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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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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胭脂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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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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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午後融了一場雪,土地裡散發潮濕的味道,應君崴的胸口卻煩躁不已,鋪著一層薄薄的痛楚。

  她有沒有受傷,穆綺玉那一掌,怕是不輕……應君崴走上了湖邊的石徑,隔著湖水,看著對岸。

  幽靜的湖水倒映出一具磊落挺撥的身軀及男人蝕骨痛心的形貌。風吹過他的身,雲滑過他的影,他卻渾然未知,仍是幽幽地望著對岸。

  別恨我,也別惱我,這是我最初的選擇,卻造成你最無辜的受害。他無法解釋多少次他冷漠的凝眸,只為早日驅逐她,讓她少受點傷。可她總是一次次跌倒,一次次爬起,他已累了、倦了,而她卻依然還在……

  蕭瑟的風從對岸吹了過來,應君崴閉起眼冥思著她柔弱的身影,可寒鴉的叫聲卻聲聲嘲弄他的心軟。

  應君崴睜開眼,旋過身,不再顧盼,彷彿真斬斷了一切般。他走上長廊,卻在瞧見對面走來的人時,停下了腳步。

  太陽撥開了雲,從天上直射而下,他們的身子恍若鍍上一層金光,成了兩個美麗、互相凝望的神。

  風來了,風吹過葉片、湖面,卻吹不熄兩人之間的火焰,沉重無力的愛情各自壓負在他們的背上,幾欲奪去兩人的呼吸。

  「你……沒事吧?」應君崴不顧心中的警告、脅迫,還是開口了。

  「沒……事。」舒綠戀困難地說著,傷綻的唇,每說一字便是針刺般的微痛。

  她正要去請府內的大夫過來,不意,卻在此遇上了他……別再這樣望著我了!別再因為同情或憐憫而露出溫柔的目光,我承受不住!我寧願在水中滅頂,也不願接過你的繩索,再任由你從中扯斷。舒綠戀在心中吶喊。

  她迅速地走過他身旁,不願再接觸到他溫柔的目光,那會讓她徹底崩潰的。

  應君崴將手牢牢地按在身側,緊貼到幾乎要與身子連成一塊,他的黑眼痛苦地閉起,耳邊聽著她纖弱的足音慢慢離去。

  一朵白色的小花忽地飄落在他肩上,他睜開眼,出神地望著它,竟看到舒綠戀的臉龐映在上頭。他伸手,想拾取那朵花,卻被冰寒輕輕地凍入指尖,原來,那不是花,是選

  應君崴這才發現,天空正隆下點點雪花。每片雪花竟……都載著舒綠戀的身影,他微笑地再次伸出手,盈握住片片雪花,以著滿意的心情攤開了手掌,卻發現手中只剩一片濕濡,他的笑凝住在唇間。

  雲再次掩去冬日,風寒雪落,在他心頭落下了不祥的先兆。

  穆綺玉瞧見了應君崴的失落。

  她去過大廳,總管要她先候著,可她不願,她問了應君崴的方向,喚了個奴才領路,便一路走了過來。

  不意,瞧見的卻是這副景象,如果她將這件事告訴芙音公主或爹爹,一定有趣極了。她此次前來,便是受了爹爹的吩咐,要她抓些應君崴的小辮子,眼前的這一條辮子,應是不短哪!穆綺玉惡意地輕笑。

  應君崴聽見了她的笑聲,立刻回過神來說道:「郡主,讓你久等了。」他邁開步,威勢自若地走向她,對她眉問的輕諷,宛若不見。

  穆綺玉揮退奴僕,身子偎近應君崴。

  「應將軍,是她來糾纏你的,對不對?」應君崴側過身,避開她的身子。

  「郡主,請自重。」冷漠的蔑意飄上他黑漾的眼中。

  「倘若,我將此事告訴了芙音公主,你猜她會如何?」穆綺玉一愣,隨即惱羞成怒地威脅道。

  「你在威脅我嗎?」應君崴瞇起眼,全身散發出冰冷的敵意。

  穆綺玉怔忡,聲音回歸嬌柔的軟調。「當然不是,我只是為將軍抱不平,連個奴才都敢造次。」她發現自己真有些嫉妒,嫉妒那卑下的奴才竟能引起應君崴的失落。

  「不勞郡主費心。」穆綺玉咬住了紅唇,她記住了,被折羞的難堪再一次算到舒綠戀頭上。

  「公主人呢?」

  「她在廂房內,不想出來。」穆綺玉悶聲說道。

  應君崴聞言,提起腳便欲離去。

  「等等,應將軍,我想三觀你的府邸。」穆綺玉見他要離去,著急地說道。

  「有必要嗎?」應君崴不留情面地轉身離去。

  應君崴,你夠冷!今日,你如此對我,他日我定要你百倍哀求我!穆綺玉氣煞地顫抖想道。

  「芙音公主,您快開門哪!」穆綺玉哭哭啼啼地喊道。

  她的手正要拍向門扇,守在門外的一名宮女,忙不迭地一把擒住。「郡主,公主囑咐過,不准任何人打擾。」「宮女姊姊,我真有要緊事要讓芙音公主知道,你讓我進去好不好?」穆綺玉抹去了臉上的眼淚,彷彿真受了極大的委屈般。

  「不行。」除非是芙音公主答應,否則她們絕不會開門。

  「你們……」穆綺玉見她們仍是頑固不靈,心一橫,竟不顧一切地撞向房門,想強行進入。

  六名宮女排成一直線,任穆綺玉無從撞起。

  「你們欺負我!」她乾脆放聲大哭,企圖引起芙音公主的注意。

  宮女皺起了眉,對穆綺玉的哭鬧起了反感,阻擋的腳步益加紮實了。

  「讓她進來。」裡頭突然傳出芙音公主的聲音。

  宮女迅速退開,讓出一條路。

  穆綺玉洋洋得意地越過六名宮女,走進了房內。

  她前腳才一踏進,馬上換過一張涕泗縱橫的臉。

  「公主……」穆綺玉飛撲到床沿,不住地哭著。

  「怎麼了?」躺坐在床上的芙音,擰著眉問道。

  「您為我評評理啊!」穆綺玉不斷地捶著床沿,哭訴道。

  「評理?」芙音掀開了錦被,下了床。

  「適才,我看見一名低下的奴才在勾引將軍,我說了那奴才兩句,將軍竟百般責怪我。」穆綺玉抬起了頭,語意真切地看著芙音公主。

  「公主,我這是為了您的幸福著想才挺身而出的。」見公主無動於衷,穆綺玉焦急地喊。

  「你要我如何?」芙音轉過身落坐在椅中。

  穆綺玉連忙從床沿上爬起,她快步走到桌旁。

  「我要您好好教訓那奴才,教她不可再有非分之心。」只要一想到剛才應君崴對她深情的凝眸,毒辣的嫉妒便深深地湧上穆綺玉的心。

  「哦,如何教訓?」芙音公主倒了一杯茶,淡然地好似不關己身般。

  「依我看哪,先得好好地審問她一番,再教訓到她不敢勾引應將軍為止。」穆綺玉一想到那情景,血液便沸騰不止。

  「這事就交給你了,還有別的事嗎?」芙音公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沒事了,公主。」穆綺玉納悶地看著芙音公主。為何她聽到未來的丈夫喜歡別人竟還是漠不關心,連一絲女人的醋意及佔有慾都未曾出現?

  「怎麼了,為何一直看著我?」芙音公主轉過頭,平靜的眸子望向她。

  穆綺玉搖頭。

  「我只是覺得公主的心胸很大,綺玉終其一生,怕也不能如公主您這般。」

  ……冷血,她當然不可能說出這二字,可在她的心中,此刻的芙音公主就像個無血無情的怪物。

  「是嗎?」芙音但笑而不語。輕易地看穿穆綺玉的諷言。

  「當然是真的。」她心虛地移開視線。「公主,事不宜遲,是否可以請兩名宮女姊姊隨我去押回那名該死的奴才?」穆綺玉無法忍受芙音公主直銳的目光,於是忙亂地移轉她的注意力。

  「你迫不及待了,是嗎?」芙音公主喝了口茶,秀麗的臉龐飛上譏誚的笑意。

  穆綺玉心驚膽戰地看著她臉上的笑意,那不屬於十八歲女子該有的深沉笑意。

  她僵住了,仔細思考自己之前對芙音公主的輕忽,是否太草率了些?

