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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慕雲曦]戲鐵漢[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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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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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3:5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戲鐵漢 作者:慕雲曦

她不顧女子的矜持,找盡借口「親近」他,
奈何這根木頭仍是「規規矩矩的杵著不動,
難道她險能遠嫁東突厥那個老色鬼可汗?
偏偏她又不能逃婚,曾則將引起無情的戰火,
除非出現奇跡……
沒想到,「奇跡」真的出現了!
只是,阻擋花轎的惡人竟還要他們的命!
一陣廝殺,他身負重傷抱著她殺出重圍,
不知道是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還是看到她被炙熱的太陽烤得奄奄一息,
他那顆木頭腦袋終於開竅了,
只可惜兩人還來不及好好溫存一番,追兵已將他們團團包圍,
前無活路,後有阻礙,他自知一人無法逃出生天,
因而卸下防衛,柔情萬千的說出「我愛你」,
然後,兩人緊緊相擁,含笑跳下身後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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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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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2-9 02:55:02 |只看該作者


          愛作夢的曦仔    彭美鳳

  哈囉!大家好,我是曦仔國中時期的好朋友。國中是一個多麼令人懷念的往事啊!原本這幾年已和曦仔少有聯絡了,直到有一天去逛書店,才發現曦仔又出書了,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曦仔這個人的存在呀!也因此我才和曦仔又聯絡上了。

  那天下午,三個女人聚在一起,一堆聊不完的話題、回憶不完的往事,時間彷彿又把我們拉回國中時期了,還記得那時,我們常利用上課時間偷寫小說,雖然這種行為是不對的,但是當時大夥兒卻不甩它,反而拚命的寫,只因不想讓夢想成為泡沫;畢業後,大家各奔前程,原以為再也沒有人繼續作夢了,但是在一次聚餐裡,我們鼓勵曦仔繼續創作,因為認識曦仔的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很愛作夢、很喜歡幻想的人,無論在何時、何地,她的腦子裡都會出現很多很多的故事情節,像她這樣的人才如果被埋沒了,豈不是很可惜。所以大家卯足了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盡了甜言蜜語、威脅加利誘……,終於說服了她,也因此才有今日的──慕雲曦。

  可是說起這個曦仔,她實在是太無情了,居然只有在第一本的小說裡使用我們的名字,之後我們的名字就不曾再出現在她的書中了,她也不想想當初要不是我們的鼓勵,怎麼會有今日的她?而我們也從不怪她出了這麼多書,一次也沒請過我們;這也就算了,今日她姑娘居然好意思開口要求我幫她寫序,真是有夠她x的!

  照理說像這種沒心肝、沒良心、無情、狠心的人應該不甩她才是,但是看在大夥兒曾一起作夢、加上她今日苦苦哀求的份上,善良溫柔的我還是幫她完成了這篇序。

  希望今後大家仍要繼續支持曦仔,因為有你們的支持,曦仔才會不負讀者的期望,繼續、努力的寫更多更好看的書來回報讀者對她的鼓勵,所以曦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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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5:1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衛子雲自長安一行回來後,洛陽全城都沸騰了起來。因為「鷹揚府」鷹揚郎將衛子雲漂亮的擒下採花淫魔,而且皇上賜婚,他即將和藺少儀結成連理。

  但,最教人議論紛紛的不是衛、藺兩府的婚事,而是在一夕之間變成了寧安公主的衛書嫻即將嫁去番邦一事。

  鷹揚府內人人忙著張羅婚事,為著明日的大喜而歡騰著,但只要一提起和親一事,人人臉上無不蒙上一層陰霾。

  「和親」兩字,表面上看來是何等的風光,衛書嫻頂著公主的頭銜,不知羨煞多少平凡女子;可是事實上,嫁到異國,遠離家鄉,也許終其一生再也不得與家人相見,這又是何等心酸的事。

  為了此事,衛子雲放下郎將的身份,約了尹闕於後花園懇談──「今晚,咱們撇開身份不談,我只想知道你心裡的想法,真正的心意。」

  衛書嫻這個麼妹縱然有些刁蠻、任性,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衛子雲不能漠視她的終身幸福。他這做哥哥的當然曉得衛書嫻只有一個心上人,那就是尹闕。

  打從尹闕自小到鷹揚府後,便一直是書嫻的守護者,長久相處下來,衛書嫻不禁對他暗許芳心。

  只是,尹闕始終堅持著主僕之分,硬是逃避這段感情,讓衛子雲看了氣得快吐血了。

  面對衛子雲的質問,尹闕一愕,半刻說不出話來。

  來赴約之前,他早預料到衛子雲要談的便是這檔子事,但沒想到他會如此單刀直入。

  頃刻間,尹闕的心已在淌血。

  「為什麼不說話?」衛子雲再度逼問。

  「我……無話可說。」如今,他就算有一百個不願意,也不能違背皇命啊!

  「你──冥頑不化!」衛子雲氣極了,一拳忿忿的捶向一旁無辜、可憐的松樹,「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書嫻對你一往情深。」

  尹闕臉上哀慟的表情一閃而逝,但仍被衛子雲捕捉到。

  「原來,你對書嫻也是有情的喔──」看來他這棵朽木還有點良心。「不要騙我,尹闕。只要你對書嫻真的有情,我和爹一定會盡全力請求皇上,請皇上網開一面,另覓他人代書嫻嫁往東突厥。」

  衛子雲一臉的真摯,但尹闕卻搖頭了。

  「欺君之罪,誅九族。尹闕不想連累鷹揚府的任何一個人。」君王的性子喜怒無常,任誰也捉摸不住,誰也不能保證皇上前一刻對你笑嘻嘻的,下一刻不會賜你死罪。更何況,他和書嫻之間已不再是單純的男女情愛,此時,衛書嫻身負著「相親」的重責大任啊!

  「請郎將體諒。」尹闕單膝點地,請求諒解。

  果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你……難不成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心上人投入別的男人的懷抱,坐視不管?!」

  鮮少有人能讓衛子雲氣得七竅生煙──藺少儀除外;而今晚,尹闕做到了。

  「郎將……」

  「不要叫我,除非你答應帶書嫻走!後果由我們負責。」衛子雲氣極了,厲聲威脅著。

  尹闕定是的望著他,「對不起。」

  「你──尹闕,我們多年好友,莫非你想氣死我不成。」衛子雲緩緩吐著氣,想平息胸中的怒氣。

  「不,請聽我說。」

  「好,你說。」

  「我不想逃避,更不想帶著她遠走高飛,扔下爛攤子讓你們收拾。」

  「那你打算如何?」衛子雲不悅的問著。

  「我會事先觀察,除非那人有能力給她幸福、快樂,否則,我不會將她交給任何人的。」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啊!就連處理感情的方式也是如此獨樹一格。唉!愛上尹闕,對書嫻而言究竟是幸抑或不幸呢?

  衛子雲已無力去分析其中的利與弊了,只能暗中祈求這對戀人的感情路不會走得太辛苦。

  不過,聽到尹闕心中的想法,衛子雲倒是感到放心了,畢竟,這段感情並不是書嫻一人在唱獨腳戲。

  他相信,尹闕一定會好好守護著書嫻,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畢竟十年來,尹闕一直扮演著那個角色。

  其實這十年來,依尹闕的個性,他相信尹闕心中所受的煎熬未必比書嫻少。

  「既然如此,就照你的意思去做吧!」

  「多謝郎將。」尹闕釋懷的笑著,「明日是郎將的大喜之日,尹闕在此先說聲恭喜了。」

  想起可人的未婚妻藺少儀,衛子雲臉上不禁浮起得意的笑容。

  「是呀!終於要娶她入門了,真不容易啊!」他有感而發道。

  尹闕深知其中曲折,附和道:「的確是不容易。」他看見衛子雲皺起眉頭,隨即瞭然於胸地問道:「郎將可是在憂心皇上所托之事?」

  衛子雲不語,僅以點頭示意。

  在長安時,皇上暗中托付衛子雲一件事──擒拿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殺手「紅尾燕」。

  近幾年來,江湖出現一俠盜──紅尾燕,此人專門趁半夜偷走貪官污吏的金銀珠寶,若是窮兇惡極的壞蛋便將之誅殺。此人專門針對官場人士而來,令朝中顯貴無不膽戰心驚。

  紅尾燕喜著一紅色披風,身輕如燕,因此而得名。此人手持大彎刀,奪命的燕型飛鏢是其獨門暗器。

  沒有人認識他,他像是一道解不開的謎。

  「唉!我並不想捉他。」衛子雲歎道。此人雖誅死近十名朝廷命官,但,他偷的是貪官的錢;殺的是罪不可赦的昏官,他的行為也算是在清除敗類。

  「我也是這麼想。」尹闕和衛子雲想法一致。

  「別想這麼多了,先應付眼前的事要緊。」

  兩人相視一笑,外頭傳來三更的鑼聲,明天……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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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熱熱鬧鬧的九月天,儘管氣候不穩定,但,衛、藺兩府的婚禮仍在恭賀、祝福聲中火熱的進行。

  衛書嫻默默地啃著食之無味的菜餚,看著大哥衛子雲假裝不勝酒力的模樣,她不悅的噘高嘴。真是的!大哥那副猴急樣,裝得太假了!雖然她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可……可是,她失戀了耶!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開心的時刻,只有她一人獨自哭泣?

  老天真是不公平!

  她為自己斟了滿滿的一杯酒,舉杯仰頭便灌了下去。此等「壯舉」,因衛子雲告席離開而引起眾人騷動,只有衛母姜孟汝瞧見。她瞪了女兒一眼,警告嫻嫻規矩一點。現在的嫻嫻已不同以往,在被冊封為寧安公主的同時,也表示她已沒有了自由。再說,今天嘉賓如雲,多少朝中權貴在此虎視眈眈的觀望著,可別因嫻嫻粗魯的舉動而給了他們嚼舌根的機會。

  「啊!大公子真是可憐,新婚之夜耶!被人給灌了這麼多酒。」緊跟著衛書嫻的貼身侍女──小呆,凝望著熱烘烘的那頭許久,終於替衛子雲發出了不平之鳴。

  「他哪兒可憐了?」衛書嫻可有一肚子氣。「他呀!快活得很。」她又動手再斟了一杯酒。

  「啊!小姐……」小呆驚訝的問,同時搶下衛書嫻手中的酒杯。心想:小姐說話何時這等粗鄙了?「你怎麼可以喝這麼多酒?」

  「還我。」衛書嫻拍著桌子,美目圓瞪。

  小呆立刻將酒杯藏到身後去,小姐根本已經醉了。

  衛書嫻拍桌子的舉動已引來不少人的好奇圍觀。

  姜孟汝看不下去了,隨即陪笑道:「對不起呀!各位,我這女兒天生酒量差得很,讓各位看笑話了。」並轉頭吩咐道:「小呆,還不快扶小姐回房去。」

  真不愧是大將軍衛剛的夫人,輕而易舉的讓大家轉移了注意力。轉眼間,眾人已忘了衛書嫻此一失禮的舉動,大夥兒又熱熱鬧鬧的敬酒、吃菜。

  無、趣、極、了!

  衛書嫻甩袖轉身離去,小呆立刻緊跟在她身後。而守候在廳外的尹闕則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到了居住院落前的小花廳,衛書嫻不勝酒力,倚著一旁的樹木乾嘔了起來。

  這下,小呆可慌了。

  「小姐,你根本不會喝酒,何必喝那麼多呢?瞧,你的胃又泛酸了吧!你等等,我去灶房拿些醒酒茶來。」她一轉身,看見剛趕過來的尹闕,就像看見救星一樣,興奮的嚷著:「尹校尉,你來得正好,拜託你幫我守著小姐一會兒,我去拿醒酒茶,馬上就回來。」

  也不等尹闕的回答,小呆一溜煙的就往回頭跑了。

  尹闕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撫自己因擔心而快速跳躍的心。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衛書嫻身後,問道:「小……」驀地,他放棄了,改口道:「你還好吧?」

  好?他認為她能好到哪裡去?去他的關心,她一點都不希罕。

  告席離開而引起眾人騷動,只有衛母姜孟汝瞧見。她瞪了女兒一眼,警告嫻嫻規矩一點。現在的嫻嫻已不同以往,在被冊封為寧安公主的同時,也表示她已沒有了自由。再說,今天嘉賓如雲,多少朝中權貴在此虎視眈眈的觀望著,可別因嫻嫻粗魯的舉動而給了他們嚼舌根的機會。

  「啊!大公子真是可憐,新婚之夜耶!被人給灌了這麼多酒。」緊跟著衛書嫻的貼身侍女──小呆,凝望著熱烘烘的那頭許久,終於替衛子雲發出了不平之鳴。

  「他哪兒可憐了?」衛書嫻可有一肚子氣。「他呀!快活得很。」她又動手再斟了一杯酒。

  「啊!小姐……」小呆驚訝的問,同時搶下衛書嫻手中的酒杯。心想:小姐說話何時這等粗鄙了?「你怎麼可以喝這麼多酒?」

  「還我。」衛書嫻拍著桌子,美目圓瞪。

  小呆立刻將酒杯藏到身後去,小姐根本已經醉了。

  衛書嫻拍桌子的舉動已引來不少人的好奇圍觀。

  姜孟汝看不下去了,隨即陪笑道:「對不起呀!各位,我這女兒天生酒量差得很,讓各位看笑話了。」並轉頭吩咐道:「小呆,還不快扶小姐回房去。」

  真不愧是大將軍衛剛的夫人,輕而易舉的讓大家轉移了注意力。轉眼間,眾人已忘了衛書嫻此一失禮的舉動,大夥兒又熱熱鬧鬧的敬酒、吃菜。

  無、趣、極、了!

  衛書嫻甩袖轉身離去,小呆立刻緊跟在她身後。而守候在廳外的尹闕則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到了居住院落前的小花廳,衛書嫻不勝酒力,倚著一旁的樹木乾嘔了起來。

  這下,小呆可慌了。

  「小姐,你根本不會喝酒,何必喝那麼多呢?瞧,你的胃又泛酸了吧!你等等,我去灶房拿些醒酒茶來。」她一轉身,看見剛趕過來的尹闕,就像看見救星一樣,興奮的嚷著:「尹校尉,你來得正好,拜託你幫我守著小姐一會兒,我去拿醒酒茶,馬上就回來。」

  也不等尹闕的回答,小呆一溜煙的就往回頭跑了。

  尹闕深深吸了一口氣,平撫自己因擔心而快速跳躍的心。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衛書嫻身後,問道:「小……」驀地,他放棄了,改口道:「你還好吧?」

  好?他認為她能好到哪裡去?去他的關心,她一點都不希罕。

  其實,她好想大哭一場,卻哭不出來,她的淚水好像和她的愛一樣──鎖死了。除非有人能解開她的鎖,解放她的愛。

  衛書嫻靜靜的望著窗外的月夜,喃喃道:「天……不要亮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靜靜的待著,不去理會所有煩人的塵事。

  「小姐。」是小呆回來了,她壓低嗓門問:「你是不是睡著了,小姐?」

  衛書嫻沒理會她,只是靜靜的凝視著月亮。她覺得好累,已經不想再說話了。

  這場婚禮打從心底最開心的人莫過於衛子雲了。就在他前往新房的時刻,他的寶貝妻子卻正想著另一樁嚴肅的大事。

  衛子雲由衛子青等一行人熱熱鬧鬧的推進了新房。眾人在看了新婚夫妻共喝交杯酒、合吃幾樣菜後,一行人這才放過他們一馬,識相的離去。

  「少儀!」

  關上門,侍衛子雲回頭一望,只見他最心愛的心妻子兀自坐在椅子上,一顆小腦袋垂得低低的,完全無視他這新郎倌的存在,他不禁有些惱火。

  「你又在想些什麼了?」他只手抬起她的下顎,逼迫她看著他。

  瞧他這等不滿的眼光,她不過忘了他一會兒嘛!值得他如此光火嗎?

  「才沒有哩!」她撇撇嘴,決心不搭理他。「我在神遊太虛,拜周公為師。」

  「是嗎?」衛子雲嘴角掛著挪揄的笑意,「敢情是為夫的誤會了,我以為周公他老人家早收你過去當女兒了。」

  「你好壞。」藺少儀揮掉那只壞壞的大手,由鼻孔哼氣瞪他。「淨逞口舌之能。」

  衛子雲雙手抵住桌邊,彎下身子,俊俏的臉龐貼近她那紅灩灩的小嘴。

  「全拜娘子調教得好。」

  他灼熱的氣息吹拂上她的小臉,一瞬間令她慌了手腳、心跳如擂鼓。

  「我……你……你別靠近我。」慌忙之下,她伸出雙手抵住他的胸膛,企圖拉出一點距離。她心想:奇了,子雲何時學會調情這招來著?

  哪知她企圖抵擋的雙手卻教他順勢拉起,圍在他腰後,硬生生的教兩人的身子貼得密合。感到他胸前巨烈的起伏一如那晚,她的身子頓時像著了火一般。

  「別……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說。」藺少儀抬起紅紅的臉蛋,意外的聽到自己虛軟無力的聲調。

  「有事……待會再說。」

  他探出舌,沿著她灩紅的小嘴四處遊走,並不時呢喃著。這種灼燙的感受令藺少儀心悸,遂緊捉住衛子雲的雙臂,以防止自己自椅上跌落。

  終於,在她嚶嚀一聲,脫口「可是」時,他得以探入她的唇舌中,吸吮著他冀求的甘甜。

  他的吻如此狂烈,如翻江倒海般;而他的雙手也不甘寂寞,解開她的衣扣,探進肚兜中游移。

  「子雲……」藺少儀試圖拉回游離的意識。

  「不要說話,只要想我,嗯。」他低頭,封住了她的唇,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雲雨後過──藺少儀全身不著寸縷,嬌羞的躺在衛子雲身旁,那模樣,令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你方才想要同我談什麼?」執起她散落的發,他細細撥弄、把玩著。

  藺少儀倏地瞪大只眼,將棉被拉得高高的蒙住臉,只露出一雙眼,謹慎的望著他。

  「我說了你可不要生氣。」

  「我不會生氣。」他輕啄一下她的額頭。嗯!滋味真好,真想再來一次。

  「真的?」她狐疑的問,美目轉了轉。「你發誓。」

  「好,我發誓。」衛子雲無奈的舉起手。

  「好,我說囉……」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自動減低音量。「我想派人暗殺東突厥王──」

  「什麼?你瘋了是不是?」慕紫纓雙手捧著臉,激動的尖叫著。她和少儀及書嫻是一塊兒長大的好姊妹,趁著一大早,來探視剛成為「少婦」的少儀,卻聽到這個瘋狂的想法。

  「纓纓,你小聲一點啦!」藺少儀頂了她一眼,似在責怪慕紫纓有些大驚小怪。

  慕紫纓如秋水般的雙眸四處瞄了一下,確定這房內只有她們兩人後,這才放心低嚷著:「你是怎麼想到這法子的?又要叫誰去做呢?」她雖覺得荒謬,但好奇心仍是有的。

  藺少儀「嘿、嘿」乾笑兩聲,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吃上一口,「你說呢?」

  又是這種無害的笑容,危險、危險!頓時,慕紫纓心中警鈴大響。依照儀儀這眼神和笑容看來,十之八九是她想混進相親的隊伍中,等一到東突厥,再伺機殺掉東突厥王。

  「不行啦!我和你都不會武功,要怎麼行刺呀?」慕紫纓一臉的欲哭無淚,連忙推翻這荒誕的想法。

  自從她們三人上次的長安之行被人逮到帶回洛陽後,她便遭到父母的苛責。父親慕天耀並義正辭嚴的警告她,再有犯錯時,立刻送她到王大善人家當媳婦。她才不要呢!再說,她的心在那一趟長安之行早已許給別人了。

  不過,依儀儀的個性,她絕不會善罷甘休。

  「說什麼我都不去!」慕紫纓事先說明。

  「纓纓,你愈來愈笨了耶!」藺少儀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她,一副她無可救藥的表情。「我怎麼可能叫我們兩個不懂武功的女孩子去送死,鐵定不會成功的,要是反而成為那蠻子的階下囚,不就完蛋了。」

  一想起傳聞中的東突厥王──長得虎背熊腰,蓄著一臉落腮鬍,噬血、好色的模樣,頓時,兩人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

  慕紫纓不自在的抖了抖身子,揮了揮手臂,才道:「那你找我是什麼事嘛。」

  她被搞迷糊了。

  「托你尋人囉!」藺少儀笑瞇瞇的說。

  「尋人?」這就更奇怪了。「尋什麼人?」

  藺少儀斬釘截鐵地道:「殺手。」

  「殺手!」

  慕紫纓一聽,由椅子上彈跳起來,震驚的程度令藺少儀大吃一驚。她正感納悶時,只見慕紫纓驚慌的反問她。

  「你怎麼知道我認識殺手?」莫非……長安那一晚的事儀儀早已知曉了。

  「我想,慕世伯行醫多年,又是個怪神醫,定與江湖中人有來往,所以……」

  藺少儀腦筋一轉,細想:不對,纓纓的態度太奇怪了。「奇怪,纓纓,你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們嗎?」

  藺少儀起身,逼近慕紫纓。

  完了!這不啻是自己露餡。

  「沒有。」慕紫纓急切的否認,心虛的不敢望向好友。真是的,她這麼緊張幹嘛!無端惹來儀儀的懷疑嘛!

