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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慕雲曦]狂傲二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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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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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06: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狂傲二少 作者:慕雲曦

  為了報恩,雪梅下嫁傅家大少,準備當一輩子活寡婦,未料,傅家大少不願誤她的終生,竟自我了斷……令她立刻由傅家的救星暴跌為剋星,原以為她就得這樣被困在傅家,孤獨到老,誰知一個意外,讓傅家二少發現她手背上的梅形胎記,知道她才是「貨真價實」,他溺水時救他的恩人,於是,狂傲的他不顧世俗禮教,立刻向名為嫂子的她表達愛意,甚至不管她是否願意,逕自承諾兩年後將回來迎娶她……
  兩年後,當他意氣風發的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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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07:29 |只看該作者
愈欣賞愈有趣味

  王犖群《紫眸小Angel》一書的作者,是在眷村中成長的。所以她一開始就說:「眷村這名詞聽起來——挺老、挺舊、挺鄉下的,沒什麼高貴的氣質,但眷村可是出了名的『耍皮』」。其實作者用「老」字來義涵眷村維持了中華文化的傳統而能與時俱進;說「舊」是居處陳舊而生活仍能自得其樂;「挺鄉下的」是指儉樸無華,刻苦耐勞,無怨無尤。這些正是眷村人的高貴氣質;至於「耍皮」,則是指眷村的人們活潑熱情,不拘小節,愛捉弄,慬為表象而言。其實他們都能自尊自重,自勵進取,進而更能自助助人,自愛愛人,大有人饑己饑,人溺己溺的襟懷。作者正是在這種環境中成長。

  又說:「眷村的房子分成兩排,左排房子後面是一片稻田,而右排後面也是一片綠油油的,不過是菜園,村子就被包在一片綠色之中。」這說明了眷村的幅員是有限的。但作者兒時和玩伴嬉戲其中,卻能視為海闊天空,任其遨遊。並於後文中借用西洋的國名、地名、人名為情節敘述的經緯,也正是作者化小而大的筆法,並彰顯了其思路之廣,既深且遠!

  此書內容以「愛」為主。要是讀者疏於深入體察,以為只是男女間的情愛,忽略了化小愛為大愛的義涵,那真是一大憾事!反之,如能以擴而充之的眼光去欣賞它,就會覺得非常有趣味,有趣味就愈要欣賞,愈欣賞就愈有趣味!一股由衷的敬意便油然而生了。

  讀者朋友們:請慢慢欣賞吧!

  P.S.注意!

  曦仔再此鄭重聲明——俺以前國中的「導的」所寫下關於什麼高貴氣質啦、自尊自重、自助助人之類的,唉!看過之後真是感到汗顏,這些美德我都沒有?,反倒是粗枝大葉啦,行事笨拙啦,經常在我身上看得到!

  老師,您太抬舉我啦!俺只是一個很笨的學生罷了。

  這一陣子曦仔又再度復出江湖了,消失了半年之久,很感謝那一群依然死忠的讀者來信激勵我,阿里阿多!

  依然是耶句話——歡迎來信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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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9 03:07:5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是一個與海連接的天地。在小沙灘上的四周圍,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岩石,為一個天然的屏障。仔細一看,沙灘上疊放著藕衣和布褲,還有一雙繡花鞋。

  她身著一件單衣,在海裡恣意的游著。她的泳姿宛如人魚般,隨著波浪起伏,叫人看了心醉神迷。但,永遠沒有人有機會看到,這兒是她發現的小天地,隱身在大大小小的岩石後,漁夫的船駛不到這兒,就連漁婦也不會來到這偏僻的小地方摸海蛤。

  所以,這裡是她的,屬於她一個人的。只有在這兒,她會脫掉身上的枷鎖,由自在的,像一條無憂無慮的魚兒般優遊在海中。

  太陽逐漸下沉,火紅的光亮染紅了海平線。

  她用腳拍打著,使自己浮在海中央,怔怔的望著瑰麗的夕陽。時間到了,她該回去了。

  她正準備要游上岸時,倏地,遠遠的海面上有一個黑黑的東西趴在海面的木板上。她仔細的定神一看——是人,一個溺海的人。或許還有救。

  「雪悔,該回去了。」遠遠的岩石上,材伯福態的身影正站在郱叫喚著她。他也不敢叫太大聲,若讓人聽見可就不好了。

  這年頭,男人會游泳是應該的事,女人會游泳可就是沒有教養了。雪梅這丫頭游得像條魚般,還是她自小看漁夫游,躲在一旁偷偷學會的。

  「材伯,等會兒。有人溺水了,我救他上岸。」她喊著,音量十分高亢。

  「等等,雪梅!救不得——」材伯還沒喊完,雪梅已潛人海裡,不見蹤影。材怕歎口氣,若那人是清醒的,知曉是雪梅這弱女子救他上岸的,肯定把雪梅會游泳這件事給渲染開來,到時,就完蛋了!

  一會兒,雪梅浮出海面,人已游到那溺海的人身旁,一手扶著他,一手扶著木板,以腳踢水前進——

  「雪梅,那人是昏是死啊?」最好是死了,省得將來會害了雪梅。

  一到岸邊,雪梅使盡吃奶的力氣將那人拖上岸,害她也差點斷氣了。這個人可真重!

  「雪梅,他死了沒?」材伯又是擔心又是緊張的問。

  雪梅將人翻了過來,看清楚他仍在呼吸後,「材伯,別擔心,他沒死,只是昏了過去。」她走到岩石邊拿起大布巾擦拭身上及頭髮的水滴,等到半干時,她再拿起藕衣布褲穿上。

  只是昏過去?這人怎麼不乾脆死了算了。

  「雪梅,你快一點,你姨娘在等你呢!」材伯再也按捺不住性子,笨拙的想從岩石堆中跑過來。

  這時,那昏死的人身上一個銀光閃閃的東西吸引住雪梅的目光,她蹲下身子,拿起那個閃著銀光長方形的東西看著,上頭有許多小小的孔,這是做什麼的?

  這時,材伯已氣喘吁吁的奔過來。

  「雪梅,你……你做什麼?別……別理這人了……快走嘛!」雪梅笑嘻嘻的道:「材伯,你看這人好奇怪喔!」她這時才發現這人奇怪得緊哩!身上穿的不是長袍馬褂,而頭髮齊肩,並不若一般人梳著長長的辮子頭。

  凌亂的髮絲覆蓋他的臉!雪梅突然很想看看這人長的是什麼模樣?

  這可惹怒了材伯,整張臉鐵青的如同醬菜一般難看。「雪梅,你這丫頭真的是……」

  「好嘛!材伯,別生氣了,雪梅這就乖乖和你一起回去嘛!」她將那長方形的東西放回他身上,正想起身時,不料,她的左手被緊緊扣住——

  「救……」這人已恢復意識,右手緊緊扣住雪梅的左臂,正努力的想坐起來。

  天哪!怎麼會這樣?雪梅生平第一次被陌生男人緊緊的握住,頓時不知如何反應,嚇得魂都飛了。

  「好……美……」他雙眼迷濛,甩了甩濕濕的頭髮,努力的想看清楚眼前的可人兒。

  「放……放開。材伯——」雪梅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卻看到材伯不知從哪兒拿來一根木棍,站在他身後高高的舉起——

  「不!不可以——」材伯已使力揮下,「砰!」一聲巨響,他咕噥一聲,鬆開扣住雪梅的手,應聲倒了下去。

  「材伯,你怎麼可以打他!」雪梅有些不敢相信。

  「怎麼不行!我只是打昏他而已,這可是為了你好。」材伯不斷催促著。「快走!免得他又醒來,到時你就完蛋了!」

  「好嘛!」雪梅嘟嘴。「可是我頭髮還沒紮好。」

  「先離開這兒再扎。」

  「好啦!好啦!」

  「走啦!」材伯拉著雪梅就走。

  雪梅頻頻回望,她已盡可能幫他了,如果他再不醒來而凍死在這,那……她也「莫法度」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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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2-9 03:0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待會兒進去時,別告訴你姨娘今天發生的事。」「我知道啦!材伯,你好囉唆喔!」福艮村是一個位在福州靠海的小村莊。村內人民的生活除了樸實,還是樸實,男的長大就追隨著父親出海捕魚,女的就追隨母親織網、曬網、撿海蛤,偶爾織織布,做一件新衣裳來穿就很了不起了。

  村上有一間小小的私塾,在私塾執牛耳的是林先生。他教小孩子完全不收學費,村人們感激之餘天天送他魚、肉、青菜、米糧等,讓他不致餓死,他倒也生活的愜意。

  雪梅的姨娘翁晴也是個拾海蛤的婦人。同旁人沒唅兩樣,所不同的是,她芳齡已三十有六,卻未嫁做他人婦,為的就是要照顧雪梅而已。

  雪梅,本姓聶,母親是翁晴的姊姊翁玉,父親是村上的捕魚好手聶文天。在雪梅滿足歲那年,父親落海溺死,母親也讓海浪捲了去,雪梅就此失去了雙親。而後,是翁晴領養了她,扶養她長大。現在,聶雪梅已滿十六歲,是村內數一數二出落得標緻的好姑娘。

  翁晴對她而言,是阿姨,也是娘親。所以,長久以來她都喚翁晴——姨娘。

  也許是失去雙親時她的年齡太小,小得不足以去瞭解失去雙親的悲痛。況且,她著實太幸運了,因為她有一個愛她如己出的姨娘。

  但,再堅強的女性都有脆弱的一面,一如她最親愛的姨娘,在半年前,姨娘差點讓海浪捲了去,幸好被人及時救了起來,但此後大病小痛不斷,半年來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而那位救起姨娘的英雄不是別人,正是材伯。材伯雖然已四十五歲,加上平時行動慢慢的,人又嘮叨,很不得人緣。但是,當姨娘落海時,他毅然決然的跳下海救起姨娘,讓雪梅崇拜得五體投地,外加早晚三炷香……呸,呸,呸,有夠不吉利的。

  半年來,她們的生活全靠材伯支持,生活拮据的很,偏偏姨娘的身子骨持續惡化,正當雪梅求救無人時,在一個月前,奇跡出現了,幸運之神終於照顧到她們了。

  「姨娘,吃晚飯前先喝一碗冰涼的蓮子湯,待會吃飯時才會吃得多一點。」雪梅捧著一碗從早上燉好放到晚上已冰涼的蓮子湯進來。

  「又燉這給我喝,浪費銀子啊!」翁晴咳了兩下,自己生了起來。若是一個月前,沒有雪梅的扶持,她絕對會在坐起身前先咳死,可是經過一個月後,她已能起身行走,這全拜珍貴藥物所賜。

  「那些金子放在那兒又不會生金子,還不如拿來買東西給姨娘補身子。」雪梅笑嘻嘻地說,「再說,姨娘,你看看自己,身子骨好了大半,精神好了許多,臉色也紅潤漂亮多了,肯定會把材伯迷得死死的。」

  「你這丫頭,沒一刻正經的。」翁晴笑罵著,喝了一口蓮子湯後,臉上又佈滿了陰霾,「可是,小梅,這些金子全是你的聘金,姨娘有什麼資格享用。」

  雪梅一把抱住翁晴,撒嬌道:「姨娘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你沒資格誰有資格?再說,你看看這碗蓮子湯,裡頭除了蓮子還是蓮子,連一塊小小的燕窩都沒有,怎麼可以算是昂貴呢?」明知雪梅是逗自己開心,可是耿直的翁晴就是笑不出來。她憐愛的摸著雪梅有些紅的髮絲。「姨娘真是捨不得你。想來想去還是不想把你嫁入傳家,去那兒活受罪。」是的!就是傳家了,福州最有錢有勢的巨擘。多少女孩兒妄想嫁入豪門,雪梅是幸運的,也是萬中選一的。可是,翁晴不想犧牲雪悔換來自己生活的富裕。

  她不想呵!

  「不會吧!姨娘,你想多了!雪梅嫁去那兒是當大少奶奶的,怎麼會受苦呢?」雪梅想的和翁晴完全不同。瞧翁晴的房間原先只有硬硬的木板床和薄薄的毯子。而現在呢,不僅床暖呼呼的舒服極了,姨娘身上的衣物也保暖漂亮許多,再加上每天能吃得飽飽的,她對傳家真的是心存感激。

  也許金子是死的,可是,那兩箱金子救回了姨娘的命,救回了她唯一的親人。兩箱金子換她的一輩子,值得的。

  「傻孩子,傻孩子……」翁晴哭紅了眼。「女人家最重要的是有疼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啊!你真是傻……」哪有富貴人家會用兩箱金子來迎娶一個漁村的女孩——

  「姨娘才真是傻。」雪梅投入翁晴溫暖的懷抱。「為了雪梅一輩子沒嫁人,為了照顧我還一病不起。姨娘,雪梅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可是……」翁晴道出心中的恐懼。「你嫁去傳家是要沖喜啊!萬一這喜沒沖成,反而……反而……到時可怎麼辦?你不是一輩子要守活寡?」沖喜?這兩個字就像巨大的黑網般緊緊的纏住雪梅,讓她頓時眼冒金星、呼吸困難。

  是的,傳家的大兒子傳子榮是個癆病鬼,長年臥病在床。傅老太君請遍了江南各大名醫,全都束手無策,最後,傅老太君聽信江湖術士的諫言,找出一名女子名中有雪、梅二字的,娶進門沖沖喜,希望一舉沖掉纏在傳子榮身上的病鬼。

  沖喜?有多少清白女孩願意嫁給癆病鬼的,也只有雪梅了。

  不過,傅老太君答應她,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在家照顧姨娘,這也算是給她很大的恩賜了。所以,對於嫁去傳家沖喜,雪梅完完全全沒有任何不滿。反而,她真的感激傅老太君,感謝上帝肯對她們施以援手。

  「別嫁、別嫁。」翁晴完全崩潰了。「這樣好了,姨娘和材伯商量一下,讓天威帶你走得遠遠的,好不好?你永遠不要回來了,永遠不要回來!」

  雪梅笑了,輕輕的拭去翁晴氾濫的淚。「姨娘,做人要知恩圖報,這是你一直教我的呀!再說,傅家有恩於我們,雪梅絕不會做個背信忘義的人;我若真走了,我的良心一輩子都不會安的。」

  「傻丫頭,你就是這麼傻。」翁晴知道自己勸不了雪梅,仍試著說服她,「但是……要是那傅家大少拖著病痛一輩子呢?你不是要跟著苦一輩子!想清楚,雪梅,事關你一輩子的幸福。」

  雪梅仍是一笑置之。「那雪梅只好認命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萬一他死了,我就守一輩子活寡,反正傅家財大勢大,不差我這口吃閒飯的;若是他病一輩子,我只好照顧他一輩子囉!」翁晴再也沒話可說了,只好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雪梅翻翻白眼,又吐了口氣,這才換上一臉笑意,「好啦!時間不早了,咱們去吃飯吧!姨娘,你不知道,剛才材伯同我一起回來時,買了一條又鮮又大的鱸魚呢!說要做鱸魚湯給你補身體,咱們現在去。」

  「你這丫頭,又讓你材怕在灶房裡忙,一個大男人老是進灶房成何體統嘛!」翁晴笑罵著。

  「哎喲!」雪梅跺跺腳,十足小女孩撒嬌樣,「姨娘,人家材伯要討你歡心,我又怎麼好意思和他搶功勞,到時材伯怨我,我豈不是兩面不是人啦!」

  「胡扯。」翁晴笑著。「你那張嘴老是沒一刻正經!對了,下午你上哪兒去了?」哦喔!腦海中驀然浮起那雙黑亮的眸子,她心虛的眨眨眼。「去……去市集逛逛。」

  「沒說謊?」翁晴瞪著雪梅,雪梅躲避她的目光直點頭。

  「好!姨娘相信你。別再去游泳了好不好?最近天氣冷了許多,還有,你上次游泳時讓附近才七歲大約二愣子瞧見,直喊看見人魚了,造成一陣大騷動,差點沒把我嚇死。」「好啦!姨娘,我知道了。快點啦!我餓得腸子在打架了。」「貪吃。」翁晴的房子和材伯的房子相鄰,自從翁晴出事後,材伯很努力的照顧她們,雪梅總是煮好飯菜叫材怕父子一塊兒過來吃,倒也成一種習慣。

  只是近日以來,材伯拚命往灶房跑,展現他超高的廚藝,令雪梅十二萬分自歎不如。

  翁晴一坐好後,材伯立刻奉上一碗鮮魚湯。

  「嘗嘗看!味道夠不夠,好不好吃?」材伯的熱誠總會令翁晴覺得羞赧。

  「真不好意思,老是叫你幫忙。都該怪我這不中用的身體!」她十分客氣。

  「不……不,不會!你別介意,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材伯慌忙的說著,臉紅了一大半。對他來說,是翁晴病了他才有這機會!早年喪妻的他,早就愛慕溫柔的翁晴已久,只是礙於自己的條件而不好意思開口。

  現在他能有機會接近翁晴,全拜她病倒之賜。或許這麼說很不對,但他真的很感謝上天給自己這一次良機。

  「是呀!姨娘,你別不好意思。」雪梅一心想充當紅娘。「等你病全好後,材伯和天威哥的三餐再全由你打理不就好了。」

  「雪梅……」翁晴一張臉更紅了。

  雪梅喝了一口鮮魚湯讚道:「好喝!材伯,你真是厲害,以後我姨娘就交給你了。」這下換材伯臉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對了,天威哥呢?」雪梅知道自己此時再不閃人,只怕姨娘會紅著臉離去。

  「這小子,大概還在後院劈柴吧!」材伯憨憨的笑著。

  「我去叫他吃飯。」雪梅像一隻蝴蝶般飛出去,留下對望無言的兩人。

  「雪梅和天威的感情……好像挺好的喔!」材伯笨笨的問著。其實,他想暗示兮的是,這兩個人可不可以成為兄妹。

  「是呀!」翁晴笑著。「一開始我還以為雪梅會嫁給天威呢!」

  「不行!」材伯喊得又快又急。

  翁晴眼眸中滿是不解。「為什麼?」

  「因……因為……」材伯說不出話來。他當然不會同意,否則他和翁晴豈不變成親家關係。

  從材伯吶吶的舉止與眼眸中,翁晴似乎讀出了答案,她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於是,整個房子陷入一片沉寂之中……材伯本家姓陸。他叫陸材,真是俗到底的名字。可是材伯唯一的兒子叫陸天威,這名字可一點也不俗,還挺好聽的,據說是材伯請先生取的。

  陸天威長得和材伯一點也不像,他濃眉大眼,生得高挑健壯,很得漁村女孩子的緣,是漁村年輕男子中鋒頭最健的一個。

  雪梅找到他時,他已劈好所有的柴,並準備將斧頭給收拾好。

  「慢著!別收。」雪梅將斧頭移回他手上。「你劈柴得劈久一點,咱們晚個半炷香再進去。」

  陸天威無奈地一笑。他太瞭解雪梅了,舉手往她頭上一敲,問:「你又在搞什麼把戲了?丫頭。」雪梅嘿嘿直笑,「我們得製造些機會給我姨娘和你老爹嘛!沒有機會就不會有進展囉!」憑他老爹那憨直的個性,就算把他和翁晴關在一起一天一夜,也不會有什麼事發生的。

  「不可能啦!丫頭。」陸天威十分瞭解陸材。「不過,你今天上哪去了,否則爹回來豈會偷偷摸摸的,活像做錯事般?」

  雪梅依慣例保持甜甜的笑容。她又想起了那一雙漆黑似幽潭的眸子,她招招手,「天威哥,你彎下來,讓我看你的眼珠子好不好?」

  「看眼珠子?」陸天威彎下身子來,並用力把眼睛瞠得大大的。「你要做什麼?挖我的眼珠子嗎?」

  她噗哧一笑。「誰要你的眼珠子啦!可以做什麼,燉湯嗎?天呀!你別故意張那麼大行不行?好滑稽、好好笑?!」

  「哦!天。」陸天威長歎口氣,想恢復正常表情時,卻發現眼睛快抽筋了。「你要做什麼?」

  雪梅很用力的看了再看,一臉慎重的表情。「不一樣,你的眼珠子顏色比較淺,他的像夜色一般黑。」

  「他?」陸天威心底有一絲異味。「是誰?」

  「不認識的人。」雪梅的回答倒也坦白。

  陸天威的腦子打結了。「丫頭,說明白一點,好嗎?」

  「不好。」雪梅搖搖頭,表情有一絲頑皮。「只見過一次面的人,以後再也不會碰面了,談不認識的人一點都不有趣。天威哥,不如談談你吧!」

  「我?」陸天威吃驚的指著自己,大有大難臨頭的預感。

  「是呀!」雪梅開始扳著手指頭算著。「賣魚的阿春、村頭的麗美,村尾的招弟,還有村長的千金玉珠,你到底欣賞哪一個?說實在的,她們不斷向我打探你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陸天威盯著雪梅姣好的容顏,心底有一絲苦澀。「你去同她們說,我早已有心上人了。」天威哥眼中的情,雪梅不是不瞭解。只是,她不想誤了天威哥一生的幸福。所以,她讓自己去漠視那螫痛自己的癡情眼眸。

  「那怎麼可以呢?」她佯裝笑容,嘟著嘴微瞋。「天威哥,我這個做『妹妹』的都要嫁出去了,你怎麼可以連一個稍微中意一點的姑娘都沒有。」她刻意加重「妹妹」的語氣,完完全全刺痛陸天威的心。他一直是愛她的,打小開始,這長達十幾年的感情豈能說忘就忘。

  「丫頭,你別逼我啊!你不知道我……」陸天威握住雪梅羸弱的雙肩,望進她坦白純淨的眼睛深處時,他反而猶豫了,想脫口而出的話梗在喉中。

  他知道雪梅一直都明瞭他的情,只是感情這檔子事,總得兩個巴掌才能拍得響,不是嗎?