  「去吧,叫人喚她過來。」芙音公主的纖指細細地描繪著杯上的花紋。

  穆綺玉笑開了臉,嫉妒的火舌推翻一切的警覺不安,此刻,她只想好好地整治那該死的丫頭。

  「是,公主。」她領了命,興沖沖地退出。

  王總管被喚進了公主暫居的房內。

  穆綺玉和芙音公主互據一方,六名宮女守在她們身後,錦麗的屋內散著一股奇詭的意味。

  「王總管,今日在門口掃雪的那個奴才,人在哪?」穆綺玉氣焰高張地問道。

  「郡主是指茹兒,還是舒姑娘?」王總管恭敬地問道。

  「輕傷的那一個。」那時,若應君崴沒來,她應早被自己打死了吧,真是可惜!穆綺玉在心裡大歎。

  「郡主是指舒姑娘,您找她有事嗎?」「只管把她叫來,其餘你別管。」「快,公主宣見她,別讓公主久等了。」這該死的奴才,萬一時間耽擱久了,引來了應君崴,她不就前功盡棄了。

  「是。」王總管退至門口,正尋思要先通報將軍時,穆綺玉的聲音、銳地從後響起。

  「別想去通報應將軍,這是公主的密旨,違令者靳。」她狐假虎威地恫嚇道。

  「是……是。」冷汗流了一身,王總管不敢再有其他想法,他馬不停蹄地奔向後院舒綠戀的住處。

  芙音默不作聲地坐在一旁,有時望著窗外,有時凝著茶杯,對於此事並無任何反應。

  穆綺玉以充滿快意的眼掃向她,心想:剛才定是看錯了,芙音公主這般無謂的人怎會有深沉的心念,應只是自己的錯覺吧!

  王總管急匆匆地走向湖邊的石徑,後頭突然響起腳步聲,他轉頭一看,竟是他要找的舒綠戀。

  舒綠戀和齊大夫快速地朝他點頭,便欲走過。

  「等等。」王總管喚住了他們的腳步。

  「王總管,有事嗎?」舒綠戀回頭,因擔心茹兒的傷勢,焦急落滿她蒼白的小臉。

  「呃,齊大夫,你先過去好了,免得誤了時。」王緦管揮退齊大夫,留下了舒綠戀。

  齊大夫點頭,拾起步伐,繼續朝前頭走去。

  待齊大夫走遠,王緦管才收回視線。「舒姑娘,你跟我來。」王總管不敢向舒綠戀說明是公主要宣見她,怕這一來,舒綠戀就不肯跟他走了。

  「是。」齊大夫已前去探視茹兒,舒綠戀心中的大石已落,她靜默地跟著王緦管後頭。

  手,輕輕地貼在左臉上,用手上的冰涼來驅散臉頰的熱痛;唇也破了,說話時總免不了一陣牽扯撕裂,但最痛的,是她的心。

  他們繞過了長廊,走到了西廂房,門外約六名宮女,已明白地告訴舒綠戀這是何處。

  「進去吧,公主正候著。」王總管壓下心中的愧疚,他這一舉無異是將羊送入虎口,可不這麼做,他這條老命可就不保了。

  舒綠戀推開精麗的門扇,蓮足還禾踏進,便聽到一聲嬌斥。

  「奴才,快滾進來。」坐在椅中的穆綺玉一瞧見她的身影,嫉妒摻著狠毒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

  舒綠戀尚未落下的蓮足,瑟縮地懸住,但最後仍是落進了房內。

  「見過公主、郡主。」舒綠戀恭謙地福禮。

  「怎麼?這般恭敬是為了少挨些皮肉痛嗎?」穆綺玉陰惻惻地一笑。

  芙音公主坐在一旁,好似一個觀眾,在觀賞著一齣戲般。

  舒綠戀抬起了頭,漾水的眸中純亮地禾有半縷的心虛。「我不懂郡主您的意思……」「還說不懂,你得了他人,瞞不了我。」穆綺玉重重地放下茶,杯內未完的茶水濺出了林外。

  是為了早上,她們擋路的事嗎?抑或還有其他,才讓郡主如此氣壞,舒綠戀擰眉細想,可再也尋不著有任何冒犯之處。

  「還不招?」穆綺玉拿起杯子潑向舒綠戀,雙眸兇惡地大睜。

  水,沿著舒綠戀的發,滴向她的臉、她的身,從不知人會如此狠惡的她,像一隻初生的稚鳥,迷失在穆綺玉兇惡的眸光裡。

  「跪下。」穆綺玉厭惡地瞧著她純然無瑕的眸子,就是這一雙狐媚的眼勾引了應君崴。

  「究竟是為了何事?」舒綠戀定定地與她對望。

  砰一聲,穆綺玉霍然站起,木椅向後傾倒在地上。

  「你還裝傻?」穆綺玉走到她身前,腿猛地一踢,舒綠戀腳一軟,跪倒在冰透的地板上。

  「給本郡主好好地跪著。」她優閒地在舒綠戀週身踱著步,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像是戲耍獵物般。

  「說,在公主面前,仔仔細細地將你勾引應將軍的事說出,不得有絲毫隱瞞。」

  穆綺玉停在她的身前,手猛力地掐住它的下巴,殘忍地擠壓。

  如果打小便默默地愛著他,望著他的背影,這也算勾引,那她無法辯駁。

  「無話可說?」穆綺玉憤怒地打了她一巴掌,對舒綠戀楚楚可憐的臉龐益加刺目。

  原已熱痛的左臉,雪上加霜地添了一記,舒綠戀咬著牙,任由臉頰轉為麻痛僵硬。

  「明明我親眼看見你用一副憔悴的表情去獲取應將軍的同情,你還敢否認?」穆綺玉抬起腿,狠狠地招呼在舒綠戀的左臂。

  「快點老實說,你勾搭將軍多久了?」穆綺玉一想趄應君崴對舒綠戀的溫柔及待自己的無視時,嫉妒便不斷地拍打她的心,她隱忍不下!

  「我沒有,君崴哥也不會這麼做。」他在意的,追逐的從不是她,而是權勢、富貴。她未曾走進,他也不容許她進到他堅硬的石牆內,那不是她有資格走進的地方。

  「君崴哥?瞧瞧叫得多親密,要不是被我看見,公主不知要被蒙在鼓裡多久?」穆綺玉咬牙切齒地又賞了舒綠戀一腳。

  舒綠戀被她踢得趴伏在地上,她忍著身上的痛,抬起頭說道:「郡主,你誤會了,我和……他是打小認識」穆綺玉的冷笑聲打斷了舒綠戀的話。

  「原來你倆是責梅竹馬,你現在心中一定很怪公主拆散了你們,對不對?」

  「不,公主才是君崴哥所要的妻子,我不敢妄想。」她望向一旁的芙音公主,唯有矜貴的公主才是君崴哥所追求的,才是能幫助他飛黃騰達的妻子。

  「少在公主面前假惺惺,她不會被你的這三言兩語給矇騙過去的。」穆綺玉又甩了舒綠戀一巴掌。

  舒綠戀被打得偏過頭去,血又流下了嘴角,滴落在光潔的地面上。

  「真的,我說的是真的!」她忍住腦中的混沌和臉上的闞痛,一字一字地說。

  「狡辯!」穆綺玉不由分說,開始對她拳打腳踢,像有深仇大恨般。

  舒綠戀沒有反抗,靜靜地任每一拳、每一腳落下,她的意識開始模糊,身子漸漸沒有知覺……

  「住手。」穆綺玉氣喘吁吁地停下了手,回頭看著阻止她的芙音公主。

  「夠了,既然應將軍喜歡她,請父皇收回旨意便是。」

  「不行!」舒綠戀和穆綺玉的聲音同時響起。

  舒綠戀的衣裳舉目望去,儘是血溶溶的一片,她顫抖地拂去遮住視線的血水,費力地爬到芙音的身旁。

  「公……主,應將軍……沒喜歡我,一切……都是我糾纏著他,您……千萬別……退婚……」君崴哥的冀望眼看就要實現,怎能因為她而拖累住,如果君崴哥無法迎娶公主,她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的。

  「說實話了吧,看我如何整治你這說謊的奴才!」穆綺玉慢慢地走向舒綠戀,臉上的神情像一個要執行處決的武士般可怖,完全不管舒綠戀已虛弱地昏了過去。

  她舉起的拳剛要落下,屋外突然響起說話的聲音,穆綺玉放下手,走到門前一看,應君崴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外。

  「公主,應將軍。」穆綺玉指了指門外。

  「讓他進來。」穆綺玉不甚願意地打開門,在遇見應君崴冷冽的眸子時,心虛地別開了視線。

  「公主。」應君崴冷淡有禮地說道。

  「有事嗎?應將軍。」芙音公主頷首,兩人之間疏遠的悻度,全然不似即將成親的夫妻。

  應君崴的眼望向倒在一旁,已經昏迷的人兒時,強風暴雨襲進了平靜的眼中。

  適才王總管一臉愧色地告訴他舒綠戀被喚進了公主房裡,他便急遽地趕來,可還是來不及阻止這該死的一切。

  「她犯了什麼錯,須勞駕公主責罰。」搖蕩在靈魂深處的怒氣,佈滿了死靜的屋裡。

  穆綺玉走到芙音公主的身旁,搭著芙音公主的肩側壯膽地說:「應將軍是公主未來的夫婿,這奴才不知份量竟敢勾搭你,自要好好教訓一番。」

  「你何時見她勾搭我,郡主。」滿室的陽光卻照不到應君崴的週身,他陰沉的聲音比遊蕩的鬼魅還令人畏懼。

  「剛才公主說要退婚時,她就一口承認了,你不必替她爭辯。」盡避有些屈打成招的成分在,但承認了就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應君崴一震,黑眼掠過舒綠戀衣裳上扭曲變形的血漬,為了成全他的權勢,她竟然……「所以,你毒打她?」

