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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樓心月]愛得太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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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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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發表於 2010-11-20 08:51:4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愛得太傻 作者:樓心月

為了家中連遭意外,龐大債務外加老闆施壓……
逼得她不得不答應當起商業間諜-混進死對頭的公司,應徵他的女祕書,
搞垮他的-身體?!
喔!才不她只是要搞垮他的公司,絕不出賣色相咧!
當她硬著頭皮跑去應徵,卻赫然發現… 原來她一心要搞垮的對象,
竟是那吻過她兩次,嚐過她兩巴掌的臭男人!
她一時心兒慌慌、小鹿亂撞,大呼冤家路窄,出乎意料之外,
他竟迫不及待的錄取了她。喔!小小惡女這下真的有得忙!
既要蒐集情報,又得提防他的「第三次」柔情進犯,更糟的是,
他的癡、他的傻,竟教她無力抵抗,這會兒,她「故意」
放著最高機密不偷,卻「不小心」偷走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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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1-20 08:52:5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莊嚴的教堂,肅穆的氣氛,一對新人靜靜佇立堂前。

新郎英挺出色,一身筆挺的西裝,襯托他的卓倫出眾;新娘絕美無雙,如雪般的白紗將她映襯得如詩如畫,飄逸出塵。無論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他們皆是最完美無瑕的組合,人人稱羨的一對璧人。然而,他們卻同樣的心事重重、魂不守舍!

他的目光移向她,深沉複雜的眸子,與淒苦迷惘的思緒一樣難解;而她,楚楚風姿的容顏上,只有無盡的茫然……

一絲痛苦掙扎的神色迅速閃過他眼底,凝視著她毫無生氣的臉孔,他不斷在心底自問,這難道就是他要的嗎?一個沒有靈魂的美麗娃娃?一段充滿著無奈與悲楚的可笑婚姻?

不,這不是他當初所願!

倏地,一個驚人決定閃過腦海,撕痛了他的心——

幾乎就在同時,另一個頎長的身形在眾人驚愕不解的目光下出現,一步步地走向淚意盈然的新娘,俊逸出眾的臉龐難掩深刻的痛楚與憔悴之色。

他說,他祝福他們!

這句話聽進耳中,他突然間好想仰天大笑!笑今天的可悲鬧劇,更笑自己可笑的角色——今天的新郎,不該是他。

在那名男子轉身欲離去之時,他開口喚住了他,出人意表地將美麗新娘的柔荑交至他手中,然後,他瀟灑地轉身離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才是那個該離開的人,無論是這個教堂還是她的心中,一直都沒有他容身之處,所以,他心甘情願地退出了!

然而,誰識他千瘡百孔的心?誰懂他滿身傷痕累累的痛?

天空呵!依舊是那麼的藍,較之他愁雲密佈的慘澹心靈,真是尖銳的諷刺。

幾時,他的生命才有放晴之日?何時,他的生命才看得見陽光?

他無語問蒼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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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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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1-20 08:53:2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三年了。

呵!是啊,三年過去了,真快,不是嗎?

趙毅翔踏出機場,環顧著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景物,不堪回憶的痛楚思潮衝擊著心扉,淹沒了所有的知覺——

一段深情付出,換來滿心傷痕。猶記得三年前離開故土遠赴英國深造時,一身疲憊和抹不平的痛,如今取得博士學位的他,如當年離去時一般,毅然瀟灑地收拾行囊返鄉。

不知道琬凝過得好不好?

琬凝——那個他曾用整個生命去愛的女子!

本來,她該是他的新娘的,然而他卻將她拱手讓給了陸宸軒,很傻,是不?

在英國的三年中,他一直反復思考,這麼做,真的是正確的嗎?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送到別的男人懷中,自己卻獨自品嘗苦澀難挨的情傷煎熬!

“我想是吧!”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他們如此相愛,連他都不免動容,除了成全他們,他還能做什麼?

生平頭一回動心,對琬凝投下了深切的情意,偏偏她的人和心都不屬於他,而對圍繞在他身邊對他頻送秋波的眾多紅粉,他卻心如止水,波瀾不興,能說什麼?邱比特不眷顧他?還是月下老人遺棄了他?或許只能說他與愛情無緣吧!

他甩甩頭,硬是讓自己由波濤起伏的思緒中跳離,提起行李,耳邊突然響起熟悉的呼喚。

“少爺,夫人要我來接你。”是家中的老司機。

這老媽!

他苦笑了一下,將行李遞給老陳,默默上車。

雖然他早說了不要任何人接機,卻也猜到他母親就算不親自來接他,也會派家中的司機來,果然不出所料。

他將目光移向窗外飛掠的景物,三年的時光說長不長,但也是不算短的一段日子,這兒的一景一物早已不是當年離去時的樣子,人和事早已全非,惟一不變的,大概只有他吧!

他依舊無牽無掛、孑然一身,不曾想過為誰停留,沒有人能牽絆他的心,他更沒有真正去在乎過什麼,只除了——琬凝。

陸宸軒是幸福的,他幸運地擁有個甜蜜的牽絆,而他卻……窮此一生,或許也無緣體會那種為某人掛心惦念的酸甜感受,他嫉妒陸宸軒!

他神情落寞地想著,目光不經意掃向綠葉扶疏的小公園,真正吸引他的,是一群小孩愉快玩耍的和諧畫面。

“老陳,停車。”他立刻吩咐道。

“少爺?”老陳依言停下車,困惑地望向他。

“你先回去,我想在附近逛逛。”

他打開車門,走了兩步,老陳匆匆跟了上來:“少爺、少爺,夫人在家等著你呢!”

“你先回去!”他沒有刻意提高音量,平穩的語調卻蘊含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是。”老陳訥訥地合上嘴,依言坐回駕駛座,乖乖地驅車離去。

趙毅翔望著陽光下追逐嬉戲的孩童,銀鈴般無憂的笑語不斷回蕩四周,傳進了他耳中,幾名綻放著慈愛笑容的婦女,一臉滿足地望著自己的孩子……他看得失神了。

這麼美好的幸福,他是多麼地渴望擁有!

上帝呀!如果你當真存在,便該知道我是多麼期盼這一切!

他的要求並不過分,不是嗎?人人稱羨的聲望財富他從未希罕過,學識才智他也沒有刻意追求,那些從來都不是他要的,而他真正想要的,卻渺茫難尋。

這不公平、不公平啊!他只想要一份屬於他的幸福、一個愛他且他愛的女人而已呀,但是他的幸福在哪?屬於他的女人又在哪?

身後被人輕輕一碰,將他由失神中猛然拉回,他反射性地轉過身,那名和他背對背相碰的女子也同時轉身——

相距咫尺的兩人,在驚慌中回首,他的唇輕輕擦過她溫熱的唇瓣……

好香……

他瞬間陶醉了,這唇好甜美、好柔軟,散發著淡雅的幽香,使他的心泛起絲絲漣漪,他沉迷地伸出手,忘情地撫觸它……

莫筠庭又羞又惱地望著眼前的男人,尚未來得及對這樁意外做反應,他那不懷好意的手竟然又撫上她的唇,她的火氣在瞬間揚起,想都沒想,舉起手就是一巴掌,揮在他毫無防備的臉頰上,人人羨妒的俊挺臉龐立時多了個五爪印。

一巴掌打醒了趙毅翔,他聚攏眉端,不怒而威地冷聲說:“小姐,請為你的行為做點解釋。”

筠庭倨傲地抬起下巴,寒著一張俏臉,頰上仍有未退的紅暈,但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下流的登徒子,這是你應得的報應!”

“登徒子?”他沒想到才剛—下飛機沒多久,就莫名其妙被冠上登徒子的臭名,“我做了什麼冒犯你的事嗎?”

“我……”她俏容生暈,不爭氣地再度泛紅。

“如果你指的是剛才的事,那純粹是意外,何況,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你先撞到我的,是不是?”

“我——只是在取角度拍照而已,誰知道你會站在我後面!而且你也不該……反正你有責任管好自己的手。”她手中還緊緊拿著照相機。

慪透頂了!

她只不過趁著今天大好天氣,想拍些美麗風景,一路散步到這兒,被公園中自然祥和的氣氛吸引,一時興起拍些天倫之樂的珍貴照片,沒想到竟遭人免費佔便宜,還被對方反過頭來指責她,夠不夠慪?

想到這裏,一把火又莫名燒了起來:“一巴掌算是便宜你了!不要以為每個女人都好欺負,可以任你上下其手、吃盡豆腐。”

他愣了一下,眼眸閃過一抹難察的笑意。

這小妞挺有意思的,他的興致被她撩起了,忽然間想逗逗她,這種感覺對他而言是頭一遭,以往他對女人總提不起多大的興趣,態度一向冷淡而疏離,但這回情況不同,他可是頭一回被女人打,還打得這麼用力,好痛喔!

痛也就算了,至少要被打得值得,偏偏他這一掌挨得莫名其妙。

開玩笑,他要是會輕易放過她,就不叫趙毅翔。

他一時玩心大起,故意換上輕浮的態度,嘴角掛著要笑不笑的挑逗笑容,那模樣不僅不減他的俊美出色,反而更加勾人心魂,十足要命的誘惑,相信只要是女人,都不免心神蕩漾。

“如果一巴掌能換得美人一吻,那確實很便宜,我不得不承認,這是我碰過的最美好的唇,要是能真正品嘗一次,就是挨你十巴掌又有何妨。”

這男人說的是什麼鬼話!

筠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美眸燃起兩簇跳動的怒焰,燒紅了她原本就微紅的嫣頰。

下流、齷齪、無恥、骯髒……簡直是垃圾!

她在心底詛咒了他千百回,但為了維持淑女形象,她只挑了個含蓄一點的說詞,咬牙切齒地說:“沒見過比你更不要臉的男人!”

他有意忽略她語氣中流露的不齒,自顧自地說:“我以為你至少該欣賞我的容貌,這是我引以為傲的。”

瞧,這什麼話?!自大得讓人受不了。

不過,筠庭不得不咬牙承認,他長得還真是該死的好看!

也難怪他會這麼放肆,他的確有這個本錢,就算用卓爾不凡、一表人才、玉樹臨風、器宇軒昂來形容他也絕不過火,如果他不要這麼輕佻的話,還真是個讓女人心動的翩翩美男子——但絕不包括她莫筠庭。

“我最痛恨這種虛有其表的紈絝子弟了,少招惹我!”她不屑地冷哼,懶得和他一般見識,轉身欲走。趙毅翔卻快了她一步,迅速擋在她前頭。

“但我卻非常懷念你甜美的櫻唇。”他俯近她,別有深意地笑著。

他究竟知不知道什麼叫羞恥啊?

筠庭瞠目以視,恨不能再狠狠摑他一掌:“抹掉你腦中的下流思想,然後滾開!”

“如果我不呢?”他還是一臉滿不在乎,淡然自若的神態。

她氣到沒力:“你究竟想怎樣?”

“我說過了,不是嗎?”

“齷齪!”她忿忿地低咒,無奈無法脫身。怎麼這麼倒楣呀,居然遇上這種無賴。

趙毅翔大概是覺得玩夠了,再戲弄人家,她可能真的要翻臉了,他處事一向有分寸,點到為止,沒必要把人家逼得困窘不安。

他默默挪開身子,不發一語。

筠庭錯愕地望著他,怎麼回事?他是不是突然良心發現,改過自新了?

不會吧?她才在想該如何擺脫他呢!

疑惑歸疑惑,她還是不稍遲疑地移動腳步,加快步伐離去。

“不向我道聲再見嗎?美麗的小姐。”他的聲音又出其不意地自她身後傳來。

“後會無期,無聊的下流胚子!”她想也不想地撂下這句話。

看來他可給了她極負面的印象呢!

他不以為意,對著她的背影慢條斯理、不疾不徐地說:“下回見面,可就是我重溫你甜美紅唇的時刻了,我會證實你的唇如我所想像的美好,記得了。”就連要離開了,他都不放過捉弄她的最後機會。

“去死吧!”當她每天都這麼倒楣嗎?

目送她模糊的背影,連趙毅翔本人都沒發覺,他唇角竟隱隱約約閃現溫柔的笑意。



“寶貝兒子啊!你終於回來了!”趙夫人喜形於色,拉著趙毅翔左看右瞧的,又將他抱了個滿懷。

“老媽!你太誇張了啦。”趙毅翔忍不住苦笑。

敢批評她誇張?!不想活了。“你這不孝子!三年前說走就走,我就不信你當真希罕那個鬼博士學位。枉你身為一個大男人,為了唐琬凝居然躲到英國去,一去就是三年……”

“媽!”趙毅翔心煩意亂地阻止,“事情早過去了,還提它做什麼。”

“是啊,過去了,全過去了,這回我再也不許你拋下這個家、拋下公司,一聲不響地離開……哎呀!”趙夫人驚叫一聲,注意到他頰上的紅腫,心疼地輕撫著,“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被一個女孩打的。”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人家沒事會打你?”

迎上母親研究的目光,他居然有點心虛,抿著唇,拒絕回答。

“說真的,毅翔,你有沒有看得上眼的女孩子?”趙夫人一副標準抱孫心切的模樣。

“沒有。”感情這玩意太傷人了,他不打算再碰觸,惹來滿心的傷痛。

“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一輩子獨身?!”他要敢這麼說,她鐵定當場氣絕身亡。

“有何不可?”他不置可否地回答,神情淡到仿佛談的不是他的事。

“當然不可以!”趙夫人花容失色,非常認真地駁回他的提議,“你是趙家的獨子。獨子!聽懂沒?傳宗接代就靠你了,怎麼可以不結婚!”

“獨子又怎樣?”他撇撇唇,“老媽,你讓我覺得我像只用來交配的公狗。”

趙夫人蹙起秀眉:“什麼交配的公狗,說得這麼難聽,不過倒是挺貼切的。”

趙毅翔翻了個白眼:“媽!”

“媽什麼媽,叫祖奶奶也沒用,我警告你哦,最好在三秒鐘之內給我打消不婚的念頭,你要是不主動點,別怪我親自為你物色對象,還有,我雖然抱孫心切,但也不准你給我搞私生子出來,聽到沒有!”敢把她說的話當耳邊風,哼!不端出嚴母的架子,兒子是愈來愈不把她放在眼裏了,不重整母威怎麼行?

“老媽!”趙毅翔英挺的劍眉一攏,表情不勝苦惱,“我就是沒遇上令我心動的女孩嘛,你要我怎麼辦?難不成閉著眼在馬路上隨手抓一個,只要能生就行了?那還不如娶一頭豬!”

說得好像寧可娶豬也不娶女人似的!

趙夫人細細端詳著他,一臉沉思:“你……還忘不了她?”

他倏地沉下臉來,痛楚之色一閃而逝:“所以你該明白我不願意再度輕易重蹈舊傷的心情,愛情太苦、太危險了,我碰不起。”

怎麼說呢?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趙夫人無奈地逸出一聲長歎,苦口婆心地勸道:“難道為了一個唐琬凝,你就退卻了?這不是你的作風,受一次傷並不代表一輩子都會受傷害,你該嘗試敞開胸懷,除了唐琬凝之外,你會找到另一個適合你的女人的。”

會嗎?他想都不敢想。

甩甩頭拋掉紛遝的雜思,他慌忙說:“唉,好累唷,坐了一天飛機,實在沒有多餘的精力聆聽你偉大的致詞,我需要上樓洗個澡,再好好睡上一覺,回頭見。”他顧左右而言他,逃命似的奔上樓。

“喂,兒子啊,記得晚上一起吃飯,你爸要和你討論公司的事,聽到沒有?”趙夫人在後頭猛喊。

“知道啦!”



“老婆,我回來了。”陸宸軒一進門便朝著屋內大喊。

“宸軒。”唐琬凝聞聲迎了出來,接過他的公事包。

宸軒借機摟著她的纖腰,在她唇上偷個香吻:“想不想我?”

“光你兒子就夠我忙的了,哪還有空想你。”

“喔?”他正想問“那小鬼靈精呢?”時,衣角被人扯了扯,往下一看,他兒子的一雙小手正拉呀拉的,他索性蹲下身去,“翔翔,你不乖哦?惹媽咪氣氣了。”

陸紀翔——他和琬凝的愛情結晶,才三歲,卻古靈精怪,完全承襲了他的聰明才智,時常惹得他和琬凝哭笑不得,莫可奈何。

之所以為兒子取名“紀翔”,實則為紀念趙毅翔。若非他胸襟過人,成全了他們,今日他不會擁有世間最珍貴的至寶、他生命中無法割捨的至愛——琬兒和翔翔。

對趙毅翔,他一直感懷在心,所以才會為兒子取這個意義深遠的名字。

“翔翔乖乖、乖乖……”翔翔很慎重且努力地為自己洗刷冤情,“爹地親媽咪,翔翔要要!”

別懷疑,這小鬼的確在爭風吃醋,要宸軒一視同仁,不可厚妻薄子。

“親親就親親。”宸軒在稚兒的小臉蛋上親了一記。

誰知這小子挺計較的,不滿地直搖頭抗議,指了指自己的小嘴:“要和媽咪一樣。”

不妨想像一下這對父母此刻的表情——面面相覷、啼笑皆非。

宸軒暗想,以後一定要謹言慎行些,要不然誰敢保證他兒子會不會照單全收!

他尚未來得及出聲,琬凝立刻乾淨俐落地回絕。“NO、NO、NO!門兒都沒有,這是媽咪專享的權利,別人休想,兒子也不例外。”

翔翔嘟著小嘴,一副不勝委屈的小可憐模樣:“媽咪小氣鬼。”

宸軒失笑了,輕點一下嬌妻的鼻尖,“琬兒,怎麼這樣教孩子。”

“本來就是。”她佔有地環住宸軒的腰,“你敢否認嗎?”

“是,我不敢,你永遠享有使用權,行嗎?”

這一家子真讓人受不了,對不對?不過,他們卻也幸福得讓人嫉妒,結婚三年,夫妻爭吵的次數林林總總加起來——只有一次!

那一回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呢?噢,記不得了,總之宸軒氣得拂袖而去,在外頭晃了一夜,直到迎面的冷風吹向他,心口猛然一揪,想到琬凝一個人在家面對一室的冷冰孤寂,那種心疼的感覺幾乎淹沒了他,於是他立刻飛車回家。

當他看到琬凝斜躺在床上,臉頰上仍掛著未乾的淚痕時,胸口立時一緊,陣陣抽痛。

他不敢稍移動她,只拉過棉被幫她蓋上,在她身旁輕輕躺下,側身凝望著她,為了避免驚醒她,連動作也格外輕柔小心。

“好好睡,琬兒,夢中記得要有我。”他的聲音溫柔如春風呢喃,伸手拭去她頰上微濕的水氣,嘴角有著一抹好溫柔、好深情的微笑。

琬凝一顫,睜開眼便對上宸軒綿遠醉人的目光。

“我吵醒你了嗎?”他的聲音依舊飽含著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心一酸,她激動地投進他胸懷,哽咽地哭訴:“你到哪去了,我好擔心,你知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折磨我?”

“我知道!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向你道歉,嗯?”宸軒任她伏在他胸前輕泣,不住地輕拍她顫動的背,柔聲安慰著。

“宸軒,我們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那種滋味好難受、好痛苦。”

“好、好,我答應你,不哭了——”

在那之後,他們引以為戒,更加體諒對方、為對方著想。

在經過一些大風大浪的考驗之後,他們除了感謝上蒼賜予的幸運外,更以無盡的真心去珍惜對方,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

“不知道毅翔人在哪里,過得好不好?”她突然冒出這句話。

對趙毅翔,他們一直有很深的愧疚。

“我們恐怕帶給他不小的傷害,不然他怎會一聲不響地出國,去向不明,甚至不肯和我們聯絡,他大概很恨我吧?”他的口吻有著深沉的無奈。

“他真正該怨的人是我,我欠他太多了,若不是深愛著你,我真的不願意辜負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肯原諒我?”

“別這麼想,琬兒,我們都不是有意的,他應該能體諒我們不由自主的心,如果不能諒解我們,他當年就不會成全我們了?對不對?”他柔情萬千地安慰略有輕愁的愛妻。

“若非存心想讓我自責內疚,那麼他為什麼不給我消息?我不會樂觀地以為他的突然離開和我沒有半點牽連。”她咬著唇,垂下眼瞼,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宸軒不忍看她深深自責的樣子,安慰不成,他改成耍賴——這招用在他老婆身上最有效了。“左一聲毅翔、右一聲毅翔,我是你老公耶!在我面前居然對別的男人惦念不忘,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老公心裏直冒酸氣嗎?”

琬凝杏眼一瞠,沒好氣地輕戳他的胸膛:“你吃的是哪一國的三八醋啊!又不是不曉得我對毅翔只有友誼和深沉的內疚,要真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我現在還會站在這裏聽你陸大律師說這些話?!”

“不管,我要你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你要我怎麼補償呢?親愛的老公。”她撒嬌地摟著他的腰,整個人膩在他身上,模樣嫵媚動人。

他笑意閃爍,眼中盛滿對她的愛憐:“讓我一親芳澤囉!”

