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nm8836148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歷史軍事] 庚新 刑徒 [架空歷史] (已完結)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1
發表於 2010-11-22 10:3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五章 大鐵椎

  蒯徹娓娓道來,把他打聽到的消息全都說了一遍。

  張良,一定是張良!劉闞在聽完之後,在心裡忍不住大叫道︰博浪一椎,我怎麼忘記了?

  在歷史上,曾明明白白的記載著,始皇巡狩東方,張良領力士博浪一椎,意圖刺殺始皇。然則誤重副車,未能成功……此後張良隱姓埋名,還被仙人三試,傳了太公兵法。

  已經很模糊的記憶了!可是在此刻,卻一下子變得清晰起來。

  劉闞問︰「那刺客可曾抓到?」

  「若是抓到了,還會這樣子戒備森嚴?非但沒有抓到,還死了不少人。聽說那其中有一刺客,勇武一場。單人格殺了二十一名中車府府衛車士,讓那中車府令趙高顏面盡失。」

  中車府?

  劉闞不禁奇道︰「又是什麼來頭?」

  蒯徹當下把中車府的情況講述了一遍,最後說︰「那中車府的車士,據說比鐵鷹銳士還厲害。另外,我剛才還打聽到了一個消息。皇帝已經走了,繼續往泰山,車仗聽說已經到了東郡……不過他留下了中車府令趙高,命他親自在滎陽督陣,緝拿那兩個刺客。」

  「趙高?不就是那個閹人嘛?」

  旁邊灌嬰過來湊熱鬧,忍不住開口說︰「我聽說過這個人,據說勇武異常,非常厲害。」

  「嗯,剛才我打聽消息的時候,聽那些人說,這次若非趙高,皇帝可能……不過,趙高是真的生氣了。二十一個中車府衛被殺,據說還害得他被皇帝痛斥,要不生氣才怪了。」

  遠處,有百餘名秦軍走來。

  程邈突然咳嗽了一聲,示意不要再談論此事。

  劉闞等人立刻閉上了嘴巴,看著那些秦軍挨個的盤問,遇到可疑的人,二話不說,先緝拿下來。

  「你們從何處來?要往何處去?」

  當秦軍來到劉闞等人的面前時,一閭長打扮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劉闞和灌嬰一番。

  灌嬰剛要開口,卻被劉闞攔住。

  從車轅上抄起武山劍,同時又從懷中取出任囂的印綬,「我們是奉泗水郡代郡守任大人之名,前往宋子公幹。這裡有任大人的印綬和武山劍為證,不相信可以仔細的查驗。」

  成皋屬三川郡治下,和泗水郡隔了一個碭郡。

  不過很顯然,這位閭長大人是聽說過任囂的名字。在查驗了任囂的印綬和武山劍之後,那閭長臉上的表情,隨之緩和下來。擺手示意兵卒退後,然後向關卡方向招了招手。

  「既然是任大人的手下,那就不需要在盤查了。

  不過,幾位這時候回泗水郡的話,沿途還是要多加留意。若發現情況,最好立刻通報。」

  說完,這閭長還將一個式樣奇特的號筒遞給了劉闞。

  「如果遇到什麼特殊的情況,可以吹響號筒。至多半個時辰,必然會有援軍抵達接應。」

  「如此,多謝了!」

  劉闞接過號筒,向那閭長感謝了幾句。隨後趕著車馬,朝關卡行去。身後傳來那閭長的喊叫聲︰「這兩架車馬放行,放行……是自己人,沒有問題,關卡放行,讓他們過去。」

  關卡處的秦軍,聽到了呼喊聲後,立刻搬開了障礙物。

  馬車自成皋關口過去之後,劉闞灌嬰等人,不約而同的長出了一口氣。

  ******

  沿途不斷看見有秦軍呼嘯而過。

  六轡輕車轟隆行駛,車上的御者一個個盔甲鮮明,威武雄壯。

  不愧是大秦最精銳的一支人馬。只看他們的那份氣度,和普通的秦軍,就有很大的區別。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老秦精銳。」

  程邈和蒯徹換了位置,他和劉闞駕馭一輛馬車,輕聲的介紹著︰「其實,現如今分散各地的秦軍,大都算不上真正的老秦精銳。包括出征百越的秦軍,參雜了太多六國人。」

  劉闞忍不住問道︰「那現如今能被稱之為老秦精銳的,有哪些?」

  道路上的行人並不算太多,程邈看了看周圍沒有人,輕聲道︰「鐵鷹銳士,算得上是老秦精銳;您剛才看見的中車府車士,也是老秦精銳。除此之外,尚有三尉一衛,也能被稱作老秦精銳。所謂三尉,就是指駐紮在咸陽的衛尉軍、中尉軍、和都尉軍三支。

  一衛,說的是戍衛邊軍。

  衛尉軍是負責宮廷的近衛精銳,中尉軍則是護衛咸陽的近衛精銳,而都尉軍的職責,就是保證咸陽外圍地區的安寧。這三尉一衛,才是真真正正,由老秦人組成的秦軍精銳。」

  三尉一衛!

  如果再加上鐵鷹銳士和中車府車士……

  「三尉一衛,有多少人?」

  「這麼個嘛……」程邈想了想說︰「都尉軍最眾,大約十萬人左右;中尉軍約兩萬人,衛尉軍只有一萬。至於戍衛的人數,大概也在二十萬上下……這些年打仗,死的人太多了!我記得皇帝親政那一年,關中有大約一百五十萬戶。可是現在,恐怕也就百萬戶而已。

  如果沒有二十年的休養生息,關中元氣怕是難以恢復吧。」

  程邈說到這裡,撓撓頭突然笑道︰「不過這些和我都沒有關係了,天下一統,怕不會再有戰亂了。」

  劉闞突然間很想知道,當年秦墨一系,究竟是怎麼得罪了始皇帝,竟然被滿門誅殺。

  不過看程邈這樣子,怕也是不會有什麼答案。

  他想了想,正要開口說話,突然間前方傳來灌嬰的一聲低呼︰「停車,那邊好像有人。」

  此時,已夕陽西斜。

  殘紅的日光,照耀在不遠處的河流上,河面泛著金鱗似地光芒。

  河畔有一人多高的蘆葦蕩。

  正是仲春時節,白花花一片蘆葦蕩,和著春風搖曳。灌嬰勒住了馬,從車上跳下來。

  他跑到了蘆葦蕩邊上,不一會兒從泥水中拉出了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吃力的往車仗拖過來。

  「阿闞,過來幫忙……這傢伙身上掛的是什麼?竟然這麼重!」

  真不愧是神射手啊!

  劉闞還真的沒有留意到,那蘆葦蕩中有人。聽到灌嬰叫喊,他連忙跳下了馬車,快步跑了過去。華稜稜,灌嬰拖著那人,行走間不時的有鎖鏈碰撞的聲響。那人的衣衫破爛不堪,身上還拖著兩根銅鏈。銅鏈的另一端,繫著兩根鐵椎,加起來少說也有百餘斤。

  「這傢伙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多的零碎?」

  當劉闞看到這個人的時候,不由得被嚇了一跳。

  好一個巨漢,用魁梧兩字來形容,顯然是有些不太恰當了……

  慢著!

  劉闞的目光,落在了那兩支拖在地上的鐵椎。心裡咯 一下,在剎那間,明白了這巨漢的來歷。

  二話不說,上前把那兩支鐵椎拾起來,插在了腰間。

  然後和灌嬰一起用力,生生的把那巨漢抬起來,「灌大哥,快點,把他搬上車,快點離開這裡!」

  灌嬰沒反應過來,而劉闞也未再做解釋。

  兩人把巨漢抬上了車,而後分別上車,揚鞭催馬,急馳而去。程邈坐在後面的車上,並沒有看得清楚。但是蒯徹卻看見了,臉色頓時變得慘白,緊緊的抓著車轅,一言不發。

  馬車疾馳,足足飛奔了一個多時辰。

  天完全黑下來以後,劉闞等人在一個山坳中停下來。這裡名叫圃田澤,周圍有連綿的低矮山丘和茂密的樹林。從這裡向東南三百里,就是博浪沙所在。這巨漢的身份,已呼之欲出。

  在山坳中,燃起了篝火。

  劉闞四個人圍在篝火旁邊,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誰也不肯先開口。

  灌嬰沉默了許久,抬起頭堅定的說︰「阿闞兄弟,不管你是不是阻攔,我都要救這個人。」

  說完,他又看了看蒯徹和程邈。

  「要不,我們在這裡分開……此後的事情,我獨自一人承擔。」

  劉闞沒好氣的說︰「你說這廢話做甚?蒯徹,你去車上照看那個人,我和程先生說點事情。」

  蒯徹點頭起身,往馬車走去。

  劉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看了看灌嬰,目光最後落在了程邈身上。

  「程先生,我也不瞞你……沛縣戶籍上,我的祖籍是在頻陽東鄉!可實際上呢,我也不知道我祖籍何方。我娘是汶上人,後來遷至雒陽。我爹……呵呵,誰也不知道他是哪兒的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想救這個人。

  你怎麼說?」

  四個人之中,若說對老秦感情最深的,就是程邈了。劉闞盯著他,不自覺的握緊了武山劍。

  程邈神情複雜,閉上了眼楮。

  片刻後他睜開眼,輕聲道︰「若東主想要救他,動手就是了。我如今……不過一隸奴而已,凡事當聽從東主之意。其他的事情,我不會理會!或者,我理會了,又能怎樣。」

  劉闞當下站起身來,從程邈身邊路過,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麼話都沒有說。

  走上了馬車,蒯徹點燃了一根牛油蠟燭。

  劉闞伸出手來,輕輕撕開了那巨漢身上,已經破爛的不成樣子的衣衫。可是當他在定楮看去的時候,卻忍不住啊的一聲驚呼。手不由得握成了拳頭,半天……說不出話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2
發表於 2010-11-22 10:33: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六章 鎖奴

       巨漢的身上,傷口縱橫交錯。

    有的深可見骨,有的甚至已經化膿。傷口周圍的肉都爛了,一眼看去,真是觸目驚心。

  不過,這並不足以讓劉闞震驚。

  說起來,也殺了不少的人,多大的場面都經歷過了。既然猜到了這巨漢的身份,也就清楚,這一身傷的來歷。殺了二十一名中車府衛……怕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吧!

  真正讓劉闞感到吃驚的,是這巨漢身上纏繞的鎖鏈。

  裸露在外的鎖鏈,大約有兩丈長短。可是纏繞在他身上的鎖鏈,也近兩丈餘長。比起身外的鎖鏈,纏繞在巨漢身上的鎖鏈要細很多,大約有拇指粗細。但如果只是纏在身上,也就罷了。那些鎖鏈,已經勒進了肉裡面,甚至和血肉鏈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體。

  就好像這鎖鏈是從巨漢身上長出來的一樣,有些地方,血肉已經包住了鎖鏈,格外詭異。

  劉闞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

  前世在觀看新聞的時候,也時常聽過,見過一些偏遠上去的人,用鎖鏈鎖住老婆兒子。

  可那只是鎖住而已,和眼前巨漢的情況相比,既然不同。

  「這是……」

  劉闞忍不住驚呼一聲。

  車外的灌嬰和程邈掀開車簾看去,也不禁為之一怔。

  蒯徹低聲道︰「鎖奴!」

  「啊?」

  劉闞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個名詞,扭頭向蒯徹看去,詢問道︰「蒯徹,你剛才說什麼鎖奴?」

  蒯徹點點頭,「我曾聽人說過,在一些大戶貴族中,有一種奴隸,被稱之為鎖奴。鎖奴主要是兩種人組成。一種是桀驁不馴的亡命之徒,另一種是有可能對主人家造成威脅的人。

  觀此巨漢的模樣,當屬於第二種。

  想必他從小有大力氣,甚至可能闖過什麼災禍。於是主人擔心他對家人造成威脅,就用鎖鏈將他束縛起來。你看這兩根鎖鏈,一根纏繞在胸口雙臂,一根纏繞在腰腹和雙腿。

  鎖鏈一端,有被截斷的痕跡……

  這就說明他曾經,或者說在一段時間內,被主人家用鎖鏈禁錮了行動。再看這幾段被血肉包合的地方,顯然時間不短。所以我推斷,這人是在小時候被人禁錮起來,用這種鎖鏈困住,隨著他的生長,鎖鏈漸漸的勒進了肉裡,而後又和血肉長在了一起,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程邈旁邊一蹙眉,「這種鎖奴我聽說過……不過自商君變法之後,已經被官府禁止了啊。」

  蒯徹抬起頭,苦笑一聲,「老秦人可能已禁止了這種行為,但並不代表其他地方也會禁止。特別是那種大戶豪族之中,律法往往無法干涉他們的行為。所以說,也不足為怪。」

  程邈不再言語,而灌嬰卻緊蹙著眉頭。

  「阿闞兄弟,能否為他取下這銅鎖……如此英雄,怎能像對待畜生一樣的鎖著呢?」

  劉闞搖搖頭,「這太難了!別說他的傷勢本就嚴重,就算沒有這些傷,冒然取下銅鎖的話,也會有性命之憂。再說了,我手邊也沒什麼工具,想要救治他的性命都困難。

  當務之急,是要設法吊住他這口氣。

  等回到沛縣之後,我們再想辦法來解決這件事情。嗯,現在只能做一些簡單的處理。」

  說完,他撕下了一塊衣襟,從程邈那裡要來了一支筆,迅速的寫了一份清單。

  「灌大哥,你立刻騎馬先行,在沿途的村落中,購買這清單上的東西。特別是上面的藥材,最好是分開購買。還有,不能去大梁……那裡或許物品齊全,但太過於危險了。」

  想想也是,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趙高怎可能不在各城鎮中留意?

