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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胭脂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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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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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4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胭脂淚  作者:茉曦

舒綠戀──一個人如其名、溫柔似水的女子。
她只求能夠默默地守在他身旁,悄悄地愛著他,即便他不斷地傷害她。
聽到他即將迎娶公主,她只有以墜湖來成全他,因為……她實在愛慘了他……
應君崴──旁人眼中無情無愛、宛若神魔的男子。
冷硬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折磨她,只為逼她離開。
孰知,她一離開,他的心竟撕扯得厲害,他的?竟茫然得不知所措;
這究竟是怎堋回事,他不是無情無愛的磐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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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12-20 02:47:48 |只看該作者
         婷


  這個茉曦不是我愛說,明明信誓旦旦每天要打五十行,結果隔天一來,她皮皮地說:「嘿嘿,昨天日劇太好看了,所以……只有兩行。」唉!真的不是我愛說她咧!

  其實我是不太愛看小說的人,可是為了她,我只好「勉為其難」地翻了幾下,簡直太不可思議了,與她平日呆若木雞……啊!頭被K了一下,不是啦!就如她平日的聰明伶俐……(茉曦的尾巴翹起來了……)各位看倌,其實茉曦是個秀外慧中,能文能武的人(這是她逼我說的!)沒有啦,她不錯啦,偶爾會脫線一下而已……當她收到你們的信時,她是笑得跟傻子一樣,常看到她一個人坐在桌前發呆,這可是發自內心真正感動的哦!

  如果,你們沒收到茉曦的信,請不要失望,她都盡可能回在書後,請大夥兒睜大眼,自個兒尋覓,總有一天會等到的!

  謝謝大家耐心地看完我的苦水,奴家下台一鞠躬,有機會再見面!

  生活在茉曦美麗陰影下的 婷(美麗是她叫我加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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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20 02:48:0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來了,無心的我,無淚亦無悔地來了,湖水啊!千萬別讓你那寒沁的雙手凍著了我,孤獨的靈魂最是怕冷的。

  沒有一絲激烈的掙扎,沒有一聲求生的呼喚,落入湖中的她閉上眼,任由湖水淹沒自已的身子,彷彿……早就注定好的結局般。

  永別了,這一閉眼,怕再也見不著你了從此,你是你,我是我,魂歸各人,再無同夢。

  你將不知道我的去處,我也不再追問你的方向,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對你,對我。

  我始終走不進你的世界,你即早已踩遍了我的心扉,我死後,你可會偶爾地想起我?在寂靜無聲的夜裡。

  記得我們看過的星,說過的話,呼吸過的空氣嗎?明知道你不曾掛意,可我仍要告訴你,我全記得。

  你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字語,都悄悄地收拾在我腦裡,我捨不得忘記,卻無法繼續,每一次想起,都是一次折磨……本以為,我會穿透你那石硬的心,可到頭來,只是我的癡心妄想,原來,水究竟是穿不透石的。

  幽暗的水中,荷葉的蔓籐纏住她的身子,無數的過往也糾纏著她的心,她漸漸無力,不想再飄泊了……湖水靜靜地收留著她漸趨僵硬的身軀,滑過她身上的湖波張開柔軟的手臂安撫她躺進自己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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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2-20 02:48: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冬夜的寒風吹過樹梢,樹枝不約而同地發出陣陣哆嗦的響聲,星子都瑟縮地躲著,只剩孤月斜掛在空中。

  萬籟俱寂中,忽爾傳來一聲嬌嫩卻帶著啜泣的嗓音,順著夜風的擺盪,從草叢後悄悄傳開。

  應君崴英挺的眉眼不動,視而不見地走過身旁的草叢,藍色的衣袂在月光下閃著不近人情的冷光。

  「君崴哥……」草叢被一雙皓白的手臂撥開,蹲踞在地上的舒綠戀怯怯地喚住他,盈弱的肩膀因啜泣而微微抖動著。

  應君崴停下腳步,黑濃的眉頭攏起,居高臨下地望著地上的少女,昂藏的身軀遮住月光,覆蓋住她弱小的影子。

  「別哭。」應君崴沒打算要扶起她,只輕描淡寫地說道。

  舒綠戀抬起頭,泫然欲泣的臉龐如出水芙蓉,似濯水清荷,應君崴冷硬的黑眸與她清靈的眼相遇於半空中,小小的柔波湧激著硬挺的岩石,空氣中,發出渴歎與冷漠的撞擊。

  「君崴哥,您……真的要離開了?」舒綠戀從地上慢慢地爬起,渴求著安慰的眸子看著應君崴,她想要他的安慰,卻又不敢開口。

  應君崴隨意交握在身後的兩手不自覺地糾結鎖住,她眼底的無助不斷地向他湧來,幾要瓦解他冷若冰霜的表情。

  舒綠戀怔怔地回望他,菱唇啟了又合上,欲語又止。

  「我……」舒綠戀話未說完,哽咽了一聲,淚珠跟著滾下。

  「你如何?」應君崴強迫自己對她眼中的渴求視若無睹,冷淡的聲音比往日更加嚴苛。

  舒綠戀垂下了眼睫,眸子怖上一層水霧,自娘親去世後,她便極少淌淚,孰知,得知了君崴哥要離去後,她的淚竟撲簌簌地直流下。

  「說。」應君崴不容她逃避,硬是抬起了她的下頜,與自己對望。

  他陌生冷然的眼在舒綠戀的心上踩下了好多的窟窿,舒綠戀不懂為何君崴哥總是冷淡地對待著自己,她真這麼令他討厭嗎?

  一年之前,從不收徒的爹忽然收了君崴哥當門生,童年寂寞無伴的她躲在爹的身後,怯怯地望著站在桃花樹下的他,當她鬆開羞怯露出了一抹真心的笑容迎向他時,不意,換回的卻是他的別開眼去。

  之後,他每日定風雨無阻地而來,而自己總是靜靜地坐在窗邊候著他,當他的身影走入她的眼簾時,他週身耀眼的光芒便會映紅她頰邊的紅霞。

  雖然君崴哥從未理睬過她的笑容,每次都是無視地走過她身邊,可只要瞧見他的身影,舒綠戀便可以在心頭累積下一次綻放的笑靨;可是,如今他要走了,他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今後她要如何積累如花的笑靨?不!她不要看君崴哥離開。

  「你真的要離開了,真的嗎?」舒綠戀忘情地拉著應君崴的衣袖,急切地問。

  「沒錯。」應君崴冷酷地拂開它的手。一年前,他沒給過她任何希望,在他離去的末了,更不會留下一絲的奢望。

  「為什麼?」舒綠戀慌亂了,著急大眼中的淚水更如雨下了。

  「沒為什麼。」應君崴移開了視線,冷硬的眼有些閃爍。

  「我不要你走,你別走好嗎?」舒綠戀不明白為何一想到他即將離開,心便微微地疼著,像要削下一塊肉般。

  應君崴不置一詞,冷冷的視線投向遠方。他來此的目的已達到,留下只會浪費時間,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看著他無動於衷的臉,舒綠戀懂了,無論她再怎麼乞求,君崴哥終究會離開。

  爹說他是聰穎絕頂之人,才起心收了他;如今,君崴哥學成了,該是展翅騰飛青雲之際,怎會有道理留下。她默默地垂下了臉龐,心枉然、口無言。

  「你會記得我嗎?」低著頭的她看不見表情,只有乾澀的聲音洩漏出她悲傷的情緒。

  應君崴抬起頭,天上的星劃過他漆黑的眼,明暗交替,正似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

  他的悶不作聲,是最明顯也最殘忍的拒絕,月光下的舒綠戀頭垂得更低了。

  她失魂的模樣讓應君崴伸出了手,他的手在碰觸到她髮梢之際卻又猛地收回,幽暗的眼中波濤洶湧,澎湃未定。

  始終低垂著螓首的舒綠戀,不知他情緒的異變,不見他眼中的掙扎,她一咬牙,吞下喉中的酸澀。

  「您保重了,再見。」舒綠戀低喊完,便提起腳奔入屋內。

  應君崴佇立在樹下,靜默地看著她離去,心底有著輕輕的扯動,忽地起了一陣風,搗碎了她殘留在空氣中的味道,他遽然轉醒,惱怒自己的軟弱。

  應君崴抬起眼望向山的另一邊,目光倏地轉寒,他要的兩樣東西高懸在遙遠的空中,就等他騰上,一手摘下,他的心怎可被她困陷於地,阻礙了他的身。不!誰也不能阻止他的前進,他冷冽的眼中爆出了一道異常灼熱的宣誓。

  為了得到他要的東西,應君崴把所有的感情化為石塊,層層地築高了他心中的石牆,砌成一個陰冷的異域,冰困住他的心。

  他轉頭旋身離去,幽邃的眼或許還殘留著她的身影,但他隱藏得很好,唯有藍袍在風中劃開了一道別離的記號。

  五年後涼風習習吹上舒綠戀的臉頰,她側過耳,傾聽風穿過林間的聲音,嘴角淺淺地揚起一抹笑意,停下腳步,將手中的汜籃放在地上,閉上眼仔仔細細地感受風的涼爽。

  今兒個,將繡好的鴛鴦枕套送到西村的王大嬸那兒,領取了些銀兩,剛好明兒個上市集買一些絹繡線,她在腦中盤算著。

  羽毛般的經柔觸感輕輕地落了下來,舒綠戀睜開眼,發現是一片小小的紅葉停在手背上,她拿起了楓葉,仔細看著上頭的葉紋,忽爾憶起去年楓落時,正是爹親離世時。

  爹因長期食少思多加上思娘成疾,在三年前撒手人寰與天上的娘相會,表哥要她回到揚風山莊,她卻不想投靠任何親戚,只想待在這兒,因為這裡有他……應君崴。

  他是皇上欽點的護國大將軍,雖不是武侯世家,卻因屢建奇功而破格撥擢為將軍。

  想必爹在天之靈,也會以君崴哥為傲。他的轄地沒有數不盡的土紳劣豪,沒有冤屈在獄中的無辜百姓,百姓見了他的轎子,無不趴伏在地敬若天神。舒綠戀一想起應君崴俊挺英磊的臉龐,驀地紅潤了雙頰。

  她喜歡聽著別人訴說一切關於他的故事。說他如何因商致富,由商轉仕,但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他自動請纓去攻打朝廷久取不下的蠻族,不費一兵一卒,便讓擾亂邊境已久的蠻族俯首稱臣。這些事即使已聽了上百遍,可每一聽人說起,她總會忍不住地佇足,好似真見著了他威風凜凜的身形般。

  雖然,她與他之間的身份太過懸殊,無法真正見到他,可一思及他們處在同一地,共飲一江水,她便滿足了。

  五年前,月夜下的他要離去時,她不懂自己為何會黯然神傷,現在她明白了,原來那是女孩兒心底最深的情苗正發著芽,展著葉……舒綠戀記得是在桃之夭夭時,在桃花樹下初見了他,在那一刻,春天便翩翩地飛進了她的心中。

  到了夏荷瀲艷的季節時,在清涼的池邊,她看著他掬起池水飲下,待他走後,她也學著他飲下池水,那口水,是天底下最甜沁的水。

  澹淡秋菊,黃花紅葉凋落時,她會撿拾楓樹下的每一片落葉,只因那上頭印著他走過的足跡。

  最後的季節來到,也是凜冬寒梅綻放時,她的夢仍是一片蕭颯,她的心瑟縮在其中,因為他的眼抖落的依然是冰霜。

  他離開了,走出了她的世界,可他的影子仍停留在她的心中不曾離去,有時,她會閉上眼,希望下一瞬間,他沒有離去,依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可等到張了眼,失望總遽然來到,不分晝夜,她漸漸淡然了,告訴自己別再空盼,只要待在有他的地方,就足夠了。

  黃色的月眉上到了樹枝頭,舒綠戀在地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才驚覺時光飛逝,她拿著地上的汜籃,邁著小碎步走出楓葉林。

  楓葉林過後,是一大片陰鬱的樹林,詭異的狼嘯此起彼落,連月光也不敢造次照進這陰暗的林中,每棵暗沈的林木後,彷彿鬼魅正躲在後頭,舒綠戀加快腳步,心有些慌亂。

  忽地,樹叢中發出一對對青光的獸眼,她益加心驚,腳踉蹌了下,嬌弱的身子直挺挺地趴伏在地上,臉上沾上了塵土。

  這時,遠方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雷鳴電閃間已逼近了舒綠戀。來不及呼救,她眼一閉,準備承受亂馬踐踏的痛楚。

  一道凌厲的目光突地破空而入,直射向舒綠戀,藍袍男子手下的繩一緊,馬揚蹄嘶鳴止住了衝勢,可仍有二蹄踢上了她的肩頭及腿。

  舒綠戀受痛,肩上如火燒焚著,她虛弱地想爬起,可每動一下,便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痛楚。

  馬上的錦袍男子冷眼地看著舒綠戀一舉一動,俊美的臉上是一片冷冽的顏色。

  四肢疼痛地無法動彈,舒綠戀憑著薄弱的意識,勉力地睜開眸子,順著眼前的馬腿向上,她望進了一雙比石頭還冷硬的黑眼……那夢中才會出現的眸子。她想給他一個久違的笑容,可力不從心,倘禾形成的笑容隨著她的暈沈,消逝在空氣中。

  藍袍男子身後的東旭,看到昏死過去的女子,趕緊跳下馬,察看她的傷勢。

  「爺,這名姑娘傷得不輕。」東旭回過頭,同藍袍男子稟道。

  「送她就醫。」藍袍男子身形未動,只是淡淡地冷吟道。

  「這兒離大夫家極遠,我們可否先……」東旭一接到主人回眸的冷光,說到一半的話,就再也沒有勇氣說完。

  「可否如何?東旭。」藍袍男子的長指溫柔地撫著身下的馬兒,低垂的睫毛掩住毫無暖意的寒眸。

  「可否先送她回府,再請大夫來一趟。」東旭不由得擰緊拳頭,彷彿這會帶給他莫大的膽量般。

  「要我提醒你一時心軟的代價嗎?」藍袍男子淡淡地說道。

  東旭心一窒,視線慢慢落在左臂糾結的疤痕上,這是他上回心軟的教訓。

  相似的情景,他救回的女子竟意圖行刺爺,明知不需自己擋劍,那名女子也決計傷不了主人的一根汗毛,可他還是出手了,在主人不帶任何感情的利眸前,硬生生地接了女子的一劍。這疤痕,是刺客的一劍再添上自己的愧疚所劃上的。

  「如何,你還要讓她回府嗎?」藍袍男子收回手,居高臨下地俯睨著地上昏迷的女子,冷峻的臉龐上,找不到一絲憐憫。

  東旭懂爺話中的意味,如果這次再救回一名意圖不軌的女刺客,劃花的不只是他的左臂,恐怕連他的性命都將不保。可真要將這名姑娘送到大夫家,不到半途,她定一命歸西。

  「爺,救她吧!屬下願以自己的性命擔保。」東旭猶豫地望了望地上的女子一眼,敦厚的心到最後還是倒向良善的一方。

  藍袍男子不慍地拉過繩,黑馬揚起前蹄,似要往女子的身上踐踏……

  「將軍……」東旭緊張地脫口喊道,竟然忘了要隱住主人的身份。

  藍袍男子蔑笑一聲,大掌一扯,黑馬準確地掉過方向,冷冽的臉龐恍若沒有七情六慾的神,漠然離去。

  東旭方正臉龐上的緊繃線條鬆緩了許多,他輕歎一聲,扶起地上的女子。

  到底要到何時,將軍才不會如此冷漠待人,真希望有一日有人能融化他那顆石硬的心。

  他扶著的女子突然不適地呻吟,月眉在此時終於照進這陰暗的角落,東旭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女子,心下竄出一股奇異的感應,好似不久的將來會有某些事情即將發生。

  痛!舒綠戀的魂魄還飄蕩在半夢半醒間,可她的軀體卻在尖銳的痛楚中先甦醒了,四肢彷彿被千軍萬馬踐踏過一般,每動一下,都是痛徹心扉的闞啊!

  她困難地睜開眼,魂魄整個被疼痛震醒了,顫抖眼睫下的雙眼看不清眼外的世界,舒綠戀的長睫閉合不定,在無力中掙扎。

  「你醒了?」一個熱烈的女聲在她耳邊響著,像天空裡的一記雷鳴,震得她不甚清醒的神智。

  又益加混濁。

  「也該醒了,你已經昏睡三天了!」女聲仍密密地叨述著。

  「嗯……」舒綠戀虛弱地悶哼,她努力地不讓眼兒再次台上,過於蒼白的臉龐上,兩條柳眉黑鴉地擰成一塊。

  「別動,你千萬別動,你的身子差點兒被馬兒給踢碎,都虧了東旭爺才把你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可不能再有任何閃失。」萍嬸見舒綠戀身形微微一動,趕忙按回她的身軀。

  東旭爺?馬?舒綠戀憶起了那石破天驚的剎那,強壯的馬腿在黑夜中像兩把鉗子毫不猶豫地重擊在自己的身上,她痛得無法開口便昏沈了過去。

  原本憔悴的眼遽然大睜,她想趄了那一雙黑熾的眼,在魂魄痛得彈出軀殼之際,自己彷彿看見了君崴哥,唯有他才會有如此黑亮神奕的眸子,乍然的驚喜,抖震了她的心神,帶紅了她的面頰。

  「你怎麼了,臉龐怎如此潮紅?」萍嬸的厚掌撫上了舒綠戀的額際,想探詢它是否發燒了。

  「沒燒啊。」萍嬸納悶道。

  「我沒事,這是哪裡?」厚掌離開了她的額際,舒綠戀才不自然地間道。

  「將軍府。」萍嬸答道。

  「將軍府?!」舒綠戀的雙眼罩上一層水霧,身上的百般痛楚彷彿瞬間消失。他沒忘記她,是嗎?所以才讓她進到府內。舒綠戀朦朧的水眸看不清四周,這是夢嗎?她朝思暮想,千尋萬覓的夢。

  不行!不能再哭了,她得仔捆看個清楚,任何角落都不能遺忘,舒綠戀忍著巨痛,舉趄手抹去眼窩上的淚水。

  「你怎麼了?傷口疼了是嗎?快躺好,別再動了。」萍嬸不捨地看她承受著巨痛,滿是皺紋的老臉著急不已。

  舒綠戀輕輕搖頭,大眼瞬也不瞬地繞著屋內。

  「告訴萍嬸,你叫什麼名字?」萍嬸打從心裡就喜歡這個白白淨淨的姑娘。

  「舒綠戀。」魂不守舍的她,魂魄依然蕩漾在尚未恢復的喜悅中。

  「你先歇著,我得去告訴東旭爺你人已經醒了。」萍嬸從床沿起身,這幾日,東旭爺來了好多趟,也該讓他安心一下了。

  舒綠戀渾然不知萍嬸已離開,她的心神全放在這間屋子,好不容易止住的淚珠此時又沁出了眼眶,她的手撫著身下的大床,顫抖地描繪木板上的花紋。

  不顧身體的闞痛,舒綠戀硬是從床上坐起,她的目光凝向透晴的窗外。

  他在府內嗎?終於能真正見著栩栩如生的他,而不只是幻想的臉龐,舒綠戀的淚珠竟不由自主地流下,她腦中的思潮沸騰不休,不斷驅策著她移著腳步,想見他,想見他……虛弱的腳還未撐起,舒綠戀的全身筋骨便已因移動而刺痛萬分,她身子驀地一軟,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萍嬸和東旭進來看到的就是舒綠戀趴伏在地上的模樣,在萍嬸的驚呼聲中,東旭一個箭步趨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將她放回床上。

