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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戲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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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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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5: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戲戀 作者:茉曦

曲琉衣——曲雲山莊的大小姐,
有水靈絕艷的美貌,
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對於一切事物,她一向予取予求,
從沒人敢違逆她;
可這男人不但敢用挑釁的眼神望著她,
還敢當眾侮辱她,要她「賣身為奴」!好,
他加諸在她身上的羞辱,
她會咬著牙忍下來,然後加倍奉還給他!
砌九霄——砌風山莊莊主,狂妄不羈,桀驁不馴,渾身上下充滿著正義感。這女娃兒雖美若天仙,但驕縱蠻橫的個性卻令人退避三舍,不敢領教;可他卻該死地為她著迷不已。嗯,看來,他得好好地改造改造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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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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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6:24 |只看該作者


  人生如舞台,每個人在各自的舞台上,都是主角,亦是導演。而每個人的過往都是由一個一個的心情故事所累積而成的,無論是酸是甜是苦是辣,皆深深地觸動己心。想要讓自己的心情故事感動別人嗎?來信告訴茉曦,她會透過書中的世界將這些故事化為紙上的人物,讓他們在書中粉墨登場哦!

  茉曦的筆就像一把開啟心情故事的鑰匙,以一顆誠摯的心,從生命的成長中擷取週遭的人、事、物,融入於書中的情境,活化且賦予故事中人物的獨特性。

  對初入寫作之途的茉曦來說,她就像一株幼苗,需要讀者的支持與鼓勵才能成長茁壯,你們是茉曦最大的成長動力哦!讓我們以期許與勉勵的心情,讓茉曦帶領我們去發掘一個又一個美麗感人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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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6:44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曲雲山莊

  今日,乃曲雲山莊的莊主之女,曲琉衣十八歲的生辰,山莊內湧入大批的賀客,提籃備禮以示賀意,廳內也已經準備大宴三天,每天更換不同的菜色美酒以迎新客,這一切的奢華豪宴,全是曲莊主為了慶祝最寵愛的女兒十八歲生辰。

  一把把的火炬像條火龍將整個陵金廳照耀得宛如白晝,金碧輝煌的廳內,絲竹繞耳,僕奴忙碌地端出剛出爐的佳餚珍品,廳內的客人笑飲著席間的甘醇美酒,金壺銀杯碰撞的清脆聲不時響起。

  寬敞明亮的大廳內,數十顆碩大的夜明珠烘托出滿室的晶亮,雕樑畫棟上懸掛的水晶更增添整室的珠光寶氣,其華麗的擺設令在座的人皆咋舌不已。

  花枝招展的舞妓此刻正佔據了大片的廳堂,曼妙的身軀,柔放的腰肢配合著款款動人的動作,舉手投足間,迷惑了廳內的每一雙眼。

  重男輕女一向是世俗人的看法,誰會為了區區瓦片般的女兒舉行如此隆重的慶宴,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女人的地位完全攀附在男人身上,端看她所仰賴之人的鼻息生存,可曲豐山不然,他將女兒拱上了天,像個小祖宗似,誰也拂逆不得。

  曲琉衣豐厚的家產及傳聞中的美貌,原是各方男子極欲迎娶的佳偶,可他們被山莊內不時傳出的聽聞給嚇阻了腳步,男人心中渴望的是溫柔似水的妻子,而非驕蠻任性的悍婦。

  傳聞曲琉衣曾失手打傷了一名奴婢,至於打罰責罵更是層出不窮,沒有人可以忍受她刁蠻當有趣的性子,唯有生她的爹。

  曲豐山撫過花白的鬍鬚,慈藹的雙眼笑盈盈地望向坐在幕簾後的女兒,即使是隔著一層薄細的紗簾仍遮掩不住琉衣的絕色,曲莊主滿佈笑紋的臉上有著人父的驕傲。

  對於這個老來才盼到的女兒,曲豐山從不捨得讓她受到半點委屈。自從十年前妻子因病去世後,他更將她捧在手心裡呵護,而琉衣也未曾令他失望,粉嫩的小臉出落得水靈絕艷,曲莊主愈看女兒,臉上的笑紋便益加深刻。

  可是琉衣就像一朵帶刺的薔薇,絕美的臉龐下藏著扎人的刺,驕矜的性子如鋒刃般,隨隨便便即割傷人心,曲豐山的臉色倏地轉喜為憂。

  「莊主,您怎麼了?」曲雲山莊的總管李延放下銀杯,恭敬地問著他。

  曲豐山搖搖頭,笑說:「沒什麼,看見琉衣愈來愈大,驚覺自己真是老了。」他拿著夜光杯朝李延示意。

  李延會意,立即端起桌上的銀杯。「莊主,您不老,咱們山莊還需您的領導,請莊主不要說這些令屬下惶恐的話。」

  「這個山莊要不是靠你和君崴這孩子撐著,在我的手上,怕早已家財散盡了。」曲豐山輕啜了一口酒,縹緲的眼神像是未曾擁有無數的財富,倒和一個甘於平淡的老人無異。

  「莊主請恕罪,屬下越權了。」李延放下酒杯,慌張地垂下頭,此舉引來了眾人的注意,大家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我並沒怪你,你和君崴分擔了我所有的辛勞,我怎會責怪你。」曲豐山輕拂衣袖,要李延抬起頭來。

  「這些年,若不是君崴少爺在外奔波,屬下們又何能在這兒安逸地舉杯互賀。」李延話中儘是對應君崴的讚賞之意。

  「君崴少爺雄才大略,英挺不凡,莊主的眼光確是卓絕。」李延頻頻點頭。

  「可惜這孩子自尊心強,寧願自己在外闖蕩,也不願接收曲雲山莊,曲雲山莊被他擴充了,壯大了,可他也離開了,唉!」曲豐山歎了口氣,雖然早知這是必然的結果,仍不免感傷。

  自他將君崴收留在曲雲山莊,這孩子一如他外表呈現的優秀,雖到了十五歲他才進了私塾唸書,但其聰穎獨特的見解,卻每每讓私塾裡的師生讚歎。

  三年後,君崴的識智已遠超過當地的師資,俊秀的外表及豐富的涵養使得當地許多未出閣的少女趨之若鶩,他原是私心地想要君崴迎娶琉衣,那時琉衣雖才十歲,卻已看得出將來必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我要出莊。」就在君崴說完這句話後,曲豐山知道自己的幻想破滅了,龍豈能困淺灘,鷹怎能屈籬下,該是放他展翅離開的時候了。

  他離開了,帶著少許的金錢去闖蕩,剛開始的幾年,他音信全無,可慢慢地,年復一年,一箱又一箱的金銀珠寶在專人的護送下,抵達了曲雲山莊,這累積下來的財富甚至可買下一座曲雲山莊,他的名號已在商場上赫赫有名,無人不知曉。

  回憶漸漸停歇,主僕兩人皆互視一笑,只因為當年收留了一個少年,竟使山莊飛黃騰達了一倍,雖早已看出君崴的資質,可這驚人的成就,仍讓他們咋舌,大歎後生可畏。

  「敬曲雲山莊內的每一個人。」曲莊主揚起酒杯,對著遙遠的天際朗聲說道。

  簾後,曲琉衣意興闌珊地瞄著大廳,柔細嫩白的指挑起侍兒手上的酒杯,掩起袖,微仰起頸項,優雅的仕女風態,無可挑剔。

  曲豐山的侍妾,碧夫人坐在曲琉衣的身側,她正輕啜了一口酒,待清冽的薄酒入腹後,她才討好地說道:「琉衣,瞧你累得,別再騎那麼久的馬了,你的嬌軀可受不了一點損傷。」

  曲琉衣合上的眸子倏地大睜,手中的酒杯用力地灑落於地,嚇得服侍的奴婢心顫了下,而碧夫人則緊扯著自己的衣襟,惶恐俱加。

  她不悅地睨向碧夫人,粉嫩的唇瓣微微掀起。「你還不夠資格管我。」她輕蔑地冷哼。

  與這些下人共處,還不如騎上她的愛馬「石頭」,尤其放開韁繩任它疾奔時,只要閉上眼,曲琉衣真以為自己是騰雲駕霧於空中,想到下午所體驗的飛馳滋味,她全身的血液就如滾燙的熔岩沸騰不已。

  「琉衣,對不住,我只是關心你,怕你受傷……」碧夫人怯懦的歉聲,拉回曲琉衣早已游離的心思。

  「不必,你只要在我爹身上下點工夫就行了,但別奢望我會給你好臉色看。」曲琉衣不著情面地吐出刺人的凍骨話語。

  她不認為自己寡情,她只是還施彼身,童稚時被折磨的印象太過深刻,深刻到她一反撲便毫不留情。弱者,是將自己赤裸地曝於空中,任每隻飛過的鷹雀啄咽,她要像顆石頭,有著堅硬的防備,可傷人卻不自傷。

  「都別再說了,我的耳朵都麻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不想聽到任何心煩的事。」曲琉衣煩躁地揮開衣袖,示意眾人安靜。

  碧夫人只得隱忍,斂眉地望著地面,她無法怨恨曲流衣,因為這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呀!

  八年前,琉衣的母親去世半年,曲豐山帶回了她,為的是讓她像個娘地照顧琉衣,可她看準了琉衣柔順的性子,乘豐山外出時,不斷地欺凌謾罵,要琉衣識相地承認自己的地位,沒想到終日被欺壓的琉衣,反如被逼急的小獸,齜牙咧嘴地將隱在柔順性子下的爪子伸出,登時,她的莊主夫人夢便狠狠地被撕毀。

  這一切該怪誰?原來的柔順轉為刁蠻的任性,加上這些年的明嘲暗諷,曲琉衣宛如擁有利爪尖牙的貓兒,戲弄她這只驚惶的鼠,不讓她的吸息過於順暢、安定。

  碧夫人的眼掃向侍立在她們身旁的奴婢,蒼白的臉上個個低垂斂目。

  這些年,她們侍奉著琉衣就像傍著君王般,絲毫不敢大意,君王還有大臣可以輔佐諫言,可琉衣的刁蠻卻是任何人也制止不來的。

  她抑鬱地想起那個渾身是傷的奴婢,受傷的身軀不比琉衣高大,可身上的每一處血痕,都是琉衣所鞭笞……

  「小姐,莊主請您移駕大廳。」由前廳來的奴婢打斷了碧夫人的回憶。

  曲琉衣頷首,招來兩名婢女,再次為她整斂衣容。

  「大廳準備好了?」她問道。

  「是的,小姐。」奴婢恭順地點頭。

  她覆上面紗,在奴婢的引領下,緩緩步入金碧輝煌的大廳。

  薄軟的紗簾被拂了開,紅雀羽扇率先燃亮了眾人的眼,待紅扇如孔雀開屏般地分開,罩著紅紗的曲琉衣宛如最耀眼的火炬灼熱了所有人的眼。

  把把燃焰的火炬倒映在她黑亮的雙眼中,像是點點跳動的火焰,將她的眸子染上一層燦麗的紅,炫得眾人如癡如醉掙不開那紅艷的漩渦。

  她雍容地登上大廳前的華座,站在爹爹的身畔,碧夫人緊跟上前。

  曲琉衣眼底盛滿笑意,傲然地望著底下神魂顛倒的眾人,這戲碼從她十五歲生辰開始,便一年一年地重演,對於眾人癡迷的目光,她早已習慣自如。

  曲豐山笑呵呵地挽過曲琉衣,眾人的目瞪口呆,更加深了他臉上的笑紋。

  「諸位驚艷的目光,可說是給小女的最大賀禮。」他調侃地說道。

  眾人訕訕地低下頭,癡迷的眼仍為適才的驚艷而圓睜著,雖早已素聞曲琉衣的絕色,可今日親見那絕艷的紅,六旬老翁竟像小伙子一般,心神蕩漾。

  嗤,曲琉衣輕笑一聲,芙蓉般的臉蛋上那抹輕蔑的笑意綻放得益加艷麗。

  眾人的老臉皮在聽到曲琉衣鄙夷的笑聲後,難堪的燒紅,都已是垂垂老翁了,竟還參不透表相,無地自容的尷尬瀰漫在眾人間。

  「諸位請回座。」

  待眾人落座後,曲豐山挽著女兒也相偕坐下。

  「琉衣,別笑了,他們經不起你小姑娘的取笑。」曲豐山好言輕勸,捨不得輕斥女兒。

  曲琉衣輕抿著嘴,悶不吭聲,可倔強的眉早已揚起,訴說著她的反抗。

  「好,你不喜歡聽爹就不說了,快吃飯。」曲豐山見不得女兒受到半絲委屈,趕緊和顏悅色以對。

  碧夫人望了曲豐山一眼,無可奈何地暗歎口氣。

  「琉衣,快動筷,爹知道你騎了一下午的馬,肚子早餓了吧!」曲豐山體恤地繼續安撫女兒。

  琉衣這才拿起桌上的銀筷,水樣的黑眸有一絲得意。

  觥籌交錯,笑聲不絕於耳,大廳內一片和樂,倏地,一抹高大的身影由金碧輝煌的正門視若無人地走進。

  男人的身影後,左右各站兩人,兩人的眸子在廳內環視一周後,戒備地跟在男人身後。

  黑亮的眼底掠過眾人的驚愕,男子的唇邊放開一抹冷笑。

  男子倨傲地穿過大廳,不知是因為眾人過於震懾男子所散發出的森冷氣息,抑或被男人尊貴俊美的臉龐給下了符咒,竟沒有人上前攔阻。

  直到男子站在主位台下,與台上的曲豐山視線相交。

  好狂傲的眼,曲豐山的老眼幾乎快被男子眼中的狂狷給逼得移開視線。

  「大膽,誰准你無禮地盯著我爹!」曲琉衣見到爹爹眼中的狼狽,沒多想,嬌斥聲便率先響在靜寂的大廳。

  男子黝黑的眼緩緩移向曲琉衣,冰冷的黑眸有一絲玩味。

  兩人四目相交,男子的眼,像狂烈的潑墨,恣意地朝她張牙舞爪;高傲的鼻樑底下是兩片薄削的唇,無言地訴說他的冷酷無情,而掛在耳邊的銀環則閃耀著詭譎的光芒。

  曲琉衣雙頰莫名地燒紅,有一瞬間,她幾乎想別過頭去,可倔強的性格又不許她畏縮。

  男子眼中的興味因為曲琉衣的大膽直視而益加深濃了。

  「想必這位便是刁蠻任性的曲琉衣姑娘。」無禮的黑眼邪魅地直視曲琉衣。

  男子的嘲諷聲直刺入曲琉衣耳中,她怒眼圓睜地瞪向他,從沒有人敢用挑釁的眼神望著她,這男人不羈的態度著實比她還要狂妄不已。

  「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像兩朵火焰?」男子近於調戲的語氣讓在座的人倒抽了口氣。

  「你!」砰一聲,曲琉衣素手往桌上一拍,整個人由椅上站起,粉嫩的雙頰不自覺地蕩起一陣嬌艷無比的紅暈。

  「我的讚美竟可使曲琉衣姑娘起身相迎,真令人驚喜萬分!」男子乾脆環胸而立,好整以暇地與曲琉衣對望。

  怒火燒化了曲琉衣的理智,她抄起桌上的小酒杯,不由分說便往男子的方向疾射。

  「多謝姑娘賜酒一杯。」男子氣定神閒地接住,高大的身軀沒有半絲晃動。

  「咦,這杯口怎會有紅印,莫非……」男子目光邪肆地瞟向琉衣,故意一口含下杯沿的紅印。

  「你——」曲琉衣從沒像這般受辱過,她握緊拳頭,欲上前打掉男子臉上可惡的笑意。

  「琉衣!」曲豐山看出女兒臉龐上的怒意,趕緊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輕舉妄動。

  「報上你的名號,年輕人。」曲豐山強拉著琉衣坐下來,威嚴地問道。

  「你是想知道我的名號,還是想知道我今日來的目的?」男子眉宇間的尊貴霸氣如烈日般令人不敢逼視。

  「目的?你有什麼目的?」曲豐山不解地皺起眉頭。

  「我要曲雲山莊。」男子一字一字緩緩說道。

  這話要是換人來說,鐵定笑掉眾人的大牙,可這話經由眼前威勢逼人的男子口中吐出,眾人的背脊莫不竄出一股涼意。

  「大膽惡徒,竟敢口出狂言!」曲琉衣掙脫父親的手臂,霍地一聲又從席上站起。

  男子蔑笑出聲,狂倨地轉過身面對眾人。「就請諸位端看我砌九霄是否有這份能耐!」砌九霄話一落下,陵金殿外頓時火光大現,十條人影飛快地躍入大廳,穩穩地跪在砌九霄身前。

  砌九霄大手一揮,十人立刻分作兩邊,快速地退至他身後。

  「砌……九霄,你是砌風山莊的主人?」賓客其中一人問道。

  眾人聽聞砌九霄的名號,莫不瞠目結舌。傳說中的砌風王英明神武,曾在一場爭鬥中,兀立於奔騰的大江上,當場把敵人驚得俯首稱臣,不敢再犯。

  可傳說並沒有提到砌九霄朗目如星,面如冠玉的俊美,眾人皆暗自讚歎不已。

  今日一見,砌九霄雖無錦衣加身,週遭也無翻滾奔騰的浪花來映襯他奪人的氣勢,但只消被他凌厲的黑眸一凝,來人便再無招架之力。

  傲慢的擊掌響起,砌九霄戲謔地勾起嘴角。「好眼力。」

  「什麼?你是砌九霄?來人哪!貴客遠臨,快備酒席,別怠慢了。」曲豐山完全忘了適才砌九霄的威脅,興高采烈地要下人備席。

  「爹!」曲琉衣驚愕地扯著他的衣袖,不明白爹為何要賜座給那個狂妄男人。

  砌九霄似笑非笑地看了擺設完畢的酒席,昂然的身形動也不動。

  「坐啊,方才真是怠慢你了。」笑容可掬的曲豐山看著神采俊逸的砌九霄想起了應君崴,這兩人皆非池中物!

  「坐?可以,但我要坐你身下的那把椅子。」砌九霄目光如炬地燃向曲豐山。

  「我身下的椅子?」曲豐山不解地重複他的話。

  「放肆,來人將他拿下!」曲琉衣素手往桌案上一拍,窈窕的紅影如疾風般,迅捷地躍向砌九霄。

  「琉衣!」等到曲豐山驚覺已來不及了,伸出的手掌只有冷風撲過。

  「琉衣,快回來!」曲豐山著急地喝著女兒,琉衣這孩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眼前的男人似敵非友,萬一有個閃失,天,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爹,這人太狂妄了,竟想染指曲雲山莊,這口氣我吞不下!」曲琉衣好勝心升起,以往與她交手練習的皆是莊內的侍衛,每人都小心翼翼怕傷了她,實在沒味,今日終於有機會同外人一較高下,她怎會輕易放過這個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護衛何在?護衛何在?」曲豐山終於發覺情況不對,趕緊召喚著護衛,擔心的眼睛不敢稍離女兒半分。

  砌九霄冷笑一聲,嘴角微微牽動。「不用喊了,有武功的人全成了我的階下囚了。」

  他揚起手,身後的十人迅捷地將一干被繩索綁住的護衛押進大廳,瞬間,整廳內的人神色凝重,宛如化石。

  「反了!真反了!」曲豐山暴喝一聲,整個人頹然地倒入椅中。

  「莊主,請保重身子。」碧夫人撐起他,憂心地撫著他的後背。

  曲琉衣驚見此景,氣急攻心,一個箭步,便往砌九霄攻去。

  砌九霄雙手反握在身後,衣袂飄飄地閃過曲琉衣凌厲的攻勢,黑眼閃著嘲弄。

  「手腳無眼,姑娘你得小心自個兒的花容月貌。」砌九霄依然只是閃躲,並未還擊。

  曲琉衣怒斥一聲,怒火狂燒的雙眼對上輕蔑的黑眸,她來勢洶洶地發了一掌直攻向砌九霄,孰知砌九霄閃也不閃,左手掌硬生生地接下她一掌,右手倏地攫住曲琉衣的腰際,猛地一扯,佳人便直挺挺地倒入他的鐵臂內。

  曲琉衣還不及驚呼,身上的穴道便被砌九霄制住,整個人在他懷裡動彈不得。

  「姑娘主動投懷送抱,真令在下萬分榮幸。」砌九霄輕佻地笑道。

  「放開我,否則——」曲琉衣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眉開眼笑的男人。

  「否則如何?麻煩姑娘再大聲點。」砌九霄的臉龐俯向她,薄削的唇幾乎要貼合在她的臉頰上。

  「你——」可惡!若不是週身穴道被制,她早就一刀砍了砌九霄,哪能讓他如此輕慢。

  「我如何?」邪魅的眼鎖住她,修長的指尖撫過她的眉心。

  「別碰我!」她惱恨地喊道,卻又無計可施,砌九霄指端的冰冷引來她身上一陣戰慄,略微粗糙的指腹提醒著她這男人所蘊涵的力量。

  砌九霄摟抱著她,足尖輕點,躍上主位,瀟灑地落座在金座上。

  而曲豐山及碧夫人早被砌九霄的左右手給請到台下了。

  「既然姑娘不准我碰,那看看總可以吧!」砌九霄無辜地朝她眨眨眼,唇邊揚起一抹迷惑眾生的笑靨,修長的指尖端放在曲琉衣的面紗上。

  「你敢!」坐在砌九霄腿上的曲琉衣,其威脅的語氣在如此曖昧的情勢下根本產生不了任何功效。

  砌九霄的手變本加厲地拂上她的臉龐,嘴角的邪笑漸漸擴大。

  「為了慶賀曲雲山莊易主,本人有一份大禮相送。」砌九霄俊美的臉龐閃過一絲惡意。

  一夕之間,曲雲山莊由曲豐山的手上易位,前來祝賀的客人諷刺地成了這場儀式的加冕人。

  「諸位,睜大你們的眼睛吧!」砌九霄大手一拂,曲琉衣臉龐上的紅紗緩緩落地,絕美的容貌赤裸裸地呈現在眾人的眼前。

  曲豐山不忍見女兒所受的委屈悄悄地別開頭去。

  一時之間,此起彼落的驚歎聲充斥於廳內,砌九霄挑起曲琉衣的下巴,將她的臉龐轉向自己。

  長年被陽光照拂的臉龐呈現誘人的蜜色,高傲的長睫好似在對他挑釁般高傲地翻翹,而他投影在漾火怒眸下的身影幾乎快被焚灼得灰飛煙滅,砌九霄輕笑一聲,墨黑的眼往下來到了她未著胭脂的唇,粉嫩的光澤透著無邪的邀請。

  「嗯,生氣了?」砌九霄無視於她眼中的灼烈控訴,輕佻的指尖撫過她唇瓣。

  莫名的戰慄激撞著曲琉衣的心湖,湖水四濺,澆滅了她眼中的熊熊怒焰,怒意燎原的眼瞳瞬間開滿奼紫嫣紅的花團,他魔魅的低喃召喚起了她兩頰柔軟的紅暈。

  砌九霄冰涼的掌心承托住她燙紅的臉頰。「沒想到驕傲的曲琉衣姑娘,竟會有如此的羞澀表情。」砌九霄刻劃在嘴角的笑痕,教人分辨不出是讚美抑或嘲弄,但在異常幽深的眼瞳裡所閃現的光熾卻是未曾有過的溫柔。

  嘲諷的聲音吹散混沌的雲霧,曲琉衣臉上的紅暈迅速隱失,她俏臉一整,眼中的怒火再次點燃。

  曲琉衣不認為砌九霄的話是在稱讚自己,他每句讚美的言詞下都設有扎人的陷阱,就如同一片艷麗的荷花池,那隱在花瓣下的污泥般,人們很容易便被那浮動的魅麗所惑,而忘了陷足的泥濘。

  「砌公子,我等先在此表示恭賀之意。」廳內幾位見風轉舵的客人互相示意後,有志一同地說道。

  砌九霄傲視一笑,手袖一拂,黑衣人奉上一杯薄酒。

  古書曾云「板蕩識忠臣」、「時窮節乃現」,曲豐山蒼白的臉色驗證了這兩句話,曲雲山莊遭逢不幸,他的客人竟然立刻選擇叛友棄節這條路,他被蒙住的眼,直至今天才揭開,清楚地看見那些道義無存的惡友!