  灌嬰答應了一聲,二話不說上馬疾馳而去。

  劉闞則讓蒯越留下來照看那巨漢,他和程邈沿著溪谷山坳巡視,試圖找一些能用的草藥。

  這一夜,所有人都沒能休息。

  天亮之後,劉闞並沒有啟程動身,而是在車上為那巨漢做了些小小的調理,然後有用青銅鼎爐熬製了一些臨時找來的草藥。到中午的時候,灌嬰一臉疲憊之色,背著一個包裹回來了。一晚再加上半天,灌嬰馬不停蹄的走了二百多里,終於湊齊了那張清單。

  當晚,劉闞等人就在山谷中,為巨漢做了一個簡單的手術。

  將腐爛的肉割下來,又熬製了一些藥物,來為這巨漢續命,吊住他胸中的那一口氣。

  整整一夜,總算是穩定了巨漢的傷勢。

  但若說挽回他的性命,必須要回沛縣之後,再做專門的治療。

  現在劉闞能做的,也僅僅是保住這巨漢的性命。在第二天,一行人再次啟程,趕往沛縣。

  不過這一路上,卻又多了幾分緊張。

  提心吊膽的,沿途只要看見有秦軍的影子,這心就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所幸劉闞的武山劍和任囂的印綬,為他們解決了不少麻煩。偶爾會有秦軍阻攔,但見到了這兩樣物品之後,也就不再檢查,放行讓他們通過。一連五天,對於劉闞等人,簡直是度日如年。

  過鴻溝之後,就算是進入了碭郡的治下。

  較之在三川郡一路走下來的那種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情況而言,碭郡相對鬆懈了許多。至少沿途的秦軍少了很多,過往的盤查,也比之早先在三川郡的時候,懈怠不少。

  劉闞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灌大哥,前面過了襄邑(今河南睢縣),順睢水而下,就是睢陽了!想你離家許久,要不回去看看?」

  這一天,劉闞突然對灌嬰說︰「我們就不走睢陽了,直接繞蒙縣,過孟諸澤之後,穿行碭山就進入了泗水郡。想必你家老爺子也盼你盼的心急了吧,就不用陪我們再回沛縣了。」

  灌嬰看了劉闞一眼,「大丈夫做事,要有始有終。」

  言下之意,就是他還要去一趟沛縣。灌嬰說︰「其實我家老爺子肯定是很高興我能和你走的近一些,誰讓他要靠著你發家呢?呵呵,我回家也沒甚用處,幫不到老爺子什麼忙。他那些生意經,我是一點都不懂,而且也不想懂……倒不如和你一起來得自在。」

  坐在灌嬰身邊的蒯徹笑道︰「依我看,只怕你是惦記著東主家的窖酒吧。」

  灌嬰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蒯徹,你不說話,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劉闞和程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一連數日的緊張情緒,在這笑聲當中,也得到了緩解。

  就這樣,眾人從襄邑渡睢水之後,一路東行。

  在繞過了蒙縣之後,路上的秦軍越發的稀少起來。

  劉闞等人的心情,越來越放鬆。這路上有說有笑,看上去倒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在和灌嬰的聊天中,劉闞又瞭解了許多事情。

  碭郡,原本並不是故韓國的治下。準確的說,碭郡在秦孝公贏渠梁的時候,還屬於宋國治下。其時,六國於大梁會盟,商議瓜分秦國。經一番討價還價之後,由齊國攻擊宋國,而後又分出五十里領地,贈送給了韓國。作為交換,故韓國將配合楚國攻擊武關。

  那是一次牽扯甚廣的交換。

  故韓、故趙、故魏……還有楚國、齊國,故燕都牽扯進去。而這次交換的結果就是,宋國和中山國隨之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但是,其最主要的目的,瓜分秦國卻最終失敗。

  灌家本是宋國人!

  對於故韓,同樣懷有強烈的恨意。

  所以灌嬰並沒有像其他六國後裔一樣的仇視老秦人,甚至在某方面,還頗為贊成秦國。

  怪不得那天在宋子的時候,灌嬰對劉闞老秦人的身份,絲毫不在意。

  「前面就是孟諸澤了!」

  程邈對劉闞說︰「過孟諸澤後,再穿碭山,就算是泗水郡治下。從碭山出,向東就是豐邑,再半日光景,咱們就算是到家了。」

  劉闞這時候也有些歸心似箭,當下揚鞭趕車,加快了速度。

  可就在這時候,大約十輛左右的六轡輕車呼嘯著飛馳而來,和劉闞等人的馬車擦肩而過。

  其中一名車士,在趕車的同時,目光不經意的掃了一眼。

  突然間臉色一變,猛然挽住韁繩用力一提,口中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哨,其餘車輛立刻迅速轉向。

  「追上那馬車!」

  車士一聲大喊,催馬就衝了過去。

  六轡輕車的速度,遠遠超過劉闞等人的車輛。在眨眼間追趕上來,呼啦一下將劉闞等人圈住。

  「停車!」

  那車士一聲大喝,抬手就抄起了豎在車上的銅。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3
發表於 2010-11-22 10:33: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七章 中車府衛

  看打扮,劉闞一眼就認出了這些人的來歷。

  中車府衛!

  他連忙勒住了馬,一直放松的心情,突然間呼的提了起來。不過臉上卻帶著一抹笑容。

  “在下奉泗水郡守任大人之命,往宋子公干,有武山劍和印綬為證。”

  這兩句話一路上已經說過了無數次,劉闞也說的非常順流。在他看來,接下來這些中車府衛會檢驗印綬和寶劍,然後放行。因為這種情況,從三川郡下來,遇到了很多次。

  但是劉闞卻忽視了一件事情!

  之前阻攔他們的是秦軍,而且是那種新組編而成的秦軍。郡守加鐵鷹銳士的名頭,自然能輕松的威懾那些家伙。可是眼前的這些人,卻不是秦軍,而是出自于中車府的車士。

  中車府和鐵鷹銳士是平行的兩個機構。

  甚至在秩比上,中車府車士比鐵鷹銳士還要高那麼一點。

  那當先的車士根本就沒有理睬劉闞手中的武山劍和印綬,銅一指,“那是什麼東西?”

  他指的是灌嬰那輛車。

  在車轅上,倒插著兩支鐵椎,卻是那刺秦力士的兵器。

  說起來,這件事和劉闞沒什麼關系。在圃田澤發現巨漢之後,劉闞就說要把那鐵椎扔掉。不為別的,太搶眼了……萬一被人發現,很容易露出破綻。但灌嬰卻有些舍不得。

  灌嬰十八歲,正是一個熱血沸騰,容易崇拜英雄的年紀。

  在他看來,這兩支鐵椎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怎麼可以輕易的舍棄呢?於是,他偷偷摸摸的把鐵椎藏起來,一路上小心翼翼,倒也沒有露出什麼馬腳破綻來,劉闞也未發現。

  但是在過了睢水之後,灌嬰的警惕性可就放鬆了。

  時常在趕車的時候把鐵椎拿出來摩挲,一開始的時候偷偷摸摸,到了後來,就光明正大。

  這不過是個小細節,劉闞等人歸心似箭,都未曾留意。

  今天原本是程邈趕車,所以灌嬰就在車上把玩鐵椎。等到了半途換手的時候,他順手就把鐵椎倒插在車轅上。可沒想到,就是在這個時候,他們居然遇到了一群中車府衛。

  普通的中車府衛也就罷了。

  偏偏這群人當中,有一個車士,正好參與了追殺巨漢的行動,以至于對鐵的印象非常深刻。雖然只是在匆忙中,漫不經心的一瞥,車士一眼就認出,那鐵椎正是巨漢的兵器。

  也難怪,那一天的搏殺,實在是太慘烈了!

  車士雖然幸存下來,但那天在漫天風沙之中血肉橫飛的場景,卻是這一輩子都忘不掉。

  劉闞這才留意到灌嬰車轅上的異狀。

  心里咯一下,臉上的笑容,頓時變得不自然了。

  其他的中車府衛已經挑下了輕車,手中各執武器,警惕的注視著劉闞等人的一舉一動。

  “車上裝的是什麼?”

  不等劉闞和灌嬰回答,那車士再次厲聲詢問。

  悄悄收起了印綬,把武山劍遞給了蒯徹。劉闞跳下車,笑呵呵的說︰“不過是一些器具……既然你們懷疑,那我就打開來讓你們看看。老嬰,你這又是從哪兒弄來的家伙?”

  說著話,劉闞朝著灌嬰輕輕點頭。

  一名中車府衛厲聲喝道︰“你,站著別動!”

  他大步流星上前,探出手中的銅,想要把那車簾挑開。劉闞和他的距離,只有五步之遙。

  “老嬰,動手!”

  很顯然,此時此刻,已經沒有回環的餘地了。

  車上躺著那巨漢,只需要挑開車簾就可以看到。如果被發現了,劉闞等人誰也別想活。

  最可怕的是,還會連累到各自的家人。

  劉闞話一出口,灌嬰猛然抬手就抽出鐵椎,呼的一聲砸向了最先發現破綻的中車府衛。

  與此同時,劉闞揉身撲出。

  那中車府衛顯然沒有想到劉闞會突然間出手,猝不及防之下,被劉闞一把扣住了銅。

  借勢騰空而起,劉闞橫身抬膝,快如閃電一般的撞在了那府衛的後腦。

  府衛被當場撞昏過去,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而劉闞順勢落下,手中銅,撲稜稜突刺一擊。呼的一聲,仿佛一道電光閃動。在外人看來,劉闞的身子仿佛是被銅帶了起來,幾乎是和銅成一條線。當先的府衛怒吼一聲,舉迎著劉闞就沖了過去。

  可就在這時候,劉闞的銅卻脫手了。

  砰的摔在了地上,順勢懶驢打滾,等那府衛崩開了銅的時候,劉闞已經搶到他跟前。

  一個鯉魚打挺,和府衛擦肩而過。

  一抹寒光,帶起了一蓬血霧。老大的腦袋飛了起來,劉闞在錯身的一剎那,伸手抽出了那府衛腰間的寶劍,旋身一掃,人頭落地。眨眼的工夫,兩名府衛就倒在了血泊中。

  太快了,太突然了……

  其余的人,根本沒想到這兩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但出手攻擊,而且會是如此凌厲。

  灌嬰的鐵椎出手,正砸在車上府衛的眉眼間。

  整張臉被砸的是血肉模糊,腦漿合著鮮血流出,那府衛一下子摔下了輕車。順勢撲出,一把攫住那銅。灌嬰騰空而起,翻身就跳上了那輛輕車,挽住了韁繩,催馬沖向其他人。

  車上,蒯徹抽出武山劍,把一個毫無防備的中車府衛砍翻在地。

  兩名府衛沖過來,把蒯徹嚇得大叫一聲,翻身跳下車,叫喊道︰“東主,快救我!”

  話音未落,一桿銅破空飛來,將一名車士釘死在地上。是灌嬰,他駕車出擊,擲出了銅之後,順手從身上取下黑柘木弓,然後有從掛在車轅上的箭壺里抽出一支長箭。

  彎弓搭箭,看也不看就射了出去。

  灌嬰的箭術,顯然是下過一番苦工的。什麼瞄準啊的根本不需要,憑著感覺來射殺對手。六轡輕車在他的駕馭之下,奔馳咆哮。那追殺蒯徹的府衛,被灌嬰一箭射中咽喉。

  太快了……

  片刻的光景,十名府衛就倒下了六名。

  劉闞一手舞劍,一手執,劍相交,將剩下的四名府衛圈住。那銅上下翻飛,宛若出海的蛟龍。呼呼的掛著風聲,勢如猛虎下山。跨步旋身,銅砰的砸在一名府衛的耳盔上。

  趕在橫掃的時候,幾乎完成了弓形。

  那府衛慘叫一聲,銅盔碎裂,腦袋被打得成了一塊爛肉,脖子詭異的扭著,顯然是斷了。

  灌嬰駕車繞行,抬手又是一箭,正中對方面門。

  而剩下的兩名府衛見勢不妙,扭頭就要逃走。劉闞劍出手,灌嬰利箭離弦,將兩名府衛當場射殺。

  一場戰斗,只持續了不足盞茶光景。

  當戰斗結束的時候,劉闞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駕車而來的灌嬰,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家伙,收了那鐵椎也就罷了,怎麼還明目張膽的掛在外面。”

  “我……”

  灌嬰自知理虧,跳下車諾諾不敢回答。

  劉闞閉上眼,努力的讓自己平靜下來……可就在這時候,就听程邈一聲驚叫。早先被蒯徹砍翻的府衛,並沒有喪命。突然間出手,將程邈撞翻,踉蹌著飛奔而去,跳上了一輛輕車。

  “攔住他,要是讓他跑了,我們就完蛋了!”