  「有沒有摔傷?」萍嬸急忙地趨向前,擔心地瞧著她的身子。

  舒綠戀搖搖頭,給了她一抹虛弱的笑容後,過度的疲累又讓她昏了過去。

  東旭看著她無力的笑容,剛男的臉龐不由得也隨她露出一道笑容。「好個水人兒!」膚似白玉捆雪,蒲柳之姿,雖不艷麗,但顧盼影憐間,竟讓人移不開視線。

  一旁的萍嬸也笑著點頭。「是啊,東旭爺您說得極是!」說完,竟曖昧地朝著東旭眨著眼,暗示意味十足。

  東旭一愣,笑著搖頭。「萍嬸,別尋我開心了,這位姑娘就勞煩你多加照顧了。」他旋過身走向門口。

  「請等等,東旭爺。」東旭停下腳步,回頭望著萍嬸。「什麼事?」「東旭爺,將軍為何肯讓舒姑娘回府養傷,他不是一向不喜外人打擾的嗎?」萍嬸的老臉上滿是疑問。

  東旭露出一道溫和的笑。「將軍愛民如子,收留一個受傷的姑娘家,又有何奇怪,萍嬸,你想太多了,將軍的心是溫暖的,只是他沒有表現在臉上罷了。」東旭義正嚴辭地為將軍辯道。這些年,他跟著將軍南北闖蕩,將軍雖熱中於權力地位,可他為朝廷百姓作的事不比任何人少。

  「罷了,你仔細照顧好舒姑娘,別怠忽了。」東旭長歎口氣,甩甩衣袖後便離開了。

  萍嬸看著東旭離去的背影,側頭想道,雖禾曾見過將軍笑肆的臉龐,但將軍平蠻、征亂的成果是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自從這兒成了將軍的轄地後,他們這些苦老百姓不再生存在土紳劣豪的陰影下,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萍嬸暗罵自己一聲。

  夕陽緩緩揮送最後的餘暉,萍嬸這才驚覺地收回思緒,她走到舒綠戀的床邊,將被子輕輕拉上,滿意地看著她入睡的模樣,才走向廚房準備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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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12-20 02:48: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紅亮的燭火在風中搖擺,窗邊的案下,一位藍色錦袍的男子正垂眉斂目地看著案上的公文。

  石破的牆上投照出他偉岸的身形,閃爍的燭火映亮了他飽滿的額,挺立的鼻樑及簿削的唇。

  茹兒手持著另一盞燭火,站在應君崴的身後。她伺候將軍不只一年了,面對將軍時,她總是敬若天神,不敢直視,並不是大人的面目醜陋,相反地,他是她見過的男子中最俊美出色的,從人群中望去,濃眉大眼,俊朗挺撥的將軍始終是眾人注目的焦點。

  等到她親自伺候將軍後,之前的芳心竄動,和心底的愛慕之意完全被敬畏所取代,將軍的眸子銳利得像把閃著冷芒的利刃,脾氣則如深不可測的海淵,眾人只消被他這麼一望,立即原形畢露,兩腳發顫。

  「去端些飯菜過來。」應君崴眉眼不抬,仍埋首於身前的案中。

  「嗯?」正遊蕩在自己思潮中的茹兒,沒聽清楚應君崴的話,她驚懼地望著爺的後背,害怕爺會責備她的不專心。

  「你來多久了?」應君崴特有的冷硬嗓音響起。

  「來……來兩年了。」茹兒話還禾說完,便「砰」一聲,雙腳跪在地上。

  「大人,饒了茹兒,茹兒下次不敢分心了。」她驚慌地蜷伏在地上,不住地求「出去,別在我房裡撒潑。」應君崴聲冷心更冷,眉睫下的冷眼禾因茹兒的求饒而有絲毫的眨動。

  「爺,茹兒下次不敢了,您別趕我走。」茹兒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著頭,她的爹娘弟妹還指望著她吃飯,她一走,家裡的生計怎麼辦?思及此,磕頭的力勁用得更大了。

  「出去,叫人端些飯菜來。」應君崴寫完最後一字,放下毛筆,仍不為所動。

  「我馬上去、我馬上去。」茹兒從地上爬起,整個額際和膝頭早已紅腫成一片,她咬著牙顫抖地走出屋外。

  茹兒揉揉發疼的額際和膝頭,慢慢走向灶房,突然一陣帶著寒意的夜風襲向她,她瑟縮地環住自己的身子望著前方不敢向前。

  到灶房最近的一條捷徑須經過一處湖泊——這幾日府內的奴僕人人聞之色變的地方。

  好多天了,每當夜深人靜時,湖畔便會出現一位長髮女子,靜靜地望著湖心。

  幾名膽大的男工硬是不信,可還禾走近湖畔,他們便被女子飄揚在空中的青絲給嚇得勇氣俱消,臉色青白地奔回。

  鬼魅的陰影籠罩在府內,每個奴僕入夜後寧願繞遠路,也不敢走近這湖泊。

  茹兒進退兩難,她怕去遲了,將軍在怒極之下真會將她逐出府內,可是……她開始猶豫了,時間也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況且現在如繞遠路到灶房,來回鐵定得花費半個時辰,茹兒左思右想的結果,覺得將軍還是比鬼魅可怕些!

  茹兒每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便在心中不住地祈禱。只要風一吹,草一動,都會讓她受驚半天,禁不住心中的害怕,她閉上雙眼寧願用摸索的方式前進,以免見著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走到哪裡了?茹兒輕輕掀開眼皮,藉著微薄的月光向前望去,只見對面的湖畔坐著一名女子,女子的黑髮在空中飄來蕩去……

  「啊!」一聲尖銳的叫聲後,茹兒兩腳發軟地癱在石徑上,發直的雙眼愣愣地望著前方。

  茹兒震天價響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夜晚,屋內的燭火一盞盞地亮了起來,眾人拿著火把迅速地奔出屋外。

  東旭披上外衣,循聲匆匆趕往,還未趨近,便見茹兒軟趴趴地癱在地上。

  他正要開口問茹兒發生何事,赫然發現將軍高大的身形已無聲無息地矗立在茹兒身後,錦藍的袍緞襯著將軍莫測高深的黑眸,雙雙在月光下發出陰冷的幽光。

  「將軍。」東旭恭敬地頷首。

  應君崴置若罔聞,冰亮的黑眸仍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對面的湖岸。

  東旭扶起腳軟的茹兒,跟著往對岸望去。

  「鬼出現了……」癱在東旭懷中的茹兒,慘白著臉不住低喊。

  此時,府內的奴僕都陸陸續續來了,他們圍在將軍和東旭的身旁,腳連一步也不敢稍動,只將手裡的火把高高舉起,藉著明亮的火焰想讓任何的鬼魅無法遁形。

  「那是鬼嗎?」茹兒問道。

  她的話引來一陣吸氣聲和附和聲。

  「蠢言。」應君崴冷斥道。

  「大人,是真的,我們親眼……」應君崴的黑眸倏地瞇緊,他腳下一蹬,身子便似長了羽翼般,橫過了湖面。

  「將軍,等等!」東旭跟著腳下一點,也似蜻蜓點水的越過鏡般的湖面。

  坐在湖畔的舒綠戀正詫異湖的對面突然出現的點點火把時,身旁冷不防地出現一道人影。

  她抬起頭想看清來人,可那人高大的身軀遮住了月眉,她的身子整個被覆蓋在陰影中。

  大地似乎因他的來到而益加陰暗,四周霎時靜寂,月收斂著自身的光芒,悄悄地掛在天上。

  舒綠戀緩緩地從地上站起,在黯淡的月下,她迎上一雙幽冷如星的眸子,散發出的銀光竟更基於月芒。

  「君崴哥!」舒綠戀住雙唇,不敢置信地喚道。

  好多天了,她一直以為君崴哥會來探視她,可一天盼過一天,總盼不到他的身影。她失望了。而在無意間得知他的住處,才知,他倆之間竟只隔著一座湖,於是,她每夜坐在湖畔,看著對岸的燈火明明滅滅,猜想他的一舉一動。是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嗎?才讓他像個天神般地翩然飄落在她眼前。

  「將軍,她是舒姑娘,就是被馬給踢傷的那位姑娘。」東旭這時才趕到,他不知道將軍早與舒綠戀相識,連忙解釋著她的身份。

  「是你,舒綠戀?」應君崴居高臨下地睨俯著舒綠戀,殘留在心底的臉龐驀地清晰異常,他冷意的眸子旋過一瞬而滅的暖意。那日,她的身子臉上覆滿了塵土,教人根本難以分辨。

  即使那日認出了她,他會出手相救嗎?還是更嚴峻地令東旭驅離她,不准她入府?他不知道。不,他在做什麼,他怎能如此猶疑不定。她的出現只會牽絆住他騰飛青雲的雄心,他手中的權勢還不夠穩固,不能讓任何人動搖。

  舒綠戀聞言,凝在臉上的笑意頓時瓦解。原來,他沒認出她,讓她進府只是一時的憐憫;原來,這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舒綠戀落寞地重下頭。

  「你爹好嗎?」應君崴故意視而不見她臉上的苦澀,客氣冷淡地問道,他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心軟。

  為何不問我好不好?五年後的今日,你竟同以前那般無視我存在,在你心中,我就像一根無舉足輕重的稻草吧!沉沉的悲哀滑過舒綠戀傷痕纍纍的心,她委屈地緩緩搖搖頭。我不好!爹也不好!

  應君崴銳利的眼嚴厲地看著她。「搖頭是什麼意思?」

  「我爹去世三年了。」她孤弱的身影搖晃了下。

  應君崴擰起兩道黑眉,何以老師去世,她卻一人孤苦零丁地過活?該死的揚九霄,為何不將自己的表妹安置在揚風山莊,竟讓她流落在外!憤怒掙脫應君崴的囚禁,完完全全地顯露在他俊美的臉上。

  站在一旁的東旭,眼珠子在看到將軍明顯的忿怒後,突地睜大。一向冷面的將軍,竟為了舒姑娘而顯露情緒?他的眼移到了舒綠戀身上,重新地評估她。

  「傷好些了嗎?」舒綠戀猛地抬起頭,雖是一貫冷然的語調,但這是第一次,君崴哥主動關心她,無論是同情也好,客套也罷,她不在乎。她的眸子驀地起了一層水霧,愛戀的雪又紛紛地飄進了她蕭瑟的心中,重燃起對他的情愛。

  沉默在一旁的東旭又瞪大眼看同將軍,他從未看過將軍主動關心過何人,可見舒姑娘在大人的心中肯定有一席之地,他暗忖。

  「好多了,君崴哥。」她頷首,雙眸晶晶亮亮地望著他。

  應君崴見到她眼中的情意,才警覺到自己對她的心軟,他突地偏過頭,明顯的拒絕在空氣中潺潺流動。

  他拒絕避開的舉動又再次傷了舒綠戀,她顫抖地咬著下唇,柔軟的心在黑霧中抽痛。

  佇立多時的東旭見他倆又陷入沉默,故意恍然大悟地開口道:「原來大人與舒姑娘是舊識,那太好了,舒姑娘你可多待幾日,好與將軍敘敘舊。」「夜深了,舒姑娘也該回房歇息了,別在這兒吹風,身子會受涼的。」東旭見大人無反對的意味,決定先請舒姑娘回房歇息,免得將軍突然出口反對。

  舒綠戀搖搖頭。「沒關係,這些夜裡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所以在這湖邊吹風看水,不礙事的。」教她如何入眠呢?她的心全懸在君崴哥的身上,他們之間的距離從禾如此接近,在這裡,望著同一個月,吹著同一股風,甚至在空氣中交換彼此的呼息。每天,她一睜開眼,便是遠望著對面的湖畔,尋覓每一道可能是他的藍色身影。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應君崴回眸,不慍地盯視她有些蒼白的臉。「回房去,別像個鬼魅站在這兒,你的出現已擾亂了府內的平靜。」應君崴冷漠地望著對面星火點點的湖岸。

  這是你關心的方式嗎?用憤怒來代替溫柔。舒綠戀開始有些瞭解,它的雙眼像月光下的魚,在他掩藏的溫柔中擺動。

  應君崴囚在冷冷地窖裡的靈魂,再一次接觸到她眼中的情意,大聲地吶喊要掙出││不准!追求權勢的慾望狠狠推倒它,沒有一絲憐憫,他離去的腳步不再遲疑。

  看著他舉步要離開,舒綠戀才想到自己還未向他道謝。

  「君崴哥,謝謝您救了綠戀的性命,綠戀在此……」舒綠戀語未竟,便被應君崴所阻斷。

  「你的命是東旭以命抵命換來的,與我無關。」應君崴話一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舒綠戀癡望著他那冷硬的背影,覺得已心滿意足了,只要能每天見著他,即使只是一道藍色的背影,她也心甘情願。

  東旭靜靜地看著淺淺的情意漾在舒姑娘的眉梢,也許,她真有可能闖進將軍的心中,只是這過程怕是一連串的遍體鱗傷……

  府內住了個陌生的姑娘,很快地傳開了,所有的奴僕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在湖邊看到的不是鬼,而是這位舒姑娘。

  每個人起初心中仍有絲疑惑,將軍怎可能收留一位來路不明的女子,將軍的冷硬眾人皆懼。說得好聽點,是鐵面無私,難聽點就是寡情,他們甚至還禾見過爺真正的關心過誰,那到底是何原因呢?他們猜不明白,對舒姑娘也就益加好奇了。

  「萍嬸,您老人家說看看那位姑娘的長相,是不是美得沈魚落雁,才讓將軍捨不得將她趕出去?」茹兒纏著萍嬸追問道,都過了十餘日了,萍嬸都不讓任何人去探望那位姑娘,說是會打擾了那位姑娘的康復,這更加深了她的好奇心。

  萍嬸搖搖頭。「她有沒有長得很美艷,日後你就會瞧見了!」她敲敲小丫頭茹兒的頭一記,繼續走著。

  「我等不了那麼久,您快生告訴茹兒嘛!」她摸著發疼的頭,腳步還是跟著萍嬸。

  「你這……」萍嬸剛要開口,卻看見站在屋外的人時,忙不迭地快步向前。

  「綠戀!你怎麼起來了。」萍嬸扶著舒綠戀,便要往房裡走。

  「休養了好些天,我身子好多了。」舒綠戀不想進屋,她的眼貪戀著這裡的一草一木。

  茹兒逮到這個機會,滑溜地上了前。「我是茹兒,請問姑娘芳名?」在萍嬸殺人目光下,她還是開口了。

  「她叫舒綠戀,好了,你可以回去了。」萍嬸搶先答道。

  「舒綠戀?好美的名字。」果真人如其名,茹兒衷心地稱道。

  茹兒的眼對上她的眸子,在舒綠戀一雙水溶溶的明眸前,向來脾性急切任何話都不經大腦思考的她,竟囁嚅地開口,彷彿怕唐突了佳人。「舒姑娘,我以後可以常來找你嗎?」她喜歡舒綠戀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柔,令人感覺好舒服,彷彿混濁的情緒全消。

  「當然不……」萍嬸話還禾說完,舒綠戀的手便撫上萍嬸的手背,制止她的拒絕。

  不忍見舒綠戀臉上的希望破碎,萍嬸軟了心,竟忍不住地點了頭。

  舒綠戀感謝地露出笑容,如輕風劃過水面,釋出一湖的溫柔,萍嬸急躁的情緒瞬間消失,瞇著笑眼讓她們離開。

  「這麼快就交到朋友了?」剛由將軍書房內走出的東旭,遠遠地就瞧見她們三人站在屋前,於是足下一轉,不急著出府,反而含笑地走向她們。

  自從十天前的匆匆一瞥後,剛由山西回來的他們又到了山西一趟,以至於無暇來探望她,數日不見,舒姑娘的身子看來已康復了。

  「東旭爺,日安。」茹兒和萍嬸低下頭,恭敬有禮地說道。

  東旭頷首,溫和的目光望向舒綠戀。「舒姑娘,身子好些了吧!」舒綠戀的唇邊放開一抹笑。「讓您費心了。」

  「別這麼說,若不是我們的馬踢到你,舒姑娘也不用受這麼多天的苦。」他滿懷歉意地說道,要不是他們急著趕回府邸,也不會誤傷了舒姑娘。

  「東旭爺,舒姑娘會不會繼續留在府內?」茹兒急切地間道,雖然才首次見面,但她已喜歡上綠戀了。

  萍嬸也跟著露出期盼的眼神。

  「這得先問舒姑娘願不願意待在咱們府內啊?」東旭笑著說道。

  這會兒,茹兒和萍嬸期望的臉全望到舒綠戀的身上了。

  舒綠戀輕陘地點頭。「你們放心,我願意留下的。」柔細的嗓音如春雨灑上眾人的耳際。

  「東旭爺,我就知道你人最好了。」萍嬸歡欣鼓舞地說道。

  「東旭爺實在比將軍慈悲多了,綠戀你真該慶幸遇到的人不是冷酷的將軍,而是東旭爺。」茹兒有感而發地說。

  「不,茹兒,讓舒姑娘待在府內的人不是我,是將軍。」東旭說道。

  「怎可能!」茹兒驚愕地張大嘴。

  「怎不可能,舒姑娘的爹和將軍是舊識,將軍得知舒姑娘的爹去世,便義不容辭地留她在府中。」東旭的回答,終於解開了一干人的迷惑。

  「原來如此。」茹兒和萍嬸霍然明白了,她們不約而同地又望向舒綠戀,卻發現她白淨的臉龐上飛著兩朵紅霞,又羞又怯的,這是……難道她喜歡將軍?

  萍嬸及茹兒極有默契地對看一眼,心中暗暗想道,不知她在大人心中是何地位,會不會到最後落得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舒姑娘,你在不在?」茹兒輕敲著舒綠戀的房門,手上端著茶盤。

  「茹兒,有事嗎?」舒綠戀台上桌上的書冊,打開了門。

  「舒姑娘,能否勞煩你走一趟。」茹兒的眼瞄向手中端著的茶盤。

  唉!今天爺由朝中回到府內便冷著一張臉,她實在沒有勇氣端茶進去書房,雖然以往這項工作,茹兒在懼怕之餘,仍會硬著頭皮進去,可現在救星出現了。

  每當爺面有慍色時,送茶端飯的奴僕便會拜託舒姑娘代勞一趟,他們不太敢直視大人的臉,唯有舒姑娘總是笑盈盈地接過茶水,雙眼瞬也不瞬,便送入大人的書房中,而書房內竟從不曾出現摔杯怒斥的巨吼。

  「好。」舒綠戀接過茹兒手上的茶盤,蓮步輕移,緩走到應君崴的書房。

  記得她頭一次送茶水進去時,君崴哥不悅地問她,為何是她送來茶水?其他的奴僕呢?