  「沒有嗎?」藺少儀提高嗓門。纓纓的反應實在太奇怪了。

  慕紫纓挑挑眉。這瀟脫的小動作,由她做來卻顯得有點滑稽。她打算來個死不認帳,首先要做的是……「啊!我想起來了。」她立刻轉移藺少儀的注意力。「爹的確認得一名殺手,此人武功極高,殺個人比踩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有這麼厲害呀!那這殺手索價如何?格調高不高?男的還是女的?」對於新奇的事物,藺少儀一向保持高度的好奇心,不知不覺中,被慕紫纓轉移了話題尚不自知,還傻愣愣的追問著。

  「應該是很厲害啦!是個男的,江湖上人稱『紅尾燕』。」憶起那個倉皇無措的夜晚,憶起他,淡淡的緋紅悄悄浮上慕紫纓絕美的容顏。

  「啊!」

  藺少儀倏地擊掌,大聲尖叫一聲,驚得慕紫纓嚇了一跳,暗自嚇出一身冷汗。

  「怎麼了?」慕紫纓趕緊問著。

  藺少儀苦著一張臉,「怎麼辦啦!纓纓,為了找殺手這檔子事,我居然忘了去向爹娘請安了。哎喲!我才嫁來鷹揚府第二天耶!怎麼辦?會不會真的像我娘講的那樣,不到一個月,我就被休回娘家?」

  儀儀居然會為這種事情擔心!慕紫纓不禁感到有些安慰。儀儀總算意識到自己是衛子雲的妻子,鷹揚府未來的當家主母了。嗯!可喜、可賀。

  慕紫纓好笑地安慰她,拍拍她的肩。「儀儀,你別擔心了,在衛伯母眼裡,你是個寶呢!再說,只要你和衛大哥爭氣一點,」還意有所指的瞄著藺少儀的肚子,曖昧兮兮的笑著,「到時候,大家不把你捧在手心才怪。」

  藺少儀嬌憨的臉蛋倏地漲紅,囁嚅道:「你……說什麼,沒半點正經。」

  「正經?」慕紫纓哼哼嗤笑,「你別告訴我,你和衛大哥晚上關起房門來,談論的全是孔子、孟子的大道理。」

  「討厭啦!」藺少儀羞得大叫:「你怎麼愈說愈不正經了!」羞死人了!這床第之間的事教她如何啟口?

  慕紫纓卻一本正經的說著:「儀儀,這沒什麼好害羞的,男女交合原本就是一件天經地義的事,而且那是神聖的,經由這件事才會有新生命產生,才能繁衍我大唐民族的子民啊!」

  這一刻,藺少儀認為慕紫纓不是腦子太純,就是學醫學到頭殼壞去了!這夫妻之間的行為,不單是純為傳承香火,而是包含更多的情與欲。

  反正,她懶得和纓纓扯下去了。

  「不同你說了,反正殺手一事托你去辦了。」

  急速起身,藺少儀像是火燒屁股般逃離這令她尷尬的場面。

  慕紫纓納悶著,百思不得其解。這事兒,她並沒有說錯呀!為何儀儀會如此窘迫呢?探向懷中,她掏出一燕型沖天炮,睹物思人,她笑瞇瞇的喃喃自語:「該是你還我人情的時候了。」

  黑漆漆的夜晚,他依約出現了!

  依舊是那一身刺眼的紅,紅得誇張、紅得嚇人,更襯托出那一臉與紅極不搭調的挪揄神采。

  他笑著,笑得稀奇古怪極了!

  看得慕紫纓當下心頭一驚,臉上的表情遂多了分防備,心中戒慎道:「古里古怪,准不安好心眼兒。」她馬上退離了五、六步。

  「何必像防賊一樣站得這麼遠呢?不要我的協助了?」他閒適的打量環境,以輕鬆的口吻說著,並移至一旁的大樹枝椏上坐下。「呵!這兒環境真不錯,雖沒有星月爭輝,倒也幽靜,極適合偷情的絕佳場所,我說得對不對?慕千金,我的救命恩人,嗯?」

  「你……」慕紫纓氣鼓了一張明亮的臉蛋,卻找不著一句調兒反駁。

  早知如此便不找他來,要不是為了嫻嫻將來一生的幸福著想,她才不要忍受他這般輕佻的言語及態度呢!

  她睜著圓滾滾的美眸怒視他,他卻依舊裝作不知情,笑得好可惡。

  慕紫纓更氣了,絞扭著雙手藉以洩怒。不得已,她櫻唇微噘道:「你欠我一條命。」

  說出事實是要讓他知道,他這條小狗命是她救的。沒有她慕紫纓,世上就少了一位黑、白道人人敬畏、聲名遠播的殺手──紅尾燕了。

  他好歹也該知道「感激」這兩字是怎麼寫的,對她說話該去掉那分不正經才偏偏他老是拿那吊兒郎當的神情對她,教她好生氣惱,恨不得將他那輕浮的笑容給擰下來。

  「這檔事我明白得很。」

  他俐落的往下一躍,著地時,沒半點聲響,也無半點塵土揚起,足見其經功過人。

  他大剌剌的向她邁近,「我該如何報答你?以身相許?」一俯身,輕而易舉的將慕紫纓絕美動人的臉蛋納入視線中。

  他滿意的看到她羞赧著一張酡紅的臉蛋。捉弄她,已成了殺手紅尾燕生平最大的樂趣之一。

  倏地,放大的俊俏臉龐令她一時岔了氣,待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又被他給擺了一道,教她不免更加氣惱。

  「胡扯。」她撇開了臉,不敢望向那懾人的雙眸,並暗自提足勇氣。「不准你再如此對我不敬,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

  他抿嘴悶笑三聲,打恭作揖道:「是是是,不知救命恩人有何指示?」

  他這頑劣的舉止比那輕佻的言語更令人氣惱。瞧他憋笑成那樣,存心不給人面子嘛!

  「你……」

  慕紫纓有氣罵不出,恨不得捶胸「砍」足(捶他的胸、砍他的足),最好再將他那張嘴給縫起來。

  「唉!小的在等候救命恩人的指示呢!」他佯裝長歎一口氣,然而眼神全不是那回事。

  慕紫纓為避免自已被他活活氣死,唯一自救法則是──假裝沒聽到、沒看見。

  一想到這一點,她將小臉蛋揚得高高的,壯壯自己的聲勢。

  「我要你去把東突厥王喀瑟烏稅哈殺掉。」她傲然的下達命令。

  可惜,她好不容易湧現的氣勢,在下一刻便被他的低吼給吞沒了。

  「什麼?!」他睜大的眸子像發威的老虎般,挺駭人的,活像是要把她吃掉般,她連忙縮頭閉眼、捂著耳。「你應不會只為了鷹揚府的衛千金,便要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去那雞不拉屎、鳥不生蛋的蠻荒地,去暗殺那好色的糟老頭子吧?」

  一吼完,他定定的望著她,轉念一想,「這不是你想的餿主意吧?」

  慕紫纓仍縮在「龜殼」中,遲疑著不敢抬頭。

  她的沉默惹來他滿心的不耐。

  「聽好!」他粗魯的捉住她的雙臂,逼使她面對自己。「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東窗事發,可是要誅九族的!」

  他的口氣是難得一見的正經與嚴肅,令慕紫纓不由得憂心忡忡。

  「你不幫我嗎?」為了嫻嫻的幸福,說什麼她也要試上一試。

  她靜靜的睇睨著他,水靈靈的大眼中有著淡淡的水氣,柔弱無依的模樣,令他鋼鐵般的心為之一震。

  「我……」她竟令他無法開口說不!他震懾於自己的心態。

  「我相信你。」慕紫纓急急道,慌忙中反捉住他的衣襟。

  這算什麼?瞧她那萬般信任的眼神,難道他就為了這小狗般信任的眼神而去拚命嗎?喔!老天,他起碼值得一份謝禮吧!

  慕紫纓瞧他那搖擺不定的神色,心想:要是他不答應,那嫻嫻的一生豈不埋葬在那色老頭手上了。

  「幫幫嫻嫻好嗎?事後不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她豁出去了,垂淚的絕美臉蛋上佈滿倔強的神色。

  時光彷彿在兩人之間停住般。

  倏地,他臉上浮現不尋常的困擾神色。

  「若我說不,你和那位藺千金會自個去吧?」他煩躁的爬著額前的髮絲。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絕佳妙計,但此計若是由兩名弱女子去執行的話,無疑是找死。

  「你弄錯了,儀儀現在不是藺府的千金了,而是鷹揚府的少夫人。」你口氣要尊重點!她心底暗念著,可沒傻到脫口而出。她認真地說:「要真是沒人肯幫我們,我們只有自己硬著頭皮上了。」

  他長歎了口氣,眼裡淨是無奈。既然無法狠心對她說不,只好──「算我答應了。」口氣卻是模稜兩可。

  「真的?」

  慕紫纓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直見到他那無可奈何的表情,才相信自己沒有聽錯。

  「真的!你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她興奮的蹦蹦跳跳,直扯著他的雙臂,完全沒顧慮到大家閨秀的風範,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快「投懷送抱」了。

  他難得感到渾身不自在,悶咳了兩聲,暫時喚去了她滿腔的喜悅。

  兩人著實貼得太親匿了,慕紫纓鬆開手的同時倒退了兩、三步,小臉蛋像被紅霞沾染上似的羞澀緋紅。

  「對……對不起,我是太……太高興了。」她囁嚅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心底有種奇異的感覺,明明以往很怕他的,為何今日竟覺得他……值得信賴。

  真的嗎?

  哪知,他大步一靠近,親暱的在她耳邊呢喃道:「不用這麼緊張,事情辦成之後,我會很樂意接收你的答謝,我很期待擁著你的身子看著黎明的到來。」

  齷齪!

  「你──你無恥。」慕紫纓雙手捧著發燙的臉頰,卻意外的感受到他呼出的熱氣帶給自己悸動的感受。

  眼看著他俯下身子,逐漸要侵蝕自己的意識,她的兩眼卻只能看著他促狹的唇……她完蛋了!

  「小姐──小姐──」

  千鈞一髮之際,遠處傳來小春壓低的呼喚聲。

  他厭惡的皺起眉,低咒道:「狗屎!」隨即伸出手,親暱的撫著她的嫣唇,無賴的笑道:「別開心得太早,有一天我會回來索取的。」

  誰……誰說要給你了,這等鴨霸的方式豈不是跟無賴一般。

  慕紫纓不可置信的望著他,他卻施展得意的輕功,眨眼間揚長而去。

  此時,小春的呼喚聲愈來愈近了。

  不知怎地,慕紫纓竟無法一笑置之,只感到渾身無力的滑落到地面。

  她竟然會雙腿發軟,為了他,為了那個惡魔!

  她氣極了,忿忿的拔起四周的青草洩恨。「可惡!你這個討人厭的無賴、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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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儘管如何的後悔及不願,時光仍是悄悄的飛逝,終於來到這一天了。

  衛書嫻近乎麻木的接受一切既定的儀式,從戴上鳳冠、披上霞帔,到拜別雙親,雙腳踏上紅轎子,她就像個木雕的娃娃般,雙眼空洞,毫無生氣。

  她的沉默寡言,教一旁的人看得擔心不已。

  離起程的時刻還有一炷香時間,衛母低聲道:「嫻兒,娘再問你最後一次,真不後悔?」

  儘管衛母生性豁達,但面對這很有可能與唯一愛女訣別的場面,不免淚如雨其實,大夥兒心底明白得很,衛書嫻這趟嫁過去,很有可能是死別啊!整個鷹揚府沒人笑得出來。為什麼皇上選上的,竟是平易近人、落落大方、和善可親的衛小姐呢?

  為什麼呢?

  「娘,嫻兒不早說過嗎?既得不到衷心所願,不論身處何處……都是一樣的。」

  她的心已死,只求早日離開這傷心地。

  不論嫁得多遠,只要不再見到「他」,心口上的傷總有癒合的一天吧!她如此想。

  「你這傻丫頭……」衛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抽抽答答的,「都已經陷得這麼深了,為何不同爹說一聲,叫你爹替你做主。這尹校尉也真是的。」

  世上還有比她更可悲的娘親嗎?直到女兒出嫁前夕才知曉女兒芳心所許何人,卻為時已晚,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寶貝女兒嫁到東突厥去,伺候那番王。

  衛書嫻慘然一笑,由父親做主嗎?得不到真心的婚姻,不值得她有一絲絲的期待。

  「時辰到了,新娘子該上路了。」

  前頭傳來媒婆的催促聲,打斷了母女兩人話別的時刻。

  「娘,你和爹要多珍重。」衛書嫻露出近日來難得一見的笑容,然而笑中竟沒有一絲快樂。

  這是一個新嫁娘該有的表情嗎?

  衛母為女兒的癡傻感到心痛難當,而她能做的,竟只是看著女兒覆上紅頭蓋。

  媒婆立即來將轎簾放下,轉身討喜道:「恭喜衛將軍、衛夫人,從此衛府飛黃騰達,咱們洛陽城今日可全沾光啦!」

  看這媒婆誇張的笑容,衛母直想給她一粒飽拳,卻被丈夫看穿了心事。

  「夫人,賞銀。」衛剛雖不捨,但畢竟是統率左右龍武軍的大將軍,喜怒哀樂絲毫不表現於剛毅的俊臉上。

  凡事以大局為重,不得以戲耍心待之。衛母深知這一點,心不甘情不願的掏出袖袋中的錢袋,叮嚀道:「好好照顧我女兒。」

  這紅袋沉甸甸的,賞銀肯定有百兩,媒婆樂得合不攏嘴,急忙點頭稱謝,到前頭忙去了。

  和親可是一項重大的事。在皇上的叮嚀及衛府的張羅下,共派出一百二十位禁衛軍隨行護駕、一百輛馬車運送嫁妝、一百六十六人吹奏喜樂、六馬車的女婢隨行,聲勢頗為浩大。

  鞭炮聲轟隆隆作響,炸得衛書嫻的思緒亂飛。

  「小姐,你還好吧?」小呆是衛書嫻的貼身女婢,才得以同主人一同坐在喜轎內,此刻正憂心忡忡的望著衛書嫻。

  衛書嫻搖搖螓首,心中百味雜陳。

  「欽差大人,全部整裝好了,待你下令便出發。」

  「好,上路吧!」

  外頭傳來尹闕依舊低調的嗓音,衛書嫻聽聞,真不知自己的心口上又要淌下多少血淚來!

  究竟是他真的無情,抑或兩人真的無緣?

  就在喜轎抬起時,遠遠的傳來一聲悅耳的女聲。

  「慢著,停轎。」

  這迷人的聲調,除了她那凡事坐不住、老愛胡攪蠻纏的嫂子藺少儀外,不做第二人想。

  尹闕勒住韁繩,揮手示意將喜轎放下。

  「少夫人,時辰已到。」他皺眉道。

  藺少儀不甘示弱的挑起柳眉和他相「瞪」。「你那是什麼表情?難不成你怕我會把新娘子拐跑不成!瞧你,少夫人叫得如此彆扭,額頭都快抽筋啦!」

  頓時,尹闕哭笑不得。

  「不是,屬下是怕少夫人動了胎氣。」要是傷了肚內那塊龍種,任何人都擔待不起啊!再說,昨兒個夜裡才聽衛子雲發下重誓──在這最重要的前兩個月,一定要把他那活潑好動的小妻子給綁在床上,以確保肚內胎兒無事。

  怎麼……今兒個一大早就見著少夫人,此刻她還一蹦一跳的。

  「多謝關心啦!我們母子倆命硬得很呢!」藺少儀得意洋洋的往前邁進,倏地,她一轉身,纖纖玉指指著尹闕,神色嚴肅。「還有,你。」

  尹闕一愣,「我?」

  「對,就是,你立刻把你那見鬼的、該死的、扭得亂七八糟不能再扭的眉毛給我扳回原位,否則,我找位剃頭師傅把你眉毛給剃啦!」

  什麼?尹闕聞言一愣,眼中大有「少夫人,你何苦整我」的神情。

  藺少儀得意的盯著他瞧,表明了「只要你哪天讓嫻嫻開心的話,我就考慮放了你」。

  卻見尹闕神色不自然的撇過頭去。

  臭、男、人!藺少儀自知沒搞頭了,轉而走向喜轎,掀開轎簾,整個人坐了進去。

  「哇!你是我見過臉色最臭的新娘子了。」她咋舌道。

  衛書嫻毫不客氣拿白眼瞪她。

  「『嫂嫂』,你窮極無聊,沒事找我尋開心嗎?」難道儀儀不瞭解她的心已碎嗎?

  藺少儀卻笑得燦若朝陽。

  「由洛陽到東突厥,快則一個半月,慢則兩個月,嫻嫻,你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證明那個二愣子對你有沒有感情。喲!兩個月哩!足夠你們兩個你儂我儂得共度美好的時光。」

  天!衛書嫻真是甘拜下風了。

  「你在胡扯什麼?!」現在這個情況,嫁或不嫁豈是她一人可以決定的。她是前往和親的寧安公主耶!身負重責大任,哪能說不嫁便不嫁的。

  「來,別緊張,我這有三封書信。遇到危險時,你逐一拆閱,便可化險為夷。」

  藺少儀神秘兮兮的遞給她三隻紅紙袋,裡頭均有一張信箋。

  這藺少儀又在搞什麼名堂了。

  未料,藺少儀笑瞇瞇湊近她的耳悄聲道:「嫻嫻,你淨可放心,這兩個月,你當是去遊山玩水吧!我和纓纓已經暗中買通了殺手,在你到達前,那個什麼色老番王早就去見閻王啦!你也不用和親了。」

  衛書嫻一聽,嚇白了一張俏臉,但稍後伴隨而來的,竟是一絲希望悄悄升起了……「停轎。」

  衛書嫻摘下了鳳冠,透過喜轎的小窗口,整顆頭顱幾乎往外探了出去。

  「小姐,危險啦!」

  小呆驚慌失措的扯住小姐的身子,深怕公主一個不小心便跌個狗吃屎。

  「哎喲!我說停轎、停轎,聽到沒有,給我停下來啦──」

  察覺轎子依舊以緩慢的速度前進,衛書嫻火了,索性奮力的跺著雙腳,這驚人的晃動,足以驚駭四周的人,包括小呆在內。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見阻止不了,她急忙掀開轎簾喊道:「你們還不快停下來,難不成希望公主摔下轎去嗎?」

  這句話有十足的嚇阻力,轎子立刻停下,十六名轎夫面面相覷。

  起程的這兩日來,這寧安公主已用了這方法成功的下轎達三次以上,而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麼?

