼寫下來,你告訴奧洛齊科打電話給她。我擔保那位熟人能讓她得到很好的照料。」他說完,為破了先前定的規矩而不安地看看我。
  劉易斯的臉上頓時一亮,當即從襯衣口袋裡摸出一張髒兮兮的紙。約翰接過紙寫上了名字和號碼。當他遞回去的時候,我悄悄踢他一腳,但他聳了一下肩,眼睛看著別處。
  「那麼,」劉易斯對我說,「你是想知道在假日市場停車場上奧洛齊科碰到的那傢伙的情況。」
  「她說那天晚上你又見到了他。」
  他點點頭。「那是在邊境線附近的界碑路上。我是……你知道我幹什麼嗎?」
  「你幫助人們去他們要去的地方。」
  「是的。星期天晚上我有個事先安排好的運送計劃。大概在11點鐘左右,也許更晚些……我做的事就是坐在我的車子裡,車子停在老牛奶場對面。我晚上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等候他們,希望他們順利穿過峽谷。不管怎麼說,我注意到這個傢伙,因為他是白人。晚上在那個地方是不大見到白人的,除非邊境巡邏隊。」
  「他在幹什麼?」
  「他就坐在路邊一堆混凝渣土上,那條路是一直通向高台地的。」
  「你肯定就是這個人嗎?」我給他看海諾的照片。
  「是的,就是這人。我仔細地看過他。他就坐在混凝渣土上,拿著一根點燃的香煙,但他沒有吸。他不停撣掉煙灰,煙一燃完,他就再點一根。我猜想這是某種暗號。」
  他說的這細節解釋了海諾在巴裡凱酒吧買香煙的原因。「後來呢?」
  「大約過了15分鐘,一輛吉普車開過來,這傢伙上了吉普,車開上高台地。」
  「這個高台地,上面有些什麼?」
  「沒什麼,除了石頭和泥土,還有一間燒燬了的土坯房。你要有輛四輪驅動的車才開得上去。有時遊客去那兒看風景,邊境巡邏隊就會警告他們,那兒很危險,離峽谷太近了。」
  我考慮了一下。「如果邊境巡邏隊一直守望著」二,那麼找那麼個地方會面,就太奇怪了。」
  劉易斯笑了。「見鬼,他們晚上看不住。他們忙著在那些峽谷裡追捕我們的人,管不過來。他們一個班頭只有三十來個人,管著整個縣,包括各邊境檢查點和機場。但是,你的朋友和別的什麼人坐在吉普車裡上那兒去,那真是拿著性命去冒險。到了夜晚,那地方到處有壞人,那可是真正的壞人。」
  我有點不寒而慄,連忙問他:「你看見那輛吉普又開下來嗎?」
  「沒有。大概五分鐘後,我接的人穿越過來了。」他搖著頭,喝了口啤酒,雙眸充溢著陰鬱。「我的人過來了。」他又重複一遍,「在這之後,我就見不到他們了。」
  「後來怎麼樣呢?」
  「該死的聖奧諾福雷檢查點,你們知道靠近海邊的那個邊境檢查站嗎?」
  我點點頭。就是在那裡,許多在州際五號公路上企圖北上的非法移民被攔截下來。
  「我們一般這樣幹的,」劉易斯說,「讓乘客先下車,事前對他們講了,等路上沒有車,就跑步過公路,從灌木叢裡繞過那個檢查點。我們過了檢查點再接他們上車。我們運送的這些人都精疲力竭,提心吊膽,而且他們的判斷能力也不行。他們中間總有人根本過不了公路。」
  約翰在我身旁咕噥一句什麼。
  劉易斯握緊手中的啤酒瓶,眼睛朝下搖著頭。「差不多有250人死在那條高速公路上,車子從他們身上碾過,因為他們判斷不了車子開得有多快。」他咬著嘴唇,舉起啤酒瓶,又喝了起來。「我對我帶的人仔仔細細地作了解釋,所以昨晚上沒出事。那些人都來自一個小鄉村,以前從沒見過車子跑得那麼快。他們……」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手。「劉易斯,我很難過。」
  「是的,多謝了。」他用手擦了擦鼻子,「至於這個傢伙……奧洛齊科說他是你的朋友。」
  「是的。」
  「那好,雖然我沒看見他離開高台地,我想我還是可以幫助你的。」
  「噢?」
  「我認識一個人,叫馬蒂。他是個壞料,孬種,我真想把他從地球上除掉。你知道嗎,我手中有他的把柄,所以他會和你談談的。」
  「那麼,你是說他瞭解我朋友的情況?」
  「是的。我肯定他知道。」劉易斯點著頭,神情嚴肅,「因為馬蒂跟著那輛吉普上了高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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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發表於 2010-11-19 21:41:19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劉易斯對我們說了聲「請原諒」便出去打電話。約翰和我在酒吧的小間裡等候。過了一會,約翰說:「你覺得怎麼樣?」
  我聳聳肩。我非常擔憂,心急如焚得沒法表達。那個高台地上發生的事凶多吉少,我能肯定這一點。而且我有一種預感,那就是可能還有什麼事會發生。自從海諾失蹤以來,我現在是最接近於他活動過的地方。但是縱然如此,我卻有另一種從未產生過的感受:我和海諾之間相隔遙遠。
  劉易斯回來了,說馬蒂願意和我們見面,但是要到10點半。「你們10點鐘來這兒,我帶你們去找他。」
  「我不想讓你耽誤了——」
  「沒有的事。在星期天晚上之前我不想跑這個越。我是為了奧洛齊科才幹的。但你給了她錢,我沒必要再干了。」他停了停,顯得有些舉棋不定,最後他還是坐下來,對我說:「我得告訴你,馬蒂不是個你或者別的什麼人可以單獨去見的傢伙。但是有我在,他就得規規矩矩。」
  「他怎麼不規矩?」我問。
  「這人在這兒和蒂華納兩地無論什麼都插手,毒品、拐買姑娘、色情行當、偽造文件證明,你只要說得出來的名堂都干。只要有個好價錢,不管是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他都會買進賣出。他像條響尾蛇到處游動,到處窺視,看準了時機,就……」劉易斯驀地伸出手,一把捏住我的腕關節,惟妙沖惟肖地模仿了毒蛇的偷襲。
  「你認為他會告訴我高台地上發生的事嗎?」
  劉易斯想了想說:「他會告訴你些情況。有些是真的,有些是說謊。有用的你就記著,別的當耳邊風聽過就算。」
  我點了下頭,看看手錶,說:「多謝安排。那麼我10點鐘來這裡。」
  「我等在外面,開一輛灰色的道奇車,有點破舊了。你們就跟在我後面。」
  我們回到「偵察者」上,約翰說:「該吃點東西,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沒吭聲,實在累得疲憊不堪。
  「我知道吃什麼。走高速公路向北,在港口大道上存家不錯的漢堡包店,他們做的漢堡包又大又便宜。」