她微閉起靈燦的星眸,遞上朱唇。

他怦然心動,著迷地俯下頭,當兩人的唇即將貼合之際——

“爹地,翔翔也要!”殺風景的程咬金又蹦了出來。

兩人驚醒,倏然分開。

該死的!剛剛才說要謹言慎行,怎麼又把這寶貝蛋給忘了。

“翔翔不行。”琬凝再度回絕。

“為什麼?”他不服氣地鼓起腮幫子,常常看父母互相“吃口水”好像很好玩呢!雖然父親向他解釋這叫“互傳情意”,不叫“互換口水”。

“因為媽咪是我最愛、最愛的寶貝,所以我可以對她這樣,別人就不行,翔翔還小,不可以這樣做,知道嗎?”還是當律師的頭腦冷靜,三言兩語就解決了。

“難道翔翔不是爹地的寶貝嗎?”小腦袋還是很困惑。

“當然是囉。”為了不讓寶貝兒子心理不平衡,他笑著親了一下翔翔的小嘴,“行了嗎?”

“還有媽咪。”真是貪得無厭。

琬凝溫柔地親了親兒子的唇。

宸軒乘機在她耳畔低語:“你欠我的補償,晚上我會連本帶利討回來,認命吧!”

她的雙頰又不爭氣地漲紅:“滿腦子的下流思想!”

那又嬌又羞的模樣惹得宸軒不禁逸出一陣朗笑,琬凝更是瞠目連連。

翔翔則是一頭霧水地望著父親,可以確定的是,媽咪一定說了很好笑、很好笑的笑話,但,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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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1-20 08:54:0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今夜,滿天星光閃爍。

趙毅翔曲膝坐在陽臺上,拋卻所有的煩惱,放鬆心情,享受許久未曾有過的幽靜安適,怡然而自得。

一個清新娉婷的倩影沒來由地闖進腦海。上次偶然的邂逅,那位不知名的少女在他腦中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她唇間的幽香,至今似乎仍在他腦中記憶猶新,寸寸啃噬著他、折磨著他。

不知道吻上那兩片引人遐思的紅唇是什麼滋味,有沒有他所想像的忘情美好?

頰上已沒有她那一巴掌所賜的疼痛,但是她身上所散發的難忘幽香,卻在午夜夢回時纏繞著他、蠱惑著他。

她和琬凝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美,琬凝是嬌柔婉約、飄逸典雅的出塵之美,而她是清新脫俗的美,澄澈如水的星眸閃著充滿靈氣的光芒,奪人心魂。

猶記得,當時他正在向上天抗議,為什麼人人都能擁有幸福的家庭、擁有真摯的愛情、擁有相愛的彼此,而愛他及他愛的女人在哪?他的幸福又在哪?

她猛然闖進他生命中!

是上天終於注意到被遺忘已久的他了?抑或又是一樁無情的戲弄?

不、不!他再也禁不起這種致命的傷害了,不要這麼待他!

他寧可一生與愛情無緣,也不願再踏入愛情的泥淖,承受滅頂的痛楚!

一個萍水相逢的女孩,實在沒必要在心中懸懸念念的,這有違他的行事原則。出去透透氣吧!或許腦子會清醒些。

他開著車漫五目的地閒逛著,漸漸開始覺得索然乏味,準備打道回府時,前方的情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停下車,靜觀下情。

吸引他的主因,是因為其中有她——莫筠庭。

筠庭經過這裏,看見幾個小混混調戲一名年輕女孩,立刻充分發揮路見不平、挺身而出的俠義心腸,像個正義小法官指責著小流氓的偏頗行徑。

趙毅翔饒富興味地欣賞著她的演出,不知道這個行俠仗義的小天使有多少本事?他可不以為這些毛頭小子會被她那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所渡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的問題很快就得到解答。

瞧,她正被一群人追著跑,趙毅翔見狀簡直哭笑不得,真是不知死活的小妮子,活該!也不掂掂自己幾兩重。

“哇!救命啊!不聽勸也用不著追殺我呀!”她拔腿就跑,心中不住埋怨,老媽沒事把她生得這麼漂亮幹嗎?搞得連流氓都“見異思遷”、“喜新厭舊”,把目標轉移到她身上……不過說穿了,其實只能怪她太雞婆了!

驀地,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一拉,跌進了一副溫暖結實的胸膛,鼻間充斥著清爽的男性清香,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很安全,心也踏實起來。

頭一抬——

哇!這一驚可讓她差點嚇掉了眼珠了!

居然是他!那個輕浮卻十分出色的男子。

“怎麼?嚇傻了?”他揚起眉,口吻半帶嘲弄。

此刻她沒有心情和他計較這許多。“你快走,這不幹你的事,你不要自找罪受。”

沒錯,她是擔心他,連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幹嘛關心他。

他戲謔地撇撇唇,一語雙關地調侃她:“我不是某個以卵擊石、天真過頭的蠢丫頭,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她投以質疑的一眼,雖然他外表看起來很禁打,但是誰曉得他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

“他們有六個人。”怕他算術差,她很雞婆地提醒一次。

他隨便瞄了一下那群摩拳擦掌、張牙舞爪的毛頭小子。看來都是不成氣候的紙老虎。

“正好,六六大順,很吉祥的數字。”

這男人有病啊!

不過他從容不迫的風範挺有領導者的氣勢,光這一點她就很佩服他了,若不是場合不對,她還真想對他吹起響亮的口哨——就算他最後會被打得爬不起來。

“啊!”她突然被他拉至身後,正想吼聲“你幹嘛啦”時,他已大顯身手,一拳揮向偷襲他們的小流氓。

“少管閒事……”

“她是我的女人。”是趙毅翔的聲音。

她心不在焉,不經意捕捉到一些對話,誰是他的女人啊!她回過神來望向趙毅翔,才發現到他的身手真的不賴。

哇!以一敵六耶!好帥!

不知道她錯過了多少精彩鏡頭和對話。

又是一記俐落的左勾拳,然後側踢,再來是漂亮的迴旋踢……

動作從容而優雅,真是大快人心,筠庭看得津津有味,要不是情況不太對,她幾乎要大叫“安可”了。

結果,正如電影、小說的情節一樣,英雄救美圓滿落幕,小混混落荒而逃,只不過混混的角色通常沒有太多的對白。

本來嘛,像這一類“大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之類的老套對話早就落伍了,只要是新時代、新潮流的人類,才不說這種笑掉大牙的對白咧!

“我本來打算為你叫救護車的,看來我是小看了你。”筠庭首度對他露出友善的笑容,好像不放心似的,還上下打量了他一會,深怕他受了什麼傷。

趙毅翔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裏,只淡淡一笑,沒有點破。

“雖然你給我的最初印象不堪一提,但是我不得不為今天的事向你道聲謝謝。”

好一個恩怨分明、敢愛敢恨、個性鮮明的女孩!

他忍不住在心底喝彩,悄悄將激賞的情緒隱藏起來。

“啊,你的臉受傷了!”筠庭驚叫,注意到他臉上的紅腫。

他不禁要想,是不是他們兩人八字犯沖,每回遇上她,他總會把自己弄傷。

筠庭的腦子都還沒來得及思考,手就已不由自主的撫上他紅腫的右頰,輕輕柔柔地問:“痛嗎?”

這樣的柔情款款、這樣的軟言軟語,令他的心一震,迷失了——

這些天來一直折磨著他的醉人幽香再度充斥腦間,他意亂情迷,一親芳澤的渴望衝擊著心扉。

他出其不意地拉她入懷,她還來不及驚呼,他的唇已經壓下,霸氣卻不失溫柔地愛撫著她柔軟的唇瓣。

筠庭大驚,反射性地掙扎,然而反抗的話一直沒有機會出口,雙手捶著他的胸膛,卻徒勞無功。

他技巧地挑開她的唇,深入探索著,指引她回應他。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他竟然蠱惑著她身體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根纖維,讓她芳心大亂卻又沉醉不已。漸漸地,她軟化了,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不知何時開始,她墜入他所編織的迷情中,溫馴地回應他的需索。

一碰上她的唇,他便再也離不開了,她的唇就正如他所想像的甜美誘人,他由最初回應心底強烈呐喊的渴望而衝動地吻她,輕柔溫存,進而輾轉深入,纏綿忘情,到現在火熱激烈……

直到他們心跳如雷,不堪負荷,他才放開她,兩人都氣喘吁吁,尤其筠庭更是嫣頰似火般紅。

他由激情中慢慢平復,腦子也恢復冷靜。

他不斷地說服自己,他只是想給自己一個答案,證明吻上那兩片引人遐思的唇,是不是如他所想像的忘情美好,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這麼單純!

但是凝望著她低眉斂眼,紅暈未退的嬌容,一顆心竟又莫名地騷動起來。

“你該再給我一巴掌的。”他的聲音低沉嘶啞到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她心慌意亂,匆匆別過臉去,不敢迎視他似乎可以透視心思的目光,慌亂地隨口說:“我們扯平了。”

“扯平?”他微微一愕,倏然醒悟。

該死!她究竟把他看成了什麼?!難道她以為他今晚幫她是別有所圖?

另一個興起的想法更是令他怒火中燒——

“難道你就能容忍任何男人索取這種報酬?”

筠庭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憤怒目光射向他:“你說什麼?!”

“不是嗎?”如果不是,她在他懷中的反應又做何解釋?他們才見過兩次面,她卻能在他懷中熱情如火,噢,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啊!

她目光如炬,恨不得這個該死的男人立刻從地球上消失,如果目光可以致人於死地,相信他早就倒下了。“你說的對……”

她居然這麼快就承認!他沒來由地感到心痛。

她咬牙切齒,接著說:“我真的該給你一巴掌!”

“你……”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這輩子最、最、最不想要的,就是再看到你!”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氣衝衝地轉身離去。

“……”他愣愣望著她的背影,內心升起強烈的失落,悵惘若失的感覺悄悄佔據了他的心房……



“該死的男人!最好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否則我一定、一定把他剁成十八塊,丟到北極喂企鵝!”

回到家,她還餘慍未消地咒駡著,發洩似的用力坐上床鋪。

其是倒楣到家了,莫名其妙把初吻送給人家,居然還被當成放浪形骸的女人。

“莫筠庭啊莫筠庭,你真傻、真蠢,簡直笨呆了。”她將自己重重拋在床上,猛力捶著無辜的棉被。

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今天居然發生了,她怎會和一個才見兩次面的男人當街熱吻,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噢,天!”

這就是親吻嗎?令人沉醉其中,仿佛天地萬物都離他們遠去,只感受到對方急促的呼吸及不規律的心跳,一切都拋諸腦後,不再重要……

她撫上自己的唇,如果對象不是他,她還會有相同的反應嗎?她不知道。

環顧冷寂的居室,她的心情又沉重起來,也許是最近有太多煩人的事,壓力太大,才會導致今天的反常行為。

在遇到他之前,她剛由醫院出來,母親的身體狀況向來不是很好,最近氣色更是極差,由於她的堅持,母親才答應在她陪同下,去醫院作個徹底的檢查。

結果檢驗報告一出來——天啊,子宮肌瘤!

筠庭簡直不敢相信,醫生說她母親的病況已逐漸惡化,非開刀不可,問題是,開刀費用該怎麼辦?

她心煩不已,偏偏老天似乎選定她為捉弄對象,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成了她的最佳寫照。她那血氣方剛,向來愛惹是生非的弟弟居然結夥打群架,搞得一身傷也就罷了,更“大條”的是,他不但不聽她的勸,幾天之後居然又跑去和人飆車,結果呢——

唉!她長歎一聲。

結果他人目前在醫院,肋骨斷了幾根、手臂脫臼,她該慶倖他沒把小命搞丟,但……

唉!這聲哀歎更無奈了。

他是沒搞丟自己的命,卻差點搞丟了人家的命!

逞英雄、出風頭的結果是——撞到安安分分騎車經過的無辜女孩。

唉!三聲無奈。

現在那個女孩還躺在加護病房,尚未脫離險境,她的家人氣得找她興師問罪,自己的弟弟行為失檢,她也只能迭聲表達歉意。

對方要求賠償是理所當然,負擔全部的醫藥費用更是在所難免。但,一下子要她扛起三個人的醫療費用,這負擔不輕啊,何況她還必須賠償人家的精神損失。

母親瞭解她的苦處,忍痛要她賣了房子,但,她明白母親是多麼捨不得,那棟房子是她父親一生辛勞一滴血、一滴汗換來的,裏頭有父母無數的恩愛回憶,和他們姐弟的童年歡笑,就算母親肯,她相信父親在天之靈也不會答應的。

但是現今的情況,她真的一天也撐不下去了,龐大的醫療費用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若不賣掉房子,她真的無路可走了。

“天啊,我究竟該怎麼辦?”

回應她的,仍是一室的寂然。



再度踏進翔源企業大樓,趙毅翔心中真是有說不出的百味雜陳,這間總經理室依舊是屬於他的。隔著透明玻璃望去,秘書的小辦公室空蕩蕩的,引起他幾許愁思。

也許是鴕鳥般的逃避心態吧!他不願請個秘書幫忙,寧可自己忙得焦頭爛額,也不願和某個女人一天八小時相處在一起,想根本杜絕老闆和秘書發生羅曼史的可能性,只因為他受過慘痛的教訓了!

苦撐了一星期,他還是投降了,撥了通電話請陳主任登報征女秘書。

這段期間,他發現公司內的企劃案有洩密的現象,每回他們策劃出幾筆成功的方案,總會有人比他們快一步實行推出,巧的是構思大抵和他們相去不遠,更巧的是,對方皆是同一個企業團體——宏威企業。

他很清楚宏威企業的負責人是誰,這根本是司馬昭之心嘛!

他不想和他計較,但也絕不容許這種事情繼續發生,於是他將這幾筆外流企劃的參與人員一一過濾,將剛進公司、資歷不深的職員調到比較不重要的部門,嫌疑較重的人,乾脆叫他回去吃自己。

對於今後重要企劃案的製作研討,他更嚴格挑選參與的人員和規定絕對保密。

“如果這樣你還是不能息鼓收兵的話,我只好等著接招了。”趙毅翔對著遠方喃喃說道。



莫筠庭局促不安地站在宏威企業頂樓的總裁辦公室前,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莫名其妙被公司地位最高的頂頭上司召見,難怪她會驚慌失措,開玩笑!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

要命,她已經夠倒楣了,千萬別又讓她莫名其妙地丟了飯碗。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問心無愧,又何需不安,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給了自己一番心理建設後,她鼓起勇氣敲門,聽到裏頭傳來平板冷淡的聲音,才開門走了進去。

“總裁,你找我?”

背向她的男人這才轉過身來:“莫筠庭?”

“我是。”

男人毫不掩飾地打量著她,由頭到腳,無一處放過。

筠庭微微慍怒,這算什麼?就算是她的上司,他也不能這麼放肆地盯著她瞧,好似她是待價而沽的物品,更像人家在相媳婦似的,若她可以任人輕薄,那她便不叫莫筠庭了!

“總裁!請說明你要我來的目的好嗎?”她的口吻不甚愉悅,有誰會喜歡被人過度銳利、近乎無禮地注視?

男人清了清喉嚨,收回評估的目光:“你家中所發生的事,我略有耳聞。”

說略有耳聞是含蓄的說法,事實上他根本了若指掌。

筠庭一僵,挺起脊背,本能地防衛著:“那又怎樣?我不認為我有和你討論這件事的必要,而且,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已不再顧忌會不會惹惱對方而丟了工作,他若有不軌意圖,這份工作她也不會戀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先收起你的芒刺,否則我們很難談下去。”男子笑了笑,並未將她的敵意放在心上。

筠庭暗暗思忖,有錢人的把戲本來就不少,若他請征信社調查她,這些事本來就不難得知,問題是,為什麼是她?

她決定靜觀其變。

看出她的軟化,他滿意地輕點一下頭:“請坐,我和你談的不是公事,你也用不著喊我總裁。你可以叫我柯紹朋,或隨你怎麼叫。”

她可不是來和他討論怎麼稱呼他的,她單刀直入地說:“請導入正題。”

犀利率直,乾淨俐落,毫不拖泥帶水。

柯紹朋發現他開始欣賞她了,實在不想便宜了趙毅翔。

“既然你不想聽廢話,我就挑明瞭說。”他頓了一會,“我知道你正面臨經濟上的困難,只要你點頭,我可以幫你。”

“代價?”她眼也沒眨,冷靜地問。

柯紹朋又是一陣驚異,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女孩,居然沒有一般人該有的驚喜和訝異,反倒是他愣住了,她平靜得出乎他意料。

對她的讚賞又加深了一層,他居然有點捨不得她。

“我要你付出的代價是,混進公司的死對頭——翔源企業,伺機取得各種重要資料,裏應外合,搞垮翔源。”

他眸中閃著令人寒栗的冷酷光芒,筠庭不覺一顫。

“為什麼?翔源企業究竟和你有什麼仇恨,你要這樣處心積慮、不擇手段想擊垮它?”她提出哽在喉頭的疑問。

他應該不會回答的,至少他不認為自己會告訴她這種擱在心頭許多年的恥辱。偏偏,一串話就是不由自主地從口中滑出:“你或許知道,翔源是公司在商場上的頭號大敵,但是你絕不會知道,三年前,公司差點面臨倒閉的危機。那時,我才剛接下公司不久,公司正面臨資金短缺的嚴重局勢,我積極爭取幾宗可以使公司絕地逢生的Case,卻十之八九都遭翔源捷足先登,我不肯輕易放棄,咬牙拼命苦撐過來,才有今日的局面。”說到這,他一臉忿恨,“就我所知,三年前翔源的總經理趙毅翔正好由英國回來接任翔源,我也要讓他嘗嘗在倒閉邊緣掙扎的滋味!只不過當我正準備和他一較長短時,他居然又無聲無息地去了英國!”

她不以為然:“你不該有這種心態,商場本來就是瞬息萬變的,此刻的贏家,誰敢保證不會是下一刻的輸家,這根本沒有什麼對錯可言,輸了,只能怪你才智不如人家,又豈能怪罪趙毅翔?”

柯紹朋聞言怒瞪著她,眼中熊熊的怒火,讓筠庭以為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話。

“不,我死也不會承認我不如他!”

他的反應,使筠庭懷疑他們似乎另外有著什麼恩怨:“你……和趙毅翔?”

“他曾是我國中、高中、大學的同班同學。”他忿然吐出。

“既然你們曾有同窗之誼,就更不該懷恨在心了。”

“同窗之誼?”他諷刺地重複,“哈、哈!可笑至極。我和他從沒有友誼可言!從國中開始,他的成績就一直淩駕在我之上,無論我怎麼努力,只能撿第二名的位置,他始終屹立不動地坐穩第一名的冠軍寶座,出盡了風頭,他一直都比我搶眼,一直都是!

“最令我痛恨的是,我從沒看過他捧書本K書,而我,不管付出多少心力,卻從沒贏過他,老師、同學總喜歡拿我和他比較,結果不論我再怎麼出色,只要有他在,就遜色三分,就連我所心儀的女孩子眼中也都只有他……教我怎能不恨!”

筠庭一凜,原來太傑出也會開罪人,趙毅翔實在太“冤”了!

“直到他出國後,我才得以取代他,但我就恨這種感覺,除非沒有他,我才能引人注目,只要他在,我就黯然失色。從求學階段到商場較勁,我一直被他狠狠踩在腳底下,我不甘心,我要證明我也能勝過他!”

“用不光明的手段,你也勝之不武!”筠庭振振有辭地反駁。

“兵不厭詐。”他狡獪一笑。

怎麼會有這種人!人家出類拔萃居然也礙著他了。

不過老實說,她也滿好奇趙毅翔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有本事讓柯紹朋恨得牙癢癢的,從柯紹朋的說法可以推測出,他該是個非常出色的男人。

“怎麼樣,願不願意幫我?”他又問了一次。

“為什麼是我?公司多的是願意為你效命的人,為什麼選中我?”

“因為你是最適合的人選,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加上你美得足以迷惑他的眼睛、左右他的心智。”嗯,是很美,他愈來愈捨不得將她推給趙毅翔了。

“你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她所聽到的,“你以為我會出賣色相,幫你做這種不入流的事?”這男人簡直欠扁。

“你需要一筆錢解決你目前的困難,不是嗎?”他胸有成竹地淡笑。

“我……”她啞然了。

“你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陷入矛盾掙扎中。

沉默了良久。“如果你是要我犧牲色相色誘趙毅翔,我現在就可以回答你,我、絕、不、答、應,至於混入翔源企業打探機密,我……我需要考慮。”

“可以。”

他有把握,她的答案會是他要的結果。



筠庭一夜無眠,輾轉思考了一個晚上,道德告訴她,這種缺德的事,說什麼也不能答應,但是她目前的情況又由不得她不點頭……

天啊,誰能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她環顧四周,輕撫粉白的牆,兩顆酸楚的淚滑下雙頰。

這棟房子對她和母親而言意義非凡,她不忍、不舍、不甘心賣了它,它已融入她們的生命,成為不可割捨的一部分,這裏有著太多、太多的愛和歡笑,她說什麼也不能賣了它……

正如古人說的,一文錢逼死一名英雄漢,她真的別無選擇了。

她既難過又無奈地說:“趙毅翔,我只能對你說抱歉了。”

隔天,她再度踏入總裁辦公室。

“我答應你,要我怎麼做,直接說吧!”

“趙毅翔正在征女秘書,我相信你能順利爭取到這個職務的,對不對?”

“對我這麼有信心?”