  「你們這些小人!」曲琉衣望著爹驚痛的臉龐,恨不得一刀刺死那一群卑劣的叛徒。

  底下露出本性的惡人,變節的目光在曲琉衣的臉龐流連忘返,朋友的節義便蕩然無存。

  俯睨的長睫在砌九霄的眼瞼灑上一層陰沉,原就墨漬的黑瞳更顯得無法捉摸窺測,在眾人的驚歎聲中,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紅紗覆住曲琉衣的臉龐。

  曲琉衣愕然地轉回頭,被紅紗覆住的臉龐上只剩一對寫滿懷疑的眸子與他對望,她無法瞭解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有何居心。既然當眾扯下了面紗,徹底地羞辱她一番,又何必虛情假意地又將面紗覆上。

  反正她的尊嚴已隨著面紗飄落於地,被他狠狠地踐踏過,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為什麼——曲雲山莊與砌風山莊不曾交惡,為何你偏要佔我曲雲山莊!」曲豐山聲嘶力竭地大吼,錦冠上的白髮凌亂地散開,原本雍容華貴的臉孔瞬間衰老枯萎。

  「這一切都要怪你自己。」砌九霄毫不留情地回道。

  「怪我?」彷彿聽到最荒誕的事,曲豐山惶然地攏起眉頭。

  砌九霄長袖一揮,幾張薄紙飄飄地墜地。

  「這是……借據!」曲豐山從地上撿起,快速覽過。

  「沒錯,看清楚,畫押的人是誰?」

  「是……我。」曲豐山頹然放下手中的紙張,痛苦地閉上雙眼。

  「正是,你向砌利錢莊借了十萬兩,如今債主上門,你說該如何償還?」砌九霄譏誚地冷笑一聲。

  「請你寬限三天,我立即要君崴回來,償還這一筆債。」曲豐山想到了在外闖蕩的應君崴,只要他回來,別說十萬兩,就是百萬兩,君崴也拿得出。

  「呵,你可以死心了,應君崴三天前在渡海時,遇上大風翻船了。」

  「人呢?」曲豐山不覺一震,急壞地問道。

  「死了。」砌九霄淡淡地說道。

  「爹,你別信他,這一切都只是他為了奪取曲雲山莊才編的借口,君崴哥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曲琉衣拚命地搖頭,這一切一定是砌九霄為了侵吞曲雲山莊的借口。

  「你的下場本不至於如此淒慘,但連年來,為了曲琉衣的生辰,你奢華鋪張,耗盡應君崴給你的一切財物,不管你們信不信,他人已死,你欠的十萬兩就拿曲雲山莊來抵。」砌九霄冷漠地說道。

  「曲雲山莊的土地很多,你等我們賣掉去籌錢。」曲琉衣靈機一動,想到了莊外那連綿的土地。

  「你恁地自私,土地賣掉,最苦的人不是你們,而是那些農民,你教他們如何謀生,真該讓你體會一下民間疾苦!」砌九霄輕蔑的眼光雖只對著曲琉衣一人,但他冷諷的語氣,讓在座的眾人無不頭皮發麻,凍寒入心。

  「難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曲豐山自言自語地問道,呆滯的神情讓曲琉衣和碧夫人揪心不已。

  「借債還錢,天經地義。」砌九霄淡漠地輕吟。

  「左衛,帶曲琉衣姑娘下去歇息。」

  砌九霄左後方的灰袍男子接過他懷中的曲琉衣,在婢女的帶領下走向曲琉衣的寢房。

  「右衛,挪個位置請曲豐山坐下,可別怠慢了。」砌九霄閒適地靠向椅背,彷彿他早該是曲雲山莊的主人般。

  一些適才恭賀過砌九霄的人,得意洋洋地便要坐下。

  「我何時要你們坐下?」砌九霄托起腮,唇邊淡出一抹笑。

  眾人聞言,趕緊從席上站起,不敢稍動。

  「怎麼才一句玩笑話就讓你們如此驚嚇,實在令我失望。」砌九霄頗為遺憾地搖搖頭。

  曲豐山痛快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激動得差點當面謝謝砌九霄。

  「好了,請坐。」

  砌九霄揮退眾人後,由右衛的手上接過一杯水酒,昂藏的身軀從金座椅上站了起來。

  「諸位,我敬各位薄酒一杯。」砌九霄一飲而盡杯中物,倒扣酒杯於空中。

  「謝莊主。」眾人立即將杯中的酒喝完,生怕惹怒了這難以捉摸的新莊主。

  「跳舞吧!」砌九霄倒臥回華椅,墨黑的長髮垂落胸肩,落拓的俊美惹得再次上場的舞妓失了心神。

  多麼俊美的砌風王!舞妓們遲疑的舞步,紅嫣的臉龐只因他不經意地一瞥。

  在屢屢飄來的魅惑眼波中,砌九霄指尖挑起一壺酒,就著壺口啜飲,肆然的眼含著笑,腦中不由得想起那一雙如火焰般的眸子,眼中的笑意染上了唇角。

  曲琉衣,你真是我此行的最大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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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6:59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可惡!為什麼還解不開穴道,汗流浹背的曲琉衣暗罵出聲。

  已經半個時辰了,任憑她如何運氣,還是衝不破封閉的穴道,仍是無法動彈地坐在錦羅玉織的床上。

  她望著緊閉的房間,心中又洩氣又著急。

  大廳的情況不知怎麼了,那陰險的男人有沒有為難爹,爹的年紀大了,可受不了任何的折磨啊!

  「可惡!」焦心如焚的她忍不住怒喊出聲。

  左衛聽到她的咒罵,面無表情地開門掃了她一眼後便又關上了房門。

  曲琉衣沒發現他的掃視,她的注意力全集中於體內的那股異樣。

  她體內的血液似乎正衝擊著穴道,難道是因為她方纔的喊叫引起了血液奔騰?驚喜爬上她的眉梢。

  「放開我!」她開始大聲喊叫。

  「門外的人,你放了我,我會給你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曲琉衣誘之以利地說道。

  左衛冷哼一聲,完全不理她。

  該死的奴才,砌九霄的冷嘲樣你倒學得惟妙惟肖,曲琉衣暗咒一聲。

  快解開了!指尖的微顫帶給她無限希望,曲琉衣繼續大聲喊叫,體內的血液也隨之排山倒海地襲向穴關。

  「叫砌九霄滾來見我!」

  解開了!曲琉衣雙手倏地曲握成拳,全身肌肉恢復機能,就在她興奮得要跳起來時,門被踢開了。

  她一驚,忙又恢復原來的姿勢,不敢稍動。

  「你要見我?」砌九霄魁梧的身軀慢慢走向她,門在他身後闔上了。

  他的身影佔據她的眼,晃動,纏繞不休。

  「嗯?這麼想見我!」砌九霄坐在她身側,長指挑起她的下頷,和著酒味的氣息吹向她。

  曲琉衣慍怒的目光與他輕佻的眸子在半空中相遇,她眸底的火焰纏繞住他的黑眼,威脅著要燒化一切。

  砌九霄放出一絲詭譎的笑,指尖離開她的下頷,伸手摘掉她覆在臉上的紅紗,偌大的手掌沿著臉龐徐徐向下,停在咽喉上。

  「怎麼了?嗓子啞了?」察覺掌下的身軀微微一顫,砌九霄不懷好意地笑道。

  曲琉衣悶哼一聲移開視線,不想再看他肆無忌憚的笑眼。

  「不說話?可見你真是渴了。」無視於曲琉衣的冷淡,砌九霄鬆開手,慢條斯理地踱到茶几旁倒了一杯水。

  曲琉衣緊盯著他寬闊的背,偷偷地從髮髻上拔下一支鑲嵌著玳瑁的簪釵。

  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敢羞辱我,就得先有喪命的準備!曲琉衣握緊手中的髮簪,壓下心中一晃的猶豫,殺意在眼底凝結。

  端起水杯,砌九霄方旋過身,眼角卻瞥見某樣東西銀光一閃,他含笑地踱回她身畔。

  曲琉衣微瞇著眼看他一步步走近,砌九霄臉上輕揚的笑意,幾乎讓她以為自己的計謀已被識破,她定了定心神,揮去縈繞在心頭的威脅。

  「喝吧!」砌九霄緊密地挨著她落座,鐵臂環過她的嬌軀,手中的水杯湊近曲琉衣紅馥的唇邊。

  她抿著唇,入定似地不睬他。

  「要我親自餵你喝嗎?」砌九霄拿開水杯,邪邪一笑,耳邊的銀環映著點點燭火閃著晶瑩的光華。

  「無恥。」曲琉衣無法再維持心中的默然,她恨不得一口咬碎橫放在眼前的巨掌。

  「既然你已罵出口,那我就成全你的意思充當一次無恥之徒……」語尾消失在兩人膠合的唇瓣中,那杯水則被他們遺忘在一旁。

  曲琉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唇慢慢覆住自己,看似冰涼的薄唇竟帶給她如火般的熾熱,汗水漸漸濡濕了她的手心,手中的髮簪幾乎脫手而出。

  「張嘴。」他攫住她的下巴,另一手托近她的後腦勺。

  霸道的舌尖逼開她的雙唇,狂野地進駐她的口內吸吮挑弄。

  「放開……我!」曲琉衣喘著氣,緊握著手中的髮簪。

  「不放。」砌九霄鐵臂緊緊地鉗住她,火熱的唇繼續品嚐她的甜美。

  曲琉衣心一橫,屏氣凝神,右手慢慢地舉起,朝他的背脊刺下——

  彷彿背後長了眼睛般,砌九霄穩穩地接住她刺落的手,俊美的臉龐向下俯睨著她。

  「意外嗎?」抓住她手的大掌,使勁地捏著她,俊美的臉上有著殘酷的笑意。

  曲琉衣別過臉,強忍下劇烈痛楚,即使手腕被捏碎了,他也休想自己會求他。

  「自作聰明的姑娘,早在你拔下髮簪時,我便已經發覺了。」砌九霄又加重了手掌的力道。

  「噹!」曲琉衣手裡的髮簪掉落在地,她疼得手再也握不住了。

  「要殺要剮隨你!」她恨恨地瞪著地上的髮簪,原本僅存的一絲希望隨之幻滅了。

  砌九霄拾起地上的髮簪,揣在掌中細看,半晌,他輕輕地將簪子插回曲琉衣烏黑的發中。

  曲琉衣怔忡地望著他黑玉般的眸子,一股溫柔的波浪湧向她堅如硬石的心岸,點點滴滴地沖蝕她的防備。

  他難道不怕自己再用髮簪刺他?抑或他太自傲,不信自己有這份能耐!曲琉衣的眸子倏地一變,雙手運氣便往他的身上一拍。

  他的胸口彷彿一塊熾熱的大磁鐵,牢牢地吸附住她的手,曲琉衣一驚,惶然運功,孰知,體內的功力正源源不斷被吸進砌九霄身上。

  「你這……小人……竟用……卑鄙的功夫……」曲琉衣頭昏眼花,虛弱的聲息漸微。

  「嗤,你這一點功力還上不了我的眼。」砌九霄倨傲的眼凝看著她痛苦的臉龐,冷然地拂開她的兩掌,也免絕了她苦修多年的武功毀於一旦。

  曲琉衣氣喘吁吁地倒臥在床鋪上,體內的氣脈在各處衝撞,她幾乎失去了泰半的功力。

  「滋味很難受吧!」砌九霄環著胸好整以暇地看她盤腿而坐,調整心脈。

  「求我,只要你求我,我馬上將你的功力還給你。」砌九霄俊拓的臉龐笑著挨向她的粉頰。

  曲琉衣脈息還未勻平,便迫不及待地睜眼。「呸!要我求你,等下輩子吧!」

  任督二脈的氣息又被她這一怒吼給攪得亂竄,逆沖的內息衝向胸口的氣海,曲琉衣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砌九霄攢起眉,迅速地點了她身上的幾處大穴,渾厚的真氣由他的掌心灌入她體內,流轉過週身大穴,曲琉衣青白的臉龐漸漸恢復血色。

  砌九霄見她臉色好轉,緩緩地收回掌,並將她放倒於床鋪中。

  「多事!」躺在床鋪上的曲琉衣悶悶地說道,雖然氣息羸弱,但胸中的傲骨仍舊完整。

  砌九霄輕笑一聲,大手拂向她——

  「你做什麼?」曲琉衣瞪大眼睛滿身戒備。

  他的指尖輕柔地拭去她嘴角的血漬,兩人同時望向他指尖殷紅的血漬,目光漸漸上移,鎖住彼此的眸子。

  他的眼有如漆黑夜空中唯一的星子,奪人心魄,撼人心魂。

  她的視線往下經過他高傲的鼻樑,來到薄削卻熾熱的唇,曲琉衣的視線甚至無法從他的臉龐上移開。

  砌九霄端起被遺忘在一角的水杯,移近她的唇。「漱清口中的血。」低沉的聲音蠱惑著她。

  她彷彿被催眠般,竟柔順地照著他的話做。

  「聽聞曲豐山對你疼愛有加,只要你開口,他無不應允,甚至還容許你騎馬射箭而不習女紅?」砌九霄將杯子彈回桌上,坐在床鋪上像個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視著像個女奴般的她。

  「不關你的事。」迷霧散去,曲琉衣拾回防備的心防。

  「是嗎?我還以為你至少會關心一下『最疼愛』你的爹目前的狀況,看來我真是錯了。」砌九霄遺憾地說道。

  「我爹怎麼了?砌九霄,我警告你,他要是有任何差池,我定要你付出代價。」自己真是該死,竟然忘了父母還陷在敵人的手中,逕自在這閒耗時間。

  「他為了你所積欠的白銀,不止我的砌利銀莊,幾天過後,風聞應君崴身亡的人便會找你爹要錢,想要他不入牢獄,很簡單,只要你答應賣身為奴。」砌九霄的手畫過她滑嫩的臉頰。

  「休想!」曲琉衣想也不想地啐道。

  「看來我得請你爹到大牢裡作客了,唉,真苦了這年邁的老人。」砌九霄站起身揚起手便要召喚屋外的左衛。

  「你敢!」曲琉衣從床上坐起,素手抓住他的衣角。

  「要我證明嗎?」砌九霄旋過身,又拿一副傲慢的眼對著她。

  「要是君崴哥回來了,你這陰險的小人定被他一掌擊斃。」

  「應君崴?」砌九霄瞇起眼。

  曲琉衣知道這是他發怒的訊號,她猶豫了下,仍是不怕死的開口。「怕了就趕快放開我爹!」

  「怕?」砌九霄狂笑出聲。

  他攫住她的下巴,臉色陰霾,一字一字說道:「天底下沒有我砌九霄怕的東西。」

  「君崴哥將是第一個。」曲琉衣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是嗎?看來你對應君崴充滿著愚蠢的信心。」他審視著她臉上的神情,不放過她的任何表情。

  「哼!等到君崴哥知道此事,你的頸上人頭遲早會落地。」曲琉衣一鼓作氣地說完,可她不明瞭為何一想到砌九霄人頭落地,竟如大石壓頂,心中窒息不安。

  「然後呢?然後是不是準備下嫁給他,當個應夫人。」砌九霄陰鷙地回視她。

  「是又如何?」曲琉衣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可她仍是嘴硬地回應過去。

  「你可以不用作夢了。」他怒眉一聳,大手離開她的下頷。

  曲琉衣鬆了口氣,懾人的壓迫終於隨著他的掌退卻。

  砌九霄坐在椅上,手撫著耳上的銀環,清冽的黑眼睥睨著床上的曲琉衣。

  驀地,砌九霄揚起一道冷削的笑。「左衛!」

  左衛迅速地來到砌九霄跟前。

  「把在大廳中的曲豐山押下,明日押送官府。」砌九霄睨了曲琉衣一眼,眼中淨是冷漠。

  曲琉衣全身一僵,狂亂地從床上爬起。「不!你不能這麼做!」惹怒他的是自己,他怎麼可以拿爹來懲罰她。

  她身子一偏,整個人從床鋪上滾下,趴臥在地毯上。

  砌九霄揪緊眉頭,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

  「既然你對應君崴如此貞烈,那我就成全你,不讓你做我的女奴了。」砌九霄慢慢走向她,蹲在她的面前。

  「只要我答應,你就放了我爹?」曲琉衣懷疑地望著他。

  「你答應當我的女奴?你可知道女奴的工作還得包括替我暖床。」他邪魅的眸子勾視著她,曖昧的氣息拂向她的耳根。「您這般貞節的身軀,區區在下我,不敢褻瀆。」他站起身,尊傲地俯視她。

  「你不要欺人太甚!」火焰在她的眼裡跳動,她已經不顧一切,徹底地壓下了自尊,他究竟還想如何羞辱她?