  第一次是在大街上為了買一串玉蘭花;第二次是為了施捨銅錢給乞兒;第三次是為了看晚霞,而現在呢?難不成是為了看太陽嗎?

  總之,起程才第二日,大夥兒已察覺到公主十分的不合作。

  而這份不合作及緊張的氣氛,全是由一人引起的。

  「小姐,又有什麼事了?」

  喏!就是眼前這男子。

  轎簾才一掀開,衛書嫻很滿意的看到尹闕一臉不悅的神色立在眼前,可見喜轎才發生一點小騷動,在前頭的他便立刻策馬折回,速度之快,令她感到滿意極了。

  但,她仍是板起一張臉。

  「我現在可不是什麼小姐了。」她厲聲指正。

  尹闕壓下滿腔的無奈。「是,屬下知錯。請問公王又有何吩咐?」他心底明白,她的怨、她的怒全因他而起,所以,她所有的不快他全盤接收便是了。

  衛書嫻昂起下頷,纖纖玉手指向遠遠的、被喜轎的騷動而嚇得立在一旁發愣的小販,道:「我聞到好香的肉包味,餓得我四肢無力,我要吃肉包。」

  就為了區區一個不值十文錢的肉包!

  尹闕頓時覺得渾身無力,幸好他們已來到城外步入郊道,否則不知會引起多大的騷動。

  「公主,你若是累的話,前處不遠的地方有個茶棚,到時……」

  「我才不要。」衛書嫻打斷尹闕的話,賭氣道:「我、只、想、吃、肉、包。」

  「這……」

  「肉、包。」衛書嫻重複道。

  四目相望,氣氛處於驚爆點,最後,還是尹闕舉手投降。

  「好!我去買,請公主好好的、乖乖的待在喜轎上,屬下馬上就回來。」

  什麼嘛!那是什麼命令的語氣,什麼叫乖乖的、好好的?當她是五歲女娃兒那麼好使喚嗎?

  她──偏──不。

  尹闕策馬步向小販,高大英俊的姿態帶給小販無比的壓迫感,就在小販用紙袋包好兩個肉包,尹闕正欲付錢時,一襲紅色的倩影飄過他的眼角,神速的接過肉包,轉身往一望無際的草地走去。

  尹闕登時瞠目結舌。

  「該死的!」

  衛書嫻彷彿當他不存在似的,接了肉包就往喜轎相反方向的草原走去。

  尹關將銅板丟給小販,立刻跳下馬背,三步並做兩步快速的追上了衛書嫻。

  「小姐,你別玩了,快回轎吧!」他真正想說的是:你就別再玩我了,愛上不能愛的你已是我一輩子的痛了,還得忍受你不時的惡意捉弄。

  他是個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莫非真要他將崩潰、痛苦的一面給她看嗎?

  衛書嫻緩慢的回過頭,低頭望著拉著她的衣袖的巨大手掌一眼,倏地,冒出一句官話。

  「我乃當朝的寧安公主,你居然膽敢冒犯本宮。」

  她說得煞有其事一般,害得尹闕當場愣住。衛書嫻乘機捧著肉包坐下,拿出其中一個,嚼得津津有味。

  尹闕回過神來,頓時發現自己已冒了一身冷汗。

  從小到大,衛書嫻等於是在他保護的羽翼下成長的,她的性子,他可說是摸得一清二楚,她向來直來直往,從不拐彎抹角,只需瞧她一眼,便曉得她在想什麼。

  而現在,那個坦率的書嫻何時學會耍心眼,這行為往往只有在少夫人藺少儀的身上才看得到,而現在……他應該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至理名言。

  「要不要,分一個給你?」

  就在他發愣的當兒,一個熱騰騰的鮮肉包遞到他眼前,他不禁傻眼了。

  「小姐,我……」

  「閉嘴!如果你過來不是陪我一同吃點心、看風景的話,馬上給我滾回馬背上去。」衛書嫻沒好氣的警告他,鼓脹的腮幫子和扁起的紅唇,看來格外誘人。

  尹闕向來冷靜的心意外的漏跳了一拍。

  這是打從長安回來,衛書嫻首度以較和善的語氣對待他,他不禁開心極了。

  但,就算他的心在笑,臉上的表情依舊保持一號酷樣。

  他默默的接過包子,不過,心已熱絡了起來。

  「小姐,時候不早了……」笨,你是豬啊!尹闕暗自低咒罵了自己,痛恨自己笨拙的口舌。

  而這一點,不知傷了書嫻多少次少女心,大概多到連他自己都數不清了。

  聞言,包子變得難吃極了。明知是他口拙,但她還是惱得一肚子火。

  俐落的站起身,她筆直的朝喜轎走去。

  「小姐。」他知道自己又惹她生氣了,他真是恨死自己不經思考的言語。

  「幹嘛?」她站住腳,但沒回頭看他的打算,免得看了之後會氣得腦溢血。

  「尹大人,你不是說『時候不早了』嗎?我乖乖的回轎上,這總行了吧?哼!」

  諷刺的說完,她立刻毫不留情的走回喜轎。

  剛坐定,小呆立刻投以焦慮的神情。

  「小姐,你……沒事吧?」瞧這氣氛,尹校尉肯定又挨了幾記「悶棍」。

  這臭丫頭,胳臂淨往外彎,成天只會擔心那笨拙的大木頭,到底誰才是她的主子?

  衛書嫻陰狠的瞪著她,把只吃了一口的包子拿到她嘴前。「吃掉。」

  「為……為什麼?」她又不餓。

  「免得你像只麻雀在我耳邊啾、啾、啾的叫,煩死人啦!」

  我?小呆真是有理說不清,但她明白一件事──小姐目前處於不講理的時刻,千萬不要跟她爭,否則倒楣的準是自己。

  小呆只好認命的啃著那早已冷掉的包子。

  接下來的時刻,衛書嫻很意外的沒出任何「狀況」,一直乖乖的待在喜轎內,這令尹關在感到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另一股落寞的感覺又強烈的往上竄。

  不可否認的,衛書嫻刻意拖延行進的速度,令他心底有一絲絲的歡喜!

  但,那又能如何呢?一到達東突厥,她仍必須成為喀瑟烏稅哈的妻子,一個番王的妻子,尤其是一個好色、懶惰的老頭的妻子。

  這一想,他不知自己是否能忍受這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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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6: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位於安西的北庭大都護府內──「哦!你的意思是,這次和親的隊伍行進的非常緩慢,目前仍未到雲中都督府的勢力範圍內?」一名身穿裘衣、披髮左衽的男子,冷冷的看著桌面的地勢分佈圖,一臉傲慢的模樣。他正是西突厥可汗的得意之子,也是極有可能繼任下一任可汗的人選──阿史那彌。

  「是的!葉護大人(位高同大唐王爺)。」

  五咄陸頡靜待阿史那彌的吩咐。他乃是阿史那彌的心腹及跟班。

  沉默了半晌,阿史那彌犀利的眸子射放出冰冷的光眸。「五咄陸頡,你覺得此時依計進行如何?」

  「這絕對是最佳時刻,葉護大人。」五咄陸頡朗聲道,雙眸激出閃耀的光彩。

  「長久以來,咱們跟東突厥總是爭執不斷,而喀瑟烏稅哈更是可汗的眼中釘,要是葉護大人您取了喀瑟烏稅哈的項上人頭,到時,不要說是咱們西突厥,連東突厥的領地也在葉護大人您的手心了──」

  早些年,西突厥可汗便疾病纏身,終日臥病在床。西突厥的大業早已交由阿史那彌打理。他是個十分有野心的男子,位高權重,但擁有的兵權並不多,分佈在各個族長手中。所以,他計劃先併吞東突厥,到時各個族長便會服從他,再來便是入主中原了。

  阿史那彌冷哼一聲,手指緩慢指向一旁的畫像,嘖嘖歎道:「真可惜啊!這麼漂亮的人兒。」

  「她是大唐皇上的義女,此次前來和親的寧安公主,真正的身份是鷹揚府大將軍衛剛的獨生女,論人品、相貌實屬一等一的。」五咄陸頡也甚覺可惜,進言道:「葉護大人,您若是中意的話,不妨留下做侍妾。」

  「我說過,要做大事,絕不能有一絲婦人之仁。」阿史那彌輕喝道:「否則,不夠資格為我做事。」

  「那麼,您的意思是……」

  阿史那彌掏出匕首,輕易的將畫割成兩半──「做了她。」

  他被騙了!而且是徹徹底底的被戲弄了。

  一路上的乖巧與順從,全是她刻意偽裝出來的。他應該生氣的,然而……「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尹闕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衛書嫻換上一套棉衣布褲,長髮系成兩道髮辮,一副小村姑的模樣。

  他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像是清麗典雅的百合花,不似以往高傲的劍蘭,令人覺得高傲而不可攀。

  現在的她,清新而迷人,讓他的心蠢蠢欲動,想狠狠的擁住她。

  「好看嗎?」衛書嫻快樂的轉一圈,髮辮輕輕的揚起。

  世上會有如此高雅的村姑嗎?理智急促的澆熄慾念,他屏氣凝神,拉回焦躁的心神。

  「小姐,你不該來這兒的。」雖然他奉命保護她的安危,但她不該在夜晚偷溜進男子的房中,這是極愚蠢的行為。「我送你回房去吧!」

  哪知,衛書嫻根本不理會他的擔憂,兀自熱烈的挽住他的手臂,笑道:「帶我去看煙火吧!」

  尹闕皺起眉頭。這是不成的!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的她貴為公主,要是被人認出來可就糟了!

  「帶我去嘛!」衛書嫻驕蠻的嚷道:「驛站的掌櫃同我說,今晚可是三十年一次的煙火大會呢!熱鬧的程度賽過長安,走吧!」

  尹闕不免憂心忡忡。她是前來和親的,可不是前來遊山玩水,可以這兒逛逛、那兒晃晃的。

  「沒想到你還是這麼的鐵石心腸。」見他毫無動靜,她氣憤的甩開他的手,踱到一旁坐下,雙掌托著腮幫子,獨自生著悶氣。「我們都已經來到這邊界最後一家驛站了,再過兩天就踏入東突厥的領地,到時,我不僅告別了故鄉,也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爹娘了,你卻連我這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依我。」

  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啊!我會在你身邊的!尹闕多希望能道出心底的話,但,他不能!

  「小姐,夜深了,你還是回房歇著去吧!」

  為什麼還是這些客套話,她都說出心底話了──「我不要聽你說這些,我不要聽!」她捂著耳朵開始叫道:「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

  「小姐。」

  尹闕頓時慌了起來。衛書嫻叫得如此大聲,這要是傳了出去,讓人家知道寧安公主夜訪男子的房間,豈不是要讓她的貞節蒙羞。

  不顧一切,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纖柔的雙手握入自己的掌中,口氣也溫柔幾多,「我帶你去。」

  她看見了!在四目交接時,她望見尹闕眸中那絲不忍的神情。他是在乎她的!

  這段感情,不是只有她一人在唱獨腳戲。

  鼻頭一酸,趁眼淚未淌下時,衛書嫻順勢倚入尹闕溫暖寬闊的懷中。

  就是這個懷抱,從小到大她一直都依賴著。是什麼時候發現愛上他的,她自己也不明白;只知待她發現時,已發覺她不能失去尹闕了。

  尹闕彷若遭青天霹靂般,轟隆一聲,整個腦袋滋滋作響,想擁抱佳人的心底欲

  念急促擴張,奔騰之快速連自己都無法察覺。

  去啊!抱她,愛她。

  胸膛急速的起伏,尹闕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就在他雙掌即將碰到她的肩時,他由喉頭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吼聲,雙手緊握成拳──放了下來。

  燥熱的空氣一下變得冰冷。

  這種強烈的失落感吞噬了她整個人。尹闕終究還是把持住了,不是嗎?

  畢竟,有些事是強求不來的。

  仰起頭,她露出淡淡的笑靨。「我們走吧!」

  尹闕輕輕的撇過臉,不敢望向她,深怕自己承受不了下一波的感情衝擊。

  其實他很明白,這段感情,看似他防守的如此堅固,實則卻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擊。

  他轉身拿起床上的披風,輕輕披上了她的肩,叮嚀道:「這披風雖然大了許多,但外頭風大,將就些吧!」

  在別人眼中,尹闕是個鐵錚錚的漢子,加上不苟言笑的性子和冷然的特質,成了一位不易親近的大人物。但在對她時,他總多了一份溫柔和貼心。

  衛書嫻拉緊了披風,將半張臉蒙在裡頭,輕輕吸了口氣,嗅到屬於他的味道。

  「好溫暖。」她覺得開心極了。

  深怕自己沉淪,尹闕甩甩頭,甩去雜亂的思維,催促自己盡快離開此地。

  「快走吧!我們得趕在二更天時回到驛站。」

  「嗯!」

  衛書嫻露出小女孩兒般嬌羞的笑容來,幾度欲勾住尹闕的手臂,但總被他禮貌性的推拒掉。不過,衛書嫻死不罷手,最後終於讓她得逞,扯住了他的衣袖。

  這一夜,一股巨大的波瀾在尹闕的心底盤旋著。懷中曾感受到的那般柔軟,他想,這輩子他都不會忘卻。

  行程在即將抵達東突厥的領地──雲中都督府之前,衛書嫻身邊意外的多了一個人。

  是個道地的遼人,生得柳眉鳳眼,小小年紀,媚態橫生,說得一口標準的中原話,她名叫──官恬恬。

  這算是和親行程二十多天以來,衛書嫻管得最大的一檔子事了,她拯救了一位差點被僱主打死的女奴。

  其實衛書嫻並不似藺少儀愛心氾濫得無可救藥,救了官恬恬並不打算要她留在自己身邊。但一獲救的官恬恬卻一把抱住衛書嫻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恬恬別的不會,服侍人最厲害了,好姊姊,你帶我一塊兒走吧!否則,我一定又會讓人捉回去的。好姊姊,你可憐可憐恬恬吧!」

  瞧她左一聲好姊姊、右一聲好姊姊,叫得好不親熱,一時惻隱心起便留下了她卻替自己種下了麻煩的根源。

  兩天之後,衛書嫻已快讓這年僅十六歲的女娃兒給煩死,恨不得一腳踹她出去!

  「好姊姊,我覺得好奇極了。」路途上,官恬恬不斷試探著問:「你與那尹大人是不是……那個、那個呀?」她悄悄比了個相好的手勢。

  「才……才沒,你別胡猜。」衛書嫻臉蛋立刻全紅了。

  「沒有嗎?」她狐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為什麼我老覺得你們對望時,有那麼一點曖昧的味道,好似在眉目傳情似的。」

  這分明是郎有情、妹有意嘛!何必扯謊。

  這一次,衛書嫻不搭理她,惱羞了一張臉。

  「你別瞎說了,小姐現在人不舒服,你靜點兒吧!」小呆也討厭官恬恬,對她說話從沒好臉色。

  小姐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卻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老是問東問西,像官爺問話、盤查案子似的。

  宮恬恬哼、哼兩聲,並不把小呆放在眼內,兀自笑道:「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話裡有慶幸的味道,衛書嫻頓時心中怦怦直跳。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是為好姊姊設想嘛!咱們可汗可是個好色的老頭呢!又老、又禿,和好姊姊一點兒也不配。不過,好姊姊既無心上人,又是大唐皇帝允的婚,此後榮華富貴少不了,自是沒啥好抱怨的了。」官恬恬笑咪味道:「而且,對我也好。」

  小呆啐道:「小姐好不好,與你何干呀?」要不是礙於她腳傷未好,小呆早踹她下喜轎了!免得留她在這荼毒自己的耳根子。

  「我覺得啊!尹大人雖冷漠的嚇人,卻是難得一見的好男兒郎,不僅長得俊,而且功夫高強,是多少女孩家夢寐以求的好夫婿!」她歎道。

  衛書嫻的臉立刻黑了一邊。

  小呆皺起眉,幾乎是用瞪的瞪著官恬恬。「尹大人的好與壞又與你何干?」

  「當然有極大的關係呀!」官恬恬認真地道:「要是尹大人是我的夫婿該有多好!瞧他,又俊、又帥,年紀輕輕的便身居要職,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的夫婿,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呢!這可要多謝好姊姊,要不是好姊姊路見不平救了我,我也不會有這樣的好運能跟隨在尹大人的左右。」

  衛書嫻幾乎要當場吐血了。想不到自己一片好心,反而引狼入室,無端引來一個情敵。

  想她與尹闕之間的情感尚未明朗化,中間若再多個官恬恬,豈不是更亂了。

  見公主臉色起伏不定,小呆急忙說道:「喂!搞清楚一點,尹大人可是欽差大人,不是你小小一個女奴匹配得上的。」

  「喝!」官恬恬雙手叉腰,義正辭嚴道:「我欣賞誰、喜歡誰、愛上誰,你管得著嗎?我偏就喜歡尹大人,希望他成為我的夫婿,即使當個伺妾也成。」

  這才是令衛書嫻發狂的原因,官恬恬怎麼可以在她的面前,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愛上尹闕;那麼她呢?長達十年的情感,她又該向誰申訴呢?

  痛啊!心底奔騰的強烈情感只能強硬壓下,令她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尹大人早已心有所屬了。」小呆簡直受不了她,無奈的望向小姐,卻發現小姐的臉蒼白得厲害。「小姐。」

  「停轎。」衛書嫻緊緊的揪住自己的胸口。

  小呆還在發愣,衛書嫻已發狂的叫起來,「停轎啊──我說停轎──」

  小呆連忙掀開轎簾,往外吼道:「快停下來,公主身子不舒服,要下來透透氣。」

  轎子停妥,小呆欲扶衛書嫻下轎時,一旁的官恬恬卻有意無意的說道:「唉!生來是千金小姐的命就是不同,坐著、躺著都有人伺候,這麼大的成親排場,十年難得一見喲!想我以前從沒坐過轎子呢!還是一次可容納五、六人的大喜轎。我成親時,希望也有這等風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聽在衛書嫻耳裡,竟全成了諷刺和挪揄,令她的心更不好受了。

  才至一旁大石坐下,媒婆便大搖大擺扭著肥胖的身軀踱來,表情十分不耐,卻硬陪著笑臉。

  「我說我的好小姐、好公主喲!這二十餘日來,你三不五時的下轎溜躂、遊玩,已耽誤了好些個時日,要是再這麼耽擱下去,我怕……會誤了好日子的。」

  「唉!去去去,你沒瞧見公主不舒服嗎?你到一旁去,別來煩人了。」小呆立刻起身趕人。在外人前,小呆都稱衛書嫻公主。

  媒婆氣沖沖的怒視小呆,最後仍只得無奈的離去,到喜轎前候著。

  喜轎一停下,果然一如往常地,尹闕躍下馬背往後頭走來。小呆一見心喜,她想:這可好了,尹大人一來,公主便又可開心了。

  可是,尹闕行至一半,卻被剛下轎的官恬恬絆住,兩人有說有笑的。

  小呆回頭一望,衛書嫻果然看見了。只見她倔傲的眸子泛著水光,眼見又要傷心了。

  小呆心生一計,扯開喉嚨慌張的嚷道:「公主,你的臉色真難看,要不要緊?」

  此計果然奏效,尹闕立刻奔來衛書嫻的身邊,直瞅著心上人蒼白的麗容。

  「怎麼了?是不是一路上天氣太悶了,你在轎內熱得受不了?」

  衛書嫻內心激動不已,不知如何回答?答「是」不成,答「不是」也不成。

  伊人無言嬌弱的模樣扯動鐵漢的柔情,心中不設防的柔情立刻釋出,尹闕縱容自己探手撫上她那憔悴的容顏,不捨的問道:「到底怎麼了?」

  有你的關心就夠了!