柯紹朋還是那副“一切在我掌握之中”的表情。“趙毅翔是不容小覷的人物,我安插在翔源企業的人都一個不剩地被他辭掉了,你該知道如何不使他懷疑你吧?”

她靠著牆,無力地回答:“我知道,總之不會讓你失望。”

“嗯。”他滿意地點頭,將一份檔案遞給她,“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趙毅翔的個人資料,你拿去看看,對你會有説明的。”

她瞥了他一眼,默默接下。



即使千般不願、萬般無奈,她還是得去應徵,去了之後才發現求職的人真的不少,填了履歷表,經過一些測驗和基本的口試之後,淘汰了不少人,只留下三位,而筠庭正是其中的一名。

敲定了下回面試的時間,她才回家休息。

她瞄了眼書桌上的資料夾,喃喃自語:“下回做最後面試時,也是我們正式見面的時候了。我有三分之一的機會,而你,趙毅翔,你有三分之二的機會,夠幸運的話,別選中我!”交給命運吧,如果他註定栽在她手中,她只能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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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8:55:1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筠庭絕對想不到,當她依約定時間再度來到翔源企業,經由人事小姐的帶領而走進總經理室時,看到的竟是張熟悉的俊挺面孔!

“莫筠庭小姐?”趙毅翔合上公文夾,瞄了一眼手邊的履歷表,抬起頭時,兩人同時呆怔住。

“是你?”雙方同時失聲驚喊。

“你是莫筠庭?”

“你是趙毅翔?”又是同聲。

“我是。”再度異口同聲。

“不要學我說話!”兩人又極有默契地同時說了這句話。一怔之後,同時住口。

“世界真小,不是嗎?”他首先打破沉寂。

“是冤家路窄。”她實在無法置信,她眼中的紈絝子弟居然是柯紹朋視為宿敵的傑出青年,噢,天,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

“看來你真的很討厭我。”他無奈地苦笑。

自那晚之後,他們唇齒相合的旖旎甜蜜,總會在他腦際盤桓不去,時時刻刻侵噬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不得不承認,他渴望一償夙願,重溫舊夢,要不是他極力克制自己,她現在已經在他懷中了。

“我討不討厭你並不值得探究。現在決定權在你,我想你不會傻到錄用我,所以,大家都眼不見為淨。”她似乎忘了當時信誓旦旦說要把他剁成十八塊喂企鵝的誓言,只急著逃開他的視線。

“回來!安靜坐下,行嗎?”他半命令、半請求,連他都搞不清自己幹嘛這麼迫切想留下她。

“有必要嗎?”她手握門把,看來並不打算聽從他的話。

“你來應徵該是對這份工作感興趣,為什麼一見到我就打退堂鼓了?難道你真這麼排斥我?”話中有一絲難察的苦澀。

“我……”她不自覺鬆開手,轉身面對他,他感傷的口吻勾出了她不願承認的真心話,“其實我並不討厭你。”她只是在說服自己討厭他,只不過好像不太成功。

他鬆了口氣,心境豁然開朗,咦,不對呀,他幹嘛在乎這個?“那個……”

她趕在他前頭說:“但是你不能錄用我。”

他劍眉一揚:“為什麼?”她來應徵不就是希望得到這份工作嗎?但是她好像在求他別錄用她?

為什麼?是啊,她該想盡辦法讓他錄用她的,這是她的目的,不是嗎?

只是事情一旦扯上他,就全都走樣了,她不願去傷害他,真的非常不願意,想到她可能做出對他不利的事,心情突然間好沉重,所以她臨時退縮了。

“反正你從頭到尾也沒想過要錄用我,不是嗎?”

“你又知道了?”他雙手環胸,輕鬆悠哉地望著她。

“誰會錄取一個打了你一巴掌,還不下一百次詛咒你下地獄的女人當秘書?尤其這個女人還曾發誓要將你砍成十八塊丟到北極喂企鵝。”她無意中將心底的話全說了出來。

趙毅翔唇角不自覺泛起溫柔的笑意:“那你最後為什麼沒這麼做?”

“可能是發覺你其實沒有這麼可惡吧!”咦,她吃錯藥啊,怎麼和他扯這個?“我不會是個溫馴懂得順從的乖巧秘書,甚至可能會把你氣到七竅生煙、扼腕吐血,慪到去跳河……總而言之,只要腦袋瓜有點正常的人,都不會自找麻煩選擇這種秘書,這無異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所以啦,我還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要早點走人。”

這好像不太像求職的人該說的話喔!

都已經說成這樣了,除非他頭殼壞掉,否則他絕不會錄用她,可惜她失算了——

“我決定錄用你。”平穩的語調不疾不徐地自他唇間逸出。

“什麼?”她瞠目結舌,“你在開玩笑!”

“很遺憾的,我不是在開玩笑,而且,我的腦袋十分正常。”他溫文爾雅地淡笑。

“你瘋了!”她訝異地低呼。

有沒有人聽到自己被錄取時,會感到失望難過?別懷疑,筠庭就是。

“不,我沒有,我清楚地決定——錄用你。”

“你將來一定會後悔。”她一臉凝肅,“一定會的!”

“我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這種對話也能在求職時出現嗎?活像男女求婚時的對白!

“噢!”她無力地跌回沙發椅,一顆心跌落穀底。

趙毅翔啊,趙毅翔!我試過拒絕的,是你自己決定留下我,將來可別怨我。“好吧,我什麼時候上班?”

“愈快愈好,我已經忙得分身乏術了,方便的話,同情同情可憐的我吧!”

明知他是開玩笑,她還是感到一絲不忍和心疼:“後天,行嗎?”

“OK!”三年來,他首度發自內心展現輕鬆愉悅的笑容。



筠庭將自己拋進床鋪,千思萬緒不斷縈繞腦際,片刻也不放過她。

“啊——”她發洩似的尖聲大叫,但是叫過之後思緒依然十分紊亂,“煩、煩、煩哪,為什麼是你,你為什麼偏偏就是趙毅翔……如果你不是,事情就簡單多了,我也不會這麼猶豫不決。”

她突然好怕他將來會恨她,心口沒來由地痛了起來,不!她不要他恨她!

“唉,我是怎麼了,突然間患得患失起來。”

目光不經意觸及桌上的檔案夾,她想了一下,伸手拿過它。

本來她是不打算看的,每一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她無意打探,況且處心積慮要搞垮人家已經夠對不起他了,若再侵犯他的隱私權,就真的可惡到極點了。但是,一旦牽扯到趙毅翔,什麼道德觀、理智、情感,全都混淆了,她無法正常判斷,她在乎關於他的一切,想瞭解全部的他。

翻開檔案夾,首先呈現在她眼前的,是幾份不同報社的舊報紙,日期約是三年多前,報導的是一樁受人矚目的婚禮。這段被渲染得唯美浪漫的老闆與秘書間的羅曼史,卻由眾人的祝福欣羡變成……婚禮臨時換新郎!

她倒抽一口冷氣,只手微顫地拿起壓在—下面的週刊,鬥大的黑色標題印著:

商界最傑出的青年才俊——趙毅翔

法律界炙手可熱的當紅律師——陸宸軒

情場較量!花落誰家?

內容大致描寫趙毅翔與曾是他秘書的唐琬凝這場頗受關注的婚禮,卻在最後關頭,陸宸軒毫無預警的出現、趙毅翔出人意表的舉動……在全場引起軒然大波!

筠庭心口陣陣抽痛,她想,當時的他一定非常痛苦,不知怎的,她就是了解他,更明白他這麼做的用意。

他深愛著唐琬凝吧?所以,他不願她有一丁點的不快樂,更深知只有在陸宸軒身邊,她才有幸福可言,所以他情願自己痛苦,忍痛將她還給陸宸軒。

如此用心良苦的深情,筠庭感到莫名心痛,這樣一個男人,好讓人心折!

唐琬凝幸運得令人又羨又妒,不僅有陸宸軒傾心真情以待,更有趙毅翔如此至情至性的男子癡心對她。沒有人有權利責怪唐琬凝如此傷害趙毅翔,感情的事本來就很難說,只能怪邱比特惡意捉弄。

對於她即將著手的任務,她忽然感到沉重而棘手。

只因為對象是他——

趙毅翔!



剛開始上班的前幾天,筠庭忙著適應新環境,根本無暇想起那些令人心煩的心事。

本以為向來水火不相容的兩人,一定時時唇槍舌劍,沒有片刻安寧,但是意外的,他們倒是相安無事,幾天下來,筠庭將全部心思投入工作之餘,也漸漸瞭解趙毅翔這個人。

她是用“心”去看他、接觸他,很難言的,她就是比周遭的人更能瞭解他。

其實,在他冷漠外表下,是一顆嘗遍情苦、拒絕受傷的悲楚心靈,在她面前,他刻意裝出的輕浮無用,絲毫掩不住他的聰明才幹,初識時,她或許會讓他的外表蒙蔽,但日子一久,她又豈會再誤將有為青年當成紈絝子弟?

望了一下腕表,已接近午休時間,她偏過頭,趙毅翔正埋首公文,聚精會神的凝肅模樣,使剛毅出色的五官看起來更吸引人,她失神凝望著,癡了——

趙毅翔不經意地抬起頭,不期然對上她迷醉的眼,一抹有趣的戲語笑意在眼中閃動,嘲弄似的瞅著她。

筠庭頰上瞬間染上兩抹紅潮,心虛地迅速轉回頭,努力地看——喔,不,是“瞪”著眼前的文件。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看”得夠久了,也或許是怕眼前的文件被她看出兩個洞來,她主動放過可憐的檔,將視線移向腕表。都超過十二點了,難怪肚子有點餓,先去填飽肚子再說。

起身才走兩步路,她又想起趙毅翔,遲疑地停下腳步。或許是得知他曾有過的酸楚往事,對他總是格外地關心,在下屬與上司的關係之間,對他仍隱藏著一份近似憐惜、心疼的感覺,但那不是同情,如果她夠誠實的話,她將明白,與其稱那些複雜情緒為同情,倒不如說是——柔情!

背叛的腳,很不受控制地走向他;背叛的手,很不受控制地打開相隔的那道門;背叛的嘴,更是不聽話地開口對他說出關懷的話:“你不累嗎?都中午了,我建議你停下來吃個中飯,畢竟你的身體目前為止和鋼鐵還劃不上等號,民生的基本問題還是要解決的。”

他停下手邊的工作,揚眉凝視著她,不置可否,一臉閒適自若。

筠庭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挪了挪身子,極力避開他的目光:“如果你不出去吃的話,要不要我順道幫你帶個便當回來?”

看得夠本了,他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會關心我的民生大計?”

筠庭驚愕地回望著他,之所以訝異,是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不是?”他又問,就算不是也沒必要見鬼似的瞪著他吧!

這會兒,筠庭倒真的無言以對了。

她的猶豫,趙毅翔反而以為答案是否定的而令她難以啟齒。其實,他不需要感到失望的,這是意料中的事,但是為什麼他也會有落寞的感受?

“不需要為否定的答案感到為難,隨口問問罷了。”他故作輕快地起身走向她,“你不是要去吃中飯嗎?一道去吧!”

筠庭沒想到他會提出邀請,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只能愣愣地看著他。

“和我共進午餐是那麼可怕的事嗎?”他好笑地望著她。

“誰說的?!”她被趙毅翔半真半假的調笑惹惱了,“如果你不怕我在飯菜中下毒,或被我氣得噴飯兼消化不良,我又有什麼好遲疑的?”

“你讓我開始佩服起自己了。”他淡然道,和筠庭一同走出辦公室。

“何解?”

“借用你說過的話,沒有一個腦袋正常的人會用一個不懂得柔順溫馴的秘書,尤其這個女人還立下宏願,要將我剁成十八塊!在這種情形下,我居然還有勇氣和她吃飯。這如鴻門宴的一餐,不是非常之人,恐怕還未敢赴之,你說,我能不敬佩自己嗎?”

“你少破壞本姑娘的形象,我才沒這麼兇殘!我向來是溫柔婉約的,我才不會使用暴力!”她自我陶醉地吹捧自己,反正吹牛又不用繳稅金。

“嗯哼!”他要笑不笑地半揚起眉,左手不經意撫上曾蒙她“眷顧”的臉頰。

筠庭被他瞧得亂心虛一把的,理不直氣不壯地抗議:“你少用那種眼光看我,我……我的個性本來就很溫和,上回是例外嘛!”

“我知道,是我欠打。”趙毅翔十分合作地附和。

“也——不是啦!哎呀,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你還記恨?”

他忽然沉默下來,若有所思地望著她:“有些事一生也忘不了。”

例如她的唇、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以及吻上她的美好感受。

但,筠庭顯然曲解了。

他指的可是唐琬凝?窮此一生,他也忘不了這個真心所愛的女孩,是嗎?

“有些事,或許難忘,或許刻骨銘心,但是若它困擾了你的生活,而你明知不可為卻偏偏為之,是不是很傻?該割捨的,就算當時痛徹心扉,也比一寸寸慢慢侵蝕折磨好吧?如果註定不是你的,掛掛念念只不過徒惹心傷罷了。痛苦的回憶每個人都有,但是,別讓它再擾亂你的情緒,不該想的就將它拋諸腦後,至少能圖得心靈的平靜,不再彷徨茫然。”

趙毅翔靜靜凝視她,雖然不知道她所指為何,明知她會錯了意,仍然將錯就錯地回答:“我的回憶是美好的,只不過——不屬於我,只是曇花一現,但,它的確是困擾著我,令我茫然。”

“這不像你!”她率直地指出,“你不是這麼沒魄力的人,優柔寡斷不是你的行事作風,你的果敢、你的自信、你的瀟灑呢?”

“什麼時候你這麼瞭解我了?”淡淡的笑意在他嘴角浮現。

她聳聳肩,輕鬆自若地道:“我說過啦,我向來善解人意、心思細密、溫柔體貼……”

“幫個忙。”他突然蹦出一句。

“什麼?”她不解地問。

“別讓我還沒吃東西就倒盡胃口。”多虧他還能面無表情、力持鎮定,而不使成串的笑聲自喉間逸出。

“趙、毅、翔!”筠庭聞言,凶巴巴地瞪視他。

“我的名字已經很響亮了,用不著你大聲為我廣播宣傳。”

筠庭氣呼呼地,一直到進了餐廳,她仍不肯開口說話。

“你生氣的時候很可愛,臉紅通通的,小嘴可以吊上三斤豬肉。”

“閉嘴。你好煩!”筠庭白他一眼。

“什麼?”

“煩哪!”

趙毅翔有些哭笑不得:“我想,我該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被秘書罵煩的老闆,我忽然覺得我好失敗,好——‘了然’!”

“了然?”她愣愣地重複。

“笨!用方言念啦!”

有沒有這樣的主顧?可以沒有階級之分,毫無顧忌地開玩笑?

起先,或許筠庭是存心想惹他不悅,讓他主動開除她,但,出乎意料,趙毅翔沒有生氣,他就是欣賞這樣純真直爽的她,在公事之外,無傷大雅的玩笑,他不只欣然受之,還樂在其中呢!

於是自然而然,他們之間的相處,不是一般老闆與秘書相敬如賓的冷淡客套,而是一份自然延伸的默契與情誼。

“喂,打進來開始,就有不少人朝你點頭,顯然你和這裏的人很熟,常帶女朋友來嗎?”她漫不經心地隨口問。

誰知,他竟賊兮兮地笑了:“你在暗示我什麼?”

暗示?心無城府的筠庭怔了怔,雙頰驀地緋紅了,“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才不會‘饑不擇食’到這種程度!”

“是嗎?剛才我好像聞到一股醋酸味喔!是誰打翻醋罎子了?”他刻意忽略她的話,故作訝異地左右張望著。

“要死了,這種玩笑你也敢開!”筠庭的纖纖玉指很不客氣地敲上他的頭。

“個性柔和而不主張暴力的莫大小姐,請別把我的頭當木魚,動不動就敲!還有——高抬貴腳,我的腳腫起來了。”

“咎由自取!痛死算了。”

“沒關係,上班時間就換我整你了!”他不以為意,“反正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不行!你不能公報私仇!小人……”她哇哇大叫。

至於趙毅翔理她嗎?才怪咧!



筠庭漸漸發覺,趙毅翔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他只要一投入工作,就會廢寢忘食、物我兩忘,任何人皆不難發現,他生活的重心,除了工作之外———還是工作。

她明白,他是在借由辦公來麻痹自己,轉移對某些事情的注意力,說再明白一點,他是在逃避現實!

這是不是唐琬凝造成的另一個後遺症?

她沒有答案。

看他成天將自己埋首於公事,不分晝夜地忙得團團轉,她真的於心不忍,多麼希望能幫他減輕負擔。所以,筠庭時常默默為他打理好一切,無論是不是她分內該做的。

這一天,早已過了下班時間,公司內的職員也一個個鳥獸散盡,辦公室一下子顯得空蕩冷寂,趙毅翔在下午三點多時就去和幾位元美國來的客戶接洽,也許商談完公事就回家休息了,筠庭孤單的身影,倒成了辦公室內的惟一點綴。

她知道趙毅翔明天會審閱這些賬目,便提前埋首各大報表,挖空心思將它整理得有條不紊,一目了然,這樣趙毅翔明天看時該不會太傷腦筋才對。

印表機仍不斷操作著,張張的報表慢慢列出,她也沒閑著,由辦公椅移駕到舒適的沙發椅上,和頑劣的試算表先生繼續玩數字遊戲。

壁上的時鐘告訴她,現在已是九點多了,昨晚淩晨二點才就寢,現在還真有點困了,看呀看的,眼皮也愈來愈重,不斷在眼前跳動的數字,化成陣陣催眠似的符號,引領她夢周公去了。

趙毅翔本想回公司拿一份資料回家研究,遠遠便望見辦公室內有亮光,愈走近,印表機滴滴答答的聲響更是清楚。

打開門後,納悶的神情瞬間化為柔和,他放輕腳步走近筠庭,移開她膝間的公文夾,在她身旁坐了下來,看她以不舒服的睡姿偏著頭仰靠在沙發椅上,他連想也沒有想便輕輕柔柔地伸臂將她摟了過來,讓她靠著他的腿入眠,動作之細膩,仿佛深怕驚醒她似的。

這小妮子挺懂得“入境隨俗”的,微微動了一下,便自動自發地往溫暖的懷抱偎靠,尋求最舒適的睡姿。

趙毅翔溫柔地一笑,嘴角不自覺泛起憐愛的笑容,修長的手指輕觸她如凝脂般雪白的臉龐,望著她熟睡的容顏許久,也陪著她合眼休憩。

嗯!好舒服,真是不想醒來。筠庭翻個身,雙手自然摟向溫暖的來源——這個腰抱起來真舒服……

腰?!

她大驚失色,立刻睜開眼——哇!她彈跳起來,只差沒尖叫出聲!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又怎會——睡在他腿上?

不過,驚訝拋一旁,他睡著時的安靜模樣還真是好看得過火!

筠庭不由自主地伸手輕撫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這副俊美的容顏,該是許多女人夢寐以求卻遙不可及的吧?為什麼唐琬凝會捨得放棄呢?

她再度靠向他的胸膛,聆聽著他平穩規律的心跳。此刻她什麼都不願去想,只要能感受到他生命的跳動,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隨他而動,這就夠了!

趙毅翔緩緩張開眼,低頭凝視著她。打從她醒來的那一刻,他便跟著醒了,之所以不睜開眼睛,是因為他沉醉於她溫柔的撫觸中,不願這麼快就讓這份旖旎柔情太快劃下休止符。

“你在測我的心跳還是脈搏?”他極力以平穩正常的語調開口,但還是讓筠庭嚇得二度彈跳起來。

“你……你——醒了?”

他那可惡的促狹性格又來了,學著她慌張的口吻說:“是啊,我……我醒了。”

筠庭一張俏臉不聽話地漲紅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好一會了,看到一隻小母豬睡得不省人事的呆樣!”

“你說誰是小母豬?”她凶巴巴地瞪視他。

“奇怪了?”趙毅翔困惑地上下打量她,瞧得筠庭有點莫名其妙。

“什麼東西奇怪?”

“你的火氣這麼大,脾氣這麼暴躁,怎麼沒有皺紋、痘痘滿天飛?沒道理呀!”

“小姐我天生麗質,你有意見嗎?”她輕哼,著手整理桌上散亂的檔。

“哎呀!”他一臉恍然大悟,“我終於知道了——你臉皮太厚了啦,難怪……”

筠庭吸氣、再吸氣,然後告訴他:“姑娘我還沒結婚生子,被你氣死了劃不來,趁這些紙還沒從我手中飛出去以前,給你三秒鐘的逃命時間。”

“還說你不使用暴力,隨便一激就原形畢露了。”

趙毅翔笑著拍拍她的粉頰,幫她整理桌面上的各式報表,“真不曉得哪個男人能鎮得住你,否則娶你還得先買好保險。”

“反正又不是你,擔心什麼?”

“我?你饒了我吧!就算想不開,我也會選擇好看一點的死法,這種死法——嘖!太壯烈了。”

“什麼話,我真有這麼不堪?”她抗議。

“你不是這麼不堪,”在筠庭神色稍微緩和後,他又冷不防地補充:“是不堪到了極點。”

“趙——”她又鼓起腮幫子,準備開罵。

“夜深了,清放低音量。”他含笑提醒她,順手關掉電腦,“別氣了,我送你回去。”

“算是賠罪和關心?”

