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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懺情狂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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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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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6:3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懺情狂君  作者:茉曦

初次見面,莫展樓便深深眷戀上她的柔弱,
默默心疼她的無語;
向來無情的心,因愛她而溫柔了。
但背叛,竟是他深情的回報。
呵!一片真心竟換得如此折磨。
他要她也嘗嘗這痛苦的滋味!
一件衣裳,讓褚湘漓掉入了冷絕的地獄中!
他怎能如此殘忍地傷害她?在她無可救藥地愛上他之後?
她知道,自己只是個無父無母的啞子,配不上他;
但她如何能遏止自己的癡戀?
心,早已淪陷,無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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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6: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雪地裡一匹滿身傷痕的馬馱著一對父女不住地狂奔著,突然間,伴著一聲尖銳的馬嘶,馬上的男人緩緩抬頭看到映在眼前的「過雲山莊」,使用僅存的力氣抑止住馬的奔騰,讓它停在山莊的門口,但卻因受傷過重而不支落馬。男人落馬後,馬背上的小女孩見到父親倒在地上,弱小的身子掙扎想下馬,無奈馬太高,始終無法下來。

  此時,剛獲知通報的莊主莫元鳳,迅速地來到莊外,一向從容的臉在看到躺在地上男子的面目時,倏地大變。

  而莫元鳳身後跟出的少年看到馬上的女孩時,不禁怔忡了一下,小女孩那雙水靈的大眼緊緊吸引住他的目光。

  還在馬背上的小女孩,見到父親被一名高大威嚴的男子抱起,緊張得想從馬上躍下,霎時,一個小身子就要從比她高一倍的馬上跳下來,少年心裡沒多想,一個箭步衝向前去,左足一蹬,就輕巧地把馬背上的小女孩抱起,緩緩落在地上。

  小女孩雙腳落地後,便急忙拉住抱著爹爹的那名男子。

  「你是湘漓吧!」莫元鳳小心翼翼地抱起臉色蒼白的好友後,才轉頭對小女孩說道。

  「你不記得莫伯伯了嗎?小時候你還常和展樓在一塊呢!」莫元鳳試圖喚醒她的記憶,腳下不敢有任何耽擱地向莊內前進。

  快速前進的同時,他飛快地對方才就一直跟著他的少年說:「展樓,先把湘漓帶進來,天氣凍著呢!」

  「福伯,那馬你先叫人牽進馬廄去照顧,再快馬去請杜大夫過來一趟。」

  「是的,莊主。」

  莫展樓拉著湘漓的小手跟在父親後面進莊,奇跡似的,一向認生的褚湘漓,竟任由莫展樓牽著自己的手,透過他溫熱的手掌,一顆驚惶的心好似也慢慢地定了下來。

  想到剛剛在眾人訝異的目光下,抱她下馬的那一幕,莫展樓心中也略感訝異,只知道當時腦中就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便沒多想就衝上前去,他暗暗驚覺自己對她竟有莫名的在意。

  莫元鳳將受傷的男子輕輕放在床上,臉上因好友的病情而凝眉不語,他雖不懂醫術,但由好友的氣息漸漸虛弱也知道拖不到幾刻。

  「湘漓,待會兒杜大夫就會過來了,你別再哭了。」莫元鳳安慰著淚流滿面的褚湘漓。

  褚湘漓抹了抹眼窩,將滿眶的淚水又逼了回去,她走到莫元鳳的面前跪了下來,受凍發紅的指頭指了指躺在床上的父親,然後將頭便用力地往下磕。

  「湘漓,別這樣!」就在大家以為湘漓的頭快要碰到地上的時候,一雙手早已托在地上牢牢地接住她。

  剛剛莫展樓看到褚湘漓朝著父親跪下的時候,心裡便有一種驚覺,於是便密切地注意她。沒想到她竟是將頭往下磕,她一有動作,莫展樓便毫不遲疑地伸手托住她。

  眾人都呼了一口氣,原本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莫元鳳讚許地看著機警的莫展樓。

  「湘漓,你這孩子別這樣,莫伯伯會盡最大的力量去救你父親,你放心吧!」莫元鳳拍拍她的肩頭。

  湘漓感激地看著莫元鳳,她張口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啊啊……的單音迴盪在這屋裡……

  湘漓喉間發出的暗啞聲,將莫元鳳嚇了一跳,他蹲下來握住她的肩頭。「湘漓,你怎麼了,你會講話的啊!小時候,你還常常念唐詩給莫伯伯聽的啊!」莫元鳳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湘漓搖搖頭,小嘴閉得更緊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每次開口都只是啊啊的單音,小臉上滿是黯然。

  莫展樓的心猛地一揪,他困難地嚥下口水,壓下想過去安慰她的衝動。

  突然,一陣濃郁的香氣襲來,只見一名艷麗的女子風情款款地走進來。

  「湘漓,這是淑玉夫人。」莫元鳳忍住難過,站起來為湘漓介紹。

  湘漓恭敬地朝她彎身欠安。

  「別多禮,你爹是老爺的好友,大家都是一家人,別那麼見外。」淑玉夫人瞧娃兒長得挺粉嫩的,伸出手想摸她的臉頰。

  小孩子的心是敏感的,湘漓在淑玉夫人的眼中沒有看到像莫伯伯和莫哥哥發出的親近之意,她心下一驚,便戒慎地躲在展樓的身後。

  紛亂的腳步聲,解救了淑玉夫人尷尬地懸在半空中的手。進房的是福伯和另一個手拿竹盒的男子,後面跟著的一個少年,正因劇烈地奔跑,而喘息不已,房裡的人一見男子來到,忙讓出來一條路。

  「杜大夫,麻煩你趕緊替我這位兄弟看看,無論多珍貴的藥材都沒關係。」莫元鳳迎向他說道。

  趁著杜大夫的到來,淑玉夫人忙不迭地縮回手,臉上閃過一絲惱怒的神情,在聽到莫元鳳的話後,神色更加難看,但轉瞬間,整個臉龐又是一片和善。「是啊,無論如何請你救救他,否則這小女孩可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兒了。」我可不想養她一輩子。

  杜大夫向湘漓微微一笑後,隨即仔細檢視褚仲人身上的傷勢,只見大大小小的傷約有十二處,最嚴重的是前胸的一刀,已入骨三分,隨著檢視的結果,杜大夫的臉色愈來愈凝重。

  湘漓見杜大夫歎了一口氣,一張小臉因緊張而蒼白地皺在一起。

  杜大夫看著湘漓淚霧的雙眼,他不知道她弱小的是否能承受這個打擊,他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猶豫地開口。「你爹傷勢太重,情況不太樂觀,恐怕……」湘漓聽到此,身子一軟,幾乎站不住,站在她身後的展樓趕忙將她扶住。

  「咳——咳——」褚仲人不知何時醒來,氣若游絲地喘著氣。

  湘漓一看父親醒來,欣喜地趴在父親的床邊。「湘漓,咳——」褚仲人不捨地看著女兒。

  「咳!咳——湘漓乖,先讓爹……跟莫伯伯說話……元鳳兄,這趟來到山西做生意,回程想來拜訪你,沒想到遇到一群殺人不眨眼的盜匪……」褚仲人停頓一下,調整一下自己原本就微弱的呼吸。「那些盜匪搶光錢後,還想滅口,孩子的娘躲不過……我拼了老命帶著湘漓逃了出來……沒想到,這孩子竟被嚇啞了。」褚仲人努力地想用簡短的話語,說出事情的經過,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湘漓看著血色一絲絲地從父親臉上逸去,小小的臉蛋佈滿淚珠。

  「湘漓,爹不行了,以後你要聽莫伯伯的話……莫兄,湘漓她就煩勞你是。」他顫抖地伸出血流如注的手。

  「褚兄,我會好好照顧湘漓,你儘管放心。」莫元鳳一把握住好友的手,承諾地說。

  褚仲人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著扶著女兒的展樓,他知道女兒以後生活將會無憂了,他點了點頭說道:「莫兄,仲人在此謝過了。」說完,褚仲人的目光慢慢渙散,呼吸漸漸止息了。

  湘漓無聲地趴在父親的胸前啜泣,一些比較年長的奴僕及女眷也忍不住頻頻拭淚。

  看著那雙弱小的肩膀不住的抽搐,莫展樓覺得自己的心快窒息了,他走向前,單膝跪在湘漓的身邊輕聲說道:「想哭就大聲的哭,別再壓抑自己了。」他不願看著她緊緊地壓抑悲傷的情緒。

  湘漓遲疑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投入他的懷裡,她抱住他低低切切地哭泣,將這一天所遭逢的變故、悲傷,盡付在淚水中。

  莫展樓拍拍她的後背,低聲說些安撫的話,直到她的哭聲漸歇,沉沉地睡去。

  「展樓,讓福伯抱她到閣房裡休息吧!」莫元鳳眼裡的哀傷未退,沒想到多年不見的好友,這一次竟將永別了。

  「不用了,爹,我抱她去就可以了,您和福伯辦理褚伯伯的後事吧!」

  莫展樓端詳著懷中全然信任他的女孩,心中滿是暖意,青澀年輕的臉上有一股連他自己也沒發現的奇異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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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年後

  初秋的滄浪亭內,兩個風采卓絕的男子正對弈著。有趣的是,兩人的目光最長停留的焦點,不是棋盤上,而是滄浪湖旁的一個女子。

  湖心吹來一縷縷的清風,不時拂起女子的髮絲,映著夕陽的臉,是一張令天下女子艷羨的容顏。

  湘漓想到展樓哥即將遠行,輕輕歎了一口氣,自從莫伯伯在前幾年不幸染病去世後,展樓哥他就一手負擔起這個家族的興盛,南北奔波,停留在過雲山莊的時間並不多。湘漓對他在外面的事業毫無概念,只知道過雲山莊是愈來愈大,而他在的時間是愈來愈少了。

  這幾年,山莊內修築了許多亭園、樓閣、假山假水,這滄浪亭就是在他的策劃下,構築出來的。

  亭內的莫展樓聽到湘漓的歎息聲,擰了一下心,目光又再次離開棋盤望向她,手中的棋子被他握得軋軋作響。

  「展樓,目前的局盤是你佔優勢,歎什麼氣?該歎氣的人是我才對!」杜臨風挑起一道眉。

  自從父親死後,莫展樓勤於練武,廣納武師,凡是莊內男丁一律教以防身的功夫,而他自己的武功,也更上層樓,愈加精深,所以他能聽到湘漓些微的歎息聲,而杜臨風不行。

  湘漓離開湖邊,緩緩走到涼亭,她的眼睛雖然在觀著棋盤,但是心卻飛到千里之外了。終於在他們一盤棋結束後,湘漓再也忍不住地在紙上寫道:

  展樓哥,你這次出門,要多久才能回來?

  「如果順利的話,十五天之內就能回來,我不在的期間,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知道嗎?」莫展樓出門在外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湘漓看著身前昂藏的男子,臉上不由染上淡淡的紅暈,他已由十年前的春風少年,變成一個俊美不羈的偉岸男子;自己幼小時的孺慕之情,也不知不覺中轉變為少女的情愫。

  「這麼多年來,走訪那麼多的名醫,竟然沒有一個有用,簡直是一群欺世盜名的庸醫。」莫展樓憤然地將拳頭捶向石桌。

  「哎呀,莫兄,你這樣說可就不對了,好歹我也幫湘漓診治過,你這不是連我也罵進去了嗎?何況我早對你說過,湘漓的身子,必須長年累月慢慢調養,不是一蹴可幾的。」杜臨風趕緊為自己的聲譽澄清。

  這幾年,莫展樓除了南來北往的擴展生意外,最重要的是要為湘漓走訪名醫。湘漓的身子,正如臨風之言,必須長年調養;但是對於她的聲音,他始終存有希望,所以莫展樓堅信多覓一名醫,湘漓就多一分開口的機會。

  湘漓搖搖頭,自責地在紙上寫道:

  我知道自己的身子,你們不要為我操心,我會按時吃臨風哥給的藥。

  「嗯,藥要是喝完了,再讓小紅去臨風那兒抓。臨風,一切就拜託你了。」莫展樓也不明說是為了她的聲音的事,就讓她單純以為是為了她的身子吧!

  「這麼多年的哥兒們了,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咱們雖然沒有彩鳳雙翼,可是彼此卻心有靈犀一點就通,你說是不是!」臨風朝著展樓眨眨眼睛。

  湘漓和展樓被杜臨風的話逗出笑來,一時間,滄浪亭內充斥著三個人的笑聲。兩個男人癡看著湘漓的盈盈笑臉,眼底都有著深深的眷戀。若問深淺,難分軒輊,若論長久,兩人又豈是朝朝暮暮。

  朦朦朧朧,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了,依稀只記得被一雙堅定清湛的眼眸注視著,彷徨的心便不再遊蕩、不再絕望。

  湘漓夜半醒來,情思輾轉,再也無眠,索性披著外衣,走到窗前凝視高掛空中的月輪,他現在正在回家的途中嗎?她幽幽地想。

  推開房門,漫步走到滄浪亭,清晨的露珠有些涼意,湘漓打個哆嗦。這滄浪亭是她最喜愛的地方,名字取自屈原賦中的「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閒暇無事時,她最喜歡到這兒望著湖水發呆。

  等到漸聞人聲時,湘漓才走回後院。她起個小火熬著藥,這藥已經喝了好多年了,身子卻依然如往昔一般。想到臨風哥說這藥可調養身體,有益筋骨,喝多了,還可以養顏美容,那半哄半騙的模樣,不覺噗嗤一笑,一股暖流緩緩流向胸口。這世上有臨風哥和展樓哥二人如此關心自己,便已足夠了,至於身子大概就注定如如此了。

  「小姐,您怎麼自個兒熬藥,少爺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小紅遠遠地就看見湘漓蹲在地上煽著柴火。

  湘漓搖搖頭表示無妨,仍繼續地把小柴棒扔進小火爐。

  小紅連忙搶下柴薪。「小姐,您別難為我了,這藥還是讓我幫您熬妥當些!」

  「小姐,我該侍候您吃飯了。」小紅將手上的灰塵拍掉後,站起身子。

  湘漓比個手勢對小紅說:我不餓,你別忙了。

  小紅從小就服侍湘漓,所以一些淺顯的意思,透過簡單的手勢及兩人的默契,小紅便明瞭了。

  「不行,小姐您這麼瘦,再不吃飯,少爺回來後肯定會暴跳如雷,到時我可慘了。」小紅一想到少爺發脾氣的模樣,就打了個冷顫。「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看到您瘦弱的樣子,一定會很心疼的,為了不讓少爺心痛,您就多少吃一點吧!」小紅故意捧著心,促狹地說。

  湘漓耳根發燙,忙用手掩住雙頰。這小紅怎生的,一大早便胡言亂語,要是讓旁人聽了,怕不生是非了。靈動的雙眼嗔了小紅一下,丟下小紅便往屋裡走。

  「小姐,您別那樣的看著我,小紅的魂兒快被您勾去了,無怪乎,少爺眼裡自始至終就只有您一個,要是我,早把您藏起來,不讓人看了。」小紅萬分艷羨,心裡想像著小姐與少爺拜堂完婚的美麗畫面。

  湘漓見小紅不知想啥,想得兩眼閃著微霧的淚光,淘氣地伸手在小紅的眼前晃來晃去。

  咦?新郎倌要掀頭蓋了嗎?小紅呆楞一下後,馬上回復機靈,向湘漓恫嚇道:「好小姐,您竟回捉弄我,今天非得侍奉您吃一大碗飯!」

  湘漓全身暖烘烘的,這些年展樓哥不在的期間,要不是身旁這位情同姊妹的女子,怕自己不早被相思的苦澀給折磨殆盡了。

  小紅暗歎一聲,知道小姐善良的天性又犯了,服侍她本來就是自己的職責,沒想到她竟對自己姊妹相待,不以主僕視之,小紅心裡當然受用,不知不覺中,兩人之間的情誼也更加深厚了。

  可是,這也是小紅最擔心的地方,小姐總把別人對她的關懷誤認為是對自己孤啞的同情,就連少爺對她的情意也是如此。小姐根本不知道少爺對任何人都不假顏色,冷然相對,在商場上也是以無情鷹隼著稱,再怎麼搖尾乞憐,也不會動搖,同情兩個字絕對和少爺扯不上關係,偏偏小姐這會兒出現少有的堅決,固執得不願相信,唉!願天祐少爺。

  「小姐,您在休息嗎?」小紅輕敲湘漓的房門。

  放下手上的毛筆,湘漓打開房門讓小紅進來,小紅看到桌上的筆墨紙硯,恍然道:「原來您又在習字了。」

  「我雖然字識得不多,但也知道小姐您字寫得極好,少爺教您讀書寫字,果然沒白費工夫,要是教到像我這種素質差的,與其練完一缸水,我寧願用喝的還比較快哩!」小紅一臉悻悻然。

  「咦,您在寫些什麼?」小紅歪著頭不解地看著湘漓寫的字。

  湘漓臉一紅,連忙將字紙藏在身後,俏臉低垂。

  「我知道了,您在抒發您心中對少爺的情意,對不對?天啊,小姐你您也太不會掩飾了,您如果不臉紅,我還猜不出來,您的俏臉一紅,小紅再笨,這會兒也知道了。」

  湘漓臉蛋羞紅,雙手無措地揉著身後的字紙。

  突然前院傳來一陣陣的歡叫聲,大夥兒全放下手邊的工作,跑向前院。小紅莫名其妙地走出去,隨手抓住一名正要走向前院的奴婢,問道:「怎麼了,前院發生什麼事了?大家怎麼都急急忙忙地走向前院?」

  「少爺回來了,聽說還帶了一位嬌滴滴的美人兒呢,大夥兒正要前去瞧瞧,你要不要一塊去啊!」被抓住的奴婢,焦急地望著前頭,生怕去遲了,大美人就看不到了。

  「什麼嬌滴滴的美人,要說美人,這房裡就有一個絕世大美人,真是少見多怪!」小紅斥道。

  小紅快步回到湘漓房裡,喜孜孜地宣佈。「小姐,您別再揉那張紙,再揉就成球了,難不成您想拋繡球招親,少爺可不會准的。剛剛的那一陣騷動,您猜怎著的,是我們玉樹臨風,膽氣橫溢的少爺回來了。」最近剛學這二句成語,有機會當然得用上一用,開玩笑,這年頭不大方地顯現自己的才能,別人是不會發現的。

  他終於回來了,一陣陣銳利的喜悅襲上湘漓心頭,她對著銅鏡,慌慌張張地摸摸臉頰及雲鬢,她的模樣還好吧?她轉身面對小紅,發亮的雙眼詢問地看著她。

  「小姐,您的樣子很美,放心地出去迎接少爺吧!」原來再美麗的人在面對自己愛慕的人時也會手足無措,小紅此時深深地體會到。

  「走慢一點,少爺不會跑掉的,您別急!」小紅看湘漓步伐愈走愈快,著急地在她身後喊著。

  突然,湘漓急匆匆的腳步瞬間停遽了,跟在湘漓後頭的小紅煞不住自個兒的身勢,整個人碰撞到了湘漓,彷彿慢動作一般,小紅眼睜睜地看著小姐的身子就要被自己撞倒了。

  在眾人驚呼中,一雙強健的臂膀適時出現,托住湘漓下垂的身子。

  似曾相識的情境,讓湘漓憶起當初來到過雲山莊,也是他將無助的自己抱下馬背,無來由的,激動的淚霧竟瀰漫了雙眼。

  「怎麼了,是不是身子哪裡摔疼了?」莫展樓的眉頭緊鎖著。

  湘漓搖搖頭,只是全然地注視著他,他還是一如原來的瀟灑俊雅,舟車的勞頓沒有減少他的脾氣,反而更增添了一股目空四海的傲氣。

  「小紅,你是怎麼照顧小姐的!萬一因你的莽撞讓湘漓受傷,你擔待得了嗎?」莫展樓口氣嚴厲地斥責小紅。

  小紅咚一聲地跪在地上,臉色慘白,求救的目光望向湘漓,此刻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小姐了。

  湘漓輕拍莫展樓的手臂,安撫著他,她走到小紅面前溫柔地扶起她。小紅驚甫未定地直發抖,嘴裡不住說著抱歉的話語。

  湘漓突然覺得有股冷冷的目光射向自己,順著目光,只見一個嬌媚的女子,站在展樓哥後頭,眼裡頗具敵意。

  望著她竟讓湘漓想起淑玉夫人。湘漓搖掉背脊浮起的涼意,友善地向那名女子微微一笑,但那女子竟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莫大哥,這就是你家,好壯觀喔,不輸我爹的將軍府呢!」女子不甘一直被莫展樓冷落,主動地走到莫展樓的身邊搭問著。

  「湘漓,這是李將軍的閨女,李丹櫻姑娘。」莫展樓幫湘漓介紹道。湘漓尚未點頭示意,李丹櫻就被淑玉夫人親熱的手握住。「你的父親就是名聞遐邇的李意將軍嗎?」

  李丹櫻揚起雙眉,驕傲地道:「沒錯,李意將軍就是我爹。」

  「我就知道,光看你的氣質容貌,一定是將門之後,果然被我說中了。」淑玉夫人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我是展樓的二娘,你不嫌棄的話,喊我一聲二娘即可。你們長途跋涉一定累壞了,快進屋歇著。」李丹櫻對她過於親熱的舉動,絲毫不以為意,因為她早已被眾人嬌寵慣了。

  「等一下,我要先幫展樓換藥。他為了救我,手臂受了傷,不過,那些個盜匪也全沒一個好下場。」李丹櫻邊說邊小鳥依人地偎近莫展樓。

  他受傷了。湘漓臉色一下刷白,牙齒緊咬著紅唇,不斷自責自己剛才為何沒看出展樓哥的異狀,還讓他受傷的手抱著自己。

  湘漓走向展樓,緩緩拉高他的衣袖,果然,古銅色的右手臂紮著一圈圈刺眼的布條,她顫抖地輕輕撫上他受傷的手臂。

  「湘漓,沒什麼,只是一點小傷罷了。」

  「怎會是一點小傷,這傷口可大了,展樓我們先進莊內換藥,否則傷口又要裂開了。」李丹櫻擠到湘漓和莫展樓的中間,佔據了莫展樓沒有受傷的手臂,扶著他走進莊內。

  「是啊,丹櫻姑娘你趕緊扶著展樓先進屋換藥,傷口惡化了可不好。」淑玉夫人忙不迭地道。

  「好一對金童玉女,真令人欣羨。湘漓,你自便吧,我也要進去了。」淑玉夫人待兩人進莊後,故意說給湘漓聽。

  不知從何說起的失落惆悵,撞擊著自己,湘漓心中最深的隱憂,還是發生了,展樓哥終於遇到足以和他匹配的女子。空曠的庭院中,湘漓思緒一片空白,呆呆地站在風中。

  過雲山莊燈火通明,為原本富麗的山莊照得更金碧輝煌,莊內正為莫展樓等一行人擺宴洗塵,觥籌交錯,酒席上水陸雜陳,餚香酒美。

  湘漓無視眼前的美食餚饌,眼光頻頻流向此刻正在談笑風生的莫展樓,以及嬌媚靠著他的李丹櫻。

  「你們別逼他再喝酒了,他是受傷的人,不能喝那麼多酒。」李丹櫻幫他擋著酒,儼然一副女主人樣。

  湘漓難過地低下頭,一層淡淡的哀愁籠罩在她的臉上。

  杜臨風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知該高興或生氣。高興的是他情場上最大的敵手,似乎琵琶別抱,生氣的是,莫展樓完全當湘漓似隱形人般,不顧湘漓感受,逕自和別的女子談笑。

  「原來如此,那山賊也太不知好歹了,將軍的女兒也敢搶,丹櫻還好遇到我們家展樓,否則今天情況恐怕不是這麼樂觀了,說起來,你們可真是有緣分。」淑玉夫人細長的眼偷偷看著莫展樓,他沒有生氣吧!

  說實在的,她還真有點畏懼這個器宇軒昂的繼子,這家裡的一磚一木,都是莫展樓賺回來的,經濟大權掌控在他的手上,充其量,莫展樓只是尊重她是二娘罷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恐怕連湘漓那個啞丫頭還不如。

  淑玉夫人夾了一塊肉放進李丹櫻的瓷碗。「丹櫻,你有沒有受到驚嚇,你嬌貴的身子,可疏忽不得,待會我叫瓶兒幫你燉藥參補一補身子。」淑玉夫人刻意討好著李丹櫻,畢竟將軍之女比一個孤啞的家世好太多了。

  「二娘,您待我真好,今天要不是展樓,我可成了刀下孤魂了!我一定要照顧他到痊癒為止,我才心安。」

  莫展樓不置可否,只是隨興地飲著酒,面孔不似平日的冷硬,充滿著瀟灑俊雅的魅力宛如下凡嬉戲的神祇,李丹櫻迷戀地看著他,心中更加堅定要委身於他。

  「李姑娘,難道你沒有帶會武功的家丁同路前往嗎?」杜臨風頗感疑惑。

  「才不呢!那些會功夫的侍從都長得好嚇人,面目黝黑,肌肉糾結,不知情的人,還道我和土匪同行。」她撇撇嘴。

  席上的人聽了全都大笑,只有杜臨風和莫展樓不以為然,這女娃太任性了,怎可以人的面目判斷善惡。

  「現在想想,還真可怕,展樓你會一直保護我吧!」李丹櫻嬌媚的臉偎向他。

  湘漓屏氣凝神等待他的回答,緊張得指甲深陷進掌心。

  「李姑娘,只要你在莊內的一天,就是我們莫家的責任,莫展樓向你保證。」他淡淡的眉眼始終未離手中的酒杯。

  「那我如果在莫家莊待一輩子,你是不是也保護我一輩子。」李丹櫻由眼角的餘光,知道湘漓正在注意著他們,身子示威地更往莫展樓身邊靠。

  「當然。」他的嘴角泛起了一個若有似無的笑。

  湘漓腦中隆隆的,從酒席一開始,他冷淡的態度,就狠狠地刺傷自己。沒想到他竟還當著自己對別的女子允諾,她的傷口好似被撒了鹽巴般,疼痛不堪。

  杜臨風看著湘漓愈益垂下的頭,猛然從座位上站起。「各位,我和湘漓吃飽了,請容我倆告退,慢用。」說完,逕自拉起湘漓的手走出大廳,留下一室的錯愕。

  「展樓,你這朋友怎麼回事,我們才吃到一半,他就要離席,真掃興!」李丹櫻嬌叱。

  「丹櫻,人家說不定現在正情意正濃,忙著訴說情話,怎還等得到要吃完飯……」淑玉夫人曖昧地朝丹櫻擠擠眼。

  砰一聲,莫展樓重重的放下手上的酒杯,把在席的人都給嚇了一跳,淑玉夫人緊張地嚥了口口水,絞緊雙手以掩飾不住的顫抖,及內心的害怕。

  晚秋的夜,涼如水,湘漓吸了一口冷空氣,不覺地打了個哆嗦。

  「都是我不好,沒徵求你同意就把你拉出來,忘記外面的氣溫比較低,你等等,我進去拿件衣服,讓你披著。」杜臨風自責地往大門走去。

  湘漓見狀,忙搖搖頭,隨手撿了個樹枝,在地上寫道:

  剛剛只是不適應,現在好了。

  此刻展樓哥和那位李姑娘聊得更酣了吧!湘漓仰望天空,千百顆的星子,正閃閃發亮,或許展樓哥的星星終於降到他的頭上了,那顆屬於自己的星星在哪兒呢?