  雪梅心疼他的癡、他的愛,但她無法響應這一段深情。

  無法響應的感情就別給對方期待。和陸天威的相處,雪梅一直拿捏得很好,一方面也是因為陸天威是個君子的關係。

  「天威哥!你在想什麼?」趁陸天威回神,雙手微鬆之際,雪梅輕巧的掙脫他的箝制。

  「沒……」陸天威的笑容有些尷尬。「我們進去吃飯吧!」雪梅搖搖頭,拖住他的手,不讓他走。

  「天威哥,再三天我就要出嫁了。你答應我,試著接受好女孩的感情,好嗎?不要讓我走得心有掛念。答應我,你會娶一個好女孩,生下可愛的小寶寶,永遠孝順姨娘和材伯。」「傻丫頭,說得好像你要去送死似的。」陸天威揉著她的頭髮。

  「是啊!很像吧!」雪梅終於歎了口氣。「嫁入了豪門,感覺一踏進去就出不來了,好像跟死了差不多,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再見到你們。」

  「不許你說傻話。」陸天威有些動怒。

  「好嘛!不說就不說。」雪梅又繞回原來的問題上,「天威哥,你還沒答應我。」陸天威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天哪!他愛上的是個什麼樣的女孩。

  「你答不答應?」嘟著嘴,雪梅開始耍賴。

  「好,好,好。」陸天威回答得很敷衍。「我答應你了行不行,饒了我吧!」

  「不行,毫無誠意。」

  「好。等我確定你真的幸福後,我一定會努力的去找一個會孝順我爹和晴姨的女子來當我老婆。」

  「不行!她一定也要很愛你。」

  「好、好、好……」一睜開雙眼就聞到刺鼻的檀香味,使他覺得腦後的刺痛更加的劇烈。他使盡力氣想坐起來,不料,有一雙隱隱飄著馨香的小手攙扶住他。

  他半抬眼睫一看,「你是誰?」

  「你的救命恩人。」女子柔柔一笑,聲音婉轉動聽。「你終於醒過來了,昏迷了大半夜,有沒有哪兒感覺不舒服?」

  「我的頭疼得要死。」傅子駿雙手抱頭,疼得齜牙咧嘴的。話才說完,腦子裡就浮現他行駛的小船撞到暗礁而他跌落海中的影像。哼,要不是他剛回傅家莊沒多久,就聽到奶奶和娘的荒謬念頭,他也不至於在凌晨跑到漁村租條小船出海,更不會掉入海中。

  他抬頭,望向眼前這位美麗的女子,「這是哪裡?」

  「這裡是福州縣知府的宅子,我是梁知府的女兒梁玉華。在這裡,你可以安心的休息。」她對一旁喚道:「端上來。」隨侍的丫鬟機靈約立刻去端來四碟小菜和一碗熱騰騰的肉粥放在桌子上,並擺上了筷子。

  梁玉華大獻慇勤,「傅二公子,你已一天沒進食了,多少吃一點,也能早點復元。」他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當然。家父見過你。」梁玉華掩嘴一笑,「當我及丫鬟們在海邊救回你時,家父便已認出你是傅家莊約二公子。不說這麼多了,你還是下床吃點東西吧!」傅子駿的肚子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吃力的站起身,覺得頭還是有些昏眩,尤其是他的後腦勺,疼得很。一坐定,他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裡。

  「你說……是你救起我的?」他盯著眼前這名身穿粉色旗袍、丰姿綽約的梁玉華。

  「是啊!當時你昏倒在沙灘上,是我叫人將你抬回府中的。」梁玉華不斷的替他夾菜,表現溫柔、體貼的一面,希望藉此能擄獲傅二公子的心。

  「是嗎?」傅子駿心不在焉的問,在腦海中,他模模糊糊的似乎看到一雙小小的手,在手背上頭還有一殷紅的梅花胎記,然後,有人打昏了他……

  「傅公子,你在想什麼?」梁玉華有些不滿,像自己如此美麗的女子在他眼前,他居然視若無睹。不過,她仍是擺出笑臉。

  「喔!」傅子駿回過神來。「梁姑娘,當時,你有沒有看到其它人?」

  「沒有。」她又不在現場。

  「是嗎?」傅子駿努力去回想,未料,腦後的疼痛更加的劇烈,他低嗚一聲。

  「傅公子,你沒事吧!」

  「沒……只是頭疼的厲害。」該死的,到底是誰打了他,還打了這麼大力。

  「你上床歇歇吧!我去替你請大夫來。」郎中來了以後,開了幾帖藥,並留下一盒藥膏要傅子駿抹在頭上。傅子駿原本想立刻告辭,但一想到那毫無人情的傅家莊,他就一刻也不想回去了。

  卻讓梁玉華誤會了!她認為傅子駿會留下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

  在傅子駿服下藥睡著後,梁玉華來到了梁知府梁朋的書房中。

  她微欠身道:「爹,你找我有事嗎?」

  「怎麼?那傅家小伙子沒起疑吧?」梁朋長長的臉、鷹勾鼻、細小的眼,看起來挺滑稽可笑的。

  「沒。」梁玉華笑著。

  事實上,發現傅子駿昏倒在海邊的是漁村中的小孩二愣子。但這事一傳到梁朋的耳中時,根據人們的描述,他已有八成的把握是傅家莊浪蕩不羈的二公子傅子駿。老奸巨猾的他立刻想到一計,他給了二十兩銀子堵住二愣子一家人的口,並讓梁玉華冒充是拯救傅子駿的人。

  梁玉華到底是女孩子家,不免有一絲擔憂。

  「爹,要是將來傅公子發現咱們說謊騙他,那咱們還有什麼臉去見人。」說歸說,梁玉華仍是願意繼續冒充下去,畢竟傅子駿不論臉蛋、家世,均是一等一上上之選。

  「傻女兒,這麼做是為你好。」最大的好處是為他自己好。「你想想看,你救了傅家二公子,也是傅家莊唯一的命根子,到時,嫁入傅家成為二少奶奶是何等光榮的事。」

  梁玉華仍有一絲躊躇。「可是,爹,傅家莊的大公子仍未死,而且再過兩天便娶親了,到時我上頭壓著一個大少奶奶,要威風、要光榮也輪不到我呀!」

  「你這丫頭,說你笨還真是笨。」梁朋幾乎要悲歎了,「那個傅子榮是個癆病鬼,能活多久?再說那個要嫁去沖喜的只是個漁村姑娘,能有多厲害;更何況,到時傅大公子一不小心回老祖宗那兒,只要她肚子沒半個子蹦出來,傅家莊的一切不就全是你的了。」

  「還是爹聰明。」梁玉華笑瞇了眼。

  「所以,女兒,」梁朋獻計,「你要把握住你是恩人的這一項優勢,記得要得到傅子駿的心哪!」

  「我明白了,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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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08: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傅家莊不僅財力雄厚,傅老爺在朝當大官,可說在福州境內,是王法、是天理、是上帝,傅家莊說的話沒人能反駁,傅家莊做的事永遠是對的。

  傅大人一共生了兩名兒子,老大傅子榮自小乖巧聽話,一心一意以父親及爺爺為榜樣,努力要求自己,勢必要把傅家莊更帶上一層樓,是個難能可貴的孝順孩子,可惜患了肺癆,長年臥病在床。老二傅子駿可就乖戾得很。

  他的思想永遠與人背道而馳,完全不肯遵循長輩們安排的路走,個性像脫了韁的野馬,誰也管不住。

  在他十五歲那年,傅老太君一氣之下將他趕出了家門,原以為苦日子過久了,他就會回來認錯。哪知,傅子駿在被趕出來的第二天,就上了渡輪,聽說混到上海去了!

  五年後,學得一身洋騷味回來,正好碰上他大哥即將娶親的日子。

  傅家莊娶新娘子,雖然大家全知道是為了幫傅大公子沖喜,可是福州境內仍是熱熱鬧鬧的。據說,好奇的人們早就打聽好迎親隊伍會走哪條路,黑壓壓的人群全聚在那兒等著一睹新娘的風采。

  新娘子本人卻無一絲喜悅。

  「大少奶奶,瞧,你裝扮起來,足以驚艷四座呢!」阿采是兩天前傅老太君先派過來的丫鬟,個性沉穩、但手腳機靈,就是個性太內斂了點,似乎挻不好相處的。

  雪梅幾乎可以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壓迫感。可是,雪梅又不好意思挑剔些什麼,畢竟這是傅老太君的好意。

  看著鏡中自己的模樣,那身紅衣竟壓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真的就要嫁做他人婦了嗎?她有一股很不真實的感覺,還有,傅子榮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無法不去想自己未來的丈夫是個什麼樣之人,她一直在揣測,這讓她的嬌容平添一股幽幽的氣質,叫阿采看了,打從心底欣賞自己主子的美貌。

  「大少奶奶,你坐在這兒等,阿采去外頭看花轎來了沒。」阿采欠身離去,說話音調依舊一樣平平淡淡的。

  雪梅靜靜的坐著,感覺到屁股發麻了,但她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深怕弄亂了身上這行頭,直到翁晴踏著遲緩的步子進來。

  「晴姨,你怎麼起床了!」雪梅驚叫,連忙飛奔起身,卻讓翁晴給制止,按回椅子上坐好。

  「別動啊!別動。」翁晴仔細端詳著,眼中寫滿驕傲,「雪梅,不管姨娘捨不捨得將你嫁進傅家莊,姨娘還是得說:你好美!十六年了,姨娘終於將你養到可以嫁人了!」

  「姨娘……」雪梅握住翁晴的手貼在臉龐上,那濃濃的溫情直貼到心坎裡。

  「好啦!咱們別依依不捨了。」翁晴刻意壓低了嗓門。「姨娘跟你說,等入了傅家莊的大門,你就是傅家莊的人了,姨娘無法再顧到你了,你凡事都得小心點,還有,初……初夜,若是那傅大公子沒碰你,你可得明說,別委屈了自己,別讓傅老太君以為你是不潔的。」說起這碼子事,翁晴同雪梅一樣沒經驗,翁晴只不過多了一些「聽聞」罷了!

  所以兩人均紅了一張臉。

  「我……我知道……」雪梅雙頰酡紅,更添幾分嬌媚。夫妻閨房之事讓她心惶惶的,半刻也靜不下來。

  「好了,姨娘不同你多說了,還有人等著和你話別呢!」翁晴起身嚷著:「天威,你可以進來了。」天威哥!雪悔此刻最不願意見到的便是陸天威了,因為怕見到他眼底的深情與執著。

  一直躲在門簾後的陸天威,一聽到翁晴的呼喚,一刻也不願多等的大步跨進來。

  見到雪梅的一剎那,她的嬌艷與眼波流轉的柔情深深刻印在他心底。他極力壓下胸口那翻騰的情緒,極力表現出平淡的模樣。

  「你非常漂亮。」如果今天新郎是他,他會樂得一頭去撞死!

  陸天威自認冷靜,但眼波中氾濫的強烈醋意就連翁晴也可以輕易察覺到。

  「謝謝你,天威哥。」雪梅笑著,但一想到就要分離,她的笑容便僵了幾分。

  「以後天威哥的娘子肯定比我漂亮、溫柔。」她的話再次無情刺傷他的心。他雙手握拳,閉了閉眼。

  「漂亮?溫柔?哼!不是我心儀的女子又有何……」他察覺自己失言了,連忙住口,自懷中掏出一塊玉珮。「這玉珮是我這一個月存錢攢下來的,你帶著吧!」小巧葫蘆形的玉珮好可愛,但也珍貴的讓雪梅不能接受——

  「不!天威哥,這東西這麼貴重,我不能收。」

  「傻瓜,這是信物。」

  「信物?」雪梅和翁晴傻了!

  「是啊!雪梅,我想說的是,一進入傅家莊就如同進入侯門般,侯門巨賈的生活如何,我們都不明白,更何況你的夫婿……總之,如果受了任何委屈,千萬不要忍,派人捎封信夾著這玉珮回來,天威哥……一定會去帶你回來,回來這個家。懂嗎?」天威哥如此深情的對待,令雪梅感動萬分,霎時,淚已滾落下眼眶。

  「傻丫頭,別哭,別哭。」陸天威拭去她的淚水,萬分憐惜道:「妝糊了就變成傻丫頭了。笑一個,嗯,讓傅家莊的人看看,雪梅雖然是個漁村丫頭,但卻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更讓傅大公子知道,他娶到了一個寶。」翁晴動容了,「雪梅,收下玉珮吧!這是天威給你的祝福。」雪梅點點頭,已泣不成聲。陸天威替她戴上了玉珮。

  從屋外傳來了敲鑼打鼓聲,卻如同喪鐘般敲進了陸天威的心坎裡。

  阿采直奔進來,一看到雪梅哭花了臉,直叫嚷著:「天哪!大少奶奶,你的臉要怎麼見人!來,我幫你補補,快,花轎要到門口了。」阿采的動作快速,像一道急驚風似的,替雪梅冠上鳳冠,蓋上紅頭巾,往門口推去。

  翁晴踏出房門口,回頭望著,「天威,你不去嗎?」

  「不!」話從他咬緊的齒縫迸出來,一拳憤怒的捶著桌子,陸天威雙眼通紅,直泛著血絲。

  翁晴看了心疼。「天威,你真是個傻孩子。」

  「不!」他的聲音好苦、好苦。「是我自己沒有能力,沒有能力賺大錢、當大官,給雪梅雄厚的依靠,是我自己沒有用,我沒有用!」

  「不!孩子,是雪梅的命該如此。你對雪梅的好,大家都知道的。」翁晴頓了頓,「你不去送她嗎?」

  「不……」陸天威跌進椅子裡,「我不願看她上花轎,晴姨,你去吧!替我看看她最後一眼。」由福艮村到傅家莊,沒日沒夜的走也要兩天。

  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的,打鑼敲鼓的、抬轎子的,以及隨行的四位丫鬟,加起來總共五十餘人,這麼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雪梅可是第一次瞧見,不禁傻眼了。

  坐上八人抬的大轎子後,雪梅的心就像浮在高空般,一點踏實的感覺也沒有。

  她明瞭自己即將嫁入的是一個豪門世家,不免憂心忡忡。

  隊伍行走到日落黃昏時,由阿採下命令決定投宿於一家酒樓。據說這間食物美味,但價錢昂貴得嚇人的聚閒酒樓也是傅家莊名下產業之一。

  「富掌櫃的,你在發什麼呆啊!還不趕快替大少奶奶準備最好的上房。如果怠慢了老太君的准媳婦,大少爺的准新娘,準有你一頓排頭吃,到時你別想再當掌櫃,到街上行乞去吧!」

  「是、是、是。」富掌櫃鞠躬哈腰地離去。

  「慢著。」阿采又出聲,「記得拿一些好料的給在馬房休息的驕夫與樂夫,讓他們吃飽一點,明天一早好上路,如果明天行程誤了個半炷香,我把這筆帳記在你頭上,明白嗎?」只見富掌櫃像哈巴狗似的直點頭。

  在阿采嚴厲的吩咐下,雪梅坐上床休息沒一會兒,富掌櫃的親自送來上等美味的珍饈。

  望著桌上擺著四碟佳餚,有茄汁魚、烤鴨、佛跳牆與一道青菜,還有兩碟精緻的糕點。這些餐點是如此的精緻,即使雪梅餓得飢腸轆轆,仍捨不得吃下口。

  雪梅望著阿采,疑惑的皺起眉,「阿采,你怎麼不一塊兒吃?」

  「不行。」阿采謹守自己的身份。「阿采是個下人,不能和大少奶奶同桌吃飯的。」

  「可是……」這麼多東西自己一個人吃多浪費呀!「阿采,我看你今天忙了一天,也沒吃什麼東西……一塊兒吃好不好?」阿采可不像她可以坐在轎子裡,走了一整天腳不酸嗎?可是雪梅卻沒看到阿采抱怨一聲,或者皺一下眉。

  「謝謝大少奶奶的關心。」阿采的語調仍是平平的。「晚一點阿采會去灶房要一些雜燴粥來填肚子。」雜燴粥,雪梅想起姨娘以前最常將各種菜絲混入白米內煮成香噴噴、熱騰騰的熱粥。一想起來,她的肚子立刻咕嚕咕嚕叫起來。

  「阿采,我可以也吃一點嗎?」她要求。

  她的要求顯然嚇住阿采。她看著雪梅,「不行。不管你以前是什麼出身,從現在起,你是傅家莊的大少奶奶,絕不可以同下人吃一樣的東西。你明白嗎?大少奶奶。」阿采的話像是警告她似的。

  「大少奶奶挺不好當的。」雪梅咕噥一聲,夾起一塊魚肉塞進嘴裡。

  「大少奶奶,聽阿采一句話。明天一大早開始你會忙到晚上,不會有機會吃東西,趁這一餐,你要把肚子填得飽飽的,明天才不會累倒。」

  「謝謝你,阿采。」阿采愣在原地,「大少奶奶,你不會怪阿采多嘴吧?」

  「不會,我還要謝謝你提醒我。阿采,你人不像外表看起來冷冷的,相反的,你心地真好。」雪梅甜甜一笑。「對了!你也要吃得飽飽的喔!」

  阿采有些動容。「大少奶奶,你快吃吧!我去打一盆水來給你洗洗臉。」

  「不用——」雪梅話未說完,阿采已疾步走出去。

  一會兒,阿采打了一盆熱水回來,雪梅也已吃得飽飽的。阿采擰了一條熱毛巾遞給雪梅時,看到她胸前的玉珮。

  她挑高眉——「大少奶奶,你胸前的玉珮是誰送的?」

  「這個?」雪梅笑瞇瞇地,「是天威哥送我的。」

  「大少奶奶,你不要怪阿采多事,但這條玉珮你還是收起來吧!否則讓老太君知道了,她會很生氣的。」阿采很不高興。

  「可是,這是天威哥……」

  「大少奶奶,傅家莊不比一般人家,家法多得嚇人。」阿采打斷雪梅的話,兀自說下去,「那個陸天威並不是你的親生哥哥,要是讓老太君知道一個男人送你東西,你以後的日子會很不好過。」傅家莊真如阿采形容的那般不近人情嗎?瞧阿採一個丫鬟都深知此事的嚴重性,讓雪梅也不敢掉以輕心。

  「好吧!」雪梅依言拿下玉珮,放入腰中的小荷包裡,阿采這才鬆了一口氣。

  入夜,雪梅輾轉不能成眠,阿采坐在椅子上睡著了,她拿起被子蓋在阿采身上,阿采動也不動,可見是累得睡熟了。

  雪梅端坐著,身上多披了一件單衣,遙望著天邊的新月,心底的思緒百轉千回。她想起了晴姨、材伯、天威哥,不由得紅了眼眶。

  重新拿起玉珮,她下定決心再戴上去,只不過,這回她把玉珮放進內襟,不讓任何人瞧見。

  這是她唯一可以思念他們的信物,所以,她不會拿下來的。

  傅家莊一切早已準備就緒,這時,離拜堂還有兩個時辰。

  傅老太君年紀雖已邁入六十大關,但她的衣著之考究,雖不華麗,但尊貴的讓人不自覺矮了七分。

  此刻她正拄著枴杖往松院走去。枴杖上刻著栩栩如生、令人目不暇給的鳳凰。

  跟在傅老太君身後的是傅夫人以及三名貼身的侍女,她們走進松院內側的廂房內。如今,這間廂房已改成新房,四處張貼著雙喜字,以及新的鴛鴦枕和大紅色繡著牡丹花的紅色被褥。而床上的褥墊是白色的,當然,這是新娘子初夜的清白與否的重要證物。

  新郎傅子榮正躺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瘦骨如柴的他彷彿風一次便會散了似的,眼珠內佈滿血絲,眼球四周圍凹陷的彷彿眼珠子會彈出來一般,臉色蒼白似鬼,而緊閉的雙唇像是脫了水似的乾澀。

  這樣一個隨時會死去的男子就是今天的新郎,丫頭們紛紛可憐這久病不愈的大少爺,更不免同情即將過門的大少奶奶。

  「榮兒,今天有沒有舒服一些?」傅夫人關切的上前詢問,得到傅子榮一個勉強的微笑。

  他自從知道自己即將不久於人世後,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坐在太師椅上,透過窗口,遙望外頭壯碩的松木。

  「還……好……」他咳了兩聲,聲音虛軟無力,顯然累極的就要閉上眼,看得傳老太君心疼的眼睛都酸了。

  「榮兒,今天是你拜堂成親的日子,奶奶叫丫頭替你換上新郎服,好嗎?」真的要娶人家清白的姑娘來糟蹋嗎?他這病連京城的名醫都治不好了,豈是迷信所能醫好的。傅子榮雖讓病痛拖累一生,但可沒病壞了他的心智。

  「免了……」他又咳了兩聲,勉強抬起手揮了兩下。

  「可是新娘就要到了……」傅老太君無論如何也要讓這婚事結成,好衝去她最心愛的孫兒一身的病痛。甚至知道自己的兒子絕對會反對,而趁著他不在家時,趕緊想完成這件婚事。

  傅子榮慘淡一笑,引來咳嗽聲不斷。

  「榮兒——」傅夫人噙著淚水,上前輕拍著傅子榮的胸膛,希望能減輕他的痛楚。

  「子駿呢?他不是……回來了嗎?叫……叫他去迎娶好了……」會嫁給他這種病癆鬼的姑娘,心地肯定十分善良,配他未免可惜了,若嫁給俊偉的二弟,才不糟蹋了人家。

  可惜,傅老太君和傅夫人全誤會他的意思了。

  「說得也是,娘。」傅夫人轉啼為笑。「榮兒身子還虛,不如叫駿兒代替榮兒,和他末來的嫂子拜堂。」

  「這……」傅老太君有些猶豫,「這事可行嗎?」

  「行……」傅子榮虛弱的聲音傳來。「奶奶……就照娘的意思去辦吧!」子駿和新娘拜堂,這是再好不過的了,只要和新娘拜堂的人不是他便成。

  「好好好,榮兒,那你先歇息著,奶奶和你娘先到大廳了。」待傅老太君和傅夫人退下去關上房門後,傅子榮又猛力的咳著,這一咳可咳出鮮血來,最近他的病情急促變壞,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他的生命猶如殘燭一般,即將燒盡,只要一陣小小的風就足以毀了他的一生!