“不,是怕某個登徒子死得莫名其妙。”

“你的嘴好毒!”她瞪他一眼,率先走出辦公室。

“彼此、彼此。有沒有興趣以毒攻毒?”

筠庭呆了一下,那晚的火熱纏綿又不期然浮現腦際,她慶倖趙毅翔在身後,沒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不僅毒,而且下流!”

“筠庭!”他追上去,先前的嬉笑已不復見,認真專注的眸子緊鎖住她,“謝謝你。”

“因為我罵你下流?”這男人肯定有病!

他失笑:“不是。這段日子你默默付出的這份心意,我不是沒發現,除了形式上的加薪,我想我還是有必要當面向你說聲謝謝。”

“沒什麼,這是我該做的。”只希望,今天她所做的一切,在她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之後,能減少一絲他對她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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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8:56:5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結果,趙毅翔並沒有馬上送筠庭回家,而是雙雙坐進一家幽靜的餐廳。

趙毅翔輕啜一口咖啡,笑望著優雅進食的筠庭。“你喲!都二十幾歲的人了,連晚餐都可以‘忘了’吃,是想引起我這個老闆的內疚嗎?”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嘛!要不是你問我,我還‘忘了’要肚子餓呢!”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媽媽也總說我大事精明、小事迷糊,像吃飯這種小事,不記得就算了。”

“你媽媽?我好像從未聽你提過家裏的事。”

提到這些,筠庭神色黯了黯:“沒有什麼好提的,就一個母親,一個弟弟,再平凡不過了。”

趙毅翔細細審視她微微含憂的臉龐,最後決定忽略。“我只要你記得,如果你有什麼困難,我很願意聽你傾訴,更願意幫你解決。”

筠庭一震:“沒有,沒什麼,我吃飽了,結賬吧。”

毅翔招來侍者結了賬,和她一同走出餐廳,正欲前往取車時,迎面而來的一雙人影令他呆了呆,重逢的巨大衝擊讓他一時回不過神。

感受到他不尋常的舉止,筠庭隨著他的目光望去,前方是一名美得驚人、美得飄逸絕俗的女子,她顯然沒有注意到趙毅翔,正依偎在一位器宇非凡的男人身旁有說有笑,手上還牽著一個約三歲大的小男孩,那是一幅人人稱羨的全家福畫面。筠庭當下便有所領悟,擔憂地望向趙毅翔。

“毅翔,你——”

也許是感覺到特別的凝注目光,琬凝疑惑地望去,唇角的笑意瞬間凍結,呆呆怔在原地,好一會才震愕地低喚:“毅翔!”

趙毅翔勉強一笑,迎向他們:“我以為你們早就忘了我了。”

“怎麼會呢?”琬凝笑了,笑得又驚又喜,急道,“這三年我們一直掛念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都沒跟我聯絡,是不是仍在怪我?”

“有必要嗎?三年都過去了,再說這些也很多餘,重要的是你現在過得很幸福,這就夠了。”

琬凝咬著唇,垂下眼瞼。其實,趙毅翔是有資格怪她的,聽到他說這些話,反倒比怪她更令她難過。

宸軒握著她的手,以掌心的溫熱傳遞他的支持和瞭解。“我一直很想當面向你說聲謝謝,卻沒有機會開口。”

“這更沒必要了,一聲謝謝能改變什麼,又能彌補什麼?傷害還是這麼深,傷口還是這麼痛,那麼又何必說?”他的面容自始至終是讀不出情緒的平淡。

“你——依然耿耿於懷?”宸軒明白,耿耿於懷的另一面含義,代表他仍然愛著琬凝。

趙毅翔逃避似的輕搖頭,或許,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吧!“不早了,我還有事,如果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我在公司,你們隨時可以來。”

“明天我去找你。”琬凝當下說。

“嗯。”他頭也不回,和筠庭一同離去。

“別想太多,明天我送你過去。”宸軒安慰地摟著嬌妻的纖肩。

“謝謝你,宸軒。”

“傻瓜!我們是夫妻呀,怎麼突然間對我客套了!”

“對,我們是夫妻,”她環住宸軒的腰,將臉埋進那充滿男性氣息的熟悉胸膛,“我們是生要相依、死要相隨的同命鴛鴦!”

“傻琬兒!”宸軒憐愛地摟緊了她。

月光下,交疊著深情的影兒一雙,及——一個活蹦亂跳的小精靈。



趙毅翔手控方向盤,抿著唇,目光直視前方,不置一詞的沉默模樣,使得他原本剛毅俊挺的容顏更顯幾分難以親近的冷漠。

筠庭靜靜凝視著他,任窒人的沉寂充斥四周。

“你還是這麼在乎她?”筠庭沒來由地進出這句話。

趙毅翔仍是一徑沉默,表情甚至沒有明顯的變化,只有從緊握著方向盤以致有些泛白的指關節上,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情緒。

至今,他仍無法由乍然相逢的震撼中脫離。若說他已不在乎琬凝,那他就說謊說得有點過分了,但是這份撼動——似乎不再是那種足以顛覆他整個世界、整個生命的強烈感覺,只不過是面對被遺忘了的傷口,讓他憶起他曾受過那麼一次傷……

“你何苦?”筠庭一歎,“記不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該割捨、該遺忘的,掛掛念念只會將自己傷得更深,唐琬凝不屬於你,要到什麼時候,你才會看清這個事實!她都已為人妻、為人母了,而這還是你一手促成的,再怎麼愛她、再怎麼放不下她,你又能怎麼辦?何必把自己逼進死胡同裏痛苦不堪?”

趙毅翔還是沒有回應。

筠庭會知道他和琬凝的事,他並不訝異,畢竟當時他們的事曾鬧得滿城風雨,眾所皆知。

“毅翔!你不覺得自己很矛盾?如果真這麼在乎她,當初就不要放走她呀!現在才來痛苦懊悔又有什麼用,為什麼不看開一點……”

“閉嘴!”他惱怒地低吼,“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該怎麼做。你愛過嗎?你瞭解我的心情嗎?你什麼也不懂,憑什麼干涉我和她之間的事,你只是我的秘書,不要逾越了本分,我的私事你無權過問!”他心慌意亂,思緒煩躁不堪,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宣洩滿腔的鬱悶。在說完之後,接觸到筠庭受傷的屈辱淚光,他懊惱得恨不能咬碎自己的舌頭,想道歉,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筠庭迅速別過頭,拒絕看他歉然的眸子,“我明白了。本以為——你會將我當成可以談心的朋友,沒想到……是我太多事了,你的事的確和我無關,今後我會認清自己的本分。”她冷漠而疏離地說。

“該死的!我……”他其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一時心亂就口不擇言地胡亂吼一通,無心之語!卻沒料到會傷了她的心。

“請安靜開車,好嗎?”她面無表情地冷聲道。

趙毅翔望著她冷漠而倔強的側臉,所有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無聲地一歎,靜靜開車。

僵滯的冷寂再度包圍著各懷心事、卻同樣情緒低落的兩人,一路上,誰也沒再嘗試開口打破沉默。

直到車子停在她家門口,筠庭才淡淡混了聲:“謝謝你送我回來,很晚了,不請你上去坐了,明天見。”

“筠——”

她沒注意到,背後的他欲言又止,伸出的手像想抓住什麼,又像想挽回些什麼,最後仍懊惱地頹然垂下,以及他眼中浮現的濃濃歉意。



一進家門,她將自己拋進床鋪,隱忍了許久的淚悄然而落。

“莫筠庭!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你根本什麼也不是,何必這麼關心人家。善心的關懷,換來的是什麼?”對他而言,她只是秘書!而她卻以為,他們至少是朋友,多可悲呵!真心付出的關懷,被人家嗤之以鼻,甚至毫不領情地踐踏,這種感覺實在很可笑,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澆熄了她的一腔熱情,更讓她一顆心沉入萬丈深淵,只剩一身的淒冷與悲哀!

“不應該的,從一開始,我就不該這麼在乎他,友誼、關懷、朋友,在我做出背叛他的事後,有哪一樣還能保留?我什麼都不需要做,反正,我早就選擇了和他敵對的立場,只要完成我的任務,就永遠和他沒有瓜葛了,他把我當朋友也好,恨我也好,都不再重要了——”她悲戚地自語著,兩道熱淚又源源而下。

可是,她偏又這麼在意他的一言一行,在意的程度連自己都難以相信——

一道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也中止了她的哀憐。

她拿起話筒,應了聲:“喂?”

另一端是沉寂的。

鼻音好濃,她哭了?是他惹她落淚的嗎?另一端的趙毅翔,心沒來由地一抽!

心痛!是的,那是痛的感覺,麻木好久的心,居然又有了揪痛的感覺。

她隨手抽了張面紙胡亂拭淚,吸了吸鼻子,再度道:“我是莫筠庭,請問你哪位?”

本來,他是打算撥個電話來向她道歉,不過,現在他倒覺得這個行為很多餘。默默掛上電話,一聲無奈的歎息自喉間逸出。

他知道此刻的筠庭,一定正對著電話大罵:“神經病,無聊!”

他苦笑。

筠庭現在一定恨死他了吧?瞧他,一串言不由衷的話,居然把她給氣哭了,如果他現在夠勇氣,就該勇敢打個電話向她致歉,勇敢面對被當場甩電話的下場。

女人的淚,是最晶瑩璀璨的珍珠,最能打動男人的心,尤其這滴淚是為你而流!如今,趙毅翔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他為她的落淚而心疼!

琬凝的倩影,曾是那麼深深地、牢牢地刻畫在他心版,曾幾何時,琬凝的影子漸漸淡了,筠庭的身影卻在不知不覺中竄進腦海,愈來愈濃、愈來愈清晰……

今日的重逢,令他震撼,令他措手不及,浪潮般狂湧向腦際的過往回憶,在他全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被迫重新面對;他無法忍受心靈深處最脆弱的一面被毫無保留地披露在筠庭面前!所以他會心慌意亂,會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對筠庭暴怒發洩……

而今,再度見到琬凝,他有痛苦,有久別後的思念,但,卻再也燃不起往日的狂熾愛戀。是他對她的愛不復以往了嗎?三年的時光,不曾沖淡對她堅定的愛,這些日子又豈能改變什麼?

或許,在筠庭乍然出現他生命中時,一切就全然不同了吧?

是筠庭,她扭轉了一切;是筠庭,使他的傷口奇跡地癒合;是筠庭,讓他再度有了真心的笑容;是筠庭,在她闖入他的生命後,一切都不一樣了,只因為有了筠庭!

如今,他還能斬釘截鐵地說他愛琬凝嗎?

一顆心,如何為兩個女人而動?他迷惘了——



“筠庭——”

“總經理,這份是盛泰的合約,我大致上看過了,沒什麼問題,請你簽個名。”

“放著吧。昨天——”

“這份是剛擬好的契約書。”筠庭立刻打斷他,不給他有任何解釋的機會。

“我有空會看。筠庭——”

“這是昨天剛整理好的財務報表。”

“筠庭!”他懊惱地叫。

“如果沒事的話,我還有事要忙。”她面無表情地轉身回到那間用透明玻璃相隔的辦公室。從上班開始,她就一直以這副冰冷的面孔對待他,除了一絲不苟地處理公事外,她不讓趙毅翔有任何機會提起昨晚的事。

他面色一沉,低咒了幾聲。

這個時候,若還有人敢來煩他,鐵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偏偏——

“總經理,有一位小姐說要見你。”一名職員不怎麼識相地通報。

“沒空!”他冷著臉,悶悶地說。

這個職員一定少根筋,再不,就是不懂得察言觀色,居然還敢說:“可是這位小姐說和你是舊識。”

舊識?難道是琬凝?他深吸一口氣,調適好自己的情緒,然後說:“請她進來。”

沒多久,曾是他立誓要疼愛一生的人的娉婷倩影出現在他眼前,他靜靜凝視著她,什麼話也沒說。眼前這典雅而充滿靈氣的美麗容顏,曾是他的最愛,也曾給了他最深的傷痛。而,沉澱了三年的過往回憶再度一一浮現,除了惹來淡淡的愁思之外,竟無當初的錐心疼痛。

他瞧了一眼琬凝懷中抱著的小男孩,淡淡地說:“坐下吧,如果你有促膝長談的打算的話。”

琬凝讓兒子靜靜坐在沙發椅上後,才輕輕開口:“毅翔,我不知道——今天的你,是不是仍然為三年前的舊事怪我,這三年來,我一直為當年的一時衝動而傷害了你感到抱歉,這一聲對不起,我等了三年才有機會親口對你說。你的成全,真的教我又羞又愧又感激。這些年來,你沒和我聯絡,我想,你或許怨我,也或許無法坦然面對我,但是我和宸軒卻一直掛念著你,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想知道你是否已能——走出陰霾。”

趙毅翔默默聆聽,沉寂了一會,輕輕說了句:“我沒怪你,一直都沒有。”

琬凝震愕了好一陣子,訥訥地問:“你……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若我看不開,當初便不會為了成全你們,而搞出在教堂換新郎的鬧劇。”他淒然一歎,起身走向視窗,望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潮,“我只是感到累了,對我們三人的愛怨糾葛感到身心俱疲,如果我的退出,能解開我們三人之間難解的情愛糾纏,讓所有的恩恩怨怨到此為止,那麼你用不著愧疚,安心去享受你的幸福、你的快樂,我就算是心碎——那又何妨?”他說得有點悲哀,有些自嘲,琬凝卻聽得酸楚不已,“何況,當初會決定娶你,只是想給你和你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安全溫暖的依靠,陸宸軒能排除萬難回到你身邊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將你還給他本就是理所

當然。”

“毅翔——”

“我說過,你不用內疚的。如果連成全你都辦不到,我又怎配說愛你?”

她哽咽無語了。

“早在三年前我就領悟到一件事——只有在陸宸軒身邊,你才能真正快樂,如今看到你沉醉在幸福中的甜蜜笑容,我更慶倖我當初做了這樣的決定。因為愛你,所以我會想擁有你,卻也因為愛你,所以我會願意放開你,成全你讓你得到真正的幸福。琬凝,只要你能展開笑顏,為誰而放並不是最重要的……”聲音戛然而止,他驚愕地望著琬凝激動地奔向他,攬著他的頸項,在他的頰邊印上帶淚的一吻。

“謝謝你,毅翔,謝謝你……”

錯愕過後,他笑了,溫柔地拭去琬凝的淚。“你還是這麼纖細善感,不過才幾句話,就可以讓你感動落淚。”

“我一直以為你在恨我,所以從不和我聯繫,沒想到你——”

“小傻瓜,我是怕影響你和陸宸軒平靜的生活,想徹底退出。”

“不,不會的,我和宸軒……”她突然住了口,隔著透明玻璃,愕然發現筠庭眼中的哀怨及悽楚——雖然她閃避得極快。

“怎麼啦?”趙毅翔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目光和筠庭瞬間相觸,又立刻移開——筠庭移開視線,他移開擁著琬凝的手!

琬凝研究他複雜難辨的神情,有所領悟地搖頭道:“真要不得!”

“什麼?”毅翔收回視線,不解地望著她。

“老是愛上自己的女秘書的習慣。很要不得!”

“我?和莫筠庭?”他不自覺學起筠庭的小動作,輕敲了下琬凝的頭,“胡說八道!”

“她叫莫筠庭?”琬凝慧黠地朝他眨眨眼,笑得別含深意,“毅翔,你言不由衷喔!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現在最想做的,是去擁抱那個為你拈酸吃醋的哀怨佳人,而不是待在我這個已經被你三振出局的舊愛身邊,是嗎?”

“再亂講我就把你從視窗丟下去!”趙毅翔被琬凝瞧得心慌慌、意亂亂,不得已,連威脅話語都搬出來了。

“嘖!翻臉跟翻書一樣,要老羞成怒也有技巧一點嘛,殺人滅口恐怕不怎麼……”

“拜託,琬凝,你饒了我好不好?”他一直都知道的,女人不好惹——尤其是律師的女人。

“不好。”

趙毅翔白眼一翻:“唐琬凝,你有點過分喔!自己不要我,就把我當皮球往別的女人身邊送。”本是開玩笑,說到最後倒有幾分認真,“如果是為了減輕愧疚感,大可不必。真的,琬凝,不用擔心我,我已經習慣生活中沒有愛情的存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有你那麼幸運,可以擁有一個自己深愛,而對方又愛你勝於一切的人,所以,你只需要好好掌握,並珍惜自己的幸福,而我,從未敢奢望擁有這遙不可及的一切。”

琬凝聽得有些慚愧,至少他說對了一點,她多少是以彌補的心態看待他和筠庭,只有看到他情有所歸,她才能真正釋懷,不再愧疚難安。

“我不否認,有一點點是為了減輕心中沉重的愧疚感,但絕不是隨便將你推到任何一個女人身邊就算了事。毅翔,你不妨誠實地問問自己的心,你對她當真一點心動的感覺也沒有?那女孩喜歡你,我看得出來,而你,你的裹足不前是為了什麼?別告訴我,你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騙鬼鬼都想笑!你捨不得她,不管你承不承認,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如果是因為我曾經帶給你的傷害,而使得你逃避自己的心和已經存在的感情,那我除了內疚之外,更想罵你笨蛋!我明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的心態,我很抱歉自己是那條蛇,但是她不會傷害你的,她的眼神明白表示著她在乎你,如果你也是,請拋開顧忌,勇敢愛上一回,別讓我為你掛心擔憂,好嗎?”

趙毅翔思考著她的話,內心激烈交戰。“你不知道。曾經,在感情的單行道上,我走得好苦、好累,這種煎熬,一輩子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錯,承受相同的痛。”

“不,不會的,這回你不是在唱獨腳戲,她參與著,相信我。從昨天我們重逢時,我就發現到她一直擔憂地注意著你,一副心疼你、擔心你受到打擊的模樣,你難道感覺不出她對你那份細膩的柔情?”

“我——”他該相信琬凝的話、該再一次為自己的感情放手一搏嗎?

“別企圖自我逃避、自欺欺人,更別告訴我你對我的愛至死不渝。若在三年前,我知道你能毫不考慮地決定娶我,但是三年後的今天,假使我和她一同站在你面前,你還敢斬釘截鐵地大聲說你愛我、你要娶我嗎?答案你比誰都清楚,我只是要提醒你,別因為一時的遲疑退縮,而放棄了原本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幸福。”

趙毅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後目光飄向筠庭玲瓏娉婷的身影,漸漸地,他笑了,笑得神采奕奕、輕鬆自若。“不愧是名律師的老婆,陸宸軒的口水吃多了,講起話來也頭頭是道、字字犀利,堵得我啞口無言,無從辯起。”

他的笑容讓琬凝鬆了口氣,她知道他已經想通了,一放下心來,就跟著他瞎扯:“你招是不招?招了就請你吃豆腐。”她俏皮地說了句電視廣告的臺詞。

“吃誰的?你的嗎?”他賊賊一笑。

“莫筠庭的。”

“說到吃豆腐,你今天來找我,不怕陸宸軒吃醋?”他似真若假淡淡地取笑道。

琬凝聳聳肩:“有人會舊情人還帶兒子出來的嗎?”她在心底悄悄補上一句:尤其還是老公接送。

“喲,原來我已經由‘老朋友’晉升為你的‘舊情人’了,榮幸之至!”趙毅翔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死毅翔,你敢取笑我。”琬凝杏眼一瞪,粉拳就揮過來了。

“喂,淑女、淑女!你是淑女,忘了嗎?”他含笑閃過琬凝的小拳頭。

“嘻,媽咪打打,爹地痛痛,叔叔也痛痛。”被遺忘已久的小翔翔抿著嘴偷笑。

琬凝回過頭來抱起兒子,怨怪道:“小壞蛋,這個不能說!”

趙毅翔這才正視到她懷中的小東西:“你兒子?”

“嗯。”琬凝輕點兒子的鼻尖,“翔翔沒叫叔叔,不乖了喔!”

“才不,翔翔乖。叔叔、叔叔!”在小孩子的思維邏輯中,好像多叫幾聲就比較乖。

趙毅翔莞爾:“你常打老公?”

“才沒有!”她有點心虛地補充,“只不過偶爾而已。”

“我同情陸宸軒。”

什麼話!“三年沒見,你還是一樣可惡。”

“叔叔和爹地一樣正點,翔翔喜歡。”小傢夥又發表高論了。

兩個大人相視一笑。“你兒子的嘴真甜。”

琬凝輕笑:“翔翔,這句話千萬別讓爹地聽到,不然他又要吃個三天三夜的醋了。”

“嘻,知道、知道。”

趙毅翔笑望著這對可愛的母子,注視著琬凝懷中的男孩。這慧黠靈動的孩子,差那麼一點點就喊他爸爸了,望著他,心中真的是感慨萬千。

“他叫什麼名字?”他把玩著男孩的小手,隨口問道。

“紀翔,陸紀翔。”

趙毅翔怔了一下,困惑地抬首:“你取這個名字,陸宸軒難道不反對?”

“不。事實上,這個具有紀念性質的名字是他取的。”

趙毅翔心中百味雜陳,波瀾洶湧。“我還以為——”

“宸軒會對你心存芥蒂?”