  砌九霄昂首大笑,隨手一拂,左衛立即轉身離去。

  「證明你的心甘情願,我可不願摟著一根木頭上床。」兩簇熾烈的光芒凝聚在他幽深的黑眸中。

  曲琉衣抬睫望著他刺目的笑臉,不消想,皓手便猛力揮去——

  他攫住她的手,用力將她的身子拉近。「你的意願已經很明顯了,貞烈的曲琉衣姑娘。」他甩開她,偉碩的身子霍然站起。

  「等等!」曲琉衣嚥下屈辱,胸臆因氣憤而起伏不定,火漾的眸子注滿了恨意瞬也不瞬地瞪著他。

  砌九霄輕撫著左耳的銀環,不甚耐煩地冷眸輕掃過她。

  「我……」曲琉衣緊咬著牙關,不平的陰鬱逼得她的心臟幾欲爆烈,好不容易被抑止的血液,又再度流出,染紅了她的唇。

  砌九霄的手指停下了動作,幽冷的黑眸望著她嘴角觸目驚心的殷紅。

  「你太令我失望了。」一想到曲琉衣願為應君崴捨身,砌九霄陰惻的話語中含著漫天的巨怒。

  「砌九霄你別看不起人,我曲琉衣不會那麼沒骨氣自盡。」驚見他眼中的輕蔑,曲琉衣猛喊出聲,孰知一股鮮艷的紅血從她口中吐出。

  砌九霄怒咒一聲,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真氣萬一走岔了,是會走火入魔,全身血路逆流而死,他身影一晃,敏捷地抱住她,制止她胸口的幾處大穴。

  「別說話,專心調節你的經脈。」砌九霄將她抱上床,讓她端坐在身前,右掌抵住她後背,真氣便有如回歸大海般注入她體內。

  縷縷的白煙從曲琉衣的頭頂上冒出,她的臉龐宛如出水芙蓉般漾滿了汗水,失去的功力正一點一點地回復她的體內。

  砌九霄見她脈息已穩便收回掌,將體內奔騰的真氣壓回,緊繃的黑眸又恢復往昔的笑謔,他往後仰靠在曲琉衣的枕木上。

  「好香。」枕木上傳來的味道,是混著曲琉衣身上及發上的特有馨香,砌九霄微側過臉,汲取著枕木上的餘味。

  「我證明給你看。」他身前的曲琉衣忽然說道。

  砌九霄還不明白她話中的涵義,便被曲琉衣撲來的身子給壓伏住。

  她顫顫地伸出手,幾要觸及他臉龐時卻又突地止住,紊亂的呼吸拂了他滿身。

  將她的猶豫拾進眼底,砌九霄軟化了眼中的寒星,他伸出手覆住她顫抖的柔荑,牽引著她貼近自己的臉龐。

  砌九霄俊美的臉龐不斷地在放大,等到曲琉衣意識醒轉,她的唇已被砌九霄徹底地進佔,恣意地嘗盡。

  她口中腥甜的血味,似乎更加深了他的狂暴,他不顧一切地與她的舌交纏,起舞,執意要嘗遍她口中的每一角落。

  清明的神智恍惚了,反抗的心緒迷亂了,她只是要證明自己的決心,沒想到卻沉淪在一片她未知也未曾感受過的情悸中,原本抵住他胸膛的手心,不知不覺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

  縱使再溫柔,再狐媚的侍妾也不能讓自己這般衝動,無法克制的情慾催促著砌九霄侵略她軟馥的身子,他加重了唇瓣的吸吮挑弄,可仍無法滿足。

  砌九霄的手抽開她的髮簪,如雲的烏髮立即散開,形成一道綿密的黑網,將他倆與外面的世界區隔。

  砌九霄撫上她芙蓉般的臉龐,細細摩挲著手下的凝脂。

  他眼中的讚賞讓曲琉衣嫣紅了雙頰,迷的眼沉醉於他灑下的柔情,紅腫的雙唇初嘗了男女之間的情事。

  砌九霄的指尖來到她嘴角的殷紅,俊美如斯的臉龐慢慢貼近,高聳傲挺的鼻尖輕搔著她,滑溜的舌尖輕輕舔舐著她唇瓣的血漬……

  「跟我回去,心甘情願當我的女奴。」薄削的唇貼住她,低喃道。

  砌九霄的一句女奴將她游移的心緒倏地拉回,之前的迷霧幡然散去,曲琉衣想起了兩人之間的對峙,她微一使力,便要脫離兩人曖昧的姿勢,翻身離開。

  「別忙。」砌九霄豈能讓她抽離,手臂微一拉扯,曲琉衣又倒在他懷裡。

  「我已經證明過我的心甘情願,你還想怎樣?」為了掩飾心中的迷亂,她故意板著俏臉,冷然地說道,防備的手抵在兩人的胸腹之間。

  砌九霄狂朗一笑,眼裡的黑瞳直盯著她紅雲未褪的雙頰。「如果我要你馬上取悅我,你辦得到嗎?」

  她實在太天真了,真正的男女情事哪是如此簡單,彎弧的嘴角大剌剌地嘲諷著她。

  他的諷笑逼出曲琉衣骨子裡的倔強,她二話不說,怒眉一揚,霍地,一把扯開了胸前的衣襟,露出了繡著紅花的褻衣,裸出了細雪般的白皙肌膚。

  她閉上眼,鎖住眉頭,等待即將來臨的凌辱。

  砌九霄的黑眼燃亮著灼灼的星芒,他的手沿著優美的肩線,滑過凸出的肩胛,停留在褻衣的繫繩上。

  微顫的長睫洩漏出曲琉衣的駭怕,裸出的肩膀單薄地暴露於空氣中,她的手緊抓著身下凌亂的被褥,心,也凌亂不堪。

  溫熱的唇瓣吻上了她冰涼的肩,冷冽與熾熱交纏,激起她一身的戰慄。

  探測的目光迷失在兩座被掩覆住的山巒裡,砌九霄不經意地抬起濃睫,意外觸及她臉上一閃而逝的脆弱。

  「瞧你一臉的殉道樣,搞得我興味大失。」砌九霄從床榻上翻起,譏誚在眼裡擴散。

  「你答應要放了我爹的。」曲琉衣急驟地睜開眼,還未拉緊衣裳便情急喊道。

  「我怎能放了這張可壓制你的王牌。」砌九霄環著胸,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你這背信的小人!」他的刁難讓她心中的怒濤破浪而出,曲琉衣怒吼一聲,便要撲向他。

  「別發怒,也別自不量力。」他自負的眉挑起,警告她不得輕舉妄動。

  看著她眸底的怒火燎原,砌九霄歎了一口氣,大掌停止撫著耳環的動作。「唉!這麼妍麗的臉龐,性子卻是如此的易怒,真是糟蹋了。」語畢,他還煞有介事地搖搖頭。

  「我的性子如何幹卿底事,你快說如何處置我爹娘?」曲琉衣僵硬地說道,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不似尋常女子般的柔順,但由他口中所吐出的諷言,硬是讓她毫無防備的心防抽痛了下。

  「放人,我辦不到!不過——」他看著她的眼神像只戲耍老鼠的貓。

  「不過怎樣?」她的心被他高高地提起,呼吸因緊張而暫凝。

  「他們將在曲雲山莊內度過他們的下半輩子。」他撇著嘴角,靜待她的反應。

  「你要軟禁我爹!」她不可置信地揚起聲調。

  「沒錯,難道你有更好的建議嗎?」砌九霄頷首,修長的指尖又撫向耳邊的銀環,黑眼裡閃爍的冷光令人不寒而慄。

  他眼裡的威脅,讓她明白這只是他的小小輕懲,要真惹怒他,他必毫不留情地反撲、噬殺。

  儘管心中微微冷顫,但曲琉衣仍不承認自己的畏懼,她揚起頭,火瞳怒雲滿。「砌九霄,從今日起你最好日日夜夜提防著我,免得有天被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女奴』親手血刃了,還死不瞑目。」

  「哈!哈!我真懷疑會有那麼一天。」砌九霄輕傲地旋過身,大步踏向門口。

  「對了。」他回過頭睥睨著她。「要是你膽敢意圖逃走,就等著看你爹入獄送死。」砌九霄冷笑一聲後便拂袖而去。

  「砰!」古瓷的花瓶在雕花的門上砸得粉碎,曲琉衣望著一地的碎片,滿腔的氣憤不得紓解,她緊擰著拳頭,蜜臉上寫著毫不妥協。

  砌九霄,你等著,我一定會讓你嘗到比我更屈辱更難堪的滋味!在熊熊燃燒怒火中,曲琉衣鄭重地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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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10-12-20 03:07:20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如往常微薰的和風,由秀麗的鏤窗飄進,輕輕地拂上了曲琉衣熟睡的臉龐。

  原本歡顏舒眉的臉蛋,灑上一層輕郁,眉間的陰影刻劃出曲琉衣清醒時絕不可能出現的無助。

  「霍」一聲,曲琉衣猛地由床上彈起,僵直的背脊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般。

  她用手背擦過臉頰,卻驚訝地發現臉早已被汗濕,她怔忡地看著手中的濕意,昨日的驚變閃進腦中。

  爹娘,他們無恙否?焦灼的擔憂焚燒她的心,救人的意念不斷在心中吶喊。

  按捺不住心中的著急,她右足一蹬,手中掌氣一拍擊向深鎖的房門。

  房門應聲而破,而砌九霄的奴才竟未守在門外,勝利來得如此簡單突然,曲琉衣收拾起心中的驚訝,越過門口的花瓶碎片,疾身衝出琉璃宮。

  往陵金廳的路上,曲琉衣東躲西藏,躲避著往來的婢女侍從,窩囊的悶氣盈滿她的心頭。

  沒想到,她堂堂一個曲雲山莊的大小姐竟淪落到如此,連在自己的莊內,還得遮遮掩掩,宛如鼠輩一般。

  更可恨的是砌九霄根本不怕她逃走,房外竟連一個攔阻她的人都沒有,真是瞧不起人了!

  曲琉衣迅速由側門閃進,點了兩名婢女的穴道之後,躲在巨柱後的簾間窺視。

  陵金廳上,一身金色錦衣的砌九霄威風凜凜地坐在主位上,總管李延及一些較高輩分的奴工分做兩行,恭敬地站立著。

  金陵殿堂上一片肅穆,眾人無不低頭,無人敢喧嘩失禮。

  「我,新任曲雲山莊主人,正值用人之秋,幸賴諸位願輔佐本人,請各位放心,我必不負眾望。」砌九霄碩長的身形挺立於台上,金麗的錦袍更襯出他無與倫比的尊貴氣勢,他端起酒杯把酒潑灑於階前,昭告眾人並對天地立誓。

  眾人皆臣服於他不怒而威的氣勢中,李延雖不贊同,可仍不得不承認砌九霄的過人之處。

  「謝莊主。」

  砌九霄滿意地俯睨眾人,尊做的霸氣籠罩在陵金廳上。

  曲琉衣憤憤不平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這班奴才對爹也未曾如此乖順,為何對砌九霄竟恭敬有加?

  「旗工何在?」

  「在。」旗工迅速出列。

  「我要你三天之內撤下曲雲山莊境內所有的『雲旗』,換上砌風山莊的『風旗』。」砌九霄語畢,左衛迅速將早已備妥的一面偌大的「風旗」交到旗工手中。「屬下領命。」旗工退回列中,開始盤算要糾集山莊內的裁縫師,在三天之內縫製數百匹旗幟。

  曲琉衣聞言不覺扯裂了手中的簾幕,她悚然一驚,敏捷地跳上樑柱。

  砌九霄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瞥向側門,露出一抹瞭然的笑意。

  右護的手放在佩刀上,詢問地看著他。「爺?」

  砌九霄隨意地一揮手,右護鬆開手退後,警備的眼仍盯向側門。

  「李延?」

  「在。」李延走上前。

  「午時前,將所有的稅賦形文呈上,我要廢嚴苛,體恤農民。」砌九霄的黑眼有意無意地瞟向梁間。

  「是。」

  「至於開倉濟貧這檔事,有誰肯替本王效勞?」砌九霄笑容可掬地望著眾人。

  「畢竟,在昏庸的前曲雲莊主統治下,若再不開倉,恐怕曲雲山莊內的百姓將要活活餓死了。」砌九霄嘲笑道。

  曲琉衣聽見砌九霄侮辱的話,氣急敗壞地自樑上俯衝而下,手中的利劍閃著凌厲的劍芒。

  「有刺客,快保護莊主。」廳內新換上的護衛,瞥見刀光劍影,立即一擁而上,團團地圍在砌九霄身前。

  「別傷她。」砌九霄淡淡一笑,黑眸鎖住那抹紅麗的身影,他托起腮,嘴角戲謔地揚起。

  右護頷首,迅速拔起腰際的佩劍,躍向來人,兩把利劍橫在身前,銳利的白芒閃進眾人的眼裡。

  眾人嚇得手足無措,全退到手持尖矛的侍衛背後。

  曲琉衣每一招無不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砍落,在和右護過了二十招後,漸感體力不支,劍鋒逐漸失了準頭,只能維持勉強的守勢。

  反觀右護的劍法仍揮落得游刃有餘,他虛晃一招,一個挑勢,曲琉衣的劍被他挑起,直插入旁的紅木柱子裡。

  曲琉衣震驚地望著麻裂紅痛的虎口,挫敗地坐在地上。

  廳內護衛一擁而上,尖銳的矛頭刺向曲琉衣的頸邊。

  眾人屏住呼吸,瞬也不瞬地迎接即將來到的鮮血淋漓,他們怨懲已久的心早就想用曲琉衣的鮮血來祭拜了。

  突然,「噹」一聲,清脆的聲響在曲琉衣頭上迸發,眾人期待的目光在石破天驚的瞬間,被突如其來的紫晶玉珮給擊得粉碎。

  一枝尖矛被紫晶玉珮強勁的力道給嵌在紅木柱子內,和曲琉衣的長劍並插在一塊,受到震盪的矛身仍兀自搖擺不定。

  右護將劍還鞘,小心地拾起地上紫晶玉珮,恭敬地送到砌九霄面前。

  眾目睽睽之下,砌九霄將紫晶玉珮系回腰帶,慢條斯理的動作似乎是刻意逗弄眾人猜測的心思。

  「諸位何以目不轉睛地望著我?」砌九霄抖過身上的長袍,朗如星子的眸子好整以暇地掃過底下的眾人。

  雖然砌九霄臉龐上滿是笑意,但眾人仍由背脊升起一股寒意,他們低下頭,閉口不語,即使他們心中對此事有著迫切的疑問,也隱伏著不敢出聲。

  押著曲琉衣的侍衛突地手中的利矛一顫,劃過了曲琉衣的頸項。

  撫著頸上濡濕的血液,曲琉衣絲毫未感疼痛,她迷惑的心思被砌九霄救她的舉動給推離了正常的軌道。

  砌九霄抬起眉睫瞟向她,不意,恣黑的眸子竟染上層血色的紅艷,呼吸頓時收緊。

  廳堂之上,鴉雀無聲,低垂的頸項上,唯有曲琉衣雖坐於地上,卻直挺挺地拉直腰桿與他舉目相對。

  輕柔的笑意忽地充塞了他的黑眼,柔化了他緊抿的唇線。

  曲琉衣懷疑自己是否真眼花了,為何砌九霄如狂風侵襲的黑眼轉瞬間竟如和風微薰。

  「都下去。」

  砌九霄長袖一揮,眾人立即退出陵金廳外。

  「撤。」砌九霄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中迴盪,押著曲琉衣的侍衛迅速地撤回兵器,退出殿外。

  「你為何不殺我?」曲琉衣由地上跳起,便要開始質問砌九霄。

  「過來。」不理她的詰問,砌九霄逕自把玩著腰際的紫晶玉珮。

  「你先回答我。」曲琉衣頑強地站在原地,更是不肯移動半分。

  「想知道我為何不殺你,就乖乖過來。」砌九霄的身軀閒散地靠回椅背上,一派無害的模樣。

  「別耍任何把戲,否則我絕不放過你。」

  曲琉衣不信任地瞇起眼,她才不相信砌九霄是頭素食的猛獸,愈是佯裝,其利爪銳牙愈是駭人。

  她擰起拳頭,全身戒備地豎起防衛,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然後停在台階下。

  砌九霄望著站在階下,再也不肯前進的曲琉衣搖搖頭道:「耳聞曲琉衣膽識過人,今日一試,實在是見面不如聞名,真教本王失望。」他可惜萬分地歎了口氣。

  經不起砌九霄的諷激,她左足一蹬,窈窕的身形飄上台前。「我來了!」

  「很好。」砌九霄話才說完,長臂一帶,曲琉衣立即跌坐在他的身上。

  砌九霄攬過她如雲的秀髮,指尖伸向那優美的凝脂。

  曲琉衣紅了雙頰,斥喝聲正欲響起之際,一道舒沁的涼意撫上她的頸項。

  砌九霄的指尖沾了一層透明的油膏,仔細地在她的傷口上來回擦拭。須臾,他又撕下內袖裡的柔細裡布,密密地圈在她的脖子上。

  一圈一圈繞住的布條,恍若一層一層的籐蔓纏住她堅硬如石的心,堅持地尋找著頑石中的隙縫,只要稍不注意,便會鑽進縫中,一點一滴地侵蝕。

  「再不合上嘴巴,我要吻你了。」砌九霄邪笑地點了點她的唇。

  曲琉衣一怔,想從滿身的籐蔓中掙脫,奮力地想突破他密實的懷抱。

  「別急。」他扶正她,大掌輕輕地拂去她衣服上的灰塵。

  被她斬斷的籐蔓,重獲新生,再次密密地纏繞她,她頹倒於他突來的溫柔中。

  「你這回可是心甘情願了吧,女奴!」砌九霄早已收回手,謔笑地看著她一臉的迷醉。

  「你可惡。」滿身的籐蔓被熊熊的怒火燃燒殆盡,曲琉衣右臂抬起,便朝他臉上揮去。

  「嘖,你還是沒收好你的爪子。」砌九霄輕而易舉地擒住她的手腕。

  她怒吼一聲,空餘的一手猛力拉扯著頸子上的布條,去他的布條,她不想欠他任何恩情。

  糾結在一起的布條,勒住她的呼息,她愈使勁,布條愈是緊縮。

  砌九霄沒料到她如此激烈的反應,等到他制住她狂亂的動作,她妍麗的臉龐早已血色盡失。

  「住手!你瘋了,難道你忘記了還在我手上的曲豐山?」砌九霄晃動她的螓首,逼出她求生的意志。

  曲琉衣虛弱地睜開微顫的長睫,眼中滿是恨意。「你到底要逼我到何種卑微的程度才罷休,一次次地凌辱耍弄,刻意踐踏我的自尊,砌九霄,你如果夠狠,就一刀殺了我!」

  「如果連這一關你都過不了,那往後更多更殘酷的折磨你豈不更生不如死!」砌九霄輕蔑地冷哼。

  「你放手,我再怎麼生不如死,也不會在你的跟前搖尾乞憐。」她推開他的手,顫巍巍地站起。

  「是嗎?我拭目以待。」砌九霄托起腮,閒散地安躺在椅上,半合的星眸內閃著異常的光熾。

  天剛亮,曲雲山莊的奴僕恭立在莊門外,莊外十名騎在馬上的黑衣人讓他們原就膽怯的心益加不敢造次。

  三天前,砌九霄如一陣狂風襲進曲雲山莊,攪亂了一切,山莊內的舊奴只得棄舊主迎新主、而寧死也不願屈服的亦大有人在,這些人只得收拾簡單的包袱,抑鬱地離開曲雲山莊,另謀高就。

  才三天,砌九霄廣納群議,廢嚴苛,制新法,曲雲山莊又呈現自應君崴走後便不曾有過的繁榮,莊內的佃農從苦不堪言的生活中抬頭,滿足的微笑再度降臨每一人的臉上。

  他償清了所有上門催討的債務,加上了曲豐山的前欠,共計十五萬兩白銀,並要曲豐山畫押存證。

  而後,砌九霄僅留下右護及一批訓練有素的護衛,便班師回砌風山莊。

  曲雲山莊在他的眼中只不過是項挑戰,如今,勝利來得如此簡單,他強烈的征服欲早已偏了方向,改朝向處處與他針鋒相對,每每激起他血液沸騰的女人身上。

  「出發。」黑色駿馬上的砌九霄一聲號令,十名黑衣人呈放射線的分佈,幾名往前面的路上打探,有的則隱在暗處,小心戒備。

  「恭送莊主。」

  被縛在馬上的曲琉衣,壓抑著回頭的衝動,她挺直背脊,用驕傲來面對任何想擊倒、奚落她的人。

  亮如火焰的雙眼,傲然地掃過每一張鄙夷的嘴臉,她冷然一笑,螓首昂然地高舉,懾人的氣勢宛如最尊貴的女王般。

  砌九霄將曲琉衣臉上的驕傲盡收眼底,低覆的長睫難以掩蓋星眸裡的一閃而逝的光澤,唇邊的笑痕雖柔化了輪廓分明的臉龐,卻替他添上一層難以捉摸的危險。

  赤日當空,眾人在無情的烈日下已走了三天,除了夜間短暫的休息外,烈陽下的眾人,沒有砌九霄下的命令,誰也不敢停下,任由烈日吮飲乾涸的軀體,默默地行進。

  雙手被緊綁於馬背上的曲琉衣,她困難地嚥下口水,滋潤如火灼燒的喉嚨,失水的唇瓣早已乾裂枯萎。諷刺的是,斗大的汗珠仍不斷地濡濕後襟,浪費她體內的每一滴水分,她難耐地搖晃螓首,汗珠隨著她的晃動而四處飛竄。

  砌九霄悠閒地啜飲冰涼的泉水,一派清颯的模樣教曲琉衣氣紅了雙眼。

  「左衛傳令下去,大夥兒休息半個時辰。」砌九霄眉眼兒不抬,仍逕自喝著清冽的甘泉。

  「是。」

  曲琉衣眼睜睜地看著眾人紛紛走避到陰涼的樹蔭下,只剩自己一人頂著熱烘烘的烈陽,兀自汗流浹背。

  原就焦躁的情緒,被烈日灼烤得益加沸騰,她再也止不住那滾燙的怒氣,任由怒濤噴濺而出,她大眼一瞠,雙腿用力地往馬腹一夾,受驚的黑馬立即往前直衝而去。

  就在眾人驚慌之際,砌九霄早已由車上翩然翻下,一把擒住黑馬的韁繩,翻身上馬。

  無視曲琉衣的掙扎,他朗笑一聲,益加攬緊懷中的怒眼美人,駕著黑馬,迅速地奔離眾人的視線之外。

  樹枝的蔭蔽愈來愈密,迎面而來儘是陣陣沁涼的林風,黑馬狂奔的腳步早已漸漸放慢為閒散的踱步。

  曲琉衣不自覺地悶哼一聲,滿足的歎息聲差點脫口而出。

  「舒服嗎?」砌九霄將臉偎在她的臉頰旁,大手親密地佔據她的腰際。

  「砌九霄,放開我!」聽到耳際瞭然的輕笑,被看穿的情緒無可隱藏,連遁走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全暴露在他的眼底,曲琉衣惱羞成怒地在他懷裡掙扎,雙腳胡亂地踢動。

  他黑眼的捉弄益加興風作浪,俊顏更往曲琉衣的頸項中貼近,高挺的鼻樑不住地磨蹭汲取她的芳香。

  灼人的火燙由她的耳際直蔓延到全身,曲琉衣傾著身子惶急地想躲開他親暱的撫觸,可她愈躲,砌九霄的手臂、唇舌愈是緊挨著她不放。

  「砌九霄,虧你滿嘴仁義道德,沒想到所做出的舉動卻是如此下流!」曲琉衣躲不過他的鉗制,乾脆轉過臉龐,與他的黑眼對峙。

  「下流?」濃眉下的黑眼微微瞇起,低聲咀嚼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沒錯,光天化日之下調戲良家婦女,簡直禽獸不如!」曲琉衣咨意的怒罵聲將林中的鳥雀嚇得四處飛竄,一時之間,周圍儘是鳥獸振翅飛散的聲音。

  片刻,四周又恢復了平靜,只有零星的羽毛飄落在地上,顯示剛才的一場混亂,不是出自於幻覺。

  曲琉衣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洩漏了她心中的波濤起伏,她不平!何以砌九霄及胯下的這匹馬都比她還要冷靜?最不平靜、最不善控制脾氣的人永遠是她?