  這樣的他,就算擁有巨大的權力和金錢,也沒有資格娶妻生子了。

  雪梅站在大廳上少說也有一炷香的時間,她知道自己的四周站滿了丫鬟,也知道傅老太君和傅夫人正坐在紅地毯上頭的太座上,廳上安靜無聲,因為新郎至今仍未出現……噢!不,應該說是假新郎未出現。

  「混帳!這個駿兒真是人不像話了,連親生哥哥的忙都不幫。」傅老太君金枴杖重重往地上一擊,如洪鐘般的震動每一個人的心房,包括雪梅在內。

  雪梅知道傅子榮身子虛不能拜堂,而代替傅子榮的就是長年在外飄泊,個性灑脫不拘,花名在外的傅二公子——傅子駿。

  大家噤聲不語的同時,一聲輕佻但富有磁性的嗓音突兀的介入這一片沉靜中。

  「奶奶,你們在等我嗎?」

  「駿兒。」傅夫人出聲制止。「同奶奶說話不可如此輕佻無禮。」

  「是嗎?娘,這是我的本性,一時改不了口,真是抱歉。」傅子駿齒縫迸出的嘲諷任誰都可聽得出來。「不過,我聽了你們的話還是來了,不是嗎?」傅老太君原本氣得發青的臉上因傅子駿這一句話而露出一絲喜悅。

  「駿兒,你真的願意?」傅夫人也聽出傅子駿的弦外之音。

  傅子駿不置一詞,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我是聽你們的話來了,但可不一定依你們的方法行事。」傅子駿走到雪梅身旁,阿采恭敬的遞上繡球的另一端紅綾。雪梅在傅子駿靠近時,感到一股龐大懾人的力量向她襲來。說真的,她對這個傅子駿沒有一絲好感。

  對長輩目無尊長,說話自大無理,不自覺的,她握著紅綾的手更加收緊了些。

  傅老太君雖然被這個孩子氣得快吐血了,但仍壓抑住怒氣,並用眼神示意婚禮可以開始了。

  「慢著!」傅子駿高喊一聲,並使力將繡球用力扯過來,他扯得又快又急,雪梅一個沒有留意被這麼一拉,差點摔倒在地上,幸好阿采及時將她扶住,但掛在她鳳冠上的紅頭巾卻在此刻飄落,落在一雙嶄新的皮鞋上。

  她抬頭定神一看,是他!

  「太過分了!駿兒。」傅老太君枴杖重重的擊地,起身厲聲指責,「你是存心來鬧婚禮的是不是?」

  「如果我說是呢?」傅子駿毫不畏懼的迎上傅老太君的眼,慢條斯理道:「奶奶,我原本就反對沖喜這檔子事,這無異是斷送一個清白女孩子的一生幸福;如果你真的想治好哥哥,聽我的話,送他去英國,那兒有一位我認識的醫生,他的醫術無人能出其右。」

  「反了!荒唐!」傅老太君氣得猛喘氣,「連咱們京城的御醫都沒法子醫得好了,你去奢望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洋鬼子,你的心給鬼吃了是不是?」

  「我早知奶奶不會聽我的建議,算了!墨守成規是不會進步的。」傅子駿將繡球一拋,硬狠狠的將紅綾給撕成兩半。

  「你這不孝子!你給我滾——」傅老太君口氣一轉,將氣話硬生生吞下。「你給我滾回你的廂房去,不要站在這裡礙我的眼,滾回去!」

  「駿兒!向奶奶道歉。」一邊是婆婆,一邊是兒子,傅夫人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

  「也好!」他轉身面對雪梅。「姑娘,不管我奶奶給了你什麼好處,但誤了自己一生可不是一件聰明的事,你不會笨得要守一輩子活寡吧!我派人送你回去。」

  「駿兒!你胡說什麼?」傅夫人急忙喊道。

  傅子駿伸過手來要拉雪梅的手,但被雪梅輕巧的退一步給閃掉了。

  真是該死的!她當初真應該聽材伯的話不要救他,讓他淹死在海裡算了!

  她憤怒的瞪著他。「你真是太放肆了!」傅子駿此刻才認真的看著她,姣好的臉蛋洋溢著憤怒,而在那一雙氣得快噴出火的眼眸裡,有一股光亮燦爛的神采——他似乎在哪見過。

  「你……我好像……」怕被他認出來,雪梅立刻調離視線,轉而面對傅老太君和傅天人。「我,聶雪梅,從一開始踏入傅家莊起,我就已經是傅大少爺的妻子!無論大少爺是生是死,雪梅一定相隨,絕無怨言。」

  「娘,你聽這丫頭說的,咱們沒看錯人……」傅夫人與傅老太君因雪梅這一席話而感動的幾乎要哭了出來。

  阿采暗地欣賞大少奶奶的重守信諾。

  傅子駿一雙劍眉全攏在一塊兒,他撿起皮鞋上的紅蓋巾遞到她手上。

  「你當真?」怎麼有人這麼笨。

  「是的!傅二少爺,從現在起,你得叫我一聲嫂子。」是的!傅家莊對她有恩,她絕對不會做一個背信忘義的小人,或者粗魯自大的不孝子,一如傅子駿。

  雪梅重新蓋上紅蓋巾,再拾起撕成兩半的繡球,轉向大門口的地方行跪拜禮。

  「大少奶奶,你這是……」阿采扶住了她。

  「別問,把我轉向奶奶和娘的地方。」她又同傅老太君及傳夫人行跪拜禮。

  傅老太君及傅夫人濕了眼眶,雙雙跑下來扶起雪梅。

  「你真是個好孩子,雪梅。」傅夫人哭了出來。

  「娘,可以告訴我傅大少爺的廂房在哪兒嗎?」她巧笑倩兮。

  「你這是……」雪梅善解人意的笑著,「前兩個禮我可以獨自一人跪拜,但最後一個,可得兩人才行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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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09:2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是上天的恩寵吧!

  雪梅手捧著一盆熱水駐足在床前,她恬靜的笑容令傅子榮再一次濡濕了眼眶。

  這一定是上天唯一能給他的幸運,讓他能不帶遺憾的離去,否則,怎會將如此體貼、善解人意的雪梅賜給了他。

  這不是夢,所以當他睜開了雙眸,淚水幾乎是不可抑制的滑下來,為了不讓她瞧見,他用力的將頭撇至一邊去。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他滿足了……

  「相公,你醒了?」

  傅子榮輕微的轉動讓雪梅瞧見了,她掀開床簾,探進半個頭,巧笑倩兮道:「我端了熱水來,你洗洗臉,我再去端早餐來,好嗎?」

  她扶他坐起,輕柔的擦拭他的臉,溫熱了他的心房。她的溫柔體貼,令他下定了決心。

  「你的眼睛好紅,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這樣好了,你吃過早餐後,再睡一會兒好嗎?」

  傅子榮吃力的抬起手,輕輕的按在雪梅的小手上。

  「雪梅,你真是位好姑娘。」

  不值得為了我這行將就木的人而糟蹋了你美好的一生。他心忖道。

  雪梅紅了臉,傅子榮的觸碰讓她有一股溫暖的感受。她靦?的笑著,「我只是漁村長大的鄉村姑娘,有何好處可言?」

  「不,你錯了。」他的話令雪梅微微一愕,「一個人的好不在於她的家世、出身,而在於心。雪梅,你的心就像是一張白紙,純潔得沒有半點瑕疵,像嚴冬降下的白雪般,晶瑩剔透。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好的姑娘。」

  「你說這話……」雪梅相信傅子榮眼中真摯的目光,可是,隱隱約約的,她有一股不安……「麻煩你替我送早餐過來,我餓了!」

  「真的?」

  「記得叫廚房做一碗茶碗蒸來,我泡著下飯吃。」傅子榮帶著笑,閉上了眼。

  「好!你等著,我馬上回來。」雪梅頓時眉開眼笑,輕快的飛奔而出。

  傅子榮靜靜聆聽著,待雪梅和守在房門外的阿采離去後,他使盡力氣爬起來。

  他的身子早已虛弱得連動也動不了,這一掙扎起身,他又猛力咳了起來。

  「咳……咳……」他又咳出血來,不過,這一次,他連手都還沒來得及伸出去擦拭,整個身子已摔到地上去。

  一陣天旋地轉,他感到自己的氣數將盡。

  他要死了嗎?死了也好,死了也好……傅子榮咬破了手指,骨瘦嶙峋的手指在地上揮動著——這是唯一他能為雪梅做的事。寫完後,他笑著,努力的往屋外爬去……「快,阿采,大少爺等著吃呢!他昨晚幾乎都沒動到半碗飯,難得他今日想吃些東西,咱們趁他還沒有睡著時,快點送去!」

  雪梅開心的嚷著,像要飛起來似的。傅子榮待她真好,他的手真溫暖,讓她覺得嫁過來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他需要她。這想法讓她著實開心不少。雖然昨晚他理都不理她就逕自睡著了,雖然她昨晚看到他時也嚇了一大跳,傅子榮瘦得只剩皮包骨,那快斷氣的模樣讓她想起一度快歸天的姨娘,心狠狠的揪著。

  她該怎麼做,他才能早日好起來呢?

  所以,當她聽到傅子榮開口說要吃東西時,她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連阿采也感受到她真誠的愉悅。可是,那笨笨肥肥的廚娘卻耗去了半個時辰。

  「快啊!阿采。」她喊著,愉悅的嗓音聽來特別悅耳。

  「大少奶奶,慢點,再快點,肉粥全灑出來了。」阿采可沒那麼輕鬆,因為三碟小菜,一碗肉粥全在她手中的托盤中。

  雪梅倒退幾步返到阿采跟前,圓滾滾的眼盯著阿采看,「那我來端好啦!」

  「那怎麼行,你可是大少奶奶,玉手碰不得的。這是阿采該做的事。」阿采心中一驚,這大少奶奶的個性她真傻了眼。上一刻還端著熱水站在床前,沉靜的宛如處子般,這一刻卻蹦蹦跳跳的像隻兔子。

  碰不得?她還可以將碗裝滿水頂在頭頂上,走上一個時辰也灑不出半滴水來呢!

  雪梅翻翻白眼,「袖手旁觀」可不是她的性子。

  「阿采,端個東西難不倒我啦!我可是漁村的丫頭,不是什麼千金,什麼玉不玉手的,給我端啦!」

  阿采盯著雪梅,這個大少奶奶真是奇怪,多少女孩渴望嫁進傅家莊一圓富貴夢,而她卻和下人搶事情做,若每一家的大少奶奶都同她這般,那她們這些下人豈不是要失業了。

  怎麼辦?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大少奶奶了,因為大少奶奶對她這下人毫無架子。但是,她是傅老太君派來監視大少奶奶的。

  「就快到松院的廂房了。大少奶奶,容阿采問一句心底的話。」阿采偷瞄著雪梅,仔細端詳她臉部的表情。「嫁給大少爺你不覺得委屈嗎?更何況,這場婚事是瞞著傅老爺而悄悄進行的。」

  是的,沖喜這檔子事是瞞著傅家莊這位大老進行的,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會掀起一場風波。

  「我瞭解奶奶和娘的心情。」雪梅善解人意地一笑,「阿采,你知道嗎?我姨娘一度差點病死,當時,若是殺人可以救回姨娘,我一定也會毫不遲疑的去做。幸好,我遇上了奶奶和娘這些貴人。」

  怎麼會有這般心地像天使般的女孩,阿采不禁動容。

  「可是……大少爺……」

  「大少爺人很好,非常的好。」雪梅打斷她,想起傅子榮溫暖的手心,「他這麼的溫柔,一點也不嫌棄我。我一直在想,大少爺手中的溫暖好像暖暖的父愛,他的眼神很坦誠,他是真心的接納我,這一點讓我好開心。」

  這麼坦白、這麼直言無諱的性子,阿宋聽傻了。同時,一直倚在樹上休息的傅子駿也聽傻了。

  雪梅的純真叫人心疼,但也傻得令人扼腕。

  他輕輕躍下,恰好擋住雪梅的去路。

  「二……二少爺。」阿采嚇了一跳,險些將手中的碟碗給丟了出去。

  傅子駿?雪梅一看見他,不知怎麼地,心裡頭的愉悅消失了,一股反感油然而生。她不悅的盯著傅子駿臉上那股輕佻的帥氣,愈看他愈討厭,她換上一臉淡漠的表情。

  「阿采,你先將早飯送去我哥哥的房間,我有話同聶姑娘說。」他灼灼的目光死盯著雪梅,俊俏的臉蛋上有一絲不快。

  阿采立刻離去,留下雪梅「努力」地瞪著傅子駿。

  「有事嗎?」她口氣不善。

  「我有滿肚子的問題。」傅子駿雙手抱胸,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樣。「第一個問題——我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你而我完全不知道?」

  「沒有。」

  「那……你為什麼討厭我?」

  「有嗎?」心虛的嚷完後,雪梅下意識的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臉蛋,發覺傅子駿正注視她,她立刻轉移目標,玩弄起自己的髮辮。

  老天!她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有!你的眼睛很坦白,它寫著:我討厭你。」傅子駿對雪梅淡漠的態度有些不能接受。

  「你錯了,傅二少爺。我對陌生人一向維持淡然的態度。」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她在心底加了一句。

  傅子駿的態度依舊自傲無理,這讓雪梅笑不出來。

  他看著她扭絞髮辮的小手,心思竟蕩漾起來,「你忘了一件事,嫁入傅家莊後,你已不再是小姑娘,而是一名少婦,你那頭秀髮應該挽起來。」

  少婦?被說到痛處,雪梅像一頭刺蝟般豎起全身尖銳的刺。

  「你、你太無禮了!你、你、你……不該管到我身上,我……」雪梅氣紅了臉,說起話來結結巴巴。

  「不該管?」傅子駿大笑,他喜歡看她生氣的嬌俏模樣。「你想說什麼?我該管什麼?又不該管什麼?你認為犧牲自己嫁過來,我哥哥身上的病會因你善良的心地而好轉?」

  「你——」她從來沒將自己想得如此偉大。

  「我只做我自己認為該做的事。」

  她咬著下唇,用盡全身的力量死瞪著他。

  「我的話沒有惡意。只是,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行為有多愚蠢,而我哥哥會背負多大的愧疚。」

  雪梅心中一窒,傅子駿的話,震得她身子搖了一下,沒法思考。

  「你愛他嗎?」他又問。

  「我……」雪梅答不出來。

  「這麼說,你是同情他?」他更嚴厲的問。

  「不是。」她急切地反駁。

  「那麼……」他輕扯嘴角,嘲諷的笑。「你是為了報恩囉!因為傅家莊那區區兩箱金子?」

  雪梅無法回答,因為她確實是抱持這種態度和想法。

  「你真的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姑娘,但是,你的好,我大哥承受得起嗎?」傅子駿感歎。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雪梅睜大了眼看著他。

  「中國有一句至理名言:施比受更有福。你是施者,為了報答傅家的恩惠,你把自己的一生施給了一個所剩無幾的病患,你認為自己做的是對的,但是,受者承受得起嗎?」他靜靜的看著她。

  雪梅幾乎要抱頭尖叫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這個意思!」

  「雪梅,冷靜!」傅子駿捉住它的手。「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一點,如果你是傅子榮,是那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你會希望聶雪梅嫁進傅家莊嗎?」

  不!她不會希望。傅子駿的分析令雪梅害怕。

  「不,你不是大少爺,大少爺不會和你的想法一樣,不會的!」她安慰自己。

  「會。」傅子駿的肯定讓雪梅更心慌。

  「不會的,不會的——」她叫著。

  「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來向你說這一些?我和他是兄弟,他心裡想什麼我最清楚;他和你一樣,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爛好人,你可以報恩,他當然也可以……」仰天長長歎了一口氣,傅子駿的眼光飄向遠方。

  「你是說……」雪梅好害怕。

  「我回來也有好一陣子了,每回去跟他聊天時……」傅子駿嘲諷一笑,眼睫泛著淚光,「他已經沒有求生的意忘了,他總是舌訴我……他在等死。」

  還有,他不要誤了清白女孩的一生。這句話傅子駿不會說出口,因為他不想害雪梅內疚。

  「我會害死他……」雪梅喃喃自語,魂失了一大半,不好的預感不斷的擴大……擴大……就像迎合雪梅此刻的心境似的,前頭傅來阿采的驚叫聲。

  雪梅拔腿向前奔去,只見一道快速的黑影掠過她身前——阿采像抓到救星般,抓著傅子駿的手臂哭喊著:「二少爺,大少爺不見了,還在地上寫著字,紅紅的,好像是血……」

  雪梅奔回了廂房,看見了紅紅的遺書——雪梅是個好女孩,娘,奶奶,榮兒走之後,讓她成為傅家的義女,好好的孝順你們。

  他是個徹徹底底的爛好人,你可以報恩,他當然也可以……

  「不——」雪梅尖叫一聲,轉身狂奔而出。

  整個傅家莊發狂了,全部的人都在找傅子榮。

  「榮兒啊、榮兒啊……」

  宅邸的四周,隨時可聽見傅老太君和傅夫人痛徹心肺的哭喊聲,和僕人們的叫喊聲連成一片陰霾的氣息籠罩著傅家莊。

  「是我害的……是我害的……」這句喃喃的低語不停的從雪梅乾澀的唇中逸出,阿采扶著她不停的在巨大的宅院中走著、搜尋著,期望看見那骨瘦嶙峋的身子。

  可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流逝的時光無情的啃噬每一個人的心。

  「不!雪梅,這不是你的錯,不是的。」相對於傅子榮此刻的消失,傅子駿發現,他無法舍下雪梅,尤其是在此刻,她自責悔恨的模樣足以擰疼他的心。

  早知如此,他不該說的!

  雪梅眼神空洞,無法聽下任何人的話。

  「大少奶奶,大少爺不會有事的。」阿采也這麼勸著,但所有的人心知肚明,這只是表面上好聽的話罷了。

  都是我這種自以為是的想法,我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成串的淚珠不斷奔下她精緻的臉蛋,滴入手掌心中,雪梅懊悔的心無以復加。

  天空黑黑的,一如每個人灰暗的心情。

  倏地,四周的空氣喧嘩起來,雪梅呆滯的眼望向彼端,鬧烘烘的嘈雜聲,帶著詭譎的氣息。

  「不會的……」雪梅害怕的抱著自己微微發抖的身子,渴望有人給她勇氣。

  一隻大手適時按住她發顫的肩,一股暖暖的氣流襲入她冰冷的心房,她抬起頭——天,是傅子駿!