  灌嬰二話不說,跳上輕車催馬就追,而劉闞則站起來,轉身跑到了馬車上,從車里面取出那張大黃弓,站在車轅上彎弓搭箭,對準了那倉皇而去的府衛,咬著牙,屏住呼吸。

  射死他,一定要射死他!

  劉闞一閉眼,白羽箭離弦而去。這大黃弓,足有十石的力道。白羽箭掛著一抹銳嘯聲響,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正中那府衛的後頸。府衛慘叫一聲,身子掛在了車轅上。

  不過那輕車,卻沒有停下來,繼續奔馳而去。

  劉闞在車上大聲的叫喊︰“灌嬰,回來……不要追了!蒯徹,老程,我們快點離開這里。”

  蒯徹和程邈二人,驚魂未定。

  兩人跌跌撞撞的跳上了車,抓起了韁繩。

  這時候灌嬰也趕回來了,“阿闞,換馬,換馬……這些都是好馬,比咱們的馬強百倍。”

  劉闞怒罵道︰“換你個頭,你還覺得不夠麻煩嗎?趕快上車……要是換了馬,咱們就死定了!”

  的確,如果換了那中車府的馬,真的是死定了!

  灌嬰立刻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其他了,跳下車來,翻身躍上了劉闞的馬車。

  挽起韁繩,催馬而行。

  劉闞一屁股坐在車轅上,許久之後,長出了一口氣。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4
發表於 2010-11-22 10:34: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八章 虛驚一場

  十具中車府衛的屍體,靜靜的擺放在堂前。

  白面無鬚的趙高,坐在案後,面頰不停的抽搐著,靜靜看著那一具具屍體,緊緊攥著拳頭。

  「刺客的身份,已經打聽清楚了?」

  趙高低聲的詢問。

  「父親,已經清楚了!」

  回答趙高的人,是他的女婿閻樂。趙高是天閹,自然沒有生育的能力。不過家中尚有兄弟,在他成為中車府令以後,就把兄長的女兒過繼到他的名下。在古時,這種事情經常發生。閻樂是去年才和趙高的女兒成親,原本只是個默默無聞的卒吏,而今已是郎中令。

  始皇遇刺,趙高遭受責難,閻樂自然是感同身受。

  故而在追查刺客身份的事情上,更是格外賣力。經過一個多月,他已能確定刺客的身份。

  「刺客有兩人,主使之人,名叫張良,是故韓國宰相張平之子,祖籍城父(今安徽毫州東南),年十九歲。此子自幼聰慧,有神童之稱。兼之家學淵源,在城父頗有名氣。

  陛下滅韓之後,張良一直對我大秦懷恨在心。

  去年他的兄弟因故而亡,使得他再無任何的牽掛。甚至連他弟弟的喪葬都不管不問,帶著一個家奴離開了城父。我打聽到了這消息後,立刻派人往城父追查,可沒想到竟……」

  閻樂說到這裡,忍不住看了一眼堂下的死屍。

  趙高閉上了眼楮,沉吟片刻後,突然問道︰「以你之見,是誰殺了他們?」

  「張良,定是那張良!」

  閻樂連想都沒想,張口就回答道︰「我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一下子將十名府衛擊殺。」

  看了看案上的白羽箭,趙高陷入沉思之中。

  「閻樂,這是故韓所產的赤睫白羽,是故韓軍特有的裝備,又名飛鳧箭,專供大黃參連弩使用……這支箭雖然經過了改造,比之原來的飛鳧有了些變化,但是其形狀未變。

  所以,追查的對象當符合以下幾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此人和故韓有關聯,而且能製作飛鳧,或者認識會製作飛鳧的工匠。

  第二個條件,這種飛鳧並非是用大黃參連弩發射,而是以強弓射出。能射出這種飛鳧的強弓,力道不會弱於大黃參連弩,當在十石以上。所以,追查的對象當限於力大者。

  我估計,這不會是單純的個人行為。

  那張良是怎麼掌握陛下的行程?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博浪沙設伏?而且還知道你派人前往城父,並在途中伏擊。這裡面,怕是一些官員,也不甚乾淨,當仔細追查。」

  閻樂說︰「父親放心,孩兒定不會放過一個反賊。」

  趙高站起身來,走到那十具屍體前,彷彿自言自語道︰「六國雖滅,然則其餘孽仍在。前些時日在宋子發現了高漸離,如今又有人襲擊陛下。這兩者之間,是否有甚關聯?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陳郡曾經是楚的王都,韓楚兩國又和我們數次交鋒於陳郡……閻樂,當重點查探那裡。

  陛下如今已抵達琅玡行宮,並派人招我即刻前去伴駕。

  追查刺客的事情,就交由你來辦理。我留下百名府衛聽你調遣,定要盡快將反賊消滅。」

  趙高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一個誤區。

  那就是他把這次刺殺行動無限的擴大化,以至於拐到了另一條歧路上。這也難怪,挖出一個集團的效果,和抓住一兩人的成果截然不同。他當然希望能夠把成績做到最大化。

  閻樂躬身行禮,「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負父親的厚望。」

  ******

  劉闞並不知道,他躲過了一劫。

  一直到出了碭山,進入泗水郡以後,這心仍在激烈的砰砰直跳。不僅僅是他,灌嬰蒯徹和程邈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為了掩人耳目,他們還繞道行進,沒有從豐邑路過,而是繞過豐邑,經單父(今山東單縣)轉道胡陵,沿著當初出發時的路,趕回沛縣。

  此時,已經二月末了!

  回到沛縣以後,劉闞等人才發現,秦軍根本沒有往泗水郡方向懷疑。

  不過這並不代表劉闞能放下心,先讓程邈回家打聽情況,在確定了平安無事之後,才大模大樣的回家。

  算算時間,從去年離開沛縣,到現在重回家中,整整耗用了半年之久。

  闞夫人已望眼欲穿。

  當劉闞回到家中的時候,老夫人高興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拉著劉闞,不停的笑。

  不過,當老夫人看見從車上抬下來的巨漢時,臉色頓時變了。

  「闞,這是何人?」

  劉闞自然不可能對老夫人說︰這很有可能是刺秦的刺客。如果真這麼說,非把老夫人嚇著不可。

  「我們是在過河的時候發現了這個傢伙……不過發現他的時候,就是昏迷不醒。據河上的人說,那裡時常有匪賊出沒,想必是遭匪賊的劫掠,反抗時身受重傷。孩兒看他可憐,又不好把他半路扔下,就只好帶在身旁。聽程先生說,此人可能是某個大戶人家的鎖奴。」

  劉闞沒聽說過鎖奴,可是並不代表老夫人沒聽說過。

  聞聽之下,老夫人微微一蹙眉頭,輕聲道︰「闞,這樣好嗎?萬一他的主人找上來,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不過當務之急,是要為他治好身上的傷。我們身邊又沒有工具,沿途也不好尋找郎中……您看他身上的傷口,萬一被誤會了,我們可就說不清楚了。」

  闞夫人聞聽,連連點頭,「我兒心腸果然善良,甚好,甚好!」

  當下讓王姬整理了一間房舍,把巨漢安置下來。又讓王信去城裡找審食其過來,順便買些藥物。

  「娘,那些秦軍還沒有走嗎?」

  劉闞在回家的途中,看到在距離住所大約三里之處,有一個小小的軍營。那是當初任囂安排下來的秦軍,專門負責保護劉闞家中的安全。不過在剛才回來的時候,卻讓劉闞嚇了一跳。

  闞夫人說︰「任縣長已經往相縣赴任了,新任的縣長是個齊人,名叫李放,很風雅的一個人。不過感覺著,沒有任縣長那般的直爽,心思好像挺重。哦,他曾讓蕭先生來過幾次,似乎是看你回來了沒有。這個人……我兒當小心一點,恐怕不太好對付啊。」

  李放?

  似乎比較陌生!

  至少在劉闞的記憶中,沒有這個印象。

  「還有,那位秦軍的屬長,名叫周蘭,很和善的一個人。開春的時候,還幫著咱家和審食其家裡耕種來著。聽口音好像也是東都一帶的人,有功夫你要去好好的謝上一下。

  人家可沒少幫咱們幹活,也多虧了他的照應,這半年來家裡倒也安寧。」

  娘倆兒正說話的時候,審食其和曹無傷趕來了。

  審食其三人在劉闞離家不久後,就回到了沛縣。不過由於劉闞不在,他們也無法進行藥酒的事情。再加上唐厲的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在回來之後,也一直沒有大的行動。

  見到劉闞,審食其和曹無傷格外的興奮。

  不過不等他們開口,劉闞一把拉著審食其就往後院走。

  「老曹,你幫著蒯徹……就是那個面生的傢伙,收拾一下車上的工具。全都搬到作坊裡,順便找人照看著。信,你也過去幫把手,灌大哥留下來陪我娘說話,有事兒就叫我。」

  一邊說,一邊往後院走。

  又把他剛才和闞夫人說過的話,與審食其重複了一邊。

  審食其走進房間,看了一下巨漢身上的傷口,眉頭一蹙,輕聲道︰「阿闞,這是哪家的鎖奴?」

  「你也知道鎖奴?」

  審食其沒好氣的瞪了劉闞一眼,「廢話,我怎可能不知道。不過這傢伙身上的傷勢還真夠嚴重……也幸虧是遇到了你,否則的話,根本就撐不到現在……這傢伙真夠壯的啊!」

  劉闞輕聲道︰「那有沒有可能治好?這一路上,他一直沒有清醒,可把我們折騰的不輕。」

  「你前期救治的不錯,雖然會麻煩一點,但應該還不成問題。」

  審食其說著,放下了手邊的藥箱。看得出來,這傢伙比之當初,似乎又有了很大的進步。望聞問切之後,將劉闞先前包紮好的傷口又做了一次處理,看上去似乎好了許多。

  「我再開個房子,一會兒讓無傷回城裡買些藥回來。」

  等一切結束,審食其神情疲憊的對劉闞說︰「該做的都做了,要是還好不過來,那我也沒辦法。不過,這傢伙的病就算是好了,你又打算怎麼處置?你名下已經有兩個隸奴,可不好再安置了啊……還有,他身上那銅鎖,我也沒招……想除下來,危險不小。」

  劉闞輕輕的搓揉太陽穴,沉吟片刻後說︰「盡人事吧……他身上的銅鎖,我倒是有些想法,不過從目前來看,條件還不太成熟。這樣吧,晚上把老唐找來,咱們一起喝酒。」

  審食其當下答應下來,和劉闞一起走出了房間。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5
發表於 2010-11-22 10:3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七十九章 唐厲說法

    光陰流逝……

    時間可以讓很多人,很多事改變,但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時間再久,也不會有變化。

    皓月當空,天井庭院中,劉闞唐厲,審食其曹無傷四人坐在一起,說著話,聊著天。

    只半年,不論是唐厲也好,曹無傷也罷,包括審食其,似乎都成熟了許多。

    百越一行,對於這三人而言,無疑是一種成長的歷練,連往日總是很毛躁的曹無傷,都變得穩重了許多。唐厲還是老樣子,不過頜下已生出了唏噓的鬍子,看上去不再那麼青澀。臉色有些蒼白,但氣色非常不錯。話比以前少了,可是這氣度卻更加沉冷了。

    審食其呢,看上去還是老樣子。

    但言談舉止間,卻多了一份內斂,不再想當初那樣,把喜怒形於表面。

    「百越戰事,進行的很順利!」

    審食其說:「我估計在入秋之後,大軍就要攻入嶺南。回來的時候,我們曾拜訪了趙將軍,不過並沒有做太多的交流。只是,這一路走下來,沿途見到了太多的悲慘事。」

    「悲慘事?」劉闞有些詫異,「什麼悲慘事?」

    唐厲說:「屠睢這個人,剛愎強硬,只知殺戮而不知變通。對於下屬也不懂得撫恤,此次征發二十萬刑徒隨軍出征,但是……我們從南郡一路走過來,只看見貶低的屍骸。」

    劉闞,不禁沉默了!