  衛書嫻搖搖頭不語,輕輕握住他的手掌貼偎著自己的臉龐,享受這一份偷來的暖意。

  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夠了。她在心底輕輕的吶喊著。方才心中翻騰的痛苦,只待他一靠近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一輩子,她是無法失去他了。

  呵!光看著兩人濃情蜜意的模樣便覺得幸福倍增,兩人合該是一對,任誰也拆不開的。但為了安全起見,也替小姐著想,小呆決定趁著今夜找尹闕談一談。

  「你想說什麼?」

  原本見衛書嫻傷心模樣而決意在房外守候一夜的尹闕,此刻卻讓小呆叫到客棧的後院來,不禁有些不悅。

  小呆立刻跪下,「尹大人,奴婢明白自己僭越了,但為了小姐好,希望大人為奴婢解惑。」

  小呆的忠心讓尹闕緩了臉色。「起來說話。」

  「謝大人。」

  「到底有什麼事?」

  「奴婢冒犯了。」小呆深吸口氣道:「不知大人對她有何看法?」

  她?「誰?」尹闕一頭霧水。

  「官恬恬。小姐救的那一位女奴。」

  「為何如此問?」

  「這……」小呆硬著頭皮說:「因為,大人對於屬下通常都是不假辭色,而對於這位女奴,卻異常的客氣,實在是太奇怪了。」

  「原來你們以為……唉!」他會對官恬恬有好感?尹闕實在有些氣惱。

  「正因為如此,小姐為此傷心不已,奴婢才斗膽想問明大人的心意。」

  「你們誤會了。」

  「那……為何?」

  尹闕只得將自個兒的憂慮道出──「這官恬恬言詞閃爍、眼神不正,在這個節骨眼兒混到小姐身旁,我不得不多加留意,才會同她多說了幾句話,想探清她的底。」他笑笑,拍拍小呆的肩。「你很敏銳,好好陪著小姐,多留心官恬恬。」

  原來如此呀!小呆終於放心了。

  「我明白了,謝大人,奴婢先行告退。」

  「去吧!」

  行至一半,小呆倏地回頭。「大人,請原諒奴婢再冒犯一次。既然大人並不如大家所言的冷酷無情,對小姐更是關心備至,為何獨獨對小姐的深情……如此淡然視之呢?」

  尹闕望了她一眼。「你不明白的。人活在世上,受到的羈絆何其多,而我和她之間,更是有著一道道跨不過去的阻礙……」

  他的話似低語,隨著風,消失在夜裡。

  隔日一上路,小呆便將昨晚聽到的,一五一十的轉述給衛書嫻聽。

  「尹大人的話真是深奧。又是羈絆、又是阻礙的,聽得我一頭霧水,想了半夜,仍是悟不出一番道理來。」小呆扁著嘴抱怨著。

  衛書嫻輕聲道:「我懂。」

  「還是小姐聰明,一聽便明白尹大人話中含意。奴婢要是有小姐一半聰慧便好了。」想想不對,她連忙改口道:「不對,不對,奴婢太貪心了,我只要有小姐十分之一的聰明便很了不起了。」

  尹闕的話,衛書嫻自是明白得很,橫隔在他們兩人之間的豈只是皇令而已,更關係著兩國的存亡與否啊!茲事體大,或許,只有藺少儀的法子可行了。

  只要東突厥的可汗一死,這和親便不作數,她也能再度回到洛陽陪著爹娘,更要緊的事──能和尹闕長相廝守,一輩子都不分離。

  可是,二十餘日了,為何至今音訊全無呢?莫非……暗殺行動失敗了!

  喔!不,她簡直不敢去想,只能一日一日祈求奇跡出現。

  愈接近東突厥可汗的領地,她就愈害怕,愈恐懼明日的到來。她不要成為別人的妻子,除了尹闕,她誰都不嫁啊!

  可是,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呢?

  「何……何時會到達雲中都督府?」突然,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

  「這……」只要一到達,便判定了小姐未來的命運。小呆儘管不願惹小姐傷心,但仍坦言道:「昨兒個聽媒婆提起,說……照咱們這速度看來,大概是……三天後。」

  三天?這麼快!衛書嫻的心直往下沉。

  近秋的季節對這漠北根本毫無影響,路途中,除了黃沙狂風不斷,便是酷暑的盛陽,磨去了所有人的耐性。尤其這一帶自古以來盜賊不斷,為首的尹闕更是提高警覺,不許自己有一絲鬆懈。

  主餐除了硬饃饃、乾糧,還有稀少的水,而身為公主的衛書嫻和女眷較為幸運,多了些熱呼呼的肉湯。

  由於艷陽的照射,加上不明刺殺計劃成功與否,令衛書嫻更加不耐,脾氣變得煩躁易怒。

  明天,明天她就會成為別人的妻子了。

  事到如今,她真後悔──當時為何會衝動地向皇上要求,自願出嫁到塞外,現在,後悔已太遲了。

  「要怎麼樣才能逃出去?」

  喜轎內,衛書嫻咬著手指喃喃念著。一顆心全慌了,恨不得立刻逃到天涯海角。

  「小姐,你要逃?」小呆詫異道。

  「廢話,再不逃便來不及了,你以為我真願意嫁給那個可汗嗎?」心慌之下,她將自己的心意全洩漏了。

  原來如此!小姐根本沒有認命,根本沒有下嫁的決心,從皇上聖旨下達那一天起,小姐的冷靜,都只是強作鎮定。

  想想小姐,再憶及尹闕。

  「小姐,趁時候還沒到,你同尹大人一塊兒逃吧!趁現在還來得及。」小呆口

  出驚人之語。

  但能逃到哪裡去?衛書嫻腦海裡不期然的浮現爹娘的影子,乍現的勇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要是她這一逃,不僅罪連誅九族,更甚者會挑起兩國的爭端哪!

  只要戰爭一起,到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她能夠允許自己成為世上的罪人嗎?

  無處可逃!她真的無處可逃了。

  淚,無言的落下。

  「沒法子的……一切的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全是我的錯……」衛書嫻掩面啜泣。

  一生沒見過主子如此這般脆弱,小呆不禁也驚惶失措了。

  她只能笨拙的安慰著:「小姐,你別哭,別哭啊!你一哭……奴婢、奴婢也想同你一塊兒哭了。」

  「你跟著哭什麼嘛!」氣急的衛書嫻扯下頭上的鳳冠扔到地上,狠狠的用腳踩著。「我討厭……討厭……討厭……」

  這……將鳳冠扔到地上可是不祥的,但,主僕倆這會兒完全顧不了。

  「看我的,小姐,這鳳冠惹你不快,我一定將它踩得碎無全屍。」小呆忿忿的加入戰局。

  而此時,領在前頭的尹闕根本沒發覺這喜轎內小小的騷動,一顆心全提防著身邊的女子。

  太可疑了!這官恬恬自稱為女奴,卻沒有一般庶民的粗俗,尤其一雙眼透著犀利的神情,笑時雖嘴角掛著甜美的笑靨,但卻眼露精光打量著,似在計量什麼?

  尹闕可以感受到官恬恬無加害衛書嫻的意圖,那,她混進來圖的是什麼?

  「尹大人,你別對恬恬的話充耳不聞嘛!好歹你也答上一、兩句呀!」

  這幾日來,官恬恬待腳傷好後,成天「黏」在尹闕身旁,私底下總有人稱羨,羨慕尹大人好大的艷福,無端多了一位美嬌娘在身旁伺候著。

  事實上,尹闕認為官恬恬在研究他,至於研究些什麼?他沒興趣去問清楚。

  「尹大人,你不覺得恬恬美嗎?」官恬恬踢了下馬腹,策馬逼向尹闕的坐騎。

  何者為美?何者又稱之為丑?

  「美。」尹闕看都沒有她一眼的答道。在他心底,除了犯罪者,其他皆是美的。

  「什麼嘛!一點誠意也沒有。」官恬恬佯裝嗔怒,小嘴噘得高高的。「尹大人,你對我一點好奇心也沒有嗎?你不懷疑我嗎?傳聞中的尹校尉,鷹揚府鷹揚郎將最得意的左右手,竟是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表明來意。」目前他可以確定的是,官恬恬不會危害衛書嫻。

  未料到尹闕會作此回答,官恬恬頓時縱聲大笑,大叫道:「說得好,處之泰然,穩若巨擘。官恬恬敬佩尹大人的冷靜。」

  倏地,一陣狂風襲來,伴隨著黃沙滾滾,刺眼的沙化成了利刃,令人不得不遮就在一剎那間,官恬恬拿出藏在發中的粉末,和入了狂風中,吹向後邊的禁衛軍。

  尹闕眼角瞧見她這小把戲,待欲一把抓住她時已來不及了,粉末全吹向了後方「你下了什麼?」他太大意了,竟讓她使了這把戲。

  他使勁力氣將她扯下馬背,力氣之大,疼得官恬恬差點哭爹喊娘。

  「說了你也沒轍了!這乃西域的十香軟筋散,要不了他們的命,頂多兩個時辰動不了。」她揉著手腕,嗤哼道。

  「為什麼這麼做?」

  「借你的人用用。」

  尹闕劍眉一攏,「什麼意思?」

  「我要……劫轎!」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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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6:2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幕後主使者是誰?」

  尹闕一語道出重點,劫下和親喜慶隊絕不是一般盜賊所做之事,這背後到底有什麼陰謀?

  「真聰明呀!尹大人,我當你接下來會說:『就憑你一名女子』這種瞧不起人的話呢!尹大人的見地果然不同於一般人。」官恬恬拍拍手,活絡活絡筋骨,站起來望向前方。「我家主子馬上就到了。」

  這背後果然有一極大的陰謀,若是這陰謀不會危害到衛書嫻的安危,他倒是樂觀其成。

  倏地,北方傳來雜沓的馬蹄聲,氣勢磅礡,遠遠望見,只見漫天揚起滾滾黃沙,不見其人。

  這一行人共有三十人,以身披賈哈(以動物皮毛做成的飾品)的男子為首。

  敵人才一靠近,尹闕身後的禁衛軍及女侍皆因聞了迷香而一一倒下!

  「幹得好,恬恬。」為首男子稱讚道,隨即大掌一揮,身後的手下呈馬蹄形一字排開,將尹闕包圍其中,道:「五咄陸頡,帶恬恬下去。」

  男子左側一名褐髮男子策馬而出,動作俐落的抄起官恬恬躍上馬背,轉身回去。

  尹闕靜靜的與為首男子對望,那男子雖面帶著挪揄的笑容,但骨子裡卻透著肅殺之意。而這股殺意,絕對是衝著他們而來。

  四周只剩黃沙滾滾的呼嘯聲,須臾,為首男子先沉不住氣開口了「好個尹大人哪!你倒是比我還沉得住氣,真是個鐵錚錚的漢子,相傳你與洛陽鷹揚府的衛子雲皆是近年來的英雄豪傑。看來洛陽雲起龍驤,傳言不假啊!」

  尹闕不言不語,氣息維持沉穩,看不出他面對此情況是慌或急,一雙冷淡的眼打量著對方,瞧來人身披滾著錦貂毛的賈哈,且氣勢駭人,莫非……「尹某倒不曉得驚擾了北庭大都的都護大人。」他冷言道:「不知有何事指教?」

  阿史那彌放聲大笑,「竟猜曉本王是何許人也,厲害厲害。本王雖對你惺惺相惜,想將你收為麾下,為我效命,但,可惜呀!可惜,你是非死不可!」

  「那得看你有無這份能耐了。」

  話未歇,尹闕的身子倏地往上一拔,在躍起的同時,拔出腰上的佩劍,氣至丹田,他暴喝出一口長氣,隨即長劍銀光一閃,射出一道道劍氣,雷霆萬鈞的掃同敵軍。

  剎那間,對方至少有十人被劍氣所傷而倒下。

  尹闕趁勢,幾個倒鷂子翻身,著地時,已落在喜轎前。

  早些因壯漢昏迷紛紛倒下,整個喜轎掉落地面,但轎內的衛書嫻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而小呆和她撞個正著,此刻正抱著頭上的包喊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會造成這麼大的動盪。

  耳邊只聽見狂風呼呼作響。靜?四周靜得太怪異了!

  「好疼喔!小姐,這些轎夫是怎麼搞的,要放下轎子前也不知會一聲,真是一群莽夫,我罵他們去。」小呆怒氣騰騰的就要下轎理論。

  「別去!在這兒待著。」衛書嫻機警的拉住她。

  小呆被神色凝重的衛書嫻給嚇傻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姐,發生了什麼事?」這時,她也感受到那股不尋常之氣。

  「別說話,我往外瞧瞧。」

  輕輕扯開轎簾漏出一道縫兒,衛書嫻瞇著眼兒往外瞧去──不禁驚呼一聲,卻急忙掩住了口。

  轎外一片屍橫遍野的模樣。待她定下心仔細一瞧,這才發現,這一百二十名禁衛軍及吹奏鼓樂的人全沒受傷流血,看樣子是全昏倒了!

  再往前望去,只見到約莫三十餘匹高壯的馬兒與突厥人,而尹闕正和為首的男子對峙著,莫非,他們真遇上盜賊了!

  奇.跡.真.的.出.現.了!

  她不必嫁往東突厥了!衛書嫻當場想雀躍歡呼,卻在下一刻想起盜賊們燒殺擄掠,其殘忍的手段駭人聽聞。

  「小姐,到底怎麼了?」眼見小姐臉色陰晴不定,小呆十分擔心,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衛書嫻認為外頭的盜賊肯定是衝著自己而來,八成覬覦皇上賜贈的嫁妝。而眼前,她絕不能連累任何人下賊窟!

  眼見地上的鳳冠,她飛快的抄起,往小呆頭上一敲,「對不住了!你還是先睡會兒吧!」

  小呆眼冒金星,悶哼一聲便昏了過去。

  身陷賊窩也強過嫁給那糟老頭做妻子,至少,她還有逃走的機會!

  她正欲掀簾下轎,就見一偉岸身影立在自己眼前,定眼一瞧,「尹闕!」她忘情的喊他的名。

  衛書嫻開心地笑咧了嘴,尹闕卻氣急敗壞的嚷道:「回轎裡去!」

  什麼?她才不呢!她可不想讓小呆給人砍成十段八段,往後自己得捧著她的骨灰回洛陽去!

  下了轎,她小鳥依人般的「躲」在尹闕身後,纖纖玉指指向前方朝他們而來的十餘人。

  「他們是誰?盜賊嗎?」她仔細一瞧──不對。「奇怪,方纔我明明瞧見有三十餘匹人馬,怎麼這會兒人數減了一半。喔!我知道,一定是你給了他們一點厲害瞧瞧。哼!小小一群烏合之眾,也想擒住你我。」

  高興之餘,衛書嫻淨逞口舌之快,像個氣焰囂張跋扈的官家千金。

  尹闕感到頭疼極了!這一路上,衛書嫻專給他找麻煩,如今,在這節骨眼她竟還有心情說笑。

  「小姐,這群人不是一般的盜賊,你可要小心點兒。」他神情嚴肅,低聲警告著。

  瞬間,十餘人已逼近他們跟前。敵人靠近後,衛書嫻仔細一瞧,對方確實不是一般的盜賊,尤其那為首的男子,一副王者風範,果然不容小覷。

  「是什麼人?」

  「為首的那名男子正是西突厥可汗之子。」

  什麼?衛書嫻給搞糊塗了!目的地既是往東突厥,他們也正在往東突厥的路上,為何半路冒出一個西突厥可汗之子?

  「好功夫。」阿史那彌擊掌笑道,但冰冷的眸中沒一絲溫度。「不愧為大唐護守國土鷹揚府的校尉大人,功夫了得!只可惜,本王無法向你討教了。」

  他手指一彈,一旁戰士紛紛拉弓上箭。

  這人要置他們於死地!衛書嫻一顆心陡降至冰點。天啊!她的愛情還沒有開始便要葬送在這班惡賊手上了!

  尹闕悄悄環住她的腰,悄聲道:「小姐,抱緊我,咱們殺出重圍去。」

  殺出去?前方有十餘名弓箭手,就算尹闕功夫再好,也難保不會有個什麼損傷!

  就在劍拔弩張之際,出乎意料的,因身為女性而令人忽視的衛書嫻,突掏出懷中一物往前扔去──霎時,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煙霧和嗆人的氣味。尹闕見機不可失,躍身,將一人砍下馬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挾衛書嫻上馬,往北方奔馳而去!

  待濃煙散去,功夫底子較差的感到呼吸急促、腦子渾渾噩噩。沒想到這迷霧彈竟有如此強大功效。

  十餘人竟被一個娘兒們給耍了!個個氣憤羞愧的無以復加。

  「葉護大人,現在要怎麼做?」一名滿臉落腮鬍的粗壯漢子忿忿地道:「讓屬下立刻追去。」

  「不。」

  阿史那彌眼中泛著犀利的殺氣,卻一臉駭人的冷靜。「照計劃進行,別讓那老禿賊起了任何疑心。至於他們,你私底下帶一組人追去。記住!我要見到屍體。」

  「是。」

  「那些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狙殺我們?」

  快馬奔馳了兩個時辰,斷定後方無追兵趕來時,衛書嫻這才稍稍喘口氣,放心的問著。

  「我不清楚。」尹闕閃避似的回答,不願意衛書嫻知道得太多。如果他猜得沒錯,是阿史那彌想一統東、西突厥,而他和書嫻則成了這陰謀中的犧牲品,或者該說是兩顆棋子!

  奔馳了一會兒,衛書嫻發現,天氣愈來愈燥熱了,稍一抬頭,便被灼熱的太陽光給刺得睜不開眼。儘管尹闕用自己的披風將她層層包裹住,但,灼熱的陽光以及呼嘯而來的狂風和黃沙,仍是折騰得她十分不好受。

  她下意識的舐著乾燥的唇瓣,不斷告訴自己:她絕不能給尹闕帶來麻煩,她要撐下去。

  雖然她體貼的替尹闕設想,但尹闕卻沒忽視心上人的不舒服。

  「喝點水吧!否則你會受不了的。」他將隨身的牛皮水袋遞到她懷裡。

  接過水袋,衛書嫻搖了一會兒發現,水袋的水剩下不到一半。這麼稀少的水量,他們要如何熬過這酷熱的氣候。

  相傳身陷沙漠中,只要一天沒水喝便會死亡……她和尹闕能逃過此劫嗎?

  「不!我不渴。」她決定除非渴得受不了,否則她不碰半滴水。

  「別逞強了!瞧你的唇都乾裂了。」尹闕不悅的擰起眉頭,「小姐,在這緊要關頭,你合作一點。」

  「我不喝!除非……我們一起喝。」衛書嫻忿忿地道。語畢,倔強的抿緊雙唇。

  尹闕拿她無可奈何,只得隨她去。

  灼熱的溫度令衛書嫻昏昏欲睡,頓覺渾身虛軟無力,只得緊緊的依偎在尹闕的懷裡。

  多溫暖的懷抱!如果不是眼前這非比尋常的情況,尹闕不會任由她膩著他,肯定保持著主僕間應有的距離。倘若現在不是在大漠,而是洛陽,該有多好。那情景會美得讓她醉了的。

  尹闕心中的衝擊震盪不已!瞧書嫻那惹人心疼的模樣兒,真是讓人不捨!