“至少理淪上該是這樣。”

“不,他比誰都感激你,我們始終覺得虧欠你太多……”

“夠了,琬凝,從前的事就不要再提,讓我們一起忘了不愉快的過往,如果真覺得虧欠了我什麼,就讓孩子喊我一聲乾爹,如何?”

“毅翔——謝謝你!”琬凝一感動,又淚眼朦朧了。

趙毅翔好笑地拍拍她的粉頰:“都一個孩子的媽了,還這麼傻氣,”

“這叫純真,宸軒說的。”她驕傲地昂首,“對了,你這兒的隔音設備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好?”

“還不錯,怎麼這麼問?”

“我不想剝奪你向美人表白的權利,不過,你沒發現嗎?莫筠庭快被你逼瘋了,我猜她下一刻會躲到廁所去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趙毅翔聞言轉頭一望,正好看到筠庭匆匆開門而出,他一急,起身追了兩步,又及時收住步伐,呆立原地。

“我真的可以去擺個‘唐鐵嘴’的攤子了,還真是鐵口直斷,分毫不差。”琬凝在後頭調笑道。

“你給我閉嘴,真不曉得陸宸軒是怎麼教老婆的,你居然一點也不曉得要反省,誤會可是你惹出來的,看這下要怎麼收拾!”

“你家的事,與我何干?自己解決去!”

“真是上輩子欠你的!”他沒好氣地咕噥。

“別生氣嘛,大不了我打道回府。”免得引起更大的誤會,讓趙毅翔毒打一頓。

趙毅翔拿起鑰匙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去,免得你發生意外,陸宸軒找我要老婆。”

“謝啦,兒子順便幫我抱,手好酸喔!”

“真是得寸進尺!”接過翔翔的同時,他又乘機擰了一下琬凝的粉頰。

這一幕親密的畫面落入站在轉角的筠庭的眼中,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刃狠狠戳進心坎,酸楚的熱浪沖上眼眶,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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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8:5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老公!”琬凝跳上床,不怎麼淑女地坐上宸軒的大腿。

“翔翔睡了嗎?”宸軒合上正在閱讀的法律檔往床頭隨手一擺,攬臂將嬌妻塞進被窩。

琬凝倚著丈夫的胸膛,皺了皺她可愛的鼻子,“你兒子好難纏喔!黏了我老半天,硬是要拉我陪他睡,好不容易才擺平他。”

“辛苦你啦!”宸軒親了親她的紅唇。

琬凝柳眉一挑:“算補償?”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難不成和翔翔攤牌,請他別搶我的老婆、剝奪我的權利?”宸軒好笑地望著她。

琬凝聳聳肩:“我不反對就是了。”

宸軒除了苦笑之外能怎麼辦:“沒想到名聞遐邇的陸宸軒大律師,居然也有淪落到和兒子爭風吃醋的一天。”

“說到爭風吃醋,老公,我告訴你喔!”她興奮得猛拉宸軒的手臂,十足孩子氣的舉動。

“嗯?”宸軒笑望著眼前這個他用生命去呵疼仍怕不夠的女子。有時,她那天真又帶點稚氣的純真舉動會讓他又好氣又好笑,但凝睇著她發亮的笑顏,他就有人生再大的幸福莫過於此的滿足。

“你還記不記得那天和毅翔巧遇時,他身旁的那個女孩?”

宸軒最讓琬凝崇拜的才能,莫過於他過目不忘的超強記憶。他沉吟了一下:“那個美得很有個性的女孩?”

“對呀,偷偷告訴你喔,毅翔對她有意思呢!”

他微挑起眉:“你又知道了。”

“當然,我還知道那個女孩叫莫筠庭,是他的秘書,而且她對毅翔關心到有點不太尋常!就好像我對你一樣。”

宸軒終於明白他小妻子的意思了。“你不要熱心過頭了,紅線可不能亂牽,到時搞出誤會和麻煩看你怎麼收拾!”

“才不會,你不覺得毅翔也該到定下心,享受愛人和被愛的滋味的時候了?”她不服氣地反駁,“而且,雖然他不介意,也始終不曾怪過我們,但是,當我們沉醉在兩情相悅的有情天地時,他卻寂寥落寞地獨自忍受孤單,我們良心如何能安?畢竟我們的幸福來自他的成全呀!”

“我知道,可是……”他怕單純的琬凝沒有考慮到,若趙毅翔對她仍無法忘情,強迫他去接受另一樁感情,無疑又是另一次的傷害,“琬凝,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今天毅翔心中對你仍存有一絲絲的感情,那麼你的做法將對他造成多大的打擊和傷害?”

“你當你老婆有這麼大的魅力嗎?都成了一個孩子的媽,黃臉婆一個了,還能讓男人對我念念不忘?”

“那可不一定喔!像我,不管你多老多醜,在我心中,你永遠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我最珍愛的小寶貝!”他將琬凝抱個滿懷,輕吻著她的頸項。

琬凝心頭甜絲絲的,卻仍口是心非地嬌斥:“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噁心巴拉,不怕我身上的雞皮疙瘩群起抗議嗎?”

“才不,這可是我的真心話。”他不以為意,柔情蜜意的吻一路烙下,輕啄她雪白的纖肩,遊移至敞開的胸。

咦?她努力、極力、費力思考!思考——她的上衣是何時被他卸下的,怎麼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嗯,很好,琬兒乖巧聽話多了,宸軒很滿意她的表現,大概是他調情的技術進步多了吧?如果宸軒知道他柔順溫馴的嬌妻之所以乖乖配合他,事實上是因為正在思考衣服何時被卸下的問題,以致沒有多餘的時間搞怪,不曉得會不會衝動得一頭撞死算了?

“宸……宸軒,咦?你在做什麼?”她不解風情地冒出這一句。

“啊?”他怔了一下,突然有股想仰天長嘯的衝動,“你以為我現在在做什麼?”只差沒對她大叫,我在挑逗你呀,笨蛋!

“親我呀,可是我話還沒說完。”

近乎無力地——他將臉埋在琬凝胸前哀鳴:“你能不能不要老做破壞氣氛的事?!”

破壞氣氛?噢,原來如此!

琬凝恍然大悟地輕笑,撫著可憐丈夫的頭安慰道:“別這樣嘛,讓我把話說完,我任你處置。”

和老婆親熱還要附帶條件?他覺得自己好悲哀。

“有何高見,但說無妨,為夫洗耳恭聽便是!”他沒好氣地答她。

“我只是要向你招供人家不小心闖的一點點小禍而已,毅翔現在恐怕是欲哭無淚了,我想問你,我需不需要面壁思過?”懺悔的話語,卻搭配著不怎麼誠懇的表情和語調,不曉得用顯微鏡能不能觀察出一丁點兒愧疚的細胞?

宸軒警覺地抬起頭:“你到底又幹了什麼好事?”他這老婆!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就開始“為非作歹”、“無法無天”了!

琬凝瞧了下他板起臉、皺著眉的凝肅表情,小小聲地說:“也沒什麼啊!就是、不小心、抱了毅翔一下,又、不小心、親了他一下,然後、不小心、讓莫筠庭看到……”

“最後、不小心、讓人家喝了一大缸冤枉醋?”宸軒面無表情地介面。

他生氣了嗎?臉部表情好像不怎麼好看!琬凝怯怯地想要道歉:“宸軒……”

“琬兒,你實在……”他頓了頓,話鋒一轉,“聰明!”

“呃?”那句“對不起”卡在喉間,差點噎死她。

琬凝茫然不解地望著他。

“好個攻心為上!我的琬兒好棒喔,居然能想到這麼聰明的法子,如果他們真如你所說的在乎彼此,這正好可以逼出他們的真心,看他們還怎麼逃避,不乖乖面對自己的感情才怪。”他一副以妻為榮的驕傲模樣。

“喔!原來你不氣我的膽大妄為?”

“生氣?不會呀,只可惜我沒有當場看到你傑出精湛的表現。”

“老公,你真好!”她開心地用力啄了一下他的唇。

宸軒乘機吻住她,誘惑地撫弄著,火熱的舌探進她口中,渴望地需索。

他就不信撩撥不了她!

“你自己說的,你任我處置,為了別人的事,我們浪費太多時間了,該是你補償我的時候了。”他那似有煽情魔力的指尖輕刮琬凝白裏透紅的肌膚,所到之處,引起她陣陣酥麻,嬌軟無力。

“宸……宸軒,你——”她虛軟地嬌喘。

“閉嘴,如果你又要問我在做什麼,我會回答你,我準備製造女兒,這是開幕典禮,你要說是暖身運動也行!”

“可——”接下來的話消失在他的口中。

“你不需要說話。”因為他知道,只要她一開口,所有的旖旎氣氛鐵定全毀了!

“唔……”她努力想發出抗議,卻擋不住宸軒激情的誘惑。

“我很高興你的回應,你可以抱我的腰、我的脖子,甚至任何一個地方,但是沒必要抱我的腿吧?”他吻著琬凝光滑的頸間,語音模糊地說。

“我沒有,是你兒子!”呼——終於讓她說出口了。

“我製造我女兒,兒子來攪什麼局、插什麼花、湊什麼熱……兒子?!”他猛然驚醒,見鬼似的大叫,轉身死盯著黏在他腿上的翔翔。

“陸、紀、翔!他懊惱地喊,“你不回房睡覺,跑來我這做什麼?”

“要和媽咪睡!”翔翔開心地宣佈,而後研究似的來回瞧著衣衫不整的兩人,宸軒才突然憶起自己正赤裸著上身,和琬凝同時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著,偏偏,小傢夥還無視父母的尷尬,提出他所知道的理論:“不穿衣服會病病!”

宸軒簡直想哭了:“爹地知道,你可以回去睡了。”

“不要,”翔翔用力搖著小小的頭顱,“要和你們睡。”

“不行。”宸軒板著臉拒絕。

“要!”小傢夥倒是挺堅持的,硬是坐上琬凝的大腿,“媽咪!”他撒嬌。

“不、可、以!”宸軒斬釘截鐵回道。

琬凝看了於心不忍:“好啦,宸軒,就這一晚。”

“琬兒——”唉,宸軒萬般無奈,只好認了,“好吧,翔翔,以後別抱怨沒有弟弟或妹妹陪你玩,你是罪魁禍首!”

雖然不懂什麼意思,不過翔翔也明白耍賴成功,開心地擠進父母中間,像只無尾熊般緊攀住琬凝的腰,看得宸軒猛翻白眼,慪得差點吐血!

“喂,太喧賓奪主了吧,這是我的權利——”

“小聲點,翔翔要睡了。”琬凝不理他的抗議,小聲哄著兒子。

宸軒能如何?除了仰天興歎!



幾家歡樂,必有幾家愁。毅翔第N次望著筠庭冷漠的背影,懊惱傷神。

唐琬凝!你真是害慘我了。

他愁苦地想著。其實,他並不是很確定筠庭的冷戰和怒氣是琬凝造成的,他向來不是個自戀的人,當然不會自我膨脹地以為筠庭是在吃醋,她可能只是因為那晚他說的傷人言語而不能釋懷,並沒有感情的成分存在。

而她表現出來的,好像也真是這麼回事。

她盡職地扮演好秘書的身份,其餘的私人問題,一旦他提起,她便立刻逃避,不是扯開話題就是乾脆閃人,甚至冷淡地告訴他:“很抱歉,我‘只是’你的秘書,除了公事外,我不想逾越本分,你的私人問題,我無權干涉,也不想干涉。”

她將他曾說過的話如數奉還,將所有的歉然,毫不留情地全數扔回他臉上。

當時,趙毅翔真的有拿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而且還是一顆不小的石頭!

僵局持續了一個星期,筠庭依舊待他冷冰冰的,一點解釋道歉的機會也不給他,態度當然更不會有所軟化。

他被筠庭折磨到快抓狂了!

為什麼他總是扮演那個一頭熱的角色,而對方卻毫不客氣當頭潑他冷水?碰了無數次的軟釘子,就算他再有多大的耐性,也早快消磨殆盡了。

已近下班時間,他數不清第幾次放下自己的驕傲和尊嚴,起身走向筠庭,打開相通的那道門時,剛好聽見她對電話的另一頭說:“好,下班我會過去,拜拜!”

“筠庭——”

“有事嗎?總經理。”她公式化、平板不帶感情地問。

“你下班後有事?”

“嗯。”她頭不抬,手沒停過整理桌上的資料。

“你去哪?我順道送——”

“不必。”她冷漠地回絕。

“筠庭!”他滿心挫敗,懊惱地按住她忙碌的小手,“你非得用這種方式來報復我不可嗎?”

她淡淡抽回手,表情始終沒多大的變化:“豈敢?”

趙毅翔一窒,極力忍住狂吼咆哮的衝動,壓抑住內心煩躁的情緒,他再度開口:“筠——”

電話鈴聲適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順手接起電話,尚未來得及開口,彼端已傳來陌生的男音:“筠筠,剛才忘了告訴你——”

“請稍等。”趙毅翔面色一沉,無聲地將話筒遞給一旁的筠庭,表情寒似千年冰霜。

筠庭納悶於他突然轉為陰驚的臉色,一頭霧水地接過電話:“喂,哦?想通啦?難得啊!”

打電話來的人,是最愛給她惹麻煩,也是她惟一的同胞手足,他從不叫她“姐姐”,反而隨母親一樣喚她“筠筠”,挺沒大沒小的,是不?

這回的車禍事件,倒真的讓他改頭換面,有所醒悟,——向討厭讀書的莫昭庭,現在居然告訴她,要她下班來醫院時,順便將他以前的書本帶來,他要重拾書本,用功讀書,准備考大學。

聽了他這些話,筠庭心中真的有無限安慰和欣喜。“好啦,我一定記得。”

“謝啦?筠筠,我愛死你了。”

“少狗腿了,你以為我不瞭解你呀,每回有求於我,就說什麼‘親愛的’之類的話,現在居然連'我愛死你了’都搬出來,不怕謊話說得太過火,閃了舌頭?”筠庭笑駡道。

“實話嘛!而且你不也一直希望我繼續求學嗎?”

“是啦,你說的都有理。不跟你扯了,到時再說了,好好休息,拜。”

掛了電話,她才注意到趙毅翔的表情簡直難看到不能再難看了!

他什麼也沒問,她也什麼都沒說,就這樣靜靜對峙著,任沉悶窒人的冷寂充斥在兩人之間。

他想問,對方是什麼人?你的男朋友嗎?為什麼他叫你“筠筠”?你又為什麼和他說話這麼親熱?

我愛死你了……

這句話一直回蕩在他腦際,格外刺耳、特別錐心!

他—顆心沒來由地沉重起來,悵然落寞的心情,連他都搞不清是為了什麼。

“筠——”他試著打破沉寂,儘管聲音是這麼不自然。

“如果沒事,我先走一步了,我還有事。”

“是他?你是要去找他?”他的口吻有絲酸意、有絲慍怒。

他?筠庭一時間會意不過來地眨眨眼,一臉的困惑。他說的可是昭庭?奇怪了,她去探弟弟的傷勢,他生哪一國的氣?這男人真是莫名其妙!

“現在是下班時間,我去哪兒好像不需經過你的同意!所以呢——借、過!”

“告訴我,我要知道!”

他實在很霸道耶!但筠庭就有這種個性,他愈是不講理,她就愈不妥協,他愈是想知道,她偏就不讓他知道。“再說一次,讓開!否則我要和你算加班費噦。”

“除非你回答我。”他不為所動,堅定地站在她面前。

“好吧!”她實在想不出這個答案對他有什麼意義和重要性,“是的、沒錯、肯定、確定、Yes!這樣你滿意了嗎?”

“因為如此,所以你堅決不讓我送你?”呵!他真是天底下最蠢的傻瓜了!

筠庭瞠目結舌,去醫院看昭庭,和要不要他送,兩者之間扯得上關係嗎?

她實在很想大聲提醒他——趙毅翔!我們在冷戰,換言之,我在和你賭氣,記得嗎?凡是有點骨氣的人,都不會讓吵架的對象接送的,OK?

然而筠庭的呆怔,卻讓趙毅翔誤以為默認,於是乎——

“你走吧,我不為難你。”他就是有這等成人之美的雅量,哈,該死的雅量!

筠庭遲疑了一會兒,才挪動步伐,望了眼黯然落寞的他,帶著滿心的疑惑離去。

趙毅翔頹然跌坐在椅子上,乍然湧起的空虛與疲乏淹沒了他的心。他一直不知道,原來……他是那麼地重視筠庭,重視的程度——令他心驚!



“筠筠,你是怎麼搞的?”莫昭庭忍不住問了一句。

“啊?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又來了!”莫昭庭翻了個白眼,“你今天好像魂不守舍,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啊,怎麼會!”筠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你看你的書,我沒事。”

“才怪!你今天好反常,一下子若有所思地發呆,一下子又哀哀怨怨地歎氣……”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是不是因為我惹出來的禍?”

“不,不是,你放心,這些事我會處理。”筠庭急忙否認。

她的哀哀歎息、她的情緒紛亂、她的魂不守舍,只來自於他——趙毅翔。

臨走前,他那猶如失了魂般的落寞神情,深深地嵌在她心底,縈繞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關於這一點,她實在沒臉再賴給唐琬凝了,因為她明白問題是出在自己身上。但,她究竟是哪兒惹到他了?

堅持和他冷戰、對他不假辭色,絕對只是因為不屑趙毅翔的沒原則,絕對!

人家唐琬凝婚都結了,孩子也有了,居然還對她難以忘情,那些親密舉動究竟算什麼?難道愛一個人就可以愛到這麼盲目、這麼不顧一切?

她氣他的不明事理、不知輕重!更不屑他不顧禮教的約束對琬凝的盲戀……總之,她只是對趙毅翔的行徑感到氣憤、感到心灰意冷,如此罷了!

她不斷為自己不尋常的情緒反應找個合理的解釋,然而,氣憤之後的錐心痛楚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她也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噢,不、不不!絕不行,她不能、不行、不可以喜歡他,否則,唉,事情將如何了結?

“筠筠?”莫昭庭困惑地叫喚,將她拉回了現實。

“嗯?叫我?”

“對不起,這回,我真的給你惹來太大的麻煩了。那女孩——現在怎麼了?”他指的是被他撞傷的女孩。

筠庭不想瞞他,據實以答:“現在還在加護病房觀察,尚未脫離險境。”

“那醫藥費……”

“我說過我自有辦法,你不要想這麼多。”筠庭心煩意亂的,簡直想失聲大叫了。

“對不起。”莫昭庭又重複說了一次。

筠庭深呼吸,平穩雜亂的思緒,然後說:“真要是覺得抱歉,就專心讀好你的書,明年參加聯考,嗯?”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莫昭庭堅定地承諾。

“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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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8:59:4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淒清冷寂的街道上,只有偶爾飛掠而過的車輛及高掛蒼穹、孤獨散發著光亮的幾顆星子,和——佇立星空下寂寥的頎長身影。

他的神情,有著太多太多的落寞,俊挺的容顏,刻著明顯的掙扎、矛盾、痛楚,最後只剩無盡的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像個傻瓜般,站在筠庭的家門前,癡癡地、苦苦地等著她,現在,他該是躺在溫暖的被窩中休息,不是嗎?但他就是無法裝作若無其事,他就是忍不住想見她的衝動,他就是坐立難安,他就是——莫名地在乎她!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面色愈來愈凝重,他想,筠庭大概正和那個男人情意綿綿、難分難舍吧?思及此,清亮深邃的黑眸倏地閃現一抹深沉的痛苦。

在分分秒秒皆如淩遲的煎熬即將逼瘋他之際,折磨了他一個晚上的纖弱身影走進他的視線。

“倦鳥終於曉得要回巢了嗎?”

冰冷的聲音毫無預警地響起,筠庭嚇了一跳,沒拿穩的鑰匙滑落地板。她驚愕地回過頭,臉色難看得嚇人的趙毅翔正站在她身後。

片刻的慌亂過後,她立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淡淡瞥他一眼:“你吃飽沒事做嗎?我幾時回家什麼時候輪得到你管?”

趙毅翔一窒,無言以對。

筠庭疑惑地打量著神色陰鬱鐵青的他,不怎麼肯定地問:“你該不會在我家門前站了一晚吧?”對這可能性,她幾乎不抱希望,她不以為他會做這等毫無意義的無聊事,之所以問,只是想打碎不該有的希冀,提醒自己別對他存有太多幻想和希望。

趙毅翔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用好深沉、好複雜的目光瞅著她,好一會兒才答非所問地開口:“你一整晚都去了哪里?”

這是不是就叫做顧左右而言他?筠庭悶悶地想。

“你管得太多了。”她淡漠而疏離地說,“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如果沒別的事,我就不請你進去坐了,再見。”

“筠庭!”趙毅翔在她轉身前扣住她的肩膀,不厭其煩地重複一次,“你今晚究竟去了哪里?”

“沒必要向你報告吧?”他簡直是無理取鬧!筠庭忿忿地揮開他的手。

“我要知道!”他鍥而不捨地追問。

“你莫名其妙!”筠庭也火了,她去哪里與他何干?他憑什麼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好像一切都那麼理所當然似的!

趙毅翔神色黯了黯,一抹哀戚迅速閃過眼眸。他所付出的感情,換來的竟只是一句“莫名其妙”?

“你……一整晚都和‘他’在一起?”他艱難而苦澀地低問。

“他”?指誰?該不會說的是昭庭?這男人未免也太霸道了點吧?她和弟弟在一起難道也要他批准?