  杜臨風看著落寞的湘漓,鬱鬱地想道:為什麼我們兩人,你眼中始終只有他,難道你不知道當你望著他傷心落淚時,我的心也在悄悄滴血,為你的無情於我,怨你的有情於他,我也是愛著你的啊!杜臨風心緒轉動,情不自禁,脫口而出:「湘漓,這世上關心你的人不只展樓,其實我對你——」

  「對她怎樣?」莫展樓的聲音插入。

  杜臨風苦惱地看著不速之客,湘漓則鬆了一口氣,她知臨風對她的執著,但她的心已經給了別人,沒有第二顆心可以再給人了。

  「你笑什麼!」杜臨風頗感威脅道。

  「臨風,我笑你的不解,這世上關心湘漓的人確實不少,但湘漓知道,我是最關心她的。」彷彿為了證明他的話,他一把握著湘漓的手,將她的身子往懷裡帶。

  湘漓和臨風俱被他這突來的親暱舉動嚇了一跳,適才在大廳上的他和此時的他簡直判若兩人,難道他是存心捉弄自己的嗎?湘漓在他懷裡掙扎。

  杜臨風呆愕一下,頓時明白到時不我予,大勢已去,莫展樓已經明白向湘漓表示,自己連一點機會都沒了。這小子,還真會挑時間!

  唉!為何命運之神總是站在他那一邊,杜臨風苦澀的一笑。

  「展樓,你最好始終如一的對她,我會永遠守在她的背後,你最好不要讓我有機可乘。」臨風半開玩笑地說,但眼中無絲毫笑意。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互相較勁,誰也不肯先將目光移開,直到湘漓被莫展樓收緊的手臂,弄得喘不過氣,咳了兩聲,才使隔空對峙的二人,暫時歇戰。

  臨風歎了一口氣,向展樓和湘漓二人作了個揖,揮了揮被露水沾濕的衣袖,轉身離去。

  「別動,讓我說幾句話好嗎?我已經好久沒看到你了,好久了,」莫展樓擁緊懷中佳人,將頭埋進她烏黑細密的秀髮,滿足地深深吸進一股馨香。

  「我知道你對臨風無意,否則你不會因他的表白未成而鬆了一口氣;我也知道你這小東西拉緊背頸,是為了防備我,抵抗我剛才對你的無情。」

  「你現在心中一定在想我的反覆無常,呵!我這樣做,主要是想確知我在你心中的份量,請你原諒我,雖然手段不怎麼光明,但能明白你的心意,是我最大的收穫。」莫展樓低聲地訴著自己的內心話。

  湘漓的心揪得高高的,像在雲上漫步。這是真的嗎?倚在他寬大的懷裡,聽著他喃喃訴說著愛語,這是她夢裡才有的情節啊!如果這是夢,請不要馬上讓我從雲端跌下來,讓我再躺一下,只要一會兒就好。

  莫展樓看著在懷中閉上雙眼的湘漓,一抹憐惜的溫柔悄悄由冷硬的嘴角漫延至深邃冷峻的眼眸,融化了他心裡武裝的冰山,也軟化了他臉上的寒霜。

  湘漓鼓起勇氣睜開眼睛,望著他清澈有神的眼,只見自己的容顏在兩簇火焰間跳動,她一驚,忙又低下頭來。

  莫展樓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頜,清楚映在她眼中的是自己熾熱的情狂。不消想,他便將自己的唇印上渴求已久的唇瓣。

  她像被一道冰涼的雲封住呼吸,口中、眼簾、胸口、心裡全被這雲給瀰漫了,沒了思考,一心只想汲取更多。

  感受到她的柔順後,霸道的唇舌便直侵她口中甜蜜的領地,輾轉吸吮,相濡以沫,湘漓呼吸困難地癱軟在他懷裡。

  果然,和他想像中一般,吻她的滋味比陳年佳釀更讓人迷醉沉淪,更遑論其他只為供他發洩的女人了。

  湘漓酡紅的臉龐,深深埋進莫展樓的懷中,雙手滿足地環住他的腰,隨著他輕輕擺動身子,手指輕輕在他身後寫著字,莫展樓心領神會,低頭將唇附在她的耳邊,緩緩說著印在背後若有似無卻直透心房的字:愛你……

  月羞怯得進入雲寬闊的懷抱,忽隱忽現,柳樹也隨著飄蕩的風,四處搖擺,毫無怨尤。這夜是更深,也更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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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7: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湘漓的笑顏是更加嬌媚了,芙蓉般的臉龐多了情絲的滋潤,更顯絕倫。莊內的男子,不覺看呆了。直到兩道冷冽的寒芒射向自己,才驚覺地將目光移開,李丹櫻看到這種情形,更是無法忍受,恨不得湘漓馬上消失。

  李丹櫻和淑玉夫人午後坐在花園的涼亭內休憩喝茶,無非是因為這裡是走向滄浪亭的必經之地,李丹櫻守在這就是想等莫展樓的經過。可是剛剛人是出現了;卻連他們看也不看一眼,便疾行而過,她恨恨地喝了一口茶。

  只不過是你先認識展樓,較佔優勢,比起姿色、家世,我哪一點比不過你,而且你還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啞巴。哼!展樓最後一定會回到我身邊。

  淑玉夫人見李丹櫻嫉妒的神情,內心暗喜,要是展樓和她成親,憑她家的權勢和展樓的才識,這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了。現在只求展樓這輪明月,不要老是照著湘漓那溝渠,否則丹櫻哪來的機會呢?

  「丹櫻,不知你婚配否?可有中意的男子?」淑玉夫人故意問著悶悶不樂的李丹櫻。

  李丹櫻瞟了她一眼,百般無聊地搖搖頭。

  「那你覺得展樓怎麼樣?這孩子我打小看他長大,無論人品、才情都無人能出其右,可說是人中之龍。」

  李丹櫻喜不自勝,又故作矜持。「一切但憑二娘做主,但我先說好,論身世、地位,我可不願作妾。」

  「當然,將軍之女怎麼可以當小妾,況且湘漓還是個啞巴女,想做過雲山莊的主母,還早哩!」淑玉夫人不屑地說。

  「可是,為何展樓都不來陪我,反而常去找她,她又不會說話,展樓去她那兒,豈不無趣。」李丹櫻頗感疑惑。

  「湘漓這丫頭實在好命,展樓有請老師教過她讀書,所以她認得字,可以和展樓在紙上溝通。」淑玉夫人不以為然地冷哼。

  「她會寫字讀書,這倒新鮮,你再多告訴我一些事,好讓我瞭解為何展樓會喜歡她?」李丹櫻不相信憑自己的家世、容貌,會輸給一個啞巴女。

  「其實展樓是可憐她身世孤零,不是真正的喜歡她,誰會喜愛一個啞巴,何況你生得如此貌美,還怕比不上湘漓那啞丫頭。」

  李丹櫻拉高嘴角的弧度,志得意滿喝了一口茶,腦中想著以後真當上展樓的妻子,一定要先把湘漓這丫頭嫁出去,免得夜裡睡不安穩。

  穿過樹梢的陽光,好似和湘漓玩著迷藏,有一下沒一下地追逐照拂著她。湘漓微抬起衣袖遮攔著陽光,心情是愉悅的,踏著碎石小徑沿著高大的樹蔭漫步至滄浪湖。

  湖心被落葉激起漣漪,一圈一圈往外擴散,自己的心湖也隨著那水波蕩漾出陣陣甜蜜的波紋。好想要將滿腹的喜悅告訴全世界,可惜……

  想到這,湘漓臉色不禁黯然,她無法開口講一句話,展樓哥不知會不會嫌棄她,她……配不上展樓哥那樣卓越俊偉的男子。

  天下名醫幾乎都被展樓哥請來過了,任何方法都用盡,可她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湘漓從原本的滿懷希望,到今日已經處之淡然了。

  能不能言語,對自己早已經不重要了,難道……是展樓哥極在意自己的缺陷,才不辭辛苦地請回當代名醫?思及此,湘漓原本歡愉的心慢慢隨著落葉沉到湖底。

  冷不防,一雙有力的雙臂從後頭圈住她,展樓將頭湊近湘漓耳旁,嗅著屬於她特有的冷香。

  湘漓紅霞滿佈,心中百般滋味。一個細小的聲音不斷地在角落提醒她:你是啞子,你配不上他。湘漓的不安全感愈升愈高,纖弱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緊環住展樓。她不要和別的女子共有,要是他的心分成兩半,她寧願成為一個無心的人,孤寂至終。

  湘漓異常的反應撼動著展樓,他低頭用溫熱的唇含著她小巧的下唇,吸吮舔弄,誘她張開甜蜜的花苞,供他汲取花汁。

  湘漓輕嚶一聲,靈活霸道的舌立即伸進她的口中逗弄著她羞怯的舌尖,像帶領未上過戰場之小兵的將領,展樓的舌在屬於他的領地刺探,嬉戲引導著她和他一起翩然起舞。

  湘漓腦中一片空白,雙腿軟弱無力,她的魂魄好似不再屬於她自己,彷彿已經尋至歸處,隨他而去。

  許久、許久,滄浪湖畔只有一陣陣的和風吹過,兩人粗重的喘息聲漸歇,展樓笑盈盈將臉移近湘漓,又偷了一記香。「你臉紅氣喘得如此厲害,一定是缺乏練習,以後我會多加和你配合練習,咱們再互相琢磨琢磨。」他促狹地道。

  紅暈再次拂上湘漓的臉龐,她羞怯地輕輕捶打展樓的胸膛。「別打了,這可是你以後要枕寢的地方,打傷了,就沒地方可依靠了。」彎彎的嘴角劃過一道捉弄的微笑。

  只有在湘漓面前,他才會卸下剛硬的面具,回歸爽朗的本質,面具是為了隔絕他人探測自己的武裝,這世上有太多醜陋的一面,他願意一肩挑起,只願她就像滄浪湖一樣,可以讓他洗去一身的污濁,還他一方心靈。

  莫展樓擁著她慢慢踱向涼亭,湘漓安頓在石椅上,長健的雙手撐著亭柱將她困在他的胸膛內,眼神又再度轉為灼熱。

  湘漓驚見他眼中的火花,纖纖玉手阻在他的胸口上,心跳隨著他的胸膛上下起伏,愈來愈快。

  俊雅的臉孔俯下貼在湘漓粉嫩的小臉旁,耳鬢廝磨,多情的眉宇挑著旦旦的山盟海誓。

  感受到他的溫柔,湘漓不自覺地舉起手來刻劃著莫展樓的臉龐,細細地撫過高挑濃密的眉,接觸到他寒星似的眼。湘漓被那兩顆發亮的星子吸引住,眼眸深處儘是癡癡戀戀。「繼續啊,我喜歡你撫著我。」莫展樓鼓勵著她繼續探索。

  湘漓雙頰紅暈未退,又加深了顏色,柔若無骨的小手劃過他挺直的鼻樑,來到看似無情卻有情的唇,沿著唇線描繪。此刻,湘漓以手當筆,她不想畫山、畫水,她只想繪她最深愛的人,因為他的臉龐就是她無邊的天地。

  「湘漓,你在畫我嗎?是用什麼當顏料,用我的血無所謂,千萬別用你的淚!」莫展樓憐惜地吻吮湘漓眼角微沁的淚珠。

  湘漓拿出隨身的紙筆,寫道:

  上天太厚待我了,竟把你的心給我,不讓我成為無心的人。

  莫展樓溫柔地說:「湘漓,你錯了,我才是最該謝天的人,沒有你,我的一切將毫無意義。」

  可我是個……啞子。湘漓畏縮地在紙上寫道。

  「那又如何,心意相通並不一定得靠言語,它只是一個溝通的工具,況且你還會寫字,這樣便足夠了。」莫展樓氣她的妄自菲薄。

  「才情皆備的人並不是個個都很會說話,想李白、蘇軾這兩位大文豪,世上並不因他們的口拙而輕視之,甚至將他們許為曠世奇才,湘漓……」莫展樓扶起湘漓低垂的小臉。「你是個靈秀聰慧的女子,禮樂詩書畫,無一不通,在繪畫、書法方面連我這做師傅的後汗顏三分,你沒有什麼可自卑的地方。」

  「況且,你並不是天生就無法開口,你只是『暫時』不能言語,如果,你真如此在意,我發誓我一定盡我最大的能力,讓你開口。」莫展樓堅定如山地保證。

  不,你不用在跋山涉水地尋訪名醫,只要你常在我身邊,我寧願一輩子不能說話。湘漓顫抖地寫著,她害怕他有要離開她。

  「可是我想聽你花瓣似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莫展樓更加堅決想喚回她的聲音,他不想讓湘漓湘漓遺憾一輩子。

  湘漓將臉深埋進他的懷裡,心裡默默地想:我只希望與你白頭偕老,生生世世,能不能開口,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湘漓霍然將臉抬起,快速地在紙上寫道: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兩眼期望地望著他。

  莫展樓好笑地扯著嘴角,這小東西從沒向他要過什麼東西,他倒好奇她會要求什麼事。

  在我慢慢老去之際,青絲轉白之時,你還能對我不厭煩,如果……如果不行,也請你早先告訴我,不要讓我最後才知道。湘漓一字一句緩慢地寫道。

  「我會陪你到白髮蒼蒼,直到你離我而去。到時,我會含笑伴你度過最後一刻,再結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會先行丟下你一個人,讓你孤單地活在這世上。」莫展樓溫柔地將湘漓垂下的髮絲攏在她的耳後。

  「把你的手給我。」他的手順著她的掌紋撫動、滑行。「在黃泉路上,孟婆湯前,我寧做個孤魂野鬼,也不願喝下忘情水,我要生生世世記得你。」說罷,他吻住她纖細的柔荑。

  湘漓如細雪的臂彎緊緊環住莫展樓,淚水汩汩地直流,每一顆淚珠都為了他深情的告白而滾滾滴落,唉!即使是哄騙自己的也罷,她已是萬劫不復了。

  滄浪湖畔上的微風彷彿愛人的雙手撩撥著滄浪閣的珠簾,順著涼風,珠簾時而揚起,時而低垂,珠子碰撞的聲音清脆磨人,打破一室的寂靜。

  湘漓聚精會神地端坐在桌前,一筆一劃地習著書法,她的字不若顏真卿的飽滿充實,卻有柳公權的蒼勁清瘦,一橫一撇,風格特立其中。

  莫展樓待湘漓寫完一闋詞,寬大的背膀輕輕俯近,拾起桌上的宣紙,細細觀看,眉宇間儘是讚賞。

  湘漓放下手上的毛筆,看著他修長的雙手,失神地想著。從第一次他握著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勾勒時,自己臊紅的雙頰,高低起伏的胸脯,及筆端的輕顫遲疑,一度讓他以為自己生病,等到自己習慣他指尖掌心的碰觸,而能揮灑自如行雲流水,那已是好久之後的事了。他一定認為自己是個笨學生,湘漓汗顏地想道。

  不知聽誰說過「字」代表一個人的本質,自己一路習來,皆由他一字一句帶領,那……他應該是最懂自己的人,或許自己暗藏的情愫早在字裡行間不經意宣露。

  湘漓羞怯地在紙上寫出自己的疑問:當初你為何不請老師教我習字即可?

  莫展樓放下紙,大手撫過她的發浪,嘴角掛著一抹笑意,語氣輕柔,卻有不容置疑的佔有。「我不願別人觸摸你的手,你只屬於我,只有我能撫觸。」舉起她的皓腕,溫熱的唇印在她微涼的小手上。

  帶著癡迷的微笑,湘漓主動將紅唇印上他的唇。我愛你……她在心裡高喊著,有一瞬間,她真以為自己可以說話了,直到耳邊聽到一陣陣悶哼聲,無言的事實使她更加狂亂地將唇偎近他。

  莫展樓全身的肌肉因她的親近而緊繃,終於喉頭悶吼一聲,禁不起她磨人的誘惑,大手將她身子抱進懷裡,緊密契合,殘酷的嘴攫住她的紅唇,狂風暴雨地糾纏吸吮,誘發出一波又一波的熱情。潔白無暇的頸項引得他情不自禁地逾矩,莫展樓恣情地吮著她的頸側,烙下一個又一個的標記。

  一手插進她如雲的髮絲,固定她不住搖晃的頭,挑情的吻愈來愈往下掠奪,肆無忌憚的大手帶領著侵略的舌信,以燎原之姿熊熊燃燒蔓延,每經一處便流下火紅的烙記,她的身子無力地倚向他,綺情迷離的大眼四處找尋定點依附……

  突然地,「滄浪閣」三字映入眼簾。「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這兩句賦在腦中隱隱一現,湘漓霎時醒轉——我……我在做什麼?一陣陣的涼意撫上湘漓的胸口,不知何時,她的外衣已褪至胸口,只有褻衣勉強擋住春光,而他……他正隔著鮮紅的褻衣舔吻著自己未經人事的蓓蕾……湘漓呆楞了一下,腦中轟隆作響,這等親密的事,需是夫妻才可以為之。湘漓驚慌地推開他,顫抖的雙手努力地想將衣服扣好。

  仍沉醉於激情的莫展樓受挫地睜開因慾望而黑邃的明亮的眼眸,不解地望著湘漓。

  她正笨拙地扣著被他解開的衣襟。愧疚鞭打著莫展樓,適才的行為一定嚇著她了,沒想到一個親吻竟會瓦解他嚴峻的自制力演變至無法控制的局面。莫展樓暗自心驚,湘漓對他的影響力太大了。

  「我來。」他拿開湘漓徒勞無功的雙手,仔細地扣起她敞開的衣扣。

  「把你的手給我。」仍然垂著頭的湘漓,不敢直視他,順從地舉起素手。

  一股涼意從腕上傳遍全身,湘漓詫異地望向發涼處,只見一隻晶瑩剔透、飽滿光瑩的玉鐲套在她手上。

  「喜歡嗎?」莫展樓含笑地看著湘漓眼中星月般的光華。

  「這鐲子就當作我們莫家的傳家之寶,你得要放到咱們兒子娶妻時,傳給媳婦,一代傳一代,傳到咱們輪迴再重逢。」莫展樓望進湘漓的眸中認真地道。

  這隻玉鐲子,是他經商時一個落難王孫為報答救命之恩,執意送給他的盛禮。呵,這隻玉鐲可讓他吃了不少苦,這可是他手臂血流如注換來的,河北愛玉成癡的富商梅萬三,竟願意以幾近一座莊園的價碼買下它,足見其珍貴。

  焦急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停止在滄浪閣的門口,短暫急促的敲門聲,打散室內冉冉上升的旖旎氣氛。「少爺您在裡面嗎?」嚴謹的聲音中,帶一絲的緊張。

  「有什麼事嗎?為何冒冒失失的?」輕苛取代適才的輕柔。

  得到主人的允諾後,福漢小心翼翼打開閣門,恭敬地走到主人身邊。「莊主,山東莫家銀莊分號昨夜被三名蒙面漢闖進,盜竊三萬兩白銀……」福漢壓低聲音說道。

  莫展樓做了個停止的手勢,阻止福漢繼續說下去。「湘漓,我和福漢有事商量,你先自個兒習字,我隨後就來。」

  邁出滄浪閣,走到通往滄浪湖石徑上,福漢恭謹跟在主人後頭。

  「有沒有人受傷?」雖然莫展樓在商場上征戰不留情面,但對於為他做事的人,嚴峻中仍然有情義。

  「沒有,只是值夜的保鏢受了一點傷。」

  「哦,可見武功不差。」莫家的保鏢都由專人訓練,能傷得了人,來頭不小。

  「通報官府了嗎?」

  「報官了,我們要不要先採取行動緝盜。」

  莫展樓淡淡一笑。「不用,我們每年繳那麼多稅給山東布政司,他們總該為我們盡點心力吧!」

  福漢訝異得看著主人漸行漸遠的瀟灑背影,三萬兩白銀真的要靠山東那些三腳貓的捕快尋回?怎麼主人一點都不在乎,福漢不解地搔著頭,難道熱戀中的人都這麼好脾氣,那些狗賊還真運氣,碰到主人心情好的時候,否則……

  暗夜中,莫展樓如豹子般,踏著無聲的跫音遞進滄浪閣。

  悄悄越過窗子的夜風纏綿撩撥著輕紗的床幔,細柔的床幔順著夜風擺動,為這無星的暗夜增添無限的遐想。

  一張如細雪般的絕麗容顏隨著揚起的薄幔,在床側間忽隱忽現,令展樓再次震撼於她無雙的嬌柔清麗。

  莫展樓終於禁不住內心的悸動,冰涼的指尖撫向月芽般彎細的眉頭,順著眉頭,來到掩住靈動雙眸的濃密長睫。呵!這雙大眼會讓很多女人見了咬牙妒忌。而秀挺細緻的俏鼻,有著他也勸解不了的執拗,她一旦認定便會癡迷到底。指腹撫至她紅艷的唇,流連忘返,不忍離去,這甜蜜的寶藏只有他一人可汲取。莫展樓衝動地將自己的薄唇輕輕印下,宛如君王巡視領地般地沿著她的唇線來回巡撫……

  叛逆的舌不聽指揮,執意去挖掘屬於他的寶藏,來回地在他的領地內翻雲覆雨,不放過每一個暗匿的角落,滿足地將他的氣息,盡放諸於她甜蜜的紅唇內……厚實的大手自有意識地撫上溫香軟玉的隆起……

  不行,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會現在便要了她。汗濕的前額,青筋暴出,莫展樓努力地控制自己勃發的慾望,他慢慢平復粗重的呼吸,目光卻仍流連與他適才掠奪過的紅唇。

  被吻過的唇,綻放一朵帶著淺淺笑意的紅花。她為何事感到欣悅,是為剛剛的吻嗎?還是為了夢中的人?夢中可是我令她綻放?他不禁在心中暗忖。

  「湘漓,湘漓你醒醒。」修長的大手輕輕搖晃尚在夢鄉中的嬌人兒。

  誰在喚我,這聲音好熟悉。好夢方酣的湘漓睜開惺忪睡眼,方才在夢中對她輕憐蜜意的人,竟自出現在她的面前,以為還在夢裡的湘漓,笑顏如花地摟住她夢境中虛幻的影子。

  纖手還沒接觸到對方的身子,就在半空中被他一把握住,拉向他寬闊溫暖的懷抱。

  湘漓這會兒全清醒了,美目盼兮,迎上一對在黑夜中閃閃發亮的星子。「別那樣看著我,我是個有七情六慾的凡夫俗子。」大手輕點她扇般的眼睫,努力抑制又威脅上揚燃燒的熊熊慾望。

  原來,剛才真的不是夢,真的是他吻著自己。想到自己熱烈的反應,湘漓臉上紅潮滿佈,連耳根子也不放過,全燒紅了,摀住自己發燙的臉,她整個身子全偎進了暖被中,不敢見人。

  莫展樓輕輕地掀開被子,移開她覆住臉蛋的手,定定地望著她如玉石般晶瑩的眼眸。「別遮,讓我在離去前好好地看你。」往往最溫存的語調下,總是訴說著最殘酷的別離。

  莫家的銀莊自山東分號被搶後,在其他個州的分號又接連被搶,他懷疑幕後有其龐大的組織,於是和數州的官府聯絡,想一網打盡,斬草除根。

  原本充盈他指上的黑髮因她突然坐起,而從指間流洩,莫展樓想抓住一些細微的末端,卻徒勞無功。望著空洞的雙手,他竟有一絲不安的感覺。

  微顫的長睫努力地想防止眼眶裡凝聚的淚水潰堤,她不願相信他竟然又要離去,數天的團聚就像是一閃如逝的虹霓。

  湘漓忍著撕心的痛楚,在莫展樓的掌中寫道:幾時回來?