  我這個哥哥有一件事是一成不變的,那就是在吃的方面,他總是主張實惠。
  當我們離開那個勉強稱得上飯館的地方時,又大又便宜的漢堡包堵在我的胃裡,活像塞進了一團淤泥。
  「現在怎樣?」約翰問我,「有什麼打算嗎?」
  「沒有。」
  他看看手錶,「不如直接回納辛爾城,假使我們去早了,就坐在那兒等劉易斯到來。」
  回到「偵察者」裡,我發覺自己的神經幾近崩潰,以致害怕開車會闖禍。於是我問約翰是否想開車。他登上車,接過方向盤,重新成了車子的主人。
  劉易斯領著我們去的地方在聖迭戈鬧市區的艾蘭德街。雖然它離百老匯大街只隔五個街區,轉眼就到,但這條街像是在另一個星球上。貧富形成鮮明的對照。在百老匯大街,舉目望去,造型獨特、異國風味的建築隨處可見。霍頓購物區的高檔時裝部和奢華的專賣店更使人眼花繚亂。但是,一離開這一主街向南拐彎,所有的建築就變得又低又矮,旅店酒家、商店也降了檔次,都是廉價的,櫥窗外護著沉重的柵欄。
  進入艾蘭德街,就算是沉至最貧困的最底層。到處是頹敗腐朽的味道。無家可歸的棄兒睡在沿街牆角。癮君子和毒販子站在人行道上公開做買賣。酒吧、小酒館的夥計以及妓女皮條四處徘徊拉人覓客。
  劉易斯把他的道奇開到路邊停下時,約翰說:「天哪,我希望我們從馬蒂那兒出來時,汽車的輪子還在。」
  「你可以留在後面站崗放哨。」
  「你要我留在這兒,沒門!」
  「時間差不多了。」說著我從大拎包中取出爸爸的左輪槍遞給約翰,吩咐道:「把這塞進你身後的塑料箱裡,蓋上。」
  約翰瞪大了眼睛看著槍,彷彿我給了他一隻毒蠍子似的。「你幹什麼拿——」
  「請拿好,約翰,把它放在可靠的地方。」
  「是爸的槍,對嗎?」
  「是的,我借的。留在這兒比帶到馬蒂那兒更安全。如果這人真像劉易斯說的那樣壞,他會搜查我們的,那時你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來。」
  約翰勉強點點頭,照我說的去做了。然後我們一起下車,在人行道上見到了劉易斯。
  劉易斯把我們領到一個小巷口,小巷的一側是一家停業的市場,另一側是家舊貨店。小巷漆黑一片,被一扇鋼絲網門擋住了去路。劉易斯撳了門上的按鈕,對講機裡傳出了一個說西班牙語的男人聲音。劉易斯作了回答,門打開了。
  我們沿著小巷朝裡走的時候,居然嗅到一縷清淡的幽香,是星形茉莉。我的眼睛逐漸適應了周圍的黑暗,看見道路兩邊的牆上盛開著鮮花。我們一行魚貫而入,走過一長溜房屋,到了一扇製作精美的鐵門前。透過門上的渦形裝飾,望見裡面是一個被泛光燈照亮的院落,各種花卉種植在一個個盆裡和吊籃中。
  我疑惑地看了一眼劉易斯。他露齒一笑,說:「馬蒂從不顯山露水。」說著他用拇指摁了又一個按鈕,裡面傳出一陣鈴聲。
  磚面路上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劉易斯側耳傾聽,「是賈米,馬蒂的一個隨從。」
  「隨從?」我奇怪地問道。
  「他是那麼稱呼他們的。我叫他們惡棍,甚至更難聽。」
  一個粗壯無比的大漢赫然出現在我們面前,隔著門打量我們。他一頭古怪的頭髮濃密得像灌木叢,一對眼睛緊靠在一起,兩隻肩膀把黑色的制服頂得鼓鼓的。「Que?」他用西班牙語問道。
  劉易斯立即用西班牙語回答他,說了些跟馬蒂有約在先的話。那大漢開了門讓我們走進院落,朝院子中間指了指。那兒有一圈盆栽棕櫚樹,中間擺著幾件白色籐椅。然後,他離開我們走了。
  劉易斯默默地領著我們走到院落中,他和約翰坐下,我還是站著,望著那個叫賈米的大漢走去的方向。院子後面的房子有落地窗,賈米進門的時候,我隱約瞥見房裡有深色的笨重傢具和一塊東方式地毯。
  「古怪的佈局。」我說。
  劉易斯聳聳肩說:「我說過的,馬蒂不想要任何人知道他過得有多好。」話裡帶刺,含著輕蔑,還有憎恨。
  「這院落讓我想起老墨西哥的一些東西。馬蒂是墨西哥人?」
  他點頭說:「生在奧克沙卡,但來這兒的時間比我還長。他的骯髒生涯大半就是在這個地區度過的。至今為止,移民局於的最錯誤的事,就是發給了他永久居留的綠卡。」
  我說:「那個帶我們進來的傢伙,他肩上好像掛著手槍皮套帶。」
  劉易斯剛想回答什麼,落地宮開了,一個細長個子走出來。「就是他。」劉易斯說。
  馬蒂·薩拉查倦怠地朝我們走來,步履搖搖晃晃。當他走近我時,我發現他的纖細瘦長是一種騙人的假象,輕薄的夏服裡結實的肌肉層層凸起。他的臉相呈狹長的橢圓形,雙頰凹陷,兩眼半張不閉,額頭上有一塊奇異的三角疤痕。我不由得想到了響尾蛇頭上的片狀鱗甲。
  儘管劉易斯和約翰都沒有站起來向他打招呼,馬蒂還是示意我們都坐下。我坐入約翰邊上的椅子。馬蒂轉身對著劉易斯說了些西班牙語,大致是說劉易斯打擾了他。他在稍離我們遠點的地方坐下,從茄克口袋中掏出煙盒,用一隻銀質打火機點燃煙。透過煙霧,他對劉易斯說:「有朝一日,你會走得太遠的,夥計。」
  「我們倆都會走得太遠,一直到墳墓。」
  馬蒂的目光移開了,他不想被人提起那類事情。
  劉易斯繼續說:「這兩位就是我向你說起的人。你回答了這位女士的問題,我們就開路。」
  馬蒂的目光從他低垂的眼瞼下打量約翰和我。過了片刻,他對我說:「開始吧,你來問。」
  「劉易斯告訴我說,他在星期天晚上11點鐘左右看見你在界碑路上。」
  「如果劉易斯這麼說,那當然就是事實。」他嘲弄地膜了一下劉易斯。
  「一個男人等在那兒,」我繼續說,「在上那個高台地的路附近。一輛吉普停下來讓他上車,然後開向高台地。你也跟著那輛車上了高台地。」
  「到現在我還沒有聽到提問。」
  「問題來了:這輛吉普車去了哪裡?」
  「我怎麼能知道?」
  劉易斯正要開口,我先說了:「我來這兒不是玩遊戲,馬蒂·薩拉查先生。這輛吉普去了什麼地方?」
  他把手中的香煙扔到磚地上,用腳踩滅。「這輛吉普……」他用斟字酌句的口吻說,「上了那條路,開向那個高台地。」
  「到達那裡的什麼地方?」
  「你知道那個被燒壞的土坯房嗎?吉普就去了那兒。」
  「吉普車裡有什麼人?」
  「就那兩個男人。」
  「那兩個男人後來幹什麼呢?」
  馬蒂的眼神變得像在凝視遙遠的地方。「我不知道。後來我就走了。那種地方太危險,土匪強盜,還有邊境巡邏隊。」
  謊言,我心裡想。邊境巡邏隊在半夜三更根本不會去那高台地。
  於是我說:「說老實話,馬蒂·薩拉查先生。」
  他向右邊飛去一眼。順他目光方向,我看到他的貼身保鏢賈米走了過來,悄無聲息地站在那圈棕櫚樹的另一頭。
  約翰也發覺了,立刻露出隨時準備毆鬥的神態。我按住他的手臂使他平靜下來。這時,劉易斯說:「不要想動武,馬蒂。」