  「你從不知道什麼是懼怕嗎?」砌九霄擰起眉,因她的膽大妄為,她難道還不明白自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曲雲國公主,而只是個任人宰割的階下囚。

  「懼怕?」曲琉衣乾笑兩聲後,嬌容一斂,豪氣萬千,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曲琉衣長這麼大,還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寫法。」

  「是嗎?那我今天就來教教你。」砌九霄冷笑一聲,霍地從馬上翻下。

  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嬌娃,著實需要教訓一番了,他嘴角的笑痕在蒼鬱的林木間如燦陽般地綻開,與眉間的邪肆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個人怎能如此多變?當他全身充滿浩然的正氣,威嚴的氣勢可以折服所有的人,可是,當他的眼光轉為邪肆時,無與倫比的妖魅氣息亦深深地懾住每個人的心魄,他怎能輕易地將正邪玩弄於掌間?

  曲琉衣不懂,人,不都是只有一種性子,哪會忽正忽邪,教人捉摸不定。

  砌九霄瞧見了她眼裡的疑惑,嗤笑一聲後,修長的指尖伸向綁住她的繩索。

  曲琉衣心中一振,等著他解開自己的束縛,眉開眼笑的臉龐像朵沐浴在陽光下的芙蓉花般。

  「對,趕快替我解開,本姑娘將不計前嫌,饒你一命。」隱在漾笑的眉間儘是發狠的殺意。

  「不計前嫌,饒我一命?你會如此寬宏大量地對待傷害過你的人嗎?我不信。」砌九霄將她從馬上提下,仍不解開她手中的束縛。

  砌九霄搖搖頭,耳邊晃動的銀環在陽光下閃爍,刺得曲琉衣瞇起了眼眸。

  忽然,砌九霄拽起她的雙手,將她推靠在一株樹上。

  儘管背著光的他,碩長的身軀如天神般地矗立,而那俯視她的黑眼正銳利地盯著她,可曲琉衣仍是毫無畏懼。她屏住呼吸,提防他的一舉一動。

  砌九霄邪惡俊美的臉龐慢慢地俯近她,單手將她的雙手釘壓在頭頂。「我讓你見識什麼叫做真正的下流!」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撕去她胸口上的衣裳。

  「怎麼,怕了嗎?」他故意盯向她的褻衣,不加遮掩的慾火在深邃黑綢的眼裡跳動。

  「呸,仗著蠻力使人屈服算不了什麼英雄好漢。」曲琉衣又急又怒地斥道。

  「還是這麼驕縱。」砌九霄輕笑一聲,薄唇帶著殘酷的笑意攫住她的唇瓣,大掌撫上了她的胸口,恣意撫弄。

  午後的陽光斷斷續續地灑在他們的頭頂上,砌九霄懲罰的吮吻漸趨往下掠奪,在她細雪般的肩胛上留下了一道暗紅的痕跡。

  驕傲讓她拉不下臉去承認自己心中的懦弱,她想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的男人,可發軟的四肢竟提不出任何力氣,砌九霄這陰險的小人到底在她的身上施了什麼法,為何她神智愈來愈渙散,思緒愈來愈迷離……

  砌九霄挑起她的下頷,冷邪的黑眼嘲弄地看著她星目迷亂,朱唇半啟的模樣。「嘖,無論再怎地任性刁蠻的女人,在我眼底根本無啥分別,皆能隨意與男人在外野合。」

  冷冽鄙夷的聲音刺得她頭昏眼花,她倏地睜開雙眼,望著眼前可惡至極的男人,渾身氣得發抖。

  「就這樣就想讓我懼怕,砌九霄你太小看我曲琉衣了。」心中驚悸未定,可逞強的火舌便已竄出,狂傲地燃燒。

  「哦,看來得讓你哭泣地哀求我停止,你才會害怕嘍!」砌九霄的唇邊釋出一抹陰邪的笑,挑起她下頷的指尖漸漸往下,停在褻衣的結帶上。

  「你現在求我停止,還來得及。」他的指尖繞著那細帶,輕輕刮搔著她柔嫩的肌膚。

  「想都別想。」曲琉衣傲慢地抬起頭,強迫自己忽視他指尖在體內所造成的衝擊。

  「嘴硬。」砌九霄悶笑一聲,長指扯下那細帶,黑眸不瞬地凝視著她裸裎的身軀。

  幽暗的黑眼轉為灼熱,定定地鎖住她綻放的嬌軀,像百合般白香玉淨的身子,紅艷的兩朵蕊心在風中搖顫,緊緊地牽引住他的目光。

  「再看我挖掉你雙眼。」曲琉衣扭著身子想掙開他的鉗握,發出的惡語想恫嚇身前的男人。

  晃動的女體招惹出他眼底的野火,砌九霄目不轉睛地隨著搖晃的紅蕊移動,他慢慢地俯近那兩抹艷紅,大手掬起一隻,一口吞沒。

  一隻雀鳥悄悄地隱沒於天際,發紅的眼眶,似乎是被適才所見著的旖旎春光所渲染而成,它悄聲地飛離,不敢驚擾林中漸濃漸深的熱霧。

  比彩霞還深的是她紅嫣的雙頰,曲琉衣凝止了呼吸,不敢妄動地看著他逼近,吞沒她的身子,也許是被他突如其來的猛烈所愕住,她無法負荷這麼濃烈的撫觸,嬌柔的身子像只小船在氾濫的情潮中蕩漾,飄晃。

  洶湧的舌浪,一次次地拍擊舔舐她高聳白皙的雪峰,每一次衝擊,便撩起兩人體內翻飛的浪花,砌九霄原為懲戒的心思,竟陷於難以自持的泥淖,連自己的心也迷惑了。

  她的防備一寸一寸地崩潰,若不是他的大手來到漩渦的中心,驚醒了她微弱如風中之燭的神智,她早已全面棄守,任由砌九霄進佔了。

  曲琉衣腦中一片空白,她慢慢地垂下頭,眼眸看著正肆意吮吻她身子的男人,一瞬間,她的魂魄好似飛離了身子,呆愣在一旁看著。

  「不!」她的雙腿胡亂地踢向他,被他制止的手拚命地掙扎,她不在乎是否會傷了他或自己。

  慾望降臨在砌九霄黑亮的眼底,奔騰不止,他堅實的長腿釘住她的腳,偉碩的身子牢牢地嵌住她,兩人之間完美的契合引燃他體內更濃熾的火焰。

  「由不得你。」砌九霄斜揚起一邊的嘴角,長指挑起她的臉龐,由邪肆的薄唇開始,發動另一波更熾熱的攻勢。

  薄唇印合上透著粉澤的唇瓣,激烈的火舌在優美的唇形上迴繞,吞噬包覆住她的怒斥。

  冰冷的指尖蠻橫地搓揉她的柔軟,就像一陣刺骨的冷風嚴厲刮過,她全身顫抖不停,被繩索綁住的雙手因劇烈的掙扎摩擦而泌出了鮮血,緩緩地沿著裸臂流下。

  砌九霄冷酷地吮吻著她早已腫脹的唇瓣,大手拂亂了如雲的秀髮,珠麗的髮簪落了一地,柔細的黑髮在半空飛散成瀑。

  不能哭!曲琉衣逼回眼角的濕潤,咬著牙忍受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她寧可被他強佔,也不願放下尊嚴開口求他。

  睨著她倔強的眉眼,砌九霄輕笑一聲,含住她的耳垂,恣意地舔弄,大手平貼在輕薄的絹裙上。

  「害怕嗎?」帶笑的黑眼俯近,像只不懷好意的貓打量著老鼠般。

  「哼,男人總在無法馴服女人時,惱羞成怒地用著本身的蠻力來脅迫使女人就範。」才剛冒出頭的驚懼還未發芽,便已被她連根拔起,曲琉衣不甘示弱地抬頭。

  「看來你還是學不乖。」砌九霄惋惜地搖搖頭,伸手扯下她身上唯一的絹裙。

  曲琉衣無法壓抑地尖叫一聲,無措的驚慌攪亂了臉上的平靜,將她捲進層層懼亂的漩渦,她用力撕扯著綁縛的繩子,腦中只剩唯一的念頭——

  斑斑的血跡佈滿了她皓白的手臂,柔嫩的腕處鮮血淋漓,但她絲毫未覺痛楚,狂亂的眼底有著極欲掩藏的害怕,侵蝕她猶存的傲氣。

  砌九霄凝住了所有的動作,黑亮的眼看著鮮紅的血液在她的手臂上變化萬千的形狀,吹過樹梢的風停止了,只剩她的血液緩緩滴落的聲音。

  他的胸臆如潮汐起伏不定,呼吸在見到血滴染上了她細雪般的肌膚後倏地沉重,砌九霄斂回眼中的笑謔,輕柔地解開早已沾滿血液的繩索,棄之一旁。

  他拾起地上的絹裙,溫柔地覆住她裸裎的身軀,黑眼倒映出她驚懼失神的模樣,心疼就像只無聲無息的蝴蝶飛進他的眼底。

  扶著她緩緩地靠坐在樹下,砌九霄拿起她的褻衣,繞過顫抖的藕臂,仔細地幫她穿上,濃烈的掠奪已不復見,只有最初最美的溫柔在他的眼中徘徊。

  砌九霄從懷中拿出上次擦拭她頸項的油膏,攤開她受傷的腕處,再次為了她毀滅性的舉動輕歎了口氣,這倨傲的女娃!

  溫潤的指來回地抹上了她的腕處,對這幾乎習慣性的動作,砌九霄不禁啞然失笑。

  「驕傲真是在你心底生了根。」他撕下袖口內的底襯,細細地纏在她的手腕。

  驚懼已像流星劃過天際,瞬間消逝,曲琉衣細緻的肌理不再僵硬,她奪回自己的手,將絹裙重套回身下。

  她從樹下慢慢起身,防備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彷彿害怕他突然撲向自己般。

  曲琉衣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直退至他指尖觸及不到的地方,突地,地上枯萎的樹枝被她一踩而碎,她驚跳了下,轉身便往林內跑去。

  砌九霄身形動也不動,黑眸看著她笨拙地往前跑。

  曲琉衣沒命地跑著,能多逃離他一寸,她就多一分希望,僵直的目光拚命搜尋著出路。

  細枝刮傷了她細緻的臉龐,繁葉阻撓著她的視線,可最可怕的是在身後,那糾纏不已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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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7:35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他還是輕易地攔阻了她,在她筋疲力竭之時。

  默默地,走在他跟前,經過了茂密的林木,崎嶇不平的山路漸漸平坦,週遭的植物不再紊亂生長,阻撓人路。

  砌九霄越過曲琉衣的肩頭遠遠地看見守候在山下的人,他微微頷首,山下的人立刻下馬恭謹嚴待。

  連番的無力感幾乎讓她腳軟,她狠狠地擰了自己一下,在困乏中掙扎。

  熟悉的嘶鳴聲引起曲琉衣的注意,她一抬頭,眼中迸發出萬縷如午陽般炙熱的金光。

  「『石頭』——」她的愛馬,曲琉衣飛奔向它,緊緊地摟住馬頭。

  「看你這樣子,好似見到親人般。」砌九霄揚起手,跪於地下的六名黑衣人迅速起身。

  「你有何居心?」曲琉衣戒護地摟住「石頭」,提防砌九霄的一舉一動。

  「你自個兒都自身難保了,還想保護一匹馬?」砌九霄嘴角微勾,笑她的不自量力。

  「你敢動它,我就跟你拼了。」她的緊繃情緒引發馬兒的不安,黑馬嘶嘶地噴氣。

  「我真替你爹感到悲哀,一個人竟比一匹馬還不如,你的反應真令我訝異?」砌九霄輕撫著左耳上的銀環,黑眸覷著她。

  「你胡說,我不是已經答應為奴……」她突然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話,柔荑摀住微張的口。

  「呵,你沒忘嘛,還記得為奴這件事,要不是我三番兩次提醒你,恐怕你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砌九霄俯近她,在她耳邊低喃。

  曲琉衣抱著馬後退了兩步,耳際熱氣勃發,嬌麗的臉龐因他有意無意的親暱而刷紅。

  「不……不用你提醒,我曲琉衣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臉上的紅潮像是飛舞的彩霞,砌九霄再三顧盼,幽深的眸子湧蕩著依戀。

  他冷眉橫向身後的六人,眾人皆低眉斂首默不作聲,重重的霸佔在砌九霄眼底堆砌。

  「我要騎『石頭』。」曲琉衣看不真他眼底的混沌,一惱,嬌蠻的性子又再揚起。

  「你要騎它?」砌九霄抿起嘴,不壞好意地問道。

  「嗯。」曲琉衣點點頭,只要能騎上「石頭」,她不相信有任何人可以追得上她。

  而且,她渴望恣意地狂奔一番,洗脫連日來的鬱悶,一思及在「石頭」上的奔風駕御,血液頓時有如海上的波濤,洶湧狂奔。

  「好。」

  砌九霄話才落下,曲琉衣便裙帶一扯,俐落地翻身上馬。

  「等等。」砌九霄拉住「石頭」的韁繩。

  「手給我。」他撕下錦袍上的一角,拉過她的手圈綁住,再緊縛於馬頸上。

  「抱歉,害你白高興一場了。」他如碧波清明的眸子,滑過些許瞭然的笑。

  曲琉衣在手上的布條和眼前的男人之間來回怒瞪。砌九霄,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我逃離嗎?我將證明你的錯誤。

  她冷哼一聲,俯下頭在「石頭」的耳際輕喃。

  「爺——」左衛牽來一匹通體發亮的黑馬。

  砌九霄接過左衛送上來的韁繩,轉瞬間,人已經飛上了馬身,英姿勃發,颯爽奪人。

  「出發。」

  低沉的語音吹入眾人的耳,早已蓄勢待發的馬嘶鳴一聲,在馬上主人的控制下,依序地前奔。

  曲琉衣逃脫的意圖終結在砌九霄駕著馬擦身而過的瞬間。「你瞧,我這匹『黑風』追不追得上你?」語畢,他大聲豪笑,疾奔而去。

  蠢蠢的妄動粉碎於他銳利的眸子、豪放的笑語,她放慢速度,頓覺無趣。

  曲琉衣身後的六騎鬆緩韁繩,如影隨形地環繞在她的四周,形成一道保護而囚禁的網。

  一行人從絕無人煙的荒野來到了有屋有瓦的小鎮,沸騰的人聲在風中飄蕩。

  鋪著石板的街道上,商販的叫賣聲中交雜著孩童的笑語及大人的喧嘩,新鮮的果蔬,剛出爐的饅頭熱食,誘發著每一個人的食慾。

  「看到沒?這麼一片和樂的景象,全都要歸功於我爹!」曲琉衣頰邊飛過一道笑,耀武揚威地飛向砌九霄。

  她傲然地從馬上俯視街道上的人們,這小鎮絕大部分的土地全都是曲雲山莊所有。

  「哦,是嗎?」砌九霄輕蔑地一笑,高大的身軀由馬上飄然落下,瀟灑自若。

  「找個乾淨的地方吃飯。」他朝後方的左衛說道。

  「娘,那位姊姊為何被綁在馬上?」一陣童稚的聲音響起。

  正解開曲琉衣束縛的砌九霄,聞聲望去,只見一個濃眉大眼的男孩好奇地望著他們兩人。

  男孩的娘面紅耳赤地輕扯男孩的衣袖,要他別生事。

  「她是壞人嗎?否則為何要綁住她?」男孩疑問的濃眉顯得正義十足。

  曲琉衣的手剛獲得自由,便駕著馬迫不及待地來到男孩身前。「我不是壞人,他們才是!」她素手指向砌九霄及他身後的六人。

  「可是那位哥哥不像啊!」男孩見砌九霄磊落的眉眼,竟然不由得興起欽慕之意。

  「你這無知小兒!」曲琉衣氣得發顫,怎一個黃發孩童也會被砌九霄不凡的表象給蒙了眼。

  「你,這兒的官府何在?」曲琉衣吆喝男孩的娘。

  男孩的娘心一驚,將男孩抱在懷中,惶然失措。

  「你找官府何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替你效勞。」砌九霄笑容可掬地環胸而立。

  曲琉衣悶斥一聲,腳一夾,身下的馬拔足狂奔,混入人滿為患的街道中。

  「爺?」黑衣人之一向前,詢問道。

  「追上去。」他冷漠地睨向漸消失在人群中的人影。

  她能逃多遠?已散亂的黑髮在人群中顯得突兀,漫無目的地狂奔、奔竄,人們深怕自已被馬蹄踩傷,早已自動讓開一條路,可她又能逃多久?

  他們在離官府五尺的地方,截斷了她的去路,一名黑衣人制止了她身下的馬,另一人輕點了她的穴。

  周圍聚集了為數不少的人,適才的騷動已燃起他們的好奇,甚至爭相走告聚集於此。

  曲琉衣閉著眼等著砌九霄的來到,忽地,她眼一開,對上的竟是剛才街道中的男孩。

  「去叫官府,就說曲琉衣被歹人挾持,要他們快來搭救。」她報上名字,想讓眾人知恩圖報。

  曲琉衣話一出,圍觀的眾人倒抽口氣,驚慌地望著她。

  「快呀!」曲琉衣移動著目光,從男孩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可是所有人都不動,定定地望著她。

  「刁民。」得不到回應的曲琉衣憤罵出聲。

  「娘,是她嗎?」男孩抬起頭問著身後的娘。

  男孩的娘才點頭,男孩手中拿的蘿蔔猛地朝曲琉衣的身上丟去,男孩力小,蘿蔔只微微擦到馬的身體就落了下來。

  男孩的娘嚇了跳,趕緊將男孩抓到身後。

  「娘,都是她,她為了要買一匹馬,將咱們家的米糧和錢搶去,我要用石頭丟她,她受傷,就不能再騎馬了。」男孩義憤填膺地捲起衣袖,真的從地上撿起石塊,要丟向曲琉衣。

  「我沒有!」曲琉衣灰白了臉,急急地辯解。

  「小虎說得對,你的確搶了我們的錢,為了你那匹馬,曲莊主搜刮了我們所有的錢財,苛征了我們賴以維生的米糧,這種行為與盜匪有何兩樣,對,打死你,打死你後就沒有人會搶去我們的東西了。」一個黃袍漢子跳出來指著曲琉衣大聲怒罵,彷彿見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般。

  「大夥兒,罪魁禍首在這,將你們的怒氣發洩出來吧!」黃袍漢子拿過虎兒手中的石塊,憤憤不平地丟向曲琉衣。

  鮮血沿著高潔的額頭緩緩流下,溫熱的血液流過眼、唇,滴落到她的衣襟,暈開的紅花在白衣上像是朵朵綻放的紅梅。

  「我不知道……」沒有人告訴她,「石頭」是由眾人的血汗錢買來的,這太不公平了,怎麼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她身上?冷靜,千萬不能慌亂,居於弱者的地位,她會被他們生吞活剝,屍骨無存。

  「你們如此待我,我死後,必化作厲鬼找你們償命。」

  淒厲不平的眉眼,一身鮮艷的紅衣,讓眾人想起古老的詛咒,凡穿紅衣離世者必化作厲鬼,魂魄無歸,直尋至仇人一報宿怨,方能消怨。

  眾人聞言,不覺一愣,於是,有些人放下了手中的石塊,拚命地想拂去手中的石塵,像在擦拭手中的血液般。

  黃袍漢子見局勢丕變,眉一挑,獻上惡毒的計策。

  「大夥兒除了她身上的紅衣,讓她裸著身子,羞愧地離開人間。」黃袍漢子儼然與曲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放肆。」押住她之一的黑衣人攏眉說道。

  她乾涸的唇嘗到了額際流下的血液,堅硬如石的心彷彿被摔落在地,裂出了千條隙縫。

  用著嬌蠻,任性的舉動來防護自己的心,不讓它受傷,難道錯了嗎?她若不自衛,會有千千萬萬個像碧夫人的人爬到她頭上,恣意地欺凌她,她錯了嗎?她真有壞到要任人剝光衣服,羞辱她一番,才可平息他們的怨氣。她抬起眼,被血濡濕的睫下,找不到一雙同情的眼,原該平靜的眸子閃著狂暴的獸芒,發出噬血的妖光。

  她會死,死在他們的討伐下,死在他們不息的怨懲裡,更死在破滅的夢幻中。

  童年的美夢,竟是百姓的噩夢;騎在馬上盈笑的少女,是他們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神。

  閉上眼,爹娘的輕哄聲,馳騁的風聲,依稀搖曳在耳邊,這一切,將成天涯。

  耳邊傳來陣陣如鬼魅般的擰笑,她想摀住耳朵,卻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索命的鬼魅,將笑聲化作一顆一顆凌厲的石子丟向她。

  「別再打了。」制住她穴道的黑衣人,快速地擋下一把利刀。

  嘔一聲,金屬落在石板的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頃刻間,這天地靜默下來了。

  銳利的刀刃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奪目的光芒,致命的武器可笑地成為攔阻眾人的利器。

  誰?是誰?眾人面面相覷,惶然不安,他們只是想教訓她而已,並不想致人於死地的。

  「我們不想殺人,但她身下的那匹馬須留下來,受大伙千刀萬剮,以平眾怨。」黃袍漢子見眾人不想惹事,遂轉了個目標,瞄向曲琉衣身下的黑馬。

  他手中的石塊率先飛了出去,直擊中馬腹,黑馬吃痛,哀嘶了一聲。

  「石頭」的哀鳴聲,鑽入曲琉衣的耳際,她悚然地聽到一聲悲慟的尖叫,四肢百骸如萬浪揚波,血液奔騰至各穴。

  她可以動了!滑下馬,嬌小的身軀擋在黑馬的身前,才恍然明白,適才如野獸負傷的悲吭,竟是由她所發出。

  「不要打它,打我,將你們的怨氣都出在我身上。」她緊緊地摟住「石頭」,口中不住地低哺。

  「這女娃著實不知悔改,一意護著這匹馬,好,大爺我不讓你難做人,你好生受著。」黃袍大漢拿起石塊,使勁地擲向曲琉衣。

  她展開衣袖,無怨地承接每一顆原該落在自己身上的石塊。「石頭」不該受這苦,有罪的是我,是我……

  想起那一年,她因爹不肯帶自己去見君崴哥,竟一意使潑,知她性子的奴僕早已走避,可那天才新進的奴婢,不敢閃躲,竟被她打得遍體鱗傷,第二天,就沒再見到那人了。

  她年幼氣傲,拉不下臉去詢問她的下落,只有夜裡被不安的愧疚給攪得無法成眠,女孩的陰影足足在她心中駐了十多個年頭。

  報應,遲了十多年了,可最終還是落在她頭上了。

  曲琉衣不閃也不躲,正如當年那女孩一樣,該受的,她一次也不會錯過。

  一陣石雨後,她的身上已積傷纍纍,背後一片灼熱,她艱困地挪動身子靠在馬上,頭昏眼花。

  不行,她不能倒下,她一倒下,「石頭」會被活活打死,她要撐著,不能再有任何事物,因她而受到一丁點痛苦。

  站在暗處的男人望進這一幕幕,濃眉往下壓迫著眼瞳,宛如一條黑龍正踩在密的烏雲上,炯黑的眼始終瞇緊。

  一瞬間,男人無聲無息地到來,錦綠如荷葉的袖子覆在她的兩側,緩和了那片燎原的灼熱。

  曲琉衣困難地睜開眼,冷汗和著血水流下她的額際。

  身後的男人是……是他,那個總是取笑她的男人。

  「閉上眼睛。」砌九霄的指尖輕按下她的眼睫,溫柔的憐惜如飛舞的落葉,冉冉飄墜在眼底。

  「我的馬。」閉上的眼眉,又勉力地睜開,她屈服在他寬軟如海的懷抱中。

  「我不會讓它受到一絲傷害。」砌九霄抱著她,緩緩離去。

  曲琉衣眉間的愁雲漸漸飄散,她合上眼,沉沉入睡。

  「左衛,這裡交給你了。」

  收到主人冷冰冰的眸光,左衛瞭然地俯首。

  眾人見到突闖進來的男人抱走曲琉衣,男子凜然的神情,英氣的臉龐,誰也不敢靠近身,就這樣眼睜睜任由他抱走,大氣也不敢稍喘。

  兩道黑眉擰上俊美的男性臉龐,凝重的目光取代一向的邪肆,砌九霄坐在客棧房裡的木椅上,看著曲琉衣傷痕纍纍的後背。

  指上的涼膏,輕輕地沾上她的傷口,砌九霄低歎了日氣,輕緩的手勁,如最溫柔的浪花輕輕拍撫著滿是傷痕的舟子。

  你這倔娃兒,真不懂得低聲下氣,頭低些,不是可以少些疼痛?