“是又如何?”她不置可否地反問,“請搞清楚,你只不過是我的上司罷了,可不是我的上帝。再說,”她要笑不笑地再次借用他曾說過的話,“我‘只是’你的秘書,下了班就什麼都不是了,我和什麼人在一起,多晚回家,你管得著嗎?”她挑釁昂首直視他,臉上明顯寫著“你能奈我何”?好像存心和他作對似的。

“莫筠庭!”她冷漠而不帶一絲情感的言語,燃起了他一腔悒鬱的怒火,吹了一夜的寒風,受了一夜的妒火煎熬,再有多好的修養,多引以自豪的自製力,也早已被她摧毀殆盡,他挫敗地吼道,“你究竟想怎樣?因為我情緒低落時的一句話,你和我冷戰到現在,我好話說盡,歉都快道爛了,你卻老是拿我無心的一句話來慪我,你到底還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

豈料,筠庭只是無動於衷地聳聳肩,淡然道:“你言重了,趙總經理,我實在不敢當。我莫筠庭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職員,而你卻是主宰我生殺大權的老闆,我又不是向天借膽,豈敢輕易拿自己的飯碗開玩笑——就算你真說了什麼傷人的言語,仰人鼻息的我也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不能怒,更不敢言,你說是不——”未完的話,消失在他口中。

趙毅翔氣得失去理智地把她拉入懷,在她的驚呼聲未來得及出口前,狠狠吻住她的唇。

老天!這女人有足夠的本事將人活活氣死,再讓她說下去,他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在一怒之下一把掐死她。

他滿腹鬱悶無處發洩,只想好好教訓這可惡的小女人,而最好的方法就是吻她!讓那不安分的小嘴不再有機會激怒他。

“唔——放——放開。”“我”字再也沒機會出口。

噢,這該死的混蛋!筠庭咬牙暗罵,同時使盡全力掙扎,雙唇頑固地緊緊閉著,抵抗著那令人炫惑的愛火。

他挑逗地輕咬著她柔軟的唇瓣,充滿誘惑的口吻低低響起:“張開嘴!”

不,她不能示弱,不能臣服於他下流的勾引,絕不!

使勁地掙扎未見成效,在他如剛似鐵的臂彎裏,她絲毫無法動彈。一波又一波的激情漩渦衝擊著她脆弱的心防,如火般熾熱的需索教她疲於抗拒,他那溫熱的唇與舌似有無盡魔力,不斷蠱惑著她,要她放棄防衛,與他一同遨遊兩情相悅的歡情中。

她——投降了,暈眩昏沉的腦子,再也記不起曾有的堅持,漸漸沉淪於他所編織的纏綿歡愛……

察覺她的軟化,他放輕力道,原本粗暴的需索頓時轉變成溫柔的愛撫,一遍又一遍,似乎想借由蜜意般的柔情,傳遞他滿腔的憐惜、呵疼,以及深情。

筠庭輕吟一聲,低斂的眼望進他異常溫柔的黑眸深處,那顯而易見的柔情教她芳心如醉。她不由閉上眼,溫馴地回應著他,爭執、顧忌、憤怨,甚至令她心煩不已的“任務”,此刻全變得好遙遠模糊,她只想順從心靈深處最真實的聲音——她渴望他親昵的撫觸。

柔軟的觸感,一如上回的甜蜜,他愈吻愈深入,濁熱的呼吸,擾亂了彼此的心跳,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原來他是這麼熱切地期盼重溫與她共有的美好回憶,如果他夠誠實,就應該承認打一開始,筠庭就已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她對他而言,一直有著不僅止於下屬的特別意義,或許他早該承認琬凝所說的話——他是愛她的。

良久,他結束這令人意亂情迷的熱吻,卻捨不得放開她,以僅僅一寸之遙的距離深深凝視著她,深邃的黑眸中猶有未退的情潮。

“筠——”

“放開我!”理智瞬間湧回腦海,筠庭倏地推開他,步履淩亂地驚退了幾步,一臉的慌亂和無措,“你……你怎麼可以……可以……”她呼吸急促,胸膛劇烈起伏,惱怒與氣憤,使她細緻的容顏緋紅一片。

他當然不會說什麼“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之類的道歉詞,事實上他當時雖然氣瘋了,卻不後悔衝動地吻了她,他清楚地知道,他渴望擁有她的一切。

“筠庭,”他一跨步,拉近彼此的距離,試著讓她明白他的心意,“我——”

反射性地,筠庭想也不想,冷不防地揚手揮向他,清脆的巴掌聲在冷寂的黑夜中響起,顯得格外尖銳刺耳,俊挺出色的面容暫態浮現清晰的五指印。

“你卑鄙!”筠庭羞忿交織地怒駡,眼底浮起屈辱的淚光。

趙毅翔僵立原地,血色一點一滴白臉上消退。一句“卑鄙”,澆息了他熱切的情意,凍結了他欲出口的真情告白。

“卑鄙!”他悲哀而諷刺地重複著,輕輕逸出一絲酸楚的苦笑,“這就是你對我的觀感?”

怒火狂熾的筠庭,不曾注意到他眼底所凝聚的痛楚光芒,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憤情緒中,不知情的她,將他的情不自禁誤解成輕薄的戲弄。

噢,該死的男人,他怎能如此待她!

明知道初識之時,他便已將她歸類成放浪隨便的女人,為何她還要再次沉溺於他撒下的柔情網中一錯再錯?原以為這段日子的相處該讓他多少都有一點瞭解她,沒想到她仍無法贏得他絲毫的尊重,在他眼中,她依舊是那個可以任男人上下其手的隨便女子?這想法傷透了她的心。

她噙著淚,悲憤莫名地大吼:“趙毅翔!你……你究竟把我當成了什麼樣的女人?如果今天你對我有一絲一毫的尊重,我相信你不會對我這麼放肆。我……見鬼的!我幹嗎要忍受你一次又一次的無禮對待?就因為你是我的上司,又湊巧曾幫我化解危機,所以我就活該任你為所欲為?”在他眼中,她難道就這麼低賤?在傷心失望的衝擊之下,她口不擇言地說,“你好可惡、好卑劣、好下流、好……混賬透頂!”

趙毅翔的反應出奇地平靜,他默默承受著她一字字毫不留情的殘酷控訴,一顆心卻早已被她的話傷得鮮血淋漓、支離破碎了,萬念俱灰的他,再也無意去解釋什麼,反正她也不會在乎、不會相信,他又何苦做多餘而愚蠢的解釋?

幽冷的眸子深沉地凝望著她,“在你心中,我就這麼不堪?”他悲涼而自嘲地問。

“不然你還期望我怎麼想?”

在他心裏明明想著唐琬凝,並口口聲聲說無法對唐琬凝忘情的時候,居然還能熱情如火地吻著她,這難道就是他的愛?“如果這就是你對愛情詮釋的方式,原諒我無法苟同。”那麼,他又將她當成了什麼?唐琬凝的代替品?一個可以隨意玩弄,卻不必付出半點真心的廉價代替品?

噢,該死的渾蛋!他怎能如此羞辱她?

“你——厭惡我的碰觸?”他艱澀地問,眼底浮起了痛楚。

是否就因為她不曾對他存有感情,所以他的碰觸讓她覺得被侵犯了,同時也排斥他們之間的親密接觸,更無法苟同他愛她卻不尊重她的行為,是這樣的嗎?

“接受我——對你而言真是這麼勉強而困難?”他心灰意冷地問。

筠庭強迫自己忽略他那仿若受傷的眸子所帶給她的錐心之痛,面無表情地說:“或許我該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可惜我無法接受這種荒謬而又可笑至極的關係。”她是該受寵若驚,並痛哭流涕地感激他的垂憐,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她那麼“幸運”,得以讓他看上眼,暫時取代唐琬凝在他心中的位置,不是嗎?筠庭譏諷而酸澀地想。

趙毅翔沉重地點點頭,咬牙道:“我想——我懂了。”答案再明顯不過了,筠庭對他沒有感情,一點都沒有!她永遠無法接受主雇之外的關係,而他趙毅翔又再次成了自作多情的大傻瓜!“我就算再怎麼不識趣,也不至於強人所難,卑劣到向你勒索你給不起的感情!”

踉蹌地退了幾步,深深看了她一眼,他甩甩頭,強忍泣血錐心的疼,迅速轉身離去,倉促而去的他,卻不曾發覺筠庭眼中瞬間湧起的淚霧。

她淚意盈然地注視著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沉沉夜幕中,沒來由的痛楚緊緊揪住她脆弱的心房,她咬著唇疲憊地靠在家門前,仿佛全身的血液全被抽幹似的,空洞蕭索的靈魂只剩下無盡的悲涼與悵惘。

悽楚的淚一顆一顆不斷地撲落,佈滿了她細緻脫俗的麗容,在錐心刺骨的絕望中,她才發現——

她的一顆心,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淪陷。



擁著絲被,筠庭兩眼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輾轉一夜,終宵無眠,直至晨曦初綻,糾葛如麻的愁思依舊理不出頭緒。

她煩躁地翻身坐起,下巴抵著膝蓋,如浪潮般的記憶不斷衝擊著她,讓她沒有絲毫的喘息空間。

他的吻——好溫存、好醉人。

筠庭不自覺地撫上他曾盡情憐愛過的唇,好似唇邊仍留有他的餘溫。

在昨夜,她便已清楚地知道,除了趙毅翔,再沒有人有能耐勾起她心靈深處潛藏的情潮,令她不由自主地沉溺!

事情不該是這麼發展的,一切全都走了樣,脫軌的情勢演變令她措手不及,無力阻止。怎麼會這樣呢?他們之間不是連當普通朋友都算勉強嗎?曾幾何時,她竟會對他——動了心?而他,不是一心一意只愛唐琬凝嗎?為何又來招惹她?就算只是尋找替代品,她又憑哪一點讓他挑上?

昨夜她太衝動了,一個人在怒氣的當口所說的話能有幾句是真心的?她知道他不是輕浮的人,也一直相信他是個胸懷磊落的謙謙君子,當然,他不可能會惡劣地玩弄她。

是否,她該假設他對她也有真心?

不!她潛意識裏逃避著這個答案,這是不可能的,他愛的是唐琬凝,一直都是!

“唉——”她幽幽怨怨地輕聲歎息,有誰能告訴她,究竟她該怎麼做,才能斬斷這不該有的情絲?

壁上的時鐘告訴她,如果不想遲到,最好立刻下床梳洗,準備上班,但在如此尷尬而難堪的情形下,她實在提不起勇氣面對趙毅翔,更不知該以何種方式與他相處,況且她並不認為自己此刻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精神狀況能辦得了什麼事。

於是,她再度放任自己,讓虛軟無力的身子癱在柔軟舒適的彈簧床上,不去想自己身上所背負的任務,不去想趙毅翔,就讓她任性這麼一回,就算趙毅翔會因她的無故蹺班而在一怒之下公報私仇地將她fire了、就算柯紹朋交付她的任務會因此而功敗垂成,她也完全不在乎了!

“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吧,天大的事,醒來再說!”她喃喃告訴自己。

然而,一閉上眼,那令她芳心大亂的俊挺臉孔竟又不期然竄進腦海——



“啊——”她鬱悶地失聲尖叫,幾乎捉狂得想殺人了!

一雙噴火的美目瞪著吵醒她睡眠的始作俑者——電話。而那不知死活的電話仍舊不識相地鈴鈴作響。

大約在十點鐘左右,筠庭好不容易在惱人的千愁萬緒中倦極而眠,沒想到這吵得足以令人發瘋的電話鈴聲就是不肯放過她,硬是將她由和周公的約會中拉了出來。

她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微微抽痛的太陽穴,抬眼看了一下壁鐘。老天,十二點!她睡不到兩小時。

她哀哀呻吟出聲。誰來幫她宰了這個擾人清夢的可惡傢夥?

“喂!”她不情願地拿起電話,口吻滿是火藥味。

“喂,莫——呃,請問是莫筠庭嗎?”另一端傳來不肯定的女音,顯然也察覺到筠庭的情緒不怎麼穩定。奇怪了,筠庭不是一向謙和待人的嗎?怎麼口氣這麼沖?

“你說是就是。”她沒好氣地回答。

“你心情不好嗎?”對方的語調好無辜,接著又補充,“我是曹若婕。”

筠庭聞言放軟了語調:“若婕,有事嗎?”這叫明知故問。

曹若婕是業務部的成員,同時也是業務經理劉震奇的未婚妻,筠庭曾與她有過公事方面的接觸,私底下相處的情形也很融洽。這會兒她打電話來,除了詢問她不假曠職的原因外,不做第二聯想。

“是震奇要我打電話問你怎麼沒來上班,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他想清你下午回公司上班,有幾個刻不容緩的Case還等著你處理。”

上班?噢,不!她都還沒作好心理準備,教她如何去面對趙毅翔?

“不、不!我不去。”她驚慌失措地回絕。

“筠庭?”曹若婕困惑不解地輕喊,“你不舒服嗎?”

“啊?噢,對、對!”她察覺自己的失態,慌忙掩飾,“可能有點小感冒。”

“喔!原來是這樣。”曹若婕相信了她的說詞,關懷地問,“好點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

“嗯,是……好多了。”她含糊地回答,悄悄吐了吐舌,心虛得要命。

“那,你是不是可以——呃,下午能來上班嗎?”曹若婕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雖說要你抱病上班不太人道,可是——”

筠庭納悶地皺起眉:“為什麼非要我去上班不可?趙——呃,總經理呢?他不可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吧?”

“說到總經理,筠庭,你知道嗎?”曹若婕神秘兮兮又興致高昂地說,“真的好巧,他今天也沒來公司耶,聽說他從未有過無故曠職的紀錄,你也知道,他做起事來就像拼命三郎一樣,生活中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像今天這樣一句話都沒交代就不來公司的情形,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喔!”接著,她半開玩笑地道,“你們還真有默契,竟然不約而同地蹺班,可憐的是震奇,手忙腳亂,忙得團團轉。”

他也沒去上班,他居然也沒去上班……為什麼?難道她真有那個能耐影響他?

筠庭內心紛紛亂亂,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筠庭、筠庭!”曹若婕略為焦急地喊著另一端沉寂的筠庭,“你有在聽我說嗎?”

“聽到了。”筠庭打起精神,強自鎮定地打趣道,“不就是你心疼未婚夫太累,要我回公司分攤他沉重的工作。”

“筠庭,”曹若婕又羞又惱地嗔道,“你敢取笑我?!”

“不敢,你曹大小姐是劉經理捧在手心裏的寶貝,我哪敢造次啊!”

“沒關係,你儘量消遣我好丁,只要你下午能來上班,我不介意你尋我開心。”

“哇,好偉大的愛情喔!”筠庭大驚小怪地嚷嚷,“為了劉經理,你還真是‘犧牲重大’,小女子我在感動之餘,又豈能狠心拒絕你的要求?所以,我就是病人膏肓也得抱病去上班,成全你對劉經理的一片癡心。”

曹若婕被糗得一臉酡紅,偏偏又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反駁。“誇張!不理你了啦。”她看了看表,“你快準備一下,待會記得來上班。”任務圓滿達成,該功成身退了。道了聲再見,她掛上電話。

而筠庭則對著嘟嘟作響的電話咕噥:“過河拆橋。”



一個下午就在忙碌中悄然流逝,這期間,趙毅翔依然不曾出現,當然,她也不曾接到他交代行蹤的電話。

望著依舊沉寂的電話,她悵然若失地輕歎,再度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文案中。

然而,三天又過去了,趙毅翔依然不知去向,徒惹筠庭一顆心低落悵惘。

她開始為他掛心,究竟他只是單純地逃避她,還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她一凜,渾身掠過一陣輕顫,心莫名慌亂起來。

不、不!他不能、千萬不能發生什麼事!

筠庭怎麼也沒料到,自己對他的在乎程度,早已遠遠超乎她的想像,她關心他,噢,天,她居然在為他擔憂牽掛!

叩,叩!

平穩有禮的敲門聲輕輕響起,拉回了她的思緒,然後她看見劉震奇朝她走來。

“有事嗎?劉經理。”

“嗯,這有一份待閱的簽呈和一件工地的預算表,需要總經理立刻閱覽,可否請你送去給他?”

筠庭遲疑了一下,一頭霧水地接過檔案夾:“可是——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呀!”

“你不知道?”劉震奇有些許驚愕,但又立刻掩飾。

奇怪了,莫筠庭是他的秘書,總經理卻沒將自己的行蹤告訴她,反而公司內較重要的幹部卻無一不知!

趙毅翔這三天一直待在家中,公司的重要決策和檔都是電話聯絡,或請人送到他家,可是莫筠庭居然一點都不知情,那……她這個秘書是混假的呀?

但他並未將自己的疑惑顯示出來,只若無其事地說:“他在家裏。”

“喔!”筠庭困窘地應了聲。雖然得知他安好的消息讓她平復了忐忑不安的心,但趙毅翔如此刻意地逃避她、疏離她,卻令她沉入更深的悲憐與哀戚中。

“快去吧!”他善解人意地忽略她臉上那抹不自然的尷尬。

“啊?不,我……”她回過神來,無措地道,“可不可以請公司裏專門送文件的員工送去,我……我手邊的事還沒處理完。”他不想見她的意圖已十分明顯,她又何苦白討沒趣!

誰都知道這個理由有多薄弱,但劉震奇無意道破。“沒關係的,反正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這些事可以擱到明天再做,但是這些檔很重要,交代那些員工去不太妥當,所以還是麻煩你了。”

她能怎麼辦?唉,既然逃不過,只有認了吧!

“好吧,我去。”她硬著頭皮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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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9: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趙毅翔背靠床沿,曲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不言不語,目光晦澀地盯著前方,沒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只有深深刻著痛楚的憔悴容顏,和佈滿血絲的雙眼洩漏出他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筠庭那番字字尖銳、句句殘酷的言語一遍又一遍回蕩耳際,每想一遍就傷他一次心,而今絞痛不已的心已是鮮血淋漓、支離破碎了。

他早知道的,一旦付出感情,隨之而來的傷害和打擊根本不是他所能承受得了的,他又不是沒受過教訓,為何偏偏就是看不透、放不開,一再放任自己深陷感情的泥淖苦受煎熬?

只能說他活該吧!誰教他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卻仍執迷不悟地往萬劫不復的痛苦裏跳。

趙毅翔啊趙毅翔,你真是蠢得可以!

他悲涼地苦笑,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是該仰天大笑的,笑自己的癡、自己的傻,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真情成空的悲哀……

是上天惡劣的玩笑嗎?為什麼總是在他為一個人付出真情後,才又讓他嘗到情傷的刺骨錐心?為什麼他所扮演的總是那個自作多情的可笑角色?難道他所付出的一片深情都註定得不到一分一毫的回報?

琬凝是,筠庭亦然。

是誰說的?無情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若早知如此,他情願無情,情願一生平淡,不識愛情滋味。

他心灰意冷地閉上眼,自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

叩、叩!

伴隨著他的歎息聲,敲門聲也同時在寂靜的房內響起。

噢,天——

他無聲地低吟,心煩意亂地將臉埋進膝間,無奈的語調幾近哀求:“媽!拜託你別管我好不好?我心裏很亂,什麼也不想談,等我平靜下來,我保證將你想知道的一切告訴你,行嗎?”

也許是知子莫若母吧!他的一言一行,任何一個輕微的情緒反應都逃不過趙夫人的法眼,自然也將他近來的消沉低落盡收眼底,對母親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關愛詢問,他根本就無心應付,索性躲在房中來個充耳不問、相應不理。

門外,筠庭進退維穀,詢問的目光望向身側的趙夫人,後者回以她無奈的苦笑,拍拍她的肩,小聲道:“你要多保重了,他最近情緒不太穩定,這時候和他談公事——唉,不智之舉。”留給筠庭自求多福的一眼後,她轉身下樓。

望著緊閉的門扉,筠庭退卻了。

本來她可以不用見他的,方才在樓下,她大可以將手中的檔交給趙夫人便轉身走人,但她突然強烈地思念他,渴望見他,想知道他為何不來上班,想知道他好不好;另—方面,她卻又害怕見他,怕面對他時無可避免的困窘氣氛,更怕在他眼中看到冷漠與疏離……

矛盾的情緒在心中不斷煎熬著她,最後,她仍是任想見他的渴望淩越於一切之上。

瞧瞧,她是將自己陷於怎樣的兩難境地啊!

深吸一口氣,她再度抬手敲了一下門板,不容自己有任何退縮的機會,帶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扭開門把,鼓起勇氣踏入房內——雖然此刻她有股想拔腿落荒而逃的衝動。

“媽——”趙毅翔不勝愁苦地叫道,抬頭望向門口,當目光與筠庭的在空中交會時,所有的話皆凍結在唇邊,呆然凝望著此刻應該絕不可能出現在眼前的娉婷身影。

“筠……筠庭?”叫喚聲輕得幾乎聽不見。這會是在他過度思念與渴盼下產生的幻影嗎?

望著形容憔悴、神思恍惚的他,筠庭發覺自己的眼眶莫名地發熱了,一顆心突然揪得好緊,隱隱抽痛!

此刻,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真正的感情歸向了,如此深刻的愛戀情潮,她如何逃避得了?