  「誰……誰叫她不說實話。」穆綺玉慌亂了,舒綠戀衣服上的血跡在在控訴著她的罪狀,她悄悄地躲在芙音公主的後側。

  漫天的憤怒射下了應君崴心中的理智,他抬起頭,攏起的黑眉如山陵的起伏,他忘記了權勢,忘記了一切,眼中只看得見昏沈的舒綠戀,心中只體會到刺骨椎心的痛。

  「身為一名郡主,你竟作出這般羞辱顏面的事,出去,你馬上滾出將軍府。」應君崴的怒火猛地噴出,完全沒有顧慮到後果,不在乎此舉可能造成的傷害。

  「我堂堂是名郡主,你不能如此對我!」穆綺玉受辱地大叫。

  「你走是不走?」應君崴的異眼危險地瞇起,高挺的身軀向前邁進。

  「公主,救我!」穆綺玉害怕地跪在地上,哀求著。

  「應將軍,看我的薄面,算了。」芙音公主歎口氣,不願再為此事爭煩不休。

  「敢問公主,剛才是否也有看在我的薄面上,輕饒過她。」應君崴目光灼人地反問,指向昏迷在地上的舒綠戀。

  「除了趕走綺玉,還有其他方法可行嗎?」芙音見應君崴一臉堅決,遂不再堅持。

  「她不想走,可以,只要她打自己一耳光。」應君崴冷哼一聲目光鄙視漠然。

  「你自己決定。」芙音公主不為任何人,像個公平的評審,任由兩方你來我往地爭鬥。

  前有應君崴相逼,後有懸崖,穆綺玉不想羞辱地自打嘴巴,可是她也不想被人趕出將軍府,如此一來她的名聲會掉下懸崖,跌個粉身碎骨……

  「快決定!」應君崴冷硬地斥喝她。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穆綺玉臉上印著自己烙下的五指印,她低下了頭,雙肩不住地顫抖。

  「應將軍,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你快帶這位姑娘去看大夫吧!」芙音公主瞧向風暴中心的漩渦……舒綠戀。

  應君崴拂袖,轉過身,溫柔小心地抱起了舒綠戀,冰雕的臉上倏地消融成水,憐惜淺淺地流過。

  羞辱的利箭插透穆綺玉的身子,她抬起頭,緊盯著應君崴離去的背影,眼中盈滿仇恨。

  「別胡思亂想,回房去歇著。」對她眼中的恨意,芙音皺起眉頭。

  「是,公主。」穆綺玉緩緩由地上站起,身如行屍走肉般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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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12-20 02:51:4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冬日的白晝是短暫的,夜晚總是來得又凶又猛,急欲取代白晝的一切。

  應君崴把舒綠戀放躺在床上,謹慎地卸下她的衣裳,稀薄的月光照在她傷痕纍纍的身上,應君崴的脈絡也彷彿被她身上的□條血紋從中切斷般痛苦。

  他的長指沾起藥膏,緩緩敷上受傷處。每擦過一處血痕,他的眼便黯淡一分。

  都是他的錯,當初,他若沒存私心地讓她留下,貪戀她的身影,今日綠戀也不會遭受傷身的折磨。

  自與權勢妥協後,我一次一次地傷害你,打擊你,可你目光仍是溫柔地看著我,我已經下不了手,你知道嗎?

  應君崴放下藥膏,看向她蒼白無色的臉龐,他歎了口氣,俊美的臉龐已不復見昔日的冷傲,他起身走到窗邊,伸出手去承接屋外的飛雪。

  從天而落的雪很快地在他的手心盈上一層薄霜,應君崴收回大掌,走向床邊。

  冰涼的手心輕輕地貼在舒綠戀的左頰,昏迷中的她在微弱的氣息中夾帶著舒服的憔息。

  應君崴隨著她舒服的輕歎而漾亮了黑眸。別這般容易知足,這僅是我能為你作的事……他的黑眸微微一黯,自責地別開眼。

  富貴和權勢已是他生命的全部,在他選擇它們,放棄她時,就無資格再愛她了……來世吧,來世我遇見你時,一定緊緊地擁住你,不讓你我分開,今生,就這麼斷了吧!

  三天過了,芙音公主等人端坐在大廳內,準備啟程離去。

  「應將軍,這三日叨擾了。」芙音公主說道。

  「招呼不周之處,遠望公主見諒。」應君崴冷漠疏遠的回道。

  「走吧!」芙音公主一點頭,隨側約六名宮女,馬上跟在她身後。

  「等等……」一直靜默的穆綺玉,突然出聲阻道。

  「郡主還有何事?」應君崴不悅道。

  「我要應將軍答應一件事。」穆綺玉排開心中的畏懼,正視應君崴冷寂雙眼。

  「你不夠資格要我答應你任何事。」對她,應君崴不留任何餘地。

  穆綺玉氣極敗壞地喊道:「我是幫公主開口要求的。」芙音公主不作聲,淡漠地看著她。

  「你和那奴才的事,要作個了結。」依公主無所謂的悻度,應君崴和那名該死的奴才定會偷偷地私通款曲,她絕不讓這種事發生。

  「如何了結?」應君崴豎起防備,沉著聲問道。

  「我要你馬上趕走她。」穆綺玉快意地說道。

  「如果我不願意呢?」應君崴眼底凍起層層寒霜。

  「你如不願意,公主馬上退婚,再治你個欺君之罪。」

  「不……」舒綠戀虛弱的聲音響在眾人的耳中。

  她還未痊癒的身子倚在廳前的樑柱。一聽見公主要離去的消息;不顧大夫的反對,舒綠戀硬是從床上爬起,就是為了向公主解釋前日的誤會,沒想到,卻聽到這一段話。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必須隱住心傷,只要君崴哥能尋至他的幸福,對她來說,便足夠了。

  應君崴的雙眉如猛禽展翅,因她固執地而來,因她對自己身子的輕忽。

  「公主,你放心的回宮,我會離開。」舒綠戀走到芙音公主身前,露出一抹虛弱卻燦爛的笑意。

  夠了,知道君崴哥曾在乎過她,這便足夠了,她心滿意足了。

  「誰會相信,說不定我們前腳一走,你們又在後頭恩愛了。」穆綺玉疑信三半地說道。

  「我馬上離開。」舒綠戀不再多說,轉過身便欲離去。

  「慢著。」芙音公主喚住她的步伐。

  「留下吧,等你傷好再離去!」或許到時會有不同的結果,不過,就端看應將軍了。芙音公主的眼閃著洞察的眸光。

  舒綠戀回過頭,笑靨如花。

  「謝公主美意,我的傷已無大礙,還是就此離開了。」

  在眾人的驚呼中,舒綠戀轉過頭,堅強地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離去。

  應君崴的胸口痛楚地裂成兩半,他微閉起雙眼,無言以對。

  她單薄的身影彷彿迎面欲碎,可她卻比他勇敢,勇敢地作出了最後的抉擇。

  「公主,我們也該走了。」穆綺玉的目的已達到,趕緊催促成行。

  芙音公主隱去欽慕的視線,微頷首,眾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將軍府。

  「啪」一聲,應君崴的掌用力地擊在柱子上,像要擊滅所有可能的悔恨般。

  輕輕的撞擊聲在他心頭響起,愈來愈大,愈來愈用力……不行!這片保衛著權勢的石牆絕不能傾倒,這全是他用冰冷、心痛換來的!