  馬蒂十指緊緊地鉗住他座椅的扶手,兩眼狂暴地盯著劉易斯。但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揮揮手打發走賈米。我想劉易斯確實抓著他的什麼把柄,而且足以置他於死地。
  過了一陣,馬蒂的眼光又似乎飄向了遙遠的地方。他盯著遠離我的某一點,緩慢地說:「聽說那天晚上有人在那兒被打死了。據講土坯房中留下一具屍體。」
  一股冷氣鑽入我的全身。「誰的屍體?」
  「我沒看見,這是當然的。但據說是個白人。」
  「這個白人長得什麼樣?」
  「我沒見到那屍體。」
  「那屍體怎麼樣了?」
  他聳聳肩。「不在那兒了。」
  「警察把屍體移走了?」
  又是聳聳肩。
  「我想再問你一次,馬蒂,那個死了的人究竟長什麼樣?」因為憤怒,我的話音在震顫。
  劉易斯用西班牙語講話了,輕輕地,但十分快。我一句都聽不懂。但他講的話使馬蒂的嘴唇煞白。他把冷酷的雙眼對著劉易斯,過了一陣子才說:「我聽說那個人高個子,瘦瘦的。他的頭髮不是亞麻色,但也不是黑色的。他有唇須,他的臉很像獵鷹。」
  我一陣顫慄。「還有什麼?」
  馬蒂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像一隻食肉惡獸在捉摸獵物的弱點。他從我的話音裡聽出了什麼,又從我的臉色上察覺出什麼。「還有一隻戒指。」
  「什麼樣的?」
  「一隻沉甸甸的金戒指,鑲著塊藍寶石,寶石雕刻成一隻鳥。」
  是海諾的戒指。戒指上海鷗形的寶石和西達布利亞飛機身上那只凌空飛翔的海鷗標誌正好配對。
  頃刻間,周圍這幾個人的面容、棕櫚樹、泛光燈都模模糊糊起來。隨後,我只聽到自己沉重而有節奏的心跳聲。奇怪,一切的一切都凝固死寂,唯有它還能不斷地咚咚跳躍……
  「莎倫?」約翰和劉易斯齊聲呼喚我。
  這時,我又回到現實中。我看見馬蒂心照不宣的目光正注視著我,他的雙唇掛著一絲殘忍的笑。
  「是你殺了他,」我對他說,「你殺了他,又扔掉了屍體。」
  他還是微笑,張開雙臂,表示清白無辜。
  我兩手卡住膝蓋,用力地掐,直到疼痛。我拚命控制住內心的狂怒。
  過了一會,我站立起來,朝馬蒂走近一步。賈米驀地竄上來,我站住了,他也不再動彈。
  劉易斯和約翰同時站立起來,走到我的左右兩邊。劉易斯伸手拉住我的肘部,怕我做出什麼舉動來。
  我十分平靜地說:「馬蒂,我知道是你殺了他。我會證明這一點的。等我證實了,會叫你徹底完蛋的。你記著。」
  馬蒂的表情沒有變,不動聲色地微笑著。他的貼身保鏢寸步不動。「劉易斯和約翰木然呆立。
  我猛地從劉易斯手中掙開手臂,急步穿過那圈棕櫚樹,向大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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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41:31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我一直跑向「偵察者」,約翰和劉易斯緊跟在後面。到了「偵察者」車邊,我靠在車門上,前額頂住車窗冰涼的玻璃。
  「你好嗎,小丫頭?」約翰急切地問我。
  我沒回答,轉身對劉易斯說:「他說的有謊言,但大部分是事實。」
  「……是的」
  「甚至他有意略去不講他殺了我的朋友,拋棄了屍體。」
  劉易斯點著頭,神容哀傷。
  海諾死了。這三天時間裡,我已追尋到他的每一個蹤跡,而他卻死了整整三天。在那個高台地上他遭到致命的槍擊,屍體又不知被拋在何處。
  淚水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麼,吉普車裡另一個人呢?我思索起來。也死了?不,馬蒂犯不著隱瞞不講。那麼是他的同謀?有這可能。我想,馬蒂完全可能和莫寧綁架案有牽連。那麼莫寧呢?倫肖對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躺在什麼地方的水溝裡,腦袋上挨了一槍。那200萬美元的信用證書呢?從某個方面看,它已不再至關緊要。
  我對劉易斯說:「我要去那個高台地。」
  「天黑了,太危險。」
  「那麼,明天第一件事就去那兒。」
  劉易斯和約翰交換了眼色。
  「我要去,別的我不管!」
  劉易斯說:「我要開車送一些人去北方,這是最後一趟活了。等我回來,再帶你去。」
  「我不能等。」
  「我陪你去。」約翰說。
  「不。」我斷然拒絕他。
  劉易斯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我能找個熟悉那地方的人給你當嚮導。他叫安德雷斯,是我的鄰居。天一亮你到我房於前找他,他會帶你去那兒。」
  「你能保證?」
  「你就去那兒等。」劉易斯轉身走向他的道奇,爾後揚起一隻手,難過地向我們告別。
  「我來開車。」我對約翰說,伸出手向他要車鑰匙。
  「你肯定能開車?」
  「是的。」
  他點了頭,交給我鑰匙。
  我小心地開著車,全神貫注,排除一切雜念。我如果能把約翰送到萊蒙園,然後回到我家老屋,那就萬事大吉。當車開到約翰家的車道,我讓他回家時,他遲疑起來,然後繞到我座位的窗前,探身進來親吻了我的額頭,這是我們家庭極少有的親呢動作。
  「不管你需要什麼,打電話叫我。」
  「好的。」
  「明天無論如何要打來電話。」
  「好。」
  「小丫頭……」他停了停,似乎竭力地想說什麼,臉都有些走樣了。
  「什麼?」
  「我愛你。別忘了。」說罷,他倉促離去,窘迫得聳起了肩。
  「我也愛你,大哥。」我呢喃著。
  我調轉「偵察者」,朝密斯恩山駛去。
  我家的老屋從未顯得這般空曠。我走過每個落著塵埃、有些沉悶的房間,撫摸各件傢具用品,往日歡快而又純樸的時光紛紛重現於腦海。我來回走動,心裡重溫那永遠忘卻不了的、海諾和我相處的昔日情景。
  第一次見到他,當他告訴我他那有些古怪的名字海諾·裡賓斯基時,我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別笑。」他對我說,一邊舉起拇指和食指作手槍狀對準我,「你敢笑!」
  去年秋天的一個晚上,我們同駕划艇,泛舟在圖發湖上。
  記得一天早上,我們在奧克蘭機場無言地分手。我認為我們之間脆弱的關係快要破裂了。但在我走開時,他在後面叫住我:「很高興你沒有說再見,」並告訴我,「因為我們的關係還沒有開始呢。」(故事見同輯系列小說《圖發湖的秘密》)
  現在,這一切都一去不復返了。