  冰涼的淚珠終於滴落在他溫熱的掌心,莫展樓看著掌中晶瑩的淚珠心如刀絞,她竟體貼柔順地任他遠行,不加責問,反而獨自吞下這痛楚的苦果。

  扶起湘漓淒然的小臉,他握住她的手平貼在自己的胸膛,宣誓道:「今生今世,我莫展樓唯汝莫娶,若有食言,願遭……」一抹潔白的柔荑,輕摀住了他未竟的誓言。

  湘漓搖搖頭,她不願他發下重誓,即使……即使他負心,她也不願看見他遭到劫難。

  他輕吻著她戴著玉鐲的皓腕。「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只靈犀的玉鐲就是我對你永不負心的見證。」莫展樓再次堅定地說著自己的誓言。

  皓白的玉臂,緊緊地纏繞著他的頸項,湘漓跪坐在他堅實的大腿上。今夜,她決意將這無暇的身子給他,這是她對他的深情僅有的報答,拋開縛人的禮數,她甘心為愛情融化。

  「湘漓,你……」無悔的紅唇輕觸他薄涼的唇,莫展樓忘了想要說話,沉醉在她所給予的柔情裡。

  他火熱的舌信,毫不猶疑地糾纏住送上來的唇瓣,俘虜無路可退的舌尖,發動更狂烈地吸吮,她溫熱的身子與他雄偉的身軀完全密合,不留空隙。

  他稍微抬開自己的身軀,望著她如瀑的黑髮鋪散於枕上,腫脹誘人的紅唇兀自開啟,彷彿等著愛人臨幸,是那般狂野,卻又有股動人的純潔。黑眸愈往下,愈加濃烈閃動……

  透窗而進的些微月光,將她潔白的胴體灑上一層金紗,紅色的褻衣在暗夜中更加鮮艷搶眼,他的手迷失在紅衣下的山巒,掌心輕柔擠壓,另一手繞到她細膩的頸項後,扯開那看起來脆弱不支的絲帶……

  褻衣飄飄墜地,只見兩朵紅梅挺立在一片雪白中,他就像是個久旱的人,乍見可解飢渴的梅津,反而不一口吞下,先輕憐地以讚歎的舌尖在四周膜拜繚繞,不敢一口褻瀆這上天賜予的美好,舌尖刺探地輕舔敏感的花蕊,待寒梅更加綻放,迫不及待的唇舌,便一口吞噬這想望已久的花瓣,吸吮汲取饞人的蜜汁,厚實的大手不甘寂寞的搖曳撫弄著另一株被冷落的紅梅……

  偏轉的螓首,喉間的輕吟,刺激著他灼熱潛藏的慾望,汗濕的臉龐在她胸前恣意妄為,「放鬆一點……」溫柔的指尖安撫地滑過她柔美的肩頭,細碎的唇印跟隨著指尖撒上她的玉臂,半掩的眼簾,被她皓臂上的小紅點吸引住,這是……

  潔白藕臂上鮮艷的紅痣令他觸目驚心,莫展樓的身子霍然站起,離開讓他意亂情迷的暖香溫玉,難掩的昂藏慾望,仍蓄勢待發,他快步地走到窗前,想籍著冰涼的夜風,吹熄灼熱的慾望。

  溫柔的膚觸,纏綿的身軀,猛然地撤走,留給她的是一身冰冷的空氣,湘漓睜開迷離的大眼,默然地望著他佇立窗前的背影。

  該死的!她竟肯為他違背禮教,毫無保留地獻身於他,而他這混球竟理所當然劫取她無悔的付出,緊握的拳頭憤然捶向堅硬的窗台。

  一雙纖細的手臂,從後頭環住他健壯的腰際,小臉貼在他的後背,感應那規律的起伏。細微的夜光,化作縷縷的金絲銀線將兩人團團繚繞,在這靜寂的片刻,兩個異體的靈魂交換彼此深處均勻的氣息。

  我願意。輕靈的指尖在他寬大的背脊上一筆一劃緩緩刻印。

  莫展樓飛快轉身,大掌擒住她來不及收回的素手。「不,我不能如此自私,毀掉你的單純。」他的內心排拒著她指尖帶來的酥麻。

  莫展樓抬起她倔強的下顎。「等我回來。」他交代地說。懾人的深眸安撫著湘漓極欲奉獻的心思。

  將湘漓安穩地置於懷裡,兩人緊密相依,遠眺窗外,他引著她的手,遙指迢迢相隔的牽牛織女星,輕聲地在她的耳邊輕訴遠古的故事……

  破曉,風寒露重,流瀉進來的冷空氣拂醒了淺睡中的湘漓,她忙睜開眼睛,搜尋他的身影。

  他走了,她的身子貼著門板慢慢滑下,跪坐在冰涼的地上,空洞的眼望著遠方,別離的苦楚挾著早霜的寒意一點一點地侵蝕她。

  「小姐,您怎麼在這兒睡著了!」小紅走進滄浪閣就看到湘漓坐倒在門口,蒼白的嘴唇已經被凍得有點發紫了。

  「咳!咳……」湘漓眼睛還未完全張開,一陣急咳倒先逼出她的淚水。

  小紅趕緊倒了杯熱茶給湘漓喝,等到湘漓呼吸正常後,才慢慢地扶起她的身子躺進被窩。

  擰了一條濕毛巾放在湘漓的額頭後,小紅還特地熬了薑湯,準備等她醒來後讓她喝下。唉!難道真應了那句「紅顏自古多薄命」。小姐從小身子就不甚健康,這下還發了高燒,阿彌陀佛,可別出了什麼亂子,待會兒還是請杜大夫來一趟比較妥當。

  等到湘漓醒來,四周已經是黑暗一片了,她摸摸還昏沉的頭,搖搖晃晃地掀開棉被,她睡多久了?感覺好像始終有人在她的身邊走來走去,她卻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

  「小姐,您醒了!」謝天謝地,小姐終於醒了,這高燒終於退下去了,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杜大夫。

  「小姐,您別下床,您的身子還虛得很,來,先把這藥喝下。」小紅將杜臨風給她的藥熬成汁,讓湘漓服下。

  高熱的藥汁下肚後,藥效迅速產生效應,睡意又再次襲向湘漓,她累沉沉地閉上眼,又睡著了。

  小紅仔細地擦拭著湘漓額頭上密佈的汗水,想到自今早來的著急,她的心就驚甫未定的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她好怕。她好怕小姐有什麼萬一……她承擔不起這樣的後果。

  對了,待會兒告訴杜大夫說小姐醒了,再請他過來一趟,好讓杜大夫也安心。唉!杜大夫對小姐也是有情意的,否則不會在得知小姐病倒的消息後,就馬上趕過來,偏偏小姐的眼中只看得見少爺一人,倒是可憐了杜大夫。

  大病初癒的湘漓,今兒個倒是頭一次下床,而這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小姐,杜大夫來了。」小紅輕聲地傳報著。

  杜臨風趨近,焦急地望著湘漓柔美細緻的臉龐。

  燒已經退了,只是脈搏的跳動頻率不甚正常,臨風蹙著眉頭在紙上寫下一道藥方。

  「小紅,你先請人到我的住處拿這一帖藥。」杜臨風把紙交給小紅後,小紅迅速離開了。

  「怎麼才幾天不見,就把身子弄成這樣。」他輕責湘漓的不愛惜身子。湘漓愧疚地低下頭,她知道自己辜負了臨風哥的關心。

  看著湘漓低垂的俏臉,臨風突然有一股衝動想把深藏的情意說出來。

  「湘漓……」杜臨風鼓起勇氣,雙眼誠摯。「湘漓,你還記得嗎?你我初次相見在過雲山莊的時候,纖小的你被週遭的人圍繞,宛如天空一朵小小的祥雲,那時我的眼裡就全是你一人,隨後數年我們三人一同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呵,應是三人世界吧?!」杜臨風自嘲地笑了一聲。

  「那時,你美麗的身影,完全將我吞沒,我完全無法自拔。」隨即語鋒一轉。「為什麼,為什麼你的眼眸只為莫展樓一人流轉,我呢?難道你對我沒有一絲的好感嗎,我在你心中到底佔有什麼地位?」杜臨風將蓄積已久的火焰一次引燃。

  震懾於杜臨風深情的告白,湘漓臉上竟流下兩道清淚,她不想這樣,展樓和他在她的生命中所佔的意義不同,一個是她用盡心神去愛的人,一個是關懷呵護她至深的兄長,為什麼她不能兩者都保有,她太貪心了嗎?

  臨風哥單薄的身形,每每讓她心生愧疚,她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情深,只是在這感情的世界裡,她的心給了人,便不能再生出第二顆心給他。

  我只把你當成我尊敬的兄長。湘漓在紙上緩緩地寫出心底話,濡濕的淚珠在紙上迅速暈開。

  「『兄長?』哈,那莫展樓呢,你也當他是『兄長』嗎?」殘酷的兩個字將他滿腔的熱念給澆熄了,傷人的話不禁脫口而出。

  湘漓梨花帶雨,彷彿悲切地將他的情意化為淚水一一還給他。

  對不起,對不起……

  「對……」聲音竟然從湘漓口中脫口而出。

  「湘漓,你……你會說話了,你剛剛說了一個『對』字,天啊,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再多說個字好嗎?」大夫畢竟是大夫,她能說話的事實,竟然比自己的情傷還要震撼他。

  杜臨風轉念一想,湘漓和莫展樓自小就情意深切,自己何苦要懸在兩人中間呢?至少兩個人幸福比一個人快樂好多了。

  她臉上仍掛著淚滴,為了不讓他失望,她嘗試地開口,奈何都只是一個個的單音在迴盪。

  「別哭,如果我的深情讓你如此為難,那你就當我從未說過,忘了它吧!現在最重要的是,怎樣讓你再度說話,我可得好好向展樓炫耀,我是第一個聽到你聲音的人。」杜臨風已恢復了平日的輕逸。

  湘漓動容地上前擁抱住杜臨風,她此生無以回飽,她實在欠他太多了,溫馨的、愧疚的、安慰的、祝福的種種情緒,都在這一抱中,釋然了。

  突然間,一聲驚訝的女聲,讓他們倏然分開,另一位侍女呆楞地看著兩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尷尬地將手中的茶盤放在桌子上後,落荒而逃。

  「湘漓,我先走了,有空我會多來這兒走動,希望展樓回來之前,我們可以讓他有個驚喜。」他希望在展樓回來之前,湘漓能開口說話,這將是他對他們的最大賀禮。

  湘漓微微一笑,搭在門上的手輕輕揮動,用感謝的心情送走杜臨風。

  瓶兒躲在牆角邊,偷偷觀望,想從杜臨風臉上找到一些蛛絲馬跡,卻只看到一片坦然,剛才杜大夫真的和小姐抱在一塊嗎?看杜大夫的神情沒什麼不同,應該沒什麼吧!瓶兒心中猜疑不定。

  湘漓的思緒千回百轉,她真能在展樓哥回來前說話嗎?如果真能說話,她有好多好多話想親口告訴他呢!想到這兒,湘漓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抹甜甜的笑顏。

  小姐的笑顏好美,莫怪兩個男人都為她迷醉,這笑是為誰呢?是因為杜大夫?抑或少爺?瓶兒不敢繼續探究,只怕會發現讓人不堪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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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7: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蕭瑟中,一行浩浩蕩蕩的馬車,迎著月色,駛向過雲山莊,車轍行過的痕跡深陷,可見車上承載了不少的重量,許多輕功了得的黑衣護衛隱藏在車陣四周,嚴加戒備。

  終於回到家了。莫展樓森冷的雙瞳漾起一絲柔情,好渴望那一雙手,那一雙能為他拂去風塵的纖手,每一道掌紋都是他回來的航徑,溫暖的掌心則是他停泊的港口。

  每個寒暑,每個異地的夜空,他耐心等候她的成熟長大,渴求卻無法動彈的思念啃蝕他的身軀。

  呵!湘漓啊湘漓,你也讓我等得夠久了,莫展樓恣然一笑。

  出嫁該是女子一生中最隆重的儀式,他並不勢利,但他不要湘漓受到絲毫委屈,他要她風風光光地嫁入莫家。

  京城中專為皇族工繡的四季織,在他用了一點關係後,也派專人特來為湘漓量身訂做嫁衣及一些必備的服飾,相信穿在她身上比些王公貴族有過之無不及,甚至連金店中最具匠心的鑄金師傅也都請回來了,舉凡一切婚禮上的事物,他必求盡善盡美。當然,這些事她都不知曉,他要給她一個終生難忘的驚喜。

  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進山莊,先前的黑衣人已不復見,他們早在人進入山莊前,就隱遁於山莊外圍,為山莊搭起一層防護網。

  「展樓,你辛苦了!」李丹櫻等不極他走上石階,忙拉著裙擺迎向前。

  「李姑娘,請小心。」莫展樓扶住她往前傾斜的身子後,不著痕跡地縮回手。

  李丹櫻不滿地嗔道:「我稱呼你展樓,你也該叫我丹櫻,都已經是朋友了,還叫李姑娘太見外了吧!」甜膩的聲色,快把眾人的耳朵黏住了。

  她是誰?我們來這裡是為了她量制嫁衣嗎……這些頭一次來到過雲山莊的作工,竊竊私語,議論紛紛,他們以為一直偎進莫展樓的女人就是即將出閣的嫁娘。

  李丹櫻聽到自己的名字和莫展樓連在一起,心底高興不已。快了,再過不久,她即將是過雲山莊的主母,欣喜的眉眼拋向站在一旁的淑玉夫人,後者則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莫展樓跨著大步走進滄浪閣,李丹櫻則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蹙著眉,他疑惑地環顧空無一人的屋子,這麼晚了,難不成還在外頭吹風,往滄浪湖的方向看了一眼,平靜的湖面只有縷縷寒意並無一人。

  「別看了,她人一定在朝雲樓。」李丹櫻胸有成竹地說。

  莫展樓回頭。「朝雲樓?」這麼晚了,她為何在朝雲樓?

  「是啊,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湘漓幾乎是天天待在朝雲樓,每次杜大夫一來,她一定直奔朝雲樓,好像他們約好了的一樣……」李丹櫻愈說愈小聲,也愈神秘。

  莫展樓陰鷙的雙眼望著她。「什麼意思?」

  李丹櫻乾笑一聲,不自然地將眼光掉往他處,舔舔微抖的雙唇。「自從你出門後,杜大夫就常來,有時候三更半夜才回去。」

  狂嘯的風暴襲進他的眼底。「杜大夫為何常來朝雲樓?」愈是狂怒,他的語詞愈是輕柔。

  「這,這……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這有關女孩子的名節事大。」李丹櫻猶豫地停頓,眼角偷偷地瞄著她愛慕的俊顏。

  「說!」莫展樓打斷她的惺惺作態。

  「我是聽那些下人講的,他們說曾經看到湘漓和杜大夫親密地抱在一塊。自從被下人看見後,他們的態度更加明朗,公然的在朝雲樓上約會,常常到深夜,才見杜大夫下樓來,不信,你可以隨意叫個下人來問。」李丹櫻怕他不相信,急沖沖地走出滄浪閣,不一會兒瓶兒跟在她的後頭走了進來。

  「瓶兒,你別害怕,把你看見的說出來!」李丹櫻將躲在她身後的瓶兒拉出來,推向前去。

  「少爺,我……」瓶兒剛講了一個我,雙腿竟忍不住顫抖而跪癱在地上。

  「瓶兒,你慢慢說,別緊張。」莫展樓沉住氣緩緩地道。

  「少爺,小姐對不起你。你不在的時候,我親眼看見她和杜大夫抱在一起,後來杜大夫幾乎天天都到朝雲樓,每次我送茶水上去,他們都一臉神秘兮兮,少爺,我可以對天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瓶兒心直口快地將她見到的景象全都說了出來。

  「我剛開始聽到這件事時,我也不相信湘漓會是那種朝秦暮楚的人,甚至還出面制止過傳言,並把傳言的源頭,也就是瓶兒教訓過一番,後來他們的舉動愈來愈公開,我才不得不相信。」快了、快了,希望漸漸萌芽,李丹櫻看見自己已經坐上轎子,等著入莫家了。

  「唉!這也難怪,你常年不在,湘漓和杜大夫情愫暗生,也是很平常的事嘛!」她加油添醋的再補一刀。

  「夠了!」莫展樓神色陰沉地怒叫,李丹櫻和瓶兒被他的怒吼聲,給嚇了一大跳。

  莫展樓顏色狂暴的走近湘漓床頭,拿起一件男性的衣衫,上頭還連著針線,顯現還未完全縫補好。

  「這一定是杜大夫的衣服,那天瓶兒見湘漓一面縫衣服,一面笑,簡直就像個為丈夫縫補衣服的妻子,肯定就是這一件,瓶兒,你快來看看是不是?」李丹櫻大呼小叫地叫著瓶兒。

  瓶兒看了看莫展樓手上的衣服,忙不迭地點頭,她確實曾看見小姐邊縫邊笑。

  莫展樓心中五味翻絞,難道她真的喜歡上別人了嗎?不行,她是他的,他已經守候了十多個寒暑,一點一點陪著她的人是他,不是見鬼的杜臨風,她不可能愛上別人的。他的目光接觸到手上的衣服,驀地,像挨了痛擊般地鬆開了手,讓手上的衣服墜落地下。

  「丹櫻,麻煩你叫人準備一桌酒席,我要在這等候湘漓。」他好久沒醉過了,或許今夜正需要酒精來好好麻痺自己一下。

  他直叫她的名了,李丹櫻高興得快飛起來了。「你要我陪你嗎?」機不可失,她要乘虛而入。

  「好啊,有美人為伴,人間樂事。」他懶懶地揚起嘴角。

  是夜,月兒被烏雲掩住光輝,雲團漸漸聚積,隱隱醞釀著一場即將來的風暴。

  剛送走臨風哥,就聽聞下人告訴她,展樓哥提前歸來正在滄浪閣裡等著他,紅唇彎彎地抿起,踏起腳步輕盈,她要告訴他這幾天她覺得自己喉嚨的異樣感,彷彿……彷彿她快可以說話了。

  隨著腳步的遞進,她熟悉的那道門內竟傳出幾聲女人的媚笑聲,是誰?她的心忽地惶惶不安……

  猶豫的手終於一鼓作氣推開房門。

  惶惶不安的視線對上他冷漠無情的眼,心無來由地抽痛一下,意識慢慢地感受到眼前曖昧的一幕,眼睫不敢置信地緊閉。

  這一定是我胡思亂想,下一次我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只是我的想像。湘漓在心中默禱,眼簾慢慢掀開,曖昧不清的景像在眼前慢慢擴大。

  他怎能,他怎麼在她的房裡,在她的眼前,抱著別的女人,她狠狠地咬住下唇,怕淚水迸出。

  「過來!」她第一次聽到他不帶任何溫度的聲音。

  湘漓猶豫地看著這一幕,心裡頭在彷徨要不要向前。

  「你啞子做不夠,還想做聾子啊!」李丹櫻惡意地挑釁,身子示威地更往莫展樓靠去。

  莫展樓強迫自己移開她受傷的臉龐,想到她和別的男人共處的情景,嫉妒就燒燙著他的胸膛,他狠狠地將酒杯落在桌上。

  「我說過來坐下,你要我講第三遍嗎?」

  湘漓被他突然的怒意給震懾住,她再也承受不了,猛然掉頭,淚珠在旋轉時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

  莫展樓的動作迅如捷豹,一閃身便把湘漓擒住,原本盛怒危險的俊顏轉為輕笑嘲弄。

  「湘漓,我披星戴月地趕回來,你連話都不和我說一句嗎?」莫展樓在湘漓而邊軟語低哄,不落痕跡地引她做下。

  這不是我幫杜大哥縫補的衣衫嗎?怎會放在桌上?湘漓坐下後,望著桌上的男性衣衫,她不解地看著莫展樓,但他只笑不語。湘漓起身想拿紙筆問個明白。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了?」迷濛的酒意充斥於一向黑亮的眼底。

  湘漓指著放在窗旁茶几上的紙筆。「不用去拿那見鬼的筆了,我問,你點頭或搖頭即可。」他毫不憐惜地一把拉下她的身子。

  「剛剛是不是和杜臨風在一起?」他又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李丹櫻慇勤地幫他倒了一杯,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一旁看湘漓點點頭。

  「有人看見你的杜臨風摟抱在一起,可真?」他的聲音裡挾帶著隱藏的狂怒。

  摟抱?湘漓想起受風寒那一次,他們之間不帶男女之情的擁抱,她坦然地點點頭。

  「啪」的一聲,莫展樓捏碎了握在手中的酒杯,酒意混沌的眼睛危險地瞇了起來。

  「為什麼讓他抱你,你就這麼耐不住寂寞嗎?」狂飆的怒意彷彿可藉著惡毒的言辭得到發洩,他快意地看著她慘白的容顏。

  憤然地將她由椅子上拖往自己的懷裡,含著濃濃酒意的唇懲罰地吻住她,大手不規矩地在她身上撫弄。

  不!湘漓螓首不住搖晃閃躲他蠻橫的唇,他怎麼能在別人面前這般羞辱她,惱恨地咬住他的舌,他不怒反笑,面目森然地加深這個帶血的長吻。

  啪!湘漓用盡全力的打了他一巴掌,怔怔地望著自己發疼的掌心,她的心比這掌還要痛啊!

  「展樓!你的臉……褚湘漓你竟敢出手打人,我今天一定要代展樓教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李丹櫻氣急敗壞地撲向湘漓。

  「別,你只要陪我喝酒就行了。」莫展樓撫了撫臉上的紅痕,不在乎地笑笑,大手將李丹櫻拉進自己的懷裡。

  靜待拳腳落下來的湘漓,睜開眼睛,卻望進一雙比冰山還冷厲的眼眸。

  她思緒紛亂,倉惶地奪門而出,腦海中全是他含笑抱著李丹櫻的場景。李丹櫻的嬌笑聲不斷縈繞……

  湘漓捂著耳朵想躲開那刺耳的笑聲,卻遮不住那兩道直凍她心底的冰冷寒芒。

  我只是個啞巴,一個愛你極深的啞巴,不要用你冰冷無情的眸子看著我,我的心情麻痺,無法跳動。慌亂的腳步,伴著臉上縱橫的淚水,湘漓巍巍無依地想逃離這個地方。

  「站住!」彷彿已經準備很久,就等待她到來,喝止的聲音來得不偏不倚。

  抹乾臉上的淚痕,湘漓緩緩回頭,細密的長睫如長堤般攔住那在眼裡威脅要潰堤的淚水。

  「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咱們過雲山莊遭偷兒了?」淑玉夫人興味十足地盯著她淚痕滿佈的臉頰。

  湘漓木然地搖搖頭,再次欲舉步離去。

  「心虛了,別急著想要離開,我話還沒說完。」淑玉夫人趕緊阻止她。

  「丹櫻姑娘她爹,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李意將軍,你曉得吧!」鄙夷的目光再次擊向湘漓千瘡百孔的心。

  滿意地看她點點頭,淑玉夫人繼續說:「他寄了一串皇上御賜的金手環給她,誰知沒兩天竟不見了,我們山莊上上下下全忙成一團,每個角落都找過了,你猜,最後在哪找到的。」

  她無奈地搖搖頭,目光仍舊下垂。

  「小紅,你過來,告訴湘漓,你在哪兒找到的。」

  小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湘漓身後了。「啟稟夫人,是……是在……」接觸到淑玉夫人警告的目光,小紅畏畏縮縮地一顫。「是在小姐的房裡,前幾日我照例幫小姐整理房子,打開櫃子時,才發現的。」

  湘漓聞言,驚愕的小臉終於抬起頭來了,她沒有拿李丹櫻的金手環啊!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小紅,後者則心虛地低垂著頭,不敢出聲。

  聞聲出來的下人,愈來愈多,一圈一圈的包圍著她們,甚至連李丹櫻都扶著半醉的莫展樓出來了。

  「回答我,是不是你拿的。」淑玉夫人毫不留情,處處進逼。

  她將頭搖擺得更加劇烈。不是我,不是我……

  「展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今天一定要為丹櫻評個公道兒,免得人家說咱們莫家沒家教。」淑玉夫人將小紅推向前。

  眾人皆屏住呼吸,不敢晃動,靜待他的裁決。

  又是一個奴僕出面指責她,難道她真的是如此不堪嗎?還是自己常年在外,被蒙蔽了雙眼,莫展樓搖搖昏沉的頭。「你有沒有拿?」

  湘漓再次搖搖頭。

  「一定是她,連小紅都坦言是在她房裡找到的,不是她拿的,難道是鐲子自己飛去的。」淑玉夫人看展樓似無幫腔的意味,更加責斥湘漓。

  「展樓,湘漓如果真喜歡這鐲子,我是可以借她把玩,但她一聲不響拿走,我可是會擔心的,畢竟這是聖上賜給我爹的東西,丟了可不妥當,唉!其實女人愛這些小飾物是其天性,你就不要太苛責她了。」李丹櫻落落大方地說著早已準備妥當的台詞。

  「你有沒有拿?」莫展樓揉揉頭疼欲裂的額際,再次不耐地問。

  他不相信她,如果相信何必再問第二次,湘漓靜靜地凝住他的眼,原本眼底還尚存的水波也在觸及到他冷冽傷人的眸子後,慢慢沉積結凍。

  「你有沒有……」

  湘漓不等他話說完,螓首大力地點了一下,阻斷了莫展樓第三次的問話,也讓眾人驚起陣陣的抽氣聲。

  淑玉夫人和李丹櫻聞言,不禁呆了一下,鐲子根本沒掉,湘漓那丫頭怎會承認鐲子是她拿的。淑玉夫人沒想到湘漓的性子竟如此孤烈,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雖然良心有點不安,但機不可失,還是昧著良心說:「其實,你只要向丹櫻姑娘道個歉,我想她是不會介意的。」淑玉夫人使個眼色給李丹櫻,權充和事佬。

  「是呀,湘漓妹子,事情過了就算了,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喜歡我可以借給你戴戴。」說著說著,李丹櫻竟作狀要拔起手鐲。

  「你的手鐲呢?」莫展樓按住李丹櫻的手,阻止她拔下鐲子,目光卻眨也不眨地望著湘漓。

  湘漓置若罔聞地將目光投向他處,倔強的臉不肯直視他。

  「掉了?丟了?還是太礙誰的眼了。」譏誚的聲音充滿了狂怒。

  「小姐的鐲子還在她的腕上。」小紅見小姐無意辯駁,終於鼓起勇氣說出來,她實在該死,早應料到小姐的個性剛烈,當初無論如何都不可屈服在淑玉夫人的威迫之下。唉!此刻反悔都無濟於事了。

  「那是我待你太寒酸了,一隻鐲子不夠,還得多幾個是吧!行,看你要多少,我就給你多少,別再拿不屬於你的東西了,我不想讓外人說莫家的閒話。」莫展樓說完便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走出滄浪閣了。

  「展樓,等我!」李丹櫻臉上閃過一抹喜悅,忙不迭地跟在莫展樓的身後。

  如果他是故意要傷她的心,無庸置疑地他辦到了,他眼中的不屑、嫌惡,在在刺得她椎心泣血,原以為自己的心已經不為所動,終究還是敗在他冷漠的言語中。

  他在這個計劃中,扮演什麼角色?軍師、主將,何必如此費事引我入甕,我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卒子啊!

  原來被人背棄的感覺就是心底身體徹徹底底細成碎片,肝腸寸斷,無法癒合。

  淚珠緩緩滑過冰涼的臉龐,淚,竟然是熱的,好溫暖呵!再也不管他人的目光,徹意地讓自己放肆一場,在這人世間也只有自己的淚珠能溫慰自己。

  忽地,點點涼意沾著她的發,有些飄在她木然的臉上,湘漓伸出手心接取點點涼意,看著雪花在手中慢慢融化,心也漸漸化了……

  彷彿感染到她無盡的悲憐,一些自小看她長大的僕工都不忍的別開頭去,默默地離開。

  她將臉整個托向夜空,冰沁的雪一片一片地落在她身上,好涼、好涼……

  我恨你,莫展樓……緊閉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眶不再蓄滿淚水,而是一絲一絲無法化解的恨意。

  「你還笑得出來,你有沒有一點羞恥心,要不是你爹娘早死,我看這會兒一定被你給氣死了。」淑玉夫人繼續在她耳邊痛斥,她要湘漓盡早心灰意冷。

  是啊!像我這種無人愛的人為何當初不隨爹娘去呢,這世上的一遭是如此不堪,我好累。

  說吧,把你的不滿通通說出來吧,一切都無所謂了,沒有任何的言辭會比兩道鋒利的冷眸更傷人。

  反正心死了,誰來啃蝕這軀殼都沒關係了,沒關係了……

  待淑玉夫人回房時,這夜也過了大半了,雪還是依舊的下,湘漓入定地站在雪中,人雪片飄落覆蓋。

  「我恨你,莫展樓。」語調不清,卻刺骨寒腸。

  「小姐,你會說話了。」小紅驚喜地想握住湘漓的手。

  湘漓退後一步,不想小紅觸到她的身子。

  小紅自愧地縮回手,不敢再多話。

  千言萬語也不能挽回你多變的心,你也不在乎了,她慘然一笑。

  「小姐,該回房了,下雪了,會著涼的。」小紅在她身後,訥訥地開口,偌大的中庭只剩她和小紅兩個人。

  湘漓若有所思地走向滄浪閣,目光縹緲地望向滄浪湖,這滄浪湖冷嗎?涼嗎?肯定不會比他的目光更寒,湘漓心酸地一笑。

  滄浪之水濁矣,可以濯吾足,滄浪之水清矣,可以濯吾纓……

  夜更深也更涼了……

  一匹通體黑亮的黑馬在皎潔的月光下閃閃發亮,宛如神駒,背上偉岸的男子擰著濃眉,怒氣騰騰向著莊為飛奔。

  莫展樓夜半醒來,更加覺得怒意難消,為什麼他離去之前湘漓還對他一往情深,回來後她竟又和杜臨風牽扯在一起,他不懂,見鬼的杜臨風到底做了什麼?