    唐厲接著說:「此人可以為將,但不足以為帥。是六國遺民如魚肉,根本就不懂得體恤。而且橫徵暴斂,殺性過重。說實在話,我對於百越之戰,並不樂觀,弄不好還會慘敗。」

    「慘敗?不會那麼嚴重吧。」

    唐厲說:「阿闞,你沒有去過百越,不曉得那民風是何等的剽悍,環境是多麼的複雜。

    秦軍對百越的情況並不瞭解,許多甚至是憑空臆想出來。

    南郡一地的戰事雖然結束,但我卻可以肯定,一俟攻入嶺南之後,死傷將會格外慘重。

    至於屠睢,定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這四個字,在後世是一句罵人的話。但在這個時代,其貶義卻不是很大。

    唐厲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說這番話的時候,顯得非常冷靜,「若想徹底平定百越,當剿撫並用為上。以我之見,這將會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兩年、三年……甚至更多。」

    這原本和劉闞等人並沒有太大的關係,可不知為什麼,大家的心裡都有點沉重了。

    審食其見此情況,連忙轉移話題,「阿闞,你去找那釀酒的法子,不曉得最後找到了沒有?」

    曹無傷也說:「是啊,你帶來的那些東西,看上去稀奇古怪,究竟是什麼用處?」

    「釀造的方法倒是找到了!」

    劉闞神色一黯,頗有些傷感的說:「不過這一路上,我也遇到了很多事,讓我感慨頗深啊。」

    「遇到了甚事?」

    劉闞當下壓低了聲音,把他在宋子城的遭遇說了一遍。

    當聽到高漸離的名字時,曹無傷和審食其不由得面面相覷,而唐厲的臉色更加的蒼白。

    「我沒有阻攔!」面對眼前的三個朋友,劉闞也沒有隱瞞什麼,歎了口氣說道:「而且我也阻攔不了……我明知道高漸離為何這麼做,甚至我也清楚,他根本不可能成功,可我還是眼睜睜的看著他去送死。那一天,我甚至有一種古怪的想法,我竟然有點希望他……」

    劉闞突然閉上了嘴巴,沒有再說下去。

    唐厲低著頭,悶悶的說了一句:「希望他能成功,是不是?」

    「我……」

    唐厲喝了一口酒,臉上浮起了一抹笑容,「阿闞,看來你也發現了如今這時局的變化啊。」

    「變化?」

    唐厲說:「從表面上來看,大秦朝似乎是波瀾不驚,一切都在平穩的過渡。但實際情況呢……山東六國,拋開其他幾國且不去說,只說故齊和楚國,與大秦所奉行的法家學說截然不同。這無關孰優孰劣,只在於是否可行……秦因法而崛起,有著他特殊的情況。

    當年孝公贏渠梁繼任秦王之位的時候,內憂外患,老秦可說是已面臨滅國之禍。

    外有六國大軍,內有義渠異族蠢蠢欲動……加之老秦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已無力支撐。在當時的情況,不變法則必死無疑。就算是變法失敗,也不會比當時的情況再差。

    商君變法,在當時的老秦而言,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舉國百姓希翼強盛,萬眾一心……可就算是這樣子,商君也是用了整整二十餘年才成功。」

    對於過往的歷史,對於商君變法的過程,劉闞並不是非常清楚。

    事實上對先秦所發生的事情,後世能夠考究的,無非就是幾部史書和一些子經文章。

    但可以想像,商君在推行變法的時候,想必是有一番腥風血雨吧。

    唐厲說:「如今六國平穩,民心思安……如果皇帝能冷靜一下,就應該知道在這種時候,全面推行秦法,絕非是個好時機。當循偱漸進,逐步的消除六國百姓對老秦的牴觸之心……這需要更加漫長的過程,也許幾十年,甚至百年。可是皇帝卻好像等不及了。」

    審食其說:「以你之見,會出亂子?」

    「如今,這天下有皇帝在,所以還不會有太大的亂子。可是皇帝如果不再,定然天下大亂!

    而且,皇帝如果這樣子下去,多一天,這亂子就會重一分。

    如果高漸離真的可以成功,以大秦目前的情況而言,說不定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說著話,唐厲向劉闞看了過去。

    劉闞沒有表示,可是從他的眼中,卻能看出一絲訝然。

    就在這時候,後院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叫。

    劉闞等人一怔,驀地站了起來。那驚叫聲,太熟悉了……劉闞一下子就聽出,是闞夫人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

    劉闞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後院跑去。

    唐厲曹無傷審食其三人緊緊跟隨,眨眼間就來到了後院中。

    闞夫人臥房一派漆黑,不過房門卻是敞開著。王姬手執一個牛油火燭,帶著王信趕來。

    劉闞二話不說,一把搶過火燭,順手抄起一根竹棍,就衝進了屋中。

    「我打死你這混蛋!」

    屋中的景象,讓劉闞頓時火冒三丈。

    只見一個巨漢,跪在榻上,雙手還環抱著闞夫人的腰。

    居然敢非禮我老娘……

    劉闞怒吼一聲,舉起竹棍就向那巨漢撲去。說來也奇怪,那巨漢卻好像小孩子一樣,緊緊的摟住闞夫人的腰,身子蜷成了一團,口中嗚咽著,也不知道究竟在說些什麼。

    「闞,你給我住手!」

    竹棍狠狠的抽在那巨漢的身上,啪的一聲格外響亮。

    巨漢呢,居然不躲不閃,當竹棍打在他身上的時候,發出了一聲好像小孩子一般的慘叫。

    與此同時,闞夫人也大喝一聲,制止劉闞繼續動手。

    她輕輕的撫著那巨漢的腦袋,如同安慰小孩子一樣的說著話,「不哭,不哭,沒事了,沒事了……阿闞,還不把棍子放下來……乖,莫害怕,你看……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在闞夫人柔聲的安慰下,巨漢似乎安靜了。

    頭靜靜的伏在闞夫人的腿上,不時還嗚咽兩聲。

    闞夫人的體形,比之這巨漢,儼然小了一號,卻好像保護神一樣的,護著這個巨人。

    詭異的景象,讓劉闞等人目瞪口呆。

    「母親,這是,這是怎麼回事?」

    劉闞也認出來了,那巨漢赫然正是他帶回來的傢伙。想來是甦醒了,卻摸進了闞夫人的臥房。

    闞夫人用憐惜的目光看著巨漢,撫摸著他的頭髮。

    聽到劉闞詢問,抬起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剛睡下,他就跑了進來……剛才還真的是嚇了我一跳,故而驚聲呼喊。可這孩子並沒有什麼惡意,就這麼一直抱著我,還叫我娘親。」

    劉闞一蹙眉,往前走了一步。

    「別打我,不要打我……娘,我以後聽話,再也不會惹您生氣了。」

    那魁梧的巨漢,驚恐的大叫起來。

    闞夫人連忙制止住了劉闞,然後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乖,娘就在這裡,不會讓人打你的。」

    「這,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劉闞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審食其,又看了看唐厲等人。只是這些人,也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王姬輕聲道:「阿闞兄弟,依我看,他好像是因為腦袋……所以想不起自己是誰了。」

    一邊說著,她輕輕用手拍了一下頭。

    劉闞的面頰一抽搐,腦海中驀地閃過了一個名詞:心因性失憶症?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6
發表於 2010-11-22 10:34: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八十章 有兄名巨

    所謂心因性失憶症,也就是因腦部受創而造成的各種失憶現象,也可以稱之為離魂症。

    劉闞裝過,但當時卻是因形式所迫。

    可他沒有想到,居然真的碰到了真的失憶症。看這巨漢的樣子,也不像是作假,難道是真的失憶了嗎?劉闞怔怔的看著巨漢,片刻後不由得苦笑一聲,「母親,該怎麼辦?」

    「讓王姬和信留下來吧,你們先出去。」

    闞夫人慈愛的看著巨漢,「這孩子沒壞心思,娘看得出來。他就是在害怕……你們在這裡,他肯定平靜不下來,還是先出去吧。沒事兒,等他平靜下來,再商量怎麼辦吧。」

    「可是……」

    「沒事兒的,出去吧。」

    劉闞見闞夫人的態度很堅決,只好點頭答應。

    看了王姬一眼,那王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似乎是再說:阿闞兄弟,放心吧。

    一群人退出了臥房,站在天井中,卻茫然不知所措。

    灌嬰等人也趕了過來,可是看到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沒辦法,那就守著唄!

    一群人或是坐著,或是蹲著,在庭院中守了整整一夜。當天方亮的時候,闞夫人帶著王姬和王信走出了房間。

    「母親,怎麼樣?」

    劉闞連忙迎了上去,緊張的詢問。

    闞夫人笑了笑,低聲說:「沒事兒了,那孩子已經睡著了……也是個可憐人,我看就先這樣吧。王姬,就有勞你多照看他一下,有什麼變化就趕快告訴我們。阿闞,你隨我過來一下,我有點事情要和你商量……諸位也辛苦了一夜,我看都先去休息一下吧。」

    話是這麼說,大家也都答應了。

    可沒有一個人挪窩,看著劉闞隨闞夫人一起進了另一間房舍,一個個都不禁有些茫然。

    「母親,您有什麼吩咐?」

    闞夫人示意劉闞坐下來,沉吟了片刻後,低聲說:「闞,那孩子……你準備怎麼處置?」

    劉闞半晌才反應過來,闞夫人口中的『孩子』就是那刺秦的巨漢。

    這也難怪,以那巨漢的塊頭,比劉闞還要大上一號,怎麼都難以和『孩子』這兩個字扯上關係。

    見劉闞沒有開口,闞夫人接著說:「我是說,那孩子如果治不好,或者他的主人也沒找上來,你想怎麼安置他呢?是把他留下來,還是趕他走?他如今這樣子,只怕出去沒多久,就會橫死路邊。

    闞,你長大了,開始做大事情了,娘不想攔你。只是娘……你這次出門一去就是半年,雖然說家裡有王姬和信,可是娘這心裡卻空落落的。我想把那孩子留下來,怎麼樣?」

    劉闞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這兩年,家裡的情況不曉得比當初強了多少倍,日子過的也好了,可是自己陪伴闞夫人的時間,卻越發的稀少。一開始是被罰作,出來以後就忙著那酒和生意上的事情。

    而後一走半年多……

    闞夫人一個人呆在家裡,雖說不愁吃穿,可難免會感到孤寂。

    王姬善解人意,王信也很聽話。可終究是外人,有些事情,有些話語,老夫人無發說出口。

    可是,把那巨漢留下來,妥當嗎?

    「母親,孩兒……」

    「闞,我不是責怪你。男兒大丈夫志在四方,娘也看出來了,自從你死裡逃生那麼一次之後,比起以前的渾渾噩噩,強了百倍。可是娘這心裡,卻總是希望你……還是那個整日裡圍在娘的身邊的模樣……娘也就是這麼一說,如果覺著為難,就當我沒說過。」

    闞夫人說完,輕輕歎了口氣,神情間顯得有些落寞。

    劉闞深感愧疚,連忙說:「母親,都是孩兒不孝。如果母親真想把他留下來,孩兒沒有意見。只是這身份……需好生的琢磨一下才是。要不然在戶籍那一塊可說不過去啊。」

    闞夫人眼睛一亮,「這件事情,娘已經想過了。其實,你早年有一個哥哥,後來因為兵荒馬亂的,就走失了。你爹和我那時候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無力去尋找他。等安頓下來以後,時間也久了,都覺著他活不下來。一晃這麼多年,卻沒有想到……」

    劉闞瞪大了眼睛,看著闞夫人。

    好半天,他嚥了口唾沫,「母親,您說的是真的?」

    闞夫人展顏一笑,「當然……是假的了。不過看著那孩子,娘就覺得,好像看到你小時候的模樣。權當作是你那走散的哥哥,說較起來也方便一些,只不曉得能否說的過去。」

    劉闞長出了一口氣,苦笑著看了一眼闞夫人,「母親,能說得過去……您剛才說的時候,險些把我都蒙騙過去了。不過,您最好是小心一些的好,那傢伙的力氣,怕是比我還大。

    這件事我一會兒找無傷商量,最好不經過縣長,直接在曹亭長那邊登記就是。

    曹老是個心善的人,也好說話。以我和無傷的交情,只需在戶籍上做些手腳也就是了。

    恩,這件事我今天就去辦……還有,那戶籍上應該叫什麼名字?孩兒對此可不太擅長。」

    闞夫人想了想,「那孩子身形巨大,猶如巨人一般。不如就叫他巨吧,劉巨,如何?」

    劉闞點點頭,「孩兒記下了!」

    「那你趕快去辦吧,我且去看看那孩子。真和你小時候一樣,一會兒見不到娘,就不得安生。對了,回來的時候,記得帶些布匹絹帛,這兩年沒做過衣服,不曉得成不成。」

    闞夫人說著話,興高采烈的走了。

    而劉闞這心裡面,卻生出了一種失落之情。

    來到這個時代,和闞夫人相依為命,一晃已四年光景。不管劉闞願不願意承認,在內心深處,他已經把闞夫人看作了母親。如今突然來了這麼一個人,分掉了他大半的關愛。雖然明知道是什麼原因,可總是有些不太舒服。那種感覺,還真的是怪異至極。

    走出房門,劉闞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不過這樣也挺好,至少闞夫人看上去非常開心!