  砌九霄早將一切看在眼底,不出面,是為了探測,看她如何應對,不意,她卻選擇最激烈的方式。

  玉石俱焚就能讓你的心舒坦些嗎?抑或,你只是用這種方式,折磨你自己……

  他拾起薄被輕輕掩住她裸露的玉肌,沉默地用冷水擦去她臉上的血漬,洗滌後的潔白小臉,布著許多細碎的傷痕。

  他伸出手撫出她眉間的褶皺,指尖靜靜棲息在她蒼白的頰邊。

  「唉!這驕傲的臉龐,可有一天會換上坦然的溫柔,沒有佯裝,真實地將內心的溫柔洩漏?」砌九霄在無血色的唇瓣印合上自己的唇,而後輕輕地說道。

  馨香的暖被,裹著傷痕的身子,平復著一顆驚惶的心,曲琉衣靜靜汲著這溫暖的氣息,不敢睜開眼,她怕一睜眼,幻化的美夢便會破滅。

  「該起床了。」溫柔的男聲響在她的耳畔。

  她緩緩張開眼,無神的眼蕩向前方。

  「瞧瞧你自己成什麼樣了?」砌九霄望進她的眼,一旋身,拿起几上的銅鏡對向她。

  黑眸裡紫華不再,沒有火焰,連零星的火苗都蕩然無存。雖然,眼還是眼,唇依舊是唇,可炫目的靈動早已消失,只剩下空洞的軀殼……

  「像這樣的女奴,你還要嗎?」曲琉衣垂下睫,幽幽地笑著。

  「不許你用這種方式逃離我。」他失控地扳過她瘦弱的肩,咆哮出聲。

  砌九霄突來的激狂讓她抬起眉睫。他怎麼了?為何失了一貫的冷靜?

  她的失魂落魄,他應稱心如意才是,她不懂,此刻裡應暴躁不安的人,怎地換人了?

  難道是因為不再掙扎的鼠,無法挑起他的興趣,他的憤怒來自於誘捕時所減少的樂趣。

  「別忘想以死來逃避,你一死,我馬上將你爹娘送進官府。」砌九霄抬起她的下巴,殘酷地說道。

  「呵,沒想到一具行屍走肉的軀體,砌大公子還會搶著要。」她忍著背部的疼痛,掙扎地想脫離他的鉗制。

  砌九霄放寬眉心,眼眸又恢復以往戲謔的采光,他鬆開指尖,嘴角笑得詭異。

  毫無預警地,他一舉掀開覆住她背部的薄被,她的背,就這麼赤裸裸地袒露在她眼前。

  她還不及驚呼,他的唇便已落下,兩隻手臂撐在她身側,手掌緊緊擒住她的柔荑。

  避開了她青紫的傷口,他的吻沿著優美的背脊,直滑落到腰際。

  再疼痛的傷口也不及他的唇舌帶給她的灼熱,曲琉衣扭動著身子,想逃離他無所不在的折磨。

  「你的身子……」他的唇來到了她的頸項,烙下佔領的印記。

  曲琉衣只覺身子火熱不已,酥麻的感覺奔向四肢百骸,無法思考。

  「我尚未厭倦,你還得留下來侍候。」他拂過她纏繞的青絲,薄唇輕點她的唇片。

  觸碰的唇瓣還未溫熱,便已淡去。他笑盈盈地看她惱火的眸子,又恢復了原有的生氣。

  「下流。」曲琉衣撇過臉,不看他笑朗的臉龐。

  「等你真正嘗過之後,就再也罵不出了。」他瞇起眼,詭譎地笑道。

  一股悄然的情霧,在他鄉的一個小客棧,漸漸瀰漫於兩人之間,如情絲正密織成絹,如情露正凝結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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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7:53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前方乍隱若現的燈火終於讓曲琉衣滑下馬,疲憊不堪地微靠在樹下休息,她煩躁地揮掉了臉龐上恣流的汗水。

  六名黑衣人及左衛牽著他們兩人的馬迅速地隱向林間,只剩曲琉衣及砌九霄拾起步伐,朝燈火處邁進。

  一間茅草搭蓋成的屋子處在森林的盡處邊緣,屋外還曝曬著干扁的玉米和一些簡單的雜糧,空氣中正飄著米飯的香味。

  曲琉衣嚥了口口水,乾涸的嘴唇自午後便滴水未進,未曾體驗過飢餓的她,捂著肚子想壓下那難堪的咕嚕聲。

  誰料得到日前還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曲琉衣,今日竟淪落與乞丐一般,蓬頭垢面,衣衫不整,她自嘲地苦笑,心底的酸意並著對砌九霄的恨意啃噬她疲軟的身子。

  在砌九霄的示意下,她舉起手,輕輕地叩著木造的門板,等待屋門開啟。

  「來了。」清脆的聲音響起,木門伊呀地打開。

  「你是誰?」小臉上的大眼好奇地打量著屋外的陌生人。

  曲琉衣低下身,對著臉頰紅撲撲的小男孩,她退了一步,腦中浮現的是數天前用蘿蔔丟她的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叫家裡的大人出來好嗎?」砌九霄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輕撫小男孩可愛的臉蛋。

  「我叫孟元,哥哥你和姊姊都好漂亮!」孟元也學著他伸出手,拉下砌九霄高大的身子,在他的臉上輕拂。

  砌九霄噗哧一笑,輕拂著孟元的頭。「壞小孩,這麼小就懂得回報。」

  「元兒,是不是爹回來了?」一位婦人含著笑,隨意擦拭了濕淋淋的手,便走了出來。

  「不是,是兩個很美麗的哥哥和姊姊。」小孩兒收回手,飛撲到母親的身上。

  「你們是?」孟大娘放下元兒,抬起頭,一張慈眉善目的臉龐笑吟吟地閃現。

  曲琉衣失神地望著他們母子,端放於身後的手輕顫地撫過背脊,她又退後一步,彷彿害怕這對母子隨時會撲向她。

  「我姓砌,這位是我妹妹,雲兒。」砌九霄不著痕跡地攫住曲琉衣的手,將她鎮在身側。「我們在山中迷了路,想向大娘借住一宿。」

  孟大娘笑著頷首,推開門讓他倆進去。

  「這荒野只有我們一戶人家,說什麼我也不讓你們離開,儘管住下。」孟大娘倒了兩碗茶給他們。

  曲琉衣驚懼地望著眼前的那一碗水,害怕眼前的女人會乘她不注意時潑向她,昔日的嬌蠻已被一陣石雨,給擊得粉碎。

  砌九霄飲盡碗中的水後,不發一語地端過孟大娘給曲琉衣的水。

  「喝。」他將碗舉至她的唇邊,慢慢地餵她。

  她就著碗回輕啜,驚懼的眼仍寸步不離地盯向孟大娘。

  「元兒,去田裡叫爹回來吃飯。」孟大娘敲醒了一直呆看著曲琉衣的元兒。

  元兒應和一聲,便急奔出去,他等不及要告訴爹爹,家裡來了兩位客人。

  「砌公子,雲兒,跟我到後屋吧!我打些水讓你們淨淨臉。」說完便往後頭走去。

  砌九霄牽過曲琉衣的手,緩緩地走向後屋。

  孟大娘熱絡地從井裡打起清水,讓一臉疲憊的他們擦拭。

  曲琉衣下意識摸摸自己的臉蛋,就著盆裡清澈的井水,她看見了髮絲散亂,狼狽不堪的自己,唯一清晰可辨的唯有一雙晶瑩的大眼回望著她。

  她突然暴躁的怒打著盆裡的清水,攪混了映在水中的容顏,這哪是以美艷著稱的模樣,應是醜如鬼魅才是。

  「雲兒,你怎麼了?」走回廚房烹食的孟大娘放下鍋鏟,著急地前來探看。

  水珠流下了她的臉龐,露出了細嫩的肌膚,曲琉衣身上的土味也被沖淡不少,她瞪視著盆內僅存的清水,固執得像塊岩石,不肯別開頭去。

  「別理她。」砌九霄淡淡地說道。

  「怎麼弄得渾身濕透了?」孟大娘拿了塊乾布,不住的幫她擦著臉上、頭上的水花。

  「別碰我。」曲琉衣不耐地揮開她,驕矜的性子猛地爆發。

  孟大娘冷不防被她這麼一推,眼看整個身子就要墜地。

  一雙鐵臂迅速地扶過她,她怔怔地呆望著扶著她的砌九霄。

  「瞧我,使這麼大的勁,有沒有弄傷你。」拍掉身上的灰塵,孟大娘自責地說道,都怪自己手勁太大,擦痛了雲兒,所以她才會有如此的動作。

  「這樣好了,我去燒些滾水,讓你淨身沐浴。」說完,她便走回屋內,俐落地生起火。

  「你沒有權利將自己的不悅撒潑在他人身上。」砌九霄走到她身畔,抓起了她的雙手,銳利的語氣,搗碎了她眼中的平靜。

  她掙開他,滿眼淒楚,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早已駕御她的嬌蠻和任性,不由分說地便從體內竄出,她無能為力,也無法改變。

  罷了,反正他早就認定自己是個嬌矜之人,何須多言,她仰起螓首,望向濛濛的天空,灰澀地嚥下喉中的哽痛。

  空氣中散溢著木材燒裂的馨香,曲琉衣將濕透的髮絲攏到頸後,淨過身,換過孟大娘的舊衣,式樣簡單卻溫暖。

  月發出淡淡的光芒,將大地灑上一層銀白的輕紗,萬物發出朦朧的歎息,彷彿在詠歎這月夜的美。

  他們坐在桌前,等著元兒和他爹回來,砌九霄堅持等他們回來才動筷,孟大娘沒辦法只好依了他,三人在香氣四溢的桌前,聊著瑣事。

  「娘,我們回來了。」一兀兒蹦蹦跳跳地推開門,大聲地宣佈。

  「去洗洗手準備吃飯,爹呢?」

  正洗著手的元兒忙不迭地甩落手中殘留的水珠,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在後頭。」

  孟大娘拉過元兒用乾布幫他擦手。

  「孩子的娘,我回來了。」孟大叔在屋外放下鋤頭,拍拍身上的塵土,高聲地朝裡頭喊。

  孟大叔剛進屋,就看見桌旁坐了兩名陌生人。

  「他是砌公子,她是砌公子的妹妹,雲兒。」孟大娘為他倆介紹道。

  笑意堆在孟大叔黝黑的臉上,他笑吟吟地走向砌公子。「歡迎你們兩人。」

  砌九霄微微一揖,淡笑道:「打擾了。」

  孟大叔端凝著眼前的男子,一身的錦衣羅緞,更襯出他尊揚的氣度,不若於一般凡夫的粗俗,翩然的清俊風範,天成的威儀,即便無錦衣加身,仍是奪目燦人,叫人不敢輕瀆。而女子雖一身粗衣卻掩不住絕美的容貌,嬌貴的樣態,與其說兩人是兄妹,倒不如說兩人像一對情人適合些。

  「吃飯,大家都餓了吧。」孟大叔喚著屋內的眾人。

  「吃飯嘍!」元兒首先應和,乖巧地坐在桌前。

  孟大娘早已在桌上添了副碗筷,就等著丈夫入座。

  眾人坐齊後,開始慰勞飢腸轆轆的肚腹,勸菜聲不絕於耳。

  「孩子的娘,快取出我珍藏的好酒,今日我與砌兄弟不醉不休。」

  孟大娘笑瞇瞇地點頭,離了桌,拿酒去。

  「今兒個,我特別高興,砌兄弟您可多喝點。」孟大叔接過妻子手中的酒罈,就往砌九霄的杯裡倒。

  「孩子的娘,你知道嗎?老天爺終於張開眼,可憐我們這些莊稼人了。」孟大叔笑咧了嘴,含糊不清地說道。

  「老爺瞧你高興的,發生了什麼事?」孟大娘的興致也被他提起來了。

  「我今兒到了村子裡,聽村子裡的人說,從今以後只要每年再繳十分之三的米糧給地主,五年後,這塊地便是咱們家的了!」孟大叔高興地灌了口酒。

  砌九霄的黑眼睨向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曲琉衣。

  「爹,你是說我們以後不用拿那麼多的谷子出去給人了,是不是?」元兒揚著臉,似懂非懂地問道。

  「沒錯,我們快要有自己的田地了。」孟大叔慷慨激昂地捶了下桌面。

  「孩子的爹,曲莊主為何願將土地給我們?」孟大娘不解地問道。

  「不是曲豐山,是砌風少莊的莊主,砌九霄。」

  「砌九霄?」孟大娘蹙起眉。

  「聽說,砌九霄拿了幾張借據向曲豐山催討,曲豐山將曲雲山莊包括田地都承讓他,以清償債務。」孟大叔想起廟邊眾說紛紜的傳說。

  「曲莊主侍你們不薄,你們難道不會為他感到難過嗎?」曲琉衣低聲地說道,面無表情的臉上慘淡無色。

  「難過?早在幾年前,我們一定會難過,但自從他為了女兒,一點一滴地蝕奪我們這些莊稼人僅有的米糧時,我們早看開了,我們不在乎讓誰當主人,我們關心的是家人是否挨餓、受凍,最令我們最害怕的不是山林中會吃人的老虎,而是暴虐無道的苛賦啊!」孟大叔一鼓作氣地說完,這是他的心聲,也是廣大的百姓所追求的那一點點平凡的幸福。

  「你們都沒看見他為了曲雲山莊花白了髮絲,流下的血汗,怎可以罵他比老虎還可怕,他是天底下最慈祥的人啊!」曲琉衣激動得從椅上站起,憤憤不平地朝眾人怒吼。

  「娘,姊姊的樣子好可怕!」孟元摟住孟大娘,純稚的眼神滿是驚惶。

  「坐下,別嚇著小孩。」砌九霄輕扯她的手臂,冷眼看著她的心煩意亂。

  「不用貓哭耗子,你這下得意了吧!」曲琉衣甩開他的手,悲淒的眼神直盯向砌九霄。

  「我真想敲醒你頑固的腦袋,讓你看清事實。」砌九霄不容拒絕硬拉她入座。

  「呃,你們兄妹可別為了外人失了和氣,吃飯吃飯,這飯菜都涼了。」孟大叔打著圓場,趕緊替砌兄弟斟滿酒杯。

  「我也要喝。」曲琉衣搶過砌九霄的杯子,頭一仰,陳年的老酒俱進了她的肚腹中。

  砌九霄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不置一詞,僅是轉頭向孟大娘要了一個酒杯。

  「姊姊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元兒不知何時走到了曲琉衣的身邊,小手輕拉著她的衣袖,大眼渴望地圓睜著。

  曲琉衣顫著手撫著元兒紅嫩的臉頰,這無憂的小臉是否曾在烈日無情的灼照下,挨餓求生。她突然啞口無言,自出生便被眾人捧著手心,誰也不敢違逆她,錦衣玉食在她眼裡只是稀鬆平常的事,她從不知道在莊外的某一端,竟然會有人挨餓,受凍之餘,還得將不足的米糧繳納給他們。

  或許,逼迫孩童拿著石塊的人,是她,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姊姊沒有生氣。」收回手,曲琉衣已平靜許多。

  元兒咧開了嘴,回到了母親的懷中。

  孟家和樂的情景輕易地讓她憶起了爹,掩著眉間的悲淒,曲琉衣食不知味。

  「只要你順從我,我保證你爹安全無虞。」他輕柔的聲音緩緩飄進她的耳中。

  她抬起頭,不明瞭為何自己的情緒幻變總逃不過他的雙眼,他是敵人不是嗎?那為何總在她慌亂時,又拉她一把,讓她不至於崩潰,或是他想延長折磨自己的時間,不讓她早早解脫。

  「吃飯。」砌九霄勾起一抹笑,笑意詭譎難辨。

  飯後,孟大叔原意要將屋子讓給他們兄妹,自己一家人睡到堆放農作物的小間,可砌九霄堅持不肯,言明若他如此見外,他便與妹妹馬上離開,孟大叔這才作罷,趕緊要孟大娘去清理一下。

  曲琉衣佇在門邊,看著孟大娘清理小間內的農物,這是她晚上將就寢的地方。

  孟大娘仔細地將稻草鋪在地上後,站起身,滿懷歉意地說道:「雲兒,委屈你們了。」

  曲琉衣默不作聲地打量著地上的稻草堆,一想到待會兒將和砌九霄共處,她的眉心不自覺地輕擰。

  「雲兒,我看今晚你和哥哥還是睡屋子好了,我們一家子哪兒睡都習慣了。」孟大娘見曲琉衣嫌惡的眼神,更是覺得愧疚。

  「孟大娘,別理會她嬌蠻的性子。」砌九霄笑笑地說道,腳踩著無聲的跫音,跨進屋內。

  他寒星的黑眸在掃向曲琉衣時,朗朗的笑意立即轉為凌厲的輕蔑,直視她的眉眼。

  「你儘管回大屋睡,元兒已經吵著要娘了。」砌九霄偏過頭面對孟大娘,臉上又掛回軒朗的笑容。

  「這……」孟大娘猶豫地看著地上的稻草堆。

  「沒關係,你儘管回屋子去。」他釋出一道安撫人心的笑容,直教孟大娘無法拒絕。

  「那我回去了。」孟大娘走到門邊,仍是滿臉豫色。

  送走了孟大娘,砌九霄輕輕闔上門板。

  「偽君子。」曲琉衣朝著他寬厚的背脊冷哼一聲,輕嗤的話語間,有著自己未曾察覺的醋意。

  「偽君子還比你這刁蠻女知書達禮些。」未轉身,怒意融斂成冷冽的寒意,他高大的身軀在透窗的月光下,灑上一層冷漠的銀白。

  「我何時刁蠻了?就為了她臉上的不慍之色,你便一意怪罪我,認為我刁蠻,你敢情是蒙著眼。」曲琉衣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心像被一隻大掌給擰住般,不痛,卻酸澀難耐。

  「難道她臉上的歉意是假的?你應該感謝他們都是善良老實的莊稼人,否則瞧見你刁難的眼色,定二話不說,趕你出門。」砌九霄旋過身,衣袂輕飛,可嚴峻的黑眸不再飛揚著一貫的笑意。

  「走就走,這破屋子,我才不稀罕!」曲琉衣氣沖沖地衝到門邊。

  「啊!」她痛呼出聲,細嫩的手臂被他的大手緊緊抓住。

  砌九霄猛地一拉,眨眼間,她便整個人趴伏在他胸前。

  「或許,人心在你眼中是個不值錢的東西,但別再用你蠻橫的喙子輕忽地啄傷人心,心是肉做的,會痛。」他陡然地丟開她,像丟開一件無法再容忍的髒物般。

  被他的冷語給擊得粉碎,曲琉衣伏在稻草堆上,動也不動。

  「剛才那些話我只說一遍,你要一字一句好好記住。」

  砌九霄捻熄蠟燭,躺在另一堆稻草上。

  堅實的身軀壓在乾燥的稻草上,發出摩擦的聲音,他安泰自若的神情彷彿身處綾羅布幕的皇宮。

  窗外,穹蒼上的星子因他懾人的凝望而益加綻亮,他左耳上的銀環亦迎著皓月放出一道冷光。

  無視於乾燥的稻草扎疼了嬌嫩的容顏,她的嘴角扯出一道苦笑,她在他的心中真是壞到不可救藥了。

  可是他在一味地認定她的頑冥刁蠻傷害了別人時,他可知自己鋒利的言詞不也正在刺傷她,別人疼,難道,她就不痛、不疼嗎?