  她笑著回答說,它是請別人讓她端進來的。

  他恫嚇地說道,那麼喜歡作事,改沆他要人指派她些工作。可說著說著仍是沒有採取任何舉動。想到這兒,舒綠戀的唇邊緩緩綻開了一朵微笑。

  「叩叩」她輕敲著門。

  「進來。」書房內的應君崴正合上眼,指腹輕壓著額際的大陽穴。

  舒綠戀輕巧地將茶盤放在桌上,倒了一杯剛沏好的茶水,端到應君崴身前。

  「君崴哥,喝茶。」她的聲音,讓應君崴張開眼,黑眸望著她。

  「怎又是你,其他人呢?」他沒接過舒綠戀手中的茶,眉間黑鴉鴉地,真有些動怒了。

  「是我……」舒綠戀剛要開口說道,便被應君崴打斷。

  「住嘴,你認為我還看不出他們那一丁點兒把戲嗎?你們把我瞧得大愚蠢了吧!」早朝時所醞釀的怒氣,這會兒全發出來了。

  「君崴哥,您別生氣,您哪裡不開心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舒綠戀不畏他怒氣沖沖的眉眼,反而關心他為何而發的怒氣。

  「你……」應君崴語未竟,一道殺氣已猛地撲入門口。

  「應君崴,納命來!」隨即,滿是殺意的聲音破空而入。

  舒綠戀聞聲,同過頭,只覺眼前寒光一閃,銳利的殺氣迎面而至,不消想,便擋在應君崴的身前。

  「閃開……」凶厲的女聲沒料到會有人擋住應君崴,來不及收勢之下,尖銳的劍端眼見就要穿過舒綠戀柔軟的身軀。

  「虞姑娘快住手!」聽見聲音疾奔而來的東旭只來得及喊出這一句。

  舒綠戀手中的茶水潑向了空中,水珠落下時,身後突然揚起一陣掌風,掃偏了劍端,利劍隨即失了重心,只劃過舒綠戀的肩。

  即使劍端只劃過舒綠戀的肩部,可凌厲的劍氣仍讓身子未癒的她受到衝擊,她一個踉蹌,身子便往後倒向應君崴。

  應君崴正想伸出手接護舒綠戀身子時,虞蝶飛懷疑打量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他一凜,忍著心底輕輕的抽痛,冷漠地偏過身,任由舒綠戀的身子墜地。

  「舒姑娘!」東旭懊惱地低呼,真不該期盼大人會出手相救的,顧不得呆立在一旁的虞蝶飛,他腳步急遽地奔向墜倒在地的舒綠戀。

  「看來,我對你的處罰太輕了。」應君崴看著東旭抱起奄奄一息的舒綠戀,以輕描淡寫卻殺意十足的語調對虞蝶飛說道。

  「應君崴,廢話少,要殺要剮盡避使來。」虞蝶飛惱怒地瞪著應君崴,他輕忽的態度比一刀刺死她,更令她憤怒。

  她便計潛伏在他們身旁時,早抱著視死如歸的決心。第一次的行刺禾果,是老天爺願再給她一次機會,沒想到這一次她好不容易逃出地牢,竟再度失手。她不平!她不甘啊!

  「好,我成全你。」應君崴的目光轉向她。

  虞蝶飛閉上眼,準備承受雷霆萬鈞的一掌。

  「不要……」虛弱的氣音從舒綠戀的口中發出。

  舒綠戀抬起眉睫,逐漸失焦的眼望向那名嬌麗雪艷的姑娘,那雙散發著恨意的眸子讓她憶起應君崴冰冷的眼。不該如此啊!人不應有這麼多的仇恨冰冷聚集在眼底,眼是靈魂之窗,靈魂被仇恨冰冷所佔據,最痛苦的還是自己啊!

  「舒姑娘,你別動。」抱著她的東旭,驚慌地發現懷中的人兒竟想掙離他的懷中,她想幹麼?難道她不明白自己的傷勢,東旭益加摟緊她,不讓她移動半分。

  「君……您饒了……」她閉上眼,吸了口氣,冷汗如雨地流下它的額頭,肩膀真的好疼啊!

  耳際傳來舒綠戀斷斷續續的求情聲,應君崴仍宛如八風吹不動的頑石,他緩緩舉起右掌,運勁凝力。

  四周的空氣彷彿因應君崴掌中的殺氣而暫凝,緊繃的張力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即使眼簾台上,舒綠戀仍能感受到那深切的殺意。突地,石破天驚的一掌擊向虞蝶飛,虞蝶飛悶哼一聲,口吐鮮血,整個人被掌氣擊撞到屋柱,再狠狠地落在地上,昏迷了過去。

  舒綠戀聽見她的痛呼聲,勉力地張開眼,急焚的心不顧是否會撕裂傷口,硬是在東旭的懷中掙扎。,東旭怕自己再不鬆開,舒姑娘會傷了自己,於是鐵臂一鬆,舒綠戀便搖搖擺擺地走到虞蝶飛的身前。

  「閃開。」應君崴冷眼看著擋在虞蝶飛身前的舒綠戀,他對敵人從禾手下留情過。,舒綠戀搖頭,張開顫抖的雙臂護住虞蝶飛,原本盈盈的水眸因身體的劇烈疼痛而乾涸。

  「閃開!」應君崴再次沉聲說道。她知道在做什麼嗎?她膽敢如此違逆他呢?

  「將軍!別出手,舒姑娘快閃開!」東旭顧不得虞蝶飛了,此刻能保住一人的性命就已屬萬幸了,將軍一旦出手,就連大羅神仙地無法挽救了。

  她垂憐的模樣像只手,輕輕地拉住他的衣袖,牽扯著他的心,阻礙他飛上青雲。可惡!在得到權勢和名位之前,誰也不能阻止他的決心!

  像是要掩飾對她的在乎,否決她是自己的弱點一般,應君崴忍著心底的抽痛,異眼突地殺意迸發,他運轉功力擊向她們……

  「別……」舒綠戀話語未竟,就已痛昏過去。

  就在這生死一瞬,一襲紫色的身影閃入,硬生生地接了應君崴的一掌……

  「應兄,這是你問候老友的方式嗎?」紫袍男子朗聲笑道。

  東旭在看見紫袍男子後,臉龐霎時雨過天青,他趕忙趨前恭敬地頷首。「巽禎大人,您來得正是時候。」巽禎朝他微微一笑,俊逸無比的臉龐上帶著邪魅十足的笑容。

  「東旭,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他閒散的悻度,擺明了不讓應君崴下手殺人。

  應君崴黑眸一凝,不發一語地收回掌氣。

  「應兄何苦要殺這兩位美若天仙的姑娘呢?美人該是用來疼的。」巽禎回頭對著身後的兩名早已昏迷的女子露出顛倒眾生的邪魅笑容。

  應君崴不睬他,黑眸迅速地望了舒綠戀一眼,收拾起心頭的顫動,便冷著臉,不發二言離去。

  「巽禎大人,還好您來了,否則這兩名姑娘鐵定性命不保。」東旭再次慶幸地說道。

  「應兄的脾氣還是這般冷硬?還真是苦了你。」巽禎笑道。

  「這兩名姑娘打哪來的?」他沒忽略應君崴離去時的眸光,是哪一名女子挑起的?巽禎低頭注視兩人,目光落在虞蝶飛臉上時,俊美的臉龐上竟微微一震。

  東旭正要細說從頭,巽禎便笑笑地打斷他。「待會兒再說不遲,先將這兩名昏厥的姑娘扶上床,否則我救人的苦心就白費了。」東旭拍了腦袋瓜子一下。「瞧我這笨腦袋!」他小心翼翼地抱起舒綠戀,心中滿是讚歎,沒想到看來柔弱無比的她竟對冷硬的爺毫無懼意,他跟了爺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敢拂逆爺的女子。

  「巽禎大人,這位虞姑娘就勞煩您了。」語畢,東旭便抱起舒綠戀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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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49: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舒綠戀困難地抬起眼睫,眼才接觸到光線,便刺痛地再次台上,她昏睡了多久?怎麼全身酸痛不堪?

  窗外的蟲鳴鳥叫恍若在耳邊般,一陣一陣清晰地傳入她耳裡,誘引她張開眼。

  舒綠戀再一次地睜開眼,已較適應屋內的光線了,突地,腦中一閃,她的身子霍然坐起,突然的動作,扯裂了肩膀的刀傷,血漬染紅了她的衣衫。

  那位姑娘沒事吧?君崴哥有沒有對她……自己真沒用,竟在重要的關頭昏了過去,她掙扎地下了床,一心只想到虞蝶飛的安危與否,完全不顧自己的傷口又裂開

  「舒姑娘!你怎麼下床了,瞧瞧你,衣裳都染血了。」剛進門的茹兒,一瞧見蒼白似兒的她站在床邊,差點兒給嚇掉了魂。

  「茹兒,那位姑娘呢?」舒綠戀一見茹兒,便忙不迭地間她虞蝶飛的情形。

  「她很好,你快躺下,萬一你身子有個損傷,我可擔待不起。」茹兒扶著舒綠戀躺回床上。

  舒綠戀寬下了心,靜靜地躺在床上,唇邊抿著笑,喃喃自語道:「君崴哥終究還是沒動手。」

  「才不是!是巽禎大人擋了將軍一掌,虞蝶飛才沒死。」茹兒皺起眉頭,說出殘酷的真相。

  舒綠戀愣住了,她兩眼茫然地看著茹兒,怎麼會,那時,她的身子擋在虞蝶飛的身前,如果君崴哥真有發出一掌,那連她也會……

  「將軍的心真是石頭作的,明明看見你擋在前面,竟還毫不留情的出掌,真是……」兀自唸唸有詞的茹兒,在瞧見了舒綠懋失魂落魄的臉龐時,手猛地住了嘴

  「舒姑娘,你別哭。」茹兒手忙腳亂地擦著舒綠戀眼角的淚水,自己真多嘴,幹麼跟她說這些事,就讓她以為大人沒出手就好了,唉,同話已出口,心已傷。

  舒綠戀偏過頭,望著窗外閃著金光的湖面,淚,默默地淌下。

  第幾次了,他用無情冷漠來傷害她這傻子,她這傻子的傷口卻偏偏每次都能自動癒合,等到下一次他又撕裂傷口時,才感覺這痛楚又甚於上一次……

  「舒姑娘,你別這樣,其實將軍很關心你的,你身上的傷口就是他親自替你包紮的。」茹兒不斷地想弭補剛才的失言,竟忘了大人囑咐過不得說的事。

  舒綠戀回過眸,眼波交錯著驚訝和不信。

  「茹兒,你不用安慰我。」她以為茹兒是故意說謊來安慰自己。

  茹兒見她不信,還真急起來了。

  「是真的,大夫要褪下你的衣衫時,在一旁的將軍突然出聲要他和其餘的人全都出去,自己獨自一人留在房內幫你包紮傷口,你說,大人是不是很關心你。」茹兒不忍見到舒綠戀傷心的模樣,竟一鼓作氣,全盤托出。

  舒綠戀聽完茹兒的話後,羞紅了雙頰,她的身子……被君崴哥瞧見了。頓時,彷彿回到了初遇他時,滿山的鬩花夭夭映著她嫣紅的臉、她的心、她的身,再一次掉進了春天的河中。

  茹兒看見舒綠戀含羞帶怯的臉龐時,終於放下了心,可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道疑惑,為何將軍要他們不准說出他為舒姑娘包紮傷口的事,是為了顧及她的名節,還是不讓舒姑娘對他產生情愫。如果是前者,那大人的的確確是真正地關心綠戀,可要是因為後者呢?為何他要拒絕綠戀這麼美好的姑娘對他的情愛?她真的想不通。

  舒綠戀是在肩傷痊癒後的數日,才見到還躺在床上休養的虞蝶飛。

  她的身子還很虛弱,君崴哥的一掌著實讓虞蝶飛吃足了苦頭,要不是巽禎出手相救,只怕她這一條命真給了閻王爺。

  虞蝶飛眉問的殺氣已然消失,剩下的只有茫然的表情。

  「虞姑娘,你身子還好嗎?」舒綠戀坐在她的床頭,擔憂地望著她。

  虞蝶飛仰起首,絕麗的臉龐上眉宇糾結。「你是在問我嗎?」

  見到她點頭,虞蝶飛也不回舒綠戀的話,逕自喃喃地說:「原來我姓虞…………」舒綠戀看了虞蝶飛一會兒,才由床沿站起,走到門口。

  「茹兒,虞姑娘她怎麼了?」她看得出虞蝶飛眼中的惶然不安,可是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巽禎大人說她撞到了頭,喪失了所有的記憶。」茹兒不甚友善地盯著床上的虞蝶飛,小聲地說道,彷彿怕她隨時出手襲擊似的。

  「失了記憶?那得快通知虞姑娘家裡的人才好。」舒綠戀著急地說道,她知道那種血濃於水,心焦等待的心情。

  「不用了,早在她第一次行刺將軍時,將軍便要東旭爺將虞飛的身份背景給調查清楚了。她是個賞金刺客,無父無母,誰給她錢,她便為誰賣命。」茹兒憤憤地說,憑虞蝶飛的身手竟也敢行刺將軍,也不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

  賞金刺客?像你這般絕麗的女子該是男人心中的珍寵,怎會當一名駭人的女刺客?舒綠戀心闞地望著她。

  「我叫什麼名字?」虞蝶飛問著舒綠戀。

  「你叫虞蝶飛,我是舒綠戀。」舒綠戀走向前,握住她冰冷的手,想分些溫暖給她。

  「這是哪裡?我為何會受傷躺在這?」虞蝶飛收回手,不熟悉這溫暖的感覺。

  舒綠戀猶豫著,不知如何啟口時,一個長得比女子還俊美的公子走進了房內。

  「巽禎大人,日安。」守在門口的茹兒,恭敬地問候道。

  巽禎微一頷首,搖著手中的紙扇,笑盈盈地走近她們。

  「蝶飛,我來看你了,身子好些了沒?」巽禎收起扇,俊美至極的臉龐俯看著虞蝶飛。

  「巽禎大人,日安。」原來他就是救她一命的男子,啊!舒綠懋朝著面如冠玉,全身有著一股尊貴之氣的男子恭敬道。

  「舒姑娘,你怎麼會來這,身子康復了嗎?那一劍可不淺啊!」巽禎邪亮的眼閃過一絲訝然,舒綠戀身上的傷是拜虞蝶飛所賜,她怎會來此噓寒問暖,是來探虞蝶飛的虛實抑或想乘機報一劍之仇。

  「謝大人關心,我身子已好多了。」舒綠戀禾曾想過人心的曲折,或許正因為如此,旁人銳利的箭弩反而不容易利入她那顆柔軟的心。

  巽禎邪肆的眼銳利地打量著舒綠戀,須臾才移開了視線。

  舒綠戀坦然迎向他的刺探,不曾有過心虛。

  「你們兩個別眉來眼去了,趕快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躺在床上的虞蝶飛不耐煩地喊道。

  「舒姑娘,你瞧瞧她,這是求人的口氣嗎?」巽禎偏過頭,亦正亦邪的黑眼與虞蝶飛的眸子對視。

  「巽禎大人,您別惱,虞姑娘不記得所有的事,心自然急躁。」舒綠戀急道。

  不記得所有的事?

  驀地他心中竄過一股捉弄的想望。

  「好,我就依舒姑娘的話,將你想知道的事告訴你,你可得仔細聽好,你,虞蝶飛,是我的女人。」巽禎話一說完,房裡的兩個女人同時望著他,神情皆是驚愕與不信。

  「不可能!」虞蝶飛脹紅了臉,羞憤地喊道。

  虞姑娘不是刺客嗎?巽禎怎麼會說她是他的紅粉知己?舒綠戀擰眉想道。

  巽禎俊美的臉龐布上一層陰影,憂傷地歎道:「我就知道你不信,你喪失記憶,忘記了我們的事,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

  「我不信,我不信……」虞蝶飛不住地捶著床面,神情激動。

  「虞姑娘,你別打了,會傷手的。」舒綠戀趕緊按住她的手,不讓她繼續傷害自己。

  「巽禎大人,你——」舒綠戀轉頭,滿是疑間地看他。

  巽禎迅速它給了她一個眼神,要她別繼續追問下去,他走到了床邊,接過虞蝶飛的手,舒綠戀則退至一旁。

  他情意款款地望著虞蝶飛,輕聲說道:「蝶飛,數天前你不小心跌傷了頭,所以我先將你安置在我的好友府中。等你傷好,我們就立刻啟程回府,好不好?你別再生氣了。」巽禎此刻深情無比的模樣,真把知道實情的舒綠戀也瞞騙過去了。

  虞蝶飛原是發怒激昂的情緒,竟也被巽禎的溫柔細語給安撫了下來,她靠在他的懷中,超凡絕艷的容貌不再張牙舞爪,乖傾得像隻貓。

  一陣風從窗口吹了進來,拂散了房中所有的懷疑,舒綠戀感動地看著沉醉在愛情的兩人,好美,兩個分離的靈魂又再次屬於彼此,愛情海中的波浪沒有打散兩人,反而使他們更加緊密結合。

  而她呢?好不容易與君崴哥重逢,卻又害怕自己再次被他舍下,棄她於孤獨的海中……不,別趕我走,只要讓我默默地守在你身後,那就夠了。

  「叩叩」。

  房內的人還未應聲,門外的人已不客氣地打開門,走了進去。

  應君崴挑趄眉,不發一語睨著來人。

  「舒姑娘都快望穿秋水了,你還不去看她?」巽禎紫袍衣袂飄飄,信步走到桌旁,自顧自地倒了一杯水。

  「她與我無關。」應君崴回過身,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書冊。

  「是嗎?」巽禎啜了一口茶水,精明銳透的眼直盯著應君崴的後背。

  「這是你來的目的,為的就是質問我?」應君崴冷硬地說道。

  「你說呢?」巽禎又倒了杯水,邪肆的眸看著香氣四溢的茶水,茶的熱氣薰騰而上,讓他撲朔迷離的眸子更加看不清心思。

  「情況如何?」應君崴抬起眼睫,黑眼望著綠意的窗外。

  「你是指舒姑娘的情況,還是——」巽禎唇角勾起一抹笑,故意挑起應君崴心中的那根刺。

  「巽禎!」應君崴用力地放下手中的書,黑眼中蘊著風暴。

  「別氣,我不提便是。」他激烈的反應更便巽禎肯定舒綠戀在應君崴心中的地位。

  「都怪你擋了人家的財路,他們這三兩天便會進宮,透過各種管道,拚命在皇上面前進言。」巽禎甩開紙扇,閒適地搖著。

  「朝中那件事,就是其中之一?」應君崴沈吟道。

  「聰明!皇上目前聽信了貪字輩的話,要削弱你的權,你可得多注意了。」巽禎搖著扇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來我這兒何事?」應君崴的眼忽然被湖旁的一抹綠色身影吸附了。