  一名小廝奔了過來,讓阿采捉個正著。

  「怎麼樣?」

  「在廢棄的池塘裡。」

  阿采加重了手的力道,「我是問大少爺他……」

  「我現在要去找大麻繩來……」小廝搖頭歎氣,「至少得將大少爺的屍體撈上來。」

  屍體?!雪梅一陣昏眩,如遭電殛般,踉蹌的身子險些站不住腳而倒下——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大少奶奶,你沒事吧?我們快過去。」

  「不……不要……」雪梅眨眨眼,這是噩夢,她要醒過來,她要醒過來……

  「雪梅,看著我。」

  堅毅的嗓音傳來,她抬起眼睫,看見那雙詭異晶亮的黑珠子。

  「這不是你的錯!堅強一點,跟我一塊兒過去。」

  她覺得安心,沒有發覺自己的手讓傅子駿牢牢的握住;跟著他的身影,她茫然的向嘈雜的人群奔去。

  人群聚攏在廢棄的池塘畔,痛徹人心的哭喊聲此起彼落,池水污濁,深幽的暗綠色更令人心底毛毛的,而那熟悉的錦藍色袍子就浮在池中央——

  「不——天哪!啊……」雪梅不顧一切的叫了出來,她淚如雨下,不斷想起那一雙溫暖的大手……

  「雪梅,不要看,不要看——」傅子駿別開臉不願去看這心痛的一幕,他不知不覺的加重雙臂的力量,將雪梅摟在自己的懷中。

  他渴望自己能給懷中的佳人一絲安慰,也希望從雪梅身上得到一些力量,讓自己不要如此的悲痛。哪知,雪梅奮力掙脫他。

  「放開我!我要去救他,放開我——」

  「你瘋了,你會淹死的!」

  傅子駿吼著,死命的捉住她,可是,雪梅解開外衣的繡扣,白色的身影宛如一隻纖細的精靈般飛出——

  「撲通!」一聲,她躍下了水面。

  傅子駿呆愣住了,雪梅的外衣還在他手中,他緊緊的、狠狠的握住。

  「天哪!大少奶奶——」

  一堆人在尖叫、驚呼,場面一團混亂;而傅子駿的心消失了,因為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寶貝從他手中溜走了。

  池面一片平靜,不見雪梅的蹤影,直到有人指著大叫:「看,大少奶奶在少爺旁邊哪!」

  雪梅的身影像是一尾人魚般,她拉著傅子榮拚命的游向岸邊,七、八個家丁手忙腳亂的拉他們倆上岸。仔細一瞧,傅子榮臉色泛青,早已死去多時。

  阿采奪去傅子駿手上的衣服,奔向雪梅。

  「不會的!誰來救救他!」雪梅尖叫,無視自己頭髮散亂,單衣濡濕貼住曼妙身軀的模樣,她起身奔向傅子駿,撞倒了阿采。

  她抓緊他的衣襟,涕淚俱下的喊著:「救救他啊!你是他弟弟對不對?你有法子救他的對不對?對不對?救……救他……」

  「不……」傅子駿聲已哽咽,他搖搖頭,眼中無情的眸光毀去雪梅殘存的希望。

  「不!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彷彿全身力氣被抽光般,雪梅緊捉著傅子駿的衣襟,整個人滑下,跪在草地上哭著。

  「不,雪梅,不是的!」傅子駿握住她的雙手,卻意外的看到她白皙的手背上有一紅紅的梅花形胎記。

  是雪梅!他忍不住想仰天長嘯,這是怎麼樣乖舛的命運哪!

  「掃把星、害人精,是你!是你剋死榮兒的!是你!還我榮兒的命來——」

  傅老太君哭喊著,跑了過來,那象徵崇高地位的鳳頭枴杖高高的舉起,金色的光澤被照得發亮,然後——重重的揮下。

  傅子榮之死已寫信告訴在京城的傅老爺,傅老爺正快馬趕回家的途中。

  傅子榮的屍體擺在大廳前的棺木內。雪梅披麻帶孝的跪在棺木前,這已是第三天了。整整三天的時間,她不吃不喝,不說一句話,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宛如一尊蠟像。

  她多麼渴望這是午夜夢迴中可怕的夢魘,雖駭人但只要醒來就可解脫了。可是,她背上發紅疼痛的瘀痕不斷的告訴自己:害死傅子榮的兇手就是聶雪梅。

  替雪梅抹藥時,阿采紅了雙眼,「大少奶奶,你還是回房歇一會兒吧!再這樣下去,你會受不了的。」她真正想說的是:傅老太君真是狠,十來下的力量絲毫不含糊,若不是二少爺擋住了,只怕……雪梅目光毫無焦距的直視著前方,絲毫沒把阿采的話聽進耳。

  此時,傅夫人讓兩個丫鬟扶進來了,臉色白得嚇人。她看著雪梅,輕輕的歎了口氣,「阿采,扶她回房休息去吧!」

  她不忍心違背兒子的遺願。可是,卻再也無法打從心底喜歡雪梅了,一看見雪梅,就想起榮兒的死。

  「不……」雪梅落淚,「傅夫人,我知道是我害死大少爺的,至少讓我替他守靈七天,好嗎?」

  傅夫人看她一眼,別過臉去,「阿采,帶她回房去吧!待會老太君會過來,別讓老太君太激動。」

  想起傅老太君的怒顏,雪梅明白此刻自己不宜留在此地。

  「娘說得對,雪梅,你還是避一下的好。」傅子駿踱近,以往自信滿滿的神采添了幾許憔悴。

  「駿兒。」傅夫人喚道,又哭了起來。

  「娘,別哭了,讓大哥走得安心一點,好嗎?」

  「娘知道……知道……」傅夫人拭去淚,吸吸鼻子,「駿兒,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你還要回上海去嗎?」

  「會。可是,我會晚一、兩個月回去,至少得等娘和奶奶的心情都平靜下來,我才會動身。」傅子駿溫和的笑著。他轉向雪梅,「你回去休息吧!」

  雪梅無言,阿采上前扶起她,雪梅感到一陣昏眩,雙腿發軟,人險些倒了下去,幸好眼明手快的傅子駿抱住了她。

  「你還好吧?」他真是擔心她。

  「沒事,我可以自己走。」雪梅推開他,卻在下一秒鐘整個人倒在地上。

  傅子駿無法隱藏自己的愛意,一把抱起雪梅,「阿采,去廚房要碗人參湯給雪梅補補身子;我先送你回房去歇著。」

  「不……」雪梅的頭好暈,眼前的傅子駿有好多個。

  「不准你不要!再跪下去,你連命都沒了。」傅子駿激動的斥責著,明顯的憐愛之心溢於言表。「娘,我先送雪梅回房去歇著,待會再來陪你。」

  阿采火速離去。傅夫人望著傅子駿離去的身子,不禁納悶著:「莫非……駿兒這孩子……」

  傅子駿的腳程快,沒一會兒已將雪梅安置在松院的一間偏房。裡頭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新換上的被褥有陽光的味道。

  也許是太累,雪梅一躺下就覺得舒服極了,令她直想睡覺。

  「謝謝。」她低語。

  「你該好好的休息,瞧你臉色白得像鬼。」傅子駿輕笑,溫柔的笑容中有一股攝人的魔力。

  雪梅想起他溫柔的懷抱以及護著自己的柔情,她羞紅了臉。「你回去吧!」男女授受不親,畢竟她還是他的嫂子。

  「不!我陪你一會兒。」傅子駿絲毫不避嫌,輕柔的撥去她落在前額的髮絲,笑說:「才短短的三天,你就憔悴成這副模樣,好像我用手一捏你就會碎了似的。」

  他的溫柔令雪梅感到惶恐。

  「二少爺,住手……」她一慌,力量全湧了上來。

  「你……你……我……我……」

  「什麼你呀我的,你變大舌頭了嗎?」傅子駿感到好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可是,你明白的,世俗的禮教無法規範我;再說,你並未真正成了我大哥的妻子。」

  「胡……胡扯……」雪梅氣得俏臉通紅,「我進了傅家莊的門就是——」

  「你才是胡扯!」傅子駿氣得打斷她的話——「照你這種說法,那傅家莊上百個丫鬟豈不全成了我和大哥的妻子了,荒謬!」

  你才是荒謬,全是歪理。雪梅扁扁嘴,氣自己無法反駁他的話。

  她噘著嘴的嬌俏模樣讓傅子駿不忍移開視線。「雪梅,你真是傻得可愛,傅家對聶家兩箱金子的恩惠就算是再偉大,你也不能用自己的自由來換,知道嗎?」

  「自由?我不明白。」

  「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禁錮他人的權力,包括那人的思想。」他溫暖的大手撫上她的臉,口氣極其溫柔。「而你,並沒有和我大哥拜堂,也沒有洞房,所以,你是自由的,沒有人可以束縛你,你明白嗎?」

  「不明白。」雪梅喊得又快又急,似在逃避什麼。傅子駿的觸碰帶有一股危險致命的吸引力,令她害怕,讓她直想逃。

  「你還小,我不想逼你。」他歎息道。

  「我不小了,早已過了及笄年。」她反駁。

  傅子駿一指定在她額頭上,「我是指你的思想。雪梅,你還看不透人世間的愛恨情愁,你沒有辦法分辨這件事是對是錯。你以為犧牲自己就是報答了嗎?」

  「我——」雪梅為之語塞,又氣又急的直嚷著:「我不要聽你說話,你這個人的想法太可怕了!」

  「我真正想說的,你才會真正的承受不起。」他自嘲的一笑。

  雪梅被激怒了,「你說呀!我才不怕。」

  「我愛你。」

  雪梅愣住了,腦子一團亂烘烘的。

  傅子駿卻笑了,「嚇到你了是不是?真心話往往挺駭人的。別這麼看著我,雪梅,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愛上這麼小的你。」

  「不是的……」雪梅極力否認,「你是尋我開心……跟我開玩笑的……」

  「這是我的真心話,我甚至想要你。」傅子駿眼含深情直視著她,想看進她心靈的深處。

  她避開他的眼,「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你這人真可惡,不要故意尋我開心。」

  「我說的是真心話。」傅子駿腑下身子欺下來,兩個手肘定在她頭的兩側。「或許我該付諸行動,你才會相信我的肺腑之言。」他笑得莫測高深。

  「你——」眼見他的臉直逼近自己,雪梅忙著左閃右躲,「你……住手!否則,我要叫人了……」

  「你叫啊!記得叫大聲一點。」傅子駿捧住她的臉,笑容邪邪的。

  「不要——」雪梅真的叫了出來,並用自己的雙手擋住臉。

  傅子駿有些惱怒,拉開她的小手,放肆的吻就往她粉嫩的唇印下去——雪梅瞠大了眼,這是一種新奇、異樣的感受。他的唇,軟軟的,會灼燙人心的。她忍不住驚喘一聲,卻讓他逮住了機會,靈巧的舌竄入她的唇中,她彷如遭電殛般,靈魂直飛九霄雲外。

  她迷失了!覺得自己在發抖,直到自己快喘不過氣,他才離開了她的唇。

  「對不起,我無意在此刻侵犯你。」傅子駿無法移開視線,癡迷的眼直盯著她,「雪梅,我要告訴你,我愛你,甚至不顧一切的想要你,因為你是如此令我著迷,如此吸引我,你明白嗎?」

  「我……」一明白自己讓他給吻了,雪梅惶恐的掉下淚來。「天哪!我……」

  「不要自責。」傅子駿明瞭她的心思。「這不是你自願的,而是我強迫的,明白嗎?」

  「不!我……不要臉……」雪梅直搖頭,一顆心全慌了。

  「噓,雪梅,別哭!」看到她哭得無助,傅子駿對自己的自責無以復加。「我不會逼你的,我給你兩年的時間好嗎?你好好的靜一靜,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而這段日子裡,我會壓抑自己不再侵犯你。」

  「不……不行……」雪梅哭著,「我不知道……我對你……不行——不行——」

  「行、行、行。」傅子駿緊緊的抱住她,好似一放鬆她就會消失似的。「你只要記得,我是真的愛你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怎麼能——雪梅投入他懷中,任自己的淚水放肆的宣洩。

  「別哭,別哭,你哭得我的心好疼,別哭了!雪梅,我是真的愛你,你要相信我。」

  傅子駿再度吻了她,很強烈的吻,兩人彷彿直墜下地獄似的。

  他們渾然不知道阿采一直站在門外。

  而她手上的人參湯——涼了。

  一個月後,傅子駿坐上了渡輪,再度離開傅家莊,直奔上海。

  自此,雪梅的心迷失在某個彼端。

  「駿兒,你也知道該回來了!」傅老大君佯怒,但仍是開心的笑瞇了眼。

  「是呀!奶奶。」傅子駿上前給傅老大君一個擁抱。「這次回來,我可是要向你要一件寶貝。」兩年了,相信雪梅應該對大哥的死釋懷了吧!他忍不住想緊緊擁著她,一輩子不放開。

  「慢著,慢著。」傅老大君笑中藏著利刃,「我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天大的好消息?」傅子駿感到納悶。

  「是咱們傅家莊要嫁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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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09:4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我這一輩子從來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阿采才剛走進灶房坐下,還沒吃一口飯,便「啪」的一聲,重重的將筷子甩在飯桌上。

  阿采是傅家莊裡最冷靜的丫鬟,打她十一歲進傅家莊,至今也有六年了,她的冷靜、聽話、乖巧,正是最得傅老太君歡心的因素。而今,她會氣成這等模樣,實在令人嘖嘖稱奇的了。

  所以,蹲在一旁扒飯的打雜長工不免好奇的詢問道:「怎麼?阿采姑娘,為什麼事氣得吃不下飯?」

  阿采睨他一眼,「少吃飯,多做事!囉唆。」

  沒有人知道,她的不悅全來自那梁知府的女兒——梁玉華。那個囂張跋扈的嬌嬌女,仗著自己是二少爺的救命恩人,不但在傅家莊上做客好些天,還反客為主的支使她們這些丫鬟,口氣惡劣的命阿采直想掌她嘴,打腫她那自以為艷麗的臉。

  阿采悶著頭吃飯,直到福嬸走進灶房。

  「阿采,怎麼啦?氣成這副德行,十里外都可以看見你在噴火了。」

  福嬸手上的竹簍子裡裝滿了剛摘起的花椰菜,她正想明日做一道好菜。福嬸是傅家莊內的廚娘,少說也待了有二十年,個性耿直和善的很。

  福嬸的後頭跟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白淨的臉蛋似凝脂般,不過,此刻讓污泥給弄得髒兮兮的,只剩那一對大眼發出靈巧的光彩。

  她正是雪梅。只見她也捧著一大籃的花椰菜,騰出的一隻小手想抹去額上的汗,未料,竟將臉上的污泥給抹散了,看來更滑稽可笑。

  阿采甩下飯碗,衝上前去搶下花椰菜,不高興的斥責著:「大少奶奶,你怎麼又去做這些下人的事?福嬸,我告訴過你幾次了,不要事事都順著她嘛!」

  「好、好、好,阿采。」福嬸俏皮的擠眉弄眼,對雪梅說:「大少奶奶,下次你要幫我忙,咱們得避開阿采這丫頭在的時候。」

  「福嬸,你——」阿采直跺腳。「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雪梅掩嘴竊笑,「阿采,你別跟福嬸生氣了,是我自己想找點事情做的。」

  「可是,大少奶奶,你的身份——」阿采支吾著。

  「身份?」雪梅輕輕一笑。

  自從傅子榮死後,她的存在再也不具意義了。是的,她的頭銜是大少奶奶,但整個傅家莊裡頭,當她是大少奶奶的恐怕只有阿采、福嬸及小三子了。不論是吃中飯或晚晚飯,傅家飯桌上,永遠沒有雪梅的位置。

  幸而傅老爺是個明理之人,明白生死之事是天定的,榮兒的死不能怪罪到雪梅身上。也因為傅老爺的明是非,雪梅才沒被傅老太君趕出傅家莊去。

  但她的存在不被任何人認定,宛如被打到冷宮般。不過,雪梅並不氣餒。

  「我肚子餓了,你們同我一塊兒吃飯可好?」她不會向命運低頭,總有一天,她會讓傅老太君再度接納自己的。

  此時,一道粉紅身影飄進來,夾著惡聲惡氣的抱怨聲。

  「天哪!這裡頭真髒,煮出來的東西能吃嗎?」梁玉華邊嫌棄邊拉起裙擺,深怕會沾了穢物似的。「喂!福嬸在嗎?」

  福嬸放下花揶菜,擺出笑臉迎上去。「我是,請問梁小姐來這裡有事嗎?」

  任何人都知道,梁玉華是傅老太君捧在手心上的貴客,得罪不起的。

  福嬸一靠近,梁玉華一看她身上的污泥,連忙倒退三步,嫌惡道:「天哪!你真髒?!別靠近我,這麼說話就行了。」

  「是。」福嬸仍是笑瞇瞇的。

  「傅奶奶說她心情不好,吃不下飯,你現在燉一碗烏骨雞湯給她補補身子。」

  梁玉華皺起眉,「對了,只要一碗就好,我可不吃。」

  你不想吃,我還不屑做呢!福嬸表面上笑瞇瞇的,骨子裡對梁玉華也是反感極了。

  「快一點,做好立刻送過去——」梁玉華原本轉身要走,但一看到雪梅,踱出的身子又折回來。

  「喂?你就是聶雪梅嗎?」她站在雪梅身後,口氣輕蔑的說著。

  「是呀!梁小姐有什麼指教?」雪梅回過身子,臉上的污泥已洗淨,露出一張姣好的臉蛋。

  這張臉蛋讓梁玉華又妒又羨。她討厭這一張臉,「沒什麼事。只是我進傅家莊十來天了,怎麼每次用飯時都見不著你這位大少奶奶,人人傳聞傅家莊大少奶奶美得沉魚落雁,我看——不過如此嘛!」

  倏地,一桶水潑灑到地上,正好打濕了梁玉華的繡花鞋,惹來梁玉華尖叫連連——

  「死阿采,你這鬼丫頭,你在做什麼?沒瞧見我站在這兒嗎?」

  阿采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丟開水桶,捉起抹布便往梁玉華走去。「對不起喔,我是太累了,不知道梁小姐來了。對不起,我馬上幫你擦乾淨。」

  「不不不——不用了!我回去換件衣服便行。」一看見阿采手上已泛黃的抹布,她嚇得撩起裙擺,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阿采,你真是的,你不怕她向老太君告密去?」福嬸笑了,雪梅也笑了。

  阿采也開心,但她仍維持臉上冷靜的表情,說:「福嬸,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只是太累犯了一些小錯誤,你不必老是記在心上。」

  「是、是,你是『不小心』的。」

  福嬸弄了兩盅瓷碗放在蒸籠裡蒸著,盛了兩碗白飯,和雪梅並坐著。

  阿采此刻卻站了起來,從小蒸籠裡拿出預藏好的一碟菜,上頭有醬肉和三色蛋,她放在雪梅的碗前,再去將灶房的門關上。

  「阿采,這……」雪梅猶豫了。

  「別誤會!晚飯的菜福嬸一忙就做得太多了,我預留起來一份給大少奶奶吃也不為過嘛!」阿采連忙撇清。開玩笑,下人們吃的菜只有一海碗的青菜和脆瓜,偶爾有鹹魚配飯就很不錯了。

  堂堂傅家莊的大少奶奶怎可吃得同下人一般。

  「大少奶奶,你吃吧!阿采這丫頭老是為你著想呢!」福嬸說著。

  「光說我,」阿采反駁,「福嬸,那烏骨雞湯你為何要用上兩個瓷盅呢?」

  「我……」福嬸尷尬的笑了笑,「這個……材料放久也是會壞,不如全燉了。

  大少奶奶不嫌棄的話,吃上一碗,告訴我味道好不好,好嗎?」

  「好哇!」雪梅笑了,淚盈於眶。

  吃過飯後,阿采送雪梅回房。

  「阿采,你現在不是我的貼身丫鬟了,不要常常跟在我身邊,免得惹老太君生氣。」

  阿采暵口氣,「大少奶奶,這個你就別操心了。只是……」她頓了頓,「那個梁千金這麼欺壓到你頭上來,你不會生氣嗎?」

  「生氣?為什麼這麼問?」雪梅笑笑,打了個呵欠。

  「因為……她的居心大家都看得出來,她巴不得嫁給二少爺,成為傅家莊的二少奶奶,好可以掌控傅家的一切,幸好二少爺在她拜訪之前溜了,否則老太君一定會逼二少爺娶她的!」看見雪梅一臉茫然樣,阿采更急了,「大少奶奶,你不擔心嗎?」

  「擔心?我為什麼要擔心?」雪梅更迷糊了。

  「喔,天——」阿采長歎一口氣,換個方式問:「你……你會想二少爺嗎?」

  想?雪梅覺得心底泛起波濤,而導致這一切的,是因為腦海裡浮起傅子駿黑燦的眸子及輕佻的笑容,以及窒人的胸膛——

  她不自覺的抱緊了自己,搖搖頭,「阿采,我不明白,你為何會問這些事情?」

  「沒。阿采退下去了。」

  阿采明明知道那一天傅子駿吻雪梅是不對的行為,但自己硬是將這秘密隱藏在心底,不肯說出來。甚至,她有些希望這兩人能共結連理。

  雪梅也不明白自己是否在意傅子駿,只是心頭常會思念他,如果思念是愛的根源……我是真的愛你的。

  有沒有人可以教教她,如何斬斷思念,如何將這千頭萬緒的思念化為烏有。

  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她搖搖頭,不可以再想他了,不可以的!