  我走到起居室,推開拉門,來到屋外。天又轉陰了,月亮透過滿天的薄雲顯得朦朦朧朧。峽谷裡靜悄悄的,死一般的靜寂。
  我走到峽谷邊的籬笆前,推開咯吱咯吱響的舊門,用腳摸索修築在斜坡上的石階。隨後我緩緩地向下爬,用手抓住坡上茁壯茂盛的草木使自己保持平穩。下到谷底,我停了一會兒,在黑暗中打量四周,終於發現了那棵熟悉的大橡樹。我跌跌撞撞朝它跑過去……
  我仰面躺在橡樹旁的平台上,思緒飛往昔日的時光。記得重返圖發湖的那個夜晚,一踏進海諾的家門,他的臉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轉而喜出望外,似乎在說:我知道你會回來的。
  就在那個夜晚,我們第一次做愛了。海諾的聲音是如此的粗重。兩手卻如此的輕柔。
  僅僅一個星期前,我們凌空飛進懷德山脈,共享大自然的美景。那翱翔的金雕、飛奔的野馬、成片的狐尾松依然歷歷在目……狐尾松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大約有四千多年的生命史。而海諾才41歲。
  我痛哭了,仰面躺著,讓淚水濕透額角,流入頭髮。
  在過去的三天裡,我生活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改變了。我的過去變得遙遠,再也無法追及。我的現在已經破碎。我的未來更是不敢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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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41:50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6月10日 星期四
  在我所到過的地方,沒有比這個高台地再荒蕪淒涼的了。我鑽出「偵察者」,隨著我的嚮導走過佈滿山石的坡地,這裡除了長著牧豆樹和多刺的仙人掌,再也見不到別的生命。空氣中飽和著鹽分充足的潮氣。從淺灰色的海洋中吹來的風冰涼刺骨。
  我們前面的這塊平地往下傾斜,連著低處一個農場。就在平地邊緣有一座破敗的土坯房。我的嚮導安德雷斯在離那幾碼遠的地方停下了,等著我跟上去。「那兒就是出事的地方。」他壓低嗓音說。
  這是間搖搖欲墜的小屋,泥牆斷裂破碎。小屋沒有房頂,兩面屋牆向內傾斜成了變形的角度。我走進洞開的一面,那裡曾是門的位置。屋裡地坪是夯實的碴土。稀鬆的磚塊散在腳下,淺灰色的粘土牆被燒得黑乎乎的。
  我腳下就是一起暴力謀殺的現場。在世上沒有什麼比這裡發生的罹難更深重地傷害了我。我默立了好幾分鐘,企圖尋找遺物或什麼痕跡。可是,這裡一無所有。我轉過身,回到小屋外面。出來時,我感到褲腿被什麼拉了一下,低頭看去,原來是株小樹,已經枯死了。小樹尖細的樹枝上掛著一些揉皺的紙片,我把它們拂落到地上。
  一片廢紙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把它撿起來鋪展開。紙上印著美國司法部移民歸化局向移民提出的注意事項和要求。這是邊境巡邏隊在發現非法移民時向他們散發的。我讓那張紙從指縫間隨風飄去。
  我站在高台地的邊沿遠眺,在我的右面,遠處是聖迭戈林立的高樓,近處是寬闊的蒂華納河床。正前方就是蒂華納河奔流的終點——鉛灰色的太平洋。我的左邊是墨西哥的加利福尼亞半島。一架邊境巡邏隊的直升飛機在頭上隆隆飛過。
  我轉個身,面向南方。車流在過了邊界的收費公路上移動,邊境的那一邊,錯落交雜地鋪展著連片淡色住房和鐵質或紅瓦屋頂,這是墨西哥的蒂華納城,它恰與美國的聖迭戈城在邊界上南北相鄰。
  我久久地站在山頂,凝望著面前這一帶地理情形複雜的邊界風景,想起了劉易斯說的那句話:「有用的你就記著,別的當耳邊風聽過就算。」突然我的感覺甦醒了,回過身,跑到安德雷斯那兒。他正沉思地凝望大海。
  早晨我來時還以為一切都了結,一切都過去了。此時此刻,我明白了我的調查才僅僅是個開端。
  聖迭戈警察局兇殺組的加裡·瓦爾納少尉曾和我大哥喬伊是中學同班同學。我依稀記得他們一群人那時總在我家門前遊蕩,其中瓦爾納特別的其貌不揚。他現在還是其貌不揚,但當瓦爾納一開口說話,我才意識到他不僅頭腦敏銳,並且還有著驚人的記憶力。
  「真沒料到在我的辦公室裡見到你。」他一邊說一邊示意我坐下。「你沒多大變化,還吃不夠你的巧克力?」
  「不像過去那樣了。」
  瓦爾納輕輕拍著他那剛開始隆起的啤酒肚,「那真好,如果你不少吃點,你準會胖得像隻豬。不過你還那麼苗條。我想你沒嫁給那個笨小子吧。那個游泳隊的頭,他叫什麼名字?」
  「博比·埃利斯。」回答的時候,我突然冒起一股怒火。博比騙取了我脆弱的初戀和童貞,以後因為某個更有社會地位的女人合了他那一心往上爬的父母的意,他就拋棄了我。我現在才感到當年把他那只畢業紀念戒指拋進科羅納多河是多麼的高興。「他娶了個家財萬貫的女人,那女人把他的生活攪得亂七八糟。」說完我又補充了一句:「現在他們已經離了婚。」
  「不是每個人都離婚的吧?喬伊近來幹些什麼?」
  「他住在俄勒岡州的麥克明城。」
  「幹什麼呢?」
  我聳了下肩,「在一家餐館幹活,至少上個星期他還在那裡。」
  瓦爾納持重起來,「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呢?」
  我拿出我的身份證明,隔著辦公桌遞過去給他。他的眼睛瞪大了點,認真地看起來。「真沒想到啦啦隊長成了私人偵探。」
  「我手頭有一個失蹤者的例行調查,我得到了你也許會感興趣的一些信息。星期天的晚上發生了一起槍殺事件,地點在聖伊西德羅界碑路的那個高台地上的一間土坯屋裡。被害人是個男性白種人。你知道這事嗎?」
  「你為什麼要知道這事?」
  「我找你是因為我認為這個被害人有可能是我正在尋找的人。」
  「他叫什麼名字?」他拿起一枝鋼筆,把拍紙簿拉近了些。
  「我不能說。這是例行調查,當事人家庭不願意公開。」我自己都感到這個謊編得多麼拙劣,但我不得不這麼做。
  瓦爾納歎了口氣,把筆扔在桌上,轉身到他的計算機前。他按著鍵盤,注視屏幕。「男性白人。六英尺三,中等體形,棕褐色頭髮,無識別特徵。腹部被44型馬格南左輪槍擊中。匿名報告電話打到了南部分局,你可能不知道,那是聖迭戈警察局在聖伊西德羅的分部。電話是在星期一凌晨2點51分打進去的。屍體現在在停屍所,他身上沒有身份證明。我們正在設法搞一個指紋鑒定,你知道那種事進展是很慢的。」