  「那天在朝中我看你隱著怒火不發,特要跟來瞧瞧,你的怒火是否將將軍府的屋頂給燒掉了。」巽禎的眉輕佻地揚起。

  那天在金鑾殿上可真是精采至極,皇上不知聽信了哪位仁兄的建言,要應君崴在轄地內建一座輝煌的行宮。應君崴這般聰明的人哪會不明白建造行宮背後的意義,乃在於就近監視他,這對權勢有莫名狂熱的應君崴簡直是一大打擊。掌握的權勢地位還未鞏固,便有小人三番兩次的眼紅挑釁,唉,可見應大將軍的青雲之路真不好走。巽禎優美的嘴角不可抑制地輕揚起。

  「多事。」應君崴的眼追隨著那抹婀娜的身段,幾不可見的柔情落在冷硬的輪廓上。

  「功高震主,應大將軍你的財富又富可敵國,皇上原就有所顧忌,再加上眼紅你的人眾多,皇上被這一挑撥,恐怕……」巽禎停下話,笑盈盈地又喝了口茶。

  「建行宮是為了要就近監視我吧?」應君崴看著風兒輕輕地揚起她的髮絲、飄起她的衣袂。她像個湖神般清靈水淨。

  「你太聰明了,莫怪乎皇上會心驚。」巽禎搖頭笑道。

  湖畔的人兒忽爾察覺了應君崴的目光,竟抬起了頭朝著他微微一笑。

  應君崴猛地旋過身,將她數不盡的愛意關在心門外。

  「你不會抗命吧!」巽禎抬起眼,犀利地望著應君崴不尋常的舉動。

  「不會。」應君崴對著巽禎探測的異眼鎮定地答道。

  「以後少擋人財路,人家才不會阻礙你的青雲之路。」巽禎亦真亦假地勸道。

  三年了,應君崴當了將軍三年,原以商場起家、財富傲人的他,再加上權勢及強硬作風,自然惹得不少貪官污吏眼紅及不甘。

  「財富、權勢,我一樣都不放手。」五年前懸在空中的兩樣東西,他已牢牢地握在手中,要他放手,除非先殺了他。

  「呵,我早料你會這樣說,對了,我想向你要一個人。」巽禎收起扇子,漂亮的雙眸不容拒絕地望著應君崴。

  「誰?」應君崴挑起眉看著他。

  「虞蝶飛。」

  「她?不怕她趁你不注意時捅你一刀。」應君崴瞇起黑眸。

  「你那一掌把她的武功全廢了,我還怕什麼?」巽禎微微一笑拿起扇子輕敲著桌沿。

  「她是那班人派來的,無父無母的賞金刺客。」應君崴見他一臉堅決,不再多勸。

  「她已忘了所有的事。」巽禎眼中的邪魅一閃,滿是難解的光芒。

  「隨你。」

  巽禎帶著虞蝶飛在三天後離開了,將軍府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靜得連石子落入湖中都可聽見。

  入冬了,隔夜的露水到了天明,日照時都還未散去。

  君崴哥最近時常出門,得等到深夜才聽得見他的馬車回來的聲音,而他不在時府內的戒備益加森嚴,甚至連進府、出府時侍衛都會詳加盤問一番。

  今晚,又是無眠的夜,舒綠戀坐在湖畔旁,寂寞的魂魄出了竅,癡癡地望著無燈無火的對岸,耳邊靜靜地傾聽等待那熟悉的車輪聲。

  湖面上的風不再帶有溫柔的涼意,反有些刺人,天上的星落在闃黑的湖上,天上人間霎時都綻出了點點光芒。

  「如果君崴哥也看到這般的美景,那該多好。」舒綠戀的螓苜放在膝頭上,幽幽地說道。

  她已經好幾日沒見到君崴哥了,他和東旭爺出去辦事不知何時才會回府?舒綠戀瑟縮著身子,再次感到夜的涼意。

  君崴哥此刻是否正馳騁於寒冷的風中,有沒有加件寬大的披風為他遮風……舒綠戀輕輕念著應君崴的名字,每念一次,她的心便多了份暖意,再也不覺冷夜的侵襲。

  天微亮,舒綠戀在石徑上喚住了要走向前院的茹兒。

  「茹兒,你能陪我上市集嗎?」

  「上市集?舒姑娘,你需要什麼東西告訴我就好了,我要人幫你買回來。」茹兒體恤地說道。

  舒綠戀搖頭。「我想親自去挑一些布匹和針繡。」

  「哦,要幫大人繡件衣衫,對嗎?」茹兒捉弄地眨著眼。

  舒綠懸垂下了頭,嫣紅的雙頰已肯定地回答了茹兒的話。

  「待會兒咱們就去拜託買辦的王媽帶我們一塊兒出門,你先用過早膳,我去知會她一聲。」茹兒拍拍她的手,要她安心地用完膳才一塊兒出門。

  「嗯,謝謝你。」

  午後的街上酒旗飄揚,人群熱哄,大多數的人都在這時趕著採買一些過冬的衣物,整條街一片熱鬧。

  「舒姑娘,我已經和王媽說好了,一個時辰後,咱們在這兒會合,走吧。」好不容易通過府內侍衛的盤問,她們終於在王媽的保證之下,順利地出了府。

  茹兒挽過舒綠戀的手,帶著她走向布店。

  已許久沒到街上的舒綠戀,著迷地看著街上穿梭而過的人,有母親的牽著幼兒的手停在賣糖葫蘆前,有匆匆而過的中年男子,還有雜耍為生的雜戲團,更有賣著各式各樣商品的販子。

  「別看了,還要忙著挑布呢!」茹兒拉過她,走進當地一家頗富盛名的布店。

  「姑娘,看看要什麼,我們這兒有絲綢、綿布的,要什麼有什麼。」張老闆一見生意上門,忙不迭地招呼。

  「張老闆,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保暖的料子,可作冬衣的。」舒綠戀看著桌上一塊塊攤開的布,手輕輕撫著那滑細的衣料。

  「舒姑娘,是你!好久不見了。」舒姑娘以前常來這兒買些布料回去,她的織工精巧,繡出來的衣料人人搶著要,連帶的讓他這家布店也沾光不少。

  「舒姑娘,你很久沒來了,我幫你留了好多塊布呢!」張老闆笑道。

  「既然如此,張老闆你待會兒可得算便宜一點。」茹兒精打細算地說道。

  「別……」舒綠戀為了茹兒的話紅了臉。

  「舒姑娘,你別臉紅,這應該的,我去後頭將那些布拿出來,讓你瞧瞧。」老闆揮揮手,要她別介意,說完,便走入了後室。

  「茹兒,你真是的。」它的臉頰到現在還熱烘烘的。

  「舒姑娘,你臉皮太薄了,買東西本來就該如此,放心,人家不會做蝕本的生意。」茹兒老練地說道。

  挑了布,付了錢,在張老闆殷殷的揮送下,她們走出了布店,依約要與王媽會合。

  「舒姑娘,你怎麼都買藍色的布料?其他顏色的布料也挺不錯的啊!」茹兒邊走邊問。

  「我每次看到君崴哥,他都是穿著藍衫子或藍色的錦袍,所以……」綠戀愈說愈小聲,同著夕陽的小臉染上了朵朵紅霞。

  「我明白了,你不用害羞,如果我是大人,一定會很感動的。」茹兒揚揚手中裝滿佈匹的籃子。

  「大人!」突如其來的哀求聲,由不遠處傳入舒綠戀和茹兒的耳中,她們舉目望去,只見一名男子跪在一頂紅頂轎子前。

  男人乞求的哀嚎聲讓車水馬龍的街道頓時安靜了,嘈雜的人群不約而同地停下嘴邊的話及手上的事,轉頭望向發聲處,他們在認清了跪在地上的男子時,均瞠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漸漸地,為了滿足心底的好奇,眾人的腳步慢慢移動,往那男人處走去。

  舒綠戀和茹兒被人群推擠,不斷地朝著圈圈的中心移動,她們被動地走著,直到了圈圈的邊緣才停住。

  「擋轎者何人?」一道冷冽的語音從轎簾後傳出,頓時,雜亂無章的人群靜默了,眾人雖未見發聲之人,但仍瑟縮了下。

  熟悉的嗓音輕輕地絞著舒綠戀的心,她的眼隔著輕薄的轎簾,緊緊鎖著安坐在裡頭的高大身影。

  「將軍,冤枉啊,我兒無罪!」跪在地上的男人雙手緊緊抓住轎沿。

  「根據我朝律歷,攔官轎者,須先杖罰三十,你可願意?」低沉的嗓音再次從轎內響起。

  「我……願意。」徐富想到還身陷牢中的兒子,咬著牙說道。

  站在轎旁的東旭,接到簾後的人給他的指示,便要扶著轎的四位官差,好好地杖打徐富三十大板,以正官威。

  眾人又倒抽了一口氣,跪在地上的男子乃是城中巨富,平日仗著自己有幾個錢便勾結大官,任憑兒子在城裡作威作福,魚肉鄉民,今日竟跪拜在這大街上,怎不教人驚駭?「你兒所犯何罪,你最清楚,有冤屈的該是苦主周家才是。」應君崴冷淡地撇下話,手袖一攏便要人抬轎上路。

  「將軍大人,您饒了我兒,我單傳就這麼一個大貴,您不能讓他被砍頭啊!求求您!求求您!」徐富撲上前去,攔住了轎子的前進,頭不住地朝應君崴磕著,用力得都磕出血來了。

  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誰教他的兒子誰不犯,竟犯到應君崴的轄內,他已經動了在朝中的每一條人脈想說服應君崴做個順水人情,沒想到應君崴竟不買任何人的帳,硬是查辦到底。

  「大人,請您體諒小犬初犯,給他一個機會改過自新,求求您。」雖然後悔已莫及,但徐富愛兒心切仍想試上一試。

  「初犯?徐大貴素日不務正業,狎玩婦女,若不是這次為了奪人妻打死了周家的兒子,他還有伏法的一日嗎?」應君崴冷冽的語氣再次讓徐富懼愣了住,雙手自動地鬆開轎子。

  「徐富,放手罷,大人心意已定。」東旭開口道,方正的臉上滿是對徐富的同情。

  「東旭爺,請您幫幫我,我發誓,我兒真的不敢了。」徐富跪著的腿忙移向東旭,他是應君崴的左右手,或許他有辦法讓自己的兒子免於一死,哀求的聲音裡不覺多了份期望。

  東旭黯然地搖搖頭,徐大貴的淫念真是害慘了他自己,不但性命沒了,還連累了老父在這為他哀求,大人一向嫉惡如仇,決定的事向來沒有轉圜的餘地,況且徐富平日還作惡多端,這一切真的只能怪他們自己了。

  「不!大人,請您停轎。」徐富眼見轎子又要抬起,心急之下,竟掀開了轎簾,緊緊抓住了應君崴的衣袂。

  血,從徐富的額頭緩緩流下,後悔無比的眼懇求地望著應君崴,眾人屏息地望著這一幕,看著他們心中宛如天神的應君崴究竟會如何定奪。

  「你放是不放?」應君崴下了轎,勻健斑大的身軀居高臨下地俯睨著徐富。

  應君崴眼中的寒意讓徐富墜入了二月嚴冬,他抖著身子,巍顫地收回手,額間不住滑落的血珠滴落在地上。他無神地望著血珠的痕跡迅速被灰土給淹去,就像他對應君崴的乞求,石沈大海。

  徐富在他冷硬的眸中,垂頭喪氣地起身,不復平日威風八面的富賈模樣。

  擁擠的街道讓開了一條路,徐富哭喪著臉,一步一步地走出人群。

  「舒姑娘!」東旭的視線跟著徐富,驀地發現了人群中的舒綠戀和茹兒。

  眾人的目光由徐富身上移往舒綠戀,徐富也是。他抬起沉重的頭,頓時,眼中狠光一現。

  他一個轉身,制住了舒綠戀的身子,枯老的手臂橫在她的脖頸上。

  「啊!」舒綠戀被這突然的狀況嚇得驚叫一聲。

  「徐富,你作什麼?快放了舒姑娘。」隔著人群,東旭著急地大喊,這徐富被鬼迷了心竅不成,膽敢作這損人不利己的事。

  「我不放,只要大人先答應放了我兒子,我就放了這個女的。」徐富全豁出去了,沒了寶貝的兒子,萬買家財又有何用。

  兩道冷利的眸光燒向還在驚嚇之中的她,舒綠戀抬起眼,迎進了應君崴冰硬無情的眸子。

  別鄙棄地望著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亂地在心中喊道,晃動的螓苜,被他眼中的冰冷所包圍。

  「別作傻事,你傷了舒姑娘也沒辦法救你兒子的。」東旭流著汗,看著徐富用力掐住了舒姑娘的頸項。

  「反正我兒子死了,我這個作爹的也活不下去了,倒不如黃泉路上拖個人來作陪。」徐富雖年紀已有一把,但手勁仍是不小,才一會兒,舒綠戀的身子便搖搖欲墜,神離智昏。

  「將軍……」東旭擰緊了拳頭,猶豫地望著應君崴。

  沒有人知道應君崴此刻的手是冷的,不無動於衷的冷冽,而是因為太在乎地透著寒。

  街靜默了,數百雙瞠大的眼靜望著在他們心中宛如天神的將軍,將如何定奪。

  應君崴開口了。清峻冷硬的臉龐如不動的磐石。「殺了她,用你的命來抵,很公平,動手!別拖拖拉拉的。」萬里陽光照不進應君崴陰冷的眼,無邊的殺意隱在波動的黑眸裡。

  應君崴駭人的目光越過人群,狠狼地撲向徐富。徐富愕地鬆了手,著老臉,向著廣大的恐懼屈服,懊悔的哭聲,從他的指縫中傳出,流瀉在大街上。

  機靈的茹兒迅速接過舒綠戀下墜的身子,牢牢地扶著她。

  圍觀的群眾突然爆出一陣掌聲,敬畏有加地望著將軍大人。英明、神武、威儀逼人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才一瞪眼,竟就讓徐富嚇軟了腿,真不愧是他們心目中的沆神。

  在如雷的掌聲中,應君崴面無表情的臉龐,更似無情無慾的神,他冷著眼睨著臉色蒼白的舒綠戀,沒有一句安慰,便旋過身,不發一語地上了轎。

  東旭收到他的指示,看了舒綠戀和茹兒最後一眼,沉默地點頭,吩咐抬轎的官差,繼續前進,將圍觀的眾人拋在後頭,包括還站在人群中的她們。

  「大人好無情,見徐富要殺你,還一臉無動於衷,太可惡了。」茹兒望著遠去的轎子,憤憤不平地說道。

  「是我不好,增添了君崴哥的麻煩。」舒綠戀台上眼,無法忘記他離去前那冰涼的眼。

  溫暖的陽光照進熱鬧的街,但為何她呼吸到的都是他遺留下來的冰冷氣息?

  「別這麼說,不是你的錯。」茹兒心闞地看著她,不懂她為何要將一切的過錯攬在自己身上。

  「是我,是我……」舒綠戀張開眼,倉皇地搖著頭,她抵不住他眼中的指控!

  君崴哥,別嫌惡我,我不是有意的……深深的憂傷種在舒綠戀的心中,在應君崴冰冷眸光的灌溉下,漸漸結為一顆一顆的淚,灑在他離去的泥中。

  「姑娘,對不起,讓你受驚了。」老淚縱橫後的徐富抹乾了淚,歉疚地望著淚水汪汪的舒綠戀。

  舒綠戀抹去了淚,搖搖頭,看著徐富委靡不振的臉龐,她不忍苛責,他只是個無能為力的老父,努力地尋求各種可能的方法來營救兒子,雖不擇手段,但仍是愛子的表現。

  「我沒事,如果你真想替徐大貴作些什麼,那就多積點陰德,讓他好生來,好生去!」舒綠戀拍拍徐富斑老的手臂,安撫著一顆遲暮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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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49:4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月上柳梢頭,舒綠戀和茹兒才走進府內,便看見東旭守在院落前等著她們。

  「舒姑娘,您沒事吧!」東旭關心地詢問道。

  「沒事。」舒綠戀搖頭。

  「大人在書房等你,有話跟你說。」東旭面有憂色,一想起大人進門時的臉色,連他這個跟了他十多年的老部屬也會膽戰心驚。

  「大人他……想說什麼?」茹兒握緊舒綠戀的手不放。

  東旭搖搖頭,他怎會知道大人要和舒姑娘說什麼,若知道,他也不會如此憂心了。

  「你們不必擔心,沒事的,我去見君崴哥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嘴邊帶著淺笑。

  她的強顏歡笑,更是讓茹兒放心不下,希望大人能懂得舒姑娘的善良,好好地憐惜她。

  叩叩……「進來。」

  舒綠戀走進應君崴的書房,便看見他灰藍色的袍衫在敞開的窗子前飄動。

  「君崴哥,您找我有事?」妯的勇氣消逝無蹤,只餘忐忑不安的水眸不瞬地望著應君崴寬大的背,雙手絞緊了手絹,只為隱藏住心頭的竄動。

  「你來多久了?」平淡無波的低沉嗓音,順著風,飄到舒綠戀的耳際。

  「自清秋以來,三個月了。」她毫無防備地答道,水眸仍定定地瞧著他聚著所有月光的背脊。

  「三個月,該抵得過你爹的恩情了吧!」

  轟隆隆地,舒綠戀彷彿聽到了天地崩塌的巨響,她顫著身子,勉力壓下喉中的酸意。

  「君崴哥,我不懂你的話。」

  「你走吧,去投靠揚九霄。」無視於空氣中傳來她壓抑的泣意,應君崴渾身鍍上一層拒絕的冷漠。

  差一點兒,他就任由噬血的衝動,下令宰殺徐富,他才驚覺自己原來早已太在乎她,在乎的竟成為他的弱點,他權勢之路的阻礙!

  「不!君崴哥,您別趕我走。」舒綠戀恐慌地喊道,她就是為了他才願意獨自一人留在這地方,他怎能要她去投靠表哥揚九霄。不,她不要!