  為免自己心猿意馬,他趕緊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你怎會有那玩意兒?」

  「哦!你是說那煙霧彈呀!」衛書嫻笑笑說道:「你還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和儀儀、纓纓一起偷溜到長安那檔事?」

  「你還敢提。」尹闕看著笑靨如花的臉蛋。「那事有這麼好玩嗎?我和郎將差點沒急死。」他和衛子雲沒氣得吐血算是奇跡了。

  「真的?你擔心我嗎?我好高興喔!」不理會尹闕不自在的神色,她直言道:「這煙霧彈是我們當時前往洛陽時,二哥偷偷送我們的,之後我就一直帶在身上。

  沒想到當時派不上用場的東西,此刻卻陰錯陽差的幫我們逃過了一劫。對了!還有另一個玩意。」她掏出懷中的吹箭。「二哥說這很好用的,改天再跟他多討幾個,以備不時之需。」

  以備不時之需!衛書嫻瘋了,她想成天讓人追殺嗎?尹闕搖頭,感到極為無奈。

  「不過啊!好險,雖然儀儀遇到了小小的危險,但總算逢凶化吉,安全的回來了,否則啊!難保大哥不會扒了我一層皮。」她偏頭一想,道:「奇怪了!我怎麼想還是想不透,大哥有哪點好?儀儀居然就這麼嫁了,先前她還直嚷著不嫁的。」

  要是少奶奶不嫁,那就慘囉!郎將一定會跑去跳長江。尹闕很壞心的想著。

  「我真要替儀儀默哀了!」衛書嫻受藺少儀「感化」成功,胳臂淨往外彎。

  「年紀輕輕,便要挺個大大的肚子去服侍大哥,多累人喲!」

  「依我看,是郎將服侍少奶奶才對。」尹闕替衛子雲申冤。事實也確實如此。

  「你這是什麼意思嘛!身為儀儀的朋友我不得不替她說話了。你不要看她迷迷糊糊的,平時像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笨丫頭,她可聰明得很,不信的話,你同她較量,背一段易經來聽聽,如何?」

  開什麼玩笑!尹闕現雖貴為欽差大臣,但他乃一介莽夫,斗大的字識不來十個。要他和師神的女兒比文,無疑是自找麻煩。

  唉!瞧他一臉惱怒的模樣,衛書嫻便知整到他了,遂忍不住偷偷笑著。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同少奶奶一般愛戲弄人。尹闕暗自嘀咕道。

  「你在罵我!」

  「沒有。」尹闕簡潔俐落的回答。

  「哼!我看你和大哥真是物以類聚,一丘之貂。」

  「什麼意思?」

  「明的,疼我們、體貼我們;暗的,在心底早把我們罵得臭頭了。」衛書嫻嗤哼道。

  這不是無地放矢嗎?

  「我們沒有。」尹闕真想大呼冤枉。

  衛書嫻轉念一想,此刻的尹闕跟在府裡頭差很多呢!以往那個不苟言笑的尹闕,一到這大漠世界,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呢!

  就拿語氣來說吧!多了那麼一點點不耐。而這些微的差異,只怕他本人也未察覺呢!

  想到這,衛書嫻愉快的笑了起來。「啊!好快樂喔!」淨是滿足與欣喜的口

  氣。

  「快樂?」尹闕雖與衛書嫻在談話,但整個人可是繃得緊緊的,為任何突發狀況備戰。

  他不明白,在隨時都會被人追殺的情況下,她為何還會很快樂。

  「你知道我為什麼快樂嗎?」衛書嫻仰起臉蛋,笑瞇瞇的望見他錯愕的表情。

  「因為你變了。」她信誓旦旦的指著他的臉。

  尹闕直覺的皺起眉。「我沒變。」隨即又道:「我哪兒變了?」

  「嗯!」衛書嫻咬著食指,認真的思考著,「對了,你本來是一個鐵木頭,鋼硬的不近人情,拒人於三萬里之外遠,現在呢……多了一點點水的滋潤,成了一塊真的木頭,有發芽的跡象,比較……有一些像人了。」她笑得很得意,十分滿意自己的解釋。

  鬼扯!他何時不像人來著?尹闕聽了之後,額頭青筋浮起,惱得想揍人。

  「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衛書嫻此刻仍努力的想惹惱他。

  「沒有。」尹闕索性閉上眼不搭理她,專心聆聽四周的動靜。

  這根本是逃避嘛!

  「聽說內功深厚的人可以聽見幾里外的腳步聲。你呢?可以聽見多遠的聲音?

  地底下有什麼東西?有奇怪的動物嗎?」他愈不理她,她愈要惹惱他。衛書嫻努力的扯著他的衣襟,「你回答我嘛!你不理我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聊,不想理我?臭尹闕,你給我睜開眼睛。喂!你不睜開的話,我……我就跳下馬背喔!你不要不相信,我數一二三就跳下去喔!一、二──」

  「別數了!我認輸了。」尹闕只得認命的睜開眼。陪著她長大,他會不明白衛書嫻的烈性子嗎?

  果不其然,一睜開眼,他就看見她已經在尋找「降落地點」。也幸好他睜開眼了,否則,衛書嫻此刻已滾在地上吃沙子了。

  他無奈的一掌圈住她的腰,以防她又嚷著要「跳下去」來威脅他。

  「別玩了,好嗎?你忘了我們現在身處險境嗎?」他無奈的提醒她。

  意外的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衛書嫻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垂下螓首,數著自己心跳的聲音。「咚,咚,咚!」心跳聲好大啊!他不會聽見吧?衛書嫻偷瞄了他一眼。

  「是……是嗎?那班盜賊的追兵沒來,我以為……我們逃脫了。」

  是的!依目前的情勢看來,他們暫時是沒有危險了。也許是滾滾沙塵淹去了馬蹄的足跡,讓敵方沒了追擊的方向。但他相信,此刻的寧靜只是暫時的,那批人鐵定不會如此輕易的放過他們。

  所以,他必須掌握時間,盡快離開此地才對。

  突然,週遭氛圍起了詭譎變化,衛書嫻心跳如擂鼓,她試著控制;尹闕試著壓抑翻騰的情感,但戰慄的感覺如雷殛般遊走全身。

  太危險了!他必須立刻制止。

  他試著收回手臂,卻在心底交戰那一刻,瞥見衛書嫻羞紅的臉蛋、嫣紅的朱唇欲語還羞似的,這柔美動人的神態像鐘響般的敲進他心坎裡,令他直想一嘗那朱唇的滋味……他在即將失去理智之前收緊手臂,將那柔軟的身子擁入自己懷中。

  心底的激盪幾乎使他發顫。他緊緊的擁著她,把想吻她的慾念化成了煎熬,侵蝕著自己的心!

  大漠中的酷暑有增無減,炙熱的太陽搾乾了他們身上每一滴水分!

  在無邊際的大漠行走至下午,不僅馬兒累了,就連衛書嫻也熱得快暈厥過去。

  尹闕身為鷹揚府將領,長年在酷熱的炙陽下操練士兵,但這兒的熱度比洛陽強上不只一倍,他自認還忍受得了。但唯一令他掛心的,便是身出名門,自小不曾受過半點苦的衛書嫻了。

  如此的炙熱,她要如何撐得下去?

  衛書嫻此刻意識朦朧,身子軟若無骨的倚在他懷中。

  尹闕扭開水袋,湊近進她唇邊道:「醒醒,喝點水。」

  衛書嫻懶懶的睜開眼,直覺的搖頭,遂又閉上眼。

  「快點醒來,再不喝水,你會死的。」

  他搖著她,她依然無動於衷。他歎口氣,彷彿聽見衛書嫻倔強的扭過頭嚷著:我才不要。你不喝,我也不喝。

  尹闕望著她漲紅的臉蛋和乾澀的雙唇,現在的情況,容得了他堅守主僕的身份嗎?

  仰起頭,他將水含在口中,緩緩的低下頭,將水注入她微啟的唇。

  一次、兩次,直到第三次,衛書嫻像是生理本能反應以的,伸出舌頭,尋著水源,她黏上尹闕的雙唇,進而密合著吸吮他口中的水。

  靈魂彷若飄蕩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尹闕倏地忘記了一切,忘我的吻上那讓他戀棧十年的紅唇……衛書嫻醒過來,恢復意識是因為感覺到徹骨的寒冷。

  一睜開眼,她就看見四週一片黑壓壓的暮色,濃稠的黑吞噬了她。頓時,她感到無比恐懼。

  這是哪裡?尹闕呢?

  她害怕的掙扎著要坐起,耳畔卻傳來聲響──「你醒來了。」

  是尹闕!雖然在黑夜中,但月亮的餘光、適應了黑暗的瞳眸讓她看清了坐在一旁──尹闕一臉欣慰的神色。

  「你在這。剛剛一醒來……我還以為……啊!我真是笨。」她放心的笑著。

  「對了,這是哪裡?」

  一陣風襲來,冷得她直打哆嗦。

  尹闕撿起掉落地上的披風,體貼的再為她披上。「我們的運氣很好,在天黑之前找到這一處小洲,否則我們早熱死了。沙漠地帶白天炎熱,晚上則會冷死人,快把這披好,免得凍著了。」

  當衛書嫻緊緊扯住披風後這才發現──「你把你的衣服給我富被子蓋!你瘋了嗎?你會生病凍著的。」

  「不會!你快歇著吧!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必須趕路了,你得養足精神才可以。」尹闕立刻打坐,提功運氣調息自己的體溫,這一點冷還要不了他的命。

  不冷嗎?只怕他是在逞強罷了!

  狂風吹起的風沙就像一支支細微的針般,扎得她的臉好疼。這種忽冷忽熱的氣候,著實教人受不了。

  衛書嫻咬咬牙,在這非常時期,根本無暇顧及男女授受不親。她當下決定,悄悄的起身依偎到尹闕身旁。

  尹闕猛地睜開眼,不敢相信地看著她,「小姐……你……」

  趁他亂了方寸時,衛書嫻偎入他的懷裡,用披風將兩人緊緊圈住。

  「我好冷,我們兩人靠在……一塊兒好不好?這樣子比較暖和些。」她低語道,羞赧的垂下螓首。

  「我……」尹闕頓時猶豫不決,天人交戰,下午偷得的那一抹香甜,至今仍在他腦中激盪不散。

  透著衣裳,他可以感受到那誘人的柔軟曲線,像烙鐵似的烙印在他心坎上,對他而言,這是多大的誘惑!

  他的身子實在繃得太緊了,像蓄勢待發的弓弦一般。衛書嫻知道,只要他沒法子控制自己的感情時,第一步就是立刻把她推得遠遠的。

  所以,她以更快的速度抱住了他,雖然這個大膽的行為令她自己臉紅心跳、呼吸急促,但她在心底告誡自己:絕不讓尹闕再把自己推開了。

  尹闕幾乎是窒息了,前一刻他的想法就如衛書嫻預測的那般,而這一刻,他整個人僵著了!他舉起的手就這麼擱在她肩上,像被火燙著了般,擱著不是,放下也不是。

  從他懷中傳來衛書嫻柔軟的語調,「你……還要保護我回洛陽見我爹娘,對不對?所以……我們要互相依靠,一個也不能倒下。」

  「小姐……」尹闕不知該如何是好。

  「別再叫我小姐了,更不准叫什麼公主的,如果我們逃不回去,只能一起死在這兒,化做兩堆白骨罷了。」衛書嫻哭嚷著,聲音哽咽。

  她哭了!這下尹闕慌了。

  「小……」他適時的改口道:「別哭了,別哭了……好嗎?」

  他從沒見過倔強的衛書嫻掉淚,所以此刻,他的心全揪在一塊兒了。

  「是你惹我哭的。」衛書嫻嚷著。不禁心裡罵道:你這個超級大木頭,大笨蛋一個,我都已經不知廉恥自動投懷送抱了,你就不會摟著我、哄我嗎?

  「好!我要怎麼做你才會不哭呢?」他此刻已全亂了方寸。

  衛書嫻賭氣不語。

  該如何呢?非逼得他正視自己的情感嗎?

  「好吧!」尹闕鐵了心,收緊雙臂,將她擁入懷中,感受心中的悸動。他將臉貼在她柔軟芳香的秀髮上,無奈的歎息道:「你非要逼我走投無路是不是?你別哭了好嗎?你一直哭讓我覺得難受極了。」

  就是這樣,她一直希望的就是以情人、女人的身份投入他懷中。

  「尹闕。」她低泣道:「我不准你再放開我,我不准你再放開我!」她更加緊緊的擁住他,一刻也不肯放鬆。

  尹闕笑了。這是他十年來笑得最滿足的一刻。夠了!他隱藏了那麼久,如果這段感情注定強烈得令他控制不了,那麼,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終究理智戰勝不了情感,他輸了!

  「我不會放開你的。」他用臉磨蹭著她的秀髮。

  衛書嫻覺得癢,因為他下巴的胡碴紮著她的額頭。不過,她覺得快樂極了。

  「不許你騙我。」她聲如蚊吶。

  「你瞧瞧。」

  「瞧什麼?」

  「抬起頭來看,好漂亮。」

  雖覺得不好意思,但衛書嫻仍依言溫順的抬起臉蛋,望向黑暗的穹蒼,霎時,她低嚷著。「好漂亮。」

  天空中佈滿星斗,像上萬顆寶石般發出耀眼迷人的光輝。

  「真美!沒想到大漠的夜景如此迷人。」她讚歎著。

  「想許願嗎?」尹闕話中有淡淡促狹之意。

  「許願?」衛書嫻東張西望,稍後,嘟嘴嚷道:「可是……沒有流星哪!」

  「逗你的。」尹闕噗哧一笑。

  「喝!你欺負人哪!」衛書嫻佯裝生氣,道:「我不管,你負責去找一顆流星出來。」

  「你刁難我?」

  衛書嫻扁扁嘴。「是又如何?」

  倏地,尹闕的臉當面罩了下來,衛書嫻頓時心跳亂了,直覺尹闕就要吻她,下意識的立刻閉上眼。

  親吻是什麼滋味呢?

  未料,尹闕的唇落在她冰冷的額上。

  「快睡吧!」

  衛書嫻耳邊傳來他肆虐的笑聲。就像當頭被人潑了一桶冷水般,令衛書嫻又惱又怒。

  「你──」她惱得說不出話來。

  「你在生氣嗎?」

  哼!明知故問。她索性撇開臉不搭理他。

  「傻瓜。」

  突然,一股力量將她壓至地上,衛書嫻還來不及反應,尹闕火熱的唇便覆上她的,而衛書嫻在錯愕之餘才想起這就叫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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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2:56: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早晨灼燙的烈陽似乎要將他們烤熟,兩人雙雙被熱醒。

  這座綠洲並不大,水深只及衛書嫻的腰而已,但卻救了他們一命;如果沒有它,只怕他們已到地府做一對鬼夫妻去了。

  水池旁長了棵椰子樹,很幸運的,長了兩顆半生不熟的椰子。尹闕使了輕功將之摘下,一顆繫在馬鞍上備用,另一顆將之剖開當早餐食用。

  衛書嫻咬了一口,霎時,整張小臉全皺在一塊兒。

  「唔……好……好山(酸)喔!」這椰子肉酸溜得令她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但由於肚子餓得幾乎翻攪過來,她只得和著眼淚勉強吞下。

  「將就點吧!在這裡,我們沒渴死、餓死、凍死,已經算是奇跡。」尹闕面不改色,三兩下便解決手中的早餐。

  衛書嫻瞧了,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你……不……山(酸)嗎?」她依舊口齒不清的問著。

  「快吃吧!」

  尹闕不搭理她,臉上又是那不慍不熱的腔調。衛書嫻看不下去,奔到他面前,兩隻手扯住他的臉皮往上拉。

  「你笑嘛!像昨晚笑的那樣,多好看。」她像小女娃兒般,不講理道。

  尹闕哭笑不得。

  「你笑不笑?」她改用威脅。

  「你這樣扯住我,我根本笑不出來,而且,會疼的。」

  「啊……對不……」誰要說對不起了。衛書嫻心虛的嘟嘴道:「都是你不對,誰教你不笑給人家瞧。吝嗇!」

  衛書嫻又在使刁了!

  尹闕無奈的歎氣。「去用水洗洗手、洗洗臉吧!待會兒我們就要上路了。」他轉身去將馬鞍繫好,檢查水袋有沒有壞掉。

  衛書嫻覺得無趣,正想聽尹闕的話去汲水洗臉時,倏地憶起一件事。

  她飛快的脫下新嫁衣,裡頭赫然是她乎日最愛穿的綺羅裝,她瞪著美輪美奐的新嫁衣,這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呵!

  「哼哼!該是和你說拜拜的時候了。」她使勁全力,將那綴滿珠寶的霞帔往天空上一扔。

  她滿意的看著它墜落地面,就在它掉落黃沙地那一瞬間,尹闕卻將它接個正著。

  衛書嫻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不准你撿回來,我要把這礙眼的東西給扔掉。」她指著尹闕大叫。

  「你別使性子了。」

  尹闕將衣服收好,繫在馬背上。

  「我不管,我要扔掉。」衛書嫻氣急敗壞的嚷著。他是什麼意思嘛!她要丟,他硬要撿,存心和她作對嘛!

  尹闕向她走來,拍著她的頭,「別胡鬧了。我們身無分文,這些珠寶正好可以幫助我們。我答應你,只要一離開這裡,我第一件事就是拿它去當掉,換銀子來用。」

  知道自己理虧,衛書嫻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答應後,才走去水邊。

  她捲起袖子,撩起裙擺,將雙腿完全浸在水中,清涼的水完全消去了酷暑的炎熱。

  好舒服喔!要是這會兒可以擦擦身子該有多好。她貪婪的望著清澈的水。

  身後有腳步聲,她回頭望去,是尹闕牽著馬兒走過來。

  「我們該上路了。」

  「可是──」衛書嫻難以啟齒。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刻,她這要求實在太過分了。

  尹闕卻看穿了她眼底的渴望。他無奈的笑著,其中包含是縱容和溺愛。

  「去洗吧!只有一炷香的時間喔!放心,我會背過身去的。」

  說完,他走到離湖邊不到一丈遠的地方盤腿而坐,當真是閉目養神,完全不理會她。

  他說不會偷看便不會使小人行為,衛書嫻當然相信他。但就是因為他正直的性子,讓她以往氣得要死;而現在,衛書嫻則慶幸尹闕是個正直的漢子。

  雖說愛他愛得很慘,但她仍是會害羞讓他瞧見自己衣不蔽體的模樣。這事兒,還是得等成親後才能呀!

  她緩緩解開衣裳,僅著兜衣、褻褲下水,清涼的水氣將她體內的熱氣一哄而散,她滿足的吁了一口氣,心想:這水真是上天的恩賜。而後,她輕輕的將水潑到身上,洗去身上的沙子。

  洗了一會兒,她蹲下身子,將整個人浸在水中。水濡濕了她的發、眉、眼,須臾,她霍地站起身,將濕漉的長髮一甩,濺起的水花在烈日照耀下,形成一點一點閃耀的寶石。

  她忘情的低喊:「哇,好涼、好舒服喔!」

  此時,耳邊卻傳來馬蹄聲和尹闕的吶喊:「快,上馬。」

  回頭一望,尹闕騎在馬背上以驚人的速度向自己奔來。她詫異瞪大了眼,頓時雙頰酡紅。

  「怎麼──」

  她話尚未說完,即被攔腰抱起。尹闕那厚實的手掌圈住她的細腰,一使力,便將她置於前座。

  怎麼會是這樣,在這麼丟人的情況下,她隻身著兜衣和褻褲。

  衛書嫻捧著發燙的臉頰,努力要從這一團混亂理出一絲頭緒。

  「到底怎麼了?」她不敢望向他,一想到在衣不蔽體的情況下,她和他的身子居然是如此的靠近……「我……我的衣裳還……還在池邊哪!」

  「現在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們已經追上來了。你忍著點,我會要馬兒盡全力的跑,一定會安全的送你回洛陽。」狂風呼嘯中,傳來尹闕堅定的怒吼,像是許下誓言般。

  他扯下自己的披風,將衛書嫻的身子緊緊裹住。而除了感應到急速的奔馳外,衛書嫻剩下的感覺,全被尹闕溫熱的胸膛佔滿了。

  馳騁好一會兒,她漸漸感到速度慢了下來,呼嘯在耳邊的狂風怒吼似乎不再那麼刺耳。

  是擺脫敵人的追捕了嗎?