  細雪的肌膚上被稻草紮起了紅痕,癢癢痛痛的,可比不過她心上的蝕痛,她的眼漸也染上了一層紅。

  爹,有人在欺負琉衣,您知道嗎?我好想回到曲雲山莊待在您身邊,這世上只有你們關心我、在乎我,我想回家,回家……

  隔著氤氳的水氣,窗外的月輪散發的光芒益加暈黃、混沌,曲琉衣壓低聲息,輕聲抽泣,長睫努力抑住威脅掉落的淚水,她,是從不掉淚的,掉了淚,除了承認自己的怯弱,又有何用,說不定,反被他認為自己在博取同情,更加嘲諷譏笑。

  「想家了?」

  無波的聲調,許是他已平復了方才忿然的情緒。

  曲琉衣像是沒聽見般,趴伏的身子,更加蜷曲。

  「受了苦就想回到爹娘的懷抱,原來,驕傲的面具下,是一顆脆弱的心。」砌九霄支起頭,懶肆地俯視她的背影。

  她不吭一聲,雙眼徑盯著窗外隨風搖擺的孤枝。

  「看看你自己,高高在上如孔雀般的曲琉衣,今天成什麼樣了,發亂鬢搖,比一隻喪家之犬還不如。」砌九霄不放過她,對著她內心那塊流血的傷口挑弄不已。

  「這不正合你意,我的親人被你囚禁,而我成了喪家之犬,你盡可舒臂展胸,饑啃我肉,渴飲我血,快意地折磨我一番,反正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你不是嗎?」雖背著他,知道他無法瞧見自己臉上的神情,可是她仍用長袖蓋住臉頰,不想讓倨傲的聲音露出些微的破綻。

  「才這麼點打擊,便讓你失了鬥志,你的爪子呢?」砌九霄伸出臂膀,輕輕地挑起她頸後的髮絲。

  「你到底想怎樣,別拐彎抹角,直說便是。」她不耐地回道,他語裡的蓄意挑撥就像身下的稻草般煩人,曲琉衣輕撫著被稻草扎紅的手臂,煩憎地挪動身段。

  「呵,你的驕傲真如東方不落的烈陽,任何人也無法射下它。」他將柔細的髮絲,湊到鼻上輕嗅。

  「你的無恥好似五湖四海的潮水,誰也汲不盡。」曲琉衣放下長袖,反唇相譏,最好讓他氣得一掌打死她。

  「你記錯了,我只聽過有人願我如江海般長壽,而不是你所謂的無恥。」笑意直駐進他眼底。

  不知是難以忍受他漫不經心的取笑,抑或是身下扎人的稻草,曲琉衣突地跳起,稻草隨之漫天揚起。

  目極處,是雪白膚上的突兀紅痕,砌九霄瞇起利眼,細細地凝過她一身。

  「過來。」華貴衣袍沾上了稻草,可他臉上逼人的威儀卻未減半分。

  曲琉衣戒備地端詳他過於漂亮的眼眸,緊繃的怒意在拳頭凝固。

  「造反了,做奴才的妄圖打主人?」砌九霄仍斜躺著,高昂的眉眼笑迎陣陣狂怒的風沙。

  「我不是奴才。」她大聲怒吼,緊握的拳頭顫抖著。

  「過來。」

  漾笑的黑眸提醒著她應允為奴的承諾,曲琉衣負氣地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到我懷裡。」他展開臂膀,邪肆地勾起嘴角。

  她一窒,他乘機一扯,直將她的身子拉進懷中。

  髮髻在掙扎中散亂鬆開,一頭黑瀑直瀉而下,鋪散在她肩頭,鑽進他的懷裡。

  銀月下,映在土牆上的模糊倒影,曖昧地交纏,氣喘呼呼的女聲為這靜寂的夜,撩撥起一絲的熱情。

  沉默了好久,兩人只是對望著。掙脫不過砌九霄緊密的懷抱,曲琉衣索性不再浪費力氣,單用黑白分明的眸子抗拒,宣洩她的不滿。

  他反剪她的雙手,莫測的黑眸,目光流轉,停駐在她紅嫣的臉頰。

  灼人的視線下,溫熱的血液舞向她全身,曲琉衣如身處茫茫雲際不知何向……

  「別再掙扎,除非你想被強佔。」詭譎的冷語撥開雲霧,敲醒她迷離的靈魂。

  她一怔,憶起他殘忍、狂邪的一面,驚悸的身子不住地退縮。

  及至他綻出邪肆的笑容,她才明白,自己又被他擺弄了一次。

  為何總迷失在他灑下的迷霧裡,等到霧散雲去,才空惹笑話,任由他玩弄於股掌?曲琉衣不斷地詰問自己。

  砌九霄的指尖觸及她恍惚的容顏,嘴邊的詭笑幻化成溫柔的流水,潺潺流過他的唇角及心上。

  輕輕摟住她軟馥的身子,平貼在自己的身側,砌九霄勉力壓抑著身下漸次甦醒的慾望。

  「睡。」他展開錦綠長袖,攤成一片荷葉杯,承盈著她如蓮的清柔嬌軀。

  夜,瞬間清涼了,她躺臥在一片綠意中,煩悶的心隨著那份沁涼,同游於一池碧波中。

  曲琉衣微瞇的美眸從他寬大的肩側,仰望月牙,月光彷彿又益加柔和了。

  多日的奔波、灼烤,化成一聲滿足的輕歎,煙消雲散,她眉眼漸惶忪,眠回無夢的從前。

  砌九霄聆聽著她規律的呼息,微側身,黑眼覷著那無邪的絕麗嬌顏,指端以她從未曾見過的柔意,輕輕拂開飄落在她頰邊的髮絲。

  收起爪子的你,竟是如此動人。他幽深眼眸耽溺在她閉眼舒眉的臉龐上。

  他憐惜的輕撫過她身上晦暗的紅痕。呵,這柔漾的細膚,真經不起一絲折磨。

  涼釋的薄唇如安撫般,一一細吻過她肌膚上的紅痕,挺直的鼻樑隨之輕汲著花般的體香。

  最後,來到了她紅馥的唇角,舌尖深入她未曾緊鎖的寶藏,輕輕地、淡淡地,深怕驚醒她的美夢。

  你的夢中可有我?砌九霄抖落陣陣悸動,躺臥在她身旁。

  萬籟俱寂,連夜風都不再拂動,他的鐵臂環繞著她,如翅羽展佈,隨時準備飛進她的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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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0-12-20 03:08:06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微溫的陽光,照進了窗欞,昨夜燒殘的蠟燭只剩節節的涼意。

  陣陣的雞鳴,啼醒了沉睡中的兩人。

  曲琉衣嘴角凝含著晶瑩的笑意,偎近昨夜眷戀的熱源,垂閉的濃睫在如花的嬌顏上形成一道陰影。

  「嗯,別吵。」她側翻過身,躲避頸項上的微搔,貪睡的眼仍未告別昨夜。

  涼意無聲地鑽入她粗暖的布衣內,引誘她張開雙眼。

  「幾時了?」曲琉衣緩緩張開眼睛,如平時般地詢問床邊的侍兒,些許迷的眸子漫無目的地眨著。

  稍一定神,破落、斑駁的牆面像只醜陋的怪獸迎面飛來,她一驚,睡意四散,微瞇的眸子倏地圓睜。

  「你終於起來了。」略微低沉的男聲闖進她的耳中。

  她錯愕地轉過頭,整個人幾被一雙剔亮的眸子穿透,曲琉衣霍然清醒,眼中的防備再度升起。

  砌九霄挑起一抹笑,如深海的黑眸起了澎湃的浪花,層層地捲進她的身子。

  她彷彿聽到了海浪咆哮的濤聲,全身起了莫名的躁熱,戒慎的眼突生怯意,不敢直視他。

  「你的身子好美。」他的眸子在眼前的美景中恣意欣賞。

  催眠般,她的眼隨著他挑情的黑眸游移到自己的身子,上衣的扣子已被解開,紅色褻衣貼伏在白裡透紅的粉肌上,像一朵初綻的花,純真卻帶著誘人的美麗。

  羞赧撲面而來,曲琉衣纖手一勾,敞開的衣襟被緊抓於前。「不准看!」她嬌斥著身前危險的男人,不意卻見著他唇上初生的鬍渣,她不自覺地撫過頸項,頓時發現適才搔癢的來源為何。

  「昨夜,我不只看,還撫過吻遍你全身了。」他的唇角高掛著一抹邪笑,笑她為時已晚的憤怒。

  「你玷污了我!」曲琉衣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他竟然對她做出——

  她的清白全毀在這個下流無恥的男人手中了,這項認知,使她突然像只瘋狂的野獸般衝向他。

  砌九霄輕易地用單掌便抓住她兩手。「你又何必在意,這事是必然的結果。」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她的話。

  「你——」她欲辯無言,可與生俱來的驕傲又怎會放過恣意欺辱她的人,曲琉衣頭一偏,潔白的皓齒狠狠地咬進捉住自己的男性手腕。

  無視於手腕的疼痛,他反而加重了手勁,疼得她皺眉揪目。「你曾允諾要當我的女奴,替我暖床,這事難道你全忘了?」他俯下臉,邪魅地望著她。

  「我——」她心一窒,齒關漸漸鬆軟。

  「怎麼,回復記憶了嗎?」他笑肆地放開她兩手,任她跌落在稻草中。

  該怪誰?是他,是自己?一氣之下的諾言,竟逼自己走入絕境,毀掉她貞操的人,是自己啊!曲琉衣自嘲地勾起嘴角,怒張的氣焰頓時黯淡下來。

  「別心傷,你昨夜的『表現』,我很滿意。」砌九霄春風滿面地挑起濃眉,別有用心地說道。

  「住口。」她摀住耳朵,不想聽進他邪亂的言詞。

  「聽說童女的第一次會有些疼痛,你身子疼不疼啊?要不要我幫你療治一番。」惡意掉落在挑笑的黑眸中,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別有深意的撥弄。

  字字如刀,句句蝕心,他尖酸的話幾乎埋藏她的呼吸,曲琉衣再也無法忍受那一字一割的痛楚,猛然從稻草堆中一躍而起,急驟地衝向門口。

  「去哪?」他拽住她的臂膀,將她扯進懷中。

  清脆敲門聲在這時突兀地出現,兩人皆聞聲望去。

  「雲姊姊,你醒了嗎?」興奮的童音在門外響起。

  投給她一記威脅的目光後,砌九霄放開她,前去應門。

  「元兒,你只記得漂亮的姊姊,都忘了還有一位砌大哥了。」砌九霄輕撫孟元的頭取笑地說道。

  「早,砌大哥。」元兒靦腆地喊道。

  「雲姊姊醒了嗎?娘要我來喚你們用早粥了。」元兒頭偷偷地探向門內,想找尋昨夜那位漂亮的雲兒姊姊。

  「雲姊姊早醒了,進去喚她。」砌九霄側身,讓元兒進去。

  元兒喜笑顏開地跑跳進入,果然看到雲兒姊姊站在稻草旁。

  「雲姊姊,用早粥。」他怯怯地害羞說道。

  「我不吃。」她有些賭氣地別過頭去,不理這一大一小的男人。

  元兒愣愣地呆在原地,雲姊姊生氣的臉讓他害怕。

  砌九霄鬆開環在胸前的手臂,慢慢地走到兩人中間,大手搭上元兒的肩膀。

  「元兒,你先回房裡,我和雲姊姊隨後就到。」他將元兒輕推向門邊。

  元兒偷望了曲琉衣一眼,滿面的陽光化為朵朵灰暗的烏雲,小小的身子漸漸消失在兩人的眼前。

  「行了,現在四下無人,你可以露出真面目了。」曲琉衣搶在他斥責前發難。

  「控制好你嬌蠻的脾氣,他只是個小孩。」砌九霄倚在門邊,背光的臉龐看不出情緒變化。

  「我又沒凶他。」她嘴硬地回道,即使看不到他臉上的神情,曲琉衣卻能感受他似有若無的怒氣。

  「你臉上的表情比凶他還可怖。」他譏誚地撇嘴。

  「哼。」他自己的表情又有多好?她不以為然地別過頭。

  「走了,出去吃早粥。」他打開門,迎進一大片金黃色的陽光。

  「我不吃。」曲琉衣動也不動,低下頭,玩著自己剛編好的髮辮。

  「隨你。」砌九霄濃眉微斂,不再多說,高峻的身軀一轉,逕自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淡淡的失落感染上心頭,曲琉衣凝望著他曝曬在陽光下的黑亮髮梢,隨著腳步而飄搖的衣袂,她眉間如新芽般吐露出的柔意,連自己也不自覺。

  你胡思亂想些什麼!你的貞操已毀在那個可惡的男人手中了——曲琉衣一震,溫柔流動的血液立即狂嘯,她擰握住雙拳,眸子噴出怒火,擊向那個遠離的黑點。

  「砌兄弟,有空別忘了來看看孟大哥。」孟大叔再次誠摯地說道。

  「一定。」砌九霄朗朗地允諾。

  孟大娘懷中的元兒,眼眶微紅地望著他們,先前遭受的驚嚇已被安撫平息,剩下的只有濃濃的不捨。

  砌九霄不著痕跡地將曲琉衣推向元兒。

  曲琉衣飛快地凝了他一眼,在他黑眼的監控下,敷衍地微扯嘴角。「元兒,雲姊姊有空一定會來看你。」

  「雲姊姊,你一定要來喔!」元兒掙出母親的懷抱,急急地拉住她的手。

  曲琉衣有些訝異地望著身前的元兒,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喜歡自己,她蹲了下來,有些感動元兒對她的在乎。

  「嗯,一定。」她抱住了元兒,擲重地點頭,許下了承諾。

  柔放的目光,像只輕盈的鴿子飛翔在蹲踞的兩人間,砌九霄微揚起一道不易發覺的笑痕。

  他抬起頭,與孟氏夫婦交換了一個目光,他們的眼中不約而同地出現一道欣慰的光芒。

  「該走了。」

  砌九霄的輕喚,分開了抱在一塊的兩人。

  曲琉衣由地上站起後,依依不捨地撫過元兒稚氣的臉龐,沒有多說話兒,元兒的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別哭,要乖乖的,雲姊姊會再來看你。」擦拭掉他臉頰上的淚滴,曲琉衣朝他揮揮手。

  被人在乎的心悸,連衣角也不時地隨風回頭,曲琉衣佯裝起笑容,留給元兒一道美麗的回憶。

  「發現人心溫暖的一面了嗎?」

  砌九霄的話讓走在前頭疾步如飛的曲琉衣腳步頓了下。

  「別否認,你的步伐愈急,表示你心裡愈是不捨。」砌九霄拂過探到他頭頂上的樹枝。

  曲琉衣只當沒聽見般,繼續向前。

  呵,砌九霄凝著她清麗的背影輕笑,沉默不也是佯裝堅強的一種方式嗎?

  一天追著一天,在夏日漸漸淡去時,砌九霄一行人回到了安居多年的地方——砌風山莊。

  山莊內的人收了通報,敞開了大門,奴僕列於兩行,以候主人歸來。

  識途的黑馬,在看見熟悉的歸路時,嘶鳴一聲,加快了腳步,奔向山莊。

  砌九霄勒住手下的韁繩,翻身下馬,颯爽的英姿凜如天神,金黃的衣袂如騰飛的金龍。

  「莊主,您可回來了。」一名年約四十的漢子迎了上去,接下砌九霄抖落的披風,恭敬地行禮。

  砌九霄扯開笑,揚起手,示意他別如此拘謹。

  「莊內有事嗎?」厲眼掃向偌大的莊園,他淡然地問道。

  「稟莊主,您外出的這段期間,莊內外一切安好。」總管張隆抬起低伏的額角報告著。

  砌九霄頷首,午後的陽光灑在金黃的錦衣上,耀眼得令人無法逼視。

  「幫她解開布條。」

  砌九霄揚手,守在曲琉衣身旁的左衛立即解開綁住她的束縛。

  「莊主,這位姑娘是?」身為砌風山莊的總管,張隆比他人多了份警覺之心。

  「她是砌風山莊新買下來的奴婢——曲琉衣。」砌九霄的黑眼隨著她的身影轉動。

  曲琉衣可以感受到鎖住她的目光,於是故作不在乎地,輕輕撣著袖上的灰塵。

  砌九霄讚賞地朗笑,這娃兒已會掩飾她的情緒,火爆的性子不再猛地亂髮。唉,他真替她遺憾萬分,因為她的一切早像透明的玻璃,被他看穿了。

  「莊主請明示屬下,該讓曲姑娘做些什麼事?」端看著莊主和那名女子之間的神情,張隆絲毫不敢輕忽。

  「看莊內哪兒缺人手,就讓她去哪。」砌九霄漫不經心地說完,便旋過身,大步走進莊內。

  砌九霄的輕忽比起他的邪肆,更令她無法忍受,他怎可以無視她的存在,如棄敝屣般地待她,曲琉衣咬著牙關,委屈直上心頭。

  她瞪著消失在視線內的男子,就像棄婦怨著薄情郎般,帶著薄嗔的惱意。

  「張總管,曲琉衣又跟人吵架了,你快來勸勸。」廚娘急急忙忙地來到張隆的屋前,扯著喉嚨大聲地喊叫。

  天知道,這已是這個月的第幾回爭執了,自從領了曲琉衣進了廚房幫忙,她便三天兩頭與人爭吵,張總管受得了,她廚娘這把老骨頭已不行了。

  「總管,您開個門啊!」廚娘急得不顧禮分,掄起厚掌撲撲地拍向木門。

  再晚些兒去,怕鬧出人命,思及此,她拍門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發生了什麼事?」張隆皺著眉的臉龐,出現在旋開的木門中。

  「您快呀!否則有人要被打死了。」廚娘一見張隆出來,便沒頭沒尾地說道。

  「你慢慢說,別急。」

  「來不及說了,您先跟我來。」廚娘不由分說地轉頭便走。

  張隆歎了口氣,搖搖頭,追上廚娘的腳步。

  早就忘記了什麼是矜持,曲琉衣不顧一切地和人扭打成一團,粉嫩的臉上紅潤與泥塊並存。

  「凶丫頭,看我今天不撕爛你這張勾引人心的臉。」□兒也不顧女孩家應有的模樣,硬是要和曲琉衣爭高下。

  「唉喲,瞧瞧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成什麼樣了!」廚娘才一到便被一隻飛過來的繡鞋給打得七暈八素。

  她氣急地扯下頭上的鞋,敗壞地看著眼前鞋子與髮髻齊飛的混戰。

  「張總管,你還不想想辦法!」廚娘渾厚的聲音氣惱得變為尖銳的吸氣聲。

  聽了廚娘的大吼大叫,張隆只好哀慟地看了自己的手背一眼,然後伸出來擒住兩個女娃的素手,如預料地,兩人的另一手準確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想把他的手打開。

  五指鮮紅的痕跡浮在手背上,張隆莫可奈何地歎口氣。「這次又怎麼了?」

  「她勾引我的郭青。」□兒話才說完,斗大的淚珠便掉了下來。

  「我沒有。」曲琉衣擰起眉,這女人真不可理喻,向她解釋了半天,她全然不理,一味地相信自己的「直覺」。

  「還說沒有,昨兒個傍晚,他還幫你提水,慇勤得緊。」□兒掙開張隆的鉗制,逕自哭哭啼啼地。

  「你還敢提這事,要不是郭青勸著我,我早就賞你個耳刮子。」曲琉衣也憤然地掙開張隆,柔荑直指著瑪兒。

  「張總管,你聽見沒,她的確勾引郭清,我……我不要活了。」□兒摀住臉龐,直嚷著。

  「好啊,你去死好了,這樣郭青和我便可順理成章地結為夫婦。」曲琉衣惡意地睨向她。

  「嗚——」□兒聞言,哭喊得更大聲了。

  「去叫馬房的郭青來。」張總管頭痛欲裂,兩個女人的戰爭比兩個國家的戰爭還令人厭煩。

  郭青急急忙忙地來了,瞧見了啼哭的□兒,慌忙地環住她。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郭青擦乾她的淚,溫柔地問道。

  「誰?還不是你的新歡!」□兒抬起臉,指向曲琉衣。

  「新歡?」郭青循線望向曲琉衣,爾後大力地搖頭。

  「還搖頭,我昨兒個還看見你幫她提水,你們兩人還談笑有加,嗚,我不想活了……」□兒口裡說不想活,可頭又埋入郭青的懷中。

  「你誤會了,昨兒個該輪到你提水,可找不到你的人,琉衣便默默地幫你,我剛好經過井邊,也就順道幫忙,這事說起來,你還得感激琉衣才是。」

  郭青說著事情的經過,□兒的臉色隨著事實的揭露而青紅相接,原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無理取鬧。