  「啪」一聲,木門抵不過健壯的手臂,一聲便被推開了。

  睡眼惺忪的杜臨風,被突來的撞擊聲給嚇了一跳,忙出門查看。「展樓,你回來了?嘖,好刺鼻的酒味!」杜臨風掩住撲面而來的酒精味,不解地看著臉色陰晴未定的莫展樓。

  莫展樓一把抓起杜臨風的衣領,怒目相向。「說,你和湘漓之間有什麼事瞞著我。」

  「沒事啊,哎,你先放開我,你先別發怒,這到底怎麼回事,你總不能讓我死得不明不白啊!」

  「為什麼這幾天你常上朝雲樓,你們之間……」黑眸不善地瞇著。

  「哎,別誤會,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湘漓為了不讓你娶個啞子新娘被人取笑,每天努力的練習講話,從早到晚。說真的,她還真有進步。」

  「那為何有人見你摟著她?」他無法忍受湘漓被別人抱在懷中的滋味。

  「天啊,真冤枉,講出來不怕你笑。那天我終於鼓起勇氣向她表白,可她心裡除了你容不下他人,那一抱只是兄妹間的擁抱,完全不帶任何男女的情意,你想到哪兒去了。」杜臨風坦然一笑。

  莫展樓頓然晴天霹靂,轉身就要回去,杜臨風趕緊拉住他。「你半夜不睡,不會就是問我這件事吧,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杜臨風見他神色有異,急忙問道。

  「走,路上解釋。」莫展樓利落地上馬,不願再耽擱。

  整個過雲山莊靜悄悄的,上半夜的一場暴風雨落幕後,人們漸漸的都回房安歇了。

  一道細小的人影撲向莫展樓的馬前,馬受驚地抬起前腳,莫展樓大手一握,韁繩一勒,黑馬已安穩地著地沒傷到地上的人。

  「少爺,我對不起小姐,小姐沒有拿金手環,我該死,我該死……」抵不過良心的譴責,小紅在馬房已一陣子了。

  「你為何要這麼做,何人指使?」他怒不可遏地望著她。

  「是淑玉夫人,她說我不這麼做,她就要把我爹這幾年偷偷虧空的銀兩揭發出來,我一時心急才答應她做偽證,我錯了,我錯了……」小紅從未看見少爺發這麼大的怒,顫抖地直磕著頭。

  「小姐呢,在房裡嗎?」莫展樓的胸口有著深沉的不安。

  「我為了向您解釋,在馬房這裡等了一會兒,小姐應是睡了。」

  杜臨風在路上瞭解事情始末之後,莫展樓便先快馬加鞭地回過雲山莊,害他一個人在後頭苦苦追趕。待他向小紅問過後,只來得及捕捉莫展樓狂奔至滄浪閣的影子。

  「湘漓,你睡了嗎?」莫展樓輕扣她房門。

  回應他的是一室難耐的寂靜,莫展樓顧不得男女之分推門入內,房內空無一人,只有半掩的窗子不時送來涼意。

  「啊,啊……來人啊,不好了!」門外有人大聲呼叫。

  莫展樓聞聲快速奔向發聲處,一向堅毅的俊臉略過一絲絲的恐慌。

  月光下,滄浪湖的湖面上,一縷青絲隨水波飄蕩,森冷的月光將烏絲映照得更加黑亮。

  一名半夜起來小解的奴婢,不經意地看見滄浪湖竟有人的頭髮隨波飄蕩,嚇得大聲疾呼。

  莫展樓飛馳到湖畔時,臉色緊繃,不發一言,逕自跳入冰冷的滄浪湖中。

  眾人屏住呼吸地看著少爺潛入湖中,不一會兒,莫展樓蒼白的俊臉出現在湖邊,手臂裡抱著的竟是已無生氣的湘漓。

  莫展樓將湘漓安放在地上,一眨也不眨地直望著湘漓沒有血色的臉龐,手顫抖地移向她的鼻間,臉色慘白。

  「不——」一道痛徹心扉撕心裂肺地狂嘯中,滄浪湖被一記雷霆萬鈞的掌風打得揚起數十丈的浪高,四溢的水花飛濺到眾人的身上。

  他們不躲也不遮地任傾覆的湖水滴落,因為他們由這每一點每一滴的水花中確切感受到主人深沉的哀痛。

  這每一點,每一滴都是莫展樓的心中的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一向傲然的眼終於也布上一層薄霧,流出難抑的悲愴。

  莫展樓大手細細撫著她已然冰涼的髮膚,眼眶儘是一片柔情。

  「少爺,小姐她在桌上留了一封信要給您。」頻頻拭淚的小紅想起手裡還握著湘漓寫的一封信,顫顫巍巍地遞給少爺。

  所贈之玉鐲,氣力用盡但仍無法脫落,待吾魂飛魄散,可將吾腕截而取之。

  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冷漠無情嗎?莫展樓苦澀地一笑。

  他心疼地撫著她因掙脫玉鐲而發紅受傷的手腕。「湘漓,我還未聽你親口喚我名,你怎可先行離去?」他喃喃地低語,雙眸緊緊地注視宛如睡著般的湘漓。

  「少爺,小姐她念過您的名字的!」看到主人如此傷心欲絕,小紅不禁衝口而出。

  「何時?」

  「就在剛剛夫人……夫人苛責她的時候。」小紅偷偷地看了淑玉夫人一眼。

  「除了我的名字,她是不是說了些其他的話?」莫展樓看出小紅語中的猶豫。

  「少爺,我……」小紅遲疑地囁嚅著。

  「說!」

  「她說,莫……展樓,我……恨你。」小紅閉起眼睛,不忍直視他。

  哈哈哈……沒想到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竟是對他的控訴,漫天的狂笑後,兩道痛不欲生的淚溢出他的眼眸。

  沒有你我還能獨活嗎?莫展樓肝腸寸斷,心膽俱裂,酸澀的苦楚再次狠狠地鞭笞著他。

  「啊!少爺您的頭髮……」還未從漫天狂飛的水花中恢復,眾人再次震懾於主人黑亮的頭髮竟然全部轉白了。

  淑玉夫人和李丹櫻這時也已不存任何希望,她們由原先的偷偷竊喜,及至莫展樓白了烏絲,終於明白這一切全都成空了,兩人悻悻然地呆立著。

  「臨風,山莊西郊有處隱密的楓林,麻煩你將我和湘漓合葬於此。」莫展樓對於偌大的家產沒有絲毫的迷戀,沒有了湘漓,他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語畢,拿出隨身的利刃,毅然決然地刺入早已等待解脫的身軀,紅艷的鮮血將他和湘漓兩人緊緊纏繞,染成一幅淒艷的圖案。

  莫展樓的手緊緊握著湘漓,彷彿已擒住伊人似的,嘴角竟露出滿足的笑意,眉睫緩緩合上了……

  「展樓!別……」待杜臨風察覺他言中有異飛快向前,也已來不及阻止了。

  杜臨風慨然一歎。罷了罷了,與其濃烈的灼身,我寧願選擇細水長流的溫潤,願你們來生能再續前緣……

  

SOGO超級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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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8:1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冷,水好深……心好痛……

  不要再往下走了,我的腳沒有知覺了,水已經淹到胸口了,好冷好冷。來人啊,救救我……

  再一次,楚香漓又從夢中驚醒,香汗淋漓,背脊佈滿汗珠,她餘悸猶存地抹了抹額前的冷汗。

  身子仍然躺在床上,腦子卻清醒萬分,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剛才夢中的影像,為何總是見到穿著古裝的自己,悠懟地望著湖心,一步一步地走入湖中?

  從小,她就常被這個怪夢侵擾,夜裡不常好眠。這陣子作這個怪夢的頻率是更高了,每次都只看到自己緩緩走入湖中,湖水的冷意,常把夢中的自己凍醒。

  「鈴——」鬧鐘聲響吵醒直到天明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的楚香漓。她睜開迷濛的雙眼,不敢戀棧,快速地梳洗,準備下樓和父親一同吃早點。

  坐在餐桌旁的楚漢陽聽到女兒下樓的聲音,微抬起沉浸於商業早報的眼睛。

  「爸爸,早。」楚香漓略帶歉意地望了父親一眼。

  楚漢陽放下報紙,仔細地瞧著女兒。「怎麼了,昨晚又作噩夢了嗎?」

  「沒有,我昨夜睡得很甜。」她無恙地一笑。

  這無解的夢,困擾她已經二十個年頭了,當她第一次在夢中淚流滿面時,父母被這異常的舉動著實嚇了一跳。問她,她又因年紀小不知從何訴說,只是一直淚如雨下,讓護女至深的雙親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愛女受苦。

  每次當她在夢中流淚時,父母就當她又作了噩夢,她始終沒有告訴他們,這而是多年都是同一個夢境。她懂事後,即使夢見了,也盡量減少讓父母知道,免得他們擔心,而家人已由全然的擔憂,至無可奈何。

  「哦,這樣就好,如果有不舒服,要告訴爸爸。」

  對著隱沒在報紙後的父親,楚香漓滿腔孺慕,卻不知如何開口道出。她從小就拙於言辭,自母親不幸去世,父親另娶後,她說話的機會就更少了。所以當他們父女在一起是,總是無言的沉默,沉默就像第三者,卡在他們中間。

  通常父親一句溫情的問候,她就會感動莫名,但她始終無法像她繼妹一樣,把愛放在口上。每次楚香櫻向父親撒嬌時,她就像局外人,無法融入,只能呆楞地站著。

  所以客人來訪,得到最多讚美的通常都是楚香櫻,她則被歸為孤僻不討人喜歡的小孩。但這些對她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她所在乎的惟有摯愛的父親對她的觀感。

  「香漓,今天樓世伯家有個宴會,你和爸一塊去,順道認識一些生意上往來的人。」楚漢陽苦心地要香漓多認識一些青年才俊,為自己將來幸福著想。

  她才剛要開口回答,就被一陣膩而嬌縱的聲音硬生生砍斷。

  「爸爸!您偏心,您只叫大姐去,都沒想到人家。」還穿著睡衣的楚香櫻撒嬌地偎向楚漢陽。

  「香櫻,你怎麼又穿著睡衣就出來了,要讓別人見了,不被笑話才怪。」他千篇一律地數落楚香漓,手卻憐愛地將她散亂的頭髮撩向耳後。

  「您看,人家為您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好就出來,就是怕您出門了,您應該稱讚人家才對。」楚香櫻撒嬌地說著。

  看著和父親談笑風生的繼妹,香漓習慣性地不置一語,低頭吃著早餐。

  「爸,姐姐是不是不讓人家去,不然怎麼都不說話?」楚香櫻瞄了一眼沉默的香漓,委屈萬分地訴苦。

  楚香漓聞言,猛一抬頭,望進那雙媚麗卻滿懷惡意的眼睛。怎麼樣,我就是故意挑釁!那對媚眼無言地示威。

  「爸,如果香櫻要去,您就讓她去,我無所謂。」她皺著眉,不想搭理她的挑釁。

  「爸,您聽這是什麼意思,好似人家硬要霸著去,我不去了啦!」香櫻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

  「好了,你們兩個不用爭讓了,兩個都一起去,讓別人知道我有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楚漢陽笑呵呵地望著兩個美麗的寶貝女兒。

  「老爺,對不起,時間差不多,您該上車了。」管家催促著楚漢陽時間到了。

  楚漢陽看了下表,寵溺地拍拍香櫻的臉。「回頭再睡一下,等爸回來,再帶你一同去樓世伯的家裡。」

  「香漓,走了。」他轉頭召喚另一個女兒。

  「是,爸爸。」香漓拿起公事包,跟在父親的後頭上了轎車,往繁華的市中心駛去。

  楚香漓一坐進辦公室,便忙碌得無法起身,她雖然只做一些初稿設計的工作,但由於最近房地產景氣好轉,訂單大量接獲,工作量與日俱增。

  當初父親提議要她做些秘書的工作,但她囿於自身不喜交際,所以堅持只做一些書面工作的處理。

  等到一天忙下來,香漓才發現早上的茶放到下班仍然喝不完,吁了一口氣,將剩下的茶水飲盡,開始收拾公事包。

  「香漓,你好了嗎?你今天得快一點,待會兒還要回家接你妹妹,你也知道她愛漂亮,一件衣服可要換好久才滿意呢!」香漓接起內線電話,是父親提醒她該準備回家了。

  「嗯,我好了,隨時都可以走。」

  「好,那門口見。」

  慣常的沉默洋溢在二人之間,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會和父親一同乘車回家,但她和父親之間總像有條鴻溝,無法跨越。她有著深切的無力感,她不知應和父親談些什麼,除了工作上的話題,似乎就找不出任何可令兩人投契的話,她就像斷線的風箏,漸漸淡出父親所屬的生活領域。

  「香漓……」楚漢陽首先打破沉默。

  「嗯?」她靜候父親的話。

  「待會兒你也去換件衣服,上樓世伯家時,別又把自己的心拘禁起來。這樣,別人才會靠近你,瞭解你內在的美好。」楚漢陽拍了拍女兒的手,流露出做父親的慈愛。

  香漓不敢置信地望著父親的側臉,沒想到父親竟然注意到她每次參加聚會時的鬱鬱寡歡,他還是關心她,沒忽略她的感受。她偷偷擦拭隱落的淚珠,嘴邊卻揚起一道美麗的彩虹。

  「香漓,這些年來爸爸始終對你感到愧疚,你媽媽才過世不久,爸爸就娶了淑姨,疏於對你的照顧,沒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給你安慰,我是個不合格的父親。希望你給爸爸一個機會,讓爸爸彌補你,好不好?」

  楚漢陽這番話,實在是鼓起莫大的勇氣才能說出口。這梗在心中的內疚讓他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態對待女兒,甚至在他新婚時還故意躲著她,怕見到她無助大眼流露出來的哀傷,他實在罔為人父。

  香漓難掩心中激動,猛然撲進父親懷抱裡,緊緊地抱住他,她好久好久以前就想躲在父親的豐厚的羽翼下,無防備地放鬆自己的心房,恣意地哭泣。自從……自從淑姨進門後,父親好一陣子的冷淡走避,在她幼小的心中遠比打罵還教她難過,那時她常想為何生病的不是自己而是媽媽,她無邊的苦海似乎促發著怪夢的持續,那陣子,她竟然天天作著那個夢,夜裡睡不著覺,擁被垂淚至天明。

  在父親的懷裡,楚香漓的淚水汩汩地直流,似乎將這幾年的辛酸苦楚一次化作淚水流去,這是不是在天堂媽咪的護佑,該她以為幾近不可能幸福再次回到身邊。

  抬起頭來,綻出一個帶雨的微笑。「在我心目中,您永遠都是最愛我的爸爸,您別說什麼彌補。」

  楚漢陽更加愧疚,沒想到一時礙於自尊拉不下來,竟讓女兒手了更多的苦,女兒的明理,更讓他汗顏。

  「你別哭了,再哭,我會以為你還不原諒爸爸,況且待會兒要參加樓世伯的宴會,眼睛紅紅的會嚇壞許多想追求你的人哦!」

  香漓擦乾淚水,給了父親一個保證的微笑,緩緩靠回椅背,她的心從未如此平靜過。

  車子平穩地在楚家門口停妥,管家盡職地打開兩側車門。「二小姐準備好了嗎?」楚漢陽問著管家。

  「還沒,老爺。」

  楚漢陽走進到了客廳,坐在沙發上,傭人適時地端上了一杯茶水。

  「這丫頭,一天在家都做啥了,到現在還沒準備好!」楚漢陽沒好氣地喝了一口茶。

  「香漓,別盡站著,去換件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別忘了你已經答應我了。」楚漢陽催促著在旁側立的女兒。

  香漓不忍拂逆父親的好意,只好勉為其難地上樓更衣。

  「爸爸,您看我這件衣服美不美?」香櫻花蝴蝶似地飛到楚漢陽身前,轉了一圈。

  「恩……這會不會太露了些,你要不要加件小披肩。」連楚漢陽這做父親的都會不好意思,這件衣服的胸口實在開得太低了,稍微高一點的男人都會將她的春光一覽無遺。

  「香櫻,你穿這件衣服會迷死在場的所有男士,可是你總不喜歡別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你的身材,忽略你的內在吧!還是加件披肩好了。」楚漢陽苦口婆心地勸說。

  「爸爸,今年就是流行這款服飾,要是再加件披肩鐵定會被人笑的,您不想讓我被別人看笑話對不對?」香櫻使出渾身解數想說服楚漢陽。

  楚漢陽苦惱地整整領帶,無奈的目光在看見下樓的香漓而光芒大耀。

  「你看,你姐姐她穿的衣服,大方又美觀,像這樣就對了,我們不要一味地跟隨流行,有自己的風格才會吸引人。」他指著正款款下樓的香漓說道。

  「又不是三十好幾的老處女,幹麼穿那種把全身包得緊緊的衣服!」香櫻不屑地嗤之以鼻。

  「別胡說,你姐才二十多歲,況且你看黑色寬肩的簡單小禮服穿在你姐姐身上,把她襯得更脫俗了。」他欣賞地望著整裝完畢的大女兒。

  香漓小巧的臉蛋因父親公然的讚美而添上一抹紅暈,映得白皙的肌膚如出水芙蓉更添嬌媚。

  香櫻頗覺納悶,今晚父親怎麼回事,和以往大相逕庭。照以前的經驗應該是禁不住她的撒嬌而答應,怎麼今天一味袒護香漓?等媽咪回家後,她一定要告訴媽咪這件事。

  香櫻見楚漢陽對她的嗲功無動於衷,只好訥訥開口道:「好吧,我這就上樓換另一件衣服,可您得答應讓人家今年畢業後到歐洲度假購物。」

  「好,只要你不穿那件會讓爸爸如坐針氈的衣服,一切都隨你。」

  香櫻見目的得逞後,快樂地上樓換衣。原來爸爸怕她穿得太露,以後只要常用這一招,還怕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豪華轎車利落地在路上滑行,遠遠地就已經看到整個半山腰燈火輝煌。

  「爸,樓世伯家舉辦什麼宴會,怎麼如此熱鬧?」香櫻興致勃勃地望著愈來愈靠近的豪宅,她最喜歡這種聚會了,每個人的衣著都光鮮亮麗,哪像班上那些青黃不接的毛頭小子,大部分連輛車都沒有,還玩個什麼勁啊!

  「是樓世伯的兒子從美國回來,準備要接掌父業,樓世伯特地幫他開個歡迎會,讓他正式踏入台灣的商圈。」

  「原來如此,咦!剛剛我們不是已經進入大門了嗎,怎麼那麼就還沒看到房子?」楚香櫻看著四周林木森森,不解地問。

  「樓家富可敵國,這整座山都被他們買下來了,我們剛才只是經過山下的大門而已。」

  「富可敵國?你是說涉獵百貨業、保險業、建設業、汽車業,那個衣食住行全部包的樓碩集團!」雖然自己家裡已算得上是富裕,但比起樓家那還真的是小巫見大巫,香櫻不禁咋舌。

  車子慢慢駛向偌大的庭院,只見林林總總數十種名貴車輛並排一列,宛如汽車大展。

  服務生彬彬有禮地幫他們打開車門。啊!上流的社會真令人血液沸騰,剛剛應該堅持到底穿那件成熟的晚禮服,楚香櫻再一次感到懊惱。

  他們一行三人很快地被服務生帶到佈置得金碧輝煌的廳堂,挑高寬闊的大廳舉目望去都是一些赫赫有名的名流士紳,彷彿全台北的名人全都到場了。

  「香漓、香櫻,爸爸帶你們去認識一些朋友。」楚漢陽熱絡地想盡快讓兩個女兒融入環境。

  「香漓、香櫻,見過杜伯伯。」楚漢陽為她們介紹以仁醫院的院長。

  「杜伯伯好,我是楚香櫻。」香櫻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我是楚香漓。」香漓淡淡的頷首。

  「好好,你們好,漢陽,你這兩個女兒長得真是好,香櫻長得艷若桃李,香漓似空谷幽蘭,互有所長,不知誰有福分能娶到她們!」杜興誠一眼就看穿兩個女孩的本質。

  「真是不巧,小犬明明剛剛還在這,竟然一晃眼就不見人影。」杜興誠有點懊惱兒子無緣見到佳人。

  「沒關係,待會兒在介紹他們認識好了。對了,關於這次美國反傾銷,你認為對我國股市有什麼影響……」楚漢陽三句不離本行。

  社交場所是商人們用以互套消息的地方,就如高爾夫球場是政客們培養關係的地點一樣。

  「爸,我去透透氣你們慢慢聊。」香漓不想聽商場上的紛攘。

  「我也去,杜伯伯你們慢聊。」怎可為了杜家一棵樹而放棄探索森林的機會,楚香櫻不願在這枯等杜家那一棵數,她要自己去開發。

  跟著香漓離開了父親視線,楚香櫻馬上就表態了。「姐,你一個人逛,我要自個去認識朋友。」她不想讓香漓沉默的個性絆住她。

  她不置可否地點頭,隨即消失在香櫻的視線中。

  濃郁的香水,高談闊論的嘈雜,讓習慣安靜獨處的香漓頗覺不適。她緩緩踱向大廳的側門,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原來大廳的側門隔著一條石徑便是花房,她欣悅地深吸一口清新的植物芳香,感覺頭腦似乎清醒許多。

  陌生的環境,靜謐的夜,暗香浮動,她忽然憶起纏綿她許久的夢,一向平靜無波的心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將有她無法掌握的事情要發生。

  杜濟宇不耐煩地打開側門他剛剛快被那些煩瑣做作的女人給逼瘋了,她們好像是來參加獵夫宴會,一個個盯著他模樣好像狗兒見到骨頭般似的,絲毫不肯放鬆。她們不累,他倒累了。要是待會兒展漠到了,那些女人豈不瘋狂。

  天啊!這是誰?他完全沒想到外面有人,而且是個沐浴在月光下若有所思的美人。

  光看她的側面,他就為之傾倒了,古人說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風情比正面對照時還令人回味,他真真領受到了。

  原先不耐煩的神情已消失無蹤,眼底儘是一片毫無掩飾的欣賞讚歎。

  「抱歉,我不知道這裡有人!」他嘗試開口示意。

  哪知佳人連頭也不回,彷彿沒聽到般。她是沉思得太入迷了嗎?

  杜濟宇毫不氣餒走到佳人身旁,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杜濟宇,希望有這個榮幸認識你。」

  看著懸在半空中的手,香漓微扯嘴角虛應,小手終於遲疑地和他交握。

  好一對靈秀的眸子。水盈盈的眼底有著無暇的純淨,完全未沾上世俗的繁瑣,挺然的鼻樑顯示佳人或許有點執拗。杜濟宇的目光落到殷紅的唇瓣,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印合上去。

  他努力大掉冥想,手瀟灑地插進褲子的口袋,以掩飾自己的失態。

  四周又迅速恢復原有的靜默,她想有沉默讓那人自覺無趣而作罷離開,沒有人受得了一聲不吭的女人的,她心想。

  杜濟宇不以為意,甚至有點沉迷於剛剛不下三秒的一握,他此刻對西方的文明禮儀有著無比的讚頌,如果沒有西方那一套,他就無緣握到佳人的纖纖玉手。

  他沉湎陶醉於右手的幸運,不情願地被一陣夾帶著驚歎的鼓掌聲給吵醒。杜濟宇一聽到如雷的掌聲就知道今天的男主角——樓展漠終於到了。

  他依依不捨地望了佳人一眼,也不管她答不答應,自告奮勇地道:「我去幫你拿飲料,你先在這等我一下。」深怕佳人阻止,語畢他便急急地推開側門進去大廳了。

  果不其然,樓碩集團的新任總裁——樓展漠終於來了,大廳內本喧鬧的人群自動肅靜並分為兩列,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風采奪人的天之驕子。

  不知是誰爆出第一聲的鼓掌,瞬間全場響起如雷的喝彩聲,盡皆被他傲然的氣勢所懾服。

  杜濟宇進廳後看到的景象就是這樣,平台上致辭的樓展漠完完全全吸引住眾人的目光,而女性同胞俱被他低沉的嗓音,懾人的俊美給俘虜了。

  男士們則不敢小看這威脅力十足的男子,他眼中內斂的鋒芒直讓那些縱橫商場的商人感到頭皮發麻。

  如果他們以為他是浮誇的企業家第二代,那可就錯得離譜了。在美國的高科技電子公司完全是他一手成立的,他雖不是資訊出身的,但他懂得用人,捨得將紅利報酬給有功勞的人。「只要你有本事,千萬年薪不是問題」是他一貫的用人陞遷原則。

  這次會回來接掌樓碩集團,完全是樓老爹軟硬兼施騙回來的。當然了,要是展漠執意不肯的話,樓老爹還是沒轍的。杜濟宇暗笑一聲,這還是他教樓老爹一些絕招才成的,得叫樓老爹口風緊一點,免得把他給供了出來。

  樓展漠緩緩地掃過每個角落,每個人和他目光相對的人都倍覺榮幸,彷彿由他的重視,自己的社會地位會提高很多,杜濟宇待他看到自己時,遙遙舉起酒杯,歡迎他的歸來。

  兩個男人無言地傳送著深厚的友誼。唉!有些人注定就是有那種領袖群倫的氣勢,即使被眾人圍繞,只要一眼就可吸引所有人的注目,這本事也只有他才辦得到。

  此時樓展漠已致辭完畢,正被一圈圈的人所包圍,看這光景,他可能得好一陣子才能脫身了。杜濟宇無趣地瞄瞄周圍,看見父親正招手叫他過去,歎了口氣,無奈地邁向前去。

  屋外的香漓渾然不覺室內的騷動,專注地看著倒映在水池上的月亮,那月隨著水波忽上忽下,彷彿在譏笑人們天上的月摸不到,連在水裡的月都抓不著。

  香漓自得其樂地想著。觀察自然界的小事物從中得取樂趣是她孤單的童年唯一興趣,但這也使得她原本沉默的個性更加閉塞,好一陣子她居然連和人溝通都有困難,她漸漸陷入以往的寂寞回憶中。

  冷不防,側門又被打開,她仍然維持原來的站姿,動也不動,那人也不睬她,逕自點起香煙抽了起來,煙頭在微暗中一亮一滅,分外明顯。

  香漓不想受煙味荼毒,轉身便要離開,門剛好又被打開。「小姐,飲料來了……咦!展漠你怎麼也在這?」端著兩杯飲料的杜濟宇驚喜地看著不知何時脫身的好友。

  她搖搖頭,拒絕他的好意,窈窕的身子就要從旁閃過。

  「姐,原來你在這,我到處都找不到你的人!」香櫻故意嬌嗔道,事實上,她是跟著杜濟宇過來的。

  剛剛杜伯伯介紹杜濟宇給她時,她便有點心動,雖然比不上那遙不可及的樓展漠,但比起旁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楚香櫻蠻橫地硬擠進來,將已在門檻上的香漓逼得步步後退,知道她碰上一道寬闊溫暖的牆。

  「樓大哥!」楚香櫻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

  妹妹的驚呼聲以及淡淡的煙味夾著一絲乾爽的男子體味,令香漓愣愣地抬頭,卻對上了一道黑亮深邃的眸子。

  逃!心有一個聲音催叫她快逃離,她愈不安,雙腳愈是軟軟趴趴地不聽使喚。

  樓展漠眼裡閃過一絲遺憾。懷中的女子就像第一次看到他的所有女人一般,忙著投懷送抱。嘖!真是糟蹋了那對眼睛。

  香漓駭然地望著圍繞在腰際的堅實臂膀,轉過身子拚命後退想逃離,沒想到更貼近陌生男子修長的身軀。她快崩潰了,手努力地想解開身前的囚禁,這舉動在旁人看來彷彿情人間的愛撫一樣。

  「姐,你和樓大哥是朋友嗎?」楚香櫻妒恨地望著還在樓展漠懷中的姐姐。

  楚香漓挫敗地搖搖頭,纖手徒勞無功地垂下來,終於聲如納蚊地低低哀求。「請……請你放開我。」細微的聲音隱隱傳入樓展漠耳中。

  他面無表情地鬆開手,楚香漓毫無心理準備絆了一下,樓展漠再次伸出手接應著她,這是你的把戲嗎?欲擒故縱!