  應君崴心中的撞擊聲,猛然停止,一切歸於平靜了,企求已久的平靜終於到了。該笑,該縱聲大笑一番……應君崴扯開了嘴角,瘋狂的笑聲,響徹在黑濛濛的心底。

  月光打在應君崴的側臉上,映出一個困厄寥落的男人。

  窗外層層疊疊的枯枝投射在他的臉上,更添加了他糾結不清的思緒。

  多舌的夜鶯不停地啼叫,似在催促他挽留心中的那個人。

  應君崴又落人她布下的淺灘中,他的腳深深地陷入軟泥裡,無法自撥,可背上騰飛的羽翼卻不斷撲翅,要將他拉上青雲,他猶豫了。

  應君崴抬眼望向對岸的一片漆黑,心不停地燃燒,希望心中燎原的人能照亮對岸。

  她的屋,籠罩在冬日的濃霧中,沒有一盞燈來驅散它們,他怕會像他的心一樣,迷失在茫然裡。

  她孤單的影子會不會被雪堆給淹沒,憔悴的樣子會不會惹來男人的憐惜……應君崴身子猛烈一震,心中想像起舒綠戀昏倒在任何男人懷裡的情景……不!他無法忍受。

  「東旭,你去準備一輛馬車,順便叫茹兒替綠戀及她自己收拾些東西,在側門等我。」應君崴突地對守在門外的東旭喊道。

  「是,將軍。」東旭立即領命離去。

  「茹兒,別哭了,收拾些東西跟我來。」東旭一踏進茹兒的住處,就看到雙眼紅腫的茹兒。

  「為什麼?舒姑娘一走,將軍也要趕我走了,對不對?」她才剛為舒姑娘的離去掉淚,沒想到這會兒就輪到自個兒了,誰會為她掉淚呢?

  「別瞎猜,你收拾東西時,順便也把舒姑娘的東西帶著,盡快到側門口等我。」東旭敲了茹兒一記頭。

  「真不是趕我走?」

  「不是,是帶你去追一個人。」東旭話一說完,便走向馬廄。

  沒想到他早上出了趟門,傍晚回來時,舒姑娘竟然走了,而將軍卻狠心地讓她離去。幸好,將軍及時想通了,要去接舒姑娘回來,可接她回來為何要茹兒收拾東西,東旭發現自己猜不著也想不出。

  風雪突然兇猛地壓了下來,茹兒拉緊身上的衣服,依言走到了側門。

  門外,隱隱約約地站了個人,她定眼一瞧,竟是身藍衣的將軍。

  「將軍。」茹兒怯懦地福禮。

  應君崴睨了她一眼,背著風的身軀擋住了風雪。

  「身子好些了嗎?」茹兒驚愕地瞠大眼,將軍他……竟會關心她?天!她又驚又喜,急忙點頭。

  應君崴點頭不語,眼眸望著漫天的飛雪。

  「將軍。」東旭駕著馬車,來到他們身旁。

  「茹兒,上車。」東旭下車,幫茹兒上了馬車。

  「將軍?」東旭看著還未上車的將軍。

  「我坐前頭。」應君崴翻身上車。

  東旭點頭,坐在將軍身旁,他拉起了繩,催馬上路。

  風雪愈刮愈大,彷彿在奏著死亡前的悲歌,應君崴擰緊拳,冒著風雨的眼焦灼地掃向四周。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再三詢問著舒綠戀的蹤影,走出了繁鬧的街道,來到了樹枯葉落的岔路。

  馬車停住了,應君崴下了車,無數的風雪落向他。

  「怎麼停下了?」茹兒翻開車簾,往外探看。

  「遇上岔路了。」東旭無可奈何地說道。

  茹兒也跟著下了車,走到岔路中探來望去。

  應君崴抬著頭,承接漫天的飛雪,落雪,全落在我身上,別凍箸了她,別阻了我的方向。

  「咦,這是什麼?」茹兒扯下勾在低垂樹枝上的晶瑩發亮的髮簪。

  「這是舒姑娘的,將軍。」茹兒興奮地遞給應君崴。

  「你確定。」應君崴的黑眼在髮簪反射的光采中流連不去。

  「嗯,我曾幫舒姑娘梳過發,我不會錯認的。」茹兒肯定地點頭。

  會錯認的人是我吧!我從不關心你的一切,也末曾在乎過你,我是最該死的人!應君崴苦澀地思忖。

  「好,我們朝東走。」他們沿著東邊的小路直走,走入了黑色的樹林,高大的樹阻擋了風雪的肆虐,僅有一些細雪飄了下來。

  忽地,前方的一抹光影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馬車加快地往前奔馳。

  是一間小廟。

  「舒姑娘在那兒!」茹兒指著廟前一個瑟縮的人影。

  應君崴心一慟,足下一點,飛過了馬車,落在舒綠戀的身前。

  他解開了身上的披風,緊裡住舒綠戀受凍的身子,她蒼白的臉上已怖著一層白白的寒霜。應君崴顫著手,輕柔地撫開那層霜,倏地,一滴溫熱的水落下,迅速地暈開,融化未竟的冰霜。

  應君崴抱起她,彷彿為了否認他流過的淚水般,他憤然地一腳踢開小廟的門。

  東旭和茹兒這時也到了,他們緊跟在應君崴的身後進廟。

  小廟裡乾淨整齊,但卻空無一人,看來,這間小廟平時應有人在清掃整理;而廟前那盞搖搖晃晃的明燈,應是為了過路的人給點上的。

  他將舒綠戀抱到廟裡最內的一角,坐靠在牆邊,讓舒綠戀平穩地貼在他懷中。

  「升火。」應君崴低悶的聲音由舒綠戀的頰旁傳出,他將溫熱的臉貼在她的頰側,展佈的大手,連同披風,將她包得密不透風。

  東旭立刻走出小廟,尋找未被雪打濕的枯枝。

  「大人,我去馬車上拿衣服。」茹兒想到馬車上的衣服,連忙走了出去。

  風雪依然不停地落下,無力的樹枝承受不住積累的雪堆,轟然地掉落,幾乎震醒了沈睡的銀白大地。

  「醒醒啊,綠戀你快醒醒!」應君崴不停地在她耳邊呼喚,心中的石塊不斷地崩裂、墜落。

  「你知道嗎?你的第一滴淚,早已消化了攀附在石牆上的闐蔓,滲進了石牆中,粉碎了我堅硬的防備。求求你快醒來,別再懲罰我了……」應君崴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上。

  「你摸得到它的濼動嗎?它為了你掙出了權勢的監牢,它是自由約了。你快醒來,仔仔細細地感應它。」應君崴凝住氾濫成災的悲切,聲聲地喚著舒綠戀。

  「將軍,衣服拿來了。」茹兒將整個包袱提了進來,急亂地拆開,抱出了一堆衣服。

  應君崴接過手,將衣服一件一件地披在她的身上,也將溫懷的情意一層一層地包覆在她身上。

  「將軍,我來生火。」東旭抱著一堆枯校走了進來。

  很快地,一堆紅焰的人在廟裡升起,驅走了黑暗,溫熱了四周。

  應君崴閉上眼,不讓人窺見他的心緒,他喃喃地在舒綠戀耳旁輕喚,用著最溫柔的聲音。

  茹兒偷偷拭過眼角流出的淚水,她不想哭,可是看見將軍摟著了無生氣的舒姑娘,淚就自動地掉下。

  「茹兒,看看能否找到個鍋子,柴火夠,若能煮些熱水,為舒姑娘驅些寒氣也好。」東旭歎了口氣,轉移了茹兒的注意力。

  「好,我去找找看。」茹兒在小廟內東翻翻、西尋尋,終於找到了一個鐵鍋,和幾個碗碟,許是廟裡的人度冬用的,她稟過廟裡的神後,虔誠地取餅,在屋外承接了些雪水。

  不一會兒水滾沸了,騰騰的熱氣飄散在空中,茹兒盛了一碗遞到了將軍面前。

  「將軍,讓舒姑娘喝下,會驅寒的。」應君崴張開眼,黑眸不再閃著銳利的光芒,像是一把帶著傷痕的劍,哀傷地隱斂寒芒。

  他點頭,接過了碗,將碗湊到了舒綠戀冰涼的唇口,他撫過地無意識的唇。霍地,應君崴端起了碗,口含著滾燙的沸水,灌入她抿緊的唇中,一口接著一口。

  「將軍,舒姑娘的手指動了!」全神買注的茹兒驚喜地看著舒綠戀手指彎起。

  應君崴放下碗,狂亂的眸子瞥向她的指,她的指一動,他的心便大力地跳動了下。他的手愈益地攬緊了她,直想把全身的溫度都傳到她身上般。

  東旭和茹兒雙雙地圍過來,他們喜笑顏開地看著舒綠戀的眉睫微微顫抖拍動,像初生的蝶般,快要破繭而出。

  應君崴能感受到身下的軟軀正逐漸地暖和,她的血脈活了過來,在體內到處奔流。

  舒綠戀悠悠地張開了眼,朦朧的人影出現在她的眼際。

  「舒姑娘,你終於醒了,謝天謝地。」茹兒高興地大叫。

  「舒姑娘!」熟悉的聲音傳來,卻都不是她最渴望聽到,她最想聽見的是……「綠戀,看著我。」他的聲音清晰地在耳際響起,舒綠戀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熱淚卻又隨即遮掩住她的視線。