  她不能,也不可以愛上傅子駿。

  「大少奶奶,老太君請你去書房一趟。」

  雪梅一顆心提得高高的,連喘一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直奔蘭院。

  「慢著!別開口,我說完話你就可以走人了。」傅老太君凌厲的看她一眼。

  「是。」她顫巍巍的應聲。她站在書房的門檻前,而傅老太君就坐在書桌旁,正接過梁玉華遞來的熱茶吃上一口。

  「傅奶奶,小心燙著。」梁玉華笑著,回過頭來睨了雪梅,一副很瞧不起她似的。

  雪梅心酸的很,想起成親那一日傅老太君也對自己挺溫和的,而今……到底傅子榮的死是還給她自由?還是將她打入更冷酷的地獄?

  「我說……」傅老太君長吁了一口氣,道:「榮兒已經死了,經過這兩個月來我冷靜的思考,我覺得你不適合再待在傅家莊了。」

  「這……」要趕她回去了嗎?

  「放心,我不是要趕你走。」傅老太君口氣有絲不耐。「而是我和老爺商量的結果,決定完成榮兒的遺願,收你做傅家莊的義女,過一段日子,找個婆家將你嫁過去。」

  嫁?如平地響起一邊悶雷,震得雪梅無法思考。她們竟要自己再嫁?

  梁玉華尖酸刻薄的笑道:「你還愣在那兒做什麼?傅奶奶可是為你著想才做此決定的,你還不趕快道謝。」

  「我……」不,我不要再嫁,我情願一輩子當個下人,我不要……「怎麼?你反對是不是?」傅老太君鳳頭枴杖一擊,嚇得雪梅頻頻搖頭。

  「不,我沒有,不是的!」

  「不是就好,你可以退下了。」傅老太君揮揮手。

  雪梅退下,走時還聽到梁玉華的笑聲。

  「傅奶奶,你真是一個心胸豁達的女子,梁大哥讓她給害死了,你沒將她逐出傅家門,反而收她做義女,還要替她找婆家,莫怪乎你愈長愈美啦!」

  「胡扯什麼?我倒是希望你進傅家門,救了駿兒一命又如此的溫柔善良,駿兒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傅奶奶,你取笑人家,不來了啦!」頓一會,她又笑道:「可是,不知子駿他……」

  「放心,有我在,駿兒的媳婦除了你沒有第二人選,有傅奶奶做主,你還怕駿兒不同意嗎?」

  「傅奶奶,你真好!」

  其實,讓傅老太君下決心收雪梅為義女的,是傅子駿由上海修來的一封家書,而這封信竟是寫給雪梅的。若不是傅老太君攔下這封信,她始終都不知道傅子駿竟會如此在意……喔,不,是愛上了雪梅。

  她絕不會再讓雪梅毀了傅家唯一的命根子。

  雪梅跑得很快,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不顧一切的往前衝,衝回了松院,她倚著一棵松樹直喘氣。

  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像逃避瘟疫似的逃離了蘭院,是為了什麼?因為她即將再嫁嗎?不是,不是的。那麼是因為傅老太君對梁玉華說的那句:「駿兒的媳婦除了你沒有第二人選。」

  這句話讓她覺得很不舒服。

  「不!不要再想了,聶雪梅,你是個笨蛋,你是個笨蛋!眭——」她捧著頭,尖叫著。

  一大早才下決定的事,到了中午,全傅家莊的人都知道了,傅老太君辦了一桌酒席公佈了雪梅的新身份,並給了她一隻玉鐲子當禮物。

  「小姐,你在想什麼?」阿采是最高興的人了,開口閉口小姐長、小姐短的叫,叫得順口極了。

  從吃過午飯後,雪梅就坐在松院的小石桌椅旁,心情煩悶到了極點,連午睡的心情也沒了。

  「我不想做傅家莊的義女。」她娓娓道出心底想法。如果可以,她想回漁村去,回到姨娘的身邊。

  她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不知憂愁的聶雪梅,沒有嫁入傅家莊,從來不認識傅子駿;如果可以,她寧願沒有救起他,那麼,他們之間便沒這奇怪的牽扯、奇怪的情緣。

  「小姐,別不開心了,這比你守一輩子活寡要來得好多了。」阿采笑得神秘兮兮的,「對了,我帶來了一份驚喜要給你。」

  「驚喜?」

  雪梅尚未反應過來,一高大的身影自阿采身後站出來,一看,她眼眶霎時泛著淚水。

  「不!不可能,天威哥……」

  陸天威敲了她一記響頭,笑道:「什麼不可能?我都站在你眼前了,難道你不歡迎我嗎?」

  「不、不是的,啊——是……不是,天,我在說什麼?」雪梅開心的擁抱陸天威,道:「我真高興見到你,材伯呢?姨娘呢?他們過得好不好?」

  「慢著!」阿采一把拉開他們。「小姐,別忘了你已是傅家莊的義女,不可同別的男人摟摟抱抱的。」

  「可是,他是天威哥呀!」

  「我管他是誰?總之,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別讓旁人抓到你的小辮子向老太君嚼舌根。」

  天威哥!雪梅見到他依舊是一副小妺妺對哥哥的模樣。陸天威雖早知道她對自己並無男女之情,但仍不免有一絲失望。

  「雪梅,你這個丫鬟管得很多喲!」

  「丫——鬟?」阿采的聲音陡地提高八十分貝,不茍同的睨著陸天威,「別忘了你現在是傅家莊新進的長工,還敢瞧不起我!要不是看小姐成天落落寡歡的模樣,我才不會偷偷帶你進來松院呢!」

  「長工?天威哥,這是怎麼回事?」雪梅慌了。

  「還不是你這笨丫頭害的,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通知我們,當初給你玉珮的用途你全忘啦!」

  「我……」雪梅全忘了,頓時覺得好慚愧喲!

  「放心,大家都很好,只是這件事一傳開來,晴姨成天就是哭,我怕晴姨哭瞎了雙眼,你回來會找我算帳,只好混進傅家莊來啦!放心,只有兩年的契約而已。」說完,陸天威習慣性的又伸出手要敲雪梅的頭——

  「啪!」的一聲,讓阿采一掌給打掉了。

  「姓陸的,我才剛說完你又犯啦!你要同小姐說話可以,退三步。」她凶巴巴道。

  雪梅和陸天威相視一笑。他知道今非昔比,乖乖的退了三大步。

  「天威哥,這一陣子有沒有遇到心儀的女子?」

  「別再提啦!換個話題好不好?」

  「好嘛!那你告訴我姨娘的近況,好嗎?」

  阿采覺得自己做對了,瞧,此刻雪梅的笑容是兩個多月來最美、最耀眼的。

  「我爹有意帶晴姨離開這裡,到個不認識的地方,和晴姨重新來過。」

  「真的?那很好哇!」

  「可是晴姨不點頭也不搖頭,快把我爹給急死了。」

  「哎喲!姨娘真是笨……」

  阿采決定退下去泡一壺好茶來,讓他們兩個盡情聊個夠!也許……她可以當一個盡責的聽眾。

  春去秋來,轉眼間,第三個秋季即將到來。

  傅家莊的丫鬟們忙著將春裝收起,換上秋季的衣裳,而錦繡坊的齊大娘也來替傅家莊的女人們趕製冬裝。因為雪梅己身為傅家義女的關係,也裁了六套冬裝,兩件皮裘,加上十二雙嶄新的繡花鞋。

  或許該說是為了讓她在前來提親的王公將相面前不至於丟臉,好讓她能夠早早嫁出去。轉眼間,她已要滿十九了。

  歲月匆匆,這近兩年的日子裡,雪梅逐漸將自己的思緒歸於零,不再為任何人起波瀾。

  一如眼前這位年經的九府巡按——左競堂。

  「靜月亭」位在蘭院東南地的一座精巧小涼亭,四周栽滿青翠的小草,小草一旁的平台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稀有的蘭花,桃紅的、白的、粉的、嫩黃的,點綴得小涼亭的景色更美了。

  這兒一向是傅老太君最喜愛的地方,也是她修身養性所在之地。如今,左競堂被邀請在這品茗賞蘭,可見傅老太君對他的滿意程度是如何了。

  雪梅也明白,在眾多的追求者中,左競堂是最有希望的,只是,她無法開心起來。

  「奇了,這傅兄當真一去兩年,沒有捎半封信回來。」左競堂問得客氣,但這一聲「傅兄」有效的拉近他與傅家的關係。

  雪梅彈琴的手戛然停止,平靜的思緒陡地冒出傅子駿那張可惡的臉。她緊皺眉,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繼續從中斷的琴音續彈下去。

  只見傅老太君飲了口西湖龍井,道:「只捎了一、兩對家書回來。想當初,駿兒名字就取得有誤,瞧,這字中帶馬嘛!一個脫了韁的野馬誰能駕馭得住,不僅做啥事都違背常理,連腦子裡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說到此時,傅老太君將眼光悄悄調到雪梅頭上,又不屑的調回。

  「哦——此話怎講?」左競堂顯然極有興趣。

  「你想,我那早死的榮兒,一生下就乖乖巧巧聽話至極,從不違背我老人家的心意。字嘛,帶個木字,能壞到哪兒去?你說是不是,寒翠?」傅老太君笑瞇瞇的望向傅夫人尋求意見。

  「是啊!娘。」寒翠是傅夫人的名。只見她眉頭深鎖,一想起傅子榮,她依舊感傷。

  「不過,這榮字不好,上頭帶個雙火,一將他逼極了,那兩把火就將自己燒死了。」傅老太君歎了口氣。

  左競堂曾從下人們口中得知此事,拱手道:「不,是競堂不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提到這段往事讓夫人和老奶奶傷心。」

  「不!這怎能怪你呢?」傅夫人道。

  「是呀!怎能怪你!榮兒的死並不是你害的。」

  這句「你害的」螫疼了雪梅的心,琴音霎時忽高忽底。

  「老奶奶在研究字中奧義?」左競堂善解人意的轉移話題,他悄悄的看了雪梅一眼。

  「是呀!瞧你這名字極好。」傅老太君又開心的笑了。「競乃競爭有武打之意;堂乃公堂,朝廷之意。瞧,你這會兒官做得大,又是皇上的新寵,不是嗎?」

  「老奶奶真是厲害!競堂佩服、佩服。」左競堂左一句厲害,右一句佩服,哄得傳老太君開心極了。

  這時,一名丫鬟跑來。「老太君,梁知府的千金來了,正在大廳等著你。」

  「是嗎?那好,我待會去。」傅老太君轉向左競堂,「競堂,你和雪梅好好聊聊。」

  傅老太君和傅夫人走後,雪梅放下彈琴的手,感到鬆了一口氣。

  梁玉華這兩年來發揮所有的看家本領,探得傅老太君的心,讓傅老太君視她為傅子駿的准媳婦。而梁玉華也精,每次一來,只住個五、六天,裝模作樣煩了後,再回到梁知府當她頤指氣使的大小姐。

  「雪梅,自認識你起,我從沒見你開心的笑過。」左競堂踱到她身邊,眼中的愛意表露無遺。

  「怎會?我有何好不開心的?」雪梅淡淡的揚起嘴角,畢竟她不討厭左競堂。

  打她成了傅家的義女起,她便成了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娃娃!為了傅家莊的面子,她必須學會刺字繡花、彈琴、吟詩作畫、立不搖裙、笑不露齒,這些規定,完全的扼殺了她自己。

  她的本性原本如大海,自由奔騰,快樂無比。而今,她像是落入蜘蛛網的獵物般,稍稍一動,就足以窒息。

  「你的不開心可與傅子榮有關?」

  「不,只覺得遺憾。」雪梅說的是真心話。「遺憾像他這麼好的人,上蒼卻待他如此。」

  「雪梅,我總是這麼認為,你無法接納我……」他望向她眼中的靈魂深處,「是因為你心底早已有了別人。」

  「我……」雪梅慌了,急忙否認。「根本沒有這種事情……你別胡猜亂想。」

  「是嗎…」左競堂皺起眉,顯然相當苦惱。「雪梅,不瞞你說,為了得到你,我已經用盡所有的法子了,到底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接受我?」

  「你可是沒了自信?」雪梅噗哧一笑。

  這就是雪梅欣賞他的一點,左競堂的為人坦白得可愛,從不會在她面前耍心眼。

  「我的自信在遇到你之後,全消失了。」左競堂瀟脫一笑,「你認為呢?」

  「我似毒蛇猛獸嗎?瞧你說的,好似我會吃了你似的,多可怕!」雪梅笑出了淚來。

  「讓你吃了我也心甘情願。」左競堂柔柔的觸碰她的髮絲,「瞧,此刻的你笑得多美,我真希望擁有這個笑容一輩子。」

  打兩個月前,他在市集看到雪梅時,他就知道自己栽了,這一栽就翻不了身,死賴在傅家莊不走,只盼早一點得到佳人的心,盼雪梅點頭。

  「你……」雪梅迷惑了。這左競堂真傻,憑他的身份地位,只要他說一聲,她還不是得披上嫁衣,嫁到京城的左家去。「我……你真的是很傻。」她歎氣。

  「我知道。可是,我不願強迫你,我希望娶到的是一個真心真意,願意與我共度一生的新娘。嗯?」左競堂執起她的手。

  我是真的愛你。

  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雪梅輕咬下唇。忘了吧!早該忘了的。她已是傅家的義女,而他——有梁玉華這位准媳婦。

  「如果……我並不是因為愛你才答應嫁給你呢?」雪梅輕笑,微微垂下螓首。

  「不是……」左競堂愣了一會,這才反應過來,狂喜道:「我不介意。如果你願意……可否在婚後嘗試著……愛上你的夫婿?」

  「這……」迎上左競堂率直的眼,雪梅滿足的笑了,他的真心諴意令她好感動。「我很笨的,如果做不好呢?」

  「只要你願意,我會等的。」

  左競堂捧起她的臉,他的唇緩緩的低下,朝她靠近。

  差那麼一秒,雪梅明白自己該讓他吻的,可是,她逃避了,火速的低下頭——

  腦海中不禁浮起傅子駿的吻,那麼的狂烈,彷彿讓她墜入了地獄。

  左競堂的吻印到她額頭上,雪梅很明白的感受到他的挫敗和失望。

  「沒關係。我說過,我會等你的。」

  「對不起。」雪梅主動投入了他的懷中,希望他的擁抱能掃除傅子駿烙在自己心靈深處的影子。

  這具溫暖胸膛的主人讓她安心、有安全感。可是,沒有那一股狂烈的悸動——

  雪梅很怕,怕管不住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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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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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10:0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二少爺回來了!」

  一個丫鬟大聲嚷嚷著,手上拿著皮箱奔進大廳內通知大伙這個好消息,接著,傅子駿也踏進了大廳。

  兩個正在清掃桌椅的丫鬟驚喜過度,一個丟了抹布,一個丟了水盆灑了一地的水,正在擦唐朝骨董的總管奔了過來,雙眼盈著淚水。

  「少爺,你真的回來了,夫人和老太君可想死你了。一路上累不累?要不要歇會兒,還是要吃些東西?還是先喝口熱茶,這天氣挺寒涼的……」老總管一邊關切的叮嚀著,那唐朝骨董花瓶還讓他緊握在懷呢!

  傅子駿釋懷一笑,「老總管,你別急著招呼我了,我可是在這棟宅子長大的呢!你別太緊張了,我這就去拜見奶奶和娘,向她們請安去。」

  「我……我去通報——」一名丫鬟早已拔腿奔了去。

  傅子駿搖搖頭,仍是一笑置之。

  他此刻真正想見的,是烙印在心頭那俏麗的女子——

  雪梅。

  阿采此刻正站在傅老太君的房中,戰戰兢兢的連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那丫頭和左競堂相處得如何?」傅老太君坐在鏤著精緻雕花的太師椅上,凌厲的眼神直射在阿采身上,不希望她有任何的謊言。

  「很好。」阿采瞄見傅老太君手上拿著一封信,納悶著傅老太太的緊張所為何事。

  「這幾天你要好好注意那丫頭的行蹤,有什麼不對勁就要立刻告訴我,知道嗎?」傅老太君凌厲的神情讓阿采一愣,失神了。

  「阿采,你發什麼呆?」傅老太君大吼著。

  「喔……沒……沒有。」阿采嚇了一大跳,「阿采知道了。」

  傅老太君冷冷一笑,「或許你服侍那丫頭久了感情也服侍出來了,可是,阿采,你不要忘了,當初我派你到那丫頭身邊便是要監視她,如果你連這份工作也做不好,當心被逐出傅家莊。」

  「阿采知道。」阿采心頭一冷。她自小是個孤兒,若不是傅夫人收留她,她沒任何去處。

  「很好,你下去吧!」

  傅老太君剛說完,一名丫鬟就氣喘吁吁地跑進來,道:「老太太,二少爺回來了,現在正要來向你請安。」

  「駿兒回來了?」傅老太君不自覺捏緊手中的信。

  阿采意外的發現,傅子駿的歸來,傅老太君的眉頭上竟平添幾許憂慮。

  「很好。退下。」小丫鬟退下。傅老太君轉向阿采,口氣冷峻許多。「阿采,從現在開始,看緊那丫頭,不要讓二少爺有機會見到那丫頭。」

  「是。」傅老太太知道了些什麼?阿采不禁打了個寒顫。

  阿采退下時,正好看到傅子駿往這兒走來,她身形一閃避開了他,轉往松院奔去。

  歷經兩年的社會歷練,傅子駿除了看來成熟不少,事業的成功更讓他多了一股狂狷之氣。

  「駿兒,你也知道該回來了!」傅老太君佯怒,但仍是開心的笑瞇了眼。

  「是呀!奶奶。」傅子駿上前給傅老太君一個擁抱。「這次回來,我可是要向你要一件寶貝。」

  兩年了,相信雪梅應該對大哥的死釋懷了吧!他忍不住想緊緊擁著她,一輩子不放開。

  「慢著,慢著。」傅老太君笑中藏著利刃,「我要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天大的好消息?」傅子駿感到納悶。

  「是咱們傅家莊要嫁女兒了。」

  「他……回來了……」

  這個消息比平地響起一道巨雷還要震撼人心。雪梅這一驚,手上的桃木梳應聲掉到地上。

  「是的,小姐。」阿采撿起梳子遞到她手上,平靜的說著:「你怎麼了?人不舒服嗎?」

  「不……沒有……」雪梅感到一陣昏眩,接過梳子,木然的梳著烏黑的髮絲。

  小姐還在思念著他嗎?仍舊愛著他嗎?

  阿采看著雪梅痛苦的表情,不知自己到底該如何做才是對的?

  一開始她確實是來監視雪梅的。可是,兩年的相處下來,正如傅老太君所言,她的心真的已偏向雪梅。

  「要不要歇一會兒?」

  「好。」

  雪梅躺在床上,真希望一輩子就窩在這兒,不要出去面對傅子駿。

  他為何此刻回來?又為了什麼而回來?

  兩年後,我會來帶你走。

  雪梅屈指一算,時間剛剛好。她拚命的搖頭,想甩掉腦中的影子,沒想到,卻甩出了淚水。

  為什麼呢?得知他回來後,她除了害怕去面對外,竟還有一絲絲的……喜悅!