    「老唐,無傷,我們進城去吧。」

    審食其等人並沒有離開,而是在天井中等候著。

    劉闞走出來,把那燕酒釀造的方子遞給了審食其,「照著這方子,今天先試驗一下,看一看效果如何。就拜託其哥你了……蒯徹,你和我一起進城,程先生準備一些窖酒,五十瓿應該差不多了。我回來以後,還要去一趟軍營。這些時日,也著實辛苦了他們。」

    「那我呢?」

    灌嬰見人人都有事情做,忍不住跳出來問道。

    劉闞想了想,「你和信把那水缸注滿……你不是一直要學三宮步嘛?正好是一個機會。」

    眾人聞聽,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灌嬰嘿嘿的也笑了,撓了撓頭,不再言語。

    一切安排妥當後,劉闞套上了一輛馬車,裝了幾瓿酒,帶著蒯徹,和唐厲曹無傷進城。

    在路上,劉闞和曹無傷說了一下劉巨的事情。

    曹無傷不禁笑道:「嬸嬸果然是好心腸,這件事倒也不難。只是阿闞,從今之後,你可就要有個兄長了……嘿嘿,我看啊,嬸嬸對那傢伙好像比對你還好,你可要小心才是。」

    蒯徹沒有說什麼,而唐厲卻微微一蹙眉。

    「阿闞,雖說是笑話,但你還是真的要多小心。你要知道,這戶籍一落,你們這兄弟的關係可就無法再改變了。如今他想不起來過往的事情還好,他日若想起來呢?你又當如何?

    你不是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人心卻是隔著肚皮,若不加以小心,只怕將來還會有一番糾結。總之,小心無大錯。」

    在前面趕車的蒯徹也忍不住說:「東主,唐先生所言極是!」

    劉闞心裡咯噔一下,沉吟片刻後,「此事我記下了,多謝老唐你的提醒,若不然我還真的就疏忽了此事。蒯徹,你以後多為我留心一下,程先生太老實,難免會有差池。」

    蒯徹忍不住嘟囔道:「那東主的意思就是,我不老實嘍?」

    劉闞一怔,旋即大笑起來。

    蒯徹也忍不住笑了,揚起馬鞭,手腕一抖,鞭子在空中炸響,兩匹馬立刻撒花兒的奔跑起來。

    遠處,沛縣的城牆,已隱約可見。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7
發表於 2010-11-22 10:3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八十一章 蕭何示警

       俗話說的好︰朝中有人好辦事!

  古往今來,這也算是一個顛仆不滅的真理了吧。至少在劉闞看來,這俗話確有幾分道理。

  原本,依著曹亭長的性子,這種違法的事情肯定不會做。至少換個人的,他絕不會答應。可這事情和劉闞有關係,情況就有點不同了。不說別的,靠著劉闞的泗水花彫,曹家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了許多。不過這還算是次要,最主要的是,他那兒子的成熟。

  曹無傷以前是個毛躁的性子,而且口無遮攔,很容易得罪別人。

  可自從認識了劉闞之後,曹無傷的性子在慢慢的發生轉變。喜歡讀書了,說話也有分寸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張口就得罪別人。那一點點的成長,曹亭長都看在眼中。

  曹亭長老實巴交,是沛縣出名的老好人。

  別人罵他,他不會還口,說的重一點,也許會紅一下臉,但絕對是做不出過分的事情。

  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

  有些事情不好做的太過。這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曹無傷被欺負的時候,他往往不會插手。但不插手,卻不代表他不心疼。只是那天生的懦弱,讓他在大多數時候總是逃避。

  可是現在,曹無傷已經能支撐起這個家了。

  而這一切的變化,正源自於劉闞。所以,當曹無傷回家把劉巨的事情說了以後,曹亭長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更何況還有劉闞牽扯在裡面。

  劉巨,年二十五歲,出生於秦王政六年……

  僅一天的光景,劉家就正式添了一口人,劉闞也隨即多了一個兄長。

  處理完了劉巨的事情之後,劉闞又走了一趟官署,拜望了一下那位新任的沛縣令李放。

  如今沛縣人口已經過了萬戶,這縣長的稱呼,也就變成了縣令。

  正如闞夫人所說的那樣,這位縣令大人乍給人的感覺,是彬彬有禮,言談舉止透著一股子書卷氣,很和善。臉上總是帶著笑容,說起話來也是細繩慢氣,絲毫不顯出官威。

  可是,劉闞卻覺著這位縣令大人很假!

  不是說他是假縣令,而是說他說的話,包括一舉一動,還有那臉上的笑容,那和善的語氣,還有那股子儒雅的書卷氣,都很假。這是一個很會隱藏自己的傢伙,心機深沉。

  開口必稱陛下,閉口必談律法。

  看上去是那麼的恭敬,可是劉闞能覺察到,他對老秦人那種發自骨子裡的藐視。

  也難怪,這位李放大人出自稷下學宮。有道是齊魯有鴻儒,燕趙多豪士。在山東六國人的眼中,老秦人只是一群蠻夷而已。即便是國破家亡,那刻在骨子裡的傲氣,卻不會改變。

  老秦中最有德義的高士,也比不得齊魯最暴虐之人的仁義。

  這是大多數出身於齊魯的學子所認知的一點。只不過形勢逼人強,雖有傲氣,卻圖之奈何?

  劉闞和這位假模假樣縣令大人說了一會兒話,就渾身不自在。

  盞茶光景,他起身告辭。

  縣令大人笑呵呵的送他走出堂上,臨了說︰「劉生,你一走半年之久,不曉得今年這貢奉朝廷的萬歲酒,是否會有所耽擱?再過兩個月,就差不多了,莫要耽誤了大事。」

  劉闞連忙道︰「小人定不會耽擱陛下的大事,定按時貢奉。」

  李放的眼楮裡閃過了一抹失望之色,旋即又隱去,笑呵呵的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劉闞心中奇怪,這位李大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離開縣衙官署的時候,劉闞和蕭何打了一個照面。

  很顯然,蕭何並不知道劉闞已經回來的消息,在一怔之後,微微一笑,「劉生何時回來的?」

  「昨日!」

  對於這位蕭何先生,劉闞可不敢有半點怠慢。

  「這半年來,有勞先生對我母親頗為照應,但不知何時有空,讓在下設宴感謝一番?」

  「感謝倒不用了!」蕭何笑道︰「都是鄉里鄉親,談不上照應二字。」

  話說的很客氣,卻有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劉闞看了蕭何一眼,當下也不強求,拱手告辭。

  沛縣人的鄉黨情結非常嚴重。

  劉闞心裡很清楚。在蕭何的眼中,自己始終是一個外鄉人……更何況,身上那老秦人的烙印?不管自己在沛縣生活多久,做出什麼樣的成績,在蕭何的心裡,怕還會有糾結。

  怎麼解開這糾結?

  劉闞目前還沒有想好。但他並不灰心,只要自己能做的夠出色,蕭何遲早會改變看法吧。

  「劉生!」

  就在劉闞正要走出縣衙大門的時候,蕭何卻突然叫住了他。

  看了一下四周,蕭何輕聲道︰「沛縣托劉生的福,如今熱鬧了不少。只是……這人多了,難免會有魚龍混雜。劉生如今頗有家業,難免會被人眼紅,還請多多留意小心啊。」

  劉闞一怔,開口想要詢問。

  可蕭何沒有給他這個機會,轉身就走了。

  蕭何這是什麼意思?

  是有人想要對我不利嗎?

  劉闞微微一蹙眉頭,這心裡面就有些糾結的感觸。既然提醒我,為何又不和我說清楚?

  或者,他亦有為難之處?

  不過,他說的不錯。自己如今也算是有了家業的人,小小的作坊,日進斗金,難免會被人惦記。按道理說,如果真有人惦記的話,要動手最好的時機,莫過於他外出之時。

  怎麼會……

  哦,對了!

  任囂派駐了五十名秦軍,想必會讓人多多少少生出顧忌。

  是雍齒嗎?難道這傢伙,還不死心?

  劉闞有些心神不寧的離開了縣衙。

  蕭何站在縣衙的大門後,看著劉闞的背影,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蕭大哥,你在這裡看什麼?」

  蕭何扭頭看去,原來是曹參不知何時出現在他的身後。曹參如今已不再是單純的獄吏。

  在新任縣令李放到來之後,曹參被任命為書吏。

  蕭何很清楚,這是李放對他有所顧忌了!想當初,任囂在的時候,很多細節的事情都是由蕭何來處理。這也使得蕭何在沛縣的威望,日益增高。而現在,李放有點信不過他。

  提曹參,其實就是為了分掉蕭何手中的權力。

  曹參本身也是個有本事的人,雖然在很多方面比不上蕭何,但也未必就真的差他太多。

  雖然曹參分了蕭何的權,可並沒有影響到兩人之間的友誼。

  蕭何微微一笑,「我在看人!」

  「看人?」曹參順著蕭何的目光看去,「那不是劉闞嗎?這傢伙回來了?居然也不打個招呼。」

  說完之後,曹參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蕭大哥,你莫非是在擔心劉闞?」

  蕭何淡定一笑,輕輕搖頭,「我不是擔心他,我是擔心沛縣的父老鄉親。這傢伙回來,只怕這沛縣的安寧,也將一去不復返了……參,我有種預感,可能會有大事情發生。」

  曹參聞聽,臉色也刷的變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8
發表於 2010-11-22 10:35: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八十二章 國風相鼠

    沛縣並出現什麼亂子……

    至少在劉闞回家後的十幾天裡,一切都顯得非常平靜。泗水花彫繼續熱賣,陳禹和灌雀對殘酒的需求也越來越大。特別是灌雀,從一開始的三千甕,已增加到六千甕,整整翻了一倍。而陳禹的生意似乎沒有灌雀的那麼好,但是需求量也一直在持續的增長著。

    這裡面,牽扯到了南北差異的問題。

    所以要慢慢的展開,心急不得。劉闞對此也不甚在意,他所在意的是那陳平的音訊。

    負責接運貨物的人,一直是陳義。

    劉闞回來之後,陳義又來過一次。據他說,陳平現如今稷下遊學,也說不太準行蹤。聽陳義的口氣,陳平似乎不是很喜歡生意上的事情。而陳禹也沒有勉強他,就由著他去了。

    反正生意上有陳義幫著,陳禹並不是太吃力。

    但在劉闞而言,卻不免感到有些失落。雖然不能確定此陳平是否就是彼陳平,但遇上了,總歸比錯過了強。好在現在已經搭上了陳禹這條線,如果真的是一個人,倒也不怕。

    五十名秦軍也沒有立刻離開。

    劉闞在拜訪了李放之後,當天就前去拜望了周蘭。

    周蘭是個敦厚青年,二十七八的年紀,故魏安邑人。秦滅魏國時,周蘭剛加入魏軍。甚至未能真正的上過戰場,就成了俘虜。此後成為老秦的輕兵,斬將殺敵,頗有功勳。

    輕兵,可以用敢死隊、炮灰這樣的後世詞句來解釋。

    大都是有戰俘或者刑徒來擔當,不配盔甲,連兵器都是臨時發放。打仗的時候,衝在最前面。能夠從一個輕兵變成正規軍的屬長,其中經歷過多少次生死。周蘭也無法計算清楚。不過總算是熬過來了……雖然軍職並不高,可好歹也是五十個人的頭兒,比起那些戰死的輕兵,周蘭非常滿足。

    「奉郡守大人之命,我們暫不歸隊。」

    當劉闞詢問周蘭歸期的時候,周蘭回答說:「再過些時日,就該送萬歲酒往咸陽了。郡守大人地意思是。要我們在這裡等著,一俟萬歲酒出窖,就立刻送往相縣,不得耽擱。

    劉生你莫在意我們!

    郡守大人已經給我們安排了足夠的輜重。只望你能按時出窖萬歲酒。否則大家都麻煩。」

    劉闞心中狂喜……

    距離供奉萬歲酒的日子,還有大約三個月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五十名秦軍將會留守此地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裡,那些對泗水花彫虎視眈眈之輩,恐怕是不會輕舉妄動。也就是說。劉闞從中獲得了三個月的時間來做準備。

    足夠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劉闞就開始了緊張而繁忙的工作。

    在外人看來,他是在為萬歲酒做準備。但實際上呢,萬歲酒地事情,已無需他去操心。

    整日裡和審食其呆在酒窖裡,鼓搗著那些從宋子搬運回來的燒鍋器具。

    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燒酒的研製上。其間呂來過幾次,但都未能見到劉闞。

    沒辦法,忙!

    劉巨地傷勢漸漸好轉了,卻像個小孩子一樣。整日裡纏著闞夫人。

    巨人小孩兒?這是灌嬰對劉巨的稱呼。他所感興趣的。是和王信一起練功,習武。偶爾拉著程邈一起喝酒,曹無傷偶爾也會跑來湊熱鬧。一群人在一起,倒是混的越發廝熟。

    蒯徹和唐厲比較談的來。

    準確地說,唐厲的祖父唐睢,也是策士出身。雖然到了唐厲這一代,更傾向於兵家之術。但那骨子裡的策士血脈。還是無法磨滅。時常和蒯徹一起爭辯,或是面紅耳赤。或是相對一笑,樂在其中。而王姬呢,一邊操持家務,一邊照看著作坊,大有管家之風。

    這一天,唐厲照例有和蒯徹爭吵起來了!