  「由不得你,將軍府內不能容你在這惹麻煩。」對她的懇求,應君崴置若罔聞,無情地撂下重話。

  「我好不容易才遇見你,求求你讓我待在你身邊……」她寧葬身於斯,也不願離開他。

  舒綠戀苦苦地哀求著。看著他寬硬如石牆的背脊,她不明白,為何他自始至終都無視她的存在,面對她時,總讓拒絕、冷酷的闐蔓爬滿了那座石牆。

  不,她不讓那些籐蔓石牆阻在他們之間,站在牆外的她,伸出手想拉下那扎人的闐蔓。

  但,纖細的指尖尚禾觸及到他的身子,便被他的手給擒住。他回過頭,強勁有力的手緊緊地嵌住她的腕。

  應君崴高大的身軀逼近她的弱小,惡狠地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滾!你不屬於這個地方,滾出這裡!滾出我的心,別陷住我的身,讓我飛不上青天!」

  舒綠戀被擒住的素手反握住他的指尖,淒楚地迎向他的怒目。「別趕我走……」水霧瀰漫上了她的大眼。

  「別碰我!」他猛地甩開她的手、像是她的手淬了毒般。

  「我要!我要扯斷你背上的闐蔓,推倒你心中的石牆,我不要再待在牆外了!」

  舒綠戀無比認真地喊道。

  「你……」應君崴惱怒的情緒全化為一聲怒吼,她的話在他追逐權勢的心上徹響,幾要折下他冷然飛上青天的雙翼。

  倏地,烈火從他的臉上退卻,一層輕蔑的鄙意浮了上來。

  「看來,你爹是個怠惰的老師,連唯一的女兒,都能教得這般寡廉鮮恥。」應君崴不屑地說道。

  舒綠戀聞言,茫然一愣,鬆開了他的手。

  「走,收拾你的東西,明日一早離開。」他偏過身,不理會她的失魂落魄,也不理會殞落在心底的苦澀。

  他傷人的話語宛如扎人的闐蔓,纏著她的身,舒綠戀垂下螓首,悲苦地忍受針扎的巨痛。

  驀地,她抬起了頭,白淨的臉上有著一抹溫柔的笑意,由苦痛昇華的一朵笑。

  穿過君崴哥無心無感的表面,她看透了他的心,雖不懂他為何執意要她離開。

  但,現在她體會到了被籐蔓扎過的痛,更不能讓君崴哥獨自承受那針刺的痛苦。

  「君崴哥,鬆開你心中的闐蔓吧!它在刺傷別人時,也同樣刺穿你,緊緊扼住你的呼吸。」

  應君崴瞇起眼,臉上陰睛禾定,突地,他伸手扼住她的頸項。

  「我讓你瞭解真正無法呼吸的滋味!」他殘忍地加深手上的力量。

  逐漸稀薄的空氣下,她的意識開始混沌,臉龐痛苦地呈現青紫的顏色。

  她哭了,不是為他所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而是他扼住自己頸項的掌,竟冰冷得無絲毫的溫度……多久了?他獨自承受了多久這般椎心刺骨的冷?

  她的淚,沿著臉龐,悄悄地滑向他的掌,無聲地沒入他的掌心。

  應君崴看見了她眼中的憐憫,冷硬的掌忽地被她溫熱的淚給燙到,倏地收回。

  他的手一離開,舒綠戀立即癱軟於地,捆弱的身子因乍來的空氣而咳嗽不止。

  「無法呼吸的滋味如何!你還敢扯斷我身上的闐蔓嗎?」應君崴蹲伏在她身前,威嚇地道。

  「即使這些扎人的闐蔓刺得我鮮血淋漓,我還是會繼續。」只要想到他獨自一人困在冰冷的石牆內,她的心就疼,他的眼不適含冰冷的銀光,那雙美麗深邃的眼放出的光該如月光般的溫柔才是。

  她終於知道為何自己一直忘不了他,因為他的雙眼是一對冰艷卻失溫的星子,看不見人世間的任何顏色,那堆積在眼底的冰冷深深地擰痛了她的心。

  「不要站在高高的石牆上冷冷地看著四周……」

  「住口!」應君崴的身子霍然站起,石破的眼俱是陣陣寒意。

  舒綠戀緩緩起身定定地與他對望,無懼的堅持潺潺地在它的肩間流動。

  她小小的身影彷彿是亂流中一塊浮木,靜靜地連紊亂的空氣都漸漸地安穩了。

  她臉頰上未乾的淚痕在逐漸明亮的月光下宛如兩條銀色的河,溯游從之,兩潭含煙水眸映照出他的身影。應君崴冷眼一凝,手擰握成拳,不料,指尖竟沾得一些濕意,這是……她的淚……他甩開心中的顫動,逼著自己殘忍地開口。

  「你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感動地愛上你?嗯?」他的臉龐俯近她,笑聲刺人。

  她不瞬地回望他,無動於他再次出口傷她。

  半凋的秋桂香飄進了兩人之間,對望的眼波,吹醒了沈睡許久的情意。舒綠戀迷戀的眼停駐在他威朗俊美的臉上,灰藍袍衫在月下閃映著的海光,他的身軀寬大地可容納百川,她的心湖悄悄地決了堤,湖水緩緩地流入那湛藍的海面中。

  流水般的眼眸繞著綿綿的情意,應君崴分了神,被蠱惑地伸出手,觸及她水嫩的頰面。

  紅暈湧上了她的臉,她羞澀地合上睫。

  「將軍!巽禎大人的飛鴿來信。」東旭急如星火的聲音,打破了一室的綺咒。

  應君崴迅速地收了手,不置一詞地轉身離去,丟下舒綠戀獨立在書房內。

  她抬起頭,眼裡水波戀戀,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月西沈,夜無聲,應君崴獨坐案桌前。

  桌上攤開的紙條,是巽禎捎來的消息:貪字輩的行動了,近日應有動作出現。

  應君崴把便箋放在燭火上,看它慢慢焚燒,空氣中散逸著燒焦的氣味,舒綠戀的臉龐忽地閃現,襲向他來不及防備的心。

  對她的愛,不斷地高喊要越出他的心牆,可他不准,他要鎖住一切,壓下所有可能的發生。

  應君崴不斷地用冷漠覆住心底下狂熱的愛戀,一次一次的拒絕,只為逼她離去。她被虞蝶飛刺傷時,自己淡漠的轉身,是不想在敵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點,這是保護自己,更是保護她,不讓她成為敵人的目標。

  今日徐富的事件,本讓他有機會逼使她離去,可她卻趁他失神之際,滲進堅硬的石牆內,讓他狼狽地收不回心。

  不,只有財富和權勢是他的一切,他不能要她的心,要了,便會讓自己深陷於土中,再也飛不上青雲,所以他得忍心絕情。

  心,已有了決定。

  北窗下,寒鴉吵醒了屋內熟睡的人,舒綠戀抿起嘴,將臉偎近暖馥的被裡,幾欲不願離開夢中。

  夢中,他溫柔地注視她。如果,得在夢中才能見到他帶笑的臉龐,那她寧願一輩子都不醒來。

  沈淪在夢裡的她,清清淺淺地憶起了今夜,他若有似無地撫過她的頰……她的粉面兀地酡紅,與覆在她身上的紅花錦被相互映艷。

  「舒姑娘,你在嗎?」茹兒敲著她的房門。

  「茹兒,有事嗎?」舒綠戀放下手中的針線,幫茹兒開了門。

  「將軍請你過去一趟。」茹兒剛服侍完將軍用過早膳,他便要自己叫舒姑娘去他書房。

  舒綠戀頷首,粉面酡紅地憶起昨日的事。今日他會如何對待自己?是以往的冷漠,抑或禾曾見過的溫柔,舒綠戀揪著一顆心,胡亂猜想可能的一切。

  她們走上湖邊的石徑,看著湖水瀲艷,閃著金色的波紋。

  「東旭爺日安。」

  守在書房外的東旭笑著點頭。「舒姑娘請先進去,將軍正等著。」

  舒綠戀推開門,頰上的笑靨還禾綻開,一抬頭卻先迎向應君崴帶笑的臉龐。她還沈淪在夢中嗎?竟看見他帶笑的臉……「坐。」應君崴漂亮的黑眼閃著詭譎難辦的光芒。

  舒綠戀依言落坐在椅上,低垂著眉睫不敢看他笑肆的臉龐。

  「綠戀,怎不敢看我?」應君崴牽起唇角,高大的身軀移向她。

  她搖搖頭,抬起了目光,凝向他的臉,羞怯的柳眉緩緩擰起。他是笑了,可那抹笑卻未到達眼底,舒綠戀望著他唇角冰冷的笑意,忽地懷念起他不笑的模樣。

  「你不是要我扯斷身上的闐嗎?我深思一夜後,覺得甚有道理,決定聽從你的話,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綠戀。」

  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柔荑,卻被舒綠戀閃過。

  「怎麼了?」應君崴伸出的手懸在半空中,神情錯愕地問道。

  「你是真心的嗎?」舒綠戀將手背在身後,定定地瞧著他。

  應君崴有一剎那想避開她那清澈的眼,但只那一瞬,他便把心虛化為邪肆,惡意地俯近她。

  「當然。」男性的氣息親密地拂在她的耳際。

  舒綠戀踉蹌地退了一步,幸虧應君崴長手一拉,她才沒跌坐在地。

  素白的指尖被他的掌緊緊包圍,舒綠戀紅著臉,想打開他的擒握,卻反被他握得更緊。

  「放……放開我。」未有過親密接觸讓她的聲音抖顫地飄浮。

  應君崴的另一隻手撥開她垂落在肩上的髮絲,逕自說道:「出官入仕,騰任青雲,我已擁有男人一輩子的希望,你猜我還欠缺何物?」他望著舒綠戀,彷彿她真能給他一個答案般。

  「我不知道。」舒綠戀搖著頭,還禾從他遽然的轉變中醒來。

  「你真不知道?」他戲謔地勾起唇。

  她再次搖頭,雖然他刻意收起冷漠,可舒綠戀仍能察覺那隱在笑容底下的眼正銳利地盯視著她。

  「是妻妾,我也該成家了。」他放開她,隔著咫尺的距離打量她。

  舒綠戀的身子搖晃了下,傻住了。

  「你說是不是啊?」應君崴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為何……為何會這般突然?」聽到他的話,她應該欣慰才是,這表示他願意撤下心防,接受別人,可不知為何,舒綠戀非但不覺得歡悅反有一絲心慌。

  「你不開心?」他捕捉到她的情緒變化,不解地問道。

  「不,我很開心,真的。」她強調地說道,他敞開心防,最開心莫過於她,可是……「那我就放心了。」他勾起了嘴角,笑意似是真摯。

  「君崴哥,你……有中意的姑娘嗎?」望著他朗眉舒目的側臉,舒綠戀怯怯地開口,粉頰不自覺地嫣紅。

  「中意的姑娘沒有,不過倒有幾位大人向我提過親事。」應君崴說道。「怎麼,你也替你君崴哥著急了嗎?」他望著它的眼,眼中噙滿了笑意。

  「我……」她的螓首垂得更低了,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君崴哥知道你很關心我,我會找個好「娘子」幫我一塊疼你。」應君崴寵溺地拍撫她的烏絲。

  失落由喉間滾到心口,舒綠戀腦中閃現的全是他娶妻納妾的畫面。她著心口

  ,強迫自己露出笑靨。

  舒綠戀啊舒綠戀,你不是要默默地守在他身後嗎?如今聽聞他要娶妻,怎就消弭了所有的勇氣?原來,你也是貪心的,貪心地想成為他的妻子……「綠戀,你笑得好蒼白,怎麼了?」應君崴的長指又再次地拂上她的臉頰。

  他冰涼的指尖帶著微微的電,在觸及她溫熱的粉頰時,驚雷電閃,直擊入她的心。

  「沒事。」她無力地搖動螓首,沈淪在對他的愛戀中,無法自撥。

  「那就好。」他收回手,靜靜看她在兩難的情緒中掙扎、浮沈。

  近午了,吹過長廊的風在暖陽的照拂下,已不似早上的寒意。

  「綠戀,你想要什麼樣子的「嫂子」?」他瞇著眼,突然問道。

  舒綠戀驚愕地抬起頭,臉色蒼白,須臾,垂下頭強忍著淚意,緩緩開口。「君崴哥,你別顧慮我,你喜歡的姑娘我都……喜歡。」

  應君崴強迫自己不得在這一刻心軟。「我要出門視察行宮的建造了,東旭應已備妥了馬,你回房去休息吧!保重。」他隨即旋過身,高大的身軀消失在熱烈的陽光裡。

  低垂的螓首佈滿了淚痕,淚流過他適才輕撫過的頰邊,打濕那片悸熱,再緩緩滴落到地上。

  淚漬迅速被土吸收,隱沒在地裡,她的下場也是如此嗎?無端地消失在空氣中,她不願想也不願猜……

  隔著月光的湖面,舒綠戀坐在北窗下,放下手中針線,眼望向一片漆黑。

  自那天在長廊一別,至今仍禾見君崴哥回府。她夜夜坐在窗下,癡癡地望著對岸,卻總盼不到明亮的燭火取代那一室的晦暗。

  他在途中可有遇到傾心的姑娘,牢牢地牽引住他的目光,讓他的雙眸釋放出不曾示人的溫柔?

  她等了妤久,人到已成了一塊石,守在他的心牆邊,任等待的青苔抓滿她的身軀,卻不以為苦。可如今籐蔓斷了,石牆塌了,走進他心裡的卻不是自己……她苦澀,她嫉妒,嘴裡說著不在意,這是騙他還是在騙自己?日日相見仍是不夠的,她還貪心地要他的心,所以才會在聽到他要娶妻納妾時,一顆心刺痛不堪。

  我不是故意要變成貪心的人!舒綠戀猛搖頭,抖落的淚珠映著月光飛灑而出。

  我每日見到你,便覺更愛你一分……她撲簌簌的淚直瀉而下,舒綠戀抹去了臉龐上的濕濡,在心中不斷辯解。

  真的,我原本打算默默守在你身旁,只要見著你就滿足,可不知為何,我貪心了,自私地希望你能愛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風吹了進來,把時間拉回,停駐在多年前的小女孩身上。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早已愛上了在桃花樹下初遇的男子,一顆懦弱的心因愛他而勇敢,因愛他而死守在他冰涼的牆外。

  或許,這才是最終的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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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0: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金鑾殿上,皇帝腳下,文武百官分作兩排,斂眉肅目,恭敬而立。

  聽完了百官的奏言後,皇帝捻著鬍鬚,將話轉到他最關心的事項上。「應卿,想必你已找妥建造行宮的地方了吧!」

  應君崴出列,不卑不亢地同道:「回皇上,臣確實已尋至,並派風水師及地理師量測過,待稟報皇上後,即可擇吉時動土。」

  「應卿,你確實沒讓朕失望。」龍椅上的聖上迅速和底下的八王爺交換一道目光。

  八王爺默默地點頭,由列中走出。

  「聖上,國之內亂及外敵已撲滅,不再需要龐大的軍隊,而應將軍現正忙於興建行宮,是否可將應將軍底下軍隊收編一半,分擔應將軍的辛苦。」八王爺體恤萬分地說道。其實這是他和皇上攪盡腦汁想出的主意,為的就是削弱應君崴的軍權。

  「嗯,八弟言之有理,朕倒沒有想到這一點,該為應將軍分擔一些辛苦才是。」

  等八王爺話一說完,皇帝連忙說道,配合得天衣無縫。

  「應卿,你認為呢?」皇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應君崴難測的臉龐,他這舉動無異是撲殺功臣,可為了他的千秋大業、後代兒孫,他不得不如此;要怪,只能怪應君崴精芒盡出,功高震主,恕不得他。

  「臣,謹遵旨意。」凌厲的怒氣鎖在應召崴高聳的眉間,他殺敵平亂的苦勞竟抵不過皇上的猜忌,削弱兵權是第一步,下一步呢?是不是抄家滅族,奪下他的權勢和財富。

  巽禎俊美的臉龐上閃過一道笑謔,他看著皇上與八王爺相視一笑,便知道他們打什麼主意。哼!應君崴豈是這般軟弱之人,任由他們倆戲弄,等著應君崴的反撲吧!巽禎以看好戲的心情想道。

  「聚卿,有事再奏,無事退朝。」

  百官垂首恭送皇上離開後,也相繼步出金鑾殿。

  「八王爺,您對應大人真是關心。」巽禎走到八王爺身旁,向他說道。

  八王爺睨看他一眼,不睬巽禎,逕自加快腳步。

  巽禎微微一笑,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旁。「不知八王爺是不知道與您交好的大臣中,有哪一位閨女尚禾出嫁?」

  八王爺未開口,一旁的李尚書倒先開口了。「你想娶妻了?」不顧八王爺的目光警告,李將軍硬是興高采烈地問道。巽禎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哪個大臣的女兒嫁給了他,等於是擁有了享用不盡的富貴權勢。

  幾個走在他們身邊的老臣聽見了巽禎的話,忙不迭地圍了上來,誰都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不是我,是應將軍。」巽禎長指比向緩步走在後頭的應君崴。

  「應將軍?」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應君崴,一接觸到應君崴的冷眉冷眼又同時轉回。

  「前些時候,應大人與我閒聊時,曾提及他有成家之意。」

  「真的嗎?」應將軍生得一副八尺之軀,面如冠玉,目若寒星,又官拜將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雖有些冷漠卻是一位賢婿,眾官在心底默默衡量。

  眾人又偷愉地窺向應君崴,不得不承認他確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及威儀,若把女兒嫁給他,將來便是兒女親家,到時自己便是他的岳父,不怕他不買自己的帳。

  每個低頭沉思的老臉,沒想過女兒嫁過去是否會幸福,只想到自己的財富,權勢是否能穩固。

  八王爺惱怒地望著被巽禎迷惑的眾人,瞪了他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異禎扯起嘴角,邪肆的目光與應君崴的視線交錯,兩人極有默契地點頭。

  自應君崴有意娶妻的消息傳開後,一張又一張的仕女畫像湧入了府內,朝中百官暗自較勁,而府內的奴僕都在低語,不知大人會選哪一家的閨女為妻;大家都在臆測著,不知誰會是那名幸運兒。

  月色輕悄地灑上大地,舒綠戀幽暗的眼瞳裡泛著沒有方向的銀光。

  多麼冷的夜晚?冷得萬物都凋謝了,包括它的心。

  數不清多少個夜了,月光恰好灑上他的屋宇,久久不去,她凝望、癡歎,最後終是在幽幽地啜泣中結束。

  她依然愛他,在他要娶妻納妾的前夕,她仍是無可自撥,他屋裡的光是一帖藥,靜默地望著,她心中的傷口便會慢慢結痂。

  能停止愛他嗎?已劃到一半的船能一輩子停止在湖心不動嗎?不行的,正如她不能停止愛他一樣,她的愛情想靠岸,不想孤單地漂流在寂寞的湖上。

  她恍惚地注視月光下的湖面,忽爾一張白紙飄進她的視線內,舒綠戀伸出手,冰涼的湖水凍上她的指尖,她手一挑,將白紙挑上了岸。

  舒綠戀將白紙攤平,仔細地看著,雖然紙上的筆墨已被水沖浸得看不真切,但仍有一些痕跡在。

  這是……她拿起紙張,就著月光,順著粗淺的痕跡細看,風停了,連雲也停止移動了,誰也不敢打擾到她專注的目光。

  舒綠戀手中的紙倏地墜落,冉冉飄在草地上,她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平靜的湖面,映出她怔忡的側臉。

  那是一名女子的繪像,雖五官不甚清晰,卻是他妻子的人選之一。而自己呢?