  幽暗的眼更加冷然。「夠了吧!」用著只有她聽得到的音量,冷涼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身子一僵,掙扎地脫離他,頭也不回地奔向嘈雜但安全的大廳。

  「原來她會說話,我剛剛一直擔心她是啞子。」濟宇看著佳人離去的背影,安心地喝著拿在手上的兩杯飲料。

  「濟宇,你不為我介紹一下樓大哥嗎?」楚香櫻的注意力全放在樓展漠的身上。

  「喔,展漠,這是楚世伯的小女兒,楚香櫻。」

  「對了,你剛剛叫她姐姐,那她是……」杜濟宇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問。

  「她是我姐姐,楚香漓。」她心不甘情不願地回答。

  杜濟宇如獲至寶地再三咀嚼,樓展漠則依然冷漠地吞雲吐霧。

  哼!粗俗的男人,還是樓展漠比較有品味。楚香櫻貪婪地注視著樓展漠的側臉,她從沒看過這般冷峻卻俊美的男人,啊!這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深邃奧秘的雙眼是懾人心魄的利器,只消一眼,女人往往就會忘了矜持,沉淪於他邪魅的氣息下;濃密的眉睫讓身為女人的她也不免嫉妒;挺直的鼻,則讓她想到不可一世的愷撒大帝;順勢而下,到他緊抿的薄唇,不知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看夠了嗎?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進去了。」他擰熄煙頭,從容優雅地欠欠身後離去,故作禮貌的言辭下,樓展漠冷淡得近乎苛刻。

  楚香櫻難堪地低下頭去,從來沒有人敢對她這般無禮。

  「你別在意,他對人一向如此,你還沒真正看到他冷酷無情的模樣,足讓那些商場上的大老顫慄發抖呢。」唉!又一個無辜少女心要破碎了,杜濟宇無奈地安慰她。

  他知道展漠最不喜歡這種青澀不成熟的女孩死纏著他,他不想背負那麼多的眼淚,也不想浪費時間去安撫去照顧她們受傷的心靈。「我不是你爸爸!要人疼哄照顧,回家去。」這是他徹底傷了一個女孩子毫無保留的心後,頭也不回地丟下的一句話,令當時在場的自己也不免驚訝於他的冷漠無心。從那一次後,樓展漠就再也不碰那些會哭哭啼啼的女人了。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豈會為他一二句話所屈服!楚香櫻在心底暗笑,卻仍露出個可憐兮兮的臉。「濟宇哥,你能不能代我向樓大哥陪不是,我覺得我好丟臉。」

  「當然可以,我一定竭盡心力為你辦到。」他拍拍胸脯保證道,隨即靦腆地順順領帶。「倒是你能不能透露一些有關你姐姐的資料?」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杜濟宇顧不得面子,還是開口了。

  「好啊!」濟宇哥想要追那個悶葫蘆?楚香漓你可要好好把握,這種笨男人不多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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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8:3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黯黑似深淵的眼,激起陣陣漩渦,要把人捲入吞噬……

  不要冷漠地看著我,我是陌生人啊,我是……我是……

  嗚……香漓心碎得從夢中驚醒,淚珠不知何時不滿全臉。掬了一手淚濕,她怔怔望著濕涼的雙手,神魂在這個靜靜的深夜裡遊蕩尋思。

  為什麼這次她會比以往更覺得心痛,是因為這個第一次出現在她夢裡的男人嗎?他是誰?

  為何他的眼眸那麼無情,他冰涼的目光甚至比凍寒的湖水更冰。她將臉深深地埋進被子裡,卻仍逃不過那鬼魅的雙眼。

  遠在數里之外……

  未合上的落地窗透來陣陣涼意,隨風飛揚的絲簾遮掩不住陣陣春意,不知是主人過於膽妄,還是春意燎原,來不及掩蔽……

  「啊,恩——愛我,用力的愛我,啊——」

  女子彷彿承受著巨大的歡愉,口中不時傳來宛轉承歡的嬌吟聲,為這暗藏春色的夜加添絲絲的渾沌曖昧。

  女子紅艷的指尖緊緊扣住壓在身上的男性肩膀,難掩激烈的高潮,那男子輕佻地一笑,帶火的手在女人的身上肆無忌憚的燃燒。

  沉溺於歡愛遊戲的樓展漠,腦中冷不防閃過一雙充盈著淒然的眸子。他加快身體的動作,想擺脫那如影隨形的眸子,卻揮之不去眸子裡無言的控訴。

  猛烈動作的身軀戛然停止,罔顧床上女體的橫陳,逕自下床,面無表情地燃起一根煙,冷淡的眼看不出先前濃劇的慾望。

  「漠……」床上的女子得不到滿足的解放,嬌聲哀求著他的臨幸。

  微弱的火星在陽台上忽明忽滅,樓展漠雙眉擰結聳立,該死的!幾乎每次他心思一動和女人尋歡時,總會有對控訴的眼睛指責他。

  他是著了什麼魔!他原可置之不理。可是,腦中盤旋的那雙眼,卻能讓再如何濃烈深切的慾望都冷卻下來。

  雪歌著迷地看著他慵懶地順了順濃密烏黑的發,偉碩的身子即使沒有名牌服飾的包裝,仍是昂藏強韌得令人想加以膜拜。

  她要抓住這個傲氣的男人。即使今日她已是享譽國際的名模,但她不滿足,她要用曼妙的身材擄獲樓展漠,而樓碩集團將是最佳的附贈禮物。

  「漠,我要你……」雪歌軟語呢噥,擺弄個大膽的姿勢,誘惑著樓展漠。

  「你該回去了,我叫司機送你下山。」黑夜般的眼透著無情。

  雪歌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如果沒有剛才劇烈的歡愛,她無法想像這個冰冷的男人剛剛才愛過她。

  「你明天到『樓蘭金坊』去挑個喜歡的墜子!」

  「漠……」

  「別說了,我要休息了。」他修長的手封住她的口。

  雪歌耍嬌地吻住他的手指,眉梢含春。「記得下次有『需要』時再找我,拜拜。」她深知何時該退何時該進。此刻,還是讓彼此兩人有個美好的回憶吧!

  樓展漠輕蔑地一笑,誰說男人是金錢的動物,女人不也是金錢的奴隸。

  那雙眼睛的主人也是嗎?

  昨夜泣然的結果,是雙眼浮腫充滿血絲,楚香漓望著鏡中的自己,憔悴得像個徹夜未眠的醉鬼。

  「楚小姐,施召集人已經在樓下停車場等你,請你快點。」門外的助理小朱輕聲催促道。

  「好,我馬上出來。」拿下眼睛上的冰毛巾,香漓整整衣裙,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振精神,但願待會兒到了樓克建設時眼睛能恢復正常。

  利落地收拾著等會兒需要用到的幻燈片及一些書面資料,匆匆地坐上下樓的電梯,直到地下停車場。施智崇遠遠地看她走出電梯,體貼地將車子開往她的身旁。

  「抱歉,讓你久等了。」香漓坐定後,靦腆地向施智崇道歉。

  「抱歉?我才是那個該道歉的人,臨時請你過來幫忙,讓你一點時間準備也沒有。」施智崇將車緩緩駛出停車場,眼睛注意著周圍。

  車子平穩地滑入四線道的車陣中,施智崇才又開口。「張薇不知搞什麼飛機,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請假,明天她一定要給我個好理由。」他數落著原本今天該和他一起前往樓克建設的助理。

  「我想,她可能真有要事耽擱了,她不是那種隨意的人。」香漓低著頭依序整理著幻燈片。

  車內靜默了一陣子,施智崇透過車鏡偷偷地望視全神貫注的香漓。她真是美得不沾一點凡氣,第一次看見她,他就驚為天人,心中萌發追求的意念,直到看到她和董事長一同回家,才由旁人得知她是董事長的大女兒,原本高昂的心意一下子墜落深淵,原來她是一朵他摘不到的空谷幽蘭,他自嘲地歎歎氣。

  沒想到這次張薇的臨時請假,竟讓他能和香漓有獨處的機會,這一定是上天給他的機會,他得使出渾身解數,擄獲佳人芳心。

  「香漓,這次請你過來幫忙,實是因為你是主設計人,我知道你不喜歡面對那些市儈的商人,但除了你我真不知該找誰頂替,真是為難你了。」

  香漓搖搖頭,不以為意,她不習慣和不熟的人相處,即使是公司的同事亦然。

  「為了彌補我的謝意,等今天樓克建設的說明會結束,我請你吃晚餐。」

  「施召集人,不用……」香漓輕蹙秀眉拒絕地開口。

  「到了。」不等香漓說完,施智崇輕快卻難掩難堪地硬生生截斷她的話。

  「這事等說明會完了再說,別讓樓克建設的人等久了。」說罷,拉下手煞車,他率先下車,繞到另一邊幫香漓開門。

  「謝謝。」剔透的眸子有一絲困惑,男人都是這般自以為是嗎?不覺想起昨日那一雙漆黑冷然的眸子,竟霸道地將自己曲解為投懷送抱女子。

  燠熱的暑氣,全被大廳內暢快的冷氣給驅逐殆盡。廳內已經有不少國內外知名的室內設計師在座,施智崇熱絡地和他們一一打招呼,在商場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的。

  香漓無措地站在施智崇身旁,她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只好始終以微笑相對。

  殊不知她這傾城一笑,好似在眾人身上投下了一顆迷彈,炸得在場的人如癡如醉。

  「施老弟,楚漢實業何時有這麼一位美麗的小姐?」留著長髮的男子問道。

  「是啊!你真好福氣,每天生活在有美人陪伴的環境中,一定如沐春風。」蓄著小鬍子的設計師羨慕道。

  香漓擰眉靜默,她覺得她像個被人肆意觀賞的花瓶,不安地在施智崇耳邊輕言,便往化妝室而去。

  「我從未看見那麼脫俗的美!」長髮男子又開口了。

  「只可惜冷了一點,像冰山美人。」小鬍子頗覺遺憾。

  「施老弟,她究竟是誰?什麼名字?」終於有人問出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了。

  「只要你們跳槽到楚漢,自然就可以知道她是誰了。」施智崇看著逐漸走遠的曼妙身影,傲慢地說。

  香漓審視地望著鏡中的雙眼,血絲已經不見了,只剩下眼皮微腫,看起來不太自然,她拿起手帕沾了些水敷在眼睛上,舒適的涼意自眼際瀰漫全身。

  「喂!你說今天總裁要來,是真還是假,可別讓我空歡喜一場。」對著鏡子抹口紅的女職員再次懷疑的問道。

  「就跟你說,是昨天去秘書室送資料時,聽那班女人講的。你真應該當場看看她們的表情,每一個都故作純潔,她們也真好笑,都還不知道總裁喜歡純潔的小羊,還是性感的狐狸,就忙著裝模作樣。」另一名女子努力地描繪著眼影,還不忘取笑秘書室的女人。

  「是啊,她們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只要有天使般的臉孔,魔鬼般的身材,頭髮是卷是直,都掩蓋不了自身的美麗。」畫完口紅的女子,挺了挺壯觀的胸襟。

  「你別挺了,你這個令男人無法一手掌握的女人,還好總裁的身材不是瘦弱那一型,否則被你一擠,肋骨一定當場折斷。」她已經描完一眼的眼影,繼續另一眼的工程。

  「你怎麼知道總裁的身材很健壯,你又沒用過?」她曖昧地朝畫眼影的女人努努紅艷的嘴唇。

  「拜託,你都不看電視嗎?『展漠哥哥』在電視上的英姿看起來就是會讓女人很幸福的那一種,嘻嘻……」她陶醉於自己桃色的幻想,吃吃地笑個不停。

  「FACE呢?可不要娘娘腔的臉孔。」

  「你放心,他的臉孔,比那些當紅的影星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還比他們多了一點又酷又冷的傲氣,是那種會勾盡天下間女人魂魄的俊美。懂了吧,我化好了,咱們快點出去,免得錯過他了。」

  兩個女人盡皆滿意地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隨即扭腰擺臀地走了出去。

  靜立在化妝室另一側的楚香漓原本待眼睛舒服些便要出去,突然耳際傳來「展漠」這個名字,讓她呆楞了一下,「他」是不是昨夜摟著她,卻譏諷她欲擒故縱的人。

  他是好看的嗎?她只記得他深淵般的黑眼像要把人吸納進去……

  糟糕!說明會不知開始了沒有?香漓慌亂地拿下還微濕的手帕,匆促地走回大廳。

  「砰」一聲,香漓在急忙中不小心撞到人,瘦弱的身子禁不住這一撞,眼看就要墜地了。

  在眾人的驚呼中,一雙強健的臂膀適時出現,托住她下垂的身子。

  柔亮的美眸對上陰鬱幽邃的深眸——

  一縷熟悉的親暱感沖蕩著她的心頭,這如海一般遼闊的臂彎好像是她原就棲息的港口,柔軟的嬸子完整契合於他剛健的身軀……

  兩人俱被這似曾相識的契合感,給震動攪亂了心緒。

  「總裁!您沒事吧!」眾人驚呼。

  「又見面了,楚小姐。」樓展漠首先恢復理智好整以暇地望著懷中的佳人。

  香漓心悸的回神,再抬頭,不意竟望進了一泓冷峻嘲諷的狂狷深潭。

  「那女人是誰啊?怎麼『湊巧』跌進總裁懷裡!」剛才在化妝室裡的那兩個女人酸溜溜地看著。

  困窘的紅霞佈滿她的臉頰,香漓推著還圍繞在她腰際的鐵臂,欲轉身離去。

  不意,鐵臂的主人似乎沒打算要放手,還曖昧地俯下身來,灼熱的男性氣息籠罩著她。「這是你第二次投懷送抱,第三次我可沒這麼好打發了。」原本冷淡的深眸漾起兩簇火焰。

  香漓宛如驚弓之鳥,沒有注意到樓展漠的手臂已不再強制,仍然奮力一推,整個身子止不住力,又要傾斜倒下了。

  樓展漠一個閃身將她牢牢接住,慍怒地在她耳邊道:「你在挑戰我的話嗎?」他的眉微微攏起,怒潮來自她不會照顧自己。

  「對……不起,我的腳好像扭到了。」香漓咬著蒼白的下唇,忍著痛輕輕地說道,長髮掩蓋住她低垂的臉龐。

  「腳怎麼了?」樓展漠疑惑地朝她的腳望去。

  「能不能請你叫我同事過來,他會送我回去……」她的聲音愈來愈小。

  「你說什麼,講大聲一點!」他猛抬起她的下巴。

  翦翦秋瞳貯滿了晶瑩的淚珠。她不是為了腳上的傷而流淚,而是他的怒潮讓自己難以負荷,無法呼吸。

  樓展漠被她出水芙蓉的嬌美奪了呼吸,比她更艷麗的女子他何嘗未見過,但都未像此刻震動他心弦。

  修長的指凝止她一顆緩緩下滑的淚,他的心竟然被這一顆小小的水滴揪住了。

  「別哭,我幫你看看。」低沉的嗓音像一陣溫柔的風吹拂過她的心。

  在眾人的驚呼中,他將她的身子抱起。「攀著我的脖子。」他從來就是個狂傲、不羈的人,只要是他決定的事,世俗的禮教是無法綁住他的。

  但為了她的名聲,他做了一件令自己都無法置信的事。「楚小姐的腳扭傷了,剛好我懂這一方面的外傷處理,不陪各位了。張特助,這裡交給你了。」他轉頭向一名戴眼鏡的斯文男子托付一些事情。

  張特助仔細聆聽總裁的交付,心中頗覺訝異。他從來沒見過總裁對哪個女子這般溫柔呵護,而且行事作風獨行的總裁竟然向大家解釋他的行徑,這從來都沒有的事,難道是因為他懷中那位楚小姐嗎?她的魅力竟然能融化千年寒冰!

  樓展漠將她抱在懷中,搭上總裁專用電梯,直升至最頂樓——總裁辦公室。

  如果剛剛還有什麼猶豫,此刻皆煙消雲散了,她驚惶的心為這一句「別哭」而安落,無語地靠在他胸前,誰也不曾開口,彷彿他們早已習慣這緘默。

  電梯迅速地到達頂樓,等候多時的秘書在電梯門一開時刻即捻起一朵燦爛如花的微笑。「總裁好。」輕柔端莊的聲音,是經過多日刻意培養出來的結果。

  葉秘書仰慕的目光緊緊跟著樓展漠,那些雜誌報紙根本沒抓住總裁十分之一的俊美!她從未見過如此懾人心魄的眸子,讓人陷落無法自拔,如果再加上他在美國獨立創辦「綸電」的魄力,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凡人終其一生所想望的一切,此刻俱皆掌握在他的雙手。

  葉紅原本如花的笑容,在見到總裁懷中的女人時,不覺呆楞了一下。傳言曾說他在辦公時對任何女人都冷酷無情不假辭色,怎麼今天竟公然地摟抱著一個女人。

  不覺對他懷中的女子望了幾眼,腦中搜尋著印象,這是哪位名媛淑女,怎麼未曾在雜誌中見過。奇妙的是,看著他們兩人竟讓她的心緒感到無比的快慰與感動,彷彿他們早該是注定好的一對璧人。

  「待會兒電話都擋下來。」樓展漠低沉而專斷的嗓音打斷葉紅的冥思。

  她利落地把總裁辦公室的門推開,讓他們進入。

  小心地將香漓放置在寬軟的沙發上,無雲晴空的眸子將香漓的不自然看在了眼裡。

  「咖啡?」他瞭然地望著她,仿若知道她的習慣無語。

  香漓默然地點點頭。

  「請幫我們準備兩杯咖啡。」

  葉紅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女子了,甚至比她自己的親人還令她有血濃於水的悸動,離開時還依依不捨的回望她一眼。

  香漓職業性地環顧四周的佈置,讚賞的笑意微微浮上她的嘴角,這不知出自何方名家設計?

  「今天怎麼會來這兒?洽公?找人?」樓展漠脫下身上的西裝,掛在隱藏式的衣櫃中,信步走向香漓,襯衫下的身軀隨著他的闊步散發著雄渾的爆發力。

  看著他的緩緩接近,她的心一下又一下地敲擊著胸膛,她甚至還感覺得到他懷中的溫暖,紅暈又再次來拜訪她白淨的臉頰。

  他瀟灑隨意地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肆意地伸展修長的四肢,慵懶的眸光對著她。

  「洽公。」她訥訥地低著頭說道。

  「洽公?『樓蘭天地』的設計說明會?」無波的眸子閃過一絲的厲芒。

  「嗯。」

  「叩叩叩——」葉紅端著咖啡輕快地敲著門。

  「進來。」

  將咖啡端放在兩人的面前,葉紅禮貌地詢問。「還有事需要我效勞嗎?」

  「不用,你可以出去了。」樓展漠冷淡地遣走她。

  「那我先告退了,總裁、小姐請慢用。」葉紅恪守本分地走出辦公室,退出前仍不忘多看香漓幾眼。

  「把鞋子脫下來。」樓展漠放下咖啡杯,從沙發移至香漓的身前,高大的身軀居高臨下地壓迫著她。

  香漓雙頰緋紅,她從未在男人面前赤裸著腳踝。雖然今日社會風氣開放,但她發現自己仍然無法像其他女性一樣將自己的身體展現,暴露出來。這是過於拘束,食古不化嗎?她不知道。

  「一定要脫掉嗎?」她有些乞憐地開口。

  「脫掉比較好推拿。」她的拖滯讓他眼中的厲芒家添幾許冰霜,他懷疑地望著她的腳。

  怯意的眼乍見他眼中的嚴峻,她霍然明白他語中的涼意,他懷疑她在演苦肉計嗎?

  賭氣似的,她不顧痛楚唰地一下子將鞋子脫掉,襪子除去,露出一隻小巧白皙卻腫脹的足踝。

  樓展漠眼中的寒意解凍,修長的指撫上她的腳踝。「你的腳好小!」他托著她腳心不住讚歎。

  「你忍著點,我推拿時會有點痛。」他細心檢查腫脹的關節,大手來回推拿。

  香漓的粉頰紅得像初綻的薔薇,她全身的神經全集中在被他掌握的腳踝上,疼痛已遠離,剩下的是陣陣灼熱,感覺無比清晰幾敏銳。

  香漓望著蹲跪在身前的男子,幾撮不馴的黑髮垂落額前,遮蓋住他自負的眉,長長的睫,直逼專注的眼。

  他不耐地將垂下的發甩開,黑髮在空中劃出一道好看的弧度,香漓赫然發現他濃密的黑髮中竟有一縷白絲隱現。他白髮綴在黑檀的發中突兀卻融洽,像一雙銀白的羽翼欲振翅高飛,需要這細細密密的黑網網住它,圈住它……

  這抹耀眼的白,竟刺得她滿眼心痛……

  「以前在美國時,有個朋友教我一些防身的武術,和被打時怎樣治療的功夫,我個人覺得第二套比較實用。」樓展漠笑朗地分散她集中在腳踝上的痛楚。

  「呃——」她痛呼一聲,腦中仍被那縷刺目的白絲纏繞,腳上冷不防被他大力地調推一下。她俯下身子注意腳踝,暢然地發現腳踝已不像剛才那般腫痛了。

  「謝謝你,我好多了。」她靦腆地將長裙蓋住赤足。

  仍蹲伏在她面前的樓展漠握住她拿鞋的手。「過幾天才可穿鞋子。」

  「我想下樓了,我的同事找不到我會著急的,而且他還需要我的協助。」

  「手腕上的紅痕怎麼來的?」對她的請求他置若罔聞,反倒對她的纖手起了興趣。

  「與生俱來。」他是不是覺得這紅烙痕很醜陋,香漓的手瑟縮了一下。

  「胎記?」他細細摩畫著烙印在她手腕上的紅印。

  她將手奪了回來,不想讓他見著這丑痕,她從未像此刻這般在意這紅痕。

  他遇見的女子該是膚如凝脂,無半點瑕疵的吧!想到他對其他女子的模樣,她忍不住地將手藏在身後。

  「腳我摸過了,手我也撫過了,如果是在古代,你可是我的人了。」他輕佻的眸子有著一閃而過的光熾。

  乍見她腕上的紅痕,他的心竟升起陣陣不捨及心疼,莽撞的手指在她的手腕上來回撫拭,不知是要將紅痕擦淨,抑或重溫她勻勻的脈息。

  「別藏在身後,那可能是你前生的記號,你遮了,前世的郎君就找不著你了!到時可便宜我這個壞人。」他眉目含笑,挑情地望著她。

  「或許,你想便宜我。」邪魅的氣息俯向她。

  香漓一驚,原本藏在身後的手抵在胸前,阻止他的靠近。

  他滿意地看著不再自憐的她,奇異的溫柔流過他的眼眸。

  女人的情緒他原是冷面一對或一走了之,任何女人的哀怨癡狂都入不了他的眼,反令他厭惡的離去。可她卻輕易攪亂他一貫的原則,撞擊著他冷硬心房的隙縫,讓那隙縫越來越大……

  惡棍的唇為了懲罰自己的心軟,毫不憐惜地探向她紅馥的唇,剛烈的氣息碰觸到綿密的唇瓣立刻化為繞指柔,無比愛憐地在她的嘴角撒下密密麻麻的細吻……

  香漓的腦中渾渾沌沌,原本端坐的身軀癱軟無力地靠向椅背,他強健的手臂抵著椅背,將她困在胸膛內,香漓每一次呼吸儘是他強悍的氣息,燠熱發燙的身子不住地晃動。

  樓展漠大手扶住她偏轉的螓首,黑瞳裡的墨漬濃冽。「叫我的名字。」他想聽她喚他的名字。

  「展漠……」恍若受到魅惑催眠,香漓口中緩緩吐納出他的名字。

  輕輕柔柔如花瓣撒落,片片都飄進了樓展漠心中的隙縫。

  香漓口中再三低回溫潤著他的名字,仿若前生未竟的種子,此刻正破繭而出。

  迷濛似水的美眸與黑沉的眼瞳相遇,黑眸裡的墨漬潑灑得更加暈散炫染,熱烈的唇印上渴念的唇瓣,一股激烈的火焰迅速蔓延,火舌沿著她動人的唇口來回輕舔撫弄,結實的身軀緊密地趨近她柔弱的身子,酥麻迷亂的騷動讓她不自覺綻開唇瓣,邪魅的舌不想急著探究這突來的勝利,反而轉移陣地,含住她香軟的耳垂,輕咬淺嘗。

  香漓的耳根整個透紅,整個人沐浴在粉紅色的色澤中,星眸半合,吐棄如蘭,烏絲鋪散在椅背上蔚成發浪。這誘人心狂的畫面,是任何男人都無法抗拒的迷藥。

  樓展漠俯視身前的女子,眼中難掩的慾望,波濤洶湧,幾近將他滅頂。女人唯一的功能就是幫他滿足慾望,既然她顯然也願意,那又何必故作謙謙君子,身下正隱隱作痛呢!