  「別哭。」應君崴抱著她輕輕地搖著,低沉的音調中摻雜著緊澀的餘悸。

  東旭和茹兒悄悄地走出小廟,將空間讓給最需要的兩人。

  舒綠戀在他的懷裡探出頭,淚從她不敢置信的水眸中飛奔而出。

  「讓你受苦了。」應君崴溫柔地拭去她的淚水,深情的黑眸映照出她楚楚可憐的臉蛋。

  就在舒綠戀快被他眼中的情意焚燬之際,白日離去約允諾像股冷水,潑醒了她迷離的神智。

  「不行,你不可以這樣抱著我。」她開始掙扎,在他的情意和他追逐的權位中掙扎。

  「別再為我作抉擇了,該掙扎的人是我,不是你,不該由你來受這個苦。」應君崴把她摟在懷裡,憐惜自愧地說道。

  「君崴哥……」

  「你願意等我嗎?」應君崴不甚有信心地問道。

  「等你?等你放下權勢嗎?你要我等一輩子,還是等到來生。」舒綠戀痛心地喊道。

  應君崴的神情迅即凋落,他偏過頭,不再多言。

  「你就不會再多說些什麼嗎?就這樣的一句話,便逼得你失緒無神!我呢?你可有體會過我是如何被你冰利的眼劃過一道道傷口,又一次次自行癒合……」舒綠戀擰起拳頭,不斷地捶打在應君崴的身上,彷彿要將所有傷口,一次還給他一般。

  「打我吧,如果每落一拳,你心中的傷痕便能癒合一處,你盡避將傷還到我身上,讓我來受。」應君崴任由她捶打,俊美的臉上滿是心闞。

  「我一定會來找你的,我保證。」應君崴肯定地說道。

  舒綠戀停下了手,眼眶中又凝滿透明的淚,不管他是騙她、哄她,她都願意冒著狂風暴雪奔向他。

  「去「過雲山莊」,你會愛上那兒的。」應君崴將她安置在心中不為人知的鬩花源,誰也不知道他是那地方的主人,秘密得連巽禎也未知。

  舒綠戀輕輕點頭,無論他要她到何處,只要帶著他的心,她便不孤單。

  黎明破曉前,他們滅了火,關上廟門,走到了馬車旁。

  「綠戀,上車吧,外頭露凍。」應君崴催促著站在車門旁的舒綠戀。

  舒綠戀冒著風,踏過雪,緊緊地撲進應君崴懷中,不捨離去。

  「放心,我會很快去找你的。」應君崴輕柔地拍拍她的後背,安撫她及自己不捨的心,雖是難捨,終須一別啊!

  舒綠戀鬆開他的懷抱,輕輕地,信任地,螓苜沒有猶豫地輕點。

  多年前冬雲時的分離,他狠狠地踩過她的情意,毫無眷戀的離開,她的心被冬雪凍寒欲裂;可今日,又是飄雪的銀冬,又是同樣的離別,她卻無懼,只因為他的承諾……「上車吧!」應君崴將她輕輕地帶向馬車。

  舒綠戀埋下所有的依戀,閉目踏上了馬車。

  「東旭,這一路你可得好好照顧她們,到了「過雲山莊」後,傳個信給我。」昨夜,應君崴已先向東旭交代過詳細的事宜,臨行前,仍是再三囑咐。

  「是,將軍。」東旭鄭重地點頭。

  「走,保重了。」應君崴手拍向馬背,受痛的馬拉著依依不捨的人駛離了他的視線,只留下兩道深刻的車轍,來訴說他們思念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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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舒姑娘,你氣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會兒。」茹兒輕聲地間道。

  她們離開小廟後,迄今已兩日夜了,除了夜裹在客棧打尖外,其餘皆坐在馬車裡頭,雖然車內寬敞舒適,可坐久了,連她這粗手粗腳的丫頭都禁不住,何況是金枝玉葉的舒姑娘。

  舒綠戀搖搖頭。「沒事,可能剛下過雨有些悶,你將車簾拉開些。」她撫著有些抽痛的額際,微微閉上雙眼。

  茹兒趕忙掀開馬車上的簾布,讓陣陣清涼的微風吹進悶熱的馬車內,再扶過舒綠戀,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舒姑娘,好些了嗎?」她從袖內拿出手絹,細細地擦掉舒綠戀額際的汗珠。

  舒綠戀張開眼,斜斜倚在茹兒肩上的螓苜感激地點了下。「我好多了,茹兒。」說完話,舒綠戀又閉上眼,盈累的身子好像飄泊了千萬年,卻始終無法歸附。

  「舒姑娘,到了「過雲山莊」你就好好地住下,爺一定會來找你的。」茹兒遵從將軍臨行的指示,把將軍的名號改為爺,為的就是不想節外生枝。

  舒綠戀望著天空中不斷向後飛逝的雲片,瀟灑不羈的姿態像極了君崴哥飄逸的藍色衣袂。

  她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君崴哥總愛穿著一襲藍色的袍子,頭次瞧見他,他便是一襲藍衫子,背負著幾簡書冊,像隨時準備離去般。

  多次夢見他,高大的背影還未轉身,便飄散無蹤,只遺下一襲藍色的衫子在空中飄蕩,她總是憂愁地出夢中驚醒……拂面的清風淡化了身子的疲憊,卻吹不走她心底一閃而過的沈鬱。

  馬車默默地來到了山西,駛過了熱鬧的街道,駕馭著馬車的東旭才漸漸地放慢速度,緊繃的情緒這才鬆懈。

  「東旭爺,山莊是不是到了?」茹兒掀開車前的帷幕問著車前的男人。

  東旭笑著點點頭,驅著馬走進熟悉的道路。自從三年前將軍從「過雲山莊」最後一個主人——淑玉夫人手中收購後,這些年,他與將軍總會抽空來個一、兩趟。

  路,早認得了。

  茹兒退回馬車內放下薄幕的車簾,半遮掩住外人的目光。

  「舒姑娘,您醒醒,咱們快到了。」她輕輕搖喚著沈睡中的舒綠戀。

  舒綠戀睜開眼,倚起了身,冬日的暖陽穿過兩旁的樹梢,輕柔地打著她的身上,她綻開一朵笑,為迎她的陽光而笑,為滿空的蔚藍而笑。

  「舒姑娘,春天快來了哦,我剛在樹梢上已經看見了嫩綠的新芽了!」茹兒指著兩旁的樹梢,連她也被這晴朗的沆際所蠱惑,笑開了滿眼陽光。

  「過雲山莊」斗大蒼勁的四字,懸在古老莊嚴約兩扇門上。

  東旭扶著她們倆下了馬車,笑逐顏開地說道:「別拘束了,這是你們要住下的地方。」他輕敲著厚實的門板,隨即一名老伯打開了門。

  「東旭爺!」福伯驚訝地低呼,他才剛在秋季送走了他,怎地冬末之際又見著他。

  「福伯,我又來了,這回還帶了兩位姑娘一同前來!」東旭笑望著回不過神的福伯。

  「舒姑娘、茹兒,來見過福伯。」舒綠戀和茹兒滿頰盈笑,恭敬地朝福伯打招呼,福伯臉上的滄桑正似這間年老但風骨猶存的山莊一樣,令人油然起敬。

  福伯和藹地點頭。「進來吧,你們也應累了。」東旭頷首,拉過馬的繩,一行人陸續地走進山莊內。

  日子一天天的溜過,天不再寒,水不再,春天正式地拜訪人間。

  倚在長廊上的舒綠戀靜靜地望向門處,頰邊綻開的溫柔笑靨,像隨時準備迎接應君崴的出現般。

  這些日子,她像是條悠遊在等待和思念中的魚,雖看不見他的身影,但他臨行的承諾是江是河,任她在其中遨遊、存活。

  漸漸地向天邊沈延,舒綠戀收回視線,將失望的孤舟繫在他承諾的江河上。她拭去心中的落寞,緩步走向後院。

  向晚時分的湖畔,被霞光映照得不似人間所有,五彩瑰麗的顏色填滿了湖面,連夕陽也不甘寂寞地落在一角,渲染成一片金黃。

  舒綠戀未近湖畔,眼底就先讓金黃瑰麗的色彩佔據,她漾起了一朵笑,慢慢走近。

  站在波光瀲艷的湖畔,舒綠戀總覺得彷彿回到了將軍府。抬起眼,便隱隱約約地看見一抹藍色的身影,雖明知是夢、是幻覺,可每天到這湖畔,已是她最大的想望。

  福伯說這湖的名字叫「滄浪湖」,是前任莫家的主人取的,一提到前任的主人,福伯滿是皺紋的老臉,便發著亮光,十足地引以為傲。

  舒綠戀雖不明為何「過雲山莊」會易主,但看見福伯落寞的神情,她便不捨地再追問,怕會傷了老人家的心。

  「舒姑娘,用膳了。」東旭高聲地喊道。

  舒綠戀這才發覺時間的流逝,她應了一聲,走回了大廳。

  四方的古質木桌上,端放著熱騰騰的飯菜,福伯笑吟吟地看著茹兒忙進忙出,熱絡得很。

  他守了這山莊好多年了,從之前的莫家到接手的應爺,和這個山莊一同經過了四、五十年的風風雨雨,屋已老,他也老了,沒想到還能在終去之際,見到兩名花樣的姑娘點醒山莊已衰老的脈絡。