  我保持沉默,恐怕說話的聲音流露出內心的波動。瓦爾納的描述可以說符合海諾的情況,同時也和莫寧相似。過了一會兒,我問了一句:「有沒有關於死者有一隻戒指的情況?」
  瓦爾納看著計算機屏幕,然後搖搖頭。「有可能在我們到達現場之前被偷走了。深更半夜,又是在那種地方,幹什麼呢……」
  我對他說:「我很樂意去確認死者的身份。」
  「那好,你去縣行政管理中心,我馬上打電話告訴他們,你已上路。過後回個電話給我。」
  我起身走向門口。
  「麥科恩。」他在我身後叫道。
  「有事嗎?」
  「你還能玩個側手翻嗎?」
  「什麼?」
  「側手翻,就像每次游泳隊贏了,你們女孩子們做的那動作。」
  他朝我微笑,這笑既有懷舊的色彩,又含著某種慾望。「我那時總是等著你們兩手著地的那一刻,你穿的比基尼比隊裡哪個姑娘的都漂亮。」
  我吃驚地看著他,過了一會才轉身出去。
  縣行政管理中心在北面,挨著米拉瑪海軍航空站。在我開車轉過奧佛蘭德街時,街上的指示牌就告訴了我哪兒是驗屍官辦公室。
  我在收看室裡等著電視屏幕上出現那具未經確認的男屍。我很高興不必進到那間冰冷的停屍間靠近屍體去辨認。然而事實上我的胃還是緊緊地收縮,呼吸越來越輕弱,就算有這樣一種間隔,觀看死亡者畢竟是令人不安的,如果死者是你親愛的人,那就更加不安了。
  「準備好了嗎,麥科恩女士?」工作人員問我。
  我點了點頭。
  屏幕上出現了那個男人:片子有些失真,綠得發藍。那男人深褐色的頭髮,鬍子下垂,嚴厲的面容。看得出死時很平靜。
  他不是海諾。他也不是蒂莫西·莫寧。
  我以前從未見過這個人。
  我用工作人員的電話和瓦爾納取得聯繫。「屍體不是我當事人的。我不知道他是誰。」
  「你肯定沒什麼隱瞞嗎,麥科恩?」
  我目前只有兇手的名字。一起綁架,一次搞砸了的200萬美元贖金,還有一個失蹤者,這些情報都秘不可宣。我只好說:「我肯定,告訴我情報的人讓我上當了。」
  「好啦,感謝你去確認。」
  我掛斷電話。
  回到老屋,我坐在起居室一張小書桌旁,足足坐了半個鐘頭。
  馬蒂毫無疑問在說謊。他向我描述的是一個既有海諾的特徵,又有停屍房裡的那個男人的特徵的人。這只能證明:馬蒂曾經非常仔細地觀察過他們兩個人。而這兩個人可能都被他殺死了,首先是海諾,他的屍體先被處理了;由於警察聞訊趕來,才阻礙了馬蒂轉移走另一個男人的屍體。或許海諾當時負傷逃走?但到現在,他可能已死亡,或者瀕於死亡。實際上,我這次去驗明死者的唯一收穫是產生了一個模糊朦朧的希望,而這個希望和另一種極其強烈的緊迫感交織在一起,那就是——必須把調查繼續下去,不僅要加緊進行,而且要控制情緒,依靠邏輯與事實。
  先從一個人名,不,是兩個人名入手。布洛克威茨和安·內瓦羅。
  內瓦羅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姓氏,布洛克威茨則很罕見,有這個姓氏的人既可能是男性,也可能是女性。我從書桌抽屜中翻出市縣的兩本電話簿,逐頁地查閱。沒有布洛克威茨;有一個A·C·內瓦羅。我撥了那個號碼,接電話的男人說那兒沒有名叫安的人。我向問詢台瞭解新編的電話用戶,還是沒有。
  我吃了塊回家途中買的三明治,馬上又駕車趕回縣行政管理中心,花了幾個小時,仔細查閱他們的各種記錄。我查出一份名叫愛德華·布洛克威茨的出生證明,但再翻查下去,又發現一份他的死亡證明書。有一個叫婀娜麗莎·內瓦羅的人於1961年出生在巴爾博·那瓦爾醫院,但沒有進一步的跟蹤記錄。選民登記,申請營業執照或其他許可證,以及交納財產稅,所有這些檔案材料上都沒有那兩個姓氏。
  我灰心喪氣地離開該中心。內瓦羅和布洛克威茨不一定就出生在這個縣,也許不是加利福尼亞人。按照常規,我可以把調查範圍擴展到別的縣、本州乃至聯邦政府的各種機構,但這次不能按章辦事。因為我沒時間,並且什麼也保證不了。
  我忽然想到過一個有可能幫助我的人,但我馬上意識到,為安全起見,我和她的聯繫只能限制在通一次電話上。我發現自己的思維反應越來越遲鈍,如果這種狀態繼續下去,將有可能犯下致命的錯誤。雖然時間才是下午4點鐘,我決定回老屋去,馬上睡一覺,把問題留到明天再去定奪。
  一種莫可名狀的聲響驚醒了我。我筆直地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發現天已經完全黑透。氣溫明顯地降了下來,一陣涼爽的微風吹得緊靠院子門的帷簾颯颯作響。我起身走到那兒,朝外看去,沒見到什麼。隨後我摸到書桌跟前,費力地看鐘,快到11點半,我已睡了六個多小時。
  剛才那聲音又響了,在外面屋後的什麼地方。是峽谷裡的一隻什麼動物爬上來?還是有人爬上房子?
  我再移到門邊,確信紗門被閂上,但對一個決定破門而入的人來講,它起不到多少障礙作用。我凝神屏息,紋絲不動,細細地分析四周光亮和陰影的分佈情況。
  響聲再次傳來,這次我聽出了方向,在右面的不遠處,正對著廚房。一個黑影緊貼著樹叢一晃而過,我來不及辨認出是不是個人影。我足足等了五分鐘,這才悄悄地把裡面的玻璃門關上,並將保險閂上好。接下去我要檢查廚房的門——
  電話鈴聲突然刺耳地響起來。
  不能去接!我想。但如果是個重要的電話怎麼辦?不,不可能。約翰是唯一知道我在這兒的人。我要讓鈴聲傳出去,讓外面的人認為這房子裡沒有人。然後我再給約翰回電。
  鈴聲響過八次後停了。我走到書桌前,在電話鍵盤上按了約翰的號碼。他立刻接了電話。「剛才我給你打電話,沒人接。這麼說你在那兒。你好嗎?」
  「很好。出什麼事了?」
  「你那位倫肖先生剛來過,他說——」
  我立即打斷他。「掛上電話,出去找個投幣電話,再給我來電。」
  他沒多說一個字就掛掉電話。我鎖上廚房門,查過窗戶,然後等約翰的電話。15分鐘後,電話鈴一響,我便抓起聽筒。
  約翰的聲音之外有嘈雜的音樂聲。「莎倫,我在一個叫平基的店裡。有人盯著我,但還沒有進來,我不明白他們怎麼可能來竊聽我的電話,倫肖才來——」
  「我不知道他們發現你有多久了。他們可能已經整天在監視你的房子。我們最好講快些。倫肖說了些什麼?」
  「要我轉給你一個口信,如果你去他們在拉霍亞的辦公室,交還倫肖給你的錢,說出你調查到的海諾的情況,那樣雙方的問題就一筆勾銷了。」
  「就這些嗎?」
  「我就讓他說了這些。我告訴他,你我之間有矛盾,好幾年沒講話了,然後就把他趕了出去。」
  「他相信你說的嗎?」
  「說不準。但我覺得他不知道你在哪裡。他表面看起來很強硬,其實可能處在絕望之中。」
  那倒很好,但另一個問題使我疑惑。如果外面那個被我瞥見的人不是RKI的暗探,那他會是什麼人呢?綁架者中的一個?馬蒂「隨從」中的一員?還是我至今對其一無所知的什麼人?