  忽視心中另一道憐惜的聲音,修長的指尖撫過她精緻的臉龐,沿著鎖骨,劃過她胸前的隆起。忽地,貪婪地張開偌大的掌心包含住她的柔軟,狡猾的舌迅速封住她的口,舌尖逗弄著她的不知所措,勾引纏繞著她小巧的舌。

  「啊——」香漓扭傷的足踝被他轉趨激烈的動作壓迫到,痛楚使她殘存的理智霎時清醒許多,未被束縛的纖手顫抖地推拒埋沒在胸前的黑色頭顱。

  正執著於甜蜜探索的樓展漠,大手輕易地把妨礙他的小手擒住,墨黑的眼閃著曖昧的光芒。「你不想繼續嗎?」邪氣的嘴角掛著一抹性感的笑意。

  她堅定地搖搖頭,收回被他牽制的手,微顫地扣攏胸前外洩的春光。胸前的點點紅印,提醒著剛才兩人之間的溫存旖旎。

  樓展漠若有所思地望著她一顆顆地扣攏紐扣,這是她的小把戲嗎?欲迎還拒,如果是,那她成功了,他從未曾在前戲的部分便如此激昂勃發,前戲通常是女人挑逗他的遊戲之一,這般挑動女人的熱情,他還是頭一遭,身下尚未得到宣洩的慾望,仍高喊著要解放,既然她想玩,那他就陪她玩。

  「別忙!」厚實的掌壓住她的手,將盈盈纖手提至唇邊,烙下柔情似水的一印,眼底透著誘惑的波光。

  她第一次看見男人的眼竟能比女人還要奪人心魄,睫毛長密,眸子裡的波光粼粼倒映出自己嬌羞的心亂。

  樓展漠升起一抹嘲弄的笑,唇沿著她柔細的手腕磨蹭挑弄,他要勾起她藏在心底的熱情。

  她排拒著手腕傳來的陣陣酥麻,振作地尋回失去的聲音。「說明會快開始了,公司的同事在樓下等我,我得趕快下去。」香漓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她怕再繼續下去,她會迷失自己。

  她倉皇地搜尋時鐘,她來這多久了?施召集人一定很著急,顧不得腳上的傷,掙扎地想坐起身來。

  他的挑情技術退步了嗎?只要是他看上眼的女子,無不對他心悅誠服,從他懷裡獲得最大的滿足。她是故作姿態抬高身價,以換取更多的籌碼嗎?

  從來沒有人撩撥他後,還能清醒抽離,他雖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但她不怕一捻虎鬚而被一口吞下?

  樓展漠目光一緊,一抹冷淡的笑浮現在唇上,精壯的身軀鬆散地向後一靠,陷入寬大的沙發中。

  「想必貴公司前途是不可限量,連貴為楚家大小姐的你都不落人後積極參與,想不飛黃騰達可難了。」他好整以暇地將香煙往口中一拋,薄唇斜叼,姿態瀟灑地引燃煙頭,煙霧隨他的吞吐,緩緩瀰漫在他們之間,隨即消逝不見。

  她並不喜歡別人抽煙,尤其更厭惡抽二手煙。但看著眼前男子一連串如行雲流水的動作,利落瀟灑,絲毫不感突兀,她沒想到男人抽煙竟也能這般好看。難怪她求學時,同班的男孩老愛學大人吞雲吐霧,沒有考慮自身的年紀、背景,及成熟度是否適合,徒留給人惡劣的印象,不像……不像他所逸散出的優雅氣息。

  看著她呆楞的表情,他的手腳突然穿過煙霧,攫住她精緻的下巴。「建議你下次換個方式,別再把腳弄傷了,為了一點小生意,把你美麗的脖子跌斷,那可划不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一樣,會放掉到口的獵物,或許,你是故意撲進我懷裡的?」他的嗓音迷人而慵懶,卻字字都是最傷人的揶揄嘲諷。

  香漓臉上青白相接,他……他竟認為自己是那種用自己身體去換取機會的女人,顧不得腳上的腫痛,她霍然地從沙發上站起,轉身欲往門口走去。

  「自虐是無法激起我的同情心。」他緩緩噴出一道煙霧,眸子無情地看著她的腳。

  香漓握緊拳頭,胸口因他傷人的話而抽痛不已,即使是香櫻的惡意言辭也未能使她心中多生波濤,沒想到他的一句話,卻能使自己的情緒失控至此。

  「站住,我叫人扶你下去。」樓展漠喝阻她的逞強,但她卻更加快腳步。

  門口快到了,她看著一步之隔的門把,伸出手……

  有人比她快一步,阻在門和她之間,修長的指箝住她的皓腕,陰鷙的眼因她的違抗而暗潮洶湧。陡地,他嘴角牽起一抹笑意,俊美的臉慢慢俯下……

  沒想到他用難堪的話語對她後,還想輕薄她,看著他的氣息漸漸籠罩自己,她毫無考慮,一抽手,用盡全力,打掉他臉上的冷靜淡然。

  樓展漠慍怒地抬起手,準備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卻見到她閉著眼強忍懼意的柔弱臉龐,心一悸,憤然放下懲戒的手。

  放開她,樓展漠臉色陰霾地推開門。「葉秘書,請你扶楚小姐至『樓蘭天地』的說明會。」滿懷的怒意盡發洩在聲音中。

  正在繪製圖表的葉紅冷不防被樓展漠聲音中的怒意嚇得將線畫出紙外,她趕緊起身相迎。

  「是,總裁。」葉紅懊惱地看了桌上的圖表一眼,隨即不敢耽誤地隨樓展漠進去。

  葉紅走近香漓,小心地挽著她。「楚小姐,你還好吧?」她關心地看著香漓。

  訝於葉紅的關心並不是虛應故事,香漓回她一個無恙的微笑。「我沒事。」

  「總裁,我先扶樓小姐下去了。」

  怎麼回事,剛剛總裁抱著楚小姐進來時,兩人還像一對熱戀中的璧人,怎麼沒多久,楚小姐滿眼淒然,而總裁竟也怒不可遏,打破他以往一貫的冷靜淡漠,發生什麼事了嗎?葉紅雖好奇,但也不敢露出一點異樣的神色。

  目送她離去的身影,樓展漠腦中縈迴的是她適才的一笑,不是挑逗的媚笑,也不是蕩人的艷笑,只是清淺的一抹笑,卻令他心旌動搖,幾乎要將她喚回來。他到底著了什麼魔,不過是女人罷了。樓展漠把頭一甩,俊美的臉龐迅速恢復冷靜,但卻已若以往的八風吹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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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8: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楚小姐,一線電話。」

  「我是楚香漓,你好。」香漓迅速按下通話鍵。

  「楚小姐,你好,我是葉紅。沒錯,就是昨天扶你下樓的那位,實在很冒昧打電話給你。」難得會臉紅的葉紅此刻竟紅著臉,她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個搭訕的登徒子。

  「葉秘書,你別客氣,我還得謝謝你昨天扶我下樓。」

  「那點小事,別放在心上,你的腳有沒有好一點?」

  「我的腳已經好多了,昨天……昨天樓先生已經幫我調正了,謝謝你。」香漓頗覺訝異,沒想到只有一面之緣的人竟對自己如此關心,一股暖意似乎由彼端的電話線傳到自己的手上,直透心房。

  「這樣啊,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陪你到吉林路那邊看看,那兒有一位老師傅滿厲害的,地址我已經探聽到了。」

  「不用了。」她的腳已經無大礙了。

  聽到香漓的回絕,葉紅忍不住嘀咕。「大老闆也太多才多藝了吧,要是多幾個像他那樣的人,別人都沒飯吃了。」

  「呵,你先別講得太大聲,你要不要回頭看看樓先生是不是正站在你的後頭。」香漓把聲音壓低,故意嚇嚇她。

  原來和別人談話竟能這般自在無拘束,不必刻意去討好,也不用擔心會得罪對方。她原本就不善表達內心的感受,一味恭敬待人,他人反而備覺生疏,惡性循環,別人的態度愈冷淡,她愈退縮,心中更加害怕受傷。今天能和葉紅一見如故,彼此投契,實是所料未及。

  「你別嚇我,總裁雖然長得好看,可是『熊熊』出現也是會嚇壞人的。」葉紅的頭飛快抬起,迅速地掃射四周,確定沒人,才鬆了一口氣。

  「而且秘書這職位,還是我打破頭從眾美女中脫穎而出的,現在公司的女性同胞見到我無不咬牙切齒,她們愈是這樣,我愈是高興。」

  葉紅只要一想到這幾天,公司的女同事常藉機上樓傳送公文,就覺得好笑。恩,應該要報告總裁,可以把請小妹的費用省下來了,聽說還有人為了搶送公文而惡言相向。唉,罪過、罪過,總裁您實在太引人犯罪了。

  「你都這樣和樓先生講話的嗎?」香漓實在很好奇。

  「不要開玩笑了,我才不敢,只要總裁一踏進辦公室,我馬上乖得像小綿羊一樣。」

  「老實說,昨天總裁抱你進辦公室時,可把我嚇了一跳。」

  「是……是樓先生他同情我才幫我治療,你別壞了他的名聲。」幸好她們此刻是隔著電話,否則自己臊紅的雙頰一定被她取笑。

  「我只聽過有人以冷酷無情來形容他,說他有同情心,你是第一個呢!」葉紅不敢置信地搖頭。

  香漓滿面通紅,拿著話筒,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你今天晚上有空嗎?為了慶祝我們友誼的第一步,我今天請你吃飯。」

  「我請,否則我不去。」香漓猶豫了一下,終於答應。

  「好吧,反正山高水長,總會輪到我請客,那麼,七點鐘在雲采餐廳見了,拜拜。」葉紅乾脆地說。

  香漓掛上電話後,好一陣子都呆楞地望著桌上的設計圖,心思卻飛到昨日的一幕幕……

  他……他為什麼不還手,她雖然閉著眼,但仍感覺得到他勃發的怒氣,急欲地想吞噬她。直到高舉的手陡然地放下,她詫異地睜開雙眼,不意卻見他眸子裡一閃而過的憐恤。

  是錯覺吧,他怎麼可能在羞辱她之後,又出現那種矛盾的情緒,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她的心中,徘徊不去。甚至在出席說明會時,還因心緒不整,而放錯幻燈片的順序,她自責地歎了一口氣。

  想到他誤認為自己是個工於心計的女子,她的心竟無來由的低落、下墜。

  面對他潮湧的怒意,她並不害怕,反而是他不經意的溫柔,會讓自己在不知不決中卸下自己的防備,這才是令她心慌的地方。

  像他那般醒目的男子,該是有許多美艷的女子傾心於他。他就像天邊閃亮的星辰,可望而不可及,而自己只是地上的一株小草,終不可能有任何交會,自己又何必徒惹他的厭惡?!

  或許,此刻他全然忘懷,全然不記得自己了。她自嘲地舉起右手,看看手腕上的紅痕,張牙舞爪地提醒著個曾說過的話,腦海又再次浮現出他玩笑似的的眼眸。

  才三個月,樓碩集團在樓展漠的領導之下,營收已達去年總營業額的百分之百。換言之,這三個月,樓碩已經達到今年的財務目標,股價往上飆升,是公司上市以來的最高價位,樓碩已經準備在近期宣佈提高今年的贏余目標。

  另外,在美國的子公司——綸電,業績成長率也創歷年新高,樓老爺子著實笑得合不攏嘴,對於這個獨子,他可說是滿意至極。

  也就因為兒子太能幹,他和太太才可以在樓家的小島安養天年,過著悠閒的生活。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事,就是漠小子還沒有結婚的對象,他並不是個勢利的人,非得要門當戶對,這種時代只要年輕人喜歡,老頭子再囉哩囉嗦的話,是會惹人厭的,要是一個不小心,惹得漠小子抓狂,屁股拍拍回美國,他不就玩完了。

  今天舉辦的慶功宴,美其名是為了宣佈調升贏余目標,這只是個幌子。暗地裡,他早已將台北的那些名媛淑女調查得一清二楚,現在就等那小子從中挑出個滿意的而已。

  樓老爺子站在二樓,居高臨下的看著陸續走進來的名媛淑女,一面評頭論足。

  門口的騷動,引起樓老爺子的注意,他仔細一看,原來是個穿著緊身紅衣的女郎,身材凹凸有致,面孔無比艷麗,甫一進門,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女郎搖曳著噴火的身材,面色自若的走向漠小子的方向。這女人是夠艷,只是……她好像比較適合做情婦,而不是妻子。樓老爺子以一個男人的眼光,客觀的評論。

  「老爺,在看什麼?這麼入神!」樓老夫人走到丈夫的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往樓下看。

  「在找媳婦兒。」樓老爺子握住她的手,雖然是老夫老妻了,他還懂得要努力保持夫妻間的情趣。

  「是她?」樓老夫人看見兒子身旁的紅衣女,微皺著眉頭。

  「你不喜歡?」樓老爺子的目光回到妻子身上,細細地看著妻子風韻猶存的臉龐。

  樓老夫人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臉皮熱烘烘的。

  「我在找和你一樣類型的女子,老子和兒子的品位應該差不多,我看就等於幫那小子看!」他理所當然的說道。

  「你看得再滿意,展漠不喜歡還是沒用,該下去了,大家都等你說話呢!」樓老夫人甜滋滋地將手放進丈夫的臂彎,慢慢走下樓梯。

  「這女娃好靚,柔柔細細的,不輸給當年的你哦。」樓老爺子看著剛走進大廳的女子,發出嘖嘖的讚美聲。

  「嗯,看起來挺討人喜歡的。」樓老夫人頗感認同,這個穿著米色小禮服的女子和剛剛的紅衣女郎,一個像白蓮,一個像牡丹,各有特色,展漠不知喜歡怎麼類型的,希望他口味淡一點,樓老夫人在心中祈禱。

  「原來是楚漢陽的千金,待會兒記得要他把女兒介紹給展漠。」樓老爺子看著楚漢陽帶領著女兒走入人群。

  香漓一進入金碧輝煌的大廳,幾乎被滿室的人群所吞沒,她被動地跟著父親後,頭始終無力地垂下。

  她隨意找個藉口離開父親的身旁,在陌生人前她始終無法自在。今天會來這兒,是因為父親堅持要帶她來見識一下為何樓碩集團能屢創高峰。可她心裡明白,父親是要她多認識一些男士,為自己製造機會。

  她從侍者的端盤中取下一杯冰涼的水果酒,穿過人群往角落的椅子走去。此刻,大家的目光全聚集在明亮的廳堂,沒有人會注意到這裡的。她鬆懈地縮進寬大的椅子內,喝了一口酒,薄薄的酒精使她緊繃的神經慢慢放鬆下來。

  樓老爺子偕同夫人以及今天的主角樓展漠,在大廳中央宣佈今年將調升樓碩的贏余目標,雖然眾人早已知道這個消息,但這訊息由樓碩集團總裁口中宣佈,著實把整個宴會的氣氛帶到最高點。

  如雷的掌聲中悠揚的音樂響起,樓老爺子攜著夫人首先開舞,漸漸的,男士邀請著屬於自己的女伴,也陸陸續續走進舞池。

  香漓欣賞地看著舞池裡成雙成對的人影。驀地,眼光不能自主的看向舞池裡最出色的一對男女——

  他穿著一襲剪裁合身的藍黑色西裝,漿挺的純白襯衫上被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指尖佔據,形成強烈的對比,他懷中的女子幾乎要把自己的身子揉進他體內了……

  明亮的大燈倏忽漸漸變得昏暗,香漓想強迫自己不要再往他的方向看,可是眼眸卻自有意識地瞄向耀眼的他。

  看到他懷中的女子旁若無人地將唇印上他的薄唇,香漓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原本放在他胸膛上的手拂上他額前垂落的黑髮,只見他微微一笑,頭顱一偏,與她的視線疊合——

  香漓覺得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無法動彈。如子夜的黑眸穿過人群,銳利地射向她,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她仍然可以清楚感到兩到灼熱的視線恣肆地掃向她。

  她困難地吞了口唾液,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手上的酒差點被她顫抖不止的手潑灑出來,她巍顫顫地將酒杯放回桌上。

  驀地,大廳入口又起了一陣騷動,她好奇地望過去,只見一對極為神似的男人進入,只不過老者較嚴肅,而另一個異常俊美的男子,臉上則充滿譏誚的意味,旁若無人地走進大廳。

  他們走到樓老爺子和樓老夫人的面前,熟稔地說起話來。老者指了指跳舞中的樓展漠,然後不住地在那俊美的男子面前說著話,只見那名俊美的男子眼裡的挑釁意味愈來愈濃厚。

  「爸,我去認識認識其他人。」澤原拓北強忍下心中的不耐,不等父親回答便逕自走開。

  搞什麼,他都幾歲了,還玩這場商場觀摩的遊戲,尤其今天老頭稱讚的對象竟只是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男人,這叫他怎麼忍得下去,所以老頭每稱讚一句,澤原拓北對樓展漠的反感就加深一分。什麼嘛,這不是長他志氣,滅自己威風嗎?要是老頭肯放下心讓他來掌控公司,澤原拓北有自信一定會做得比那個樓展漠還要好。

  澤原拓北憤憤不平的眼挑剔地看著樓展漠,隨著樓展漠不時飄向的焦點所在,他的嘴邊慢慢地浮出一多笑。

  他踱到香漓跟前,健碩的手伸到她的面前。「美麗的女士,我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黑絲絨般的男音雖不怎麼標準,但卻有迷惑人的能力。

  不等香漓回答,他便托起她的手走進舞池,等到她意識過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和他在舞池內翩然起舞。

  舞池內的人陸續的回到位置,寬敞的大廳只剩幾對男女,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最耀目的兩對,一對是眾人熟悉的樓碩集團總裁樓展漠和國際名模雪歌;另一對則默默無聞,男的充滿邪異的魅力,宛如黑夜的惡魔,女的則純淨柔美,活似脫俗的天使。

  「我認識你嗎?」香漓疑惑地開口,她不記得見過這個人,他黑色狂烈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

  「呵,你是不認識我。」說完,他意味深長地一笑,原本放在她腰後的大掌,倏忽收緊,將她的身子緊緊圈在懷裡。

  「那你為何……」香漓剛要問他為何會向自己邀舞,身子就被他強制得往懷裡拖,她略微惱怒地瞪視他。

  「你是全場最美麗的女人,我不請你跳舞,要請誰跳舞?」他挑釁地迎向另一名男子的目光,兩手佔有地環住她的腰。

  「別動,待會兒讓你看一場好戲。」男子制住她的行動,得寸進尺地湊進她的耳邊,低低的細語,這在旁人看來,絕對會有曖昧的想像。

  音樂悄悄停止,男子拉著香漓的手走回她原來的位置,拿起她剛剛尚未喝完的酒,一飲而盡,眾人又是一陣驚呼。

  香漓面紅而赤地看他喝完自己的酒,直想找個洞鑽進去,偏偏天不從人願,陌生的男子落坐在沙發後,還伸出手拉她坐在身旁。

  「你——」她又驚有急地想要起身。

  「噓,別動,好戲上場了。」他將臉埋進她的秀髮,深嗅一口,長指把玩著髮梢的末端。

  「楚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一隻古銅色的手臂伸來,香漓猛然抬頭,望向手臂的主人。

  「真抱歉,楚小姐的下一支舞,及下下一支舞都屬於我的。」澤原拓北笑吟吟地迎向樓展漠瞇起的眼眸。

  樓展漠看了一眼安放在她腰上的男性手臂,左眉微微揚起,憤怒在眼中迅速成型。他將目光掉回一直冷笑著的黑衣男子,敵意毫不掩飾的迸射出去。

  兩個同樣出色的男子劍拔弩張的互瞪,誰也不肯先將目光移開,有一剎那,香漓以為他們跳起來撲向對方。

  彷彿過了一世紀,兩個互相瞪視的男人,驀地笑了起來。

  「哦,真令人遺憾,那就下次吧!」樓展漠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嘴角始終帶著迷人的笑意,悠閒地轉身離去。

  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香漓低垂的臉迅速抬起,他……他就這樣走了,連一點少許的堅持也沒有。在他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屬於她的位置,難道他只當自己是個隨意吻過的女人,所以才能如此毫不在乎?

  受傷的情緒隱隱作痛,她落寞地歎了一口氣,一雙修長的手托起她精緻的下巴,邪俊的臉龐在她面前放大。

  「灰心了。放心,沒有刺激就沒有行動,這小子會再接再厲的。」他懶懶地笑了笑,將手上新盛的酒杯遞向她。

  看著他手中晶瑩剔透的酒液,她突來一股衝動,拿起酒杯,仰起頭一飲而盡。

  「咳!咳!」楚香漓脹紅了臉,舌頭麻辣不已,鼻腔又嗆又痛。

  「這是什麼?」她瞪著手中喝空的酒杯。

  「想不到你酒量不錯,特濃的伏特加竟然可以一飲而盡!」澤原拓北親暱地拍著她的背,長指拂去她頰上因嗆麻而溢出的淚水。

  「對不起,失陪一下。」她狼狽地站起來,搜尋著化妝室的方向。

  「如果你是要找化裝室,直走幾步右轉就可看到。」罪魁禍首悠閒地晃著手中的高腳杯。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澤原拓北的嘴角揚起了一道魅笑,放下酒杯,懶懶地站起身子。整人的感覺真好,尤其對方還是一個討厭鬼。

  香漓整理完臉上的狼狽,埋著臉推開化妝室的門,冷不防地,一個寬闊的胸膛硬生生地截斷她的去路。

  香漓錯愕地抬頭,心跳不自覺地加快跳動,她遺忘了自己的聲音,只是一味地看著他剛毅的臉龐。

  樓展漠突地喉頭悶吼一聲,拉住她的手,由側門走進他們第一次相遇的花房。

  纖細的身子落坐在冰涼的高腳椅上,他撐住椅子的兩端扶手,將她困在窄小的椅子和他的胸膛之間……

  燃著熊熊烈火的眼珠緊緊地鎖住她,她困難地嚥下了口水,舌尖舔了下乾澀的下唇——

  他的唇猛地攫住她,霸道地侵佔她的呼吸。所有的理智全都逃得無影無蹤,她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克制著戰慄的酥麻。「把手環著我。」他抓起她的手環住自己的頸項,靈活的舌頭純熟地在她口中探索撩撥,她緊緊地攀緊他堅硬的頸項,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般的虛弱。

  樓展漠的吻漸漸往下,沿著優美的頸,布上她凝脂般的肩胛。她不由自主地閉上眼,雙手無助地插入他濃密的黑髮,她像是溺水的人,緊緊地附著在他的身上。

  「怎麼樣,不比那等男人差吧!」他抬起略微凌亂的頭,露出了一抹鄙夷的冷笑。

  「你——」她好像被貓戲耍的老鼠,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屈辱感輕易地擊倒她。

  「他是哪裡來的王子,竟能讓膽小的你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他調情。」對於那個男人,他感到威脅性十足。

  在他那樣卑劣地對待她後,她對他只剩下心中最難消除的憤恨,她偏過臉,不理他的詰問。

  「他是誰?」難以控制的怒焰出現在他的眼底。

  她並不認識那名黑衣人,但是她不會讓他知道,就讓他自以為是,胡亂的猜測吧!