  比一張白紙上的女子還不如,甚至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顆淚珠,沿著白皙的臉龐下滑,銀月的色彩在淚珠上不斷交替,倏地,淚珠碎了,還不及拭去,更多的淚珠卻從眼角滑了出來。

  他是否正坐在案前,看著一張又一張的仕女圖,圖上的美女正對著他巧笑倩兮,他的目光可曾稍瞬,移向窗前。

  天,下雨了嗎?為何對面的燈火朦朦朧朧?月也被淋濕了嗎?灑透出來的銀光怎麼冰冷異常?她俯首看著湖面,才發現,天,沒下雨,下雨的是她的眼。

  寒風滑過湖面,吹進了應君崴末關緊的窗前,案上一張張眼波流轉的美女登時被吹落於地。

  應君崴身形未動,雙目未曾稍瞬,仍是漠不關心地坐在案桌前,專注地看向窗外。

  這些日子,不再有刺客了。是因為他的權勢已不再如日中天、他的兵權被削半了嗎?應君崴冷然一笑。

  他知道,府外有另一些人隱在角落監看他的一舉一動,等著抓住他的小辮子,取代他的位置。

  為了得到權勢和財富,他將心整整冰凍了二十年。他的父母原是城中的首富,卻被朝廷的命官設計打入牢內,屈打成招,冤死獄中。哼,那些貪官污吏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應家的萬買家財!

  諷刺的是,這個謀他家產的惆官,竟也死在另一高官的手裡,這算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應君崴不屑地冷哼。

  他不要重蹈任何人的覆轍,有了財富,他還要掌握權勢,以財輔勢,以權增財,誰也不能將他從雲端打下谷底。為了這兩樣東西,要他作任何事,娶任何人,他都願意。

  只是……他抬頭,望向窗外,冷峻的臉龐上有些落寞,她懂他嗎?最好不懂,就讓她以為他是一個追求權勢富貴的人,死了心,無憾地離開,不再有牽掛,這樣,對她,對他,都是最好的結局。

  早朝之前,眾官按官位的高低,分別集中在金鑾殿側的小屋裡等候。

  「應大人,不知你看過小女的畫像了嗎?」尚書大臣走近應君崴身側,期待地看著他。

  一旁的大臣聽到他的話,忙不迭地圍了過來,深怕自己的閨女少了機會。

  「我女兒嫻慧大方,秀外慧中,應大人你印象一定很深刻吧!」另一名大臣擠了過來,拚命地吹噓自家的女兒。

  應君崴儼然成為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每次一上早朝,大大小小的官員總繞著他追問,應君崴在他們的心目中已成為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選了。

  「我都一一看過了。」應君崴笑道,誰也沒發現他笑肆的的黑眸含著沉沉的冰冷。

  他們從未見過應君崴笑過的樣子,俊挺的眉宇,含星的雙眼,原本包含在一片冰霜中,如今冰意融化,原就生得一副俊樣的臉龐,更顯英氣磊落,卓爾不群。

  「人性本善,何以讓財富權勢淹沒良知?」翰林院的周學士突然吟道,嘈雜的屋裡頓時靜默了下來,眾人在應君崴和周學士之間觀望。

  「人一出生,凡不合已意時,便哭鬧、撒潑,以達成自己的慾望,這初生便俱來的惡性,小則小惡,大則大惡,敢問周學士,這是人性本惡,抑或人性本善?」

  應君崴這一篇語驚四座的聲明,立刻引來一片的抽氣聲。現世儒家當道,孔孟思想為大宗,周學士所言俱是眾人公認的準則,應君崴竟敢駁斥。

  「胡說!」周學士怒氣沖沖地駁斥道。

  應君崴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所謂的良知,只是在後天抑制下,現於表面的一層外衣罷了。」

  「朽木不可雕也。」周學士辯不過他,只得搖著頭大歎。

  「周學士何出此言,近來有許多同僚皆稱讚我,愈來愈懂得「為官之道」了,呵!」應君崴的話讓眾人露出了會心一笑,作官,不攢些錢,還真對不住自己。

  一些以品德自持的清官扶著周學士退到一旁,他們不肯近身,也不願再與應君崴為伍。應君崴今日的一席話完全斬斷了他們救贖他的機會,兩邊的界線自此劃得一清二楚,他們的腳不會再踩過去了,那會污了他們的聲名。

  清官們對應君崴目光的嫌惡,看在八王爺眼中更是暢快。這小子氣焰太高了,簡直要爬到他頭上來,而且還敢不買他的帳。哼:他要砍斷他的權勢,吞下他的財富,直到他一無所有為止。

  「諸位,我來遲了。」晚到的巽禎朗聲說道。

  眾人回過頭,阿諛地向他道聲早。

  巽禎矜貴的眉間堆滿笑意。他優雅地走到應君崴身旁,悄聲在他耳邊說道:「你真決定這麼做?」

  驀地,舒綠戀的身影閃過了他的心頭。她,像一攤水,困住了他早已決定的步伐,他明瞭,只要他一涉過這令人不住眷戀的淺灘,便不能再回頭。他猶豫了,而至高的權勢卻不斷地在對面催促著他。

  應君崴猛一點頭,因他的潮水退去,他的喜怒也退去。

  巽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

  「請諸位大人進殿。」太監進門宣佈道。

  眾人依次排列,陸續走進金鑾殿內。

  「吾皇萬歲萬萬歲。」百官跪在地上向皇上道安。

  「眾卿平身。」

  「皇上,臣有一事啟奏。」巽禎走向前說道。

  「准奏。」

  「臣想替應將軍求得一事。」巽禎在底下,恭敬地說道。

  「你要為應卿求得何事?」皇上將背靠在龍椅上,閒適地說道。

  「我想替應將軍向公主求親。」巽禎話一說完,全殿的文武百官全愣住了。

  「應卿文才出眾,磊落不群,又為國平蠻、定亂,確是居功厥偉,朕早有意賜婚,巽卿你這話,可真說到朕心坎裡了。」皇上的話讓八王爺驚愕得張大了口。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前日還直言要削弱應君崴的勢力,今日竟要將芙音公主嫁給他,一定是巽禎搞的計謀,三言兩語便將皇上哄得迷了心智。八王爺望向巽禎。

  沒錯,就在八王爺高枕無憂之際,巽禎依了應君崴的意進了宮,在皇上面前進言,與其削弱應君崴的軍力,讓天下人唾罵他是個無容的君主,倒不如將應君崴攬為駙馬,讓芙音公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如此也不怕應君崴會造反,又可得個好名聲。不想在青史留下惡名的皇上自然應允,欣喜地配合巽禎的演出。

  「應卿,朕想將公主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皇上笑著撫過鬍子,樂觀其成地說道。

  應君崴挺撥的身軀由列中走出,他抬起黑亮的眼有條不紊地回道:「皇上的美意,臣自當遵守。」

  「太好了,朕要人趕緊擇一良辰,讓你和芙音公主完婚,喜事可不能等啊!」

  皇上笑著說道。

  「臣等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文武百官齊頌道。

  八王爺低垂的臉龐陰沉不定,他豈能讓應君戲如此稱心得意,你等著吧!應君崴,你不饒我乾兒子徐富的命,我也不讓你順順利利登上駙馬爺的寶座。

  大陽像被傳說中的后羿射下一般,大地一片寒冷、死寂。

  舒綠戀放下手中的絹布和針線,手揉著發酸的眼,這個冬天過後,應可縫製完整件披風,思及此,她粉嫩的嘴角才露出一絲鬆懈的笑意。

  舒綠戀關上窗,走出房門,聽著呼呼的風聲,她拉緊身上的衣服。

  緩步走進湖旁的石徑,隱隱約約地聽見說話聲,她不想出聲,不意卻被她們的話震於原地。

  「你聽說了沒,今兒個大人上早朝時,皇上突然賜婚。府內的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喜事呢!」僕人間的口耳相傳,早沸騰了整個府邸。

  「皇上賜婚,對象是誰?」問話的人顯然不太明白事情的經過。

  「是公主。」說話的人得意洋洋地說道。

  「大人可飛黃騰達了,娶了公主,背後有個皇上老爺當丈人,誰不讓他三分……」說話聲漸行漸遠,兩名女僕消失在石徑的另一端。

  賜婚!舒綠戀無法思考,身子僵化成石徑旁的一棵樹。

  心,空了,耳朵,眼睛全都聽不見、看不著,她的世界全因應君崴要成親而瓦解成碎片……如果,他還是那個冰冷石硬的君崴哥,那該多好!

  沒有人能接近他的心,唯有她,默默地守在他身後。

  不!舒綠戀你具是個自私的女人!你如果真是愛君崴哥,就應該欣慰他不再冷漠才是,即使他不愛你,如也不該自私的希望他永遠被困在冰冷的牆內啊!

  是誰在書房內哭著說要扯下他身上的闐蔓,是誰說即使被扎得滿手鮮血,也仍要繼續,不會放手……難道這些全是謊言,舒綠戀你這個大騙子,你最愛的人是自己,不是你口口聲聲說愛他的應君崴!

  不是的,我最愛的人是君崴哥,舒綠戀拚命地搖頭。看見他被冰冷的牆困住,她的心比誰都疼,比誰都痛,她寧願被扎得滿身是傷也要將他救出!

  混沌的心驀地澄澈了,舒綠戀壓下心底的傷,唇瓣凝著淌血的微笑,將滿腹的苦戀化為江、化為河,款款東去。

  真不能繼續下去了!

  舒綠戀回過神,慢慢拾上台階,往前院上走去。

  金碧輝煌的紅頂大轎首先進到府內,隨後一箱箱雕繪精美的紅漆大箱抬進。

  「恭迎大人回府。」府內的奴僕排成兩列,恭迎應君崴的大轎。

  應君崴衣袂飄逸,在眾人恭敬的聲音中下了轎。

  「大人,是否先行歇息?」東旭下了馬,傾向前問道。

  「也好。」應君崴淡漠地點頭。

  他的眼不著痕跡地在人群中搜尋,卻遲遲未見到那婀娜的身影。她,離開了嗎?在他有意娶妻下,終於傷心地走了。

  他已達成目的,成功地趕走了她,該高興才是,但怎一思及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他的心卻擰成一塊黯淡的石,沈入幽暗的湖中。

  應君崴倏地旋身,藍袍在半空中割開一道風,他邁開腳步走向後院。

  「舒姑娘,別來無恙。」東旭掀起嘴角,笑吟吟地看著由遠方走來的女子。

  應君崴聞言,猛然停下腳步,他轉身,望著她如蓮的身影慢慢移近,已沈湖的心隨著她的腳步,一下又一下,開始跳動著。

  應君崴遺忘了週遭的人,黑灼的眼只管望著她,心涉過黯淡的湖與她相會。

  夕陽貼在他身後,挺撥的身軀閃著迷離的金光,舒綠戀瞧不清他背光的臉龐,可那兩道狂熱的視線,卻將她高築的牆燒出一個大洞,讓他的身影溜了進去。

  為何他總是輕易地攻入她心防,將她好不容易構築的防備瓦解。不是說好要將對他的情意化為流水東逝,怎一見到他,心中的愛戀不僅未消,更澎湃蔚然成海?

  她慌亂地停下腳步,不敢向前。數天夜裡的苦思難眠,竟擋不住他回眸的瞬間,東去的情潮回捲,洶湧澎湃地回湧,幾欲將她滅頂……「舒姑娘,你怎麼了?」東旭見她臉色蒼白,關心地開口問道。

  舒綠戀搖頭,將心中洶湧的愛意化為一抹苦澀的笑。「我沒事,只是剛才走得急些,氣一下不順。」

  應君崴俯睨的視線觸及到地上的箱子,炙熱的目光霍地冷卻,他已走到權勢的岸邊,沒理由再回頭涉水走到她的身邊。嚴厲的理智再次主宰狂放的情緒,扎人的蔓在他的心牆上把關,不許人闖入,不讓人奔出。

  他冷著一雙眼,再一次將舒綠戀關在牆外。

  「綠戀,怎不向君崴哥打聲招呼。」應君崴抿起嘴角,濃眉下的黑眼譏誚地望著她。

  舒綠戀的水眸凝向他。「君崴哥,恭喜你了。」她強忍悲哀地揚起眉梢,展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嗯。」應君崴瞇起眼,探測她的笑容真偽。

  「您和東旭爺也該累了,先進去歇息。」

  「你真是我的好「妹子」。」應君崴的冷眸一閃,要人打開後頭的紅漆大箱。

  紅漆大箱一打開,眾人的眼都被箱內的金碧輝煌給炫開了眼,他們長這麼大還末見過這麼多寶貴的東西,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過來看看,喜歡什麼盡量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應君崴環著胸,漂亮的黑眼隱著詭譎難辦的暗芒。

  她依言,走近那十隻紅漆大箱,才一近身,便覺金芒從箱內透出,舒綠戀定眼一瞧,只見幾顆碩大的明珠發出晶瑩的亮光,其餘的紅箱,無不放著價值連城的珍玩奇物,錦繡絲緞。

  「這……」

  「別客氣,只要你喜歡,要拿多少都可以。」應君崴故意曲解她的猶豫。

  「我不能拿。」她堅定地看著他。

  「為什麼?」應君崴假意不解地問道。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沒關係,你盡避拿,這些都是賀禮。」應君崴飛揚的眉梢下,黑厲的眼審視地盯著她。

  「我不要。」不消想,三個字便由舒綠戀的口中說出,他怎能如此待她,狠狠地刨下她的內不夠,還要她笑著不痛不痛……「為何不要,莫非你認為我不夠資格接受皇上的賜婚?」他佯裝慍怒地挑起眉,不容自己有絲毫的心軟。

  「不是。」舒綠戀搖頭,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怎麼了,看你一臉淒楚的!現在權勢和富貴皆在我腳下,你該為我高興才是啊!」應君崴逼近她,眉不悅地擰起。

  「為何你要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舒綠戀踉蹌地退後,她探進他的表面故意散佈的泥濘,直透應君崴隱在其中的真心。

  「累積財富權勢有何不堪,你未免大言重了。」應君崴放下環胸的手臂,微怒地拂袖。

  一旁的東旭見情況不對,便帶領其餘的奴僕先行退下,寬闊的前院只剩他們二人佇立在風中。

  「你是為了權勢才迎娶公主嗎?」她垂下首,幽幽地說道,心有一點明白了。

  應君崴神色倉然一變,她怎麼能輕易地直搗他有所防備的心,窺見底下的秘密!他壓下心頭的浮躁,定下心神後才緩聲開口。「當然,江山如此多嬌,令天下英雄折腰,權勢和富貴才是所有的一切,其餘都是假的。」應君崴慷慨激昂地喊道,陰沉冰涼的過去不斷地提醒他,唯有功名富貴才是真的。

  「我一度是你的阻礙,對嗎?」舒綠戀抬頭,水亮的眸中已有了離去的準備。

  「憑你?你從來不是我的阻礙。」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可在遇上她的眸時,卻遲疑地移開了視線。

  「那就好。」她轉身,風,輕輕地拍著她有些單薄的身形。

  忽爾,舒綠戀回過頭,望著正注視她的應君崴。

  「我能間你一個問題嗎?」她蹙著柳眉,彷彿真遇上了極大的疑惑。「水,能穿石嗎?」風將她的話一字一字地傳送到他的耳中。

  她的話化為萬縷的波浪,奔向他,其勢太快,應君崴來不及逃離,便被覆住、淹沒。

  他胸口中殘存的一股熱氣,竄到了喉際,幾要衝出,可應君崴任憑它在全身上下擴散,就是不放開。

  沒有人知道在他優逸的表象之下,千里而來的柔波正威脅要衝破他心中的石牆,他的額際泛出青筋,理智不斷地築高石牆,一寸又一寸,直到四周又恢復陰暗,完全阻擋了潮波。

  「從古至今,你有看過水穿透石嗎?」

  「是嗎?」舒綠戀喃喃地自語,若有所思地看了應君崴一眼後,才回過身,緩緩消失在應君崴的視線內。

  真是如此嗎?如果,她是水,那他就是石,她是無堅不摧的水,不斷地滲進他石硬的防備,裂開了一條又一條的隙縫。水……真穿不透石嗎?應君崴仰頭,瞧著無邊的沆際,這問題連他地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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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0:3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金鑾殿上,皇帝腳下,文武百官分作兩排,斂眉肅目,恭敬而立。

  聽完了百官的奏言後,皇帝捻著鬍鬚,將話轉到他最關心的事項上。「應卿,想必你已找妥建造行宮的地方了吧!」

  應君崴出列,不卑不亢地同道:「回皇上,臣確實已尋至,並派風水師及地理師量測過,待稟報皇上後,即可擇吉時動土。」

  「應卿,你確實沒讓朕失望。」龍椅上的聖上迅速和底下的八王爺交換一道目光。

  八王爺默默地點頭,由列中走出。

  「聖上,國之內亂及外敵已撲滅,不再需要龐大的軍隊,而應將軍現正忙於興建行宮,是否可將應將軍底下軍隊收編一半,分擔應將軍的辛苦。」八王爺體恤萬分地說道。其實這是他和皇上攪盡腦汁想出的主意,為的就是削弱應君崴的軍權。

  「嗯,八弟言之有理,朕倒沒有想到這一點,該為應將軍分擔一些辛苦才是。」

  等八王爺話一說完,皇帝連忙說道,配合得天衣無縫。

  「應卿,你認為呢?」皇上小心翼翼地看著應君崴難測的臉龐,他這舉動無異是撲殺功臣,可為了他的千秋大業、後代兒孫,他不得不如此;要怪,只能怪應君崴精芒盡出,功高震主,恕不得他。

  「臣,謹遵旨意。」凌厲的怒氣鎖在應召崴高聳的眉間,他殺敵平亂的苦勞竟抵不過皇上的猜忌,削弱兵權是第一步,下一步呢?是不是抄家滅族,奪下他的權勢和財富。

  巽禎俊美的臉龐上閃過一道笑謔,他看著皇上與八王爺相視一笑,便知道他們打什麼主意。哼!應君崴豈是這般軟弱之人,任由他們倆戲弄,等著應君崴的反撲吧!巽禎以看好戲的心情想道。