  「莎倫,」約翰說,「既然他們能找到我,那他們也會找到——」
  「我知道,我準備離開這兒。我需要你幫個忙。我把我的巴裡凱房間的鑰匙寄給你;你去一趟那兒,收好我留在那裡的東西,把鑰匙交還那兒的賬台,然後把我租來的車——車鑰匙在巴裡凱的房間裡,還到機場。把我的東西存放你家裡就行了。」
  「我會這樣做的。」
  「多謝了,等這事一了,我給你打電話。」
  長長的一陣沉默,然後傳來他的話音:「好吧,你這狗東西,不想來跟我喝一杯,操你的!」電話斷了。顯然尾巴已靠近,完全可以偷聽到他最後講的話。
  有一小會,我為約翰擔心,但我馬上提醒自己,我的哥哥會照顧好自己的。此外,倫肖也很清楚,恐嚇約翰並不能達到他們找到我的目的。
  我把下午睡覺前擱在茶几上的那枝0.45手槍拿在手裡,開始躡手躡腳地檢查整所房子,同時探視窗外。我發現有輛車停在外面街上。前兩個夜晚我沒見過這輛車。這是一輛黑色達特桑,比周圍大多數鄰居的車破舊。車牌字跡模糊不清。我跪在窗前地板上耐心地探頭觀察了好久,這才確信車裡沒有人。
  但是,這沒有消除我的疑慮。我穿好衣服,把我的東西加上從約翰那裡借來的卡琳的衣褲,都裝進一隻包裡。吃完三明治的配菜,我裹著被子縮在起居室的長沙發上,靜靜等候黎明的光線照亮窗戶,等候高速公路上過往車輛隱約可聞的嗡嗡聲。這聲音會告訴我附近乘車上下班的人們開始活動了。
  這時,一個毛骨悚然的故事片斷闖進我的腦海——是令人恐懼的姨媽克拉麗瑟在我們小時候上床時經常講的。故事的細節淡忘了,但我姨媽的警告現在迴響在我耳畔:「當心那只陰影中的狼。它總在窺伺,很沉得住氣,一旦抓住了你,它會把你吃個精光,連皮帶骨還有那顆心,一點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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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19 21:42:05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6月11日 星期五
  我提著包走進一間低矮的平房,心想最好的藏身之處往往是那些最熱鬧最顯眼的地方。
  這家汽車旅館位於拉霍亞的一條小街上,距RKI總部辦公樓僅幾站路,旅館的紅瓦屋頂上爬滿了紫籐。這地方早在40年代曾是個停車場,多年來一直被人們當作幽會的好去處——我也來過幾次。
  我要了院子後部的一間,門口有棵大樹。一踏進房門,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這房間我曾經住過。有一年夏天,我從學校回家,神差鬼使地跟一個年齡比我大得多的男子在這裡住了幾夜。他是附近斯克裡普斯學院的職員。
  我關上房門,把包放在床頭的行李架上,然後到廚房去檢查窗戶。窗外是條小巷,廚房裡有扇後門能通出去,我租來的汽車就停在那兒。我拉了拉插銷,注意到窗戶是釘死的,又試了試前門和其他窗戶。我認為這房子還是安全的,便走到小書桌跟前,想在抽屜裡尋出個信封來。
  這天早晨在往市中心來的路上,我發現有人跟蹤。一進城,我便向霍頓廣場停車庫駛去,把我哥哥的「偵察者」停在車庫底層,然後從邊門走了出去。我進了附近一家餐館,強迫自己嚥下了早點,又喝了幾杯咖啡。我假裝細閱《聯合論壇》,暗中觀察其他顧客和窗外的行人。外面有個戴軟帽的男人很可疑,他在人行道上蹓躂了半個鐘頭。於是,我在餐館裡磨磨蹭蹭一直坐到10點,然後出門順百老匯街往休斯頓百貨公司走去。我以前在那家公司當過保安。那男人繼續跟著我。
  商店僱員(尤其是當過保安的雇貝)對店內諸多不向顧客開放的通道、備用出口等瞭如指掌。謝天謝地,自我離開以後,這家公司的商場並沒有進行過大的改建。10分鐘後,我從邊門出去來到一條小馬路上,尾巴被我甩掉了。然後,我混進購物人群中,穿過幾條馬路,先後乘了三輛公交車,輾轉迂迴地到了皇家海濱。
  我租了一輛藍色別克一雲雀車。這車租金低廉,只是損壞得厲害:左邊車身有個四痕,坐墊破破爛爛,擋風玻璃上有一條帶缺口的裂紋。我開車到科羅納多,從花旗銀行的活期賬戶上取出RKI預支給我的大部分款子。在到拉霍亞的途中,我去了一下霍頓廣場停車庫,從「偵察者」裡取出了手提箱,然後來到這裡。
  我終於在客房小書桌的抽屜裡找到一個皺巴巴的信封,信封落款上印的是別家飯店的名字。這正合我意,可以迷惑那些跟蹤我的人。我把巴裡凱房間的鑰匙和我租的車的鑰匙,還有「偵察者」車的鑰匙、取車牌都封進了信封,又從錢包裡取出三張郵票貼上。
  我打電話到漢克的妻子安妮·瑪麗在舊金山的公寓,答錄機說她在薩克拉門托市的加州環境保護聯盟辦公室。我沒有留下口信。
  我又打電話到薩克拉門托,安妮·瑪麗正在開會。我問了會議結束的時間,說到時候再打過去。接下來該幹什麼呢?對了,有一件該做的事,不過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
  我對著梳妝台上方的鏡子仔細端詳自己。我穿著卡琳的牛仔褲,那寬鬆的款式,我以前從不穿,上身是她粉紅色襯衫,也是我絕對不會買的。我們兩人截然不同的穿著愛好倒是對我很有利。至於上午跟蹤過我的那個戴軟帽的男人,我懷疑就是RKI派的,不過他根本就沒有正面打量過我。真正傷腦筋的是我的頭髮。我的頭髮又黑又密又長,而且我的髮型很可能就是我最易被識另u的特徵。必須把長髮剪掉。
  一個小時後,我從附近一家美容院出來時,口袋裡減少了200元錢,但我深信,剪了頭髮的我走在街上,誰也不會一下子認出我來,甚至連我哥哥也不例外。
  這次我打電話到薩克拉門托,安妮·瑪麗接著了。
  「你好嗎?」她問我,「漢克說他們給你晉陞了一個對你絕對不合適的職位。依我看,你不辭而別,沒什麼不對。」
  「我現在不能談這事。這會兒我需要打聽點事情。」
  「說吧,莎倫。」
  「你聽說過一個叫『陸海衛士』的組織嗎?」
  「他們是最極端的生態恐怖分子。」
  「極端到什麼程度?」
  「幾年前,有人懷疑他們殺人,殺了一個捕金槍魚的拖網船船長。據說那個船隊為了逃避魚網檢驗,在一個外國港口入了船籍。不過,這件殺人案一直沒有證據。」
  「外國船籍是怎麼回事?」
  「大拖網船用的老式深海網捕撈金槍魚時,會連海豚一起拉上來,海豚夾在裡面一擠壓就會悶死。《海洋哺乳動物保護法》通過以後,規定拖網船換用一種能使海豚逃生的網。美國船隊被監視得最嚴密,但,如果是外國船籍的,可以免檢。那些不響應《保護法》的漁船就找外國港口重新註冊。」
  「『陸海衛士』殺那個船長是為了殺一儆百?」
  「我們想是這樣。」
  「這麼說,他們從事恐怖活動是為了表明一種態度?會不會為了謀取錢財呢?他們會不會為了索取贖金而綁架某個人呢?」
  她遲疑了一下。「他們有可能綁架人,不過不一定為錢,可能是為某種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無法解釋莫寧綁架案。「你知道一個名叫伊曼紐爾·方特斯的墨西哥環境保護論者嗎?」
  「他幹得十分投入,也很受人尊敬。」
  這又與綁架者打算通過方特斯的公司收取贖金的說法不合。
  「真有意思,你怎麼會提起方特斯,」安妮·瑪麗接著說,「那個被殺的船長正是給伊曼紐爾·方特斯的弟弟吉爾伯特幹活的。吉爾伯特買下了科羅娜船隊。那個船隊原先停泊在聖迭戈。他買下以後,就挪到墨西哥去了。」
  我回想起倫肖曾提到過方特斯兄弟關係不和。「照你看,伊曼紐爾·方特斯會不會跟『陸海衛士』有關係?」
  「絕對不會。」
  「如果『陸海衛士』的目的是讓吉爾伯特丟醜,或者對他的反環境保護做法進行報復呢?」
  「那也不會。伊曼紐爾無論如何也不會跟恐怖分子同流合污。去年我在裡奧會議時見過他。我們交談過。」