  「請讓開。」她推開樓展漠鐵般的手臂,掙扎地想從椅子上站起來。

  「他給你的好處,我依樣給你雙倍,只要你順從我。」他挑起她的一撮秀髮,湊到鼻間輕嗅。

  她生氣地拍掉他的手,惱怒地瞪著他。「他給我的,你給不起!」她已經被憤怒衝擊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地胡亂回答。

  「你竟敢去當其他男人的玩偶?」他由齒縫迸出一句,雙眼冒火的圓睜。

  他惡劣的言辭,讓香漓更加用力地掙脫他。終於,她推開了他,立刻迅速地逃離他身邊。

  樓展漠森冷的眼捕捉她竄逃的身影。「不管你躲到哪裡,都注定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華燈初上,夜像條黑沉的河,流域遍佈整個天空,只偶爾可見到幾顆晶瑩透白的小石子浮沉於其中,引得人們更加睜大眼睛去找尋它們,才能隱約看見。

  七點未到,香漓就已坐車至摩天大樓,父親得知她要和朋友一同吃飯,也不問男女,一徑地笑逐言開,直說終於有人懂得欣賞我女兒了,還叫她不用太早回家。見父親如此高興,原本要解釋的言語,又自動吞了回去。

  「香漓,這邊。」葉紅眼尖地瞄到剛下車的香漓,大聲地呼叫,招著手。

  雖然廣場上的人群很多,但是香漓還是可以一眼就看到她,因為她實在太引人注目了,這年頭要看到穿著整齊的女子在人群中「手舞足蹈」,確實不多見。

  「你真準時。走吧,我已經訂好位置了。」葉紅淺著她的手,臉上泛起一個特大的微笑。

  「恩……等等。」香漓突然間止住腳步。

  「怎麼了?」葉紅疑問地看著她。

  「我們到別處去吃好不好?」

  「為什麼?這裡可看到台北市的夜景,氣氛很好哦。」葉紅不解地問。

  「因為……因為我有懼高症。」湘漓看著高聳的樓層。

  「我不信,從實招來,否則一定要上去。」葉紅一眼就知她說的不是實話。

  「等一下,你先不要動。哎,別回頭。」香漓將她的身子扶正,擋在自己的面前。

  「誰呀?」香漓愈是遮掩,她愈是好奇,硬是看得一清二楚。

  天呀,是大老闆,他不會也是要到福華餐廳吧!咦,旁邊還有一位美女相伴。

  嘿!他也真夠魅力,甫一下車,廣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無視於高牆上的螢幕上正高唱情歌的偶像歌手,不是她在自誇,大老闆真真是器宇非凡,俊美無儔,葉紅與有榮焉地揚起頭顱。

  「你看,大老闆身旁的是不是國際名模雪歌?」她回過頭詢問香漓。

  奇了,剛剛明明叫她不要回頭看人,現在正目不轉睛看望著他們,葉紅好笑地敲了香漓一下。

  是他們。他那日在宴會中和他共舞的女子。

  女子親密地附在他的耳旁低聲輕語,似乎習慣於眾人的注視,他們絲毫不改其從容閒逸的態度,或者是已沉浸於彼此的親暱中,忘了他人的存在,香漓心中苦澀地想著。

  葉紅見她臉色黯然,拉過她的手。「我們到別的地方吃飯,看見大老闆,我就渾身不自在。」

  胡亂招了一輛計程車,活似後頭有猛獸追趕一般,車子絕塵而去,完全沒注意到一雙森黑的眼捕捉著她們離去的身影。

  經過剛剛那一幕,葉紅心中的不確定也已塵埃落定。香漓確實是在意老闆的,否則何以老闆挽著別的女人出現,就臉色惶惶急欲離去。

  打第一眼看見他們兩人在一塊兒,葉紅就難掩激動,好似烙在心底深處的缺憾,即將被填平。

  香漓看著車窗上自己的倒影,模糊、不清,自己在他心中是否也正是如此,一晃即忘。

  葉紅拉著她走進餐廳,剛剛在計程車上兩人都不發一語,她是想先讓香漓整理一個心緒,等到情緒穩定,她再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比較容易事半功倍。

  「雪歌其實不是老闆的女友,如果吃個飯就是男女朋友,那老闆的女友可以組成一個棒球聯盟了。做生意免不了要應酬應酬,攜伴參加是很正常的事,女伴換來換去也是不得已的,誰叫他沒有一個真正的女友呢?」葉紅唉聲歎氣,活似樓展漠有多麼可憐。

  「你是說他很花心?」

  「這不是花心,應該說老闆等待的那一位佳人還沒出現,所以只好不限定任何一位女性,免得落人口實。」葉紅趕緊扭轉她的想法,萬一真讓她以為老闆是個花心大蘿蔔,就弄巧成拙了。

  「這樣不惡劣嗎?在她們的人生上留下一些痕跡,卻又像春風般地吹過無蹤,給了她們希望,又拿把石斧敲個粉碎,如果是我,我會心碎而死的。」香漓幽幽地開口。

  「不是的,老闆他曾十分清楚地表示過,任何捧上來的真心,他都不可能會回報的。醜話已經說在先了,那些女子要沉迷,不能怪老闆!」幸好她看過美國的商業刊物,那些狗仔隊連私人的感情世界也不放過。唉!這當個名人還真不簡單。

  「任何真心都不會回報。呵,多麼無情的日呢。」香漓喝了一口紅酒,此時她們早已下了車,在餐廳裡面坐了好一會兒了。

  「看似無情卻有情,他是把他的情留給他最鍾愛的人,這樣並沒有錯。何況在未婚前,本來就要給自己多一點機會去認識其他人。」老闆我為你如此鞠躬盡瘁,事成之後,你一定要給我個大紅包。

  「是嗎?」

  「老實說,我覺得老闆待你是不同於一般女子的,我從來沒看過任何女子能使老闆一貫冷靜的臉龐有一絲的波動,唯有你,能讓他露出一點真實的情緒。」

  「即使是怒氣?」

  「要想挑起他的怒氣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即使他怒不可遏,也能笑容可掬,喜怒不形於色。通常只要他一個眼神,我們就戰戰兢兢不敢大意,所以那一天,他叫我進去辦公室時,怒不可遏的模樣,差點沒把我嚇死。」葉紅驚甫未定地拍了拍心口。

  「對不起。」香漓頗覺愧疚,因是她引出的,果卻由他人承受。

  「別說對不起,老闆又沒責罵我,況且說不定以後還得叫你老闆娘。」葉紅朝著香漓擠眉弄眼。

  「你別胡說,別人聽了,還道我居心叵測。」香漓嬌叱,脹紅的雙頰實在沒有斥責人的威嚴。

  「遵命,不過話可以少說,飯可要多吃,這間餐廳的春雞遠近馳名,我們別光顧著說話,這春雞抗議我們忽視它,已經生氣到滿身通紅了。」葉紅摩拳霍霍地準備進攻盤裡的佳餚。

  香漓釋然一笑,不再言語,靜靜享受著美食。

  「我有沒有說過,你應該多笑。你的笑,連同樣身為女人的我,都會沉醉。」葉紅如癡如醉地望著她。

  「你今晚怎麼回事,一會兒幫樓先生說盡好話,一會兒又直誇我,你已經日行好幾善了。」香漓酡紅了雙頰。

  葉紅露出哈巴狗的模樣。「因為我日後想加官進爵啊!」

  「你真是鬼靈精一個。」香漓噗嗤一笑。

  「唉,我又醉了。」葉紅一副陶醉的樣子。

  「你……」香漓又氣又好笑,決定不看她,專心吃著盤裡的東西。

  在美味佳餚和吟吟淺笑中,兩人的情誼漸漸加深,恍若隔世知己,談著前生未竟之事,這冥冥的緣分,漸漸籠罩著每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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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週五狂歡夜,整日枯燥無味的上班族,拋去一成不變的服飾,換上炫目耀眼的名牌衣裝,準備把一周儲藏起來的狂熱因子,盡情發洩,台北愈夜愈瘋狂。

  香漓坐在窗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車,有疾步行走的年輕人,也有互相扶持的哦啊夫妻,不管是為理想而奮鬥,或歷盡滄桑的平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目標。而她呢?還未絢爛就已歸於平淡。

  「叩叩。」葉紅隔著玻璃窗輕叩,頑皮的大眼眨呀眨。

  香漓趕緊收拾渙散的心緒,歡顏以對。

  「你來多久了?」葉紅敲敲手錶,壞了嗎?還沒七點鐘啊。

  「表沒壞,是我來早了。」香漓趕緊阻止她破壞自己的表。

  「現在房地產不景氣嗎?還是老闆是自己老爸,不用在主管面前裝裝樣子。」葉紅不服氣地坐下。

  始終在一旁微笑的男子敲了一記葉紅的頭,不贊同地搖搖頭。

  「好哇,在我朋友面前,連一點尊嚴也不給我,以後嫁了你,每天正餐加宵夜的拳頭大餐我可吃不消。不嫁、不嫁,我不嫁了。」葉紅毫不客氣地捶著男子的胸膛嬌叱著。

  「想必您就是孫漢存先生,很高興見到你。」這次的聚會,葉紅說要讓她見見「呆子」,口裡說呆子,眼底卻甜蜜得緊。

  「你好,楚小姐果真楚楚動人。」孫漢存大方地與香漓寒暄。

  「呆頭鵝變色狼啦,你是不是對每個第一次見面的女人都這麼說,給我老實招來。」葉紅拿著叉子在孫漢存的面前晃來晃去。

  「紅,這樣不好看。你不是常在我面前稱讚楚小姐美麗動人,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孫漢存拿下葉紅手上的叉子物歸原位。

  「哼,我告訴你,全世界你只能讚美兩個女人,一個是我,一個是香漓,要是再讓我聽到你稱讚別人,我就讓你呆頭鵝變烤鵝。」

  孫漢存寵溺地握了一下葉紅的手,隨即放開。這個親暱的動作,落在香漓的眼裡,比在她面前親吻還令她感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應該就是這種看似平凡卻濃烈的情感吧。

  「恭喜你,找到一個能呵護你,疼惜你的人。」香漓真心地說道。

  「誰……誰要他這個呆子,一點也不浪漫,如果有人肯收留他,儘管拿去。」葉紅面紅耳赤地逞強。

  「孫先生方面大耳,兩到濃眉更顯英氣,相信有很多女性的同事示好吧!」香漓明白地說。

  這男人絕不是如葉紅所說的呆楞,看他得宜的舉止,在在顯示受過良好的教育,雙眸穩重,精芒內斂,是難得一見的好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對葉紅是全然的愛憐,沒絲毫的虛假。

  「是不是有很多女人纏著你?」葉紅殺氣騰騰地問道。

  孫漢存投給香漓一個「你可害苦我」的眼神,連忙安撫葉紅。「我眼底只看得見你,別人對我來說,根本什麼都不是。」

  葉紅低垂著眼,暗地裡卻快笑翻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呆子整天抱著電腦,會看他的人大概只有自己了。

  「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光會耍手段來欺騙純潔少女的感情。」葉紅尋求在座女性同胞的支持。

  香漓看著孫漢存一臉無辜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

  談電影,說日常,談建築,論政治,就是不能談電腦,這是葉紅硬性規定的,她怕孫漢存話匣子一開,在座的兩位美女就得呼呼大睡,當然嘍!大部分的時間只聽到咱們葉紅小姐高亢的嬌叱聲,及不時對身旁的男士交雜幾下揉捏,看孫漢存含笑以對的樣子,想也知道人家孫先生正甘之如飴。

  香漓能感覺得到葉紅和漢存二人之間那一股很深很醇的幸福,早已超越男女的愛戀,而是兩個生命個體共同扶攜共同成長,一個關懷的眼神,一個體諒的微笑,無非是經歷過多少的痛苦和挫折才換來的感動。

  自己也有那麼一天嗎?腦海中浮現一雙黑亮的眸子,譏諷、挑情、怒濤、關懷在眼底幻化交替,多變的色澤牽動她的心愈陷愈深……

  「香漓,你怎麼了?」葉紅擔心地看著她。

  「沒有,只是剛剛想事情入神了。」

  「這麼吵你還能想事情,真令我佩服萬分。」

  葉大小姐也不想想誰是噪音來源,還好意思說別人吵,臉皮可能是超厚的。

  「我的肚子撐破了,我們去附近散步好不好,消化一下。」走出飯店大門,葉紅誇張地挺著肚子高聲叫著。

  「以後吃得八分飽即可,過量反而會讓胃負擔太重。」孫漢存將西裝外套脫下,拿在手上,無風的夏夜悶熱難當又陰晴不定,空氣中瀰漫著下雨前的味道。

  「你知不知道飯後被人嘮叨,會消化不良。」葉紅摀住耳朵,沒好氣地說。

  二女一男二前一後,沿著路旁的人行道緩緩走著。忽地,豆大的雨珠毫無預警地直落下,打得路上的行人措手不及。

  「前面有騎樓,我們趕快跑去躲雨。」

  他們已經走了一段路,如果再折回去飯店,恐怕會全身濕透,倒不如等雨停,再走回去,反正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葉紅眼明手快地拉著香漓躲入騎樓,孫漢存隨即也快步地走進躲雨。

  「如果有椅子坐就更好了。」葉紅頗為遺憾地看看四周。

  「紅,我們現在是躲雨,不是賞雨,難不成你想要在這坐上整夜。」漢存暗歎一聲,這姑娘也太樂天了。

  葉紅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樣。「跟了我這麼久你還能保持這麼呆,真難為你了,你沒聽過孔老夫子講過,『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現在老天爺降下白花花的雨水,就是要讓偉大的農夫灌溉良田,讓吃飽的我們欣賞雨景,如果我們不好好觀賞,豈不是辜負她的一番心意,這點道理你還參不透,實在太令我失望了。」說完還煞有其事地搖搖頭。

  孫漢存當然知道她是胡扯的,孔老夫子哪有講過這句話,這超級樂天派的掌門人,遇到任何事總是往好的一面去想,相由心生,標準的身材卻配上一張圓滾滾的臉蛋。

  「雨變小了。」香漓掬了一些雨水在手心,再讓雨珠由指縫中滲下。

  「嗯,大概快停了,香漓你別出去,快進來,雨還下著呢!」葉紅看著香漓走進雨幕中,著急地喊她進來。

  香漓嫣然一笑。「我喜歡輕飄的細雨,看它們在空中紛飛,好像自己也在天空飛翔一般。」

  「你看,她在雨中好像出水芙蓉,雨點在她身上圍成一圈光影,真的像你說的楚楚動人。」好美!葉紅看著香漓曼妙的身影,呆呆地說道。

  「我雖不知道你待她情如姐妹的原因,但儘管放心,自然會有屬於她命中注定的男子會出現,好好呵護她的。」孫漢存瞭然地道。

  葉紅靠在孫漢存胸前,默默祝福香漓真能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就像……就像她和身後的男子一樣。

  為了掩飾臉紅,葉紅連忙推開孫漢存。「她不進來,你趕快拿著外套去幫她遮雨,雨再小也會淋濕的。」

  「紅,不好吧!」孫漢存遲疑地說。

  「我信任你,難道你不信任自己。」葉紅推著他,不讓他有辯白的機會。

  「你別推了,小心跌倒,我出去勸她回來。」孫漢存無可奈何地走入雨中。

  葉紅滿意地看著孫漢存將西裝外套遮在兩人的頭上,一點也不會感到醋意,反而覺得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驀地,一輛計程車急駛而過,濺起了地上的水,孫漢存很紳士地幫香漓擋了這一記水花,沒想到,這一幕落在他人的眼裡竟像情人間的親密擁抱。

  跟在計程車後面的一台銀色奔馳,經過他們身旁時,放慢車速,車窗緩緩的搖下。

  「楚小姐,是你,我果然沒看錯,要我載你們一程嗎?」杜濟宇欣賞地問道,他沒想能在這和佳人偶遇。

  香漓正要搖頭,坐在駕駛座旁的男子突然轉頭面向她,臉上掛著一抹揶揄的笑意。

  是他,那個輕佻專斷的男人,香漓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撫著唇瓣。

  樓展漠看著她撫著自己的唇瓣,嘴角的那一抹笑更加肆無忌憚。

  這細微的雨絲飄在香漓身上彷彿千斤重,再也難負荷,那抹笑刺得她轉身離去,渾然不知樓展漠和孫漢存目光交會時,適才眼中的笑意,全化做冰冷的敵意。

  「台北好小,連躲雨都會遇到熟人,漢存,剛剛我老闆看你的眼光好可怕,你有沒有嚇到。」葉紅走到他的身旁,拍拍他的後背,壓壓驚。

  「他誤會了。」孫漢存風平浪靜地說。

  「誤會什麼?」

  「香漓,你認識樓先生嗎?」他對葉紅的問題置若罔聞,逕自問著走在前頭的香漓。

  香漓遲疑了一下,終於點點頭。

  葉紅按捺不住,又要發問,孫漢存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暗示她不要出聲。

  不說話不說話,我用比的總可以吧,葉紅朝著孫漢存比手劃腳,挑明了,回去後可得從實招來。

  就這樣,雨後的夏夜,攪亂了眾人的心情,前面的香漓滿懷心事,後面的葉紅比手劃腳,孫漢存則好氣又好笑地摟著她。

  「香漓,我是葉紅,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今天晚上有空嗎?」葉紅每個禮拜五下午一定準時兩點打電話給香漓。

  這已經成為她們兩人的習慣了,談這一周彼此發生的大小事,或相約下班後要去哪兒聚會,而孫漢存始終是固定而且是唯一的班底,加上他又肩負著載送兩為女士的重責大任,所以缺他是萬萬不可的。

  「嗯。」

  「那你下班後,能不能早點過來,剛剛老闆陪日本客戶出去花天酒地了。不是啦,是交際應酬了。」

  「好,我會早點過去。」

  香漓下了計程車,抬頭仰望前方巍然聳立的大樓,這建築物著實蓋得壯觀,台北市的高樓雖然不少,但能讓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屈指可數。「樓克建築」不愧有其卓越的眼光,將象徵自己門面的大樓,用心規劃設計一番,讓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想抬頭仰望一番,就企業知名度而言,已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成為台北著名的地標之一了。

  走進大廳,香漓正愁不知道如何上去秘書室,櫃台的小姐立刻上前,香漓表示自己只是要找人,笑容可掬的小姐隨即引導她至大門右側的電梯,幫她按了四十六樓,直到電梯門合上,香漓還能看見她甜甜的微笑。

  坐在椅子上的葉紅,剛剛收到大廳服務小姐的電話,說她有朋友來訪,立即走到電梯旁,去等待香漓。

  電梯門一開,香漓訝異地看到葉紅就站在她面前。「你怎會知道我來了?」

  「其實這間公司到處都佈滿了我的眼線,就連大老闆的牆上我也裝了個針孔攝影機。」葉紅小心翼翼地往四周看了一遍,小聲地在香漓耳邊說道。

  香漓微笑地搖搖頭,任葉紅帶她到總裁室旁的會客室。

  「叩叩,葉小姐,您要的茶來了。」倒茶的小妹輕叩未關上的門。

  「先放在桌上,謝謝你。」葉紅完全恢復端莊的秘書形象。

  「沙發旁有雜誌,你自便,我要出去辛勤工作了,待會兒漢存來時,我再來叫你,別拘束,反正老闆不在家,就當自己家一樣!」

  香漓拿起一本雜誌,揉揉疲憊的頸項,全身放鬆地坐在沙發上,隨意翻閱著雜誌,眼皮愈來愈沉重,漸漸合上了。

  「鈴!鈴!」靜寂的辦公室突然響起幾聲電話鈴聲。

  葉紅連忙拿起電話,怕鈴聲吵到睡眠中的香漓。

  剛剛她工作告一段落後,原想好好招待她,沒想到她在會客室睡得正香甜,於是又躡手躡腳走回來了。

  「喂,我是葉紅。」

  「紅,我是漢存……」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你要我們等你到地老天荒啊!」葉紅看著腕上的表,時針已經跑到七和八的中間了,換言之,她等了兩個半鐘頭了。

  「紅,對不起,協理臨時有事找我。」漢存自知理虧,連忙道歉。

  「漢存,怎麼搞的!這禮拜你沒有一天是正常時間下班,而且工作量又增多,難不成『綸電』要升你的官了,你先別說我瞎猜,這可是有事實根據的。星期一的時候大老闆叫我把『綸電』經理級以上的人事資料整理給他,他一定是慧眼識英雄,相中你了,恭喜你終於出頭升天了。」葉紅辟里啪啦地說道。

  「紅,你仔細想想,上星期五下了一陣雨,我幫香漓遮雨時,樓先生正好經過……」

  「你是說,他吃醋。」葉紅興奮地打斷他的話,如果現在不是在電話中,她一定會跳起來擁抱孫漢存。

  會吃醋,就表示老闆對香漓有感覺,有感覺就會談戀愛,談戀愛談到最後就會進禮堂,她幾乎已經看到老闆牽著香漓的手,走進禮堂了。

  「你快來,我今天要大吃一頓,慶祝慶祝。」葉紅高興地說道。

  「再等我半個小時,我會盡快的,拜拜。」

  「拜拜。等一下,車別開太快。」葉紅叮嚀他。

  還要等半個小時,葉紅若有所思的托著腮,中午還故意少吃一點,留肚子吃晚上的大餐,現在肚子好餓,再等半小時她早餓過頭了,還是先去附近的便利商店買個麵包填充一下。對了,也幫香漓買一個,她一定也餓了。

  葉紅拿著錢包哼著歌走進左邊的電梯,電梯門才剛合上,右邊的門隨即打開。

  「澤原先生,請。」

  「樓,你的公司大樓規劃設計得不錯,以後我也要蓋一個總部大樓來彰顯我的身份。」澤原拓北意氣風發地說著,前兩天老頭日本的公司臨時有事,所以先回去了,正好給他這個大顯身手的機會。

  「聽說,『樓克大樓』的設計規劃,是出自你的手,所以我才特意來看一看。恩,不錯,以後的大樓能不能也麻煩你來設計?」澤原拓北看不得樓展漠一派悠閒的樣子,故意激激他。

  「過獎了,澤原集團的總部相信會有很多出色的設計師爭相競取的,來,這邊請。」樓展漠帶著澤原拓北和他的一名女助理移往會客室。

  澤原拓北一面移動、一面大量著空間的設計,心中很不願意承認,這樓展漠確實有一套。澤原拓北下午才跟樓展漠第一次正式見面,原本想用日語來壓壓他,沒想到,樓展漠的日文程度一點都不差,反而是自己的氣勢差一點被他強勢的領袖氣質給比了下去,還好老頭不在,否則又是一陣比較加數落了。

  會客室的門一推開,一個絕色的美人斜倚在沙發上假寐的景象,映入三人的眼簾中。

  樓展漠看到沙發上的人,胸口間奇異地收緊,她絕美的臉龐淨是無助及脆弱,眉間微微地擰起,他突然有一股衝動想去撫平它……

  「樓,這是你個我的驚喜嗎?你太客氣了,我那天一直找不到她的人,沒想到竟能在這裡見到她。」澤原拓北故意靠近香漓,身子親密地坐在她身旁,執起青蔥白玉的皓腕。

  樓展漠眼中厲光一晃而過,不發一言地倚在門柱,嘴邊釋出一道冷笑。

  些微的聲響,讓淺眠中的香漓,悠然醒轉。唔,她睡了多久,香漓想揉揉眉眼,不意卻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無法動彈,驚惶的眸子倏地大睜,屋子裡竟來了幾個陌生人,她急忙地站起來想逃離這裡。

  不料,走到門口卻被倚在門柱的樓展漠攫住腰際,她慌亂地轉頭,是他!剛才她在驚愕中沒看清楚站在門口的人,以為全都是她不認識的陌生人,看見他,緊繃的神經化做一抹鬆懈的笑顏。

  一道不滿的抱怨從他們身後響起。「樓,你給的驚喜太沒禮貌了!」澤原拓北質疑地敲敲木質桌面,黑眸閃過一絲捉弄。

  這個聲音好似那天強迫自己跟他跳舞的那個人,香漓轉過頭求證,真的沒錯,就是他。

  「對不起,我馬上叫她向您道歉。」樓怎麼流利地用日語說道。

  「香漓,向澤原先生道歉。」不容置疑的嗓音命令著她。

  道歉?為什麼要道歉,她並沒做錯事。香漓心中乍現的喜悅一掃而空,雙手忿然地推著腰際的手臂。

  樓展漠眸子審視地看著香漓,突然低下頭親暱地附在她耳旁,宛如情人間的細語。「澤原先生這次來台,主要是和我方有件開發計劃,你若聽話,『樓克建設』會有你接不完CASE。」

  長健的手臂將她的身子摟得更密實,薄冷的唇似有意地碰觸她的耳,繼續以磨人的磁音迷惑迷失的小羊。「今晚不會讓你白等,我會好好彌補你。」他利用身形上的優勢將她完全包裹在他的氣息下,不得動彈。

  「別想再打我第二次,我會還手。」樓展漠迅速地抓住她妄動的手腕,殘酷地威脅。「葉紅明天是否能繼續上班,全賴你的一念之間。乖,聽我的話,去向澤原先生道歉,我不會虧待你的,恩。」樓展漠將她旋過身,微施壓力地推向澤原。

  三番二次將她當成投懷送抱的女子,自己在他的心中竟是如此不值,別人若肯要,就將她雙手捧上。楚香漓啊楚香漓,到頭來,你終究是個天下第一的大笨瓜啊,他從不曾把她放在心裡過,別再自欺欺人了。

  香漓順從地落坐在澤原拓北的身旁,心中的一道聲音催促她離開,別待在這裡,自取其辱。

  不行,如果她一走了之,葉紅的工作將會不保,爸爸的公司將會面對樓展漠惡意的攻擊。她忍住內心的委屈,溫順地讓澤原拓北握住她的手。

  「香漓,別忘了先向澤原先生道歉。」樓展漠提醒她。

  「澤原先生,剛才失禮了。」香漓低垂著頭,聽不出也看不出她的喜怒。

  「樓,你的秘書不只長得嬌嫩,聲音還真好聽,輕聲細語,我的魂都快掉了,想必你還聽過她『不同』的聲調。」澤原拓北曖昧地朝樓展漠眨眨眼。

  「澤原先生,你客氣了,貴子小姐的軟語呢噥才是最醉人的,你耳邊常聽,再美的天樂也覺得不過爾爾,你說是不是?」樓展漠面無表情客套地說。

  女人是需要男性讚美的,就像蜜蜂對於蜜一樣,永遠不嫌多,尤其對方又是一個俊美至極的男子,那意義又是更加不同了,貴子笑得更加嬌媚了。

  「樓,既然你對貴子印象不錯,不如今晚咱們互換『交流』一番,你意下如何?」澤原拓北瞇起了眼,肆無忌憚地瞧著香漓。

  侮謾的言辭,一字一句傳進香漓的耳裡,撞擊她的耳膜,她凝住氣息,等待樓展漠的「答覆」。

  「澤原先生,呆板的『冷』魚,硬吞下去,難免胃口全失,掃興萬分。」他燃起了根煙,悠然地吐了一口煙霧,邪邪一笑,眼眸不著痕跡地飄向香漓。

  「香漓,去隔壁的茶水間泡些茶過來。」樓展漠改用國語向香漓說道。

  澤原見香漓起身,忙說:「泡茶,樓,貴子對茶道頗有研究,倒不如讓她發揮一下。」不等樓展漠同意,澤原向貴子迅速交代一聲,只見貴子頗有自信地微笑,點頭。

  「香漓,等一下,茶讓貴子小姐泡,你準備一些水果。」他叫住她,用國語解釋。

  隔室的茶水間裡,貴子注意著爐上的熱水,無論每個動作都要求得盡善盡美,就在準備將茶葉放進茶壺之際,無意地看了香漓一眼,高分貝的尖叫聲音立刻響徹雲霄,原本拿在手上的茶葉和壺具掉在地上,砰然作響。

  樓展漠聽到貴子尖銳的叫聲後,臉色一凜,迅速由會客室奔向茶水間,觸目所及的是撒落一地的茶葉,和滿臉驚駭的貴子,以及安靜背對著他的香漓。

  「怎麼了?」他問著驚甫未定的貴子。

  「血……她流了好多血。」貴子顫著手,指著背對著他們的香漓。

  血?樓展漠快步地移至她身旁,將她旋身面向自己,湛黑的眼瞳映照到她手中的鮮紅時,霎時波濤洶湧。

  香漓始終低垂的眼沒看見樓展漠眼中的情緒波動。「柳丁還沒切好。」說完,她轉過身繼續切著柳丁。

  「別切了!」樓展漠忿怒地奪下她的刀,她不在乎的神情讓他想抓起她猛烈地搖一搖,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流血?

  他有什麼好生氣的!她每樣都照他的話做,他還有什麼好刁難她的?香漓朝他無言地伸出手,欲要回水果刀。

  「我說,別切了,你不懂嗎?」大手一揮,桌子上的柳丁悉數掉在地上,一顆一顆又一顆,落在兩人的眼裡,撞擊著兩人的心底。

  樓展漠看她彎下腰,默默撿拾著被他掃落的柳丁,終於忍不住伸手摟住她的腰際,將她提起,香漓手中的柳丁又全掉在地上了。

  該死!她一定要令他內疚心疼才罷手嗎?