    闞夫人在堂下,曬著太陽,縫補著劉闞和劉巨的衣服,笑呵呵的看著劉巨和王信嬉鬧。

    一個巨人,一個傻子……

    王信抱著劉巨的大腿,誓要將他掀翻。劉巨則用一隻胳膊,讓王信每每是無功而返。

    王姬呢,和闞夫人坐在一起。

    「王姬,你有沒有發現,巨和信,好像一對父子呢。」

    闞夫人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讓王姬的臉,騰地一下子通紅。低著頭不說話,卻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正在嬉鬧的兩個傢伙,這心裡撲騰撲騰地直跳,臉頰好像火燒一樣。

    「老夫人,阿闞兄弟今年也快十八了吧。」

    闞夫人點點頭,「是啊,再過些天,就整十八歲了。」

    「十八歲,是時候找個婆家了!」王姬在悄然之中,把話題就給岔開了,笑呵呵地說:「不知道老夫人有沒有打算?或者看上了哪家的閨女?這尋常人家的娃,可配不上我兄弟。」

    闞夫人卻歎了口氣。

    「闞如今也不容易,你看他,自打回來之後,整天的就消停不下來。說實在的,我倒是有個好人選。呂家的二小姐,和闞也算是青梅竹馬,只是早先的幾次誤會,怕是挺麻煩……王姬,你說阿闞是怎麼了?阿其實挺喜歡他地,為什麼他卻沒有半點反應?」

    呂對劉闞地心思,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來。

    呂家如今在沛縣算是站穩了腳跟,最難熬的一段日子,也已經過去了。

    一方面和劉邦地聯姻,讓沛縣一些人不得不小心謹慎;另一方面,劉闞的出現,的確是分擔了呂家的一部分壓力。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呂家雖然站穩了腳跟,可是想再上一個台階,怕是非常困難。除非。呂家能夠另外找到一條財路,否則就難成氣候。

    王姬說:「要不找曹亭長出面,說項一下?」

    「曹亭長?」

    「是啊,曹亭長也是沛縣的老人了,由他出面說項的話,說不定有門兒。」

    闞夫人放下針線,猶豫了片刻之後說:「這件事。回頭還是問問阿闞的意思吧。他如今也長大了,有自己地主意。到時候聽聽他怎麼說,如果他願意,再請曹老出面不遲。」

    就在這時。正在天井中和王信嬉鬧的劉巨,突然停下了動作。

    抬頭仰天,鼻子用力的抽了兩下,甕聲甕氣的說:「娘,是什麼味道。怎麼這麼古怪?」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事情。

    灌嬰也站起身來,抽了兩下鼻子,「是,是有股怪味兒……好像是酒?不過又似乎不是。」

    王姬眼睛一亮,「莫非是阿闞兄弟他們鼓搗成功了?」

    唐厲曹無傷呼的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就往酒窖的方向跑去。

    那股子味道,醇郁濃烈,令人沉醉。越來越濃,越來越濃……從那酒窖裡傳來。令人熏然。

    曹無傷二話不說。推開了酒窖地門。

    撲鼻的酒香,沖的他腦袋一昏。連忙屏住了呼吸,後退一步。然後再往裡面看,就見劉闞和審食其兩個人都倒在地上。那燒鍋裡,蒸騰著一股子水霧,並散發著濃郁酒香。

    「阿闞,阿其……」

    曹無傷和唐厲衝進去。想要把劉闞兩人抬出來。

    可劉闞的身體太重了……已過了九尺地身高。體重更有二百六多斤的份量。曹無傷能背起審食其,可唐厲卻抬不動劉闞。那小臉兒憋的通紅。硬是沒能把劉闞挪動半分。

    「巨,進去把你弟弟搬出來吧!」

    闞夫人看唐厲那吃力的樣子,忍不住對跟在身邊的劉巨說了一聲。

    劉巨二話不說,衝進了酒窖裡,一下子將劉闞甩在了身上。扭頭看了一眼唐厲,胳膊一夾,把唐厲也給弄了出來。

    「娘,裡面地味兒好難聞!」

    闞夫人等人圍過來,連忙查看劉闞和審食其的情況。半晌之後,王姬忍不住笑道:「不用看了,闞兄弟和阿其都沒事兒,估計是被那酒的味兒啊,給熏醉了……唐厲,你們在鼓搗什麼啊,這味兒這麼沖?我釀酒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聞到過這麼沖的酒味兒。」

    灌嬰輕聲道了一句,「是燕酒!」

    說完,看著唐厲和曹無傷道:「老唐,你們究竟在搞什麼鬼?那燕酒的滋味我可是嘗過,難喝的很。非苦寒之地的人,怕是不能習慣這股味道。你和阿闞究竟在折騰什麼?」

    曹無傷口直心快,「阿闞說,要送我們一場富貴!」

    「富貴?」

    所有人詫異的看著那昏沉沉醉倒的劉闞和審食其二人,眼中卻閃爍著疑惑的光……

    劉闞和審食其是在傍晚時醒過來。

    才一清醒,二人就立刻又衝向了酒窖,甚至沒來得及和大家解釋。而這一次,唐厲和曹無傷也跟了過去。酒窖裡地氣味兒已經散去,審食其和劉闞在裡面忙碌了好一陣子,然後審食其拎著一個酒瓿走出來,笑呵呵地招呼眾人道:「來來來,嘗嘗這新出的燕酒。」

    曹無傷弄來了幾個陶碗,搶過酒瓿,從裡面到處如清水般的酒水。色澤還是有點渾,但是比之當初劉闞在宋子酒樓中嘗到的燕酒,顯然有了不小的進步。

    灌嬰喝了一口,然後呲牙咧嘴的連聲呼叫,「好辣,這酒好辣。」

    站在酒窖門口的劉闞,此時卻露出燦爛地笑容。

    這酒,如果和後世地茅台啊,五糧液啊相比,絕對是比不上。但他之所以釀造這種燒酒,並非單純為了飲用。從酒缸裡舀出一勺酒,倒在了碗中。然後讓人拿來火燭,在酒液上一掃。噗的一下子,那碗中地酒水就燃燒了起來。一層藍幽幽的火苗子,格外詭異。

    和審食其相視而笑!

    這一個月的辛苦,終究是沒有白費啊!

    下一步就是要設法釀製藥酒。藥方子劉闞有,而且審食其等人有親身走了一次百越,對於當地的情況也有了足夠的瞭解。只要能成功,少不得一人一爵軍功,至於其他。以後再說。

    當晚,劉闞等人興奮地睡不著覺,把那藥方子研究了又研究,一直到天泛齊魚肚白的光亮。

    興奮勁兒過去之後。劉闞等人稍事休息。

    到晌午時,曹無傷第一個醒過來,叫喊著要去沛縣酒樓請客,慶祝他們將來能陞官發財。

    對於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劉闞自然不會拒絕。不過闞夫人並不想去。她不願意走,劉巨自然也不願意離開。連帶著王姬和王信,也不想進城。

    劉闞倒也沒有強求母親一定要和他去分享快樂。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性格,每個人有每個人慶祝喜悅的方式。在這一點上,何必強求呢?至少,他能看出,闞夫人其實很開心。只是在大多數時候,她不喜歡把歡喜表於形色。

    一大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進城去了。

    至於酒窖裡的秘密?不需要為此擔心……君不見程邈地住處,距離酒窖不過百步之遙。

    而且,闞夫人也不會放任他人。隨意進出那裡。

    劉闞等人在沛縣城中找到了一家酒肆。酒肆的主人自然認得劉闞等人。頓時笑逐顏開。

    沒辦法,誰讓這一群爺是財神呢?

    店家自然要伺候周到,說不定還會另有一番際遇。

    劉闞不喜歡太過嘈雜的環境,於是讓店家擺下了一個屏風,使之成為一個獨立的空間。

    時值正午,酒客們漸漸多了起來。

    劉闞等人在屏風後小聲交談著,討論著如何從這燒酒之中。賺取最大地好處。

    論商業頭腦。唐厲和蒯徹都不太行。但審食其卻生就了一個精明的頭腦,和劉闞竊竊私語。

    唐厲蒯徹。曹無傷灌嬰四個人則聚在一起推杯換盞。

    不多時,已酒意薰薰……

    可就在這時候,酒肆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鬧。

    就聽剛才領劉闞等人上座的店家說:「劉季,你已經成了親,有了家……整日裡還如此的游手好閒,成何體統?你算一算,從去年到現在,你在我這裡喝了多少酒?可曾結過一次酒錢?

    大家都是自豐邑出來,我不想和你計較。你回去看看,家裡的活兒都是你媳婦一人操持,你整天地卻是混吃混喝。怪不得你爹罵你不成器……今天,這酒錢必須要給我結了!」

    劉季?

    他回來了嗎?

    劉闞並不知道劉邦已經回到了沛縣。他走的時候,劉邦還沒有回來;他回來之後,忙著燒酒的事情,整天又不出門。所以對沛縣城裡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審食其自然不會和他談及劉邦,心裡膩歪還來不及呢,提這個人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至於曹無傷和唐厲,也都沒有說過劉邦的事情。

    這一來二去,劉闞幾乎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劉季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走後沒多久就回來了……據說也沒賺到什麼錢,甚至把本錢都折了。剛回來的時候還行,可後來就憋不住了,整天帶著一幫子人遊蕩,和以前沒什麼區別。據說呂文老兒也拿他沒辦法,時不時的給他些資助,可他轉手就花了,然後到處的蹭吃蹭喝。」

    轉過身,透過屏風地縫隙,劉闞向外看去。

    只見劉邦懶散地坐在一張食案上旁邊,醉眼朦朧的說:「安丘伯,我又沒說不還你錢。等我有錢了,十倍百倍的還給你……不過喝了你幾觴酒,何必斤斤計較,算什麼鄉親?」

    「是啊是啊,老安丘,我大哥來你這裡喝酒,是給你面子。」

    十幾個地痞立刻起哄,有的甚至站起來。擼袖子好像要打人一樣。

    安丘,是這酒肆主人的姓氏。年紀大約有四十來歲的模樣,聞聽劉邦的話,氣得臉通紅。

    不過也不能不承認,因為劉邦經常在這裡喝酒,沛縣地那些地痞,從不敢在這裡鬧事。

    看著劉邦那一副懶散地模樣。安丘伯歎了口氣,「不成器地東西!」

    說完,他轉身要走。哪知這一句話,卻讓劉邦勃然大怒。呼地一下子站起來。「老安丘,你剛才說哪個不成器?我告訴你,我可是做大事情的人,我可是龍之子,你明白嗎?」

    安丘不禁冷笑一聲。「還龍之子……」

    有些事情,大家心裡明白就好,大都不會掛在嘴邊。

    但他那輕蔑的表情,卻讓劉邦更加的憤怒。環視酒肆裡的人,怒聲道:「我就是龍之子!」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信念,或者一個不容他人所質疑地禁忌。

    很明顯,龍之子,就是劉邦的那個信念,那個禁忌。自幼不得父親喜愛。不管做什麼事情。總是被劉公指責。於是這龍子的身份,就成了劉邦可以慰藉自己的唯一信念。

    見酒客們露出嘲諷地笑容,劉邦更怒了!

    刷的一下子把身上的衣服全都拽下來,衝著在座的人說:「若不相信,數數我身上的痦子。」

    前面曾經說過,沛縣原本屬楚國之下,信奉地是黃老之學。

    對於禮法之類的東西。並不是很在意。即便是赤身**的在大街上行走。也不足為怪。

    「七十二個!」

    劉邦得意洋洋的說「一共有七十二個痦子,你們誰身上有?」

    「大哥。為什麼七十二就是龍之子?」

    有那地痞很恭敬的詢問。

    劉邦更加得意,坐在蓆子上,支起一條腿,喝了一口酒,「聽說過陰陽家嗎?聽說過金木水火土五行之說嗎……好了,看你那樣子就知道沒聽說過。一年有三百六十天,正好是五個七十二,正對應五行之說。七十二,代表著金木水火土五行之中的土,正是赤龍,明白嗎?」

    劉闞在屋子裡,險些一口酒噴出去。

    劉邦這陰陽學說,五行理論可真的是,真的是太高明了……

    他怎麼就能把這七十二個痦子和五行之土就聯繫起來呢?好吧,就算是七十二代表土,可怎麼就又成了赤龍?這理論,但凡是懂得一點陰陽學說的人,都不可能說得出來。

    可問題在於,大秦兩千萬人口,有多少人能讀書識字?又有多少人,懂得那陰陽五行?