她步履輕緩,卻無比堅定地走向他,腦海只剩下一個清晰、不容置疑的念頭——她愛他!

為抗拒這份愛,她逃得好苦、好累,而今,她不再抗拒,因為無力抗拒,也因為不想抗拒。

她輕巧地在他身前蹲下,用柔軟纖細的小手心疼地撫上他深鎖的濃眉,輕輕滑至他刻鏤著痛楚的俊挺容顏,沉靜如水的眸光定定望進他震驚的黑眸,幽幽然道:“你變了,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趙毅翔,看情形,你這幾天恐怕過得糟糕透頂。”

趙毅翔如遭電擊,匆匆別開眼,不敢迎視她含著縷縷柔情的眼眸,有些顧左右而言他:“你送文件來給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檔案夾上。

“這就要問你,為什麼不來上班?身為你的秘書,我竟然還得透過別人才能得知你的行蹤。毅翔,想躲避我也得有技巧些。”她似乎忘了她也有過蹺班半天的紀錄,那時,她不也在用最沒創意的方式躲著他!

“別告訴我,你可以心無芥蒂、若無其事地面對我。”他起身接過筠庭手中的資料放到書桌,深吸了一大口氣,努力平復內心波瀾洶湧的情緒後,才轉回身力持鎮定地面對她,“我並不是有意逃避你,只是我們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自己,努力忘掉那段不甚愉快的小插曲。”

面對他此刻的冷淡平靜,好似所有的事皆已春去了無痕,雲淡風也輕,再也勾不起他一絲情感的波動。筠庭心口泛起難解的苦澀,不管他介不介意,她認為自己有責任為那天晚上的失言向他道歉,她的言詞太傷人了,她承認。

正思索著該如何措詞的當口,未曾關上的窗口吹進一陣微風,吹亂了書桌上的紙,隨風揚起的紙張在風中淩亂地飛舞著,引起她注意的,是飄落腳邊那張有著她熟悉的字跡的紙張。

趙毅翔顯然也發現了,他極其慌張地想拾起它,卻讓筠庭搶先了一步,他那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倉皇神色,使筠庭打消遞還給他的念頭,疑惑地看下去。

紙上,淩淩亂亂寫了數首古詩詞,由“龍飛鳳舞”的字跡和雜亂無章的書寫方式看來,十之八九是他情緒低落時信手寫來發洩情緒的產物。

其中,包含了幾首為人所津津樂道、耳熟能詳的句子——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

悲楚的酸意湧上鼻頭,她被他字裏行間所流露的深情所撼動。

愁陽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

殘燈明滅枕頭破,諳盡孤眠滋味。

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

除此之外,尚有片片斷斷惹人心酸的字句,如“它生莫作有情癡,人天無地著相思”、“春心莫共花爭放,一寸相思一寸灰”、“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

熱浪沖上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那強烈散發出的悲苦與無奈,牽動了她靈魂深處的脆弱心弦,令她泫然欲泣。

最後,她的視線鎖在幾句錐痛她的心的字句上。

她都已經明明白白地拒絕我了,再為她痛苦傷神又有什麼用?忘了吧,把一切都忘了,她永遠不會愛我,永遠不會……沒有人會愛我,我註定孤獨、註定傷心。

我想醉,想醉到不省人事,拋開一切煩惱,但我又清楚地知道,即使醉了,我還是愛她,還是無法將她的身影驅離腦海——心,反而更痛!誰說的呢——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說得對極了!

筠庭必須咬著唇,才能防止自己哭出聲來,抬首又驚又憐地望向一臉不自然的趙毅翔,後者當然是極力逃避她的目光。

“誰是那個幸運女孩?”像下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她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毅然決然地望著他。只要他說得出口,是的,只要他說,她就什麼也不管了,如果愛他是錯,就讓她錯個徹底吧,她不再掙扎了。

“什……什麼?”他生硬地反問。

“你知道我的意思,回答我。”堅定的眸子直勾勾地望進他閃爍不定的眼。

該告訴她嗎?勇敢告訴她,他愛她,紙箋中字字句句皆是對她刻骨的深情告白,但……

他曾異想天開地以為這賭注值得他下,然而事實證明,他錯得離譜。錯一次,他能說自己傻,但是一錯再錯,是蠢!連他都會看不起自己無可救藥的愚笨行徑!

“琬凝!”他心慌意亂,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拿琬凝當擋箭牌。瞥見筠庭瞬間慘白的容顏,他心口一揪,卻仍是硬著頭皮圓謊,“是琬凝,我心裏一直都只有琬凝。”

“好!”破碎顫抖的語調輕緩地響起,筠庭悲絕地點頭、再點頭,“我懂了、我懂了……”轉過身,她心碎絕望地掩著唇,不讓他聽見她痛徹心扉的啜泣,牛刻也不停留地往門回奔去,只想遠離這個令她柔腸寸斷的男人。

“筠庭!”他一驚,就在她轉身的同時,劇烈的惶恐包圍住他痛縮的心……他就要失去她了!雖然,他從不曾真正擁有過她。

“別走,筠庭!那是我的違心之論,全都不是真心的。沒有琬凝,沒有別的女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心中就只容得下你了。筠庭,我愛你、我愛你!原諒我拿琬凝當作擋箭牌,因為我無法忍受自己的感情毫無保留地呈現在你面前,連最脆弱的一面也隱藏不了……所有的言不由衷,全都因為我真的對你付出了感情,我收不回來,又不敢放手爭取你,我的矛盾、我的痛苦,皆源於我愛你,深深地愛著你,你明不明白?”他不顧一切地呐喊出內心激烈的深情,再也不保留、再也不壓抑。

筠庭咬著唇,痛苦地閉上眼,淚水無聲地串串滾落,她知道她完了,再也沒有能力抵擋他灼熱的情火……

她轉過身子,緊緊環住他的腰,心碎地將臉深深埋在他的胸膛。沉淪吧、沉淪吧!她投降了,讓她陪著他一同沉淪吧!

“筠……筠……”趙毅翔有些受寵若驚,手足無措地望著懷中的楚楚佳人,不知該作何反應。

“我認栽了、我投降了、我再也不逃避了!為情所苦的不是只有你,還有我!我內心的煎熬和折磨並不比你輕啊!”她激動地泣訴,泉湧的熱淚染濕了趙毅翔胸前一大片襯衫。

趙毅翔沒有任何表示,但筠庭卻由他微顫的身子和劇烈起伏的胸膛,感受到他真正的情緒。他將她摟得好緊、好緊,不留一絲縫隙。

“毅翔——”她心頭酸酸楚楚的,她明白,他真的如他所言的愛她,一如她對他,“我不會問你有多在乎我,更不會再懷疑我和唐琬凝在你心中孰重誰輕,因為我已經有了答案。”

不說話,是因為心湖波瀾激蕩,難以成聲,更是因為怕眼前的景象是南柯一夢,夢醒成空。

他溫柔地吻去她眉睫的晶盈珠淚,輕輕柔柔地滑至她直挺小巧的鼻樑,最後捕捉住她如玫瑰般紅豔的唇瓣。

她閉上眼,雙臂溫順地爬上他的頸子,靜靜享受著他溫柔醉人的柔情。

良久,他不舍地放開她,目光綿遠地凝睇著她淚痕猶存的容顏。

“筠庭,”他試著發出聲音,卻是那麼的低沉嘶啞,“為……為什麼?”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你以為,在看到那張令人熱淚盈眶的字字句句後,我還能無動於衷嗎?尤其,你的表白——令我心碎,我才發現,其實我早巳在不知不覺中對你付出感情,會為你傷神、為你心痛、為你肝腸寸斷……”

他心旌撼動,久久難以成言。“我、我以為,你和琬凝一樣——沒有人會為我心疼,為我付出真心……”

“我會。”筠庭抬手捂住他的唇,幽幽柔柔地說,“我和唐琬凝不同,我對你的愛很真、也很深,現在是,以後也是,無論在什麼情況下,請你相信……我對你是認真,答應我,永遠不要懷疑這一點,好嗎?”

趙毅翔不曾深思她話中的深意,當然也忽略了她眼中那抹淒怨,他心中掛記的,是另一樁令他耿耿於懷的事:“那麼——‘他’呢?”

他?筠庭茫茫然地回望著他:“誰?”

“你的晚歸、你當初對我的拒絕,難道不是為了他?”他的口氣酸酸的,挺不是滋味。

筠庭認真地想了一下。他是指昭庭嗎?沒事幹嗎把他扯進來?莫非……她恍然大悟!

她眨了眨眼,不怎麼肯定地問:“這能不能稱之為‘吃醋’?”

趙毅翔又惱又窘,索性悶不吭聲。

這回筠庭可是萬分肯定了,領悟之餘,忍不住低低輕笑:“醋桶!”接著解釋,“你口中的‘他’,姓莫,名昭庭,是姑娘我的同胞手足,這樣的介紹不知道你滿不滿意?所以啦,我實在想不透,拒絕你和我弟弟有什麼關係?”

“啊?”這下糗大丁!他不好意思地望著她,靦腆地提出解釋,“我不知道……當時看你和他講電話這麼親密,任誰都會誤會的嘛!”

筠庭沒好氣地輕戳他的胸膛:“所以你就搬出唐琬凝來氣我?”

“我道歉,下不為例。”他保證地舉起右手。

筠庭拉下他的手,整個人偎進他的胸膛:“此時此刻,我不想為未來的事煩心,只要真實擁有過你,我就滿足了。”

“筠庭?”這話不太對勁,他想深問,筠庭卻只是搖搖頭,什麼也不想談。

無聲地輕歎一聲,他展開雙臂將她圈入充滿柔情的溫暖胸懷中。

筠庭靜靜靠著他,沉浸在他呵護的深情中,此刻,她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房門,輕輕開啟,又悄悄合上。

趙夫人帶著欣慰的笑容,滿意地離開。



抬手看了一下表,哇,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又近正午了。

趙毅翔抬頭望向前方的筠庭。美人正托著香腮,蹙著娥眉,近來她總是如此,究竟是什麼事困擾著她,使她如此愁顏不展?

他無聲地移步向她,雙手悄悄蒙住她的眼睛,童心未泯地以怪聲怪調說:“猜猜我是誰。”

“別鬧了啦,我沒心情和你玩。”筠庭拉下他的手,仍是心事重重,不展歡顏。

“怎麼啦?”他斂去嬉笑,回復正經臉色。本來只是想逗逗她,看能否使她重拾笑顏,不過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挺“大條”的。

“毅翔,”她一臉凝重,接下來的話,猶如一枚威力十足的炸彈,毫無預警地引爆:“讓我辭職。”

“辭職?”趙毅翔怎麼也沒想到她想說的會是這麼一句話,一時驚詫地喊道,“你吃錯藥了?!”

“不,沒有。我考慮很久了。”與其讓她左右為難,不如辭職,讓她完全沒得選擇,就當柯紹朋交付給她的任務無法完成,日後,她會向趙毅翔坦承一切,若他能諒解,並坦然接受他們的相逢、相知起初是建立在不實的謊言和欺騙上,那是她的幸運;若不能,也是她的命,她也算對得起他了。

“原因。”震驚過後,他回復平靜,鎮定地問,“原因呢?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原因?能嗎?她能說嗎?“因為愛你。”

“愛我?”他茫然地重複,“因為愛我,所以你決定離開我?”

“不是離開你,是離開公司。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差別。”

“對我來說都一樣。我習慣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習慣想你時你就在我身邊。現在這樣不好嗎?為什麼你想改變現狀?”

她一時詞窮:“是沒什麼不好,可是……”一慌之下,她隨便抓了個藉口,“我們每天同進同出,必須面對多少人的指指點點?他們都說……而且,我會影響你的辦公情緒,害你無法集中精神。”

“我不會。”趙毅翔不苟同地反駁。

“你就會!”她直勾勾地望著他,害得他開始心虛,沒臉再同她爭辯。

事實上,他的確會。每回遇到較棘手的事,心情浮躁時,他總會到筠庭這兒來,擁著她柔軟的嬌軀,嗅著她獨有的迷人幽香,所有的煩悶全都煙消雲散了。

有時,當他看到筠庭和公司的男同事多聊了兩句,或某人向她表示好感,他會老大不高興地拋開手邊的工作,醋勁大發地拉她進辦公室,狠狠地吻住她,宣洩他滿心的不平衡……

所以,她怎麼可能不影響到他的工作呢?

“那……那是偶爾。”他心虛地小聲說。

“一樣。”

“這根本不是問題,大體來講,我不曾誤事,偶一為之,無傷大雅嘛!至於流言問題,我很想裝傻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但偏偏我該死地比你還清楚,這一點,我很抱歉,為了我,你就委屈一下嘛,反正我們又不是第—個搞‘辦公室羅曼史’的人,你也不是第一個被指為追名逐利的女人,何必太在意呢?反正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相信你就好了,是不是?”

“說得倒輕鬆,反正人家指指點點的對象又不是你!”筠庭噘著唇抱怨。

“怎麼這麼說呢?我聽在耳中,也是在心裏為你心疼啊!”趙毅翔將她的小手包裹在他溫暖厚實的掌中,憐愛地親了一下,“答應我,好不好?”

她搖著頭,力持清醒,緊緊抓住所剩無幾的理智,不讓自己又沉溺在他的柔情之中:“不行,我……已經……決……”

沒等她說完,他已拉她入懷,封住了她的唇,溫熱的舌尖挑起了她的回應,同時也讓她那少得可憐的理智全軍覆沒。

直到他放開她,她才微微嬌喘,後知後覺地指控:“你……你居然挑逗我,害我……;害我——”臉紅心跳,茫茫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不這樣,你會聽話嗎?”有時,他可以奸詐到無所不用其極,包括“色誘”她。

真是敗得冤枉、敗得沒道理!筠庭氣呼呼的轉身背對著他,那種兩相依偎的感覺好甜蜜、好旖旎。

“別生我的氣,,恩?”他在她耳畔輕喃。

溫熱的氣息使得筠庭渾身一陣酥麻,軟軟地靠在他懷中,什麼氣也提不起來。

“真的不肯讓我走?”她猶做最後的努力。

又來了!這女人真是固執。

“不走、不走!除了我這兒,你哪里都不許去。”反正他就是不打算放人,耍賴也要留住她。

唉,但願——他日後別後悔莫及。

“難不成你打算留我一輩子?”她心不在焉地隨口問,心頭紊亂不堪。

“是有這個打算。”他認真地回答,“你呢?你願意留一輩子嗎?”

她一震!能嗎?她真能一輩子留在他身邊?

“只怕你後悔。”她的話中有絲不易察覺的淒苦,“毅翔,你曾經有過悔不當初的心情嗎?”

趙毅翔將注意力放在後面那句話,以致沒有深思前頭的句子:“不,我沒有。我曾對你說過,我從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就連當初將琬凝親手交給陸宸軒,三年來我仍然沒有後悔過。我比誰都明白他們之間的感情,除了成全他們,我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尤其當初琬凝還懷了陸宸軒的孩子。”

一股微妙的酸意湧上心房。“你竟是這麼地愛她,甚至不惜……娶懷有身孕的她?”

“愛?”他無所謂地笑笑,“也許吧,決定娶她時,只是想替她扛起所有的憂愁和煩惱,當時,我已經連同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一併愛上去了,早就不在乎那孩子的父親是誰。直到後來,我發現我的愛反而成了琬凝的痛苦,她不想離開陸宸軒,卻又覺得愧負了我,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想讓她快樂……所以我才會演出那場臨時換新郎的鬧劇。”

“不可否認的,三年來,我從不曾停止愛她,本以為我會一直愛下去,永不改變,可是直到認識了你,我才發現,對琬凝那種好像宿命註定、亙古不移的感情會在今天全然扭轉,今後,我的深情不再是對琬凝,而是……是你!”

“我?真的是我嗎?”她一陣迷茫。

“還懷疑呀!”他香了她臉頰一記,“你的人正在我懷中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瞭,不是嗎?”

“嗯。”她的人現在是在他懷中,可是以後呢?“我但願自己有唐琬凝的幸運。”在唐琬凝和陸宸軒身上,她看到了“永恆”,她呢?她和趙毅翔也有這份幸運嗎?

“會的,我們會的。”他給予肯定的保證。

“是的,包括莫筠庭。”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個結論,然後掛上電話,合上桌前的檔案夾,拿著它走向相通的那道門。

“筠庭。”他將檔案夾放在筠庭眼前,擋住了她原本在看的資料。

“什麼呀!”她好奇地翻開,不到一分鐘,整個人傻住了,連說話的能力也失去。

“有必要一副見到鬼似的誇張反應嗎?”趙毅翔失笑了,“不過就是要你加入這宗企劃案的研究商討工程罷了。”他說得輕描淡寫。

“罷了?這叫‘罷了’?你不怕引起高層主管的反彈?”她火燒屁股般地彈跳起來,聲音起碼提高了八度。

“沒這麼嚴重。”他將她壓回椅子上。

“才怪!”這宗企劃對公司而言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參與人員一個個不是資歷深厚便是深具實力,換言之,所有對公司虎視眈眈、心懷不軌的企業團體想對這宗企劃下手,其滲透率——完全等於零。

可是多了她又不一樣了,她進公司的時日不久,不論從任何一個方面看,她都不適合參與,連她自己都知道她不值得趙毅翔信任!

所以她懷疑,開會時會沒有人對他提出反對?

“你何苦自找麻煩?”筠庭無奈地望著他。

“你知道我的用意。”他不再多言,因為他明白善感冰心的筠庭會明白他的心意。

是的,她知道。

一直以來,她總在無形中告訴他,別太相信她,甚至連她都不願信任自己了。所以,她顯得有些悲涼、有些落寞,也許,他察覺到了吧?所以,他想借此表達他堅定的信念,告訴她,他無條件相信她!

她明白,這是他表達深情的獨特方式,愛她,永遠相信她。

她緊緊握住手中的檔案夾,內心的煎熬與掙扎更劇烈了,她該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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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1-20 09:03: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每當夜闌人靜,她便陷入兩難的境地中,如受淩遲,倍嘗苦楚。

怎麼辦?怎麼辦?她究竟該怎麼辦?

足足盯著桌前的檔案夾有十分鐘之久,心頭卻仍沒有明確的決定。

交給柯紹朋?一如她剛開始打算要做的,瀟灑拋開一切情感的束縛,盡速完成她的任務,然後全身而退,從此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呵!全身而退?只有她才知道,在這場變味的遊戲中,她的心早已深陷,根本無法全身而退。

她辦不到!她真的不願做出背叛趙毅翔的事!

然而,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鈴——

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一室的寂靜,她不想理會,但是心念一轉,會是趙毅翔嗎?他低沉而溫柔的嗓音總能莫名地安撫她紊亂的心。

“我是莫筠庭。”她拿起電話,然而,另一端傳來的卻不是她最想聽到的聲音。

“莫筠庭小姐,還記得我吧?”頓了一會,“或許我該說,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吧?”

該死!是她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人。筠庭一顆心沉落穀底。

“有事嗎?”她淡漠而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有事,當然有事。”柯紹朋很小人得志地笑了兩聲,“聽說——你很成功地得到了趙毅翔的信任,並參與了一件盈利預估近一億的企劃案?”

噢,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他的聲音是這麼的令人厭惡!

她悶不吭聲,任他出口說出計畫。

“聽說,你最近和趙毅翔走得很近?其實只要你能完成任務,用什麼方式倒不是最重要的,只是你當初不是堅持不利用美色嗎?怎麼會……莫非……”

為什麼她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難道……

“你監視我?”筠庭不敢置信地指控。

“這不重要,我倒比較有興趣知道你和趙毅翔之間是怎麼回事。你該不會假戲真做,對那小子動了心了吧?”

“幹卿底事。”她冷哼。

“莫筠庭!”柯紹朋的口氣冷冽起來,他是何許人也,又怎可能沒發覺筠庭打心底的排斥,“你該不會想反悔吧?告訴你,我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別以為你搭上了趙毅翔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你非履行我們的約定不可!要不然,你想想,如果趙毅翔知道你當初接近他的目的之後,他會相信你愛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他的錢嗎?誰又敢保證,他不會把你想成見風轉舵心機深沉的可怕女人呢?在這之後,他對你的愛還會剩下多少?要他再度相信你,唉,難囉!可憐的女人,你太天真了……”

“說夠了沒有?”筠庭冷冷地說,縱使已淚流滿面,她不會讓內心的悲痛流露出一絲一毫。

柯紹朋一字一句皆擊中她的要害,挑起她的致命傷。這些話,其實一直是她內心最害怕、最不願面對的恐懼。

“還沒有。你這是何必呢?你和趙毅翔根本不可能有結果,這點你比誰都清楚,有誰會接受一個曾經居心叵測的情人?尤其他又是個曾經在情場上重重摔過一次跤的驚弓之鳥,會相信你,並坦然接納你才是天方夜譚。”那口氣挺幸災樂禍的,“想想你母親,想想你弟弟,仔細衡量一下輕重……”

“夠了、夠了!”她幾近崩潰地低喊。“我認輸了,我投降了,行不行?”

“這才是聰明的女孩。”柯紹朋得意地低笑,“那份企劃案在哪里?”