  衛書嫻悄悄的抬起頭,意外的看見尹闕蹙眉的神情,整張臉幾乎扭結在一起,模樣駭人得很。怎麼回事?他一向是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的,即使發生再大的事,也是維持那不慍不熱的表情,莫非……她悄悄往後看了去,一里後煙塵滾滾,瞇著眼可瞧見對方大概有十騎!這下可慘了,他們目前的速度看來,不要兩炷香的時刻便會被追上。

  「我們……逃不了了嗎?」她憂心忡忡的問。

  「可以的。」尹闕允以肯定的回答。

  兩人共騎的這匹馬兒的確累了,加上經過一夜只有水喝,無乾草下腹,馬兒的體力最多只能再支撐三個時辰,若是只載一人的話……「書嫻,你仔細聽我說。」尹闕分析著情況,「目前我們的位置,距離龜茲大約只剩不到百里來路。你只要一心向西方,逃到龜茲國去,現任龜茲國的閼氏乃是我大唐的凝然公主,你去向閼氏求救,若在同是大唐公主的分上,閼氏一定會幫助你的。」

  書嫻!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閨名,她日日夜夜期待了多少個日子,期盼的就是他親口喚她一聲。可是,他這一聲卻令她心疼如絞。

  「我不要。」他居然叫她獨自一人逃走!「你好殘忍,你居然叫我棄你於不顧。」衛書嫻捂著耳朵大叫。

  「別這樣。這是為了你好。」

  尹闕扳下她的雙臂,企望衛書嫻此刻能聽他的。

  馬兒感受到背上兩人的爭執、長鳴一聲停下腳步,尹闕在此刻躍下馬。

  「你快走,聽到沒有!」

  「我不要,我不要!」衛書嫻低泣著,淚水像珍珠般墜落。「你為什麼要這樣?我不要獨自一人逃哇!尹闕,你聽到沒有?」

  「再不走,我們兩人都會沒命。」尹闕硬生生的將韁繩纏到她雙臂上,道:「就聽我這一次好嗎?你不在我身旁,我可以心無旁騖的對付那一班人。我答應你,脫困後,一定馬不停蹄的追上你,守在你身邊,好嗎?」

  有始以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情款款的望著她,好似要將她的容顏、一顰一笑全鏤在心坎底似的。

  「我……成了包袱,成了……你的累贅,是嗎?」衛書嫻泣不成聲。

  「不,不是的,你知道不是這樣的。書嫻……天,我該怎麼說?」尹闕心煩意亂,拉下她身子,輕輕吻著那和著淚水的唇畔,「我只能說,若是你有個什麼不測,我就是一死也難辭其咎。我不要讓任何人有機會傷你一分,明白嗎?」

  這就是他表達自己感情的方式了,雖然是如此的含蓄,沒有半句情話,但衛書嫻就是感動得要死。

  「你要保證……」她吸吸鼻子,哽咽道:「你會回到我身邊,一定要回到我身邊。」

  後方傳來的馬蹄聲愈來愈大,尹闕不假思索的一掌打向馬腹,馬兒受激立刻向前奔去──衛書嫻來不及聽到尹闕的回答,只能看著尹闕離自己愈來愈遠,遠遠地,她望見了他臉上的笑容。

  她不顧一切的大吼著:「你要回來,一定要回到我身邊來,聽到沒有……要回來……我要你回來……」

  她悲切的吶喊聲,淹沒在這片無垠黃沙中……「尹某不明白,我既不會拆穿你們的陰謀,更無意阻擾,為何你家主子硬要苦苦相逼,趕盡殺絕呢?」

  狂風驟起,髮絲凌亂的遮去了尹闕的視線。他宛如神祇般佇立在風中,冷冷的語調像化成風般的刺人。

  敵方有十人,為首是一位蓄滿落腮鬍的粗壯男子,沒見著阿史那彌。尹闕估算著時間,決定要多爭取些時間,希望衛書嫻能平安到達龜茲尋求庇護。

  「媽的,講話文縐縐的,死到臨頭還問老子為什麼?啐!」粗壯漢子皺眉,一副受不了的模樣。「好,老子就成全你,讓你做個明白鬼。老子我是俟斤族的首長,蒙葉護大人看得起收在身邊做其手下,記清楚啦,我是俟斤達大人。」

  說完,俟斤達由鼻孔重重嗤哼一口氣,儼然一副「我很偉大」的模樣,卻令人不禁打心底發笑。

  一旁的小嘍囉輕聲嘀咕道:「首長大人,渾小子沒問您是誰呀!」

  這根本是自家人漏自家人的氣。

  「媽的,老子說話你在一旁插什麼嘴,去!」俟斤達一拳揮向小嘍囉,小嘍囉當場捧著肚子悶哼,只差眼淚沒掉了下來。「你這個王八羔子,也不想想是誰在提拔你,招子給我放亮一點。聽懂沒?」

  眼見首長大人又要一掌揮來,小嘍囉趕緊求饒,道:「小的懂,小的明白。大人,你就放了小的一馬吧!」

  「嗟!王八羔子渾小子,不打不受教。」俟斤達不可一世的嘴臉,模樣比皇上還偉大似的。他轉身道:「喂!小子。」

  「你叫我?」尹闕輕輕抬起下巴。

  犀利的眸子射出一道冷芒,令俟斤達這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漢子看了,剎那間失去了氣勢,但仍逞強著。

  「對,就是你。別問老子為什麼。這是上頭的命令,要是做不了你,倒楣的就是我。等你死了,再去向閻王爺問為什麼。」俟斤達拔出腰間上的大彎刀,高喊道:「弟兄們,上呀!等解決了這渾小子,再去追那陰險的婆娘。」

  俟斤達等人將尹闕團團圍住,采五上五下制。

  授命為欽差大臣,尹闕的功夫自是了得,心思也夠縝密,他明白此刻只能守,不能攻,否則對自己不利……兩個時辰過去,此時已是正午時刻。連番攻擊均未果,令俟斤達等人心急如焚,果然,有三人亂了陣形私自進攻,尹闕立刻飛身一掃,使出劍氣,如雷電般,三人紛紛中傷,呈放射狀飛到一里外,吐血身亡。

  「混帳!大家上呀!」

  眼看同伴三人死亡,一個個氣憤填膺便紛亂的砍了上去;俟斤達見情形不對,急於大聲阻嚇,可惜,眾人全被怒氣蒙蔽了心智,一個個受傷倒下,不到半個時辰,十人隊伍只剩兩人。

  恨歸恨,俟斤達不由得佩服尹闕的英勇。「好,好一條漢子,你玩出老子我的興趣來了,我非摘下你的人頭祭我兄弟的血債不可。」俟斤達怒吼著,以雷霆萬鈞之勢揮出大刀。

  刀光劍影,尹闕有些勉強的接下!近三個時辰的纏鬥已耗去他所有的力氣,再加上先前的打鬥教俟斤達不經意的打傷了右肩,此刻又腫又麻的,疼痛開始散開來。

  「好功夫。」俟斤達佩服道。

  「多謝。」尹闕屏氣凝神,使用內息法麻木自己對痛的感覺。

  逃吧!書嫻,但求上蒼保佑你一路平安。

  「只可惜,」俟斤達冷冷一笑。「你的好運到此結束,你已經撐不下去了。」

  被他給看出來了!

  「不錯。」尹闕抱著必死的決心,連笑都讓人感到背脊發涼。「若是我今日命絕於此,也要拖你下陰曹地府。」

  「可惡,死到臨頭還嘴硬,吃我這一刀。」

  俟斤達節節逼近,加上另一個小嘍囉幫襯,尹闕終於力不從心,被俟斤達在左胸上劃下一刀。

  尹闕以劍點地,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去,他絕對要守到血流盡的那一刻,好議書嫻順利逃脫。胸前流出的血將衣服染上怵目驚心的鮮紅,他的意識開始模糊了。

  俟斤達掄起大刀,眼看就要劈下,就在此刻,他聽到背後傳來馬蹄聲。

  「不要,我求求你,刀下留人啊!」

  衛書嫻回來了!

  可惜,尹闕血流太多,頭重腳輕,終於倒了下來。衛書嫻淚流滿面的飛奔到他身邊來,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身子輕輕擁著自己。

  「笨……蛋,為什麼要……回來?」他氣若游絲的咒罵著。

  「你受傷了……在流血,天!好多的血,不要……我不要你死啊!」衛書嫻泣不成聲,全身輕顫不已。她試著用雙手壓住傷口,慌亂無措的嚷著:「要怎麼辦?

  它為什麼不會停?天啊──為什麼?」

  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離開尹闕身邊,若兩人果真命喪於此,她情願同他一塊兒死,不論是天上或者地府,她只要跟著他呀!

  「不要,不要丟下我,尹闕。」衛書嫻趴在他身上,護著他。「我不會再讓他們傷害你了,不會了。」她低喃道。

  「快……走……啊!」尹闕奮力的撐起身子。

  「不。」衛書嫻緊緊摟著他的頸子,整個人偎向他。「我不聽了,這一次我不聽你的!」

  在一旁看著兩人親熱的俟斤達早已不是滋味,雙眼冒火的瞪著兩人。

  「媽的,什麼狗屁愛情,老子才不信這套。」亮晃晃的大彎刀定在他們上方,他冷哼道:「喂!你們兩人是要一塊兒死,還是分開死?」

  衛書嫻眼一閉,「動手哇!」

  「放她走。」

  尹闕卻推她倒向一旁,衛書嫻又急急忙忙爬回來抱住尹闕。

  「我不走,要死一塊兒死。」她高嚷著。

  有沒有搞錯!這對苦命鴛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俟斤達火了。

  「好,我送你們一塊兒上西天。」

  「不!」尹闕使盡力氣將衛書嫻的身子護在自己身子底下。

  衛書嫻眼見著刀就要往尹闕背上砍下時,恐懼淹沒了她,她絕望的哭嚷著:「不要哇──」

  刀在落下那一刻停止了,衛書嫻的心也跟著停止了。

  俟斤達怒視著拉著自己手臂的小嘍囉,喝道:「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放手。」

  「首……首長大人哪!你看。」小嘍囉一雙賊眼淨往衛書嫻身上瞟,輕佻的笑道:「這公主……漂亮得很哪!小的想,想……」

  「想個屁。」俟斤達啐他一口,走過去一腳將尹闕踹開。「上頭的命令不准留活口,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去你的王八羔子,這渾小子殺了我這麼多弟兄,我就先殺了你的心上人。」

  他一把粗魯的扯起衛書嫻,尹闕渾身氣力散盡,只能低嚷著:「我說……不能碰……她。」

  處於受制一方的衛書嫻見機不可失,悄悄掏出袖中的吹箭,出其不意的吹向俟斤達的頸窩。

  俟斤達撫著頸子跳腳,怒罵道:「媽的,你這臭婆娘動了什麼手腳?」

  衛書嫻得手後,立刻返到尹闕身邊來,出聲警告著:「你別過來。你中的是西域的七大毒之一──三步斷魂毒,只要動一步就會毒火攻心而亡。」

  「胡……胡扯。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瞎蒙老子的。」俟斤達心驚,但還是強裝鎮定。

  「我沒胡說,不信的話,你的臉待會兒就會出現紅紅的麻子。」

  「聽你在鬼扯,我偏不信。老子現在就宰了──」

  「哇!大……大人。」俟斤達未吼完,耳邊便傳來小嘍囉哭爹喊娘的聲音。

  他轉而罵道:「叫什麼叫,見鬼了是不是?」

  「不……不是啊!大……大人。」小嘍囉顫巍巍的指著他的臉。「你的臉上出現了好多……好多的麻子啊!」

  「什麼?」俟斤達一摸臉,立刻大驚失色。「你這臭婆娘!趕快把解藥交出來,否則我讓你死無全屍。」

  衛書嫻更惱了。她現在為了保護尹闕,說什麼也不退讓半步。

  「你來呀!有本事你就動動看,我相信你刀子還沒舉起就已經吐血而亡了。」

  瞧這婆娘說得如此篤定,俟斤達猶豫了,一動都不敢動。「好!我放了你們,你將解藥留下。」

  衛書嫻忿忿的瞪著他。「我怎麼知道你這人說話算不算話,要是我將解藥給你,你又來追殺我們,怎麼辦?」

  「你這女人分明是存心刁難。」小嘍囉忿忿不平的嚷著。

  衛書嫻不甘示弱的回嘴。「來呀!你敢捉我嗎?我手上全是毒粉,不怕死的,你就拿來呀!」居然敢對她有非分之想,衛書嫻巴不得送這不知死活的小嘍囉進宮當太監。

  「這……」

  「閉嘴!」俟斤達一臉慍色,卻不得不投降。「好,你說,到底要怎樣才肯把解藥給我?」

  「要解藥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什麼條件?」

  「第一,把你身上的武器全交過來。」

  「好。」

  「第二,將你代步的馬兒給我。」她望向四周,方才自己騎的那匹馬兒已不知去向。

  「可以。」

  「第三,不准再追過來。要是你做得到這三點,兩個時辰後,派你的手下到十里外來取解藥。若是你不守信用,我就將身上的解藥倒在黃沙裡,隨風而逝。」衛書嫻開出了所有條件。

  「大……大人。」小嘍囉又有意見了。

  俟斤達瞪他一眼,「你是希望我死是不是?還不快照她的話去做。」

  「你別過來。把武器全放在馬兒身上,再叫馬兒走過來便行了。」

  小嘍囉只得一切照做。

  衛書嫻將大彎刀繫在馬兒身側,再掏出尹闕懷中的刀傷藥先替他止血,見他鐵青的臉色和緩了些,這才放心了許多。

  「記住喔!若是你敢輕易妄動,我就把解藥倒了。」

  衛書嫻扶著尹闕一同跨上馬背,揚長而去。

  小嘍囉看了幾乎要吐血。「大人,現在怎麼辦?」

  「等。」

  俟斤達送他一字真言,卻在心裡想著:好一個敢愛敢恨的大唐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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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隱約可瞧見路的盡頭是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

  「你瞧,我們是不是快到達龜茲的國境了?」衛書嫻輕聲細語的問著。

  沒錯,雖然看見了希望之光,只要到達這,便可尋求庇護,但她可不敢大聲嚷嚷,原因是,一旁的木頭臉上的「年輪」全絞扭在一起,好可怕喔!

  為此,她趕緊為自己辯護。

  「你犯不著為這件事生氣嘛!我知道當時我應該盡力的跑,不顧一切的跑,不要回頭才是。可是……若我不回頭,你一定會死的。我……我一定會……哎喲!你一定要生我的氣嗎?」

  說不下去了,衛書嫻只好抬起臉哀求的望著他。

  望著眼前明眸皓齒的芙蓉臉蛋,尹闕無法對她生氣,只得撇開臉道:「我沒有生你的氣。」

  他身上還殘留著衛書嫻為自己上藥時,手指殘留的餘溫,能夠獲救是他們的好運。他不敢想像若是當時有個什麼差錯而傷害到她,他該如何去彌補這傷痛。

  他不敢想像,甚至拒絕去想像,當大刀揮向書嫻那一刻──他怕呀!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兩人就此天人永隔,此生不再相見。

  天!到此刻,他終於明白,當愛情來的那一刻,躲避不是辦法。他終究承認──她需要他;他亦同。

  衛書嫻反瞪著他。

  「睜眼說瞎話。沒生氣才怪,一張臉像糞坑那麼臭,活像我砍了你十刀八刀似的。」她開始嘀嘀咕咕。

  要她像纓纓那麼溫柔、儀儀那麼聽話,是不可能的。反正她生性刁蠻,她就要刁給他看。

  「好哇!你說清楚,你說不是生我氣,那幹嘛臭著一張臉給我看?說,你生誰的氣?氣我對不對?你怕我使性子才說反話的,是不是?」

  「我心裡想的全給你猜對了。」尹闕存心氣她。

  衛書嫻果然氣得吹鬍子瞪眼。

  「你、你、你……你果然在氣我,反正,反正我就是愛使小姐性子嘛!一點也不溫柔可愛,那你還跟在我身邊做什麼?」她都快氣哭了,這個大木頭還不說一、兩句好聽的話來安慰她,真是混帳。

  「書嫻。」

  呵!要道歉了吧!第二次聽他喚自己的名,衛書嫻仍是不爭氣的紅了臉。

  「什麼事?」她撇撇嘴,期待聽到他的三字箴言──對不起。

  「我的傷還在痛,你不要吵了好不好?」尹闕面無表情的說道,其實心底在偷笑。

  什麼?他不但不道歉,居然還……還叫她閉嘴?這是什麼意思嘛!

  「尹闕,你……」衛書嫻原本要破口大罵的,但腦海迅速想起他的傷口,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嫣紅的雙唇顫呀顫的,表情看起來委屈極了。

  兩人之間,向來都是衛書嫻頤指氣使,突然角色易位,輪到尹闕來逗弄衛書嫻,情況有些好笑起來,尹闕第一個不習慣。

  「怎麼不罵了?」他這分明存心討罵嘛!

  「放你這一次不成嗎?還是你欠人罵?」她嘴皮子上不認輸。

  「才不是。」尹闕意外的笑道:「只是……有些不習慣罷了!」

  不習慣?難不成他認為──「你說我是一個任性刁蠻、不講道理、愛使性子、一點也不溫柔體貼的千金小姐,對不對?」她這次真的要哭了,淚水在眼眶中直打轉,低嚷道:「太過分了!

  你明知我就是這樣,還一點餘地也不留的揭我瘡疤。」

  你明白就好。尹闕很想這麼坦白,但為了不氣死懷中的佳人,只得婉轉的說道:「沒關係。溫柔體貼不是天性,慢慢改過來便成了。」

  說這什麼鬼話?衛書嫻真想一拳捶死他。說什麼改不改的?到頭來就是嫌她不夠溫柔、體貼就是了。

  「不過……」

  「你還有話說?」要不是礙於他身上有傷,衛書嫻此刻真的一拳揍過去了。

  「有。雖然你是這麼糟糕,但我就是愛上這樣的你。」尹闕出其不意的輕輕擁她入懷,感慨歎道:「下次,別再這樣輕易冒險了。」

  衛書嫻如遭雷殛般,全身麻辣辣的。她反捉住他的衣襟,激動的問著:「你剛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尹闕頓了一會兒。「下次別再冒險了。」

  「不是這一句,上一句。」

  「你是一個很糟糕的姑娘家。」咦?換她欠罵嗎?