    至少在這酒肆中,懂得的人就不會太多。特別是那些生活在市井中,最底層地地痞,更不可能明白。劉邦這一通胡扯,把一群地痞說地是眼睛裡冒著紅心,一個個敬服不已。

    「大哥果然是龍之子啊。」

    就算是酒客當中有懂得五行之說的人,也不會站出來反駁。

    了不起當作笑話,聽聽也就罷了。站出來和劉邦彆扭,那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店家!」

    劉闞突然開口,讓那店家過來,「劉季差了你多少酒錢,一併算在我的賬上吧,莫要追討了。」

    審食其頓時變了臉色,「阿闞,你這是做什麼?」

    劉闞沒有回答,起身道:「走吧,我們回家去!」

    說完,他繞過屏風,走到了大堂上。

    劉邦看見劉闞的時候,眼睛一亮,起身剛要招呼。

    卻見劉闞走過來,「劉季,論年紀,你足以做我大哥,可是……其實,不管你是不是龍之子,對於我們,對於這裡的大多數人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我送你一首詩好嗎?」

    劉邦一怔,「什麼詩?」

    酒肆中,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劉闞沉吟了片刻,輕聲唱到:「相鼠有皮,人而無儀!

    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相鼠有齒,人而無止!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體,人而無禮!

    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劉季,還請珍重!」

    酒肆之中,沉靜了片刻之後,有知道這首詩來歷的人,哄然大笑起來,而不知道的,則面面相覷。

    審食其等人也忍不住笑了。

    待劉闞走過來,拍了拍他地肩膀,「阿闞,說地好,說的好……哈哈哈!」

    盧綰滿面通紅,呼地起身,指著劉闞道:「劉闞,你給我站住,今若不殺你,某誓不為人。」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89
發表於 2010-11-22 10:35: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八十三章 雍劉聯合

    劉闞所唱的這首詩,取自於《詩經-國風》裡面的相鼠一篇。

    在詩經當中,一共有五篇關於鼠的詩,但其他四篇全都是用咒罵的口吻,唯有相鼠一篇與眾不同。借用老鼠來諷刺人的無恥、無禮、無儀,可說是意在筆先,一波三折。

    沒辦法,這個時代可以閱讀的東西本來就很少。

    加之蒯徹唐厲這些人,都是飽讀詩書。開口必先言詩,有時候和他們說話,真的很困難。

    於是,劉闞也就開始背誦詩經,至於其中的意思是什麼,他未必瞭解,但有一些卻是印象深刻。

    劉邦就算是再不學無術,可畢竟走南闖北,不可能聽不出劉闞的意思。

    眼見盧綰暴起,他卻一把抓住了盧綰的胳膊。臉上笑容,「劉季定牢記闞兄弟今日之指教。」

    蒯徹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劉邦,眼中冷芒一閃。

    盧綰說:「大哥,你且放開我,讓我去殺了那個混蛋……他竟敢如此侮辱你,我與他誓不兩立。」

    「綰!」

    劉邦的臉色一沉,「怎麼,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嗎?」

    盧綰說:「大哥,難道你沒有聽出來,那混蛋剛才是在罵你……他罵你……」

    「住嘴!」

    劉邦眼睛一瞪,盧綰立刻就閉上了嘴巴。他站起來,從地上拾起了衣服,披在劉邦身上。

    「安丘伯,剛才劉闞說的話我可聽見了!」劉邦大笑道:「既然有人為我結賬,今日自當不醉不歸。把你這裡最好的酒菜給我拿來,兄弟們一人一觴花彫酒,咱們痛飲一番。」

    小嘍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見劉邦請酒,自然齊聲歡呼。

    安丘伯看了一眼劉邦。歎口氣,轉身讓人上酒上菜。開門做生意,既然有人出錢,就算是再厭惡劉邦,他也不能拒絕。再說了,他拒絕的了嗎?或者,他不想在沛縣幹下去了?

    花彫香醇。可是盧綰卻覺著很不是滋味。

    見周圍沒有人注意,他忍不住問道:「大哥,剛才為什麼攔著我?」

    劉邦瞇起了眼睛,「不攔著你。看著送死嗎?屠子不在這裡,你我誰能打得過那老羆?」

    盧綰一怔,低下了頭。

    的確,劉邦身邊的人,掰著指頭算一下。也只有樊噲能抵得住劉闞。就算是夏侯嬰周勃聯手,都未必能鬥得過那傢伙。而且,劉闞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灌嬰,看模樣就不好惹。

    樊噲如今不可能像從前一樣,整日和劉邦呆在一起。

    夏侯嬰也是如此,周勃呢,回豐邑去辦事兒了……自己和劉季,再加上陳賀,可能都不是劉闞的對手。剛才如果不是大哥拉住了自己,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就算不死。也少不得一頓羞辱。

    盧綰就是看劉闞不順眼兒!

    其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一個,就是劉闞發跡地太快了,快的讓人沒辦法不去眼紅。

    幾年前,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可是現在,連那些官吏們對他也客客氣氣。張口劉生,閉口劉生……盧綰怎能不感到氣憤?

    「可是……」

    劉邦擺了擺手,「難道我聽不出那傢伙是在羞辱我嗎?禮義廉恥。呸!又算得上甚東西?他運氣好。又是老秦人,所以有了今日的成就。可這風水輪流轉。我不信他一輩子都這麼好運氣!」

    說到這裡,劉邦突然又笑了,「不過這傢伙的確是有本事,能文能武,真的是不簡單。

    綰,我這身邊還真沒有他這樣的人。蕭何樊噲亦有不如,如果他能聽我地,他日這沛縣之中,誰還敢看不起我?嘿嘿……你還別說,這傢伙弄出的泗水花彫,滋味甚足啊!」

    談笑之間,劉邦似乎忘記了剛才的不快。

    可是盧綰卻不由得一蹙眉頭,苦笑一聲道:「大哥,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也看出來了,那傢伙和咱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向他示好,他可未必會領情,還是丟了這心思吧。」

    地確,劉邦和劉闞,儼然是兩個世界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能走到一起的人。

    可越是這樣,劉邦就越是覺得有趣,「綰,話也不能這麼說。今日不是一路人,難保他日也不是一路人?這劉闞啊,風頭太勁了,長此以往下去,他一定會倒霉,不信走著瞧。」

    「呵呵,走著瞧就走著瞧,先狠狠的吃他一頓再說!」

    和劉邦說了一會兒的話,盧綰心裡這股子憋屈,似乎得到了一些緩解。

    一頓酒,直喝到了天將傍晚。劉邦這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和盧綰勾肩搭背的走了。

    至於那些小嘍們,自會散去,無需他去操心。

    安丘伯看著這兩人的背影,突然歎了口氣,招呼夥計收拾狼藉一片的杯盤,自忙去了。

    已進入了初夏時節。

    傍晚的風,吹在身上,讓人感覺很舒服。

    劉邦和盧綰酒意湧上來,熏熏然哼著那俚俗的小調,嘻嘻哈哈的在街上走。

    雖然劉邦如今是呂家的姑爺,但並不在呂家住。甚至沒什麼事情的話,他根本不登呂家的門。在沛縣,他自有他地住處。樊噲地家,沒有呂家那般舒適,可住著很安走過街道拐角,再往前就是樊噲的家了。

    從路邊的小巷中,突然走出了幾個人。為首一個頭裹黃幘,身高七尺,攔住了二人的路。

    此時,天還不算太黑。

    劉邦斜著醉眼,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雍二,你有甚事?」

    來人是雍齒的僕人,行二,故人們叫他雍二。乃至於他的真名。已經沒有人能記起來。

    別看對方地人多,劉邦還真就不害怕。

    樊噲說過:「誰敢動劉季一根毫毛,我就殺了他全家。」

    沒錯,樊噲是個一文不名地狗屠之輩,可光腳的總是不會害怕穿鞋地人。雍齒家大業大,如果真的惱了樊噲,落得個全家死光光的下場。可不是太划算。再加上夏侯嬰周勃這些人,還有滿城的地痞流氓,全都是亡命之徒。傷了劉邦?除非雍齒不打算活了。

    果然,那雍二一臉的諛笑。絲毫沒有為劉邦那不客氣的呼喝而生氣。

    「劉季,我家主人想請你喝酒,不知能否賞臉?」

    劉邦和盧綰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今兒個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有這麼多人要請我喝酒?去,為什麼不去?既然有人請客,不去就是腦袋有問題……前面帶路吧。活脫脫訓斥狗一樣,雍二絲毫不惱。

    轉身在前面帶路,劉邦和盧綰跟在後面,幾個雍家的家人,默默隨行。

    盧綰地酒醒了,「大哥,雍齒和我們一向不對付,無緣無故的。為什麼要請我們喝酒?」

    「嘿。去了不就知道了?」

    劉邦冷笑一聲,「正好,我還有一筆賬要和他算算。去年他讓呂澤那個笨蛋冒用我的名字,挑唆人找劉闞的是非。媽地,老子的名頭是那麼容易用的?正好和他清算一番。

    綰,你別是怕了吧。」

    「怕他個鳥!」盧綰臉通紅,惡狠狠的說:「他敢動心眼兒。老子切了他的鳥塞他嘴裡。」

    「這就對了嘛。區區雍齒,怕他個甚?」

    一行人就這樣來到了南城雍齒地住處。在雍二的帶引下,直接到了花園,登上一座涼亭。

    涼亭中擺放著兩張食案,雍齒正自斟自飲。

    劉邦拉著盧綰,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在雍齒對面的食案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老雍,找我來有什麼事,痛快點說。」

    劉邦還是一副懶散的模樣,大大咧咧的說:「老子很忙,屠子在家烹了一條狗,正等我呢。」

    言下之意:別惹我,否則樊噲不會饒你。

    雍齒微微一蹙眉,「劉季,大家鄉裡鄉親,請你喝酒而已,何必這麼緊張?」

    劉邦嗤之以鼻,「緊張?你那隻眼睛看到老子緊張了?好了,廢話少說,趕快說正事。」

    雍齒原本還打算掌控一下節奏,可是劉邦這一副疲沓的樣子,讓他頓時亂了方寸。

    沉吟了一下,擺手示意那些在亭子裡伺候的家人們退出去,只留下雍二在旁邊守候。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廢話了!」

    雍齒心裡這鬱悶,為什麼每次和劉邦說話,總是無法掌握主動?原本還想展示一下楚人貴族的風範,震懾一下劉邦。現在倒好,看見他那疲沓樣兒,雍齒什麼心情都沒了。

    「中午的事情,我聽說了!」

    雍齒說:「劉季,雖說咱們倆個不對付,可終歸是這沛縣土生土長的人,你說是不是?」

    劉邦眼皮子一翻,「我是,你不是!」

    一句話,把雍齒噎得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心中隱隱有些怒氣,可他還真地不敢對劉邦發作。只能強作笑臉,示意雍二過去倒酒。

    「說起來,你年紀比我大,也算是我雍齒地兄長。」

    劉邦突然冷笑,「兄長二字我可不敢當,這年月越是親密,越容易上當。」接連堵雍齒的嘴,一旁雍二可就不樂意了,「劉季,你這是做什麼?我家主人好心好意請你喝酒,你怎能如此說話?」

    「我為什麼不能這麼說話!」劉邦一聲冷笑,鬚髮賁張,怒目而視,「雍齒,去年你挑唆呂澤冒我之名的事情,該怎麼說?倒是好算計啊,我和劉闞火拚,你再從中漁利嗎?

    你就是這麼對待你哥哥的?若是如此的話,老子可不敢當你這兄長二字!」

    雍齒頓時露出了尷尬之色。看著劉邦,不知該怎麼說。

    其實從劉邦回到沛縣後,他就等著劉邦來興師問罪。可沒想到,劉邦好像沒事兒人一樣,根本沒有理他。一來二去,竟忘了這件事。如今劉邦提起來,雍齒有點不知所措了。

    媽的。明明是我的地盤,怎麼讓他搶了上風?

    雍齒深吸一口氣,強作笑臉道:「劉季,那件事地確是小弟地不是。一直想登門道歉,可手頭事情多,就未能顧得上。這樣吧,小弟願奉黃金十鎰,權作是賠禮。行不行?」

    說著話,他一擺手,示意雍二去拿錢。

    區區小事,你只要收了我的錢,那可就由不得你指手畫腳。

    不一會兒地功夫,雍二捧著十鎰金餅走來,擺放在劉邦的面前。盧綰的眼睛,刷的亮了。

    劉邦掃了一眼,嘿嘿一笑。

    抬手拿起了一鎰黃金,丟給了盧綰。

    「我劉季是什麼人。自己清楚。值不值這麼多黃金。我心裡也有數。其餘的你拿回去,說正事兒!」

    雍齒一怔,詫異的看著劉邦。

    劉邦不耐煩了,「不說是吧,不說我就走了!」

    「劉兄,且慢!」

    這個兄字出口,雍齒原本該有的優勢。一下子蕩然無存。「劉兄,難道你想看著那劉闞。繼續在沛縣耀武揚威嗎?」

    劉邦臉上那無所謂地笑容,漸漸消失了!

    雍齒說:「你我兄弟,早先不管有什麼誤會,可終歸是自家的事情。我雍某雖然也是外來人,但自家父始,算起來在沛縣落戶也有不少年月了。怎麼說也算得上半個沛人吧。

    如今倒好,你我被一個外來小子壓在頭上。

    旁人提起沛縣,必先說泗水花彫,而後就是那劉闞。劉兄,你難道願意被個小子壓著?」

    劉邦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那是人家有本事,與我何干?