  「這……對不住,是我誤會你了,謝謝你昨日的幫忙,也請你原諒我剛才的行為。」□兒紅著臉賠著不是。

  曲琉衣被她一讚,紅了俏臉,羞澀地揮揮手,原本手來腳去的兩人,登時宛如大家閨秀般溫馴。

  「好,沒事了,大家去幹活去。」張隆驅散圍觀的奴僕。

  「琉衣,我能這樣喚你嗎?」□兒趕上前,喚住了她。

  曲琉衣不置可否地點頭。

  「對不住,女人的嫉妒心總是強烈些,我一看郭青和你說話,腦中便什麼也容不下。唉,誰叫你的臉長得太漂亮了,我沒有安全感。」□兒說明方才自己失控行為的緣由。

  女人在嫉妒作祟下,愈是威脅到自己的,愈能找出個罪名,好好損落一番,一張花容月貌硬是被拗成勾引男人。

  □兒繼續說道:「你知道嗎?自你入莊後,咱們莊內的女孩都備感威脅,害怕自己的男人被你搶去,不過,你放心,以後□兒我再聽到這種中傷你的傳聞,我一定幫忙澄清到底。」她爽朗地拍拍曲琉衣的肩。

  一搭肩,一陣笑,讓曲琉衣感動不已。十幾年來,她從未體驗如姊妹般的交心,任性的驕蠻總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走向別人,別人也走不近她,她的少女生涯就如同楓葉般飄落在寂寞裡。

  兩人走到了廚房,曲琉衣捲起袖,準備生爐,一旁的□兒見狀,忙說:「昨兒個你幫我,今兒個我幫你,咱們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兒怕她不答應,二話不說,便將她擠向旁邊,自己在爐口處蹲下。

  「其實,我很佩服你,竟敢當面指責宜兒的不是,宜兒嘴甜,但人卻怠慢,這是所有下人都知道的,可她仗著一張稍具姿色的臉及滿口的甜言蜜語,就能把管事的人哄得暈陶陶的,你罵宜兒時,我真替你捏一把冷汗,萬一她去告狀,吃虧的總是自己。」□兒一股腦兒將心中隱忍已久的話全盤說出。

  倚在門邊的曲琉衣輕輕搖頭,她不在乎誰去告狀,只要是不平不公的事,每個人都有權反抗,這是她生存的真理,只不過,她以前實踐得太過火,反被驕傲及任性操控了心神,成了人見人怕的瘟神。

  「以後別再這麼做了,大夥兒怕事只敢躲在身後,沒有人會幫你,不過,你放心,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一定會跳出來幫你。」□兒舉著柴枝發誓。

  「謝謝你。」溫暖的泉水飛過她的胸口,熨燙著她冰冷許久的心,她別過頭,抑制呼息,慢慢地將早已湧現的酸甜沉澱。

  聽風居,望著窗外的男子,左耳上的銀環被月光鍍上一層銀光,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劃過窗台。

  張隆看著主人寬廣的背肩,繼續報告著有關曲姑娘的事,這是他每天的工作之一,雖然主人的態度一派悠閒,不過他知道,主人一字一句都聽進耳裡了。

  「就這樣?曲琉衣便和那□兒成了姊妹之交。」高挺的眉挑起,被銀月照得黑亮的眸子漾著無言的笑意。

  「是的,莊主。」張隆點頭。

  她總算放下一身累贅的盔甲,穿了多年,脫下後怕要習慣一陣子吧!輕盈已許的身子或許從此便可以自在地迎向春花秋月了。

  「把她調到我這兒,就說她整日與人爭吵,特要調開她。」砌九霄旋過身,墨黑如深海的眼眸看不出情緒。

  張隆掩不住心頭的訝異,他抬起眼,躊躇地望著主人。

  「怎麼,你啞了不成?」砌九霄銳利的眸光直射向他。

  「是,莊主,屬下謹遵吩咐。」張隆垂首,緩緩地退至門後,掩住門扇。

  忽地,起了一陣風,吹開了未曾合緊的窗戶,拂亂了他的黑髮,帶來暗夜的花香。

  該是遍野落花,蘆葦白蒼的秋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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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12-20 03:08:24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透窗的夕陽餘暉拉長了曲琉衣的身影,黃昏的暗調更襯出她異常晶亮的眸子。

  那是一雙披伏著怒焰的眼。

  傍晚時,張總管來到了廚房將她叫了出去,要她今晚開始在聽風居服侍砌九霄,她不服地回問為何要支開她,張總管猶豫了一陣,才說出她鎮日與人爭執,主人特要她跟在身側,嚴加管教。

  □兒笑著說,多少人夢寐以求能服侍莊主,要她飛上枝頭當鳳凰時,千萬別忘了她們這一班姊妹。

  她不服,亦不滿,砌九霄既已選擇遺忘她,為何此刻偏又要招惹。

  在她憤憤不平之際,卻不知映照在銅鏡裡的影子,早已洩漏了她的偽裝,明眸清麗似含煙秋水,兩行雲鬢攏著嗔怨的紅顏,最初最美的心事,全教她隱匿在紅嫣如花的粉頸中。

  一縷被曲琉衣不願承認,且刻意忽略的甜意正慢慢發酵……

  風吹過窗,發出輕微的聲響,曲琉衣下意識地回頭看,才發現只是一陣風。

  她回過頭,支起領,不意卻見至自己粗糙的手背,攤開掌心,柔嫩的手肉已被磨得起繭,她怔怔地望著醜陋的皮肉,一思及砌九霄可能的挪揄目光,便忍不住將手藏在身後。

  呵!何必遮遮掩掩,這粗糙的皮肉可正如一把利劍,將他的邪念斬草除根。

  曲琉衣望著鏡中人,白淨的肌膚已被灶煙及炭屑染覆上一層如污泥般的黑灰,她伸出手撫過臉龐,竟有些微的炭屑掉落。

  她胡亂地擦著臉龐,黑屑隨之愈掉愈多,漸漸地,潔淨蜜色的肌膚伴著塊塊的紅跡從污泥中探出身來,像朵羞澀的荷花。

  臉上的塊塊紅跡是手拂拭而留下的,她不在乎弄傷自己,只是一味地拍拂著身子及臉龐。

  她全然忘了適才還信誓旦旦要斬除他的邪念,這會兒,隱匿在心下的心事全衝動地湧出來,再也藏不住。

  水。她渴望一池綠澗的水波來勻淨身子,絕不能讓他瞧見她的狼狽,曲琉衣奔向屋外,尋著記憶中偏僻的地方前進。

  月光下,一波泛著銀光的湖水恍若聖潔的觀音之水,正等著她的前來。

  這是她無意間發現的地方,湖邊的蘆花幽蔽住一湖綠波,若不細看,根本不曉得這裡躲了一處水桃源。

  她脫下繡鞋,牽起了裙裾,蓮足輕點水面,陣陣的漣漪隨之層層暈開,曲琉衣再點了下,再度泛起的水漪輕輕趕著前一波的微波。

  她蹲踞在湖邊,將水灑上手臂,輕輕擦過,玉白的膚色映在月光下更顯潔皙。

  淡淡的暗香徐徐飄來,曲琉衣深汲了口,滿頰留香。

  她站了起來,像朵亭亭玉立的荷,環顧了寂靜無聲的四周,她的手放開了裙裾,緩緩地走向湖內。

  何須脫衣?順道將衣襟洗淨了不也好,曲琉衣一笑,閉氣潛入波綠的湖底,起舞在綠波中,彷彿夢中她曾如此悠遊於中。

  曲琉衣緩緩浮出水面,如一朵出水的荷,兀自沐著水滴,她舉起手臂,滿意於那雪亮而白潤的顏色。

  湖水滌淨了她的渴望,她搖頭甩落沾發的水滴,撩起裙擺,帶著清爽的笑靨,緩步走向岸邊。

  一道熟悉的銀光凍結了她的笑,是他左耳上的銀環,她定在池中,迎向似笑非笑的眼眸。

  「你來多久了?」被撞見的難堪讓她的聲音不覺地拔尖。

  「唉,我守了一會兒卻遲遲不見你脫衣,來多久有何分別?」砌九霄萬分無奈地說著,彷彿是她辜負了自己的期望般。

  他在回聽風居時,瞥見了她急奔的身影,不消想,便隱隱地追隨在她身後。

  「無恥。」曲琉衣隔著池水嗔瞪著他,他輕薄的眉眼是只有對她,抑或所有女人皆受過,突生的猜忌在心頭翻攪。

  「上來。」砌九霄伸出手臂,黑石般的眼珠望著咫尺的她。

  曲琉衣茫然若失地凝著他爽朗俊美的臉龐,依舊是一身的錦綠袍緞襯出他身形的修長,而她早非昔日高高在上的曲琉衣了,她擰握住手心的粗繭,強烈的自卑提醒著她。

  短短的咫尺卻似天涯無際,她呆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腳遲遲無法跨出。

  砌九霄望進她的踟躕,長袍一掀,錦綠袍緞與綠湖融成一色。

  曲琉衣驚愕地摀住唇,眼定時,他的身影已在眼前。

  她的眼望不進天上的月,足下的水,卻一如彎瓢,瓢起他比盈月還亮的黑眼,比綠水還涼沁的薄唇。

  無心的雲掩住了月,砌九霄手一扯,曲琉衣便沉伏進他的臂彎,灑落的陰影懊惱地無法進入兩人之間。

  他伏首,她仰面,漾火的唇瓣互碰,抖顫的情芽綠滿兩人的心潭,澎湃的血液開出火紅的花。

  她身子輕顫,她面頰酡紅,她意識朦朧,迷離中,一朵湖畔的荷也在風中輕顫荷身,酡紅荷面,荷苞欲語還休……

  月下,池上,環抱擁吻的男女,交纏的身影在波動的水面上,翩翩起舞。

  相濡以沫的吻後,砌九霄憐惜地用衣袖擦去她臉上殘留的水珠,摟過她的身子帶上岸邊。

  偎在他懷中的曲琉衣,她的眼落回池畔的那朵荷,荷上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正迎向淡淡的夜風。

  漫步走回聽風居,曲琉衣坐在窗下,燭火在風中閃爍。

  「你為何要我來?」她咬碎矜持,心中有著些許的期盼。

  正除下一身濕衣的砌九霄,笑看了她挺立的背脊一眼,又慢條斯理地換上乾淨舒服的長褲。

  「我想念你的身子。」他無聲地來到她身後,熱呼的氣息染紅她的耳根。

  曲琉衣木然地吞下喉中糾結的苦水,她早該料到的,不是嗎?花前月下的輕憐蜜意,還不是只為了這具身子,她還以為……算了。

  「這身子已經粗糙不堪,你可以死心。」她擰握成拳,指尖輕刺手心的粗糙。

  砌九霄一把環住她的身子,厚實的胸膛燙著她身上的濕衣。

  「放開我,我身上是濕的。」曲琉衣一顫,兩手抵住他的手臂。

  「我幫你脫掉。」他靈活的指尖在衣帶襟結中穿梭,不一會兒,整件衣裳已被他扯下。

  曲琉衣又羞又急地護住身上唯一的褻衣,眉眼兒不敢向後望去。

  砌九霄黑漾的眸被她的細雪凝脂所劃亮,他伸出指尖,修長的指沿著她背脊的溝道拂過,留下一道灼熱的戰慄。

  曲琉衣僵直了背,這突來的親暱讓她慌了心神,緊凝的氣息收住不敢妄動,怕引起他更邪肆的舉動。

  他恍若明白她的心悸,薄唇硬是欺上她賽雪的背脊,恣意嘗歡,修長的兩手則繞到她身前與她的十指交握。

  「不——」曲琉衣抽開手,轉身面對他,她怕粗糙的手會被他發現,一思及,硬從潰散的思緒中搶救出一絲的理智。

  「要。」砌九霄不容她爭辯,身形緊緊地覆在她身上。

  「你……你沒發現嗎?我的手已經長繭了,不再是以前的模樣了。」她攤開手,十指在他眼前晃動。

  「那又如何?」他擒住她兩手,溫柔地將她的掌心摩挲他的臉龐。

  焚燃的火熱燒紅了她的兩頰,她全身乏力地任由他擺佈。

  及至掌心的濕潤襲來,曲琉衣才驚覺自己正躺在軟馥的床上,而他正輕咬著自己的指尖。

  輕吟一聲,她羞赧地閉上眼,不敢看他熾熱的眸子,即便早被他佔了身子,可她仍無法自若。

  「睜眼,我要你看著我。」砌九霄撫過她彎彎的秀眉,輕哄慢誘。

  她睜開眼便被他左耳上的銀光給吸引住,舉起手輕輕觸及冰冷的銀環,指尖受冷地輕縮。

  「這是千年寒銀所鑄成的,煩躁的時候,只要輕撫它,便會通體舒暢。」砌九霄帶著她的手,再次撫向銀環。

  「舒服嗎?」他貼著她的頰,輕聲問道。

  曲琉衣點了點頭,莫怪乎,他從不被忿怒給操縱。

  「唉,你把全副注意都移到了銀環上,攪得我沒興了。」他歎了一聲,大手一張,便將她納入懷中。

  曲琉衣閉上眼,帶著沉沉的睡意在他懷裡安居。

  她快活得像一隻輕盈的蝶兒,飛舞在奼紫嫣紅的百花中,風輕輕一吹,便展著翅,乘風而行。

  白日,她整理聽風居的一切,夜裡,則和衣安居在砌九霄的懷裡,細數她嘴角不時堆積的笑意,竟比十多年的次數還多。

  晚霞貼在天邊,碧草連著天際,曲琉衣舒服地躺在草地上伸展四肢後,在暮色中爬起。

  她走到池邊,輕輕撥弄著碧綠的水波,水中倒影映出一位明眸絕艷的女子正望著她直笑。

  來這池邊,已是她每日的習慣,休憩、靜躺皆可,砌九霄有他的銀環來撫平情緒,她則擁有一池碧波。

  她收回了笑,用沁涼的湖水輕潑臉龐,該回去了,今天過於貪睡,砌九霄怕已回山莊了。

  折下一截蘆葦叼含在嘴邊,曲琉衣踩著輕盈的步伐,信步走向聽風居,看著天邊幻化的晚霞,突地她心念一轉,繞到了昔日居處的灶房。

  「琉衣,你怎麼來了!」□兒一瞧見她,忙放下菜刀,起身相迎。

  她在裙側處隨意地擦了下,才牽過曲琉衣細看。「瞧瞧,才幾天不見,你益發標緻,真是羨煞我也。」

  「那還用說!」語畢,曲琉衣為自己輕易便脫口而出的玩笑話紅著臉搖頭。

  「你這姑娘,臉皮倒是挺厚地。」□兒輕拂過她嬌嫩的臉龐,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等到兩人笑聲漸歇,□兒才撫著笑痛的肚腹問道。

  「想順道將飯菜端到聽風居去。」

  自她搬進聽風居後,砌九霄便改了在飯廳用膳的習慣,要她夜夜服侍他在房裡用膳。

  砌九霄那難以捉摸的性子,竟要她與他同席,她挑眉不解,還是坐下了。有時候,他回來遲了,也不客氣地自個兒先吃,等著他進門瞧見,僅是挑著笑眼看她,而不多言。

  「咦,你不知道嗎?今兒個表姑娘來了,她許久沒來嘍,大夥兒都極喜歡這個表姑娘,所以她這回來,莊內正準備為她洗塵接風呢!」

  □兒突然摀住嘴,急急地回到灶房掀開鍋蓋,她呼了口氣,幸好,菜沒糊掉。

  曲琉衣跟在她身後,疑惑地自喃:「砌九霄有表妹?」

  「有,而且還是挺溫柔的一個人,我若是男人,見到像表小姐那樣溫婉的女子,怕一顆心早飛奔而去了。」□兒陶醉地說著。

  每個男人都喜歡她?曲琉衣的腦際浮現出砌九霄的臉龐。他也是那些男人之一嗎?她的心上恍若壓了一座山,沉重不安。

  「她美嗎?」曲琉衣遲疑地開口。

  「美?」□兒皺起眉頭,努力地在腦海找尋適當的詞彙想形容個貼切。「她沒有你的明艷動人,可她卻像細水一樣,無聲無息地流入人心。哎,我也不曉得這樣形容對否,等你自個兒看,就明白了。」□兒一時也無法說個清楚,只好要曲琉衣自己去看。

  曲琉衣別了□兒,往聽風居而行,過往的晚風揮不去滿腔的煩躁,初升的月眉照不穿眼裡的迷亂,她該去見那個溫柔的女子嗎?為誰而見?見了又能如何?

  刻意忽略,藏隱的情芽輕輕地敲著心窗,大聲地呼喊著要冒出頭,它不想再窩在幽暗的深處了!

  她摀住耳朵,不想聽進自己心內發出的吶喊,不要再逼我了,承認愛他又能怎樣?她不是溫柔的女人,砌九霄不會捨溫柔的表妹而就她的,曲琉衣,死心吧!

  她還是來了,來見那個柔情似水的女子。

  在聽風居,她片刻也坐不住,腦中不停幻化著砌九霄與他表妹凝目相對的畫面,嫉妒煽點著胡思亂想的火舌,燒向她的身,燒向她的每一根發,她無法再忍受燒灼焚身的痛楚,所以,她還是來了。

  再次撫著刻意堆砌的髮髻,曲琉衣斂整衣裳,嘴邊紮起自信的笑容,手撥開飯廳的珠簾,信步走進。

  「你怎來了?」砌九霄瞧見她,放下了手邊的碗筷。

  「我來服侍你。」曲琉衣不理他審問的目光,大眼逕自瞧著他身旁的女子。

  女子抬起頭,略微蒼白的臉龐脂粉末施,羸弱地像縷無依的孤魂,淡淡的眉枝下,嵌著盈似秋水的黑眸,乍看並不艷麗,也不奪目,但卻舒服,像一彎水,不爭不求,卻惹人垂憐。

  曲琉衣摸撫過自己蜜色的臉龐,唇邊紮緊的笑容,慢慢融化,曾企望她是個平凡的女子,可她微薄的希冀此刻正離她飛去。

  她懂了,原來溫柔就似花瓣如雨,輕輕灑在心上,不多言,一凝眼,便會望進人心。

  「她是我的表妹——舒綠戀。」砌九霄打斷她直銳的注視,微緊的喉音透著對她的薄慍。

  意識到砌九霄對她表妹的呵護,曲琉衣咬著下唇,心中飛過陣陣的委屈。

  「過來。」砌九霄推開身旁的椅子。

  曲琉衣原意圖掉頭而去,不願看砌九霄對舒綠戀展露出親暱,倔強的心卻突地一橫,順他的令,她定要仔細瞧個清楚,看他們兩人如何卿卿我我。

  「張隆,加副碗筷。」

  曲琉衣不敢望向砌九霄冷淡的眼,挨著桌邊,小心翼翼地落座。

  「霄,她是?」清澈的嗓音如飛泉,流入眾人的耳裡。

  「婢女。」在回望舒綠戀時,砌九霄眼中的淡薄盡消。

  婢女?原來他是這麼看她的,心被他木然的語氣煎熬,熬出了苦澀的汁,在血脈中與鮮血染成一塊。

  舉箸,她食不知味,濃密的睫覆住她眼中可能閃現的悲歌。

  婢女怎能尊卑不分同主人一塊用膳,舒綠戀慧黠的眼輕易地看穿兩人之間的情障。

  何必相互地折磨彼此,難道真得等到離了愛人,才獨自暗夜神傷,後悔莫及。

  舒綠戀輕蹙著眉頭,記憶中一雙冷清的眼如黑浪洶湧地襲向她來不及鞏固的心防,她擋不住,只能任憑那浪吞噬她。

  「綠戀,你怎麼了?」砌九霄見她蹙眉,忙放下筷箸,輕聲地問道。

  舒綠戀虛弱地扯出一絲笑意,她搖頭,要他別擔心自己。

  曲琉衣睨向交換著目光的兩人,無力再舉箸,嫉妒是一顆顆未經烹煮的米粒,刺人,難以下嚥。

  他們兩人的愛情已生芽、開花,她呢?她的悲哀只能在眼底徘徊,卻倨傲地無法化成淚水,恣意地落下。

  一道輕如羽毛的感覺拂上她的手背,她一愣,呆望著手背上的那只柔若無骨的手。

  「你叫什麼名字?」舒綠戀輕柔地坐在曲琉衣身旁問道。

  曲琉衣俏臉脹紅,身子一晃,手一抽,脫離她的掌心。

  她的溫柔更顯得她的狼狽,她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尤其是舒綠戀。

  「小心,傷了她,你擔待不起。」砌九霄適時地扶住舒綠戀傾倒的身子,黑眸威脅地瞇起。

  舒綠戀推開他的手,站到曲琉衣身前,堅定地望著她。「告訴我名字好嗎?」

  曲琉衣左閃右躲,仍逃不開她如影隨形的眸子,她一惱,匆匆地撇下自己的姓名。

  「琉衣,我是綠戀,很高興與你相識。」舒綠戀再次拉過曲琉衣的手,她喜歡這個將心事都袒露在臉上的女子,透明而純真。

  在其餘女子面前,她從未見過霄的情緒有過任何波動,但面對曲琉衣,他釋放出真實的自己,她明白,他對她的關懷只是習慣,可對曲琉衣時那份起伏的蕩漾,她不相信霄那般聰明的男子會不明白。

  霄和琉衣會幸福的,她相信。

  但自己和「他」呢?他愛她,可是他對她的愛,卻比不上他對權力利祿追逐的慾望,所以她走了,放他自由地追逐他的名利,不再牽絆他,讓他分心。呵,水終究還是穿不透堅硬的石。

  曲琉衣本想拂開她的手,可見到舒綠戀蒼白臉龐上的陰鬱時,手不知怎地,便放下了。

  砌九霄抿了唇,不知是因為兩個女人之間的和睦,抑或是為了曲琉衣開始懂得體恤別人而漾笑,這答案只有他自個兒知道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舒綠戀總會在曲琉衣做活兒的地方出現,聽風居、井邊、灶房、林間……總之,曲琉衣每一抬頭,便會見到舒綠戀笑盈盈地望著自己,教她惱也不是,氣也不是。