  他氣急敗壞地拉著她走向流理台,黑瞳裡雖然怒雲滿佈,但手卻異常溫柔地執起她受傷的手仔細審視,殷紅的血沿著她的手指流向他的手,他放開摟住她腰際的手,打開水龍頭,沖掉他和她手上的血。

  「你在同情我嗎?」困在他懷裡的香漓,對他種種的舉動,感到惑然不解。

  「嗯?再說一次,我聽不清楚。」他仔細地看著她的傷口,沒聽到她近乎耳語的聲音。

  「我沒有自虐。」她倔強地皺起眉頭,防備地挺直背脊。

  「自虐?」他從口袋拿出一條乾淨的手帕,按壓住傷口,利落地止住泌流的血液。

  「受傷的雖是你,可是最疼的卻是我,到頭來,自虐的人原來是我!你同情我嗎?」樓展漠的手親密地圍上她的腰際,讓她的後背貼合在自己的胸膛上。

  「同情我嗎?」他抬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的眼睛。

  她原想灑脫地推開他,卻在接觸到他深邃的眼眸後,泛起了心中的漣漪。罷了,罷了,假如到頭來,依舊是傷害,她也願意在熊熊烈火中,化為灰燼。

  解讀她雙瞳的深處,他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高懸的心穩穩飄落下來,岑寂已久的那根心弦,巍巍地顫動起來了。

  「我帶你到醫院消毒包紮。」他摟著她,彼此相視一笑,一齊走向門口。

  門口的兩個人,看起來已經站了一段時間了,剛才花容失色的貴子,也已平復情緒了,兩人神色複雜的看著這一幕。

  「那些日本客人怎麼辦?」香漓對他們雖無好感,但這些人畢竟是他的合作夥伴。

  「樓,我最愛吃『冷魚』,你把她讓給我,合作的事,一切好談。」澤原拓北故意涎著臉盯著香漓。

  香漓聞言,臉上的笑容盡速枯萎、凋落,這些細微的反應逃不過樓展漠敏銳的眼,莫非她……

  「你聽得懂日文?」環在她腰際的手,不覺緊了幾分。

  「嗯,你要我過去服侍他嗎?」她雲淡風清,不關己事地說。

  「別惹我生氣,我還沒不濟到要靠自己的女人來做生意。」他有些氣憤她的漠然,雙臂懲罰地摟緊她的身子。

  湘漓遲疑的心在聽到樓展漠近於佔有的宣告後,甜蜜得幾乎可以溢出蜜糖,嘴角不禁展出一抹微笑。

  澤原拓北見時機成熟,伸出巨掌,探向香漓,他要知道樓展漠的忍耐限度到哪裡。

  「澤原先生,請自重。」樓展漠長臂一舉將澤原拓北的手攔在半空中。

  「喂,你們是誰?」剛買完麵包的葉紅,一出電梯,就發現會客室的門口站了兩個人,隨手拿了個報夾,以防不時之需。

  「香漓,你沒事吧?」葉紅隔著人牆,向裡頭喊。

  「葉秘書,你進來。」樓展漠拂開澤原拓北的手,反手摟住香漓。

  「樓……總裁,你何時回來的?」葉紅突破人強,只見老闆摟著香漓,一旁還站著一對陌生的男女。

  「這是日本的澤原先生,門口站的是他的秘書貴子小姐。」

  「幸會,幸會。」葉紅將報紙藏在身後,蹩腳地說著日文。

  「這兩位客人,就由你來負責招待,我先走了。」樓展漠的眼中有絲不耐及冷漠。

  「可是,您……您是主人;主人不在,我……我難撐大局呀。」葉紅囁嚅地開口。

  「若他們不時時務,一味乖張,你不用顧忌,想和『樓克』合作,他們還得排隊等候!」樓展漠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傲然地摟著香漓走出會客室了。

  「那香漓你也應該還給我。」這句話只敢在葉紅的腦海閃過,她可不敢觸怒君顏的開口,收到香漓歉意的眼神後,葉紅只能眼巴巴地看他們二人揚長而去,留下她一人應付兩個日本仔。

  「澤原先生,請你們先到會客室坐。」葉紅看著一地的狼籍,只好先請他們移駕會客室。

  澤原拓北依依不捨的將目光回收。就這樣玩完了,他還沒玩夠,老頭誇耀有加的樓展漠竟為了一個女人放棄生意,要是把這件事告訴老頭,老頭不氣瘋才怪,澤原拓北狂妄地暗中立誓,絕不讓女人有機會影響到自己的理智。

  「你是什麼人?」澤原拓北將目光移向這個俏臉圓滾滾的小姐。

  「我是樓先生的秘書,葉紅。」臭日本人,以前欺負中國人還不夠,還想欺負我,葉紅皮笑肉不笑地應付著。

  「秘書?原來你才是正牌的秘書,那剛剛的女人是誰?」澤原拓北問道。

  「她?她是樓先生未過門的妻子。」葉紅的眼光一向放得長遠。

  「未過門的妻子?」澤原拓北挑挑高聳的濃眉,不懂這小秘書為何要騙他,他也不戳破,只是笑笑地說:「那可要記得你們樓先生結婚時,要邀請我們來參加,拜拜。」

  聰明如葉紅,立刻明白澤原不相信,她訥訥地嘿嘿直笑,尷尬地送走了日本人,下樓走到漢存的身旁,給了他一個香辣的吻,癱倒在他懷裡。

  「到我家,你燒飯請我,好不好?」

  「不去大餐廳了?」孫漢存寵愛地將她額前的亂髮拂向旁邊。

  「香漓被大老闆帶走了,還挾天子以令諸侯叫我應付日本人,真是恩將仇報,幸虧我不辱使命,一舉擊潰日本軍。」她加油添醋亂說一番,明明被人恥笑,竟變成勇退日軍,真是夠厲害的。

  「樓先生和香漓走出大門時,我看到了。」孫漢存發動車子,平穩地駛出停車場。

  「肚子好餓,我們快回去,等我酒足飯飽後,再好好說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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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2:59: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候診室外,每個人手上拿著代表著就診次序的號碼牌,恨不得下一個就到自己,而被叫到號碼的人趕緊將身子移開好不容易坐得舒服椅子,進入診療室。

  「只是一點小傷,不用進去看診!你瞧,已經不流血了。」香漓舉起受傷的左手,無事般地伸張五指。

  豈料,點點的血漬再度染紅手帕,樓展漠一把托住她的小手,阻止她再傷害自己。

  「痛嗎?」他撫著她微皺的笑眉,想減緩她的痛楚。

  「沒事。」她害羞地拿下他的手,雙頰染上紅霓,候診室裡待診的病人,目光全探向站在門口猶豫的他們。

  「在這裡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香漓看著樓展漠大踏步而去的身影,眼裡滿是無法掩飾的依戀。她相信每個人都有前世,在擦肩而過的瞬間,那條續世線就會拉著你回頭再望一眼。如果她和他只是兩個陌生的人,偶然在路上匆匆而過,他是否會回頭看看自己的背影,抑或隨風而逝……

  正和櫃台小姐講話的樓展漠,忽地,回頭朝她朗朗一笑,她的雙頰激起陣陣的紅暈,心中的不確定迅速消逸。

  櫃台小姐乍見還未收起笑意的樓展漠,整個臉倏地脹紅,這男人的長相太俊美了,深泓的雙眸會令所有的女人迷失。她緊張地潤潤喉嚨。「呃,樓先生,我幫您問問杜醫師在不在外傷科辦公室?請稍等。」

  她按下內線的電話,視線正好落在桌上最新的商業週刊上,斗大的標題吸引她的注意『樓碩巨人,躍進世界十大集團,樓展漠,躋身世界五大富豪』奇怪,照片中人怎麼和眼前的這位樓先生如此相似,難道他是樓碩集團的總裁——樓展漠,驚訝的眼上上下下對照著。

  「院長現在人在院長室,請問您是樓展漠先生嗎?」她鼓起勇氣問,心裡可是七上八下。

  「嗯,你是幫杜院長問,或是幫自己問?」他嘲弄地一笑,隨即走向香漓。

  「樓先生,醫院樓多層雜,我帶您去。」MISS楊追了出去,自告奮勇地提議著。

  「謝謝你。」

  電梯裡,楊小姐懊惱地偷看樓展漠,他始終未正眼瞧過自己,好歹她也是全醫院公認的大美女,怎麼只見他一味地和懷中的女子說話,罔顧自己這位貨真價實的美人。

  她挑剔地瞄了瞄香漓,髮型直長,過於呆板,沒有跟上流行的挑染,嘴巴也不若自己的豐滿誘人,身材更不用提了,只有眼睛還可以,秋水含波,楚楚可憐。她暗地裡不屑地冷哼一聲,表面上仍是熱絡地帶領他們前往院長室。

  「登——」電梯門刷開,杜濟宇熱絡地迎向來人。

  「展漠,咦,楚小姐,你也來了。」他驚喜地綻出笑容。

  「快裡面坐,呃,楊小姐,謝謝你,你可以先下去了。」杜濟宇推開辦公室的門。

  一進門,他們的目光即被寬大的辦公桌佔據視線,歪歪斜斜的文件堆置一桌,四旁門戶大開的窗戶,威脅著桌上最上層的幾張紙頁,唯一討喜的是窗戶旁的幾盆綠色植物,還帶給人一絲生氣。

  「請坐,你們要開水還是咖啡?」杜濟宇忙亂地在茶水台旁找著紙杯。

  「給她開水,我要咖啡。」樓展漠將坐在遠遠一旁的香漓攬近。

  「別動,除非你想坐在我大腿上。」他深嗅她頭髮的幽香,在她發間低語。

  香漓羞急地挽回被他纏繞的髮絲,披向他觸不到的另一邊。

  杜濟宇將飲料放在桌上,問著一臉壞壞的樓展漠。

  「難得你會來醫院找我,什麼事?」

  「香漓手指受傷,你幫她看一下。」樓展漠拿起她受傷的手。

  杜濟宇移向香漓,解開她手上的手帕。「傷口狹長,但不深,我先幫她消毒,上藥,再打支破傷風。」他專業地處理她手上的傷。

  香漓將解下的手帕,悄悄揉在手上,對著杜濟宇,她的眼底儘是一片信任,彷彿天經地義,又似熟悉於心,完全沒有第一次見面時的戒心,大概因為他是展漠的朋友吧,她想。

  「好了,大功告成!好累,我一向不喜歡幫朋友動『手術』,壓力太大了。」杜濟宇誇張地揮揮汗,癱坐在沙發上。

  「既然你那麼累,那就不打擾你,我們先走了。」樓展漠作勢扶起香漓。

  「等等,你還沒介紹楚小姐讓我認識!」杜濟宇不滿地怪叫。

  「名字都已經知道了,還需要我介紹嗎?」樓展漠挑起一邊的濃眉,調侃地看著他。

  「我是楚香漓,謝謝你幫我包紮傷口,煩勞你了。」她伸出友誼的手。

  「杜濟宇,很高興認識你。」杜濟宇趕緊伸出手,握住他盼望至極的纖手。

  「濟宇,你能不能『高抬貴手』再幫我倒杯咖啡。」樓展漠嘲弄地揚揚手中的空杯子。

  杜濟宇面紅耳赤地放開香漓的手,火速地奪過樓展漠的杯子,噴火地瞪了他一眼。

  湘漓輕點樓展漠的手,輕斥他的無禮,樓展漠順勢握住她的柔荑,不肯放開。

  杜濟宇將咖啡重重地往樓展漠的面前一放,無意卻見他竟然親暱地握著香漓的手,腦筋一愣一愣的,疑惑地說:「你們……呃,你們的『友情』進展得好神速。上次在雨中相遇,你們皆不發一語,宛如陌生人,今天話也說了,手也摸了,展漠你可不要拿商場上勢如破竹的那一套,來欺騙我們的香漓小妹妹。」一直處於捱打地位的他,終於有機會好好損損樓展漠了。

  剛才杜濟宇臉上的那朵紅雲現在飛到香漓臉上了,杜濟宇是雨過天晴,香漓是紅雲蔽日,而樓展漠還是一貫的無雨無雲兼無賴,因為他無視香漓的掙扎,始終以不變應萬變地牢牢握住她的手。

  「這咖啡味道有點怪!」樓展漠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咖啡。

  「有嗎?我喝喝看。」單純的杜濟宇喝了一口手中的咖啡。

  「很正常啊!」可憐的他正一步一步走向大野狼的圈套。

  「酸酸的,你加了多少醋?」樓展漠果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三兩下就扳回頹勢。

  「你!」杜濟宇礙於美女在旁,不敢隨意咒罵,只好將滿腔委屈化為一個咬牙切齒表情。

  「香漓,既然我的心事被展漠說破了,你願意給我機會和他公平競爭嗎?」在樓展漠身邊待久了,總算學會了如何扭轉頹勢,創造新機,展漠啊展漠,這還得謝謝你的調教!

  「機會是為實力充沛的人準備的。」樓展漠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一眼。

  「我已經準備好了,展漠你呢?千萬別逞強,到時飲恨收場可不好看。」杜濟宇信誓旦旦地盯著樓展漠。

  樓展漠對他的宣誓不置可否,反而摟住香漓,貼住她的頰邊,給了她一個吻。

  「噯,你們也太不尊重人了,即使不把我當對手看,也要避免刺激我這顆純情少男的心。」杜濟宇不甘心地說。

  「別這樣。」香漓偏頭閃躲他移近的臉龐,雙手加入抵抗的行列,隔著他的胸膛,防止他的進逼。

  漸漸擋不住他的魅惑的眼瞳,湘漓一鼓作氣推開樓展漠,站起身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

  「香漓,你早該離他遠一點了。」在一旁吹鬍子瞪眼的杜濟宇終於笑開了。

  「杜先生,你平日要忙院務有要幫人看診,不忙嗎?」香漓眼中的杜濟宇不像個醫生,倒像是終日埋在研究室中的學者,渾身儘是溫文儒雅,不似她身邊的男人那般強勢。

  「別那麼見外,叫我濟宇就好了,其實『以仁醫院』是我家的家族企業,我剛好是家裡的獨生子,只好先兼著做,我不敢說創業,我只求能夠守成。」杜濟宇過於謙虛了,如果他自己沒有幾分實力,傳賢不傳子的杜父是不可能把這幾百人賴以維生的醫院交給他的。

  「你呢?不常看見你參加晚宴,上次的驚鴻一瞥,實令在下念念不忘。」無視展漠冷峻的眼神,他故意擺出一副回味無窮的陶醉樣。

  「我生性寡言,不善與人交際。」湘漓訥訥地解釋。

  「那你和展漠在一起,不就很吃虧?他出口不是冷嘲熱諷,就是會把人從雲端打下地獄,還是讓我把你從水深火熱中救出來吧!」杜濟宇自告奮勇地說道。

  「我常常把你打下雲端嗎?抱歉了,通常我談話的內容是『因材施教』,對於那種愛誇大口的人我往往都不留情面,對不住,這都是個性使然,我也沒有辦法控制。」樓展漠氣定神閒地喝了一口咖啡。

  「你……我和你青梅竹馬二十年,今年沒想到為了一個美女,竟將我貶得一文不值,我所托非人,香漓,你眼睛可要睜大一點,眼前就有一個血淋淋的例子,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杜濟宇哀怨地望著遺棄他的「良人」。

  銀鈴般的笑聲,從香漓口中逸出,這二人分明是感情深厚,偏要在口舌上爭鋒,展漠隨意發個幾掌,濟宇就手忙腳亂地接應,她相信如果對手換了別人,他們兩人反而會三緘其口,懶得回應。

  就這樣,他們三人在共識中有衝突,衝突中有共識,聊了大半夜。直到香漓看到腕中的表,才驚覺時光飛逝,在杜濟宇依依不捨的道別聲中和展漠揮手離去。

  「你信任他?」樓展漠一手放開方向盤,撐在車窗上,順順被風吹亂的頭髮。

  「他讓我覺得,他永遠不會傷害我。」她想起杜濟宇敦厚的眼神。

  「我呢?」如果不是他嘴角的笑意,她會以為他在吃醋,可能嗎?

  「你是熊熊的烈火,一個不小心會把人燃成灰燼。」她凝視著映在窗戶上的雙眼。

  「那你還敢和我在一起,你不怕嗎?」他偏過頭,精準的眼直透她的眼底。

  「我不是盲目撲向火焰的蛾,防火牆我一向築得很堅實。」她坦白地回視他。

  「有的女人想用眼淚攻勢,澆熄馴服我這一盆火,你呢?」他修長的指頭順著她柔細的頰骨輕撫而下。

  「我會做好防洪工程,不讓我的淚水潰堤,你不用擔心會滅頂。」一向溫順的瞳孔有一絲嘲諷。

  「口齒伶俐的你著實讓我驚訝,之前的柔弱是你的偽裝嗎?」他收回手,輕敲方向盤。

  「通常我談話的內容都是『因材施教』,對於自負的人,我會遠離他,要是真躲不開,只好鼓起勇氣,迎頭痛擊。」她轉頭甜甜地看他。

  「呵,這位拿著我的矛攻我的盾的小姐,你家到了。」他拉起手煞車,轉頭灼灼地迎向她。

  「謝謝你,晚安。」她伸手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她下車獨自一個人往前走去,心中分不清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但是空洞的感受愈來愈深,愈來愈深……

  突然,一隻厚實的手臂環住她的腰,她訝異地抬頭往上看,望進一湖深潭,幾欲將她滅頂吞沒,原來,原來滅頂的是自己。

  「你再這樣癡癡看著我,我就要吻你了。」他俯下身子,逼近她。

  「別,有人在看。」她推著他的闊肩。

  「我懂你的暗示,等四下無人時,我才可以吻你。」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曖昧地眨眨眼。

  她別過臉,看著前方,心底卻是熱熱暖暖的,地上微濕的露水,顯示才剛下完一場雨,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他們的腳步停在她家門前的月桂樹下,清風拂來,還帶有陣陣植物的清香,樹下的人,在黑暗中享受這靜寂的世界,沉澱自己的思緒。

  「我家到了。」她感到一絲困窘,只好找著話說。

  「我知道。」他的話裡有一絲笑意。

  「那……我要進去了,再見。」她轉過身,伸出手要按下門鈴。

  「等等,你車資還沒給我。」他覆住她的手,將她的身子帶到自己懷裡。

  「車資?」她看著他那一湖深泓的潭水,慢慢混沌,變深,變暗。

  「閉上你的眼睛。」他的手指輕輕蓋住她的眼,他額前的亂髮垂下,輕觸她的額,攪亂她的心緒。

  這一吻沒有狂狷的侵奪,只有涓涓的細流。她睜開眼,和他長睫下的雙眼互相凝視,情意在兩人的眼底緩緩流動。

  他伸手幫她按下門鈴。「進去吧,否則披上的羊皮又要掉了。」意思是他快變成一匹惡狼了。

  讓我再看他一眼,一眼就好。香漓望著打開的大門,衝動地回頭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肩上,感受他的體溫,他的味道,滿滿地深吸一口氣後,轉頭沒入門內。

  門外,樓展漠緩緩燃起一根煙,神色複雜地看著緊閉的大門,縹緲的煙霧,隨著他的離去的腳步飛動,漸漸消逝於空氣中。

  樓展漠從黑甜的朦朧的夢境中,悠悠轉醒,嘴邊帶著一抹溫柔的笑意。以往他的夢總被那一雙哀淒的大眼所佔據,使得醒來的他老是被一股莫名的沮喪所蔓延,可是今晚不一樣,他夢見的是一個盈盈的少女摀住臉蛋兒朗朗地笑著,那眼、那眉是如此的熟悉。

  她身後星目朗眉的男子,五官竟和自己極為相似,男子的手把著少女的手寫著毛筆字,他們之間眼神的流轉和指尖的輕觸,讓樓展漠的心溫暖了起來。

  他會議著剛才的夢境,漸漸入睡,睡前那少女的臉龐竟然和楚香漓的臉相疊合了起來……

  「請問楚香漓小姐在嗎?」一大把艷麗的玫瑰填進櫃台小姐圓睜的大眼。

  「你稍等。」櫃台小姐按下內線,請香漓出來。

  「楚香漓小姐嗎?請在這裡簽收。」店員將玫瑰花遞給她。

  香漓抱過嬌艷欲滴的玫瑰花,臉上的紅暈和玫瑰相互輝映。

  「楚小姐,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好羨慕哦!」櫃台小姐欣羨地圍在香漓身邊,好奇地細數這一大把玫瑰的數目,天啊!至少有五十朵以上。

  香漓滿面通紅抱著花羞澀地走入座位。

  「香漓,花好漂亮,誰送你的?有沒有附卡片,快看看!」助理小朱的眼睛都快凸出來了。

  香漓這才注意到,花朵旁有張細緻的小卡,她打開它,凝練軒朗的字體映入眼簾:

  既然你不願作撲火的蛾,

  那麼,就化作戀花的蝶。

  漠

  晚七點,我來接你

  卡片上的每個字,連成一張綿密的網,將她囚住,她愈掙扎,那網就縛得愈緊,她真的逃不出了……

  「香漓,櫃台小姐請你再出去一下。」小朱提醒仍怔忡不已的香漓。

  她走出去,迎面又是一把玫瑰躍入眼簾,櫃台小姐向她眨眨眼。「楚小姐,請簽收。」

  她收下玫瑰後,迷惑地打開附帶的卡片,字體圓潤溫厚卻陌生:

  你偷偷放了一把火後,就逃得無影無蹤,

  請給我機會滅火吧!

  

  

  

  

  濟宇

  「哇,這是什麼!」剛進門的楚香櫻,看到這一大把玫瑰花,驚訝得合不攏嘴巴。

  「誰送你的,我看看。」她一把搶過香漓手中的玫瑰。

  香漓蹙眉,不置一言,承受她的霸道,慢慢走回辦公室。

  香櫻追了進去,在乍見香漓桌上又一束的玫瑰後,眼光細細地打量著香漓。

  「想不到你行情不錯嘛,這束又是誰送的?」她伸手想要拿著花束旁的卡片。

  不要!這是她的。香漓衝動地抽出那張卡片,牢牢握在手中。

  「神秘兮兮的,上得了台面的話,還怕人看。」香櫻酸溜溜地皺皺鼻頭。

  「我進去爸爸的辦公室了,既然你有兩束花,那這一束就給我嘍!」香櫻指指手中的花朵,也不等香漓答應,就逕自走開了。

  香漓鬆了一口氣將樓展漠送她的花插在瓶子裡,托著腮,指尖撥弄著花瓣,柔柔細細的紋理,讓她不忍釋手。

  弄花的蝶。我如果是弄花的蝶,你可願化蝶與我雙飛。

  濟宇,我的城門已經被樓攻陷了,你快將你的大軍撤走!不要再為我浪費時間了。

  等待,甜蜜的等待,晚上七點,香漓站在大樓的柱子旁,等候樓展漠的出現。

  黑綠色的BMW跑車,唰一聲,停在大樓前,車內的主人長腿一跨出車門,立即引來陣陣的驚歎聲,冷傲的眼神,不可企望的尊貴,宛如天上不可觸及的神祇。

  樓展漠神采顧盼,磊落大步地走向香漓,一直放在身後的右手,突然拿出一束香水百合,遞上香漓面前。

  香漓驚喜地看著眼前的百合,清新而脫俗,忍不住將臉埋進話中,感受清新的氣息,看樣子,她真的快變成一隻戀花的蝶了。

  優美的輕音樂,緩緩流瀉在舒適的車上,他們靜靜的享受著無人打擾的兩人世界。

  樓展漠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指尖沿著她的手形,慢慢撫摩。「手好點沒?」

  「好多了。」香漓沒想到他還記得。

  「你在意我手上的紅痕嗎?」她若有所悟地反問他。

  「原來的印記,我自無權喜怒,但,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任何痕跡出現在你的手上。」

  「後天我要去日本,大約停留一周。」他踩煞車,等待綠燈。

  彷彿早預料到她會抬頭,他等待已久的眸子直望進她失落的眼底。

  「你願意去嗎?」他托住她小巧的下巴,不讓她逃避。

  剛由失落的谷底爬起,後一句又令她墜入矛盾的深淵,她應該去嗎?她想!她想待在他身旁,和他一起玩風賞月,沐浴在同一個星空下。但,她怕,這一去,她就真成了撲火的蛾,再無葬身之地。

  「我……」雜亂無措的情緒一一在她的眼裡閃過。

  「最慢明天,你怨意的話,打我的手機。」他收回手,將視線又放在馬路上。

  樓晶酒店,豐美多樣的美食吸引著饕客,佈置高雅的設計讓人身心備感舒適,他們坐在荷葉田田的水池邊,聽著水流聲,細細品嚐著佳餚。

  香漓食不知味地撥著盤裡的食物。

  「你怎麼都不吃,東西很難吃嗎?我叫經理來。」樓展漠舉起手。

  香漓趕緊拉下他的手,面紅耳赤地看看四周,幸好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東西很好,我只是吃不下。」她索性放下刀叉。

  「不行,至少得吃完這一半,別再胡思亂想了,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日本。」他將她盤裡的食物分成兩部分。

  她匆匆抬起眼,眼裡儘是不捨,她知道他是不願讓自己困擾,才決定一個人去,但想到他要離開幾天,她的心竟微微地痛攪。

  「我要讓你想我,想到你離不開我。」他靠近她的耳旁,撒下親密的網,大手握住她的柔荑。

  香漓紅暈滿面地抽回手,無比認真地吃著盤裡的食物。

  「咦,樓大哥,姐,這麼巧,你們也在這裡。」楚香櫻一聽說有個帥哥坐在後面,趕緊回頭一看,沒想到竟然是樓展漠和……香漓。

  她逕自拉開他們對面的椅子,大刺刺地坐下。

  「姐,你不幫我介紹一下嗎?」她問著香漓,目光卻始終離不開樓展漠。

  「我看還是請樓大哥自我介紹好了,叫香漓介紹,有講等於沒講。」她沒好氣地看了香漓一眼。

  「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這就夠了。」樓展漠冷眼地睨視她。

  「別這樣,我同學在那邊,給我點面子,你叫樓大哥多說點,這樣好了,說你們怎麼變熟的好了。」她想知道,他們何時變得那麼親密,看樣子,樓大哥對香漓不同於一般的朋友,甚至可說是滿重視的,香櫻見風轉舵,低姿態地向香漓撒嬌。

  「那請你也給我點面子,我們想安靜的用餐。」樓展漠狹長的眼睫下掩,顯示他的不耐煩。

  「樓大哥,對不起,妨礙你們用餐,我先走了。」她使出苦肉計,可憐兮兮地站起來。

  「展漠,別這樣,她是我妹妹。」香漓拉住她。

  「坐下吧,我只回答你一個問題,你想好再開口,免得遺憾終生。」他喝了一口酒,眸子冷冽透澈。

  「你喜歡野艷的玫瑰,或是柔弱的菟絲?」她的眼底跳著狂野的火焰,噴向樓展漠。

  他俊眉一揚,笑謔地說:「廉價的玫瑰,俯拾皆是,花開即凋;柔弱的菟絲,一生和青木緊身相依。你說,我喜歡哪一樣?」他傲慢地反問她。

  「呵,樓大哥的眼光確與旁人不同,我先過去了,我朋友在叫我了。」楚香櫻乾笑兩聲後便起身回到原位了。

  「你不怕菟絲纏住你,讓你不能自由地在天空中伸展嗎?」嘲諷的說完,她拿起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料卻引發一連串的咳嗽。

  「以後不准喝得這麼急了。」樓展漠丟下餐巾,由對面的座位挪到她身旁,撫拍著她的背,輕斥她的急躁。

  「你還沒回答我!」她拉下他的手,固執地想知道答案。

  「唉,我只求菟絲攀附我這一棵青木,別在延蔓到另一棵樹,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為了一棵樹而放棄整片森林。」他反擒住她的手,眼角含笑地湊近她。

  她突然覺得這裡好熱,熱得她雙頰都燙紅了,她別開臉,躲過他灼人的視線。

  在這將別的夜晚,可能是離情依依的氣氛,催化著兩人從不輕易對人流露的情感。童年的趣事,成長的苦悶,往昔的寂寞,一古腦兒地全宣洩出來,將他們堅固心房裡原有的一絲隙縫沖蝕得更大,足以容納彼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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