  「茹丫頭,可以坐下了。」福伯招著手,要她一同坐下。

  「就快好了。」茹兒由廚房端出最後一道菜,抹了抹手,依言地坐下。

  「舒姑娘,東旭爺你們也趕快坐下吧。」福伯忙招呼著走進大廳約兩人。

  「好香哦!茹兒你的手藝真是沒話說。」東旭垂涎三尺地看著眼前的飯菜。

  「茹兒,你辛苦了。」舒綠戀對她微微地一笑。

  「大家別客氣了,快吃吧!」被稱讚的茹兒紅著臉說道。

  眾人動筷用菜,東旭和福伯舉杯邀月,薄酒三巡後,不勝酒力的福伯已有些醉意。

  「福伯,你在「過雲山莊」這麼久了,一直捨不得離開,這其中一定有很感人的故事吧!說給大家聽聽,好不好?」

  茹兒好奇地問道。這「過雲山莊」景致雖美,卻不足以留住一個遲暮老人的心,定有些珍貴的情感潛藏在其中,才能讓福伯舍下含飴弄孫的幸福,而一個人待在這古老的山莊。

  「感人的故事?!」福伯酒氣通紅的臉上怔愣了下,灰白的眼睛迷離的瞇起,好似在回憶那遙遠的悲哀一樣。

  「沒錯,是一段很感人的故事,可故事的主角不是我,是「過雲山莊」的主人——莫展樓少爺。」福伯的腦中浮現出一個偉岸男子的身影,他打小便看著長大的展樓少爺,「過雲山莊」極盛於他,同也衰落於他。

  「福伯,別淨顧著想,快些講啊!」茹兒見福伯一臉懊然,心益加好奇難抑。

  「你這娃兒別急,我這不就說了,故事要從我的老主人受好友臨終托孤開始說起。一向豪氣的老主人義不容辭地收留了故友的女兒,那女孩長得清靈脫俗,就像舒姑娘一樣。」舒姑娘的溫婉讓他想起年幼時的褚湘漓,那盈笑的模樣會軟化每一顆心。

  「可湘漓卻不似舒姑娘幸福的可以開口說話,她是個啞子。」舒綠戀附著在羅裙上的手,心猛地一緊,為著那位默然無言的女子。

  展樓少爺對湘漓的無言不以為意,傲然的眼中只有在對著她時,才會溫柔地添上暖意。可是,湘漓一直自卑地認為自己配不上少爺,少爺是星,是月;她是草,是泥。

  「終於在一次的誤會中,湘漓選擇了沈湖,沒想到,愛她成狂的展樓少爺竟放下一身的財富名位,踉著她毀滅了自己,更毀滅了整個『過雲山莊』……」

  福伯喟然一歎,自展樓少爺死後,「過雲山莊」衰落了,所有的僕人都流散了出去。如今,只剩他一個孤單老人死守在這陪伴著過往的魂魄。

  「她跳下的是滄浪湖,對嗎?」舒綠戀心有所感,突地由椅上站起,頰旁的兩道雲鬢輕輕地彈起。

  福伯默默地點頭,有感而吟道:「榮華富貴如雲煙,只盼佳人共同眠。」「茹兒,別哭。」自己也淌著淚的舒綠戀,在淚水中漾出了一朵美麗的笑靨。

  「我相信,他們二人此刻一定在天上相會,遺忘了人世間的紛亂。」舒綠戀抬眼望向銀星密佈的沆空,水眸晶亮。

  始終默不作聲的東旭,心頭的震撼不輸給她們兩人,他想知道什麼樣的男子會拋下巨大的財富,就只為了和一名女子相守?不以名利為一生的志業,究竟是什麼樣的男子?福伯看著柔弱卻又異常堅毅的舒綠戀,他一直為著少爺和湘漓死去的事,心頭總有些落寞:今日聽了她一席話,奇異地,心竟不再那麼耿耿於懷了,或許,少爺和湘漓真在天上相會了。

  「茹兒,你就別再哭了,早知道你會哭成這樣,福伯就不說給你聽了。」

  「我不哭,我不哭……」茹兒抹著淚,再三說道。

  四個人,四種心情,釋然、感動、震撼、祝福,全化作星,朝天空飛去。

  沈睡中的舒綠戀正夢到從前,在連著彩霞的窗邊,紮著小辮子的她神情專注地望著窗外。

  黑白分明的水眸因一抹藍色的身影而綻出亮光,她羞喜地張大眼,想看清他的身影,可灼目的陽光卻刺得她別開眼,等到她再度張眼,卻已不見他的蹤影。

  「不——」舒綠戀霍地驚醒,滿眼餘悸,眸裡水波如鉛重,壓得她痛得蹙眉。

  「舒姑娘,您作噩夢了嗎?」茹兒撫著她的後背,幫她壓壓驚。

  舒綠戀嚥下湧上喉頭的悲愴,給了茹兒一個無恙的笑。「沒事。」茹兒半信半疑地望著她的笑顏,想找出一絲破綻。

  「再睡吧!我沒事的。」看著茹兒躺下後,舒綠戀便側過身,無眠地盯著窗外的沆星。料峭的春寒過了,轟轟烈烈的夏沆也悄悄走了,直到落葉飄了下來,君崴哥依然沒有傳來半封音訊……舒綠戀一次一次地在心裡編織著重逢的景況,可失望的利剪總又一次又一次地剪斷她編織的夢。

  湘漓也是這般等待著莫展樓嗎?躺了多少的寒暑、多少春秋,儲存了多少個重逢的夢境?舒綠戀舉起手描繪著床鋪上起伏不定的花紋,似乎可感受到湘漓情思輾轉、無眠地等待莫展樓回來的心情,那是怎地的忽悲乍喜啊!

  湘漓等到了她深愛的男人,她呢?只求到頭來,別是一場空……

  坐在房中的舒綠戀放下了手上的針線,抖開手中寬大的披風也抖開了疲憊。

  幸好,在冬日之前,她終於織成了這件披風,等君崴哥來時,她便可以將這披風覆在他身上。深藍得像大海一樣的顏色彙集了她流過的愛意,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和著她的情絲編成的。

  她還是每日佇在前院等著他,可每週一日,她的恐懼益加深一分,她害怕,害怕君崴哥再不來,她會乾涸地成了一片荒漠,不留一絲灰燼,他的馬蹄聲,他的藍色身影,究竟何時才會出現……「舒姑娘,你在嗎?」尋遍整院,福伯都沒瞧見東旭和茹兒的人影,於是他繞來舒綠戀房裡,想探看她在不在。

  「福伯,我在。」舒綠戀放下披風,開了門。

  「幸好,你還在。我特定踅回來找你們到街上瞧瞧走。」福伯不進門,反而要舒綠戀跟他出門。

  「瞧什麼?」舒綠戀帶上門,跟在福伯身後。

  「街上熱鬧得緊,聽說芙音公主已擇定冬至那天要下嫁給應將軍了,官府已貼出喜單,皇上還準備大赦天下。總之,跟著我來瞧瞧就對了。」

  「福伯,你說什麼?」舒綠戀扯住埃伯的衣袖,狂濤湧入她平靜的眼中。

  「我說皇上要嫁女兒嘍,舒姑娘,你何時要請我喝喜酒啊?」福伯興沖沖地說著,完全沒發現舒綠戀的異狀。

  舒綠戀住口,遮住悲愴的嗚咽,她還是被他舍下了,任由她在狂風之中搖擺,他的承諾碎成雨點,一點一點地落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流了出來。

  「舒姑娘,你怎麼了?」福伯看見她流下淚,擔心地問道。

  舒綠戀笑了,她淒苦她笑著搖頭。他選擇了權勢和名位,而她,仍是站在牆外,被他所阻隔,可悲地無法越過那座石牆。

  「福伯,我想先去看展和湘漓的墓,你能帶我去嗎?」她抬起頭,異常平靜地問道。

  山西郊外,一處濃密的楓杯中,陣陣清風蕩過,抖落了片片帶著秋意的楓葉。

  黃昏的林中,一時之間,紅艷的楓葉紛飛,漸次撒落在林下的墓碑上,及墓碑前的那抹孤獨身影肩上。

  無視掉落於身上的葉片,舒綠戀輕輕地拾起墓碑上的落楓,心頭再次浮起帶著微微心酸的感動,她喟歎一聲,水漾的眼中隱帶著渴盼的顏色。

  長眠在此的女子合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因為她所愛的男子合眼安睡在她身側,這是所有女人心底最深的願啊!