  這一絲喜悅讓她好痛苦,好痛苦。

  當天晚上,這場團圓飯讓雪梅覺得形同嚼蠟,傅子駿射來的憤怒眸光好似要燒了她一般,讓她快喘不過氣來。然而其它人都很開心。

  「雪梅,你可是找到一個好歸宿了喔!」傅老爺得知此事也從京城趕了回來,此刻正喝得有些醺醺然。「競堂這小子,在京城的名聲可大了哩!連和寧公主也中意他得緊,沒想到這小子看中雪梅,我們傅家莊可得了一個好女婿啦!」

  「老爺。」傅夫人拿下他的酒杯。「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你喝太多了。」

  「哪有!」傅老爺是最開心的人,「競堂啊!你這小子給我聽清楚了,雪梅雖是義女,倒也是我傅家的人,你可不能虧待她了。」

  「我知道,傅伯父。」左競堂為人豪灑,當場敬了傅老爺一杯。

  樂得傅老爺大喊:「好、好、好,這女婿選得好,我喜歡,我中意。」

  「謝謝傅伯父讚許。」左競堂轉望雪梅,見她筷子動得少,慇勤的幫她夾菜,「雪梅,你臉色挺不好的。多吃點,希望娶你進門時,你能臉色紅潤,健康迷人。」雪梅點頭,默默的吃著飯。她始終不敢抬頭,怕見到傅子駿凌遲的目光。

  傅子駿始終臭著一張臉,平靜的表情下,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包括傅老太君在內。

  「駿兒,你還記得雪梅吧!你走後沒多久,你爹就決定收她為義女了。」傅夫人以為傅子駿對這一切感到莫名其妙,自動解釋著。

  這句話更挑起他心中的怒火。雪梅成了傅家的義女,為何兩年來沒有任何人告訴他。

  義女?他們倒成了兄妺關係。

  「我從來也沒忘過。」他端起酒杯一口飲下,黃湯下腹,卻感到苦澀無比。

  他話中有話,令雪梅心中為之一悸。

  「對了!駿兒,咱們爺倆好久沒好好喝一杯了。」傅老爺酒興大發。「來、來、來,跟爹喝個三大林。」

  「好。」傅子駿一口氣連灌下三杯,看到雪梅羞澀的模樣,他真希望這一切是場夢境。他舉杯狂笑,「爹,孩兒再敬你,今天真是『開心』的一天,不是嗎?」

  他在麻醉自己。雪梅此刻真希望奪下他手中的酒杯。

  傅夫人看了直搖頭歎氣,「駿兒,別喝了。玉華一直坐在你身旁,你怎麼都不理她,你忘了嗎?她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哪!」

  傅子駿頭一偏,看見梁玉華正對自己堆起迷人的笑容。「傅二哥。」

  「喔——你好。」傅子駿滿是嘲諷意味的笑著,這一切多可笑,雪梅多了一個左競堂,而自己多了一個梁玉華嗎?

  他嗤鼻一笑,令梁玉華頗為不滿,但仍大獻慇勤,頻頻幫傅子駿夾菜。

  「競堂啊——你打算什麼時候啟程回去告訴你雙親,好早日下聘,將雪梅娶回左家呢?」傅老太君徹底打破傅子駿的希望。

  傅子駿心中一窒,覺得彷彿被人砍了一刀。

  「我打算下個月啟程。」左競堂輕輕按住雪梅白嫩的心手。「我也希望早一日娶你進門。」

  雪梅擠不出一絲笑容,只好又點頭。

  這一幕讓傅子駿的自制力崩潰了!

  「我不答應!」他吼著,雙掌擊桌,人跟著站了起來,一旁的酒杯、碗碟應聲而落,所有人全望向他這邊。

  「駿兒,你怎麼了?」傅夫人擔心問道。傅老太君則鐵青了一張臉。

  傅子駿痛苦極了,他雙眼直視著雪梅,眼中氾濫的紅血絲讓雪梅看了十分不忍。

  但她忍著,並且低下頭,避開了他灼燙的注視。

  傅子駿閉上了眼,握緊雙拳,踏出了這個讓他痛苦的地方。

  他一走,雪梅覺得心情放鬆了不少,但隨之而起的是一股淡淡的心酸。

  那帶著紅色血絲憤怒的雙眼始終沒從雪梅腦海中抹去,像是不放過她,又像是懲罰她似的。

  一整晚,雪梅沒有合上眼。

  天才微亮,她就披上外衣踱到房外散步。入秋了,清晨是最低溫的時刻。雪梅一吐氣,就吐出了自白的煙霧。

  整棟宅子內沒有半個人影,靜謐的嚇人,一陣陣冷風襲來,雪梅冷得縮緊了身子。

  回去好了。打定主意後,一股蠻力卻在她轉身之際捉住她的手向後拉——

  有賊!

  雪梅倒抽一口氣,在還來不及反應前,順著那股力量她倒入一具溫暖的胸膛中,一聲痛苦的低語由耳畔傳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看我這麼痛苦,你很開心、很得意是不是?」

  傅子駿狠狠的抱住雪梅,力道之大,像是要將她柔軟的嬌軀嵌入自己身體似的,他的臉緊緊貼在雪梅耳旁,濃重的喘息聲引來雪梅隱藏在心中的情愫。

  「放……開……我……」只在一瞬間,她的聲音已哽咽的發不出來,淚欲奪眶而出。

  霎時,空氣就此凝結。

  「不放、不放!」傅子駿雙手仍將她扣得死死的,眉頭因鬆了一口氣而舒展開來,好似這麼緊緊摟著,雪梅就不會消失,也不會轉身投入左競堂的懷中。

  灼熱的胸膛,一如兩年前,雪梅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疼。

  不——不成的!他們的戀情不會得到傅老太君的允許的,到最後,終究只有分手一途。

  「放開我!萬一叫下人瞧見了,咱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雪梅力持鎮定。

  「我寧願不清不楚,也不願讓你嫁給姓左的混蛋小子。我不准!」傅子駿大吼,將雪梅扳過身子來,好讓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自己眼中的愛與痛。「為什麼決定下嫁別人?兩年來,我在上海巴不得立刻奔回來,將你緊緊呵疼一番,可是,我忍了下來,怕自己對你的愛會使你愧疚、痛苦,也為了讓你成長,瞭解不能為了報恩就犧牲自己的愛情。我忍得好辛苦啊!為什麼你要嫁給他,左競堂那小子給了你多大的恩惠?」

  「不——不是的——」不堪於他的斥責,雪梅放聲吼了回去。

  「那是為什麼?」傅子駿痛苦不已,紅紅的血絲中泛著淚光。

  不可以被他打動,不可以!

  「我……」要她說什麼?她之所以會嫁給左競堂,全是因為要忘了他,為了阻止自己愛上他?不,她說不出口。雪梅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掉下淚來。

  「說呀!你不說代表著什麼?」傅子駿瘋狂似的搖晃著她的雙肩,口氣凌厲無比,「雪梅,你別折磨我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愛他的。告訴我,你不愛他的!」

  雪梅被搖得頭暈目眩,幾乎想點頭大喊——對,我愛的不是他,不是他,是你!

  可是,傅老太君和傅子榮的臉在她腦袋裡徘徊交錯著,她痛苦得幾乎要窒息。

  她答不出話來,微啟著櫻唇直喘著氣,稍有空氣竄進肺裡,就感到一股嗆得醉人的酒味。她悄悄睜眼,看見樹下有十來瓶酒瓶,再加上他眼泛血絲的落寞模樣,肯定一晚沒合眼,她不禁心疼起來。

  「你別問了行不行?回房去歇一會兒,瞧你這麼累的模樣,一晚沒睡又喝酒,你想讓我自責而死,是不是?」

  她伸出的小手讓他給緊緊合握住貼在臉龐,輕輕摩挲著,慰藉相思之情。

  「你在意我的是不是?雪梅,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知不知道我一整晚有多痛苦?」

  「不,我不要聽你說這些。」雪梅頭一低,怕自己的決心會因他眼中熱切的愛意而動搖。「你回去歇息,有事改天再談好不好?」

  「不好!」傅子駿的怒氣又提高不少,「改天?你要我眼睜睜的看你嫁給別人是不是?雪梅,我沒這麼大的度量,我愛你,連別的男子多看你一眼我都會起了妒意,更何況是嫁給別人,我不會允許的!」

  「不——」雪梅經輕搖晃著螓首。「這事都已成定局了,奶奶決定的事,你有置喙的餘地嗎?」

  「奶奶的決定無法左右我的決定。」傅子駿輕摟她入懷,「雪梅,趁著左競堂尚未回去,我去向他說個清楚,而後,我帶你回上海好嗎?那兒沒有世俗的繁文縟節,沒有道德教條的規範,有的只是自由。你知道嗎?那兒的人兒都很快樂,而且天性豁達,還有機會接觸不同種族的文化,你會喜歡那兒的。」

  雪梅雖然嚮往,但仍是搖了搖頭。她深切的明白,傅老太君雖然專制,且心中只有自己,但對兩個孫子可是真心疼愛著。

  她不想讓奶奶、娘再有悲慟的機會。

  「我不能跟你走。」雪梅不想讓傅子駿瞧見自己眼中不堪一擊的脆弱,她以堅決的口吻說著。

  「為什麼?」傅子駿低吼:「給我一個理由。」

  「因為……」雪梅靜靜的望著他。「我無法放下這一切,我無法像你一樣,說走就走。」

  「傻瓜!」傅子駿一窒,「就因為這樣,你要委屈自己,成全奶奶,包括姓左的那個混小子?」

  「是的。」雪梅很困難的、很努力的才由齒縫中迸出這兩個字。

  「別想!你是我的,我不會答應……」傅子駿忿忿的吼著,話未吼完就惡狠狠的抱住雪梅,並低頭吻住雪梅錯愕中微啟的唇。他吻得很用力、也很激情,彷彿要將雪梅融化了一般。

  雪梅明白這是不可以的,卻無法抵抗傅子駿需求的吻,她覺得自己的心正一點一滴地融化,直到——

  「放開她!誰允許你欺負雪梅的。」

  陸天威話甫落便已將傅子駿用力地拉開,他的力氣之大,使酒醉的傅子駿向後踉蹌幾下,才穩住身子。

  打陸天威成為傅家的長工以來,每天一大清早,他都得劈上十捆的柴。但他習慣在工作前到松院繞一次,確定沒事以後才去幹活,沒想到——

  「想不到堂堂的傅二公子居然是個如此卑鄙的小人。」陸天威斜睨著傅子駿。只要有人欺負雪梅,就是跟他過不去。

  「你懂什麼?你懂什麼?」傅子駿瘋狂似的撲到陸天威身上,一拳一拳的打回去,「你只是個下人,憑什麼管我和雪梅的事,憑什麼?」

  「憑我是她的兄長,憑我認識她比你早了十九年。」陸天威掃了一腿,在傅子駿未反應險些倒下前,拉住他的衣領,「你這個不知死活的混蛋,居然敢欺負她!」

  兩人緊捉對方的衣服不放,雙雙倒在地上翻滾著,你一拳、我一腳,毫不留情的痛擊對方,直到傅子駿挨陸天威一個飽實的拳頭,吐出血來。

  雪梅再也受不住心底煎熬了,她跑上前,拉開陸天威,哭喊著:「天威哥,別打了,你會打死他的,我求求你,他沒有欺負我,不要……打了……」

  「雪梅……」陸天威心中一驚,瞧雪梅哭著替傅子駿辯護,莫非……傅子駿看著雪梅縮在陸天威的懷中,心一陣絞痛。

  雪梅悄悄抬起頭,淚水佈滿她細緻的臉蛋上。她看他紅腫的臉,泛著血絲的唇,心也跟著抽痛。

  「你沒事吧?」她走上前,顫巍巍的伸出手。

  沒想到,傅子駿冷冷的看她一眼,輕輕一揮手,將她的關愛打回去。

  霎時,雪梅心受傷了。

  「哈、哈、哈,我真是太自以為是了。」他滿是嘲諷的口氣,「兩年來,我總以為你在等我……看來我錯了!當年的諾言只怕只有我這個蠢蛋當真。哼!我真是可笑的徹底,在你身邊早有這麼多的護花使者,哪裡輪得到我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哈。」

  不是的,不是的。她好想不顧一切狂喊而出,可是,雪梅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脫軌的感情宣洩出一點點,但,她的淚又再度滑落。

  傅子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依舊令自己心動,可是……「我知道,我不會再來煩你了。」

  他爬起身,轉身就走。他離去的背影像一把利刀,劃傷她好不容易偽裝起來的心,好痛。

  雪梅無言,轉身投入陸天威懷中哭泣著。

  陸天威看了這一切,心中早有個底,但,他仍是抱著一絲絲的希望。

  「你是愛他的,對不對?」說不是,雪梅。他笑一笑,「我不需要問了對不對,瞧你的態度我就知道了……十九年來,除了晴姨病得快死的那一天之外,你是第一次哭得這麼傷心了。」

  也是最讓他心痛的一次。

  說來也好笑。打小,兩人相知相惜的長大,所有的一切彼此都瞭解的透徹,再也沒有別人比對方更瞭解自己。可是,雪梅第一次為愛而落淚,而落淚的對象居然不是他!真叫他感慨萬分。

  「我不知道怎麼辦?天威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忘了他,要忘了他……」她哭得涕淚俱下,「可是……他一出現,我的心情就全亂了,怎麼辦?怎麼辦?」

  心儀的女子倚在自己懷中為了別的男人而哭泣,這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

  「雪梅,那左大人呢?」他的心好苦、好澀。

  「我以為我可以忘了他的,我以為我可以忘了他的……」雪梅抱著頭,拚命的搖,「我……忘不了……我錯了、我錯了……」

  陸天威歎口氣,按住她拚命搖晃的小腦袋。

  「雪梅,回頭吧!趁現在還來得及,不要再錯上加錯了。」陸天威輕輕的拭去她的淚,苦笑道:「我們離開這褢,同我爹和晴姨一塊兒逃離這個地方。有我在,你們可以生活得快快樂樂的。」

  「不——」

  一想到要離開傅子駿身邊,雪梅就感到要窒息了。她退出陸天威的懷抱,急急地往後退了一步,像是存心要避開這個問題。

  「我不能走。」她不想走,待在這兒,雖不能與他成為戀人,但起碼可以悄悄的看著他。

  「為什麼不能?」陸天威反而上前捉住雪梅,「為什麼不可以?我可以讓你倚靠啊!我會給你幸福,我會讓你忘了傅子駿的。」

  「不。」雪梅輕聲道。「天威哥,我不可以再錯下去了,我不能利用左競堂,同樣的,我更不可能利用你啊!」

  「可以的,我不介意。」陸天威眼中一片深情。相信現在雪梅叫他去死,他也會毫不考慮一頭撞死。

  但他的深情卻讓雪梅負擔不起。

  「我介意、我介意啊!天威哥,咱們兩個一塊長大,情同兄妹,如果我欺騙了你,就會失去十九年來待我至親的你。」陸天威的傻令雪梅生氣,激動的抓著他的衣領,「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對你,我沒辦法裝上矯飾的表情,你不同別人,你是天威哥,雪梅從小到大獨一無二的天威哥呀!」

  你是天威哥!這句話令陸天威有一絲安慰,至少對雪梅而言,他是特別的,雖然比不上傅子駿。

  「對不起,我失言了。」

  「不要說對不起,天威哥,這時有你在我身邊支持我,我真的很開心。」

  陸天威看著雪梅,或許他該試著努力去祝福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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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10: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阿采,你先退下去,我有事同雪梅說。」

  一大清早的,傅老太君神情凝重的踏進松院的,雪梅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果然,阿采退下去後,傅老太君坐在紫籐椅上,便開口了。

  「雪梅,我這麼一大早來,沒嚇著你吧!」

  那藏有精銳光芒的眼似穿透雪梅的內心,雪梅感到身子發寒。她連忙躬身道:「哪兒的話,奶奶,您肯來松院看看我,是我的福分呢!我高興都來不及了。」

  「瞧你緊張兮兮的模樣,我還以為你不歡迎我這個老太婆呢!」傅老太君話中藏有玄機。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有些受寵若驚罷了。」雪梅急忙解釋著,暗噓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奶奶,來松院找我有事嗎?」她倒了一杯茶奉上。

  傅老太君接過,飲了一口,笑道:「你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猜猜看我來找你為的是何事?」

  猜?她若猜得著那才真的有鬼呢!

  「雪梅愚笨,猜不中奶奶所想何事,請奶奶點明。」

  傅老太君眼露狡獪之意,但淡淡歎了口氣,「我是為了駿兒的事來的。」

  傅子駿?雪梅一驚,眼睛瞠得大大的。

  「我不明白。」她又慌又急,連忙垂下眼瞼。

  答得這麼快?肯定你心裡有鬼。沒關係,對付你這種小女孩,話中施點壓力便成了。

  「雪梅。」博老太君逐漸實行心中的計劃。「在這個家中,只有你同駿兒年齡上相差不遠,你可知他心底有無中意的女孩?」

  奶奶知道了嗎?雪梅嚇得冷汗涔涔,只好又搖頭。「奶奶……為什麼這麼問?」

  「這問題壓在我心中好多年啦!早在駿兒到上海打拚時,我便以為他在上海有個相好的女友。可是,奇了!他現在已經二十六歲,連個看上眼的女孩也沒……」

  頓了頓,「你不也看見的,這玉華女娃兒挺好的,對駿兒一片癡情,還曾經救了他,可是駿兒呢?回來三、四天了,也沒給玉華好臉色看。」

  不知怎麼地,梁玉華纏著傅子駿的畫面就浮上腦海了,那種親暱度讓雪梅很不舒服,臉色不自覺難看起來。

  雪梅並不是個善於偽裝的女子,對事情反應的好壞全寫在臉上,哪能逃得過傅老太君一雙精明的眼。

  看到此,她心底已有個底了,對雪梅更加覺得討厭到心坎去了。

  「雪梅,你覺得玉華這女娃兒如何?」她再探。

  「很、很好哇!」雪梅口是心非的說著,「梁小姐身家清白,又是知府的女兒,再說,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她的條件真的是很好。」

  「說得也是。娶到她是駿兒的福氣。」傅老太君笑得可開心了,又對雪梅故意說:「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要入我傅家的門,就得要有梁玉華這些條件才行,再說,駿兒可不是池中之物,一般凡夫俗女可入不了我老太婆的眼。」

  這些話就像是利刃般穿了雪梅殘存的自尊。

  「奶奶說得對。」她彷彿一具木偶般,全身的感覺正逐漸的消失。

  「我就知道你會聽奶奶的話。」傅老太君滿意極了。

  「什麼?」

  「雪梅,我要你幫我去說服駿兒娶玉華進傅家大門。」

  驀地,整個世界在雪梅眼前崩潰了……阿采原本端了早餐就要回松院的,可是,她心思一轉,拿起一壺福嬸做好的冰鎮酸梅湯就直往後院跑。

  在後院砍柴的長工不是別人,正是陸天威。

  這一個月來,偷偷拿冷飲給陸天威解渴已成為她一天之中最甜蜜的時光。阿采明白自己的心態,陸天威穩重及癡情的一面深深吸引自己。但又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自己:陸天威喜歡的是雪梅。

  那又何妨呢?大清王朝的律法何時規定不可暗戀人的?她,阿采,偏偏要偷偷的愛著陸天威。

  所以,她一蹦一跳的來到陸天威身後,拿起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酸梅湯,遞到陸天威眼前。照例,陸天威又嚇了一大跳。

  「阿采,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好一會兒啦!是你一直專心在砍柴,才沒有注意到我來了。」將杯子硬塞到他手中,阿采笑嘻嘻道:「快喝吧!這是福嬸特製的冰鎮酸梅湯,適合大量工作過後喝,嘗起來味道特別棒喔!」

  陸天威一口飲盡,朗笑道:「老是要你替我送東西來,謝謝你了。」

  「不……客氣啦!」他健康的笑容令阿采臉蛋一紅。「是……是福嬸叫我拿來的啦!」

  「福嬸?」瞧著她通紅的臉蛋,陸天威主動替她斟上一杯,「你是不是很熱,要不要來一杯?」

  「謝謝。」阿采滿心歡喜的接過,並對準陸天威喝過的地方,輕輕的印上自己的唇,嘻,這感覺好像在間接接吻?!

  她偷偷的笑著,惹來陸天威旳注目。

  「阿采,你在笑什麼?」

  「我哪有在笑?」她連忙嘟起唇,反問道:「你瞧,我這個樣子像是在笑嗎?」

  「是不像。」陸天威雙手環胸,大搖其頭,「你這個樣子倒像是我欠了你幾百萬似的,正在向我索債。」

  阿采倒揚起柳眉!「呵!我看起來有這麼凶嗎?」

  「你不凶嗎?」陸天威反問,並解開頭巾,將斧頭放回原位,扛起兩捆柴薪。

  「我覺得你有誣賴的嫌疑。」阿采又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你要去哪?」

  「去哪?」陸天威感到有些好笑,這阿采這一段日子來有些不對勁。「送柴火去灶房呀!否則午飯到了時,福嬸拿什麼燒飯?」

  飯?早飯?