    他賣他的泗水花彫,我做我地地頭蛇。兩者互不相干,我又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老雍,若你找我只是為了這件事,恕我沒有興趣。謝謝你今天這頓酒,他日我必回請!」

    說完,劉邦起身要走。

    雍齒急了,「劉季,這事情怎麼和你沒關係?你想想,當初那小子沒來的時候,大家都是圍著你轉。可現在呢?周昌跑過去了,審食其唐厲跑過去了,曹無傷那傻小子也跟著他發達了……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任敖和曹參,現在也在猶豫,就連樊噲和夏侯嬰……」

    這一句話,正中劉邦的要害。

    「樊噲和夏侯怎麼了?」

    雍齒說:「樊噲和夏侯,也對他讚歎!還有,蕭何先生,蕭何先生不也時常誇獎他嗎?

    長此以往下去,你身邊還能剩下幾個人?

    嘿嘿,說不定到了最後,連盧綰也會跑過去……劉兄,難不成就你一個人做地頭蛇嗎?」

    「你胡說八道,我才不會跟那混蛋!」

    盧綰勃然大怒,站起來指著雍齒罵道:「老雍,你休要挑撥我和大哥之間的關係,我和大哥同年同月同日生,此生絕不會背叛。你若再敢說這種挑撥地言語,我和你誓不罷休。」

    「哈哈,何必生氣?盧綰,我只是打個比方……不過,以後的事情,誰能說的準呢?當年那小子剛來的時候,誰能想到他有今日的成就?這人吶,總是喜歡往高處走,對不對?」

    劉邦死死的按住了盧綰,瞇眼盯著雍齒。

    「大哥,我絕不會背叛你的。」

    「綰,你也說過的,咱們同年同月同日生,三十八年的交情,我不信你,還要信誰呢?」

    只這一句話,盧綰感動的眼圈發紅。

    劉邦還真地被雍齒說動了!他能在沛縣立足,靠地是這一群兄弟。雖然蕭何並沒有承認,但是當他對外宣稱蕭何是他的手下時,蕭何不一樣也沒有站出來反駁嗎?

    人脈,這才是他立足沛縣的根本。

    沒有了樊噲,沒有了夏侯嬰、周勃這些人,他什麼都不是。

    劉邦對這一點很清楚,同時雍齒的話,也的確是觸動了他心中的那一根弦。

    審食其曹無傷也就罷了……反正一直都不太對眼兒。可是唐厲和周昌卻不一樣,特別是唐厲,在劉闞沒有來之前,和劉邦也有點頭之交。但現在呢,簡直就像是陌生人。

    還有曹參、任敖……

    劉邦心中暗自吃驚,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陷入了沉思當中。

    許久,他猛然抬起頭,「老雍,咱不說廢話。要合作也可以,但是我要知道你地計劃。」

    聽了劉邦這一句話,雍齒地臉上,浮起了一抹暢快笑意。

    娘的,你這老小子終於還是上鉤了!

Rank: 5Rank: 5

狀態︰ 離線
90
發表於 2010-11-22 10:36:18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 潛龍勿用 第八十四章 君欲何求

   在回家的路上,審食其曹無傷興高采烈。

    但是蒯徹卻顯得很沉默。

    趁著唐厲和灌嬰說話的工夫,蒯徹突然快走了幾步,到了劉闞的身邊,「東主,您今天似乎有些莽撞!那劉季不是個易與之輩,您有何必冒著得罪他的風險,強自出頭呢?

    這世上,小人難防。

    以徹之見,此人非但是小人,而且頗懂隱忍之道。冒然和他翻臉的話,只怕於您不利。」

    其實,劉闞何嘗不知道今日之舉會得罪那劉邦呢?

    只是他實在是受不了劉季那副嘴臉。好吧,就算是風俗如此,但你也太過於肆無忌憚了吧。

    追求精神自由,體味自然沒錯。

    可做到劉邦今日這般田地,就有些過了!

    不知為何,在那一剎那,劉闞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倔強的倩影。心裡更憋了一口氣。

    長出一口氣,劉闞彷彿自言自語道:「蒯徹,我當然知道小人難防……其實,翻不翻臉又怎樣?我和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難道,你認為有朝一日,我們能走到一起嗎?」

    蒯徹聞聽,愕然了!

    「其實,從阿闞釀造出泗水花彫,在沛縣嶄露頭角那一刻開始,他和劉季之間,就注定無法共存。」

    不知何時,唐厲走了過來。

    他輕聲道:「沛縣就這麼多人,難不成劉季甘做阿闞的手下嗎?」

    是啊!

    其實仔細想想,劉邦也沒什麼可怕。沒錯,他會拉攏人,有長者之風……可哪有如何?

    我也不差啊!

    我白手起家,創出了如今的家業。他身邊有樊噲夏侯嬰,可我這裡不一樣有唐厲審食其嗎?

    或許比不上樊噲那等人物,但至少說明,我也不是一無是處。

    大家同樣是人。我起點比你高,我憑什麼就要怕你,讓你,躲避你?

    劉闞的思緒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因為他所認識的劉邦,和那個史書中記載的劉邦,差別太大了!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系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如今的劉邦,真的是那個做出《大風歌》的劉邦嘛?劉闞呢喃自語。神思不禁飄飛茫然。

    可他這呢喃,卻讓唐厲和蒯徹眼睛一亮。

    兩人相視一眼之後,幾乎不約而同地退了一步,不再和劉闞並肩而行。

    這怪異的舉動。讓灌嬰、審食其和曹無傷三人都愣住了。疑惑的看著唐厲二人,審食其上前,低聲的詢問:「老唐,老蒯,你們兩個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阿闞怎麼了?」

    唐厲清癯而秀氣的面頰。閃現出一抹紅暈。

    他搖搖頭,「回家再說!」

    唐厲如今有兩個家,一個是他在沛縣城裡的祖宅,還有一座是靠著審食其旁邊地新宅。

    房子都不是很大!

    祖宅如今已經租出去,變成了一個小酒肆。

    每個月能有四五百錢的收入,基本上夠他生活。現如今,唐厲和家中唯一的一個老僕,住在新宅裡。一來沒有城市裡的喧囂,二來距離劉闞審食其地家很近,也方便往來。

    蒯徹和劉闞告了個假。說是找唐厲有事。

    劉闞也不疑有他。自然沒有阻止。審食其幾人也跟了過去,跑到了唐厲家中,關閉房門。

    劉闞回到家的時候,闞夫人正在午睡。

    這也是劉闞讓闞夫人養成的習慣。年紀大了,精力上難免會時常不足。稍稍的午睡,能緩解疲勞。春季生氣勃發,正是調養的好時節。久而久之。闞夫人也就習以為常了。

    王姬去了作坊。監督釀酒事宜。

    天井裡,劉巨和王信正嬉鬧。別看這劉巨失去了記憶。但身手還在,王信雖然也是天賦秉異,可是在劉巨地面前,全無還手之力。見劉闞進來,他撅著嘴就跑到劉闞跟前。「主人,大主人好厲害,信不是他的對手!」

    也許是那天被劉闞打了一下的緣故,劉巨對劉闞懷有一分畏懼。見到劉闞的時候,好像做了虧心事一樣,畏畏縮縮的,不敢上前說話。聽王信告狀,劉巨也撅起了嘴,一副委屈的樣子。

    「那個……大哥!」

    劉闞還真不習慣這個稱呼。

    但是劉巨卻很聽話的走過來,有點畏懼的叫了一聲:「弟弟!」

    劉闞哭笑不得……他歎了口氣,伸出了手。論個頭,他比劉巨低小半個頭,但是當他抓住劉巨胳膊的時候,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劉巨掙扎了一下。那是一種本能,因為恐懼而生出地本能。雖然不知道這巨漢曾經歷過什麼事情,但能想得出,那一定很可怕。

    「大哥,你和信玩耍,我不反對!」

    劉闞說著話,從王信手裡接過一塊濕巾,給劉巨擦了擦臉上地灰塵,溫言道:「但你要知道,信今年才十歲,還是個小孩子。玩耍的時候,注意一下輕重,莫要傷了他才是。」

    「唔……我記下了!」

    也許是早先劉闞留給劉巨那凶狠的印象太深了,此刻劉闞的一番舉動,讓他這麼一個老大的漢子,眼圈一紅,居然滴答滴答的流下了眼淚,「弟弟,你以後不要再凶我,好不好?」

    劉闞一怔,旋即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

    「來,我教你們打拳!」

    王信立刻高興起來,而劉巨見劉闞笑了,也跟著笑了。

    三個人跑到了後院的練武場,施展開了拳腳。一開始地時候,王信還跑過去湊熱鬧,可是到了後來,劉闞和劉巨較量起來,他就插不上手了。乾脆一個人練三宮步。旁邊有一匹小馬觀戰……那小馬是呂地馬。一晃半年過去了,小馬長大了不少,和王信很要好。

    這劉巨,果然是天生的力士。

    記憶雖然不再了,可是那功夫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一開始,劉闞還不敢施展全力,可漸漸地就發現。如果不施展全力的話,根本不是劉巨的對手。兩人拳來腳往,打得興起時,劉闞抄起兩根毛竹。扔給了劉巨,「大哥,再來!」

    毛竹掛著一股風聲,呼的橫掃千軍。

    劉巨也進入了狀態,大吼一聲。百十斤重地毛竹在他手裡輕若無物,一招跨劍橫戟,腳下滑步,身形順勢一轉,截擊而出。兩根都重達百斤的毛竹撞擊,蓬的一聲悶響。

    毛竹粉碎,順勢裂開。

    裹在毛竹最前段的布條,也隨之化作片片蝴蝶,紛紛揚揚。

    「闞,巨。你們在做什麼?」

    劉闞和劉巨的比試。驚動了正在午睡的闞夫人。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就跑了過來。

    正好見劉闞和劉巨這剎那間的一次交鋒,不由得大驚失色。

    劉闞一吐舌頭,連忙道:「母親,我在和大哥玩耍,你別擔心……我們沒什麼事情地。」

    「你們這是玩耍嗎?」闞夫人厲聲道:「我看你們分明就是生死相搏。」

    說著話,走到劉巨的身邊。伸手打了他一下。而劉巨這會兒也扔了毛竹。撓著頭傻笑。

    「你二人以後不許比試,都是大人了。怎沒有半點的分寸?巨,跟我來,試試新衣服。」闞夫人拉著劉巨走了,只留下劉闞在演武場中苦笑……到底,誰是親生的兒子啊!

    「主人,主人,我們比試吧!」

    王信眼睛刷亮地看著劉闞,惹得劉闞又是一陣哭笑不得。

    吃過晚飯後,劉闞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

    中午的事情已經拋在了腦後,就算劉邦要報復,怕他個甚?哈,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平心靜氣的坐下來,劉闞從書案上拿起一卷竹簡。

    竹簡名為《呂氏春秋》,是劉闞從唐厲那裡找出來的書籍。呂氏春秋是由呂不韋編撰而成,分十二紀、八覽、六論共二十六篇,合二十餘萬字。後世流傳地呂氏春秋,劉闞並沒有看過。而他手中的呂氏春秋也只是一部殘篇,不過有總好過沒有,劉闞倒也知足。

    剛看了一會兒,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了。

    劉闞詫異的起身,開門一看,卻是唐厲和蒯徹兩個人。

    只見這兩個人表情嚴肅,看到劉闞,唐厲沉聲道:「阿闞,有點事情想要和你說,有空嗎?」

    劉闞原本還想開個玩笑,可是看這二人的表情,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

    側身讓開了一條路,讓唐厲和蒯徹進來。

    「坐吧!」

    劉闞關上門,在書案後坐下來,抬手讓座,然後問道:「有什麼事情,要這麼晚跑來?」

    唐厲和蒯徹二人,相視一眼,似乎有些猶豫。

    許久之後,唐厲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阿闞,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非常嚴肅的問題,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今日你在途中做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系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我和老蒯,還有審食他們都想知道,這首歌,真的是你所想?」

    「啊!」

    劉闞瞪大了眼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是偶然間的那麼一次感懷,未曾想卻被唐厲他們聽到。

    「我……」

    「東主,此前您在宋子,曾私下與我等說,那高漸離若能殺得秦王,於秦,於蒼生皆有好處,不知是何意思?徹曾推敲,只覺東主您似有所指。莫非您認為這戰火將會重燃?」

    唐厲說:「阿闞,從我認識你開始,能感到你心中一直有所畏懼。你能推測出貨幣一統,還能預見到皇帝不會分封……還有你後來釀酒,還供奉萬歲酒,似是想要求什麼。

    南征百越,與我等其實並無干係。

    可是你卻非要弄出那藥酒,想必也不會是因為無傷和我那一句戲言吧。奔波許久,我一直想要問你:你在怕什麼?你在求什麼?阿闞,你我兄弟一場,還望你能夠坦誠相告。」

    蒯徹說:「是啊,東主,您究竟有什麼想法,為什麼不能和我們說呢?也許,我們能替你分擔一些憂愁?雖然說人玩高處走,可我們這些跟隨你的人,總要有個方向不是? 東主啊,您究竟想做什麼?」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6 23:5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