“在我家,我多抄錄了一份。”她萬念俱灰、筋疲力竭地說。

“我現在在你家樓下。”

他可真是有備而來,筠庭譏諷地想。

“我拿下去給你。”

出了房門,下了樓梯,踟躕了一會,她甩甩頭,拉開大門,什麼話也不說,寒著一張臉無聲地遞出手中的檔案夾,然後當著柯紹朋的面用力甩上大門,飛奔上樓,將自己拋上床,絕望心碎地痛哭失聲。

她的愛情,徹徹底底地毀了!

毅翔,別恨我……

肝腸寸斷的痛哭之後,她茫然盯著粉白的天花板,猶掛著淚痕的蒼白容顏仿如失了魂般空空洞洞。“一生僅有的美麗愛情,我卻親手埋葬了它……毅翔……我再也沒有退路了……”她心痛悲泣得難以成聲,“對……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惱人的電話鈴聲卻不放過她,偏又在此時響了起來,她沒有去接,任它一聲一聲地響著、響著……直到最後歸於沉寂。

三十秒後,它又不放棄地再度響了起來,似乎感染了手持話筒一端的人的焦灼,鈴聲也一聲一聲急促地響著。

終於,筠庭投降了。“喂。”她有氣無力地說。

“筠庭?”趙毅翔的聲音緊張地響起,“你還好吧?怎麼不接電話?”

“毅翔……”一聽到他的聲音,兩行清淚又滑了下來,她緊咬著唇,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怎麼啦?聲音怪怪的,你哭了?”

那盈滿擔憂的關懷,使筠庭更加難受,倍受煎熬的心似乎又狠狠扭絞起來。“我沒事。”

“你沒說實話,”

她微提高了音量:“就當是吧,你別管我行不行?!”她承受不起呀!

“筠庭……”他一怔,正想說些什麼,卻讓筠庭搶先一步。

“對不起,我心情不好。你早點休息吧,我掛電話了,晚安。”

今夜,她淚濕枕畔。



隔天,筠庭絕口不提昨晚的情緒失控,表面上看來,她平靜無波,但趙毅翔卻心細地捕捉到她眉心隱約的淒苦落寞。

他沒有深問,只是深深歎了口氣,說道:“我不想逼你,因為我捨不得在你已愁腸百轉的當口再施給你壓力。你可以選擇不告訴我,但你記住,我的臂彎永遠是你最安全的棲息所。”

然後,他深深地擁緊了她,什麼也不再說了。

筠庭感動、心折、慚愧,卻什麼也不能說。

這段日子,是他們感情最低潮的時期。

之後,又爆發了震撼十足的事件——公司的企劃案鬧雙胞!

天啊!所有的企劃幾乎已擬定完成,準備執行,如今卻有人比他們早一步推出,就連合作的企業也是當初他們所接洽的公司……可想而知,那打擊有多大,更巧的是,對方仍舊是同一個公司團體——宏威企業!

企劃案是執行不了了,違約賠償更是在所難免,這件意外,帶給翔源企業不小的打擊和殺傷力,開會檢討、追究過失,卻無法檢討出個所以然來。

私底下,有些較有膽量的人曾支支吾吾地對趙毅翔提出對筠庭的懷疑。

“不!不是她!任何人都可以懷疑,就是不能懷疑筠庭!”

這是他激烈的回答,他感覺得出來,這件事的發生,筠庭比誰都要難過。

想當然耳,這件事只能無疾而終。



筠庭伸伸懶腰,捶捶僵硬酸疼的肩膀,轉身一望,趙毅翔正埋首在一堆卷宗中忙碌著,不曾注意到腕上的表已指到十二的數字。

筠庭知道他近來正為了一宗龐大的工程企劃忙得焦頭爛額,尤其那塊價值不菲的土地位於商業區的黃金地帶,多少公司團體擠破了頭爭取,因此,握有土地所有權的土地公司才會作出公開競標的決定。

筠庭憐惜地輕歎,起身走向他。

她想了很久,事情已然發生,不管她的決定是對是錯,都已挽回不了什麼,總有一天,毅翔必然會知道一切,他會恨她的欺騙、恨她的背叛,所有的濃情愛意將隨風而逝,這些她都明白,也無力阻止它的發生,所以她惟一能做的,是珍惜能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直到那一天的到來。屆時,她縱然會失去他,至少她還擁有最美的回憶,足以伴她度過每一個沒有他的日子。

“毅翔,別累壞了自己,休息一下,民生問題總是要解決的。”她心疼地望住他,按住他正振筆疾書的手。

趙毅翔抬起頭,接觸到那雙溫柔而盈滿關懷的眸子,不由得發自內心愉快地笑了,他反握住她的手,冷不防地微一使力,猝不及防的筠庭整個人跌入他懷中。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熠熠如星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笑意。

“不正經!”筠庭嬌斥,心頭卻甜絲絲的。

“不正經?我還有更不正經的事想做呢!”趙毅翔不懷好意地俯近她,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你……你……”她一臉酡紅,急道,“你不餓嗎?還有閒情逸致戲弄我。”

“我是很‘餓’啊!”他壞壞地笑著,“不過‘此餓’非彼‘餓’。”

筠庭倏地跳離他的大腿,嫣頰燒紅:“我……我警告你,不許……呃,占我便宜!”

趙毅翔搖搖頭,有些啼笑皆非:“我頭一回看到有人像個一絲不苟的小法官般,義正詞又嚴地警告她的男朋友不准對她一親芳澤,唉——我命苦哇!”

筠庭簡直羞得無地自容,連忙岔開話題:“你到底去不去吃東西?”

“你秀色可餐。”他就連說話也可以調戲她,吃點小豆腐。

“油嘴滑舌!”筠庭嗔道,“再不正經一點,我真的不理你了。”

威脅話語一出,他果然安分了點:“我要把手邊的資料看完,沒空出去吃了,你自己去吧,你要餓著了,我可會心疼的。”

“好吧,那我出去買兩個便當回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這麼離不開我呀?是不是沒見到我,食不下嚥啊?”他一副“我趙某人的魅力真是無遠弗近”的陶醉樣。

“是喔,你拽得二五八萬!”筠庭白他一眼,轉身離開。

直到窈窕的身影消逝在趙毅翔面前,他唇邊的笑意仍久久未散。

收回視線,他再度強迫自己將注意力拉回眼前的資料上,才剛拿起筆,桌上的電話便適時響了起來,他順手接起,簡潔地道:“翔源企業,您好,請問哪位?”

“你是趙毅翔吧?還記得我嗎?”低沉的男音自另一端傳來。

趙毅翔怔了一下,很快地自遙遠的泛黃記憶中找到他要的答案。“柯紹朋。”他準確地指出,毫無疑問。

“呵、呵!”柯紹朋很假地笑了兩聲,“不錯嘛,記性挺好的。”

“有事?”聲音平平淡淡的,沒辦法,他實在熱絡不起來。

“好朋友嘛,向您慰問致意囉!”

我還節哀順變咧!趙毅翔沒好氣地想。

他又不是遭遇了什麼慘絕人寰的悲慘事件,有必要一副憐憫同情的口吻嗎?尤其其中幸災樂禍的成分居多,“如果你指的是上回企劃案的‘湊巧’事件,你放心,我堅強得很,小小的打擊算不了什麼。倒是你,我向你致上十二萬分的敬佩,對於你那無孔不入的本事,我恐怕是望塵莫及。”

“哪里,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優點而已。”柯紹明不理會他的嘲諷,打算給予他更致命的一擊,“但願你真如你所言的堅強,足以承受任何打擊。”

“什麼意思?”他冷起臉來,寒聲問道。

“不是我‘無孔不入’,而是你太輕率大意了。為什麼你不想想,誰是最有可能出賣你的人?老同學,紅顏禍水呀!別太相信女人。”柯紹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看出筠庭早已亂了立場,會再幫他的機率是微乎其微,所以,他改變了原定計劃,既然筠庭已靠不住,不如提早掀了底牌,能讓趙毅翔在情場上再次重重受創,又何嘗不是快事一件?他可沒忘了高中、大學時代,趙毅翔害他啃了多少香蕉皮!

“你說的是筠庭?”他微一錯愕,繼而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我說的是不是事實你自己心裏有數,言盡於此,最後,獻上我無盡的同情,但願你禁得起這個殘酷事實的打擊。”

最後,話筒只剩一成不變的嘟嘟聲。

他茫然放下話筒。“筠庭,會是你嗎?真的是你嗎?”他迷惘地低喃。

腦海中片片段段地閃過筠庭反常的言行、欲言又止的神態、莫名的悲傷落寞,甚至提出離職的要求……

毋庸置疑的答案已清清楚楚地擺在他眼前,但是他發現,他居然一點也不氣憤或心痛,不是他堅強到不受影響,而是這個答案解釋了筠庭當初為何會掙扎、痛苦,她甚至曾不止一次告訴他:“你會後悔。”

這證明她是真心愛他!

領悟之後,他反而微微一笑:“你恐怕得失望了,我不後悔。”

不過,他想知道筠庭這麼做的理由,頭一回,他發現自己居然一點也不瞭解筠庭,在她傷心痛苦時,他居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強烈地希望走進她的生命中,與她共同面對一切問題,與她一同歡笑、一同落淚。

他有點心虛地在心底對她說道:“對不起啦,筠庭,我可不是不信任你喲!我只是太明白不可能由你口中知道什麼,所以,我只好用我的方式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希望你別覺得我侵犯了你的隱私。”

然後,他翻開放名片的簿子,找到了一間征信社的電話號碼,毅然拿起話筒,迅速按下八個數位——



一個星期後,趙毅翔想知道的答案全呈現在他面前。

夜裏,他坐在床上,翻閱著手中的資料,攢緊了眉峰。

“女人!你居然什麼也不告訴我。”他不滿地低聲抱怨。但,偏又為她所承受的壓力感到心疼。

他要是不知道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他熟記調查報告中記載的醫院位址,暗暗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去一趟醫院。

輕緩平穩的敲門聲突然響起,他將手中的報告往床頭隨意一擺,朝門口說道:“請進。”

進來的人是趙夫人。

“兒子,你最近心情好像挺不錯的!”

“托你老人家的福。”看來他挺有抬杠的興致。

“如果你沒忘記的話,趙總經理,你好像欠了你老媽一個解釋。先是一副世界末日的悲慘樣,然後卻又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好像世上沒人比你更快樂了……你最好交代清楚。”她一副“今天得不到滿意的答案,誓不甘休”的模樣。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趙毅翔將問題丟回給她。

這算是肯定的答復了。趙夫人滿意地微笑:“那女孩——”她努力思索,“莫筠庭是吧,她會成為咱們趙家的媳婦吧?”

“你說呢?”他不置可否地反問。

“你這渾小子,”趙夫人敲他的頭一記,“少給我搓湯圓、打馬虎眼,給我一個答案!”

“你何妨心平氣和,靜觀其變?”他故弄玄虛。

“不孝子!連老媽也捉弄。”趙夫人不甚滿意地抱怨,順手拿起床頭的資料翻閱,趙毅翔來不及阻止,只得認命地任她看下去,愈看……眼愈張愈大,驚詫的神色充分顯示在她臉上,“兒子,這……”

“沒錯,是筠庭,而她也的確……做過不利公司的事。”他語氣生硬地擠出這幾個字。

“這女孩……唉,你打算幫她!”

“嗯。只要和她有關的事,我義不容辭。”頓了一會,他疑惑地望著母親,“你難道沒話說?你不反對?”

“有什麼好反對的。你愛她,不是嗎?”她瞭解地笑了笑。

“可……可是,你不會排斥她或者對她心存成見?畢竟她曾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措詞,“而且,在這種‘非常時期’,你難道不會懷疑她對我……呃,她背後的動機!”他以為,知道實情後的母親該會反對的,在這種情況下,任誰都不會相信筠庭是真心愛他,可是母親的反應卻出乎他意料——

“她真不真心只有你知道。我見過她一面,以我閱人的眼光來看,她不會是那種心機深沉的女孩,何況,我自己兒子的魅力我還不曉得嗎?”

趙毅翔總算放下心頭的大石了,原以為需要花不少心思來說服母親,沒想到她看得比他還透徹。

“媽,謝謝你。”

“謝什麼!她是你的選擇,而我尊重你的選擇,並且無條件支持。”她拍拍兒子的手,“別讓你老媽失望啊!”

他回以胸有成竹的一笑:“這你就不用擔心了。等著抱孫吧!”

“前提是,你得先將筠庭娶到手。”

母子一搭一唱,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隔天,他在閒暇之餘抽空去了一趟醫院,並且和筠庭的母親見上了一面。

當時,他只是含蓄而保留地介紹自己是筠庭的上司,而筠庭的母親的目光卻透視般犀利地望著他問:“上司?只是單純的主雇關係?沒有任何附加頭銜?”

好心虛喔!

有哪個上司會這麼閑,吃飽沒事做去關心下屬的母親?就連和醫生討論她的病況都和筠庭一樣關切得過火?

“呃……私底下,我和筠庭……相處得很融洽。”夠婉轉了吧!

“‘融洽’到什麼程度?”反正她就是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這個……”他又詞窮了。

“這樣問吧,你喜不喜歡我女兒?”莫母單刀直入地問。

人家都問得這麼“白”了,再“含蓄”下去就有點假了。“是的,我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深愛著她。”

“早說嘛!”害她浪費了這麼多口水,真是的,“筠庭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她在上班。”因為公司有她,所以他可以安心“蹺班”,反正她只要行動電話一撥,馬上就可以聯絡到他。

嘟——

瞧,才剛這樣想,行動電話馬上響了起來。

“喂,我是趙毅翔。”

“毅翔,是我啦!”筠庭甜美的聲音自彼端傳來。

“筠庭啊,”他一叫筠庭的名字,立刻引來莫母的注意,“怎麼樣?忙不忙?”

“還好啦,你現在在哪?”

“呃——”迎向莫母的目光,他有些心虛地說,“和客戶談合約。”

“噢。我是要告訴你,剛才臨時決定要開會,討論你最近忙的那樁工程企劃,時間約定在下午兩點,你趕得回來嗎?需不需要我延後或改期?”

“不用了,你只要記得想我就行了。”他開玩笑地回答,接著說,“我兩點以前會回公司,不過中午以前我是趕不回去了,你自己去用餐,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忙得忘了吃中餐,小心我重打你十大板,聽到了沒?”

“人家又不是常常這樣。”她說得好委屈,不過才幾次忘了吃中餐或晚餐,就被他逮個正著,真是黴到家了。

“別說偶爾,一次也不行,因為我會心疼。”

“知道了啦!”她甜甜地笑著,“不跟你扯了,我掛電話了,Bye!”

“嗯,再見。”他含笑關上行動電話。

“你把筠筠照顧得很好。”莫母滿意地微笑,“不過,我是不是該請問你,為什麼瞞著筠筠,不讓她知道你在這兒?”

趙毅翔斂去笑意,嚴肅地回道:“暫時不能讓她知道。”目前他還不打算讓筠庭知道他已經得知一切,因為他明白如此一來,筠庭必然不能心無芥蒂地坦然面對他,他要用行動向她證明他的愛和信任,否則,在這種一點說服力也沒有的情況之下,他如何讓她相信他不會質疑過他倆的愛,更不曾動搖愛她的決心?

“我有我的顧忌……這樣說吧!筠庭不曾對我提過一丁點關於你和昭庭的事,她有心瞞我,既然她不想讓我知道,我不妨配合著她,當做我什麼都不知情。”他輕歎,“事情沒有你想像的簡單,我和筠庭之間還有難解的心結必須面對,而我有自信,只要她對我的感情夠真、夠深,那麼任何困難都能迎刃而解,任何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可是在這之前,請你答應我,幫我瞞著筠庭好嗎!”

“老天,你們年輕人究竟在搞什麼鬼?”好像很複雜!她皺起眉,不過她信任趙毅翔,她看得出趙毅翔對筠庭是真心的,“我答應你,因為我感覺得出你的用心良苦。”

“謝謝。”真好,世上又多一個瞭解他的人了。



和莫母有過一番真誠的對談之後,彼此已得到共識,之後,他又去了一趟莫昭庭的病房。

“哈囉,愛耍帥出風頭的木乃伊先生。”趙毅翔輕敲了兩下房門,不待應允便從容自若地進門,淡淡地望著莫昭庭。

“你——”莫昭庭有些許錯愕,“你確定你沒走錯病房。”他不認識眼前這個英挺出色的男人呀!

“你叫莫昭庭,不是嗎?聽說你挺罩得住的?”趙毅翔揚了揚眉,略有取笑意味。

“唉——”莫昭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感歎樣,“過去的輕狂荒唐,不提也罷。”

嗯,不錯,看來一場車禍倒是讓他迷途知返、洗心革面、金盆洗……呃,不對,總之就是從善如流了啦!

“你總算還有藥救。”趙毅翔贊許地點點頭,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數學課本上,隨手拿起一張畫得亂七八糟的計算用紙,“不錯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對一個陌生人而言,這人的行為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我不知道你是誰。”莫昭庭再一次聲明。

“趙毅翔。”他簡單地報上大名,“現在你知道了。”

“問題是,我該認識你嗎?”

“無所謂,我認識你就行了。”趙毅翔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悠閒地拉了張椅子坐下。

莫昭庭受不了了,他提高音量:“你究竟是……”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終於,趙毅翔好心地答復了他的問題。

“男朋友?”莫昭庭一改浮躁口吻,興奮地問。

“何以見得?”趙毅翔劍眉一揚,雙手環胸,閒適地問道。

“猜的。前一陣子她來看我的時候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當時我就猜測她是不是為情所苦,現在見到你,你很有那種讓女人為你飽受情傷之苦的本錢,除了你不作第二人想。”

“你挺瞭解你姐姐的?”

莫昭庭神色黯了下來:“我不是一個好弟弟。”

“現在開始改變也還來得及呀,你肯力爭上游,筠庭一定很欣慰,如果能努力出一些成果,筠庭會更開心的。”

“我也知道,但,唉!談何容易。”莫昭庭無奈地低歎。

“怎麼?讀得不順利?”從莫昭庭挫敗灰心的表情中,他肯定了這個答案。

“書本都丟開這麼久了,重新再讀真的很吃力,我讀得都快叫救命了!”

“嗯哼!”他微點頭,沉吟了一會,“這樣吧,我來教你。”

“你?!”莫昭庭萬分驚訝地低喊。

“對呀!”少瞧不起人了,他可是擁有劍橋博士學位的高材生,去當教授都還綽綽有餘咧!“怕我無法勝任?”

“不……不是啦!”莫昭庭有些受寵若驚,“我是沒想到你肯……”

是啊,他也沒想到他會肯。若在從前,他絕對想不到自己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我先說好,會答應教你,完全是看在筠庭的分上,以及看你還有點上進心,如果你不能認真學習的話,我不想做毫無意義的蠢事,聽到沒?”言下之意,他會是個嚴格督促他的老師。

“知道了,我保證,”莫昭庭認真地舉起右手,“我會努力做出一番成績來的。”

“那好。我平時有自己的事業要忙,至於晚上的時間和星期假日——”

“我知道,你要和我姐姐約會嘛!”莫昭庭笑嘻嘻地介面。

趙毅翔白他一眼:“知道就好!除了這些時間之外,我會儘量抽空過來幫你復習從前的課程。還有,這是我們之間的協定,你半個字都不能對筠庭說,連我的人都不能提起。懂嗎?”

“這又是為什麼?”莫昭庭眨了眨眼,一臉困惑。

“會引起世界大戰!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趙毅翔沒好氣地說。

“不滿意。”好奇怪喔,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不能說呢?

“我不管你這個好奇寶寶滿意不滿意,反正不能說就是不能說。”他堅決道。

“好嘛,現在你比我大牌,你說不說就不說,可是我要更正一點,我和筠筠小時候都不是用‘好奇寶寶’,也不是用‘滿意寶寶’,我們是用‘幫寶適’

的。”莫昭庭頑皮地回嘴。

咦,他們什麼時候扯到紙尿褲的品牌去了?怎麼他一點也沒察覺?

唉,他無力地歎了口氣:“你再耍嘴皮子、逞一時之快好了,看你搞出來的爛攤子我還幫不幫你收拾。”

爛攤子?“你是說?”

“把那個被你撞得生命垂危的倒楣女孩家屬的聯絡電話給我,我去問問詳細情形。”

這下莫昭庭當真傻了眼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趙毅翔無奈地苦笑:“你不都說了,我是筠庭的男朋友,不是嗎?我不幫她,你難道還天真地以為她真有辦法獨力解決?”

“而這件事你仍然不打算讓筠筠知道?”莫昭庭不怎麼確定地問。

“是的。”他堅定地答道。

莫昭庭內心漲滿了感動。趙毅翔——是真心愛筠庭的,他瞬間領悟了這一點。

一個人,為什麼可以在背後為某個人默默付出一切,不求她瞭解,只想替她扛起所有的責任,讓她無憂地盡情歡笑?

除了深愛她之外,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如果筠筠不曉得好好把握住你,那麼她一定是世上最蠢的笨蛋!”莫昭庭若有所思地道。

“我該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趙毅翔撇撇唇,淡淡一笑,伸手接過莫昭庭手中的課本,“來吧,讓我看看你的問題究竟出在哪里。”

之後,環繞著他們的,是一個接一個的數學公式、解題要訣,在趙毅翔嚴肅又不淪為呆板的巧妙帶領下,莫昭庭漸漸能走進奧妙的數理殿堂,並融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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