  「啊!我完蛋了。」阿采拔腿向前狂奔。

  「阿采,怎麼啦?」陸天威連忙跟進。

  「我忘了給小姐送早飯啦!」阿采哭喪著一張臉。都是因為陸天威啦!她為了多看他一眼,多和他談一句話,以至於誤了時辰。

  「你真是迷糊。」陸天威也笑了。

  這阿采令他感到挺窩心,不管在任何人面前,她總是繃著一張冷靜的臉,可是,在他面前,則道道地地成了一個迷糊蛋,拙拙的本性令人看了心喜。

  瞧,這會兒她又往回跑了。

  「你怎麼了?」

  「我把茶壺放在後院了啦!」阿采快哭出來了。

  陸天威三步並做兩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你先去送早飯吧!我替你把茶壺送回福嬸那兒。」

  他突如其來的溫柔,令阿采大喊:「是的!陸大哥!」

  她開朗的笑靨,悄悄進駐陸天威的心湖裡,起了一絲絲極小的漣漪……傅老太君的話成功的遏阻了雪梅的決心,於是雪梅沒去向左競堂坦白。當日子逐漸逼近月底,雪梅的心更慌更亂了。

  她明白自己不能嫁給左競堂,可是,她不能在此刻坦白,傅子駿那雙妒恨的雙眼日日夜夜如影隨形的跟在她四周,叫她連喘息的空間也沒,若她一坦白,將會遭來傅子駿如何強烈的反應呢?

  一思及此,她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日子在倉皇中溜走,只剩三日,便是左競堂趕回京城的日子,雪梅真不知自己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決定。

  傅老太君又在此刻提出這樣的建議。

  「我說,競堂,傅奶奶這意見好不好?」傅老太君的話是對左競堂說的,眼神卻時常飄到雪梅身上。

  雪梅覺得如坐針氈,尤其傅子駿正坐在自己對面,她似乎連多吸一口氣都困難!「到溪湖的上游打獵野餐,這倒是挺愜意的事。」左競堂顯然遊興極高,「雪梅,你的意見呢?」

  他一掌按在雪梅小手上,語調仍是溫柔且迷人的。

  「你們決定就好。」雪梅逼自己露出笑靨,豈知是笑中帶憂,讓在座約兩名男子看得心疼極了。

  「雪梅也同意啦!咱們一家子好久沒聚在一塊兒活動了!駿兒,你帶玉華一同去吧!」傅老太君笑嘻嘻的道,邊打量傅子駿的反應。

  傅子駿神情冷冷淡淡,無關痛癢似的說了一句:「奶奶,你這話問得奇了,人家未婚夫妻要去培養感情,何必要我和玉華一塊去呢?我們若去不會礙著別人嗎?」

  梁玉華一聽,氣得刷白了一張俏臉,嘟起嘴氣呼呼的瞪著傅子駿。她真氣啊!

  他說這些話豈不擺明了自己同他毫無關係嗎?那她這兩年多來的努力豈不白費了。

  傅子駿這一句「未婚夫妻」,如萬根針刺痛雪梅的心,令她覺得好難受。

  「駿兒,你怎麼說話這等無禮?」傅老太君端出長輩的架式,「你可別忘了,玉華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嗎?」傅子駿端起茶盅飲了一口,目光盯到雪梅的右手背上,雪梅一驚,慌忙的收回手,拿手巾蓋上。

  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入傅子駿的眼中,他可沒忘了那一顆梅花形的胎記。

  「是呀!是呀!」梁玉華深怕被拆穿,趕緊打蛇隨棍上,「傅二哥,那日是我發現你昏倒在沙灘上,才命家丁送你回我家中靜養的。」

  「我知道。」傅子駿語中嘲諷意味反而愈來愈濃烈。他太明白梁玉華這種女子了,兩年來死纏著他不放,圖得不是他英俊的外貌,便是傅家龐大的家產。

  他怪異的語氣,引來始終沉默不語的傅夫人開口了。

  「駿兒,你的意思……莫非你認為救你的另有其人囉!」傅夫人始終像是傅老太君的影子一般,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太惹人注目,不過,她可是很聰靈慧黠的。

  「娘,你想,在海中溺水的人會自個游回岸邊嗎?」傅子駿笑一笑。

  他這一句話讓雪梅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他……知道了些什麼?

  梁玉華急了,道:「這……說不定是你自個游回岸邊後,才昏過去的。」

  「我並不會游泳。」傅子駿聳肩一笑。

  「這奇怪了。」左競堂對這話題也很有興趣,問道:「將你從海中救回的女子,不大可能是女子,畢竟會游泳的女子太少了,除非是漁村長大的女孩,可是……傅兄,會不會你下意識捉著一塊木頭就飄到岸上來的?」

  「對,一定是這樣,你一定是靠在木頭上才沒沉下去,而後飄上岸邊的。」雪梅心一慌,脫口而出後才發現……完蛋了!

  她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嗎?

  「你怎麼知道?」傅子駿饒富興味的眼光直在雪梅身上打轉。

  「我……」雪梅心虛的低下頭,道:「我猜的。」喔!豬是怎麼死的,她就是怎麼死的,真是笨死了!

  「很可惜的,你猜錯了。」

  從傅子駿自信滿滿的語氣中,雪梅隱隱約約感覺到——他似乎知道了一切。

  「駿兒,這麼說來的話……」傅天人眸光一閃,比旁人更興奮。「真的有人將你從海中救起囉!」

  「是的。」

  傅子駿篤定的聲音令雪梅害怕。

  「救我的是一名女子,我隱隱約約的記得,她有一頭長髮,明眸皓齒,一雙大眼水靈靈的,像會說話似的,美得就像是人魚國度偷跑出來的公主。」

  「這麼說,傅兄,你是艷福不淺喔!連人魚公主都為了你而不惜浮出海面啦!」左競堂打趣道。

  人魚公主?他真會胡思亂想。雪梅不安的咬著下唇,力圖鎮定,眼觀鼻,鼻觀心,一個眼神也不敢亂瞄,深怕傅子駿會窺視她心底的秘密。

  「嘖!你們這兩個大男人,居然會相信那些無稽之談。駿兒,說不定你看到的是玉華的身影,只是你忘了罷了。」傅老太君深為斥責,搖搖頭,把這話題拋諸腦後,又導回正題道:「叫你這一談又給忘了,駿兒,這次去野餐,你就帶著玉華一同去吧!」

  傅老太君這可不是詢問,而是命令。「傅二哥,既然傅奶奶都這麼說了,咱們也一塊兒去吧!況且,去踏踏青,吃些野味也不錯。」

  誰跟你「咱們」啦!傅子駿看也沒看她一眼,灼灼目光依舊盯著雪梅,「雪梅,這樣去叨擾你們好嗎?」

  雪梅太緊張以至於沒聽到,左競堂推了她一肘,她這才大夢初醒,嚷著:「不——」不,不是我救你的。她捂著嘴,深怕自己忘情的吼出來。

  「怎麼?是不是人累?大白天的就去同周公幽會了。」左競堂眼中一片摯情與包容。

  傅老太君看了就有氣,歎道:「雪梅,看看你這什麼樣子,好歹你是傅家的義女,多向玉華學學,知道嗎?」

  「是……」

  哪有人同著外人打自家人的。傅子駿無形中更對梁玉華沒啥好感。

  「傅奶奶,沒關係,我就喜歡雪梅這樣,太拘謹的女孩會讓我以為娶了一個木頭。」

  左競堂處處護著她,讓雪梅感到窩心極了。她回給他柔柔的一笑,但其中感謝的成分居多。

  這一幕看在傅子駿的眼裡,就像打翻十缸醋般令他難受,令他嫉妒。他霍地站起身,臉上有風雨欲來的怒意。

  「駿兒,你上哪?你還沒回答奶奶呢!」

  「我會去的。」

  傅老太君笑開了眼,以為自己終於能說動這野馬似的孫子。可是,有一個人不開心,那就是梁玉華。傅子駿說要去並沒有讓她開心,眼底反而露出一股殺意。

  是的,她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傅子駿望著雪梅時,眼眸中有一股濃濃的愛戀。

  「小姐,你看,咱們還要帶什麼好?我看帶支弓好啦!再加幾支箭。」阿采興匆匆的說著。

  雪梅掩嘴一笑,「阿采,狩獵是男人們的事情,你帶了箭去做什麼?你會使用嗎?」

  「我是怕他們忘了,好心幫忙帶著嘛!」阿采支支吾吾的問道:「小姐,那……那個陸……」

  「天威哥?」雪梅馬上意會,道:「你是問天威哥會不會同大家一塊上山狩獵?」

  阿采紅著臉,點點頭。

  「會吧!天威哥是所有家丁中長得最高大,反應最好的一個,也會些拳腳功夫,他應該也會去的。」

  「真的?」阿采紅著臉,開心極了。

  雪梅感到事有蹊蹺、狐疑的看著她,「阿采,你很奇怪喔!莫非你對天威哥」

  「」

  阿采慌忙的反駁,「沒有,我沒有偷偷喜歡他……」哦喔!這不只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根本就是「自掘墳墓」嘛!

  野餐的地點選在一處溪流旁,四周樹木矗立,順著溪流的上遊走,就會進入山麓中,深山中有許多野味可以獵取,左競堂原本就喜愛狩獵,安置好女眷後,便帶著兩個隨從入山狩獵去了。

  女眷方面除了雪梅、傅夫人外,還有梁玉華及阿采,以及傅夫人和玉華各帶來的丫鬟。

  倒是家丁來了八個,四個留下來看著女眷們,其它的也去抓些山雞野味回來。

  梁玉華一直挨在傅子駿身邊,她已拋除大家閨秀的矜持,想趁這一次郊遊來扳回劣勢。

  「傅二哥,你嘗嘗,這是我一大清早起來做的棗泥梅花餅和桂花涼糕,全都是爽口的點心,你要不要嘗一口?」她堆起迷人的笑臉,捧著自己的傑作。

  「不要,我討厭甜食。」傅子駿一口回絕,態度依舊冷冷淡淡的。

  他們此刻在大樹下鋪了四塊大布巾,方便放食物用的。女眷們拿著布枕放在石頭上當椅子坐,雪梅和傅夫人坐在一塊兒,而傅子駿正坐在草地上倚著樹幹,一派閒散的模樣。

  他坐的位置正好可以把雪梅的一舉一動盡收入眼底,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嚇得雪梅一刻也不敢望向他,頻頻同傅夫人談話。

  「啊!看這時辰,他們應該快回來了,喂,你們幾個,趕緊升起火。」傅夫人吩咐著。由於天氣有些酷熱的原因,就算她身後已有兩個丫鬟幫她搧風了,她還是自己拿一支扇子搧著。

  家丁們趕緊在溪流邊升起火。

  「雪梅,你沒出來野餐過吧?」

  「娘,我……」傅夫人的溫柔令雪梅有些不知所措。

  「想來也真可笑,傅家莊家大業大,一個義女收了兩年了,連個公開儀式也沒有,莫怪有許多人不知道了。」傅夫人歎口氣。「連駿兒也是。」

  「我不介意。」雪梅怯怯的望著傅夫人,「娘,你不生雪梅的氣了?」

  「氣?」傅夫人想了一想後,笑道:「一開始當然氣啦!自己的兒子死了有誰會不傷心、難過的。可是,現在想起來,要他拖著一身病痛活下去,豈不是更痛苦。」

  傅夫人眼睛蒙上一層淚光,令雪梅只能無言以待。她自小就是個不善於言辭的小孩,許多關懷她只會在行動上來證明。奈何偏偏人們大半相信的是虛偽好聽的話!

  「你真的是一個好女孩!兩年來,我看到了很多。」傅夫人凝視著她,「可是,雪梅,你真的願意嫁給左競堂嗎?」

  傅夫人溫和的眼眸竟有一股懾人的魄力。雪梅心虛的低下頭,「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對我很好。娘為什麼這麼問呢?」

  傅夫人將眼光眺望遠方,「一個人心底在想些什麼,多少可以從他的行為看出來,榮兒之所以會死,是因為他的個性太靜,他只是靜得讓我察覺不到他眼中所透露尋死的訊號,可是,駿兒不同,他想的、他要的,全寫在他一雙狂野的眼中。同樣的,我也知道,你並不愛左競堂。」

  傅夫人平靜的語氣比原子彈爆炸更震撼人心,雪梅整個人的思緒宛如被掏空般,久久不能言語。

  「雪梅,現在傅家莊一切全由娘做主,我知道很多人不願違背她的意思,包括我在內。」傅夫人歎了一口氣,「但只有一件事你不能聽從,那就是婚姻,你絕對不能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

  「娘……為什麼這麼說呢?」此刻雪梅的腦子好亂,亂得她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知道老爺為什麼不常回來嗎?即使回來也只待了兩三天便走,因為,我們並不愛對方,這是一個很悲哀的婚姻,我困在這枷鎖中已快三十年了。如果你真的嫁給左競堂,時間會考驗人性,到時,你會崩潰的。」

  雪梅搖搖頭,她並不想聽到這些,那會使她的決心動搖。

  「好啦!不同你說了。這天氣真是熱得嚇人,我去前面汲些冰涼的溪水洗洗臉。」

  說完,傅夫人帶著兩個丫鬟離開了,剩下雪梅陷入沉思中,直到阿采慌慌張張的在她面前來回踱步。

  雪梅抬頭一看,立刻知道了怎麼回事。

  前面走來的正是陸天威,他手上提著十餘條肥嫩嫩的黃花魚,看來,他到下游的收穫不少喔!

  「去呀!就說要幫他提魚。」雪梅用手肘一堆,就把阿采順利的推到陸天威面前。

  心事被知道,阿采面對陸天威感到極不自在,開口說話便支支吾吾的。

  「小姐……叫我來……幫你的忙。」

  「好哇!你來幫我殺魚吧!」

  「什麼?」阿采哇哇大叫。

  陸天威笑得不可遏止,這阿采著實好玩得緊。

  雪梅看這兩人的身影走向溪邊,一回神,才發現傅子駿已站在自己身旁,嚇得她的魂魄去了一半。

  「你、你怎麼在這兒,梁小姐呢?」她暗暗吁了一口氣,並告訴自己不要緊張。

  「她有私事要去解決。」傅子駿身子一縮,順勢在她身旁坐下。

  雪梅一驚,悄悄將自己身子挪開了半寸。

  「私事?什麼私事?」

  「她這女人還真麻煩。」他擺擺手,「瞧她的表情就是要去小解,卻還告訴我她要去摘花。」

  「你、你這人……」傅子駿坦白的言辭令雪梅挺難為情的。「人家梁小姐是千金小姐,說起話來當然文雅些。」

  「真好笑!千金小姐、王公子爵便不是人嗎?」傅子駿挨近她身邊,笑道:「還是,你向來不愛聽真話?」

  「胡……胡說。」他太靠近自己了,雪梅發覺自己的身子居然在發抖,她害怕這樣的自己。

  「那如果我告訴你——」傅子駿語氣曖昧,「我從剛才就一直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雪梅傻愣愣的回答,忘了自己心底的告誡——離傅子駿遠一點。

  「吻你,把你拖到我懷中,佔有你,好讓你沒辦法嫁給左競堂。」

  「你——」雪梅一張臉漲得通紅。她無法應付這種情況,起身就要逃時,手卻讓他緊緊握住,動彈不得。

  他又笑了,笑得像惡魔撒旦。「你別怕,我不會在這兒對你亂來。但,雪梅,那是我心底的渴望,我真正想說的是——我不會放棄你的。」

  「我不要聽!」雪梅甩開他的手,毫無目標的奔向溪邊。

  她茫然來到了陸天威和阿采身後。

  「你要抓著它的身體,用石頭用力往上一砸就行了,快一點。」

  「不要……我不敢喔!」

  「你不是買過魚嗎?」

  「那不一樣,我是買人家殺好的。」

  「你不打死它,那你要吃活烤魚囉!」

  「你好殘忍。」

  雪梅聽到這噗哧一笑,暫時忘了傅子駿的事。她笑道:「可以讓我加入嗎?」

  「好哇!」陸天威讓出一個空位。

  「小姐,這怎麼可以?」阿采持反對票。

  雪梅拉好裙擺,蹲在地上,拿起一塊小布中蓋在魚頭上,左手壓著,右手高高舉起,「阿采,你看好,殺魚時,要快、狠、準,一次致命,別讓它死得太痛苦。」

  「砰!」一聲,布巾已泛出了血絲來。

  「小姐,你真……真是厲害!」阿采覺得好噁心。

  「別忘了我是漁村長大的姑娘。」

  陸天威也在笑,「阿采,你要多多學習了。」

  「是啊!否則以後你怎麼當漁夫的妻子。」雪梅意有所指。

  阿采當場紅了臉,卻也奮發圖強起來,「好!我試試看。」

  一個時辰後,所有入山狩獵的男人們全回來了,人人手上都拿著戰利品,一時場面熱熱鬧鬧,喧嘩不已!

  收穫最可觀的是左競堂,腰帶上繫著三隻野雁,右手拎著一隻山雞,左手拎著一隻小白兔以及兩名隨從扛著一根棍子,棍子上有一隻四肢倒吊綁著的山豬。

  三個家丁正滾沸熱水,拔去山雞的毛,一旁還有福嬸早些準備好的醬料候著,等會刷烤可用。

  左競堂帶回來的獵物讓女眷們驚呼。

  山豬一丟到地上,阿采立刻上前,用腳踹了踹,道:「哇!好大一隻山豬,起碼有五、六十公斤重,你們怎麼捉到它的?」

  可是,沒有人回答阿采的話,阿采覺得無趣,又走回陸天威身邊,幫他烤魚。

  雪梅的眼光不是盯著山豬看,而是看著左競堂手上拎著的那隻小兔子,白色的毛,胖呼呼、圓滾滾的,好不可愛。

  「好可愛喔!」她驚呼。

  左競堂把這一團軟軟的丟到她手中。「半路上看到捉給你的,等我啟程回京以後,它可以留在傅家莊同你作伴。」

  雪梅小心翼翼的抱著兔子,呵疼的表情好天真、好迷人。

  「我要把它帶回傅家莊嗎?」她皺起眉。

  「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雪梅個性依舊純真,「可是,這樣子的話,它沒有媽媽陪伴,它會恨可憐的!」

  「你要放它走?」

  「待會要走的時候再放。」雪梅歪了一下頭想著,表情可愛的很。「它真可愛,讓我再抱一下子。」

  雪梅和左競堂嘻嘻哈哈談笑的模樣讓傅子駿不悅,他多想一拳打飛左競堂,抱緊雪梅,不再讓她走出他的世界。可是,現在不是時候。

  他要等,等雪梅發現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

  一會兒,魚烤好了,山雞、野雁等等美味的野味也烤好上桌了,大夥兒聚在一塊兒吃著,阿采拿起放在溪流中放冷的蓮子湯給每人盛了一碗,當然陸天威碗裡的蓮子特別多。

  今天,全部的人不分主僕一塊兒吃著、玩著,時光也就過得飛快,晌午過後,大家全提議要回去。

  雪梅也累得直打呵欠。她可以感受得到,梁玉華把今天受人冷落的怨氣全出在自己身上,怨毒的雙眼始終盯著她瞧,令她看了心裡直發毛。

  還有,她怕傅子駿又會做出什麼舉動來,所以,她巴不得立刻逃回去。

  正當大家在收拾之際,倏地,四周的氣氛變詭異了,雪梅注意到大家驚惶的眼,仔細一看,有八個黑衣蒙面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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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9 03:10: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遇上強盜了嗎?

  這是哪一國的荒謬情節嘛!有許許多多人在出去郊遊時會遇上強盜,可是,他們不會這麼倒霉吧!但事實證明,眼前這八個蒙著面,身穿黑衣的人分明是盜匪。

  那群黑衣人逐漸向他們靠攏,可是傅家這一邊也不含糊,在傅子駿和左競堂的帶領下,家丁們也對外圍成一個圈圈,女眷們被圍在中心,以備強盜殺過來時,至少先死的不是這一些弱不禁風的女眷們。

  雪梅並沒有受到驚嚇,真不知她是沒神經還是天生膽子大?只是她有些懊惱,早知便叫天威再教她一些拳法,也好在此刻派上用場。

  她四處打量著,看有沒有漏洞可以讓小兔子先逃跑,免得讓壞人提回去烹了。

  她還在替小兔子思考生死問題時,傅子駿開口了。

  「各位綠林好漢,如果有什麼需求儘管同我商量,不要為了區區幾兩銀子而傷害無辜。」商量?同這些殺人不眨眼的盜匪有啥好商量的,還不如給他們一拳來得痛快。

  「傅二哥,我好害怕……」梁玉華搬出小鳥依人的模樣縮在傅子駿身後。

  雪梅大眼骨碌碌的轉,想找尋防身武器,卻遭來陸天威一瞪眼,小心警告著:「你給我好好待著,不要動些歪念頭。」他太瞭解雪梅了,她的個性可靜可動,像這種場面,她會變回很皮的動物——一如她手中的白兔。

  雪梅咕噥著猛翻白眼,阿采縮在她身旁,拉拉她衣袖問道:「小姐,為什麼陸大哥這麼警告你?」

  「他不識好歹。」雪梅叫阿采附耳過來,道:「咱們趁機撿一些大石子,待會好防身用。」震懾於傅子酸的威儀,盜匪們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左競堂大怒,「你們這些宵小盜賊們,趁本官動怒前速速離去,否則,將你們全捉入衙中治罪。」他這一吼把盜匪們給喊醒了,其中帶頭的揮動手上白森森的大鋼刀,哈哈大笑。

  「哈,我要的不多,只要那位綁著麻花辮的姑娘。」大刀一指,目標正是雪梅。

  「我?」雪梅指著自己,尚未反應過來,原來人家不是來劫財,是來劫色的。

  「休想!」左競堂大怒,抽出佩帶在腰際上的寶刀。

  「什麼休想?我就是看上這丫頭,要她做我的壓寨夫人。留下她,我就放你們走。」這盜匪口氣倒是挺狂妄的。

  雪梅很想大罵:你這不要臉的賊老頭!