  我歎了口氣,剛才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摸到了線索呢。「你聽說過一個叫布洛克威茨的人跟『陸海衛士』有聯繫嗎?」
  「斯坦?」她似乎很驚奇,「我聽說過他,但是跟那個組織沒關係。」
  「他是什麼人?」我立刻又振奮起來。
  「斯坦·布洛克威茨是個十足的混蛋,專為反環境保護運動籌款。聽說過『明智用途協會』嗎?還有全美聯合會?」
  「『明智用途協會』不就是那個與裡奧會議同時召開的反環境保護最高級會議的團伙嗎?」
  「嗯,他們的計劃全是破壞性的,甚至要廢掉聯邦政府所有的環境保護規定。全美聯合會是一個代表採礦業、伐木業、牧場經營和其他行業利益的集團聯盟。另外還有『保護自由企業中心』,那是個非營利性的團體,專門為反環境保護論的組織籌款。大企業給他們捐許多錢。不用說,他們的手段都是合法的。布洛克威茨的公司叫器材有限公司。」
  「公司在哪兒?」
  「聖克利門蒂島。」
  「好地方。他們為誰募錢?」
  「他們的對象差不多就是『保護自由企業中心』的那些組織。」
  我腦子裡飛快地考慮剛聽到的新情況。「等會兒再談布洛克威茨,你知道安·內瓦羅這個名字嗎?」
  「內瓦羅是布洛克威茨的妻子。」
  「噢?」
  「布洛克威茨是前綠色和平組織的重要成員。大概六七年前,他玩弄權術,被趕了出來。於是,他成立了自己的籌款公司,反對綠色和平,討好大企業和財團,以此作為報復手段。」
  「很聰明,」我說,「這倒是讓大財團掏腰包的好辦法。」
  「是的。布洛克威茨募到許多錢。但是捐錢人並不瞭解布洛克威茨。大部分募來的錢都被他佔為私有了,存在瑞士銀行他自己的賬戶上。」
  「這是事實還是推測?」
  「是有根據的推測。我有個好朋友在奧林奇縣當審計員,專查大詐騙犯。這幾年她一直盯著布洛克威茨,而且盯得很緊。為此,她的車子被砸過,家裡還起過火,警方一開始就懷疑有人放火。」
  「安妮·瑪麗,你知道海諾認識布洛克威茨嗎?」
  她譏諷地笑起來。「當然認識啦。去年3月份,反伐木示威中海諾被抓了起來,是布洛克威茨讓人放了他,還站在警戒線後嘲笑他。他們兩人之間的敵意由來已久。」
  「好吧,」我說,「我怎樣才能接觸布洛克威茨或者內瓦羅呢?」
  「喔,這個,我不知道布洛克威茨會怎樣。樹敵太多的人對生人總是存有戒心。不過內瓦羅……他們結婚有一年光景,所以她還不至於變得過分多疑。我記得……稍等一下,讓我查一查。」
  安妮·瑪麗很快就回來了。她說:「內瓦羅在聖胡安卡皮斯特拉諾開了一家『燕巢』商店。」
  「什麼店?」
  「不太清楚,從店名看,也許是賣旅遊紀念品的。」
  「謝謝,安妮·瑪麗。這對我很有幫助。」
  「莎倫,你什麼時候回家?漢克想跟你談談。他一直都——」
  「我知道他不高興,但是我會跟他解釋的。告訴他……」我頓了一下,不知說什麼好。最後,我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告訴他,我很快就會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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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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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聖胡安卡皮斯特拉諾在聖迭戈北面約六十英里。去那裡必須經過聖奧諾福雷邊境檢查站。此時,八車道公路上沒有非法偷渡者,移民局工作人員厭倦地揮著手打發車輛過境。可是一到夜幕降臨,非法偷渡者就開始行動;那時候,檢查站裡便籠罩著緊張的氣氛。15年沒到這個傳道小鎮,如今它發展了,但仍不失那老式的情調。
  我駛入聖胡安卡皮斯特拉諾鎮,把車泊在一條像是主要商業街的馬路上,然後徑直走進電話間尋找「燕巢」商店的地址。不一會兒,我發現那個店就在電話間隔壁。那滿櫥窗的絹鳥吸引了我。那些鳥或歇在棲木上,或懸在幾乎看不出來的細線上,似在飛翔。
  店堂內的珍奇鳥類更多,千姿百態,各有特色。一隻漂亮的金剛鸚鵡在角落裡調皮地眨巴著眼睛;一隻大渡鴉的神情沉穩冷靜;一隻烏鴉惡狠狠地斜睨著。如果我一定得買點兒什麼才能結識安·內瓦羅的話,那就買那只鸚鵡。
  我走近那只鸚鵡,發現翅膀下繫著價目牌。「90元。」
  「那可是高級工匠手工製作的。」一個沙啞的嗓音在我背後說道。
  我轉過身,只見一個高個子紫銅色頭髮的女人,戴著一副寬大的銀邊眼鏡。要麼這女人不是安·內瓦羅,要麼海諾從未見過布洛克威茨的妻子。
  「是只極好的玩意兒。」
  「我們還有小些的,價錢便宜。」
  「不,」我惋惜地搖搖頭,「是它的模樣吸引了我。」
  她端詳著鸚鵡,猶豫了一下。「我看咱們可以談成這筆買賣。這鸚鵡已經在店裡放了一段時間。75塊錢怎麼樣?」
  我瞥了一眼鸚鵡。「價錢還是不便宜。能給我一張名片嗎,我會再與你聯繫的。」
  「當然可以。」她走到營業桌邊,取出一張硬紙片,上面寫著:「燕巢,不頂撞主人的鳥中珍品,安·內瓦羅。」
  「是你的名字?」
  她搖搖頭。「是店主的名字。」
  我皺了皺眉頭,審視著卡片。「安·內瓦羅。她是不是嫁給一個叫斯坦·布洛克威茨的男人?」
  「嗯。你認識他?」
  「那當然。太巧了。我現在就是去聖克利門蒂跟他談,關於……關於我正在寫的反對環境保護運動的書。」
  「哦,」那女人有些不自然地說,「你跟他談就對了。」
  我立刻說道:「聽起來,你不贊成布洛克威茨的觀點。」
  「我來這裡幹活是因為我喜歡鳥,所有的真鳥。布洛克威茨籌了大筆的錢來反對進一步約束石油公司的法規。如果你曾經見到過洩油事件給鳥類造成的……」她聳了聳肩。
  「很高興你告訴了我這些。我寫的書對布洛克威茨那樣的人是持批評態度的。可我簡直無法與他面談,因為他不讓我上他家去,又不安排時間到他辦公室去見他。」
  「他的為人就這樣。」
  「我想,你能告訴我他的住址,」我說,「我知道這要求有點兒過分,不過這是為了一項正義的事業。」
  她透過眼鏡玻璃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你為什麼非要見他呢?」
  我掏出皮夾子,向她出示了證件。「布洛克威茨跟一件我正在調查的綁架案有牽連。」
  「噢?」聽到她僱主的丈夫跟綁架案有牽連,她似乎來勁了。「好吧,」她說,「我給你地址,但有一個條件。」
  「說吧。」
  「把這只鸚鵡買去。我是拿佣金的,如果今天做不成,筆像樣的生意,內瓦羅會扣我這個星期的工錢。」
  我朝那老鸚鵡看了一下,這可是我遇上的換取情報的最優惠價格了。「把它包上,把地址寫下來。」我吩咐她。
  原來內瓦羅和布洛克威茨不住在聖克利門蒂,而是住在東面靠近裡弗賽德縣邊境的鄉村裡。那是個柑橘縣,綿延起伏的山坡上滿是橘樹、酸橙樹和鱷梨。「燕巢」店的那女人給我指的路十分明確。不一會兒,我就駕車穿過布洛瑟姆小鎮,順著一條路駛進了一片林子,再前行約一英里,便看見一個山坡上有一幢白色維多利亞式房子。
  那是一幢鄉村風格的維多利亞式大屋——方方正正、質地堅實的三層樓房,老式遊廊帶著圍欄。房子牆上爬滿了盛開的攀緣薔薇;車道盡頭停著一輛紅褐色沃爾沃車。遊廊鞦韆上,坐著一個黑頭髮花衣服的女人。
  我四下看了看,然後下車走進林子。林子盡頭就是草坪。在我和那幢白色房子之間隔著一片盤根錯枝的薔薇籐架。我一步步慢慢地往前移,透過薔薇籐架往前張望。那女人還坐在遊廊的鞦韆上,雙手緊抱著放在膝上。她似乎在等人,在等誰呢?