  「不是這一句,是中間那一句。」衛書嫻揪緊他的衣領,神情活像一個討債鬼。

  尹闕大感納悶,難不成方才不經意說了什麼很難聽的話不成?他仔細一想,猛地,一張臉紅到耳根子去。

  「我不記得了。」這麼露骨的話,他怎麼可能再說第二次。

  「你騙人!」

  「我忘了。」

  「說謊,你記性好得很。」衛書嫻像是要不到糖般的小孩子,大聲嚷嚷。

  「我說我忘了就是忘了,這等露骨的話我才──」他現在才知道什麼叫自找死路。

  衛書嫻一雙眼閃著賊兮兮的光芒望著他,「你不是說你忘了?」

  「你不是說我記性好?」尹闕頂她一句。

  衛書嫻「嘻嘻」偷笑著。「記性好就說來聽聽呀!」她一雙眼瞄著尹闕那吃鱉的神色。

  尹闕看著她那小賊般的表情,聯想到了另一個人,不禁大歎口氣。「要我說可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衛書嫻狐疑的睨著他。

  「回洛陽後,請你跟少奶奶保持適當距離。」衛書嫻會一年比一年變得更奸詐、狡獪、多鬼點子,這全拜藺少儀所賜。所以,當務之急,為免自己將來被衛書嫻整死,還是早早表明自己的心意的好。

  他不得不對衛子雲說一句:郎將,我佩服你。

  要她跟閨中好友保持距離?衛書嫻反彈可大了。

  「為什麼?」她幾乎尖叫道。

  我可不想英年早逝。他在心底念著。

  「你答不答應?」

  「沒商量餘地了嗎?」她權衡著兩者得失。

  「沒有。」他逼問道:「她重要還是我重要?」

  衛書嫻立刻回道:「兩個都很重要。」

  「選一個。」

  「我不要,我不選。」

  尹闕利眼一瞄,「選!」

  「不要。」

  「你──」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

  兩人你來我往、一搭一唱著,烈陽將兩人一馬的身影拉得老長,不知不覺中,太陽逐漸西沉,等到兩人進了龜茲國境內已是黃昏了。

  望著滿是杉林的土地,衛書嫻感覺像是進入另一個世界似的。

  尋著小溪,尹闕乘機清理傷口、上藥、包紮。

  衛書嫻看著血肉模糊的傷口,雖已止血,但那泥爛的血肉仍令她作嘔,遂捂著眼不敢再看下去,還不忘吩咐道:「你傷口包紮好了通知我一聲。」她好可以睜開眼。

  尹闕瞧著,不禁莞爾,戲謔道:「怎麼了?方才表現的那麼勇敢,現在勇氣到哪兒去了?」

  「此一時彼一時也。當時只想救你,哪顧得及其他。」衛書嫻氣悶。這個超級大爛木頭,枉費她對他這片心,竟在此刻奚落她?真是,想她堂堂衛府的千金,打小到大,曾幾何時見過如此可怕的傷口,沒嚇暈是因為她膽子夠大。

  她再偷瞄一下,見著他蒼白蹙眉的神情,又不爭氣的關懷問著:「傷口……還很疼嗎?」

  「不疼。」

  包紮好後,尹闕站起身揮動著臂膀,感到動作仍是不太流暢。他試著抬頭挺胸,不僅有些疼痛,還有窒悶感。想來那俟斤達力大無窮,他這一刀傷得不輕,若不是書嫻聰明,騙得敵方不敢輕舉妄動,只怕他捱不過今晚。

  如今的他,連自保都很勉強了,更何況……「走吧!我們走得愈遠愈好。」

  尹闕跨上馬背,再俯身抱起衛書嫻,這一抱扯動了傷口,疼得他額冒青筋。這一切全讓衛書嫻看進眼裡,不禁心疼萬分。

  「你撐得住嗎?要不要再歇息一會兒?」她著實不忍心看他如此辛苦。

  「不需要。」

  尹闕長喝一聲,策馬入林,馬兒朝著水源往前奔馳著。不到一個時辰,樹林裡完全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隱約間,只見彼此雙眸中的激光。

  尹闕只得在黑暗中摸索,所幸樹林間枯枝許多,兩人點燃了一堆火堆,彼此相擁著取暖。而這一晚是尹闕最憂心,卻是衛書嫻睡得最舒服的夜晚。

  隔日一大早,尹闕感到傷勢好了許多,人也感覺俐落了起來。趁著佳人熟睡之際,他摘了果子、捉了幾尾魚回來,備好一頓豐盛的早餐。

  當衛書嫻被撲鼻而來的香味喚醒時,望見烤得香噴噴的魚後,她當場抱著他高呼:「哇,你真棒,你是怎麼辦到的?」

  「不用問,你負責吃便是了。」

  兩人吃了這幾日來最饜足的一餐。煙滅了火堆後,兩人繼續往前漫無目的的奔馳著,尹闕心中的不安卻逐漸擴大,終至成形。

  「閣下不用躲躲藏藏的,出來見人吧!」

  四周傳來刻意隱藏的腳步聲,尹闕心底明白他們已被敵方重重包圍了。

  樹葉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衛書嫻不安的緊緊偎在尹闕胸前,眼睜睜看著從四面八方走出的敵人,不禁絕望的想著:莫非他們注定今生有緣無分?

  為首的自是阿史那彌,身穿西突厥皇子的服裝。他一臉肅殺之氣,卻在嘴角掛著冰寒的笑意,令人望而生畏。

  「真是令人詫異啊!本王想取你們這兩條小命好完全大業,未料,不但幾經波折,更損失多位愛將,逼得本王不得不親自前來。尹大人,你們好大的能耐啊!」

  阿史那彌冷冷笑著,雙眸不帶任何溫度。

  「我問你。」衛書嫻昂首,神情儼然是個高傲的貴公主。她鼓足所有的勇氣道:「你將其他的人怎麼了?」小呆不會葬身黃沙了吧?

  「哼!將死之人不必知道這許多。」

  阿史那彌根本不搭理她,令衛書嫻十分惱怒。

  「你──左一句將死、右一句將死的,我看先到閻王爺那兒報到的,是你這無惡不作的大壞蛋!」她口不擇言的大聲罵著。既然打不死他,罵罵消氣也好。

  「你這臭娘們,嘴巴給我放乾淨點。」一旁的五咄陸頡立刻開口幫腔。從沒見過一個姑娘家,而且還是一位堂堂的大唐公主,說話竟是如此毒辣。

  她像是一株高傲艷麗卻渾身刺的薔薇,只能遠遠的欣賞,若是有人妄想攀折,只會被扎得渾身是傷。

  「書嫻,別這樣。」尹闕無奈的低喚了聲,將她納入羽翼下,儼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他那冷然的眸子盯上阿史那彌冰冷的視線,彼此交換無言的電流,同時也明白彼此在想些什麼。

  在這詭異一觸即發的時刻裡,清脆的掌聲顯得格外的震懾人心。氣憤不服的五咄陸頡,意外的看著自己的主子露出不帶笑意的笑容來。

  「好,絕。」阿史那彌依舊繼續鼓掌,維持死氣沉沉的拍子,好似死亡的喪鐘。「好烈的大唐姑娘,好愚忠的漢子啊!本王就告訴你們,這條黃泉路上只有你們兩人結伴而行,至於其他人,你們就不用擔心了,他們至少比你們長命許多。這個答案,滿意嗎?」

  「你混蛋。」衛書嫻對他自詡為仲裁者的高姿態模樣看了就惱,卻又無計可施。

  尹闕壓下滿腔憤慨,決心要保護佳人。「得饒人處且饒人,俗語說得好,多一位敵人不如多一位盟友,只要你願就此罷手,尹某願為你做三件事。」

  這是何等的讓步啊!全洛陽的人都知道,除了衛子雲,正直剛硬的尹闕從不聽令於任何人,而今卻……「不,不要求他。」衛書嫻轉身輕擁著他,低嚷道:「我不要你為了我向這班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低聲下氣,不值得,不值得啊!」

  「不,值得。」尹闕堅定的神情令人看了為之一震,平穩的眼神中只有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只要你能好好活著,做什麼我都願意。」

  衛書嫻望著他,抿著嘴,不讓眼中的淚掉落,好教一旁的盜匪看笑話。兩人之間的愛情,濃烈的讓一旁的俟斤達看了好生感動。

  可惜呀!

  「本王麾下愛將眾多,話一出,自有人搶功。哼!要你何用。」阿史那彌完全不領情。

  「既然如此。你有你的大業、我有我的職責,除非尹某已死,否則絕不讓你們碰她一根毫髮。」

  尹闕決心背水一戰,立刻抽出身上的長劍。尖銳的長劍散發著點點銀光,及他渾然天成的氣勢,令人望之生畏。

  他左手摟緊佳人的腰際,趁隙低語道:「記住,緊緊的抱住我。」

  「好膽識。在你們死之前,本王好心的告訴你,寧安公主已在今晨入了喀瑟烏稅哈的府邸!至於你們,只是兩具無名屍罷了,死了也絕不會有人替你們哭泣。」

  阿史那彌大手一揮,道:「來人啊!給我殺了。」

  「是!」眾人喝道。

  四面八方陸續竄出二十多名士兵。衛書嫻眼見數支大刀朝自己砍來,心想:就是死也要在一塊兒。她緊擁住尹闕,除了感覺到自己飛了起來,耳邊還聽到眾人的哀嚎聲──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尹闕提氣運功縱身一跳,開展大披風,霎時數百支毒針飛散而出,針針如利刃,頃刻間,已有數十人中針倒地哀嚎。

  就在短短的一剎那,衛書嫻再睜開眼時,尹闕已殺出了一條路,馬兒沒命的往前奔馳著,刺骨的強風襲面而來。

  身後傳來阿史那彌氣得跳腳的怒罵聲:「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在這危急的時刻不該笑的,但衛書嫻就是輕輕的笑了出來,一股釋懷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們可以回到洛陽的,是不是?」

  她一抬頭,卻看見尹闕鐵青著一張臉。

  「怎麼了?尹闕,為什麼不說話?」他的臉色太難看了,她有不好的預感。

  胸口強烈的撕扯痛徹他的心肺。尹闕心底明白,方才運功提氣反而傷了自己,此時的他,撐不了多少時辰了!

  「沒。」他盡量簡明扼要,不想讓衛書嫻擔憂。沒想到,鮮血卻沿著他的嘴角溢出。

  這一看,衛書嫻不僅花容失色,淚水迅速濡濕了眼眶。她顫巍巍道:「你……天哪!」

  她忘了,他原本就身負重傷,方纔那一擊只怕加重了他的傷勢。

  尹闕無法再開口說話,他心底明白得很,動的真氣愈多,他離死亡愈近。他以剩餘的氣力緊摟住她,期望此舉能讓她安心一些。

  若無人搭救,他就會死,他就會死在自己眼前了!恐懼吞蝕了衛書嫻整個人。

  她的淚不斷的往下淌,像決堤的河般,永無止境似的。她不敢哭出聲,發顫的雙唇緊緊咬住自己的手,用力地,很用力的咬住。

  他是如此盡心盡力,她又如何能在這緊要關頭惹他心煩呢?

  老天!您不要這麼殘忍啊!不要這麼殘忍啊!她想斥聲指責上蒼,為何逼迫他們到此絕境?

  但,上蒼非但沒聽到她無聲絕望的吶喊,身後的馬蹄聲愈來愈大。驀地,一條長鞭無情的掃向馬兒的後腿,馬兒受創,提起前蹄嘶鳴不已,同時將他們兩人狠狠摔落地面。

  「砰!」相擁的兩人落地翻滾了一會兒,雙雙沾染了沙塵與草屑。

  尹闕氣血翻湧,身子顫巍巍的幾要不起。但他以驚人的意志力強持著,支手撐地,不讓自己倒下。

  該死的!莫非他已無能為力了嗎?

  「你……你會沒事的。」衛書嫻哽咽道。

  她使勁全身的力量幫忙撐起尹闕,心中絞痛不已。這個傻瓜啊!自己傷勢已如此嚴重了,卻還在落馬時,以他那疲憊不堪的身子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兒的傷害!

  世間竟會有這樣的人,笨得只會傷害自己!笨啊!

  就在尹關站穩住時,敵方一干人馬已迫至眼前。尹闕見狀,再度拔劍,決心戰到死!

  不料,阿史那彌竟冷冷笑道:「哼!以你那身子還妄想做困獸之鬥,好,我就讓你死個痛快。」

  大刀揮下,「鏗鏘」一聲──阿史那彌漲得一臉豬肝色,瞪向阻止自己那一刀的俟斤達。而此時,尹闕因大動真氣而口吐鮮血,將昏厥之際,仍勉力以劍點地,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

  「不。」衛書嫻抱住尹闕哭喊著。天,她不要失去他呀!

  「俟斤達,你這是什麼意思?」阿史那彌陰寒的睨著他。「想背叛本王嗎?還是另有所圖?」

  「我……」俟斤達文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還記得自己很恨眼前這娘兒們的,因為前前後後被她給耍了兩次,應該是巴不得他們死才對!

  可是……可是為什麼親眼目睹兩人真摯的情感後,他竟衝動的、不假思索的阻止了那斷命的一刀,為什麼?

  「說!否則本王不饒你。」

  「葉護大人。」被主子陰狠的一瞪,俟斤達所有的同情全化為無形。他狠下心道:「請讓屬下代為執行。」

  「好。」阿史那彌才滿意的笑著。

  俟斤達走到尹闕身前,望著尹闕像負傷野獸掙扎眼露凶光的模樣,著實有些不忍,他歎道:「得罪了,兩位,這一血債來世再償了。」

  「不要!」衛書嫻立刻撲到尹闕身前,像母雞保護小雞般張開雙臂。她雖淚眼婆娑、姿態楚楚動人,神情眉眼之間卻表露出她的堅定果決。

  「如果你要殺的話,殺我吧!先殺我好了,我求求你,他已經身負重傷、不堪一擊了,不要再殺他了,好不好?求求你!」

  「書嫻……」

  尹闕氣若游絲,身子往後退去,腳下的石子滾落下山。他仔細一看,這才發現原來兩人立在斷崖上,由於崖邊被草叢給遮了去,令人不易察覺。

  側目凝神一聽,石子落下毫無聲響,卻可隱隱聽見淙淙流水聲,莫非……俟斤達舉起的刀遲疑著不肯落下。

  尹闕輕輕由背後擁住衛書嫻,歎道:「不論是上天或是下地獄,你都願意和我一塊兒去嗎?」

  「嗯!」衛書嫻輕頷首,任由淚水滴落。

  「聽好,我只說這一次了……我愛你。」

  天哪!衛書嫻好生感動,卻哽咽得無法回應。

  「俟斤達,還不快動手。」

  俟斤達心一狠,大刀高舉至半空中,眾人卻在此時發出驚呼聲,望著那兩人像墜落的蝴蝶般,雙雙跳崖,墜下無底深淵──心口一窒,俟斤達驀然發現,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時……竟濡濕了!陡地,一冰冷的刀鋒抵上他的喉間,這才令他從感動的狀況下回神。

  「大人。」

  阿史那彌冷冷的說道:「找回那兩具屍首,否則……你清楚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去!」

  俟斤達啞口無言。

  阿史那彌率著部下離去甚遠後,一旁的小嘍囉才趕緊問道:「首長大人,現在我們要怎麼辦?要不要立刻下山去搜?」

  俟斤達卻愣愣的深思著。天地間竟有這樣的愛情啊!在他們這些一天到晚只會爭權奪勢的莽夫看來,益發顯得可貴。

  「首長大人。」

  「回去。」

  小嘍囉吃驚極了。「可、可是,都護大人的命令怎麼辦?」

  「我說回咱們俟斤族去,聽不懂嗎?」

  俟斤達率先往回頭路走去。

  管他的!這一段愛情若是連上天都不想去阻止的話,他區區一介莽夫又能如何呢?

  只能說:祝福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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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取自滁州西澗韋應物著)山澗溪水旁,隱隱的有一灰牆白瓦屋藏身於綠林間,仔細一瞧,可見階前綠苔叢生,灰牆斑駁,看得出是上百年的古屋,門前有一掉落的門匾,紅漆半褪,尚可辨出寫的是「靜心園」。

  青蔥蓊鬱,清晨那短暫的雨水未褪,替綠意盎然的林間漆上波光粼粼的閃耀水珠。時間宛如靜止般,只有蛙叫蟲鳴窸窣其間。

  「哇!我回來囉!」

  一聲清朗的童音來自一年約十三、四歲,剃著光頭,身著和尚服的小孩子口

  中,他的聲音宛如黃鶯出谷般,十分悅耳動聽。他挑著扁擔走向靜心園,手腳輕盈,宛若在飛。尤其那雙骨碌碌明亮的大眼轉呀轉的,細看之下,讓人瞧不清他是男或女。他一出現,讓這沉寂的世界就像突然湧進一道陽光般,乍然燦爛、耀眼。

  「老師父,你知不知道哇!今兒個一大早,我挑著你寫的對聯去換取素齋時,發生了什麼事嗎?唉!真是奇了,那個王小二呀……咦,你知道他嗎?就是長滿一臉麻子的那一個啊!喔!對了,他同我說,有人要買你的對聯呢!就是于闐國那一位什麼……勞什子的大人,願出一百兩呢!老師父啊,你聽到了沒?」

  小和尚從未進門便淘淘不絕說個不停,進了大門放下扁擔四處瞧瞧後,又喳呼了兩句:「老師父,你又瞎摸到哪裡去了?」

  他往後面亭子走去,果不其然,「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奇怪,我打小在這兒長大到現在,也不覺得這幾株蒼蘭有什麼好看的?」

  亭子上盤腿而坐的是一白髮及地的老者,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他雖睜開眼,但眼瞳渾濁,沒有焦距,顯然是個盲者。

  他低沉了一會,才緩緩低語道:「一真,你太聒噪了!你忘了有病人需要休息嗎?」

  「喔!」小和尚反應快速的摀住口,一雙黑眼骨碌碌的轉。

  「你今兒個上山去,可有聽到什麼消息嗎?」老者又問。

  「聽到什麼啊……」一真搔了搔頭,這才猛然想起,擊掌叫道:「對了!我聽販羊老伯家裡的那口子說,昨兒個早上,東突厥的可汗成親了呢!哦……不、不對,是納進了第三個妾,還是遠從大唐而來,真是夭壽失德喔!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這麼倒楣,嫁了一個老禿驢兼無惡不做的老色鬼。」

  「一真,什麼叫那口子,論輩分、年紀,你都該尊稱人家一聲大嬸。」老師父又訓道。

  「喔!我忘了嘛!都是老伯嘛!他這麼叫,我也跟著這麼叫,不知不覺就……就習慣了啊!」一真不以為意的直翻白眼。

  「你──」

  「哎喲!老師父,你就別訓一真了嘛!」一真耍賴似的挨到老師父身邊坐下,陪著笑臉道:「對了,老師父,剛剛一真提到那東突厥可汗提親一事,你……神色不太對耶!你是不是預測到什麼啊?」

  嘴角一掀,老師父笑了笑,「你倒是變得敏銳多了。」

  「當然囉!」一真趕緊逢迎、諂媚了幾句。「有老師父在,一真怎麼可能沒有進步呢!對不對?那……老師父,你剛剛的意思是……」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色慾薰心終將害人不淺。呵!有人死期近了。」老師父語露玄機。

  一真聽得是滿頭霧水,問號一大堆。

  「老師父,你說的這些話,分開來說,一真是懂得一點點,可是合起來呢?

  呵,不懂耶!」

  「時候一到,你自然會明白。」老師父將懷中的袖袋解開,取出一粒鮮紅的藥丸,吩咐道:「時辰到了。一真,你取這粒大魂丹給西廂房的女施主服下。」

  接過大魂丹的一真皺起了眉頭。

  「老師父啊!瞧他們兩人傷得這麼嚴重,尤其是那個男的,活得下去嗎?」

  「要死的就不會讓你給救了,快去吧!別叨擾為師的靜修。」老師父話一說完,果真閉目養神,不再搭理一真。

  一真尚有疑問,但見老師父一副「不願再說」的模樣他便曉得,就算是死纏爛打也沒辦法再從老師父嘴中套出一個字來。

  「也罷,送藥去吧!」

  昨兒個下午時,一真背了個竹簍,打算順著河流采野生山芋,好第二天一大早送進城換些米糧回來。由於一真和老師父是住在山崖底下,天黑的快,就在他預備打道回府時,驀然,前頭有重物落水嘩啦啦的響聲。

  他瞇眼一瞧,就在前頭瀑布底下那兒。好奇心極重的一真便不假思索的往前走去。

  就這一眼,可把他給嚇慌了!

  一名全身是血、狼狽不堪的男子向他走來,背上還馱著一個女的。這名男子步履蹣跚,隨時都有倒下去的可能,但那雙犀利的眸子卻比野獸還頑固。

  「你、你、你是誰?」面對陌生男子緩慢的逼近,一真只有不斷的倒退。「別……」

  負傷男子騰出一隻手伸向他,「救……她……」

  語畢,負傷男子就像一座山般「砰!」的倒在一真跟前。

  「喂!你別死啊!你倒是跟我說清楚再昏過去呀,喂──」

  人家都向他求救了,古道熱腸的一真豈有不管的道理?「啊!算我欠你們的好了。」

  一真丟下採到一半的山芋,回頭尋得老師父,這才將這一男一女安安穩穩救回靜心園。

  踏入西廂房,一真直接推門而入。床榻上躺著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沉睡的神情就像空谷幽蘭般,令人心醉神迷,只是,佳人遲遲未睜開眼哪!