  可是,她才想跨前一步,一道黑影就晃到自己跟前,她一看,是傅子駿。

  他一向平靜的臉孔上蒙上可怕的肅殺之氣,殺氣之強連旁人都感受得到。

  「試試看,你要是敢動她一根頭髮,我會讓你後悔你媽生了你。」傅子駿暴怒的語氣從齒縫中迸出來,森冷的寒氣讓對方打了好幾個哆嗦。

  盜賊們老羞成怒,揚起了手中的大刀,叫囂著:「兄弟們,給我殺!」黑衣人聞聲殺了過來,而傅家這一方,左競堂高喊一聲:「退。」除了兩個家丁護著女眷們往後逃外,其它男人全上前應敵。

  一時場面混亂不已,膽小的丫鬟受到驚嚇,只顧著自己逃,哪還想得到主人。

  梁玉華眼看自己的丫鬟逃了,啐罵一口,轉而跑入林子裡,躲在樹後看著眼前的情況。

  「夫人,咱們快走。」阿采算是較冷靜了,要跑還不忘扶著受了驚嚇的傅夫人,而空著的另一手要去垃……咦,沒人?!

  「小姐,你在做什麼?」雪梅此刻蹲在地上,一手抱著白兔,一手忙撿著大石子包在手巾裡。

  雪梅瞪她一眼,「你沒看我在撿防身武器嗎?」此刻戰況激烈,家丁們全是不懂武術的莽夫,讓盜賊們狠K了幾拳後就倒在地上哀鳴不已;不過左競堂的劍術出神入化,兩人圍砍他一個也傷不了他半分。傅子酸的拳法也硬是了得,同兩個盜賊在原地周旋;左競堂的兩個護衛也不是泛泛之輩,將另兩位盜賊困得死死的,而陸天威赤手空拳正打飛盜賊的大刀。

  阿采一看,這不得了了,另一位盜賊正步向雪梅。「小姐,小心哪!」雪梅一看一黑影立在自己跟前,起身時,捉了一把沙擲向盜賊,盜賊咕噥咒罵著倒退了一步,雪梅趁機拔腿就跑。

  「阿采,帶著娘快逃呀!笨蛋。」到底誰才是笨蛋,哪有人盜賊都殺到自己跟前了,還忙著蹲在地上撿石子的!

  方纔那兇猛盜賊睜開眼,老羞成怒,掄起大刀三步並做兩步衝過來。

  「小姐,丟掉那隻兔子,快跑呀!」

  「不行,小兔子會害怕的。」不丟掉你會沒命的!阿采氣得捶腦袋,真希望此刻捶的不是自己的,而是雪梅這笨蛋的。

  「你這臭婊子——」雪梅嚇了一跳,險些跌倒,卻讓盜賊趁勢一把捉住她的肩頭,亮晃晃的大刀垂直揮下,刺得每一個人的心跳幾乎停止了——「放開她!」雪梅眼睜睜的看著傅子駿的身子擋在自己身前,以手臂擋住了那要命的一刀!

  雪梅整個人當場愣在原地,心也在瞬間結凍了!

  「該死的,我說不准動她一根頭髮。」傅子駿氣得咬牙切齒,奪下盜賊的大刀,一揮就是致命的三刀,盜賊當場倒下。

  「你沒事吧?」他忍著痛,轉身看著自己心愛的小女人。

  雪梅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傷口流下許多血,紅紅的傷痕又深又可怕。

  「別擔心,我沒事的。」傅子駿感到一股撕裂的疼痛,強咬著牙,他以大刀支地,但他的臉色逐漸蒼白,身子也搖晃起來。

  雪梅冰凍的心瞬間瓦解了,流出了暖暖、稠稠的東西,一股感覺壓抑不住的要從心竄出來——

  「不!不要啊——」雪梅抱住傅子駿倒下的身子,絕望地尖叫起來:「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居然有人敢到我傅家莊的地頭上來撒野,王總管,立刻派人報官,還有,快馬送信給老爺,叫他從京城趕回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盜賊敢傷了我孫子。」這件意外惹惱了傅老太君,鳳杖頻頻擊地代表她心頭熊熊的怒火,也看得出傅子駿在傅老太君心頭的重要性。

  「叫官府立刻去給我追查,敢傷了我傅家唯一命根子的人,我絕不輕易饒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讓我逮到,鐵定讓他成為半個死人。」傅老太君火爆的脾氣實在讓人不敢領教。

  此時,也只有梁玉華敢說討好話了。她一手攙扶著傅老太君,說:「傅奶奶,你放心,我爹一定會嚴加查辦,不會放過傷了傅二哥的壞人。」這種時刻,她曉得講這些話是最中聽的。

  雪梅自始至終站在一旁,對左競堂的關懷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的臉色白得嚇人。

  傅子駿替她挨刀,臉色鐵青的畫面一再在她腦海中不斷地重複,她的心碎了。

  他真是傻呵!真是個大笨蛋。

  那一刻,要不是左競堂隨身攜帶迷魂煙霧彈,他們趁機逃回來,只怕再晚一刻鐘,傅子駿就要尾隨大哥傅子榮的腳步上黃泉去了。

  「雪梅,你真的是嚇壞了,回房去歇著吧!」左競堂只在意雪梅。

  「不……」雪梅搖搖頭,眼眶內的紅血絲又加深了不少,她要等,等到確定傅子駿沒事才能安心。

  左競堂勸不了她,只能陪伴在她身旁!

  一班人候在傅子駿房門外等候消息。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去,直到入夜子時,大夫推開房門走出來,卻沒人敢上前詢問。終於傅老太君開口問出大家關心的問題:「李大夫,情況如何?」

  李大夫是福州境內最好的大夫。

  「不瞞老夫人,傅二少爺傷得不輕哪!傷口不僅長達二十公分,且深可見骨,肉泛紫黑,中了挺劇烈的毒啊!」李大夫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傅老太君震驚不已,險些昏倒在地!

  雪梅眼前一黑,但挺了過來,搖搖欲墜的身子讓左競堂給扶住了。

  「放心好了,老太君,我已替傅二少爺刮骨、放血去毒,身子已無大礙。只是,要注意點,這傷傷得太深了,一個月內不許下床走動,更不可以拿東西,還有記得按時服藥換藥。」

  「王總管,拿兩錠元寶賞給李大夫。」傅老太君吩咐道。

  「是。李大夫請跟我來。」雪梅原本想說話,但一接觸到傅老太君犀利冷淡的眸光,她的勇氣全消失了。

  「雪梅,傅兄沒事了,你可以放心回去休息吧!」左競堂勸著。

  還能如何呢?她只有回去了。

  離去前,雪梅默默的望著房門口,不捨的離去。

  「對不起。」不!這不是他所願意聽到的話,他情願此刻她說的是「辛苦你了」或者「謝謝你」,而不是這一句。這一句「對不起」讓他沒來由的感到害怕,他怕自己心底所揣測的事是真的。

  真是可笑呵!堂堂的九府巡按大人也會害怕。

  「不要說了,你去睡吧!」站在松院的房門前,雪梅躊躇著不肯進去。面對雪梅這情形,如果是在以前發生,他會欣喜若狂。但在今天發生那件事後,淡漠的表情,令左競堂感到害怕。

  原本,他早已察覺自己和雪梅之間的鴻溝來自於一個不知名的人,而現在,這鴻溝是愈寬愈深了。

  「對不起……對不起……」雪梅無力的低喃聲不斷傳來,「對不起……」

  左競堂急了,捉著雪梅的肩大力搖著大吼:「把這一句話收回去!你沒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他真希望這一搖,能將雪梅腦海中湧現的情感搖散,化為泡泡後消失;他希望可以找回以前的雪梅,雖然明知她並不愛他,可是,至少他還擁有她。

  可是,現在……顯然他要失去她了。

  雪梅睜開了眼,泛著淚水的雙眸清亮無比。

  「你也感覺到了是不是?」她淒愴的一笑,「終究我還是逃不了。我不是一個好演員……沒有辦法再掩飾下去……」左競堂渾身一震,心冷的感覺吞噬了他,令他倒退了三步。

  「不,我沒有感覺到什麼。」他笑著,眉頭卻高高的攏起,「雪梅,我不想聽你說這些。」雪梅好自責,她從沒看過左競堂這副樣子,他一直都是自信滿滿的。可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好挫敗,像風輕輕一吹他就會倒下似的。

  她該怎麼做,才能將傷害減至最低?

  「我也不想……」她垂下螓首,「可是,我真的不想再騙你了,我做不到。」

  左競堂粗魯的打斷她的話。「你可以的。雪梅,我不在乎你是否愛著我,我只要你守在我身邊,這樣就夠了。」

  「夠了?」雪梅淒涼她笑著,「你不在乎你的妻子心裡永遠有著別的男人,你不在乎你娶到的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嗎?」

  「我不在乎。」他不在乎嗎?那麼,他此刻的心疼所為何來?

  「可是……我在乎啊!」淚水氾濫而出沾濕了雪梅清麗的臉龐,卻可由她熠熠生輝的眸光中看到她強烈的決心。

  「競堂,我真的在乎你,所以,我沒有辦法再傷害你,我沒辦法再欺騙你,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左競堂伸出手抵在她的唇上,切斷了她的告白。這是雪梅第一次喚他的名字,卻意外的刺耳。

  「我知道,你愛的是傅子駿,而傅子駿也深深的愛著你。」他歎了一口氣,「可是,我無法留住你嗎?你現在是傅家莊的義女,也是他的義妹,你知道嗎?你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對不起……對不起……」她落淚,模樣楚楚可憐。

  他好氣,好氣她,卻無法棄她不顧。

  左競堂摟住了雪梅,很珍惜的摟著。

  「我不會祝福你的。」他心疼,卻又惡聲惡氣的表示。

  「謝謝……」雪梅笑了,淚落得更凶更猛。

  「我一定會詛咒你,讓你和姓傅的混蛋小子不會有好結局的。」左競堂心更疼了!

  真是的,兩個都罵對方混蛋小子,真不知是哪一個比較「混蛋」。

  「謝謝你!真的。」心突然掙脫桎梏,雪梅破涕為笑,輕輕的擁抱左競堂一下。

  「你對我一直是這麼的好,我真的真的好愛你,真的。」此愛非彼愛。左競堂瞭解雪梅話中的意思。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祝福你,雪梅。」他真心的說著。

  掙脫心靈挃梏的雪梅,從今以後,可以展翅為愛而飛了。

  梁知府內,梁玉華氣急敗壞的衝到梁朋的書房內,當著丫鬟的面「砰!」的一聲甩上門。

  「我有話同我爹談,別讓人靠近這裡一步。」

  「為了什麼事生這麼大的氣呀!我的寶貝女兒。」梁朋原來看著宗卷,品著香茗,一見到梁玉華衝進來,趕緊將宗卷藏在書架上。他踱到梁玉華身邊,儼然一副好父親的模樣,道:「是不是有人讓你受氣了,沒關係,告訴爹,爹替你出氣去。」

  「就是你惹我生氣啦!」梁玉華嗔道。

  「我?」梁朋搖搖頭十分不解。

  「這……說不通啊!爹好端端的待在府中,怎麼找氣讓你受呢?」

  「還說不是,就是你,就是你!」梁玉華撒起野來。

  「這?你這讓爹覺得更迷糊了。」梁朋踱回書桌旁,端起香茗啜一口,才緩緩地道:「女兒,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梁玉華氣得跺跺腳,看看房間四周門都關得死死後,才壓低聲音道:「就是我要你暗中派人去做掉聶雪梅的嘛!你忘啦?」

  「沒忘,沒忘。」梁朋眼中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隨即打哈哈道:「你們不就是今日去野餐的嗎?怎麼,那殺手沒成功嗎?」

  「爹,你請的是什麼殺手嘛!」梁玉華氣得大叫,「他們沒來向你討賞金嗎?他們殺的不是姓聶的賤女人,他們傷到了傅二哥,刀上還抹了毒,現在,傅二時尚在昏迷中,還未醒過來。」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他一直想殺的就是傅子駿,同意玉華謀殺聶雪梅只是個掩飾罷了。

  「真的?」梁朋努力露出驚訝的表情。

  「那傅二少爺生命沒大礙吧?」

  「沒生命危險,只是十天半個月內動不了。」梁玉華歎口氣。

  也好,只要將傅老爺——傅勤銳這精明的老頭從京城調回來,別再管手上那檔子事,他就可逃過一劫了。

  梁朋不知不覺中露出滿意的笑容,引來梁玉華孤疑的眼光。

  「爹,我怎麼覺得傅二哥被砍這檔子事,你似乎開心得很哪!」梁朋不愧為老謀深算的老狐狸,道:「爹怎麼會不開心呢?想想看,這傅二少受了傷,身邊不就缺了位賢慧的女子在身旁伺候他,你的機會不就來了嗎?你可要加加油哪!」

  「我怎麼會不知道?」梁玉華又噘著嘴直歎氣,「可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你沒瞧見傅二哥盯著那賤女人看的模樣,他眼珠子裡根本沒我的存在,我努力個屁呀!」

  「怎麼會呢?我寶貝女兒的姿色可是福州境內數一數二的呀!」

  「哎喲——」梁玉華直跺腳。「爹,你可要幫幫我,過一段日子,傅伯父就會回來了,他可是挺疼那賤丫頭的,到時,我可不要她比我威風。」傅勤銳果然會回來。倒不如一舉做掉他,好省去往後的麻煩。

  「好、好、好,爹派個殺手混進傅家莊去,趁機殺掉她,如何?」

  「這回你可不能再找個笨殺手囉!」

  「我知道,我知道。」梁朋心中打的可是個如意算盤呢!這一招既可除去他的心頭大患,又可去掉玉華的眼中釘聶雪梅這頭號情敵,到時老的去了,只剩小的;

  等傅子駿娶了玉華,傅家莊龐大的家產豈不全落到他手中了嗎?

  這可是一箭雙鵰,一石二鳥的好計哪!

  當務之急,就是要女兒緊緊抓住傅子駿這頭大肥羊才行。

  兩日後,左競堂正式告辭傅家莊,他為了怕雪梅遭非議,只好謊稱遠在京城的父母捎封書信來,信上指出有一女子佯稱懷了他的骨肉,堅持要進左家大門,他得盡快回家和父母商議此事,和雪梅的婚姻只有暫時擱下了。

  雪梅明白這一別,兩人將永生再無相見之日,送行那日,她沒有說再見,只道句「珍重」。左競堂對她的這番苦心,她將永遠銘記在心。

  倒是對這件事,傅老太君並沒有多做表示,因為她的一顆心全繫在尚未醒來的傅子駿身上。

  對於傅子駿的傷勢,說雪梅不擔心那是騙人的,但礙於她的身份,她不便到竹院探望傅子駿,只能默默的關心著。

  不過,受傷的不只傅子駿一人,還有一個笨女人。

  雪梅偷偷買了一隻雞,叫福嬸熬成當歸湯。她舀了一瓷盅,往下人房走去。才靠近房門,就聽到殺豬般的哀壕聲。

  「哎喲!你輕點,輕點嘛!疼死人了。」

  「疼?你現在不忍著點,你的腳鐵定完蛋。」

  「啊——哇——」淒慘的求饒聲格外刺耳,「痛哇——痛哇——」雪梅噗哧一笑,推門進去。

  「阿采,你的腳傷好一點了沒?」

  「沒有!」阿采哭喪著一張臉,「小姐,你看看他!說是要幫我醫腳,可是一點誠意也沒有,弄得我的腳是愈來愈疼。」

  雪梅佯裝板起小臉,「天威哥,你沒有藉機欺負阿采吧?」自始至終,陸天威才是那個要喊「冤枉」的人。

  「我是那種人嗎?」這兩天來,陸天威始終臭著一張臉,每當他看到阿采的腳傷時,他總會想起這麼一句話——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女人?

  「以後,沒有那種本領,就不要在壞蛋面前逞威風。」抹上有消腫作用的薄荷膏後,陸天威包上紗布,最後用力地打了一個結。

  這會,又讓阿采疼得哀叫連連。

  雪梅覺得阿采愈來愈可愛了,其實阿采的本性不若表面那般冷靜,那日,阿采在罵完她笨蛋後,一瞥見陸天威遭偷襲,她也做出一個笨蛋才會做的事——她搶了一枝枯枝朝盜匪打去,未料,卻讓盜匪一掌打飛,撞到樹幹,當場扭傷了腳,把咱們陸大少給氣得快吐血了。

  「我是好心要幫忙嘛!」阿采咕噥著,小心翼翼的抬起腳,曲膝坐著。

  「你沒幫倒忙就不錯了。」這一提,陸天威更惱了,收拾好藥箱就要離開這笨女人的閨房。

  「雪梅,你和這笨女人聊聊,我先出去了。」笨女人?阿采朝他離丟的背影大皺其眉,她才不是笨女人哩!她只是……只是……

  「我們阿采才不是笨女人,只是捨不得天威哥受傷才跑去挨打的癡情女子罷了。」

  「啊……小姐,你……」阿采驚叫。這話也太露骨了點。

  「什麼你、你、你的?」雪梅走到她身畔坐下,打開瓷盅,當歸的香味瀰漫斗室。「怎麼,你這一摔把舌頭也摔沒了嗎?來,把這碗補湯喝了,看能不能把舌頭給補回來。」

  「小姐,你還在尋阿采開心。」阿采猶豫不決,當歸雞這等補品她這下人能吃嗎?不過,飢餓的肚子戰勝了一切,她捧起瓷盅,心滿意足的喝著。

  嘿嘿,受這傷倒是挺值得,不僅陸天威每天來看她三次,連吃的都高級起來。

  雪梅看阿采喝完,囑咐她多休息後,才端起瓷盅走人,卻在外頭不遠處看到陸天威在那候著。

  「天威哥,你在這等我嗎?」雪梅開心極了,跑了去。

  雖然很努力不去在意她,但陸天威明白心中愛的仍是雪梅。只是,現在心頭多了一個讓他又恨又氣的影子——阿采。

  恨她的愚蠢,氣她的不知憐惜。

  「丫頭,你和左競堂談開了嗎?」陸天威改不了自己往日的習慣,又伸手去揉揉雪梅的頭髮。

  「你知道?」雪梅瞪大了眼,笑起來甜美可人。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很久、很久沒看你笑得這麼開心了。」

  「還是天威哥瞭解我。」雪梅眨眨眼。

  她又何嘗不瞭解陸天威,她明白,阿采已悄悄進駐他心底了。只是,雪梅明白,此刻還不是點破的時刻。

  「對了!天威哥,等我有事嗎?」恢復本性的雪梅,不知不覺中露出頑皮的本性,她倒著走路問著。

  「沒,只是想看你好不好。」陸天威笑了,這才是雪梅天真的本性。

  「倒是你,有事要我幫忙就坦白說吧!」

  「哇!天威哥好厲害。」

  「少來,有什麼事儘管說吧!」

  「什麼事都瞞不過你的眼。」雪梅從懷出掏中一包包磨好的草藥粉。

  陸天威接過,湊到鼻下嗅了嗅,道:「這不是我爹教你磨的專治刀傷的草藥嗎?」這草藥粉在他陸家代代相傳近六十年,只怕外頭鋪子的藥粉皆沒這來得有效。

  「你磨這做什麼?」他瞧見雪梅眼中閃了一絲羞澀,立刻恍然大悟,「你要我拿這去給那渾小子用?」「是啊。天威哥,聽說他現在換藥、淨身全由你一手打理,你悄悄抹上他不會知道的。」她幹嘛要對那個混蛋那麼好。

  說來也奇怪,傅子駿那渾小子今日一早醒來後,立刻聲明不要丫鬟服侍,改換陸天威照顧他。陸天威想也知道,他是想從自己這兒探聽到雪梅的消息。

  不過,他才不會讓這混蛋如此好受!

  「好不好嘛?拜託。」雪梅乞求的聲音傳來,令陸天威當場心軟了。

  「好吧!不過,他若是敢再傷你的心,我發誓,我會把他的頭扭下來當球踢。」他發誓著。

  雪梅咭咭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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