  當她說自己只是奴婢,要舒綠戀別紆尊降貴,整日和她混在一塊,沒想到,舒綠戀卻笑說自己只是砌九霄的一個窮親戚,要她別為這事介意。

  舒綠戀說自己的心上已有了一個男人的身影,霄只是表哥,要她寬心。哼,關卿底事,她才不在乎!曲琉衣口中說著不在乎,可心裡正甜孜孜地笑著。

  舒綠戀三番兩次邀著曲琉衣共賞花,齊邀月,她總在砌九霄的威脅利誘之下,心不甘情不願地黑著俏臉出現。

  舒綠戀並不以為忤,依然是水漾的笑臉,曲琉衣一見那笑頭皮便發麻,刻意擺出的黑煞臉色簡直對她無可奈何。

  她多天沒到綠湖邊了,之前,是因為不想讓自己的秘密被舒綠戀發現。今日不管舒綠戀是否跟在她身旁,她一定要去,曲琉衣信誓旦旦地暗忖。

  曲琉衣倔強地不願承認對她態度的轉變,她竟慢慢容許舒綠戀一點一滴地侵入她的生活,甚至是珍藏在她心中的秘密綠池,曲琉衣只當是自己再也無法忍耐她的糾纏而已。

  兩名女子沿著一路茂密的樹蔭,緩緩地走著,清涼的湖風穿過樹梢拂在臉上,是一片帶著涼意的鬆懈。

  到了綠湖邊,曲琉衣歡呼一聲,逕自擇了個樹蔭坐下,絲毫未盡到當主人義務,她把腳上的繡鞋脫掉,露出纖小的玉足。

  舒綠戀也不以為意,她蓮步輕款地移至曲琉衣身畔,挨著她坐下。

  「好舒服。」曲琉衣將玉足浸入綠沁的湖水中,冰涼的舒暢感通透四肢,如果可以,她甚至想全身浸入湖中。

  舒綠戀望著平靜的湖面被曲琉衣纖足點破,縐起層層的紋路,難得頑皮的她竟也學著曲琉衣將鞋脫了,將白皙的足踝深入池中。

  「好冰!」她瑟縮了下,但很快地,被解放的足踝立刻戀上那透骨的沁涼,躲在池下,不肯上來。

  「大驚小怪!」曲琉衣白了她一眼,可心中卻為了舒綠戀也喜歡這地方而暗自高興著。

  「琉衣,這兒好美,謝謝你帶我來這裡。」舒綠戀彎著柳腰,素手撥著湖中的綠水。

  「你別開心,我並沒有特地帶你來這兒,這地方我每天都來,明白嗎?」恍若心中密封心事的罐子整個被打開,赤裸裸地呈現在她眼前,曲琉衣臉頰難堪地變紅,粗著聲音說道。

  舒綠戀但笑而不語,眸光落在遠遠的粉荷上。

  曲琉衣賭氣地撇過頭去,手拿起地上的石塊,洩忿地往湖裡丟去。

  「琉衣,要牢牢抓住你的幸福。」舒綠戀垂睫斂目,看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往外擴散。

  曲琉衣手裡正拿起一顆小石塊,正欲往前丟去,一聽見舒綠戀的話,她嚇了一跳,石塊從她手中咚咚地滾入湖中。

  「霄他很在乎你。」舒綠戀收回了撥著湖水的手,定定地望著她,那細膩的眸光中透著一層愁雲。

  「他在乎我,並不代表我一定得相同地回報他,我若真愛他,這下正好乘機推你下水,一勞永逸。」曲琉衣作狀要撲向她。

  舒綠戀一愣,眼中的愁雲被風吹散,她露出一抹解脫的笑,近於自喃地說道:「好呀,我沒有勇氣做的事,你推我一把,全解脫了。」

  曲琉衣嚇了跳,她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死?」

  舒綠戀水眸一揚,對上曲琉衣緊張的美眸。「我的心早就死了。」她淡淡地說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般。

  這就是愛情的苦果嗎?那為何總是女方獨自心碎,卻對男方無一絲的埋怨,若說女人最不甘的是在分手時得不到男人一句溫柔的再見,那她寧願兩人互怨終生,也不要那句最後的溫柔。

  「你別為了一個臭男人而心生輕念,不值得。」曲琉衣抓住她的手,情急地喊道。

  「死亡,有時會讓男人一輩子惦著你。」

  「可是人都死了,惦著還有什麼用,倒不如勇敢地活下來,繼續尋找自己的幸福。」曲琉衣不認同她消極的說法,女人不該只是一味的承受,忍讓到最後,只有一顆完整的心碎成了數十塊,不值啊!

  「尋找自己的幸福?呵,女人一離開了所愛的男人,就再也不懂得什麼是幸福了。」蒼白容顏上的淒楚笑容,莫名地擰痛曲琉衣的心。

  西風壓過舒綠戀單薄的身影,她摀住唇角發出一陣輕咳。

  「入秋了,自個兒身子單薄就別逞強。」明明是關心至極,可曲琉衣卻故做不滿地叨念她。

  「我回屋裡拿衣服。」舒綠戀輕拂開落在衣襟上的落葉,準備起身。

  「免了,你這一來回,天都暗了,還是我去較快些。」曲琉衣一躍而起,衣襟上的落葉飄了一地。

  舒綠戀不及喚她,就這樣任憑她消失在樹叢間。

  她歎了口氣,望向被落葉弄縐了的湖水,湖面倒映出一名眼眸透著軟弱的女子,哀哀地回望著她。

  壓在心底深處的落寞總悄然而至,偽裝的堅強騙不了它,它像一滴墨,慢慢地擴散,漸至整顆心都絕望得染上不可救藥的黑色才罷手。

  舒綠戀閉上眼,緊緊環抱住自己,寂寞分幻成千軍萬馬,侵襲她的身子,無孔不入,無堅不摧。

  「剝——」乾燥的枯樹枝被人踩斷的聲音突兀地響在靜寂的空中,舒綠戀聞聲,迅速地收拾起臉上所洩漏的脆弱。

  「琉衣,你來……」

  在她偏過頭的同時,一雙女性的手臂推向她的身子,舒綠戀未竟的語音消失在她的唇間……

  舒綠戀毫無防備,整個人直挺挺地跌進了湖中。

  沒有掙扎,未曾呼救,舒綠戀沉入綠湖中,緊閉的雙眼始終不曾張開,不再留戀世上的一切……

  她看到我的臉了!她看到了!宜兒慌亂地喃喃自語,方才突生的勇氣在舒綠戀不經意的一瞥後,頓時消逝無蹤,只剩下滿腹的後悔和驚懼。

  怎麼辦?要不要救表姑娘?宜兒雙腳抖栗,呆望著漸漸恢復平靜的湖面。

  事情怎會這樣!她只是輕輕推一下,表小姐怎麼整個人沉入湖底,表小姐你別怪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怪就怪曲琉衣,一切都是她害的……

  恍若舒綠戀的魂魄驅趕在她背後,宜兒拔腿便跑,不敢稍待,慌慌亂亂,一路上她跌倒了數次,明知整個膝蓋都磨出血也不敢停下來。

  曲琉衣拿著舒綠戀的外衣,輕快地走向綠湖,濃密的長睫下覆蓋著盈笑的眼。

  她走到適才舒綠戀坐著的池邊,可湖邊上只剩陣陣涼風,沒看到任何人影。

  人呢?曲琉衣擰起了眉,瞇著眼巡視湖邊的周圍,忽地,她的眼被草堆中的一道金光吸住。

  她疑惑地走近草堆,驀地狂叫出聲。

  「舒綠戀!」曲琉衣心急地俯向她,手緊緊抓住舒綠戀渾身濕透的身子。

  「醒醒,我不准你為了一個男人而……」她哽咽了一聲,痛苦地嚥下了喉頭的酸意。

  「你這個大傻瓜……」她用衣袖小心地擦乾舒綠戀的臉龐,手邊傳來的冰涼,讓曲琉衣難忍心酸。「不值得!舒綠戀,醒醒,你快醒來。」她拚命在舒綠戀耳邊吶喊。

  「啊!」尖細的女音從曲琉衣頭頂上爆開。

  曲琉衣循聲望去,只見宜兒神情慌亂地指著自己。

  「曲琉衣,你竟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我要回去告訴少爺!」宜兒驚怕地慢慢後退,彷彿面對的是個殺人魔王,她悚然一驚,回頭便跑。

  曲琉衣蹙著眉看她離去,絲毫不理她的誣控,低下頭繼續輕拍舒綠戀的臉龐,想喚醒她。

  「你快醒來,別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你的愛。你傷害自己,可那人知道嗎?在乎嗎?你真是天底下最笨的女人了。」曲琉衣憤然捶打地面,雙目赤紅,鼻翼怒張。

  彩霞染紅了湖水,湖上的一朵荷,像是被血染紅般,獨自地在風中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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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0 03:08:40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莊主,就是這裡!」宜兒急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曲琉衣抬起頭,望著漸行漸近的眾人。

  「就是她,她害死了表姑娘。」宜兒指著曲琉衣,義憤填膺地大喊。

  砌九霄趨近,一見著地上躺臥的人兒時,身子急遽搶前。「放開她!」他從曲琉衣手中抓過舒綠戀的手臂。

  曲琉衣面無表情地望著他,眼前的男人冷漠地令她感到陌生。

  砌九霄的濃眉往下壓迫著眼瞳,宛如一條黑龍正踩在密佈烏雲上,炯黑的眼不悅地瞇起。

  他量測著舒綠戀的脈波後,不發一語地抱起她,未曾看過曲琉衣一眼。

  「是曲琉衣,她害死了表姑娘,她見莊主對表姑娘好,就心生歹意,嗚,沒想到表姑娘這麼好的一個人,就被她……」宜兒摀住臉龐,嗚咽地無法繼續說話。

  原本噤若寒蟬地看著莊主抱著表姑娘離去的眾人,一向平和的目光沾滿了怒意及輕視。

  「蛇蠍美人!」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

  「人面歹心——」,「最毒婦人心——」。此起彼落的怒罵聲,灌入曲琉衣的耳際,她漠然地昂起頭,掃過每一個淬著毒的目光,美絕的臉龐上是一片不可侵犯的凜然。

  「哎,表小姐好苦,害她的兇手還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嗚……」宜兒又哭又喊聲淚俱下。

  眾人被宜兒這麼一挑撥,兩名壯漢忽然衝上前來,一左一右地抓住曲琉衣,扭緊她的雙手。「我們押她回去,讓莊主定奪。」

  「對,一定要給表姑娘一個交代。」人聲沸騰,理直氣壯。

  曲琉衣半斂的眉眼遇到了□兒的目光,□兒黯然別過頭,不去看她。

  她仰望著天際,冬雪未到,她的心卻已慢慢結冰了。

  「跪下!」

  「憑什麼!」曲琉衣直挺挺地望著發號施令的宜兒,她沒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她不跪。

  宜兒避開她的眼,在心虛的作祟下,她拚命激化眾人的情緒。「大夥兒瞧瞧她一副吃人的樣子,表姑娘被她害了還不夠,她還想捉了我宜兒來補,大家可得護著我些。」

  押著曲琉衣的壯漢憤慨於胸,合力想將曲琉衣壓跪在地上。

  曲琉衣咬著牙,抗拒著肩上的重壓,可她的力量怎抵得上兩個大男人,「跨」一聲,她整個身子都被壓倒在地面上。

  「你們做什麼?」剛收完地租的總管張隆,一回來見大廳內擠滿了人,他擰眉問道。

  「張總管,您可回來了。」宜兒忙不迭地向前,眼眶微泛淚水。

  正想詢問發生何事的張隆,看清了倒在地上的人影時,驚呼出聲。「琉衣?你怎倒在地上,快起來。」

  宜兒見張隆只注意著曲琉衣,怒火更加中燒。「張總管,你別理她,她害死了表姑娘。」

  張隆扶起了曲琉衣,他聞言一愣,偏轉過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宜兒。「你再說一遍。」

  「曲琉衣將表姑娘推下水池,表姑娘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房裡,莊主正在裡頭看顧著她。」宜兒抹乾眼角的淚珠,傷心地說道。

  張隆看了默立的曲琉衣一眼,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事情怎麼發生的?」

  「傍晚時,我看見曲琉衣鬼鬼祟祟地離了主屋,往僻遠處走去,我覺得可疑,於是就跟在她後頭,沒想到走到了湖邊,竟看到表小姐渾身濕淋淋地躺在草堆裡,她一定是被曲琉衣推下去的!」宜兒口誅筆伐地指著她口中的罪人。

  她一路跟著曲琉衣和舒綠戀兩個人走到了湖邊,她躲在樹後窺望他們,過了不久,曲琉衣忽然先行離去,一時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宜兒心生歹念,想將舒綠戀推下湖,再將她救起,等她清醒時,將向舒綠戀表明兇手是曲琉衣,沒想到舒綠戀竟看見了她的臉,她只好一不作二不休,眼睜睜地任舒綠戀沉入湖底。

  可是,舒綠戀既沉入了湖底,後來怎會躺在湖邊的草地上?難道是有人看到了她的行為,乘她走後,就趕緊把表小姐救上岸來?

  「宜兒,你所說的都是真的嗎?」一道冷冽的語音突然響起。

  宜兒聽見莊主的聲音,心一驚,腳下一軟,竟跪倒在地上。

  眾人被砌九霄漫天的怒氣給嚇得膽戰心驚,身子不由自主地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

  他坐上了廳中的主座,震怒的神情,讓眾人想起了當日兀立在江上威風赫赫的景象。

  「你要敢有一絲假話,我撕爛你這張嘴。」曲琉衣冷硬地撂下狠話,她的心中有一股悶氣,她不懂為何宜兒會一口咬定,是她將舒綠戀推下河,活似宜兒眼睜睜看到般。

  「放肆!」

  砌九霄的黑眼佈滿怒潮,忿然的眉像條黑龍穿過滿空的烏雲,直向曲琉衣襲來,黑襲利爪一伸,抓破了她強掩的防盾。

  「說,為何將綠戀帶到綠湖邊,你居心何在?」砌九霄的指尖撫向左耳上的銀環,可沁涼的銀環卻無法紓解他滿腔的怒濤。

  「是她硬跟來的。」

  砌九霄掌心陡然用力一拍,椅上的把手應聲而碎。

  曲琉衣毫不畏懼,揚起目光,冷冷地睨向他。「我不懂她為何要誣賴我,但我絕沒有將舒綠戀推下池,不管你信或不信。」

  「不是你,難道是綠戀自己跳下池子。」

  「也許事實真是如此。」曲琉衣坦然地與他怒放的眸子對望。

  她瞇眼想找尋她眼裡存有的任何一絲信任,可是她失望了,黑眸裡只有狂潮怒濤,她自嘲地笑歎。「或者,最該沉入湖底的是我,而不是她,砌九霄,你說是嗎?」

  「別惹怒我。」砌九霄的呼息頓時收緊,陰沉的神情如暴風雨之前的天空。

  「難道不是嗎?此刻,無論我說任何話,你都認定我是在說謊,我再辯解又有何用?反正我曲琉衣在你的眼中就是個蠻橫任性,無惡不作的人,我早就不在乎了。」

  對著砌九霄,曲琉衣不顧一切地吶喊發洩,她所嘶吼出的每一字,都是受著鞭撻的心所發出的每一聲痛呼!

  她狠狠咬住下唇,像要咬斷曾有過的情念。

  「不在乎,會喊得如此激動?」砌九霄深不可測的眼燃著嘲弄。

  「你!」曲琉衣咬破下唇,殷紅的鮮血沿著唇角滴落下來,點點染紅了衣襟。

  砌九霄恣黑的眸子染上一層血色的紅艷,他眉睫微斂,輕啟薄唇。「你問都不問綠戀身子如何嗎?」

  「她……還好吧?」曲琉衣一愣,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舒綠戀。

  「看不出你挺關心她。」砌九霄挑起眉,冷哼聲從高挺的鼻樑中逸出。

  「我要等她醒來,證明我的清白。」曲琉衣無視砌九霄的嘲弄,刻意收拾起自己臉上洩漏的情緒,一層一層包覆在逐漸僵硬的心下。

  「很好,來人!」砌九霄一揚手,兩名壯丁迅速向前。

  「莊主?」

  「將曲琉衣押入柴房,等表姑娘醒來之後,才放人。」砌九霄一說完,兩名大漢迅速地押住曲琉衣。

  「哼!砌九霄,你犯不著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我絕不會逃,等舒綠戀醒來,我一定要你還我一個清白。」她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情念,被砌九霄無情的言辭給活生生地折斷,剩下的只有不甘被誣陷的怨氣。

  砌九霄面無表情地望著她被押下。囚禁她,是為了不讓她離去。若不將她關在柴房,他怕她在氣憤之餘,會像隻鳥兒飛出他的世界……

  在他診視綠戀時,曾發現她的身子有一股弘大的內力流入,若不是這股內力,恐怕早已回天乏術,是誰?琉衣和砌風山莊的家丁不可能有如此修為,難道是有人潛進莊中加害了綠戀,可是既然將她推下湖,又為何要救她,砌九霄百思不解這其中的原因。

  「宜兒。」砌九霄叫喚呆在原地的宜兒。

  「莊主?」宜兒凝懼交加地向前。

  「再將你所看到的一切,仔細道來。」漫天的怒火已平息,砌九霄回復冷靜的思緒,要宜兒再詳說一遍,看自己是否有遣漏些什麼。

  「是。」

  於是,宜兒又將適才的話再重說一次。

  「你說你一路跟著曲琉衣,那麼,曲琉衣的一舉一動,你應該是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嗎?」砌九霄偏著頭,銳利的目光細審著宜兒。

  宜兒困難地嚥了下口水,緊張地抓著裙裾,她害怕莊主的目光,像是會穿透人心般。

  「回答我。」

  宜兒不甚自然地點頭。

  「既然如此,曲琉衣一直在你的視線範圍之內,她為何會有機會將綠戀推下池,若有,我相信你一定會阻止她的,對嗎?」

  「我……」

  宜兒正要爭辯,砌九霄截斷她的語尾,繼續分析。「你看見的只是曲琉衣『剛好』站在濕淋淋的綠戀身旁,所以驚慌之餘,不細想,就推測綠戀是被曲琉衣推下池,你認為我說的對不對?」砌九霄將各個疑點一一擊破,眾人隨著他的剖析,才恍然大悟。

  「說不定,是曲琉衣先將表姑娘推下池,然後再踅回池邊,看表姑娘是否已身亡。」

  「這也只是你的推測,怎可因你一時的胡猜,而將曲琉衣當成殺人兇手,若是可以無憑無據地指控,那我也可以說是你宜兒先將表姑娘推下池,再誣陷給曲琉衣,你認為這公平嗎?」砌九霄字字句句都反問著宜兒,也給在座的眾人上了反省的一課。

  宜兒如遭雷極地垂下頭,不敢稍動,她怕自己一動,便會讓砌九霄識破,她不要被眾人所唾棄。

  「況且,她有什麼原因要害綠戀,曲琉衣根本沒有推綠戀下池的動機。」

  當他看見綠戀躺在地上,而琉衣被指稱為兇手時,忿怒的確取代理智,他擔心綠戀的身子,可最令他痛心的是此事竟由琉衣的任性所造成,他以為她已丟棄了任性驕蠻的劍弩,沒想到,劍弩未棄,反被她磨得鋒利,深藏在角落。

  及至她的一句不在乎,才讓他沸騰的情緒冷卻。他承認他有私心,他想為她開罪,因為他相信她的每一句話,她寧願死去,也不會說一句謊,這性子是天生的,改變不了。

  眾人在砌九霄的拂退下離去,出了門,他們開始為了適才的魯莽而愧疚。是啊!怎可因宜兒的三言兩語,而誤以為曲琉衣是兇手,琉衣的性子直挺了當,雖然有些富家小姐的脾氣,卻毫無心機,不會害人;宜兒的性子卻善妒自利,他們都吃過她的虧,怎還會輕易地被迷了心智。唉,希望表姑娘快些醒來,讓曲琉衣快些放出來,否則他們的心會日夜不安的。

  月明星稀,透過窄小窗戶的月光,僅能照射到柴房內的一個角落,緊閉的門內,只有些微的風從窄窗飄入和乾燥的柴草混成一塊。

  曲琉衣蹲伏在陰暗的一角,螓首抵在膝蓋上。

  日落月升,日昇月落,她數不清已經歷了多少個晨昏,昏望和鬱悶像兩輪上下的石磨,碾磨她的意志,日子一天天過,她愈覺心灰意冷,看不見出路。

  舒綠戀說砌九霄愛的人是她,這真是天地間最大的笑話,他若愛她,為何她不能感受到他的愛?

  愛一個人不是應該極力地保護她,為他挺身而出,為何他反而讓她暴露在狼群中,任人宰殺,而坐視不理,難道,這就是他愛她的方式?

  如果是,她無法接受。

  她徹底明白,無論她愛他幾分,他完全不能回報以同樣的愛情,她不要同舒綠戀一樣,一味的付出後,代價竟是沉潭了結。

  她不要這樣的愛,不要可悲地竟要用「死亡」才能讓所愛的男人一輩子惦記著自己!

  這樣的愛情所結成的果實,怎叫人不苦澀難嚥?

  曲琉衣極力排斥著心中最深的情感,心傷、失望,化為一顆顆賭氣的頑石,一點一滴地埋藏有關他們的記憶。

  「卡——」柴門下的一個小洞,推入一個木盤,盤上放著一碗白飯和一碟菜。

  「別再拿來了,我不吃。」曲琉衣嫌惡地將木盤推了出去,依她以前的性子,木盤早被她砸壞了。她恫嚇地威脅著外面的人。

  這些天,她一見到食物便反胃,僅靠夜晶的露珠果腹,食慾不振再加上鬱悶難消,她的脾氣已瀕臨暴發的臨界點了。

  她不會隨意地發洩在他人身上,她要一點一滴地貯存,好好地爆發在砌九霄的身上,他才是始作俑者,她要在舒綠戀清醒時,給砌九霄一個永生難忘的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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