  「真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教人看了捨不得移開眼,莫怪乎那名男子拚了命也要將你救起來。」

  一真將藥丸稀釋在茶水裡,再一點一滴緩緩餵入女子的口中。

  「快醒來呀!好讓我知道你和那名男子是什麼身份,又為了什麼事而掉落懸崖,弄得如此狼狽呀!」

  好好看哪!原來美人就長得這麼一回事,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看著看著,一真便又神遊太虛起來。倏地,床上的美人動了動,他連忙正襟危坐,一顆心也莫名的緊張起來。

  「美人……」不對,太失禮了。一真連忙改口道:「姑娘,你醒了?」

  床榻上的美人螓首搖了一會兒,囈語道:「咿……咿……」便再度沉睡,蒼白的臉蛋上卻多了兩行淚。

  一真感到極度失望,心想:這美人一時半刻是醒不了了,不如去看看那男子。

  心念一打定,一真立刻來到隔壁房。那名男子看得見的傷口全讓他包紮好了,他一臉死灰樣,若不是微弱的呼吸聲,證明他還活著,他會立刻很好心的替他挖塊墓穴,讓他入土為安。

  「喂!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沒?不管你有沒有聽見,記住,你可得撐下去,別死呀!萬一你死了,美人醒了過來,我上哪兒去找個一模一樣癡傻的你還給美人呀?」

  見床上男子毫無動靜,一真挨近他耳邊,放大聲嚷嚷著:「喂!你聽清楚啦!

  不準死、不準死!聽到沒有。」

  已過兩日,昏迷中的一對男女依舊毫無進展。第三天清晨,一真上山回來後,按捺不住緊跟在老師父身後,不論如何,他今天非要拗出一個答案來。

  「老師父,你老是說該醒來就會醒來,可是,都第三天了,他們怎麼還沒醒?」

  老師父仍是緊閉著雙目,神秘的笑著。「一真,不管你怎麼問,我還是只有那句話。」

  「老是這樣。老師父,你真是討厭啦!」一真不開心的噘起嘴,說道:「可是那男子傷得那麼重,你還是只有這一句話。」

  「不,多了一句。」

  「哪一句?」一真興致勃勃的問。

  老師父長歎一句,「唉!盡人事聽天命。要死要活,全看他的執念如何了。」

  「這麼說……他很可能會……死翹翹囉?」一真覺得失望,潛意識不希望見到美人傷心的表情。

  就在一真歎氣之際,西廂院傳來東西摔落地的聲音,並夾雜一聲輕微的女聲。

  「快。一真,那位姑娘已經醒了,你快去看看。」

  「是。」

  一真拔腿就跑,快步奔進西廂房,一推開門便看見美人半趴在地上,正努力的要爬起來。一真見狀,趕緊上前攙扶。

  「姑娘,你沒事吧?有沒有摔著哪兒?」

  這是哪裡?衛書嫻抬起眼,泛著水光的瞳眸中,倒映著一位模樣清新的小和尚,頓時,她傻了。

  尚未理出任何思緒,一真已將她攙扶至床上坐著,並叮嚀道:「你才剛醒過來,身子虛得很,不要隨便下床,要多多休息才是。」

  「一真說得對。姑娘,你撿回一條小命,是該好好休息。」跟隨著一真身後進來的自然是老師父,只見他腳步輕快的邁入房內。

  一真?

  衛書嫻茫然的望著眼前陌生的兩人,腦海迅速翻騰著。她記得尹闕抱緊自己一塊兒跳下斷崖,他似乎使勁了全力,緊緊的、緊緊的擁著她,再加上快速往下墜的壓迫感,讓她害怕的都要窒息了,而後,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隱約瞥見急湍的河流。

  然後呢?

  「我……我怎麼會在這裡?」衛書嫻惶恐的捉住自己的衣領,這句話輕的彷彿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詢問眼前的兩人。

  「姑娘,是我和老師父救了你和那位……呃,公子,一塊兒到園內休養的。這裡的環境很清幽,你可以安安心心、無憂無慮的將身子養好。」一真善意的解釋,期望給衛書嫻安心的感覺。

  公子?莫非──衛書嫻倏地瞪大了雙眸,一把揪住一真的雙臂,顫巍巍的問道:「在哪裡?他在哪裡?帶我去看他,帶我去!」

  一時情緒過於激動,衛書嫻立刻感到一陣昏眩,感覺快喘不過氣來。

  一真及時扶住了她,勸道:「姑娘,你身子還這麼虛,不能過於激動,你還是先歇著吧!」

  「不……」衛書嫻仍在掙扎著,像尋求浮木般緊扣著一真的手不放。「我不要……躺下,帶我去,帶我去看他,求……求你……」她喘息著哀求他。

  「老師父。」一真回頭尋求老師父的意見。

  「帶她去吧!」

  一聽到這句話,衛書嫻喜極而泣。「謝謝……謝謝你們。」

  在一真的攙扶下,衛書嫻方能拖著極虛弱的身子來到隔壁房。當她一眼瞧見一臉死灰的尹闕一動也不動的躺在床上時,她差點暈過去。

  她顫巍巍的走到床畔坐下,輕柔趴在尹闕胸膛上,隱約聽見他心房跳動的聲音,「咚、咚、咚」的,她欣喜的落下淚來。

  她柔聲喚道:「我聽到了,你還活著,尹闕,你還活著啊……」

  她執起尹闕的手掌,貼在自己胸口上。

  「這是我的心跳聲,你聽到了嗎?我們都沒死,我們還活著,你聽到了沒有,我們都還活著啊!」

  一真看著,莫名的感動起來。「奇怪,我哭個什麼勁啊!」他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

  原來這名男子名叫尹闕啊!瞧這姑娘依依不捨的模樣,相信兩人的關係匪淺。

  倏地,一真手指著尹闕叫嚷起來:「老……老師父,他、他醒了耶!他動了。」

  衛書嫻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這一切──那只教她握在胸前的手,正輕輕的動了起來,很緩慢,卻如此的震撼人心。

  「尹闕,你聽到我的心跳了對不對?你聽到了,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這時,老師父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真,快,去將採來的藥熬好。」

  「老師父,這是?」

  「有救了。」

  有救了是嗎?重傷男子也奇跡似的從鬼門關爬回來了是嗎?這真是個好消息。

  「是的,一真立刻去。」一真快樂的高喊著。

  愉悅的嗓音就像雨後第一道暖陽,溫暖了原本陰霾的大地。

  「美人姊姊,你大病初癒,應該多多休息才是,怎好讓你做這些苦差事呢?」

  衛書嫻手中端著剛熬好的藥汁朝尹闕的房間走去,一真緊跟在一旁,顧前顧後的,不是怕辛苦熬好的藥有個什麼閃失,而是怕他心愛的美人姊姊有個什麼意外。

  衛書嫻雖然精神好了許多,但昨兒個染上風寒,夜裡直咳個不停。一真擔心美人姊姊又病倒了。

  「你怕什麼?」衛書嫻打心底喜歡一真,把他當親弟弟看待。

  「怕?」

  霎時,一真傻了,斟酌著要如何回答。若是答怕美人姊姊摔著了的話,未免太噁心、諂媚了點,更何況,一位小和尚成天跟在人家姑娘屁股後打轉,未免太不像話了點;若是說怕將藥汁打翻呢?這豈不是說美人姊姊連端個藥汁都做不來,這未免有苛責之意。嗯,不好,兩種說法都不好。

  倏地,衛書嫻咭咭笑著,一真不免有些惱羞起來。

  「美人姊姊可是在取笑一真?」

  「是呀!」衛書嫻倒也不掩飾,直言快語道:「說了也不怕你生氣,方纔你心裡想的我全不怕。要是藥汁灑了,你自然會趕緊再去熬一盅;若是我一個不慎,病倒了,你會照顧我啊!你說,我有什麼好怕的。」

  說得也是!

  一真有些納悶。這美人姊姊自從病癒後,這言行舉止與自己設想的相差有十萬八千里遠,不僅口齒伶俐,態度也有些驕縱,與城裡村裡姑娘含蓄的態度差距甚遠,可是……不知怎地,一真還是十分欣賞美人姊姊。

  「嘻,你慢慢想吧!」

  衛書嫻撇下這一句便向前走,留下猛然回神的一真在後頭追著。

  衛書嫻一推開房門,便瞧見老師父正運功替尹闕療傷,半裸的尹闕渾身佈滿豆大的汗珠。衛書嫻小心翼翼的踱到桌旁將藥汁放妥,試著不發出任何聲響,卻被隨後跟來的一真給破壞了。

  「美人姊姊,你等等我──」

  一真話尾的「嘛」被急忙轉身的衛書嫻給摀住了。道:「小聲點,你沒瞧見老師父正在替尹闕療傷嗎?你再大聲嚷嚷,小心我打你。」

  什麼嘛!美人姊姊何時變得這麼凶。

  一真識相的趕緊閉上嘴,僅用一雙骨碌碌的眼表示:我知道了,可以放開我了吧。

  此時,老師父收勢,緩緩吁出一道長氣,扶尹闕躺好才步下床來,和顏悅色笑道:「衛姑娘,尹公子的內傷已好了八成左右,這一陣子最好多休養,不要妄動真氣。至於他的腿傷,還要十餘天才能拆掉膏藥下床走動,所以,這陣子你要小心點照顧,知道嗎?」

  「書嫻明白,多謝老師父。」對於救了尹闕一命的老師父,衛書嫻真是心存感激。「老師父的大恩大德,書嫻真是無以為報。」

  「相逢自是有緣,衛姑娘就別多禮了!老丈這就回房去歇息。」老師父倏地停下腳步,回頭一喝:「一真,你還不走?佇在那兒做什麼?」

  「我……」我想幫美人姊姊的忙。一真支支吾吾的,心底很想這麼回答。

  「這兒不需要你在這兒礙手礙腳的。還不快進城去,買回我要的東西。」

  「喔……是。」一真一臉的心不甘、情不願,聲音拖得老長。

  連像蒼蠅般黏人的一真都離去了,頓時,房裡只剩兩人。衛書嫻擰乾了毛巾,坐在床畔,輕柔的擦拭著尹闕身上的汗珠,她極小心的不去觸碰到那些駭人的傷口。

  在最初跳落斷崖時,尹闕以自己的身子去護住衛書嫻,湍急的河裡佈滿著大小不一的利石,硬生生的在尹闕身上劃開了十來條傷口,傷可見骨。而且他的左腿也被大石給撞傷。總之,他渾身是傷,能夠活下來,簡直是奇跡。

  現在傷口雖都已癒合,但渾身上下紅紅紫紫的傷痕,仍令她看著看著……紅了眼眶。就在她落淚之際,尹闕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

  「不要哭,我不疼。」尹闕雖已清醒,但身子實在太虛弱了,動彈不得的他只能躺著。

  衛書嫻報以一抹微笑,急急忙忙的拭去淚水。「對呀!我不應該哭,老天爺沒把你帶走,就是對我最大的仁慈了,所以,我應該笑才是。可是……看到你變成這個樣子,我的心好痛啊!」

  說到激動處,她的淚就像奔騰的雨般落下,她一驚,兩手胡亂的趕緊擦去眼淚。

  尹闕輕握住她的手,看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他也不好受。

  「你還哭,若哭得像個醜八怪,那我可不要你了。」尹闕故意逗她道。

  他不再隱藏了,他要她!這一生,他要定了她,任何人都無法拆散他們!

  或許這段感情走得很辛苦,但只要最後她仍在他身邊,那麼,這一點苦又算什麼。

  「你……」衛書嫻眼眶中打轉的淚珠兒硬生生的打住了。她半嗔半怨的瞪著尹闕,真是好樣的,身子那麼虛嘴巴卻這麼毒,存心惹她生氣的嘛!

  一咬牙,衛書嫻把心底的委屈吞回去,用力的擦拭尹闕的汗珠,疼得尹闕直皺眉,幾乎想大喊住手。

  不過,最先住手的是衛書嫻,因為她還是無法狠下心。

  尹闕半瞇著眼睨她,「消氣了?」

  「你──」去死好了。衛書嫻終究還是住了口,瞧他一身的傷,三天前才從閻羅殿玩了一圈回來呢!萬一她這氣話一出口,他又有個什麼閃失……她終於明白什麼叫「有口不能言」了。

  可是她又氣不過,只得將毛巾扔回面盆裡,轉身就走。

  「你要走了?」

  「我……我不理你了啦!」

  「砰」一聲,關上的門扉代表衛書嫻心中的怒氣。

  尹闕不免有些懊惱,他實在不該這樣子說話的。但不到半刻,只見門扉又打開來,衛書嫻臭著一張臉走進來,拿起半溫的藥汁遞到他眼前。

  「喝掉。」她雙眼看地,打算不瞧他。

  尹闕乖乖的一飲而盡,為的是不再讓她生氣。誰知,她拿著空碗就要離去,尹闕急忙一把拉住她。

  「不要走,留下來陪我。」

  衛書嫻氣憤難平的「瞪」著他。

  「好……我道歉,行不行?」

  衛書嫻冷哼一句輕輕撇開了臉,心中的氣消了大半。「老師父說你該多休息。」

  言下之意:她還是要走。

  尹闕最不會用甜言蜜語哄人開心。倏地,他心生一計,當下皺緊雙眉,輕呼一聲,單手緊按著腹上的傷口。

  這一招果然奏效!

  「是不是傷口又再疼了?」衛書嫻擔心的慌亂不已,急急問道:「尹闕,你把手放開,讓我看看啊!」

  尹闕一將手移開,衛書嫻立刻俯身審視著,就在這當兒,尹闕緊緊的攬住了她,衛書嫻低呼一聲,整個人已倚在尹關的胸上。

  沒見過病得這麼重的病人還會欺負人的。又驚又羞的衛書嫻掙扎著要起身,深怕壓疼了尹闕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卻又怕她用力過猛,扯痛他的傷口,只好維持這曖昧的模樣。

  「你、你……你放開呀!」

  「我不放,一放,你又要走了。」一動氣,尹闕氣息變快,胸前急促起伏著。

  「你何時學會苦肉計這一招了?」欺負她心軟,太過分了。其實衛書嫻早已不氣了,但還不想太早原諒他。

  尹闕心知自己口才上辯不過她,乾脆三緘其口,但雙臂仍是緊緊的箍緊她。

  衛書嫻只得歎氣投降。「別這樣,要是你傷口裂開了,我就不再小心翼翼的照料你,活該讓你疼死。」

  「放心,我有一帖活命良藥,比大羅神仙還來得有效。」

  「我怎麼不知道?」

  「你呀!」尹闕深情款款的望著她。

  衛書嫻被他瞧得面紅耳赤,少女的羞赧溢於言表,直到瞧見尹闕渾身不自在,臉紅到耳根子發燙的彆扭表情時,她這才噗哧一聲放肆的笑了出來。

  好玩呵!這塊超級大木頭也會為了哄她開心,而說出這等諂媚的話來呢!

  尹闕拿她沒轍,只得由她猖狂的笑。

  夜幕低垂。

  由於尹闕不良於行又需人陪伴的情況下,一真將晚膳端進房裡。

  靜心園很久沒這麼熱鬧了,一真開開心心的訴說著這些天來他所發生的趣事和見聞,偶爾還被衛書嫻頂上幾句,便支吾的回不出話來,表情惱得很,到最後,還是尹闕出面,衛書嫻才賊兮兮的閉上嘴。

  老師父從頭到尾不幫腔,噙著笑靜靜的當個聆聽者。

  用完晚膳,老師父和一真相偕離去,衛書嫻看著老師父的背影感慨萬分。

  「如果沒有遇上一真和老師父,我們一定會在黃泉路上相會的。」看著尹闕飲下今晚的藥汁,衛書嫻嘴裡說著,雙手輕經替他拉上了被子。

  「話中有話。」她那一點心思尹闕還會不明白嗎?

  「我的臉上寫得這麼明白嗎?」

  「寫著我是好奇寶寶。」

  「討厭。」衛書嫻念了他一句,又禁不住好奇問道:「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老師父雖自稱六旬,髮色雖已花白,但容貌卻無半點衰老跡象;還有,他雖兩眼皆瞎,卻彷彿同我們一樣看得見般行動自如,實在太奇怪了。」

  「老師父可是我倆的救命恩人。」尹闕輕聲點醒她。

  「我明白,可是……」

  「書嫻,別再去探究了。說不定你的好奇是老師父心中的痛。」

  「這……」見尹闕神色古怪,衛書嫻立刻明白,「莫非你知道些什麼?」

  「聽聞龜茲和于闐這有一傳奇,可是……這純粹只是臆測罷了,不能作數。」

  瞧他這神秘兮兮的語氣,衛書嫻真是好奇死了。「你知道些什麼?快告訴我嘛!」

  「我累了。你也快去歇息吧!」尹闕好聲好氣地勸哄道:「其他的,明天再談。」

  「我不管,非聽你說不可!」

  衛書嫻拉來一把椅子,執拗的坐在床畔不肯離去,一張芙蓉臉蛋氣鼓鼓的。

  若得不到她想知道的答案,尹闕明白,她絕對有耐性陪他耗上一天一夜。

  「好吧!我說。」尹闕只有無條件投降了。「相傳在四十年前,龜茲王膝下有一文武雙全的兒子,乃是數百年來難得一見的奇才,不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曉醫術,更是一位宅心仁厚的武術高手!」

  說到這,衛書嫻不禁驚歎一聲:「哇,聽你說得這麼厲害,他還是不是人哪?」

  尹闕立刻白她一眼。「你還要不要聽?」

  「要哇!」衛書嫻篤定的點頭,「我會安靜,你繼續說。」隨後識相的閉上嘴。

  「這位極富傳奇色彩的皇子在他二十四歲那一年,在一次狩獵大會,意外的傷到了于闐國的小公主,事後,兩人情愫漸生。無奈,龜茲是統領天山南路地區的大國,與相比鄰的于闐早已不睦,加上小公主未婚產下一子後,于闐王更是大怒,馬上舉兵入侵龜茲,兩方交戰,死傷慘重。小公主為阻止戰役,死於亂劍中;而那名皇子失去心之所愛,一夕之間烏亮的長髮化為灰白,天亮後,他帶著小公主的遺體,從此不知去向。」

  命運多乖舛的一對戀人啊!

  「然後呢?然後呢?」衛書嫻心急的問著。

  「不知道,從那一夜後,再也沒人見過他們了。」

  衛書嫻悵然若失的歎口氣,而後,她輕輕露出一抹笑容。「看來我們比他們幸運多了。我真不敢想像,如果你死了,我要如何去度過後半輩子。」

  「你……」尹闕無言以對。

  衛書嫻卻笑得燦爛如花。「你可別指著我鼻子罵我沒同情心啊!事不關己,我自然無法感受其中的哀慟,頂多覺得可憐罷了。」

  「我沒這麼說。」

  衛書嫻倏地一把抱住尹闕,巧笑倩兮。

  「如果我死了,你怎麼辦?」

  尹闕搖搖頭。果真被少奶奶同化了,開口沒一句好話。

  「追你到地府去。」

  「喝。」衛書嫻氣得美目圓瞪。「聽你這麼說,好像我壞事做盡,非得下地府去似的。聽好!本小姐宅心仁厚、造福蒼生,將來一定可以升天。」

  這麼臭屁!尹闕很不給面子的縱聲狂笑著。

  「你笑是什麼意思?」

  「沒……」尹闕止住了笑,深深的吸口氣。「你天性善良、聰慧大方,將來一定可以升天,這樣說行了吧?」

  這麼浮華不實的恭維,衛書嫻可不敢領教。

  「你吃錯藥了是不是?」她瞪著他,往日的尹闕絕不會如此……奇怪。但這念頭隨即被她拋開。「我不能升天嗎?」

  「傻瓜。」尹闕輕輕吻著她,歎道:「我們一起升天,做一對神仙眷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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