  說不出的心折哽在她的咽喉,舒綠戀目光迷濛,看不清墓碑上鏤刻的字,可那上頭的字,她早已深深地刻在心版上……

  夫莫展樓合心於此妻褚湘漓動人的傳說,總帶著淒楚的美麗,如隔著細雨的黃昏比日焰高掛的白天,更令人迷醉、悸動。

  湘漓,她知道嗎?她讓愛她的男子拋下傲人的財富,生死相隨,以身殉情,她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在世間男子汲汲營營於富貴權勢時,她和展樓的故事,像一顆石子,直探入舒綠戀的心底,激起未曾敢有的期盼;如一股清流,滋養了她枯萎失望的心。

  但是,我深愛的那個人,他最愛的不是我,是他掌中的富貴權勢,我實在爭不過它們啊……

  心空空洞洞的,好累,她無力再訴說任何事了。

  西方的沆空殘著一抹霞,幾片枯萎的葉被林間的風捲起又落下,舒綠戀搖頭輕笑自己的癡心妄想,這世間深情的女子俯拾皆是,但如莫展樓般的男子卻難尋,傳說畢竟只是傳說……「舒姑娘,該走了,日已將落,再待下去,就看不見路了。」福伯說道。

  舒綠戀點頭,離去的念頭在她的方寸之間成形,東旭和茹兒應早已知道了這件事,卻一直瞞著她。如今,誓言已破,她無法再以往日無波的面孔去面對他們了,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福伯,等會兒到街上,我想買些針線,您先回莊,免得東旭和茹兒找不著先我們會擔心。」舒綠戀鎮定地說道。

  「這……」福伯不大放心讓她一個人到街上去。

  「沒關係,我會很小心的。」

  「好吧,那我陪你走到街上,再回莊內。」舒綠戀點頭,轉頭看了最後一眼,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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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2: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繞了一大圈後,她還是回到了「揚風山莊」,她世上唯一的親人……表哥揚九霄身邊。

  霄已尋至一名心愛的女子,無波的情緒唯有在面對曲琉衣時,才有起伏蕩漾,牽引出真正在乎的一面。

  她是羨慕的,羨慕霄對琉衣的專一,羨慕琉衣擁有霄的全然愛戀。霄在不應該存在兒女私情的時代,選擇了鴦鴛蝴蝶,與佳人相伴。他傻嗎?笨嗎?舒綠戀寧願君崴哥也傻些笨些,這樣,或許他就會、在自己身旁了。

  舒綠戀知道君崴哥愛她,同他對她的愛,卻比不上對名位權力的追逐,所以她走了,放他自由地追逐他要的,從今以後,不再阻礙他,拉住了他騰飛的雙翼。

  原來,水,真的是穿不過石的……

  舒綠戀極喜歡曲琉衣,雖有些嬌性,卻不失坦率。

  這日,她們沿著茂密的樹蔭,在琉衣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綠湖。

  「好舒服。」琉衣脫下繡鞋,將纖足浸入綠湖中。

  舒綠戀也學著將白皙的足踝探入湖中,起先雖被冰涼的湖水凍得瑟縮了一下,可很快地,便戀上透骨的沁涼。

  「琉衣,這兒好美,謝謝你帶我來這。」舒綠戀彎著柳腰,手撥著湖水把玩。

  「你別開心,我並沒有特地帶你來,這地方我每天都來,明白嗎?」曲琉衣紅著臉粗聲地說。她不懂,為何不管自己如何冷淡地對待舒綠戀,她總還是笑吟吟地望著她?

  舒綠戀笑望著遠遠的粉荷,琉衣的心事就像那粉嫩的荷一般,輕易地被窺知。

  「琉衣,要牢牢抓住你的幸福。」舒綠戀心有所感地說道,在天下男子汲於富貴的同時,一顆真心比任何的榮華富貴還來得可貴。

  「霄,他很在乎你。」「他在乎我,並不表示我定得相同地回報他,我若真愛他,這下正好乘機推你下水,一勞永逸。」曲琉衣絕艷的俏臉焚紅,她作狀要撲向舒綠戀,依然否認對揚九霄的情意。

  舒綠戀一愣,須臾,露出一抹解脫的笑,近於自喃地說道:「好呀,我沒有勇氣做的事,你推我一把,全解脫了。」「你想死?」曲琉衣顯然地被嚇一跳。

  舒綠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開口。「我的心早就死了。」在離開他的那一日,她的心就死了,回到「揚風山莊」的,只是她的軀殼、她強顏歡笑的魂魄。

  對他,她無一絲的埋怨,或許,這才是她與他最好、最初也是最後的結果。

  「你別為了一個臭男人而心生輕念,不值得。」曲琉衣抓住她的手,情急地喊道。

  「死亡,有時會讓男人一輩子記著你。」「可是人都死了,惦著還有什麼用,還不如勇敢地活下,繼續尋找自己的幸福。」「尋找自己的幸福?呵,女人一旦離開了所愛的男人,就再也不懂得什麼是幸福了。」舒綠戀蒼白的顏上,綻出一朵淒楚的笑容。

  西風壓過舒綠戀單薄的身影,她住唇,發出一陣輕咳。

  「入秋了,自個兒身子單薄就別逞強。」曲琉衣明明是關心舒綠戀,同仍是不滿地叨念一番。

  「我回屋裡拿衣服。」舒綠戀輕拂開落在衣襟上的落葉,準備起身。

  「免了,你這一來回,天都暗了,還是我去較快些。」曲琉衣說道。

  她一躍而起,衣襟上的落葉飄了一地。

  舒綠戀不及喚她,看著曲琉衣離去的身影,她歎了口氣,眼望向湖面,湖面倒映出一名眼眸透著軟弱的女子,哀哀地回望她。

  壓在心底深處的悲傷悄然而至,偽裝的堅強騙不了它。它像一滴墨,慢慢地擴散,等到整顆心都絕望地染上一層不可救藥的黑色時,才肯罷手。

  舒綠戀閉上眼,緊緊地環抱住自己,心痛分幻成千軍萬馬,侵襲她的身子,無孔不入,無堅不摧。

  「剝……」乾燥的枯樹枝被人踩斷的聲音突兀地響在靜寂的林中,舒綠戀聞聲迅速地收拾起臉上所洩漏的脆弱。

  「琉衣,你來了……」她語未竟,就被一隻女性的手臂推落湖,毫無防備的身子,直挺挺地跌進了湖中。

  沒有掙扎,不曾呼救,舒綠戀沈入綠湖中,緊閉的雙眼始終不曾張開,彷彿不再留戀世上的一切……

  湖上起了一陣風,吹皺了平靜的湖面,佇立在湖邊的男人黑眸陰鷙地盯著湖心,嘴角怒極地緊,俊美的臉龐被夕照染上一層紅潤。

  你為何不掙扎?難道這是你的本意,悄悄地離我而去?不!我不准,仰天的一記怒嘯,應君崴石硬的心裂出一條細縫,裡面滿是焦急不安,他隻身如迅箭地撲進湖底。

  綠戀,你在哪?應君崴張著赤狂的黑眼,拚命尋找那柔弱的身影,寒冷的湖水將他的眼打得紅痛不堪,可他仍兀自張著,在陰暗的潮水中伸長健臂揮開糾結的闐蔓,不斷尋找。

  不是說好要等我的嗎?可惡!她怎能不發一言地離開,讓他承受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果,你的離去是在試探我的決心,那麼,你蠃了,焚心的苦痛徹底將我包圍,腦中想到的全是你孤單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當聽見綠戀離開時,掌握在手中的漫天權勢竟不再如往常地撼動他,反而在每一夜,她淒楚的面容總是一次一次地來到他夢中。綠戀,如果我之前還有那麼一點兒遲疑,此刻都沒有了,我不再受到權勢利祿的誘惑,沒有了你,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籐蔓開了,露出了躺在湖底的舒綠戀,那散亂在水中的烏髮是黑暗中的魂魄,絲絲地抽離她的身;白皙的臉龐是謝落的花朵,歸附於泥中。

  應君崴揪著心,痛著眼,長臂慌亂地揮開阻著他的水草蔓籐。

  我來了……應君崴一握住舒綠戀的手,便再也不願放開,他緊緊地將她抱在胸前,托住她紛亂的發,不讓她的魂魄有一絲的飄離。

  抱著舒綠戀,應君崴衝出混沌的水面,眼角的濕潤分不出是水是淚。他放下了懷中冰涼的女體,修長的指尖按向她的脈搏,可他只聽得見自己如雷的心濼,卻感受不到她脈問的濼動。

  「不!你是我的,誰也不能帶走你!」應君崴支起舒綠戀的身子,透過他溫熱的掌,將源源的真氣傳入她冰透的沐內。

  你已經放棄了嗎?你曾說過要翻越我心中的石牆,現在石牆塌了,你快睜開眼看著我……徹底的心亂,讓應君崴沖了氣,他悶吼一聲,吞下一口氣血,手仍是不斷地運出自己的真氣。

  恍若感應到了應君崴內心的狂喚,舒綠戀的脈息慢慢地抽動了下。

  應君崴感受到了她微弱的生命跡象,更是加勁地運氣,舒綠戀的背上冒出了縷縷白煙,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靈魂終於回來了。