  「聚卿,有事再奏,無事退朝。」

  百官垂首恭送皇上離開後,也相繼步出金鑾殿。

  「八王爺,您對應大人真是關心。」巽禎走到八王爺身旁,向他說道。

  八王爺睨看他一眼,不睬巽禎,逕自加快腳步。

  巽禎微微一笑,亦步亦趨地走在他身旁。「不知八王爺是不知道與您交好的大臣中,有哪一位閨女尚禾出嫁?」

  八王爺未開口,一旁的李尚書倒先開口了。「你想娶妻了?」不顧八王爺的目光警告,李將軍硬是興高采烈地問道。巽禎可是皇上眼前的大紅人,哪個大臣的女兒嫁給了他,等於是擁有了享用不盡的富貴權勢。

  幾個走在他們身邊的老臣聽見了巽禎的話,忙不迭地圍了上來,誰都不願錯過這個機會。

  「不是我,是應將軍。」巽禎長指比向緩步走在後頭的應君崴。

  「應將軍?」他們不約而同地轉頭看向應君崴,一接觸到應君崴的冷眉冷眼又同時轉回。

  「前些時候,應大人與我閒聊時,曾提及他有成家之意。」

  「真的嗎?」應將軍生得一副八尺之軀,面如冠玉,目若寒星,又官拜將軍,未來前途不可限量,雖有些冷漠卻是一位賢婿,眾官在心底默默衡量。

  眾人又偷愉地窺向應君崴,不得不承認他確有一股迫人的氣勢及威儀,若把女兒嫁給他,將來便是兒女親家,到時自己便是他的岳父,不怕他不買自己的帳。

  每個低頭沉思的老臉,沒想過女兒嫁過去是否會幸福,只想到自己的財富,權勢是否能穩固。

  八王爺惱怒地望著被巽禎迷惑的眾人,瞪了他們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異禎扯起嘴角,邪肆的目光與應君崴的視線交錯,兩人極有默契地點頭。

  自應君崴有意娶妻的消息傳開後,一張又一張的仕女畫像湧入了府內,朝中百官暗自較勁,而府內的奴僕都在低語,不知大人會選哪一家的閨女為妻;大家都在臆測著,不知誰會是那名幸運兒。

  月色輕悄地灑上大地,舒綠戀幽暗的眼瞳裡泛著沒有方向的銀光。

  多麼冷的夜晚?冷得萬物都凋謝了,包括它的心。

  數不清多少個夜了,月光恰好灑上他的屋宇,久久不去,她凝望、癡歎,最後終是在幽幽地啜泣中結束。

  她依然愛他,在他要娶妻納妾的前夕,她仍是無可自撥,他屋裡的光是一帖藥,靜默地望著,她心中的傷口便會慢慢結痂。

  能停止愛他嗎?已劃到一半的船能一輩子停止在湖心不動嗎?不行的,正如她不能停止愛他一樣,她的愛情想靠岸,不想孤單地漂流在寂寞的湖上。

  她恍惚地注視月光下的湖面,忽爾一張白紙飄進她的視線內,舒綠戀伸出手,冰涼的湖水凍上她的指尖,她手一挑,將白紙挑上了岸。

  舒綠戀將白紙攤平,仔細地看著,雖然紙上的筆墨已被水沖浸得看不真切,但仍有一些痕跡在。

  這是……她拿起紙張,就著月光,順著粗淺的痕跡細看,風停了,連雲也停止移動了,誰也不敢打擾到她專注的目光。

  舒綠戀手中的紙倏地墜落,冉冉飄在草地上,她的手仍停在半空中,平靜的湖面,映出她怔忡的側臉。

  那是一名女子的繪像,雖五官不甚清晰,卻是他妻子的人選之一。而自己呢?

  比一張白紙上的女子還不如,甚至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一顆淚珠,沿著白皙的臉龐下滑,銀月的色彩在淚珠上不斷交替,倏地,淚珠碎了,還不及拭去,更多的淚珠卻從眼角滑了出來。

  他是否正坐在案前,看著一張又一張的仕女圖,圖上的美女正對著他巧笑倩兮,他的目光可曾稍瞬,移向窗前。

  天,下雨了嗎?為何對面的燈火朦朦朧朧?月也被淋濕了嗎?灑透出來的銀光怎麼冰冷異常?她俯首看著湖面,才發現,天,沒下雨,下雨的是她的眼。

  寒風滑過湖面,吹進了應君崴末關緊的窗前,案上一張張眼波流轉的美女登時被吹落於地。

  應君崴身形未動,雙目未曾稍瞬,仍是漠不關心地坐在案桌前,專注地看向窗外。

  這些日子,不再有刺客了。是因為他的權勢已不再如日中天、他的兵權被削半了嗎?應君崴冷然一笑。

  他知道,府外有另一些人隱在角落監看他的一舉一動,等著抓住他的小辮子,取代他的位置。

  為了得到權勢和財富,他將心整整冰凍了二十年。他的父母原是城中的首富,卻被朝廷的命官設計打入牢內,屈打成招,冤死獄中。哼,那些貪官污吏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應家的萬買家財!

  諷刺的是,這個謀他家產的惆官,竟也死在另一高官的手裡,這算什麼!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應君崴不屑地冷哼。

  他不要重蹈任何人的覆轍,有了財富,他還要掌握權勢,以財輔勢,以權增財,誰也不能將他從雲端打下谷底。為了這兩樣東西,要他作任何事,娶任何人,他都願意。

  只是……他抬頭,望向窗外,冷峻的臉龐上有些落寞,她懂他嗎?最好不懂,就讓她以為他是一個追求權勢富貴的人,死了心,無憾地離開,不再有牽掛,這樣,對她,對他,都是最好的結局。

  早朝之前,眾官按官位的高低,分別集中在金鑾殿側的小屋裡等候。

  「應大人,不知你看過小女的畫像了嗎?」尚書大臣走近應君崴身側,期待地看著他。

  一旁的大臣聽到他的話,忙不迭地圍了過來,深怕自己的閨女少了機會。

  「我女兒嫻慧大方,秀外慧中,應大人你印象一定很深刻吧!」另一名大臣擠了過來,拚命地吹噓自家的女兒。

  應君崴儼然成為朝中最炙手可熱的人,每次一上早朝,大大小小的官員總繞著他追問,應君崴在他們的心目中已成為最佳女婿的不二人選了。

  「我都一一看過了。」應君崴笑道,誰也沒發現他笑肆的的黑眸含著沉沉的冰冷。

  他們從未見過應君崴笑過的樣子,俊挺的眉宇,含星的雙眼,原本包含在一片冰霜中,如今冰意融化,原就生得一副俊樣的臉龐,更顯英氣磊落,卓爾不群。

  「人性本善,何以讓財富權勢淹沒良知?」翰林院的周學士突然吟道,嘈雜的屋裡頓時靜默了下來,眾人在應君崴和周學士之間觀望。

  「人一出生,凡不合已意時,便哭鬧、撒潑,以達成自己的慾望,這初生便俱來的惡性,小則小惡,大則大惡,敢問周學士,這是人性本惡,抑或人性本善?」

  應君崴這一篇語驚四座的聲明,立刻引來一片的抽氣聲。現世儒家當道,孔孟思想為大宗,周學士所言俱是眾人公認的準則,應君崴竟敢駁斥。

  「胡說!」周學士怒氣沖沖地駁斥道。

  應君崴冷笑一聲,繼續說道:「你所謂的良知,只是在後天抑制下,現於表面的一層外衣罷了。」

  「朽木不可雕也。」周學士辯不過他,只得搖著頭大歎。

  「周學士何出此言,近來有許多同僚皆稱讚我,愈來愈懂得「為官之道」了,呵!」應君崴的話讓眾人露出了會心一笑,作官,不攢些錢,還真對不住自己。

  一些以品德自持的清官扶著周學士退到一旁,他們不肯近身,也不願再與應君崴為伍。應君崴今日的一席話完全斬斷了他們救贖他的機會,兩邊的界線自此劃得一清二楚,他們的腳不會再踩過去了,那會污了他們的聲名。

  清官們對應君崴目光的嫌惡,看在八王爺眼中更是暢快。這小子氣焰太高了,簡直要爬到他頭上來,而且還敢不買他的帳。哼:他要砍斷他的權勢,吞下他的財富,直到他一無所有為止。

  「諸位,我來遲了。」晚到的巽禎朗聲說道。

  眾人回過頭,阿諛地向他道聲早。

  巽禎矜貴的眉間堆滿笑意。他優雅地走到應君崴身旁,悄聲在他耳邊說道:「你真決定這麼做?」

  驀地,舒綠戀的身影閃過了他的心頭。她,像一攤水,困住了他早已決定的步伐,他明瞭,只要他一涉過這令人不住眷戀的淺灘,便不能再回頭。他猶豫了,而至高的權勢卻不斷地在對面催促著他。

  應君崴猛一點頭,因他的潮水退去,他的喜怒也退去。

  巽禎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說。

  「請諸位大人進殿。」太監進門宣佈道。

  眾人依次排列,陸續走進金鑾殿內。

  「吾皇萬歲萬萬歲。」百官跪在地上向皇上道安。

  「眾卿平身。」

  「皇上,臣有一事啟奏。」巽禎走向前說道。

  「准奏。」

  「臣想替應將軍求得一事。」巽禎在底下,恭敬地說道。

  「你要為應卿求得何事?」皇上將背靠在龍椅上,閒適地說道。

  「我想替應將軍向公主求親。」巽禎話一說完,全殿的文武百官全愣住了。

  「應卿文才出眾,磊落不群,又為國平蠻、定亂,確是居功厥偉,朕早有意賜婚,巽卿你這話,可真說到朕心坎裡了。」皇上的話讓八王爺驚愕得張大了口。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前日還直言要削弱應君崴的勢力,今日竟要將芙音公主嫁給他,一定是巽禎搞的計謀,三言兩語便將皇上哄得迷了心智。八王爺望向巽禎。

  沒錯,就在八王爺高枕無憂之際,巽禎依了應君崴的意進了宮,在皇上面前進言,與其削弱應君崴的軍力,讓天下人唾罵他是個無容的君主,倒不如將應君崴攬為駙馬,讓芙音公主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如此也不怕應君崴會造反,又可得個好名聲。不想在青史留下惡名的皇上自然應允,欣喜地配合巽禎的演出。

  「應卿,朕想將公主許配給你,你意下如何?」皇上笑著撫過鬍子,樂觀其成地說道。

  應君崴挺撥的身軀由列中走出,他抬起黑亮的眼有條不紊地回道:「皇上的美意,臣自當遵守。」

  「太好了,朕要人趕緊擇一良辰,讓你和芙音公主完婚,喜事可不能等啊!」

  皇上笑著說道。

  「臣等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文武百官齊頌道。

  八王爺低垂的臉龐陰沉不定,他豈能讓應君戲如此稱心得意,你等著吧!應君崴,你不饒我乾兒子徐富的命,我也不讓你順順利利登上駙馬爺的寶座。

  大陽像被傳說中的后羿射下一般,大地一片寒冷、死寂。

  舒綠戀放下手中的絹布和針線,手揉著發酸的眼,這個冬天過後,應可縫製完整件披風,思及此,她粉嫩的嘴角才露出一絲鬆懈的笑意。

  舒綠戀關上窗,走出房門,聽著呼呼的風聲,她拉緊身上的衣服。

  緩步走進湖旁的石徑,隱隱約約地聽見說話聲,她不想出聲,不意卻被她們的話震於原地。

  「你聽說了沒,今兒個大人上早朝時,皇上突然賜婚。府內的每個人都在談論這件喜事呢!」僕人間的口耳相傳,早沸騰了整個府邸。

  「皇上賜婚,對象是誰?」問話的人顯然不太明白事情的經過。

  「是公主。」說話的人得意洋洋地說道。

  「大人可飛黃騰達了,娶了公主,背後有個皇上老爺當丈人,誰不讓他三分……」說話聲漸行漸遠,兩名女僕消失在石徑的另一端。

  賜婚!舒綠戀無法思考,身子僵化成石徑旁的一棵樹。

  心,空了,耳朵,眼睛全都聽不見、看不著,她的世界全因應君崴要成親而瓦解成碎片……如果,他還是那個冰冷石硬的君崴哥,那該多好!

  沒有人能接近他的心,唯有她,默默地守在他身後。

  不!舒綠戀你具是個自私的女人!你如果真是愛君崴哥,就應該欣慰他不再冷漠才是,即使他不愛你,如也不該自私的希望他永遠被困在冰冷的牆內啊!

  是誰在書房內哭著說要扯下他身上的闐蔓,是誰說即使被扎得滿手鮮血,也仍要繼續,不會放手……難道這些全是謊言,舒綠戀你這個大騙子,你最愛的人是自己,不是你口口聲聲說愛他的應君崴!

  不是的,我最愛的人是君崴哥,舒綠戀拚命地搖頭。看見他被冰冷的牆困住,她的心比誰都疼,比誰都痛,她寧願被扎得滿身是傷也要將他救出!

  混沌的心驀地澄澈了,舒綠戀壓下心底的傷,唇瓣凝著淌血的微笑,將滿腹的苦戀化為江、化為河,款款東去。

  真不能繼續下去了!

  舒綠戀回過神,慢慢拾上台階,往前院上走去。

  金碧輝煌的紅頂大轎首先進到府內,隨後一箱箱雕繪精美的紅漆大箱抬進。

  「恭迎大人回府。」府內的奴僕排成兩列,恭迎應君崴的大轎。

  應君崴衣袂飄逸,在眾人恭敬的聲音中下了轎。

  「大人,是否先行歇息?」東旭下了馬,傾向前問道。

  「也好。」應君崴淡漠地點頭。

  他的眼不著痕跡地在人群中搜尋,卻遲遲未見到那婀娜的身影。她,離開了嗎?在他有意娶妻下,終於傷心地走了。

  他已達成目的,成功地趕走了她,該高興才是,但怎一思及她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他的心卻擰成一塊黯淡的石,沈入幽暗的湖中。

  應君崴倏地旋身,藍袍在半空中割開一道風,他邁開腳步走向後院。

  「舒姑娘,別來無恙。」東旭掀起嘴角,笑吟吟地看著由遠方走來的女子。

  應君崴聞言,猛然停下腳步,他轉身,望著她如蓮的身影慢慢移近,已沈湖的心隨著她的腳步,一下又一下,開始跳動著。

  應君崴遺忘了週遭的人,黑灼的眼只管望著她,心涉過黯淡的湖與她相會。

  夕陽貼在他身後,挺撥的身軀閃著迷離的金光,舒綠戀瞧不清他背光的臉龐,可那兩道狂熱的視線,卻將她高築的牆燒出一個大洞,讓他的身影溜了進去。

  為何他總是輕易地攻入她心防,將她好不容易構築的防備瓦解。不是說好要將對他的情意化為流水東逝,怎一見到他,心中的愛戀不僅未消,更澎湃蔚然成海?

  她慌亂地停下腳步,不敢向前。數天夜裡的苦思難眠,竟擋不住他回眸的瞬間,東去的情潮回捲,洶湧澎湃地回湧,幾欲將她滅頂……「舒姑娘,你怎麼了?」東旭見她臉色蒼白,關心地開口問道。

  舒綠戀搖頭,將心中洶湧的愛意化為一抹苦澀的笑。「我沒事,只是剛才走得急些,氣一下不順。」

  應君崴俯睨的視線觸及到地上的箱子,炙熱的目光霍地冷卻,他已走到權勢的岸邊,沒理由再回頭涉水走到她的身邊。嚴厲的理智再次主宰狂放的情緒,扎人的蔓在他的心牆上把關,不許人闖入,不讓人奔出。

  他冷著一雙眼,再一次將舒綠戀關在牆外。

  「綠戀,怎不向君崴哥打聲招呼。」應君崴抿起嘴角,濃眉下的黑眼譏誚地望著她。

  舒綠戀的水眸凝向他。「君崴哥,恭喜你了。」她強忍悲哀地揚起眉梢,展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

  「嗯。」應君崴瞇起眼,探測她的笑容真偽。

  「您和東旭爺也該累了,先進去歇息。」

  「你真是我的好「妹子」。」應君崴的冷眸一閃,要人打開後頭的紅漆大箱。

  紅漆大箱一打開,眾人的眼都被箱內的金碧輝煌給炫開了眼,他們長這麼大還末見過這麼多寶貴的東西,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了。

  「過來看看,喜歡什麼盡量拿。」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應君崴環著胸,漂亮的黑眼隱著詭譎難辦的暗芒。

  她依言,走近那十隻紅漆大箱,才一近身,便覺金芒從箱內透出,舒綠戀定眼一瞧,只見幾顆碩大的明珠發出晶瑩的亮光,其餘的紅箱,無不放著價值連城的珍玩奇物,錦繡絲緞。

  「這……」

  「別客氣,只要你喜歡,要拿多少都可以。」應君崴故意曲解她的猶豫。

  「我不能拿。」她堅定地看著他。

  「為什麼?」應君崴假意不解地問道。

  「這些東西太貴重了。」

  「沒關係,你盡避拿,這些都是賀禮。」應君崴飛揚的眉梢下,黑厲的眼審視地盯著她。

  「我不要。」不消想,三個字便由舒綠戀的口中說出,他怎能如此待她,狠狠地刨下她的內不夠,還要她笑著不痛不痛……「為何不要,莫非你認為我不夠資格接受皇上的賜婚?」他佯裝慍怒地挑起眉,不容自己有絲毫的心軟。

  「不是。」舒綠戀搖頭,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怎麼了,看你一臉淒楚的!現在權勢和富貴皆在我腳下,你該為我高興才是啊!」應君崴逼近她,眉不悅地擰起。

  「為何你要把自己說得如此不堪?」舒綠戀踉蹌地退後,她探進他的表面故意散佈的泥濘,直透應君崴隱在其中的真心。

  「累積財富權勢有何不堪,你未免大言重了。」應君崴放下環胸的手臂,微怒地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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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度是你的阻礙,對嗎?」舒綠戀抬頭,水亮的眸中已有了離去的準備。

  「憑你?你從來不是我的阻礙。」他斬釘截鐵地說道,可在遇上她的眸時,卻遲疑地移開了視線。

  「那就好。」她轉身,風,輕輕地拍著她有些單薄的身形。

  忽爾,舒綠戀回過頭,望著正注視她的應君崴。

  「我能間你一個問題嗎?」她蹙著柳眉,彷彿真遇上了極大的疑惑。「水,能穿石嗎?」風將她的話一字一字地傳送到他的耳中。

  她的話化為萬縷的波浪,奔向他,其勢太快,應君崴來不及逃離,便被覆住、淹沒。

  他胸口中殘存的一股熱氣,竄到了喉際,幾要衝出,可應君崴任憑它在全身上下擴散,就是不放開。

  沒有人知道在他優逸的表象之下,千里而來的柔波正威脅要衝破他心中的石牆,他的額際泛出青筋,理智不斷地築高石牆,一寸又一寸,直到四周又恢復陰暗,完全阻擋了潮波。

  「從古至今,你有看過水穿透石嗎?」

  「是嗎?」舒綠戀喃喃地自語,若有所思地看了應君崴一眼後,才回過身,緩緩消失在應君崴的視線內。

  真是如此嗎?如果,她是水,那他就是石,她是無堅不摧的水,不斷地滲進他石硬的防備,裂開了一條又一條的隙縫。水……真穿不透石嗎?應君崴仰頭,瞧著無邊的沆際,這問題連他地無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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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茹兒隔著應君崴書房的窗子,遠遠就看到舒綠戀的身影,她放下手中的竹揮,笑吟吟地站在書房的門口等她走近。

