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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四方宇]劣女戲豹[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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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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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4: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劣女戲豹 作者:四方宇

請問紀家三小姐是何許人?據聞—溫婉端莊很可人!
再問東方四少是何人?聽說—性喜漁色好狎妓!
一個自忖知書達理的名門千金,對上一個瀟灑狡猾的花花大少,
這對歡喜冤家從結下樑子以來,個性、脾氣無一不鬥,
可是當情之一字降臨時,冤家可會變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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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5:35 |只看該作者
序文   四方宇

  薔薇五百號嘍!來、來、來,這原是小作者貢獻給編輯慶賀這項計劃用的,既無緣用上,就在這與大家見面啦──。
  傲龍躍騰嘯「林」間。
  狂虎熾心話「白」首。
  孤鷹獨翔有「情」天。
  天豹縱情戲「話」曲。
  龍、虎、鷹、豹,是林白為薔薇情話系列破五百號所計劃的祝賀活動,雖然林白出版社改名為「果樹」(記得喔,「林白」改為「果樹」了),但是老字號的招牌是不會變的,老讀者的喜愛也不會變,更希望新讀者能愛戴擁護,果樹出版社會長長久久的繼續開枝散葉。
  想當初四方宇也是出身薔薇情話系列,能參與這項出版社計劃的盛舉可謂美事一樁,也希望讀者能繼續愛戴薔薇情話、花蝶兩系列,發揮你們的行動力(購書)為這次的活動締造長紅氣勢!
  還有,四方宇發現有很多人還不知道薔薇情話、花蝶兩系列屬同一家出版社,現在看到這篇序文該知道了。
  順便一提的是,四方宇在「與暴君共枕」之後就轉到花蝶出書了,連神話系列完結篇--「惡魔與天使」都出一年多了,居然還有人寫信來問,現在趁此解答,拜託愛戴的讀者,勞神一下,要看「與暴君共枕」之後的書,請往狗屋花蝶系列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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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5:5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俗諺云:「上有李姓皇族,下有東方世家。」
  「東方世家」乃京城第一大世家,歷年來經營南北貨的買賣,在當時商業繁華的景況中,其賺取的利益,可謂是富可敵國;但是最讓東方老爺感到驕傲的並非是權勢利益,而是他的膝下四子,這四個兒子個個出類拔萃,乃人中之龍,當時的民眾甚至給了東方家四位少爺獨特的稱號。
  尊龍──東方煒,他的個性沈穩、內斂,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領袖氣息。
  狂虎──東方妮,性子暴烈、衝動,在狂躁之餘,即添了一分霸氣。
  傲鷹──東方喬,人如其號,相當孤傲,行事漠然,有鷹隼般的銳利冷靜。
  俠豹──東方宇,舉止優雅,言語間卻不乏輕佻,讓人難以掌握其真偽。
  這四個封號,讓東方老爺笑得合不攏嘴,百姓們對東方世家推崇備至,卻也為四位東方公子帶來了不小的困擾。
  天底下,到底有什麼事能難倒東方家四位公子?
  那就是「成親」!對一般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件稀鬆平常之事,但是對四位公子而言,這簡直要比殺頭更令他們難受。這些年來,東方老爺可說是想盡一切辦法要讓四兄弟娶妻生子,父子五人之間的鬥法始終不曾間斷過,不過老爺子雖然精明,但四位公子亦不是省油的燈,總是能在最後一刻躲掉相親,每每都將東方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
  話說某日,東方老爺氣憤非常地對著僕人喝道:「來人!把那四個不孝子全給我帶過來!」
  不一會兒,排行第二的東方妮人已出現在大廳門口,他三步並兩步地衝到東方老爺面前,以嘹亮的嗓門問道:「老頭!有什麼好事?」