  應君崴收回掌,溫柔地傾前摟抱住舒綠戀,她的魂走了,可他的心還需要她溫熱的身子來安撫。

  溫熱的薄唇挾著一抹的血氣印上了她冰涼的唇瓣,將她的蒼白染上一層美麗的嫣紅。

  唇上的溫熱偎熱了舒綠戀,她緩緩張開了合上的眼眸,有些失焦的眼在看清身旁的人時,驀地扯出一道苦笑。君崴哥?怎可能是他?許是自己來到了陰曹地府,才會見著他的人,她好累……舒綠戀合上了眼,不想讓失望再一次欺凌她無依的魂魄。

  遠處漸傳來人聲,應君崴放開了她,溫存地望了舒綠戀最後一眼,便一閃,隱入草叢中。

  她已醒來數天了,倚在床鋪上的憔悴容顏映著一抹奇異的紅潤,她顫抖地舉起手摸向自己的唇瓣,軟馥的唇瓣有些微溫,依稀有著那日的記憶。

  落水那日,她明顯地感受到他就在身旁,他的唇是火熱的,不似他的眼那般冷淡,當他的唇密密地印合上她的,她直以為是閻王給她的最後願望。

  他從未主動接近她,便別提如此親密的情事,如果真要她落河才換得這死前的一吻,那她願意化為一縷孤魂,每日承受落河時的痛苦,只求他最後的一吻。

  她躺下身子,月色透過窗欞,在她略微蒼白的臉上投下層層陰影。如果能回到從前不懂愛的日子,或許,她就不會如此痛苦了。舒綠戀望著窗外的月眉,幽幽地歎了口氣。

  可是不懂愛,她便無法體會愛上一個人時那種美麗的心情,無論喜、悲,都是每一段珍貴的記憶……窗外的月下,一襲藍色的衣袂飄揚在空中,灑落在應君崴身上的不再是不可親近的幽冷藍光,而是一圈圈纏繞著他的溫柔光影。

  應君崴推開門走進,看著她熟睡的臉龐,一股幸福的暖意飛來,停靠在他的胸膛。

  這幾日,他一直在她身旁,悄悄地注視她。看她冥想,聽她歎氣,總覺得看不厭她,他心底築起的高牆早被她一點一點地滲透,一滴一滴地裂出條縫。只是,自己仍不自覺磊大的高牆只剩下一層空殼,只要風輕輕的一吹,便轟然倒塌。

  應君崴舉起手,溫柔的長指慢慢地撫過她的頰邊。「綠戀,我的綠戀……」應君崴輕喃,眼中情意瀰漫。

  「嗯……」眠在清淺夢中的舒綠戀恍若感受到了應君崴的呼喚,她緩緩地張開了雙眼,迎進一雙熾熱黑亮的眸子。

  原就萬籟俱寂的夜,更加靜默了,連空氣也凝止不動,惟有窗外的風,不解風情的吹進屋,在兩人眼中的愛戀下低飛,卻怎樣也不敢唐突他們對望的眼神。

  「你……」舒綠戀眨了眨眼,淚倏地墜下,這是夢嗎?還是已過了一次輪迴,前世無緣,直到來生才見著了他。她顫抖地伸出手,想確認眼前的男子是否真實地存在。

  「啊……」她輕嚀一聲,溫熱的膚觸,宣告他的真實,她急遽地收回手。

  可應君崴不准,他牢牢擒住舒綠戀的手,貼在頰邊。「是我,我來接你了。」在決定離去之時,本以為再也無法見面,渴求的容顏總在夜夢中襲進她的夢中。夢裡,在「過雲山莊」,她的魂魄依舊苦苦地候著他,日復一日,無止境地等待著。

  舒綠戀絕望地奢想她只能在夢裡或來世才能尋到他,可當他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她茫然了。她不懂他的話,更不懂他眼中朗朗的情意,他已決定捨下她,走向權勢,怎會出現在這?在她眼前?

  應君崴黑亮的眸看透她的迷惑,低沉的聲音湧著陣陣的柔意。「我來接你回「過雲山莊」,終老一生。」她回望他,他的眼沒有半點遲疑、半絲欺騙,舒綠戀被擒住的手反握住他溫熱的大掌,已然荒蕪的心泔,被他眼中的情意一拂,又長出了初生的苗,在他吐露的言語中微弱卻堅強的滋生。

  多日的苦楚,一旦釋放,她幾乎癱軟了身子直要偎進他的懷中汲取安慰,可一瞬,芙音公主的臉龐迅速地在她的腦際一閃,她一愣,勒住了遽然潰散的情思,落寞地搖頭。

  「你搖頭已來不及了,這婚約,我是毀定了。」應君崴長指定住她搖晃的螓首,黑眸不容拂逆。

  「不行!」舒綠戀急喊,他娶的是公主,毀婚可是會身敗名裂,甚或抄家滅族,這罪過不能由她造成。

  「聽我說。」應君崴不由分說地環住她,讓舒綠戀棲息在自己的懷中。「天底下,已無應君崴這人,他已在一次渡海中遇難,海水沖散他的屍首,任何人皆尋不到。」為了她,他安排了一切,捨棄了所有,就只為了追回她,可她,卻給他怵目驚心的死別,教他在苦痛中沈淪,她才是天底下最殘忍的人。

  她聞言,從他的懷中抬首,白淨顏上的水眸震顫地激起水波。集權勢名祿於一身的他,竟願意以死來隱姓,捨富貴以埋名,君崴哥的語調雖淡然,但她知道,隱在底下的掙扎,必定心力交瘁。

  我等到他的心了嗎?晶瑩剔透的淚,再次紛紛落下。

  「你的權勢、富貴怎麼辦?」舒綠戀為他不捨地問道。

  「富貴榮華如雲煙,只盼佳人共同眠。」應君崴溫柔地拭去她的淚,瞭然地吟道。

  「你知道「過雲山莊」的故事?」她有些驚訝,這些風花雪月的傳說怎會入他的耳。

  應君崴淡出一抹笑。「見過莫展樓幾次面,他是個鷹隼出色的男人,為了一個女人,他竟願以身相殉。我自問我捨不下一切,作不到莫展樓那般的地步,所以買下了「過雲山莊」,算是對自己微薄的慰藉。」他每年兩次到「過雲山莊」,貪圖的就是它讓自己忘卻了一切的權勢名祿,讓他可自由地放逐自己的心……「但現在,我可以明白的宣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莫展樓為地做的一切。」應君崴目光灼灼地對著她,他的詐死,隱遁於世是愛她、惜她的最好的證明。

  「你真不覺得可惜?放棄了掌握在手中的一切。」舒綠戀仍是無法全然釋懷,她不願意自己真如一顆絆腳石,絆住了他的前程。

  「可惜?不。」應君崴輕笑地搖頭。

  「你無須自責,沒有了將軍這盛名,我活得倒自在些,況且我暗中經營的銀號和票號已擴大得不容許我漠視了。從今後,海上的應將軍已消失,而商場上的應老闆正伺機而動。」舒綠戀將臉埋人應君崴的懷中,沾染他溫暖的氣息。「我好傻,竟想用死來讓你記住我,如果,我真成了一縷亡魂,對你、對我都是最殘忍的。」見她落水的痛楚再次焚過他的心,應君崴緊緊地摟住她,深怕她會就此飛離他懷中,冷靜的臉上有著陌生的激動。

  「別離開我,我無法再承受一次椎心泣血的苦痛。」他俊美的臉龐埋在舒綠戀的發中,悶吼的聲音壓抑地傳出。

  「當我聽到你將迎娶公主時,我就已嘗過這種椎心泣血、疼痛難當的感受了。」

  她苦澀地一笑,握住應君崴的手,十指糾纏。

  「我愛你。」應君崴的長指也緊緊地回握她。

  應君崴的話綻出她頰邊的兩朵紅花,花嬌似艷,引人垂憐。

  「跟我回「過雲山莊」,隱姓埋名,優遊自在地終老,好嗎?」應君崴胸中的石塊全部崩坍,一顆愛她的心自由地跳動,不冉冰囚在權祿慾望中。

  舒綠戀毫不猶豫地點頭,她推倒應君崴心中的那道石牆,釋放出一顆早欲飛向她的心。

  水,終究穿過了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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