  呼嘯的風聲掩去她足踝的跫音,茹兒擰著眉,深怕舒綠戀愈益瘦弱的身影會讓風吹倒。

  「舒姑娘,你怎麼了?臉色這般蒼白。」茹兒原想先斥責她一頓,不意卻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嚇得問道。

  「沒事,每到冬天,我的臉色便會這樣,早習慣了。」舒綠戀拍拍茹兒的手背,安撫地笑道。

  「真沒騙我?」茹兒懷疑地注視她。

  舒綠戀再次搖頭,她的眼探向應君崴的書房,輕快地說道:「你在清理君崴哥的書房嗎?我來幫忙吧!」不等茹兒回答,她已率先進了書房內。

  她拿起木桶內的抹布,擰乾了水,在應君崴的書案前,輕輕擦拭。「茹兒,君崴哥終於要成親了。」背對著舒綠戀的茹兒,停下手中的動作,她轉過身,小心翼翼地望著她的背影。「你……還好吧!」「我很好,君崴哥要成親,是府內的大喜事啊!我當然開心。」舒綠戀強迫自己開口,縱使字字椎心泣血,仍要說完。

  茹兒看不過她的強顏歡笑,她放下竹,衡到舒綠戀身後,扳過她的身子。

  茹兒鬆開了手,她呆愣地瞧著舒綠戀的臉龐,臉中一片空白。

  她在流淚,無聲地淌著淚,深怕驚動了任何人,任由淚悄悄地落下。

  「舒姑娘,你這麼美好,為什麼大人不要你!」茹兒猛地抱住她,不住哭喊。

  「你別哭,我沒事,真的沒事。」舒綠戀否認,可眼角的淚卻墜落得更急、更多了。

  「我不信,你這麼愛他,你的心裡面一定不好受,我雖沒愛過男人,可是看你失魂落魄的樣子,我也知道,你別騙我了。」茹兒不信地直搖頭,連她這旁觀人都忍受不住了,況且是愛得極深的她。

  「別哭,萬一君崴哥回來就糟了。」舒綠戀一逕地幫她擦著淚,反倒忘了自己臉上的濕潤。

  「我不怕他!」茹兒賭氣地喊道。「我還要問他,他的眼是不是瞎了,為何總忽視你的存在!」茹兒抹乾了自己的淚,霍地掙離舒綠戀的手臂。

  「別作傻事。」舒綠戀著急地拉住她。

  「你別攔我,我一定要問他。」茹兒甩開她的手後,跟著要衝出門外。

  「你要問我何事?」冷沈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應君崴挺撥的身形走進門內。

  「我……」茹兒滿心憤火一遇見他冷寒的雙眼時,全熄滅成一堆灰燼,她踉蹌地退了一步。

  「君崴哥,她瞎說,您別跟茹兒一般計較。」舒綠戀上前扶住她搖晃的身子。

  「你怎會在這?」應君崴落坐在案前的紅檜椅上,森冷的目光比冬日的北風還凍人。

  「我……我來幫茹兒打掃。」舒綠戀被他的目光刺得瑟縮迴避了視線。

  「這裡豈是你說來便來的地方,萬一見著了官府的秘密文件,你該當何罪!」怒意在應君崴擰起的眉間重疊,冰寒的聲音擊打著僵冷在一塊約兩人。

  「綠戀下次不敢了。」她垂下頭,極力抵抗他抖落的寒意。

  「你想,還會有下次嗎?」應君崴毫不留情地回道。

  「大人,都是我的錯!是我要舒姑娘幫忙,她才會進來的。」茹兒腳一軟,跪在石硬的地上。

  「是嗎?那我要罰你,你可有話說。」應君崴俯睨著茹兒垂下的螓苜。

  「不,是我自己進來的,君崴哥。您罰我,千萬別罰茹兒,她是無辜的。」她的眸子無絲毫的畏懼,縱然他的漫天狂怒能摧毀一座城池,可仍不能讓它的步動搖半分。因為在愛上他之時,她早由懦弱的小溪轉為勇敢的大海,承受他每一次激怒地拍打;因為在波濤洶湧過後,她總能迅速地恢復平靜,承受下一次的打擊。

  她不怕他的怒,卻怕他將她關在牆外。

  「不,大人,你罰我。」茹兒倉皇地搶道。

  「放肆,這兒哪容忍你們二人撒野爭讓。」應君崴的手使勁地拍向扶手,質硬的木材竟應聲而斷。

  他由椅上站起,走向窗邊,呼嘯而過的風揚起他的衣袂,亂了他的髮梢,卻吹不散他狂放的怒氣,眉宇下的黑眼若有所思地凝望窗外飄落的雪花。

  「明日,有貴客來訪,你們兩人必須將府內所有石徑上的雪掃除乾淨,如有怠慢,休怪我無情。」應君崴旋過身,窗外冰冷的風雪染上了他的發,滲進了他的袍衫。

  「出去!」舒綠戀扶著茹兒緩緩地走出門外,她帶上門,眼依戀地看了屋內最後一眼,才離開。

  應君崴的拳重重地落在桌上。為何他殘忍地對待她,但她的眼神卻無絲毫怨懟或控訴?

  他的血液、身軀正微微地隱著痛苦。每一次見著她,壓抑在體內的火焰便劇烈地灼燒著,愈是無情對她,體內的火焰自是灼身,他何嘗不想跳進她清涼的懷裡,澆熄這灼身的人,同他不能!

  若毀婚,他的權勢、富貴皆成幻影,甚至逃不過抄家滅族的命運,在懸崖的當口,他寧願沒有回憶,也不要懊悔!

  天還禾亮,舒綠戀和茹兒便在石徑上打掃了,但她們的動作終始趕不上雪降下的速度,剛掃完的地上,轉眼間,又覆上一片雪白。

  「唉,我都掃得滿頭大汗了,怎還是掃不完。」茹兒揮汗如雨,熱燥得不像冬日。

  舒綠戀默不作聲,又繼續掃除地上的雪堆。

  「這雪到底要下到何時!」茹兒生氣地望著天空,點點雪片飄上了她的臉頰,害她連打了好多聲噴嚏。

  「茹兒,你覺得我傻嗎?」正埋頭掃地的舒綠戀突然問道。

  「傻?不,你不傻,你是全天底下最勇敢的女人。」茹兒愣了愣,隨即答道。

  舒綠戀抬起頭,柔笑地望著她。「為何你會認為我是勇敢的人?」「愛人讓你勇敢,連面對大人狂奔的忿怒時,你都毫不畏懼,怎不算勇敢?」茹兒坦然說道,她眼睛所看到的舒綠戀就是如此,柔弱的表象之下,隱著一個執著勇敢的女人。

  舒綠戀搖著頭,淒迷地歎道:「可有時,我會覺得自己很傻,明明知道他不愛我,卻還是死守在他身邊,不願離去。」「這也是勇敢的表現啊!無論對方如何對待,始終堅定如一,這是擁有最美麗、最深切的愛才能如此犧牲的付出。」茹兒旁觀者清地分析道。

  舒綠戀望著她,竟無法回答,真是這樣的嗎?沒有要求回報的愛情,才是最美的、最珍貴的,是這樣嗎?

  日,已完全由東方探出,高掛在天上;雪,早已不下了,只是融雪時的溫度凍人刺骨,舒綠戀和茹兒正努力的掃著門口前積雪,汗透的濕衣被風一吹,倒成了冰衣,凍得兩人直打哆嗦。

  「快了,這一段掃完,咱們就可以休息了。」茹兒不斷地安慰自己,手下的動作不斷加快。

  忽地,遠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一行人抬著兩頂轎子正往這兒走來。

  「大膽,看見公主,還不下跪。」轎子前頭的宮女,看見兩人擋在門前,嚴厲地斥責手拿竹帚的她們。

  「公主?」茹兒咋舌,連忙跪下,原來公主就是大人所謂的貴客。

  「刁民,還不下跪!」宮女見舒綠戀還呆立在旁,便朝她大吼道。

  茹兒一驚,硬是扯著舒綠戀跪下。「冒犯了公主,請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奴才。」她猛磕著頭求饒。

  舒綠戀雖跪在地上,但她的眸子卻直望著身前雕琢華麗的轎子。

  坐在轎子內的公主就是君崴哥未來的妻,雖只隔著一層簾紗,卻是她怎樣也觸不到的界線。她多想伸出手,揭開那層紗,看清她倆的差距,或許,這樣她就真正可以死心了。

  「放肆!」宮女急促地打落舒綠戀伸向前的手背。

  舒綠戀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紅腫的手背,才發現,自己竟真的伸出手去揭開那層紗。

  「諸位姊姊且慢,我來替公主教訓她們兩人。」在後頭轎內的女子突然撩開了轎簾,走到了她們的身旁。

  「你們退下了。」待轎內的公主出了聲,宮女們才恭順地退至一旁。

  女子向轎內的公主和宮女微微一笑後,便朝著舒綠戀和茹兒發難。「奴才就是奴才,難怪聽不懂人話。」她拉起裙擺,將地上的雪踢到她們兩人的身上。

  「舒姑娘她不是奴才!」聽見有人污辱舒綠戀,茹兒氣得沒仔細想過,竟回了嘴。

  「她不是奴才,何以做著奴才的工作?」女子放下裙擺,高傲臉龐上的眉不悅地糾結。

  「是因為……」被責罰的經過,茹兒說不出口。

  「諸位姊姊,幫我架著她們兩人,我今日要好好地教訓這個敢回嘴的奴才。」穆綺玉目露狠光,她身為八王爺的女兒,說出去的話從沒有人敢回嘴。沒想到這一個小小的奴才,竟敢拂逆她,一向驕蠻任性的她,霎時怒火沖天。

  六名宮女動也不動,她們只聽從芙音公主的命令,除了芙音,誰也驅動不了她們。

  穆綺玉難堪地燒紅了臉,她怒不可遏地看向茹兒,將所有的過錯,憤怒化為蠻力招呼在茹兒身上。

  皮開肉綻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地響起,沒有一絲的哀叫討饒,茹兒咬著牙,默默承受每一次的拳打腳踢。

  「不要打了。」舒綠戀撲過去護住茹兒的身軀,她滿目淒楚,無力地搖著頭。

  「別吵,待會兒就輪到你了。」自幼便習過武的穆綺玉一腳便把舒綠戀踢開,對著快虛脫的茹兒,她的拳腳愈來愈凶悍。

  「公主?」轎旁的宮女,猶豫地問著轎內的芙音公主。

  「綺玉,該停手了。」公主的聲音從轎內傳出。

  穆綺玉不快地收回拳腳,茹兒的身子早成了一團泥,癱軟在雪地上。

  「茹兒,你怎樣了?」舒綠戀正想靠近茹兒,卻被一隻手臂扯住了衣裳。

  「別忙,該你了。」穆綺玉陰惻惻地笑道。「你這是什麼眼神?」穆綺玉兇惡地斥道,她受不了舒綠戀眼中的可憐,活似她才是卑微的奴才般!迫不及待地,她舉起手,用力地打了舒綠戀一巴掌。

  啪!舒綠戀的髮髻散了,垂落的青絲在寒風中飄搖不定,對穆綺玉的憐憫碎成千片萬片,卻又迅速地成形在她眼底。

  受凍的嘴角流下了血液,鮮紅的顏色比頂上的紅日還要鮮艷,舒綠戀的血,一滴滴地染紅了地上的雪。

  穆綺玉又舉起了手,正欲落下之時,突地一道男聲響起……「發生了何事?」凜洌的男聲凍向所有人的耳膜,穆綺玉偏過頭,使勁的掌懸在半空中,她的眼望向站在大門旁的偉岸男子。

  冷風翻著應君崴的衣袂,藍黑的錦袍飛舞好似要飛上無邊的沆際,融著飛霜的眼淡漠地掃過眾人。

  舒綠戀嘴角的血流過應君崴冷峭的眼睫,滲進他千年不化的石心,他胸中一慟,冷硬的牆崩塌了一角。

  一接到守衛的通報,他快速地趕來,沒想到,見著的竟是這一副光景。

  「郡主,他就是應大人。」曾見過應君崴的宮女在穆綺玉耳旁說道。

  穆綺玉臉上的陰狠倏地融化,她笑開了如花的臉龐。他好俊挺,英闊的眉頭,黑亮的眼,徹徹底底的一個美男子,芙音公主真是幸運,能有此夫婿。

  應君崴傾出全力封鎖住心痛蔓延,牢牢地將擰痛的心釘住,不讓它妄動,他步下了石階,佇立在舒綠戀的身前。

  「這是怎麼回事?」他冷漠的聲音成功地隱去幽禁的痛,對舒綠戀嘴角的血,彷彿真視若無睹般。

  可是,在他淡漠的表情下,噬血的念頭正狂放地吐出舌信,若不擰緊雙拳,他怕自己會衝動地擁她入懷,深埋在地底冰雪下的感情會猛地噴出。

  「見過應將軍。」穆綺玉有禮地問候。

  「見過應將軍。」其餘的六名宮女也相繼福禮。

  應君崴微微頷首,隱怒的陰影灑落在他眉間。

  「應將軍,這兩名奴僕擋了公主的路,我斥責了兩句,她們竟回起嘴,所以我讓她們學些規矩,您不會怪我吧?」穆綺玉情不自禁地靠近應君崴。

  「姑娘是?」「我是八王爺的女兒……穆綺玉,特地陪同公主來將軍府上拜訪。」她千嬌百媚地說道。

  「郡主教訓得極是,有錯便罰,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應君崴柔聲說道,一點也沒有責怪的意味。

  垂著頭的舒綠戀驀然抬起眼,憔悴的容顏透著難以置信的眸光。

  「應將軍這般開明,難怪父皇會如此賞賜。」軟轎內的芙音公主平滑的語氣,教人聽不出是褒是貶。

  「公主過獎了。外頭風大雪寒,還是先進府內為要。」應君崴瞇起眼,不動聲色地說道。

  「應大人,我陪你走這一段路。」穆綺玉睨向應君崴,水媚的眼波絲毫不見剛才的凶賤。

  應君崴頷首,伴著穆綺玉走向府內。

  銀白的雪地上,只剩下舒綠戀和奄奄一息的茹兒。雪,又開始下了。

  還能勇敢嗎?整個心都快成廢墟了。舒綠戀慘淡地一笑,不意卻牽痛了受傷的嘴角。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吧!懲罰她的癡心妄想,懲罰她的強求,懲罰妯的惆心,懲罰有關她的一切。

  一行人陸續地上了石階,走進門內,應君崴睨了門旁的東旭一眼,東旭悄悄地點頭。

  「茹兒,舒姑娘,你們還撐得過去嗎?」待全部的人進了府內,東旭立刻奔向雪地上的兩人。

  「我沒事,你抱茹兒進屋。」舒綠戀著紅腫的嘴角,不讓東旭瞧見。

  東旭抱過茹兒,在看見她臉上的紅腫瘀血,身上一片狼藉時,手一顫,差點兒讓她的身子滑下。

  「穆綺玉的心是不是肉作的,竟對一個女孩子家下這麼重的毒手,不嫌過分嗎?」一向和平的東旭竟也憤怒地罵出聲。

  舒綠戀垂著頭,默默地踉在東旭的身後,雪,沾了她一身,雪花隨著她的移動而漸漸搖落。

  對他而言,她也是纏人不放的雪花吧!懊放手了嗎?她無言地向遙遠天際。

  總督府內的奴僕早聞將有貴人來訪,一經通報原來是芙音公主,他們未來的主母,莫怪乎大人要令他們將重新裝設過的西廂房打掃乾淨。

  皇族,對他們這些老百姓而言,簡直可比天上的龍鳳,一生難得一見。芙音公主的到來,他們莫不心存敬仰,奉若神明,可是今早發生在門口的事,卻讓眾人莫名地起了排斥之意。

  府內的奴僕莫不戰戰兢兢,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正領著芙音公主和穆綺玉走向西廂房的萍嬸,雖也是不敢直視罩著薄紗的芙音公主,但心底的敬意已大打了折扣。

  「公主姊姊,你真的不和我一同三觀府內?應將軍正在大廳候著我們呢?」穆綺玉軟著聲音,不住地求著走到身旁的芙音公主。

  「不了,你和應將軍三觀就好。」芙音公主搖頭,靜待萍嬸打開西廂房的門。

  門,旋開了,萍嬸退至門口,芙音公主緩步走進屋內,冷眼看著屋內過於精雕細琢的擺設。

  穆綺玉跟著走進房內,親熱地坐在芙音公主的旁側,眉飛色舞地拉著芙音的手。「公主姊姊,你不會覺得應大人生得極俊俏嗎?」「那又如何?」芙音公主使了個眼色給一旁的宮女,宮女立即會意地倒了一杯茶。

  她抽出被穆綺玉握住的手,姿態優雅地端起瓷杯,完全看不出她的有意閃躲。

  「我原以為作官的人都和爹一個樣,沒想到應大人竟是磊落英挺的男子,怎不令人心喜!」穆綺玉托起腮,眉目含春地遐想。

  「你之前沒見過應大人嗎?」芙音公主放下瓷杯,淡然地說道,與穆綺玉的激烈相較,她著實平靜地不似十八歲的女孩。

  「沒有。」穆綺玉誠實地搖頭,她從小養在深閨無人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應君崴,她還真沒見過其他的男人呢!她有些遺憾地想道。

  「公主姊姊,莫非你之前使見過應大人了?」穆綺玉懷疑地看著芙音公主,她所處的深宮比自己的家教更加嚴謹,她怎有可能見過他?

  「聽人描述過他的長相。」芙音公主淡淡地說道。

  原來是探聽過了,還一臉不在乎的樣子。穆綺玉暗地冷哼一聲。

  「出去吧,應大人等很久了。」芙音站起身,送客的意味十足。

  「那我去了。」穆綺玉不再詢問芙音公主,彷彿怕她臨時改變決定般。出了門,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出去吧,別再讓任何人進來。」芙音公主坐在床沿上,閉上眼眸,屏退房內的其餘宮女。

  「是,公主。」她們輕輕地關上門,盡職地守在門外。

  「王總管,待會兒公主到了,到書房通報我。」應君崴不甚耐煩地從大廳的椅子站起。

  「將軍,這恐怕不太妥當……」王總管接觸到將軍薄冷眸光,迅速地閉了嘴。

  「有何不妥?」應君崴在門口停下腳步。

  「對方是公主,這……」王總管支支吾吾,話又說不下去了。

  「即使再尊貴也得出嫁從夫。」應君崴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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