  這女人的外貌與那店員所描述的相符合:三十五歲左右,矮矮胖胖的,一頭黑色直髮,明顯的南美人相貌。她就是布洛克威茨的妻子內瓦羅。
  內瓦羅仍舊靜靜地坐著。
  15分鐘後,一陣汽車引擎聲由遠而近。內瓦羅站了起來,走到遊廊邊上,身子靠著欄杆往前探。一輛淺藍色德國寶馬車駛上了她的私家車道,車身上裝有車載電話的天線。不久前,我見過一輛這樣的車……
  內瓦羅走下遊廊的台階,向汽車迎過去。車停了,接著車門打開,走出另一個女人。她身材瘦弱,淺色的鬈發垂到耳根下面,身著一件長長的藍色夏衣。
  是黛安娜·莫寧!
  她們倆互相打招呼,握手的樣子不像是朋友關係,帶有幾分矜持。她倆站在汽車邊上說著話,然後黛安娜打開汽車的後門,取出一隻手提箱。她把箱子拎到沃爾沃車那裡,內瓦羅已經過去打開了後蓋,黛安娜把箱子放了進去。隨後兩人進屋去了。
  要一起出門?
  我起身退回林子,朝自己的車走去。我悄無聲息地調轉車頭,停在一個我看得見私家車道的位置,然後,靜靜地等待。
  一小時過去了。一個半小時。又過了三分鐘——
  那輛沃爾沃駛出車道朝聖迭戈開去。我等它開出一段距離後才發動那輛破車跟上去。沃爾沃徑直駛過布洛瑟姆岔路口,經縣轄公路上了加州74號路,在聖胡安卡皮斯特拉諾轉入I—5號路。我尾隨南下。暮色降臨,我打開車燈,縮短了與沃爾沃之間的距離。到達丘拉維斯塔時,我懷疑沃爾沃車是朝邊境去的。
  到了聖伊西德羅邊境出入口,路旁出現了警戒牌,與我在聖奧諾福雷看到過的一樣。高高的粗鋼絲網柵欄把高速公路與邊境線隔斷,但是柵欄的頂部由於經常有人攀援而彎曲損壞了。在柵欄與人行道之間的排水溝裡有幾名南美人排成一個縱隊在往北奔跑。夜幕下,非法移民已經開始行動了。
  沃爾沃車加速通過美國領土上最後一個出口。前方的進口港隱約可見,藍色的「墨西哥』大字掛在六個汽車入口處。四車道的公路縮成兩車道,然後再呈扇形散開。我與沃爾沃車之間拉開三輛車的距離,挨著一輛野營車徐徐開往入口處。墨西哥衛兵漫不經心地掃視著車輛,揮手示意通過——
  這時我意識到我必須調轉車頭。
  駕這輛車過境是不會有任何問題的,但是駕駛租來的車返回美國海關麻煩就多了。租車合同上用紅色大號字清清楚楚地印著:「本車輛不得進入墨西哥」。
  「真該死!」我懊喪地猛拍方向盤。前方,沃爾沃車正通過入口處。我打了信號,開始往左邊車道移去,那是個標著「U形轉彎往美國」的出口。
  這麼說,黛安娜·莫寧和安·內瓦羅是一同去了墨西哥的巴哈了。怎麼回事?她倆是什麼關係?既不親密,但也沒看出有什麼敵意,只是互相戒備。
  返回我住的汽車旅館後,我立刻動手畫了一個圖表,把布洛克威茨、內瓦羅、莫寧夫婦和海諾的名字都寫進一個個圓圈內,再用虛線和箭頭連接起來。在圈圈外圍,我又添上馬蒂·薩拉查,陸海衛士,RKI,菲尼克斯實驗室,科羅雷斯國際公司。在科羅雷斯下面加了個箭頭,描上伊·方特斯的名字。最後補上他兄弟吉爾伯特的名字。但仍然理不出個頭緒來。
  我給凱特·馬洛伊打電話。斯波爾丁環保基金會的辦公室沒人上班,又查不到她家裡的號碼。接著,我給加裡·瓦爾納打電話,想知道他有沒有從死者身上找到身份證件。瓦爾納也沒在辦公室,同樣查不到他家的電話。我把電話打到最近的阿維斯租車辦事處,但是他們無法提供海諾租來的那輛車的情況。那接電話的人說他們的車是允許開到巴哈去的。於是我當即預訂了一輛,以備明天早上用。
  晚飯後,我把花75元買來的絹制鸚鵡從拎包裡拉出來,把它放到床上,靠在一隻枕頭上。然後,我脫了衣服,打開那架舊電視機。電視裡正在重播「尋歡作樂」——謝利·朗的一個片斷。當電視插播廣告的時候,我拿起鸚鵡看看翅膀下掛著的價格牌是否被那女店員取掉了。價格牌是取掉了,不過她又在翅膀下掛了另一塊小牌子。我把羽毛翻起,湊著昏暗的床頭燈察看上面的字。
  科羅雷斯國際公司,墨西哥城。
  這家公司是屬於環境保護主義者伊曼紐爾·方特斯的。莫寧綁架案的信用證書抬頭也是這家公司。
  我勒了一下鸚鵡的脖頸,又把它放到枕頭邊。是巧合嗎?我懷疑。
  起先,綁架案似乎是被害人自己策劃的。後來,一張被害人充滿恐懼的照片消除了這一疑點。如今,被害人的妻子跟另一個女人一起去了巴哈,而這另一個女人開的商店就是從贖金信用證書抬頭的那家公司進的貨。這女人又被認為是在海諾失蹤那天與他接過頭的,而且她的丈夫與失蹤案有牽連……
  莫寧和內瓦羅為什麼要去巴哈呢?她們去那兒跟下落不明的信用證書有關嗎?為什麼不去墨西哥城呢?
  我看了看鸚鵡,這鸚鵡提供了一個線索,可我卻不知如何順籐摸瓜。這一夜恐怕又是徹夜難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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