  東方老爺尚未回話,只見老大東方煒緩步走進,開口道:「二弟,爹今日找我們必定是有要事,你這麼搶話教爹怎麼回答?先坐下來,等三弟、四弟到齊了,再聽爹說個分明。」
  話甫說完,他眼角一瞥,便看見老三東方喬手一揮,袍子一揚,已悄然入座。
  東方妮見狀,立即走向東方喬,親熱地攬上他的肩頭道:「三弟,你這二十幾年來,老是這張冰塊臉,我真想看看你到底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你放心,我再怎麼失控,也不及二哥暴怒時的萬分之一。」東方喬淡淡開口,俊逸的臉上是一抹溫文爾雅的笑。
  言談間,若四東方宇已經手搖折扇,打著呵欠懶洋洋地走了進來。「我說爹,到底有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瞧您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放輕鬆、放經松……」
  東方老爺哼的一聲,跟著大聲道:「阿福!把張家送來的紅蛋分給他們四個人!」
  四兄弟每人手裡拿著紅蛋,面面相覷,心知大事不妙了。這已經是這個月來老爹第三次叫他們來拿紅蛋。想必又要將他們早已成年卻尚未娶親,讓他無法抱孫子的事再叨念一遍了。
  眼看東方老爺就要開口罵人了,東方字搶先一步開口道:「老爹,您別生氣,我知道您要說什麼,就讓我來代勞吧!」
  東力宇轉過身來,面對其它三位兄長,擺出老爺的威嚴喝道:「你們三個不孝子,也不想想爹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連個媳婦的影子都沒瞧見,更別提孫子在哪了!」
  東方宇話還沒說完,就被東方老爹敲了一記響頭。「這哪裡有你說話的餘地,你也是不孝子之一,你今年也二十有四了。」跟著他將手指向東方煒道:「你、你、你──最不應該的就是你!身為長子,今年都二十七歲了,至今仍未娶妻,怎麼為弟弟們做個好榜樣?」
  東方老爺說著說著,眼角瞄到其它人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他更生氣了,跟著開口繼續罵道:「你們幾個也別幸災樂禍,你們兄弟只不過各差一歲而已,總之,你們今天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
  四人一聽完父親的話,皆欲辯解,不料東方老爺又立刻接了下去。
  「什麼都別說了!我今天去了城西王尚書那裡,他的千金我很中意,我明早會去定下這門親事,今晚之前,你們四個不管誰都好,推一個出來和王家的千金完婚。」話一說完,東方老爺氣呼呼地拂袖離去。
  四兄弟對望一眼,心裡各自有了打算。
           ※        ※         ※
  新娘子!東方宇環胸靠在窗邊,望著一輪明月,不禁浮起了一個深烙於心的清秀臉蛋,紅通通的臉頰配著一雙靈皓的大眼,流洩出的是一股彷彿用不完的精力,永遠朝氣勃勃的。
  他一笑,優美的唇色襯著器宇軒昂的神韻,瀟灑中透顯幾許狡黠。「看來是該去找那小丫頭了,等了這麼多年,可不容她再躲了!」
  清亮的月色下,東方字向來懶洋洋的神情中,笑得好不詭異。
           ※        ※         ※
  翌日清晨,東方老爺喝著清粥,吃著昨日張家送來的紅蛋,心中得意洋洋地想著:「昨日那一招可說是『破釜沈舟』之計啊!這四個兒子雖然個個古怪,但是經昨晚這麼一逼,總會推出一人來完婚吧,嘿嘿,這下子總算快有孫子可以抱了!」
  正當東方老爺沈醉在抱孫子的美夢中時,家丁阿福面色蒼白地衝了進來,慌亂地開口道:「老爺不好了!四位少爺全都留書出走了!」
  霎時,一陣睛天霹靂,打碎了東方老爺的美夢,也震落了他手中的紅蛋。那紅蛋在地上「咚!咚!咚」滾了三圈之後,停在阿福的腳邊,彷彿正冷冷地嘲笑著東方老爺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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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6: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富麗典雅的大廳裡是一片熱鬧的景象,應中的舞姬們恣意的舞動玲瓏身段,揮灑奔放的熱情,兩旁充斥著與客者的飲酒划拳聲,還有撫琴吟詩的娛唱聲,更有鶯鶯燕燕的調笑聲,這聲聲交織的音效,不難想像裡面是如何的縱情享樂,而這一幕幕的歡宴之景,也完全映在窗外一雙靈皓且微帶薄怒的瞳中。
  「大哥真可惡,將我一個人丟著來這逍遙,而且還拖天沐哥下水,差勁死了!」十二歲的紀嫣兒潛伏在窗口邊,目光緊鎖靠主位旁的兩名男於,當那個斯文俊秀的男子也正是她的大哥紀崇,硬拉著一旁豪獷魁梧的伊天沐連連乾杯時,她怒眉自語。
  從下午她吵著要兄長帶她一起出門,結果來到這座聞名江南的豪華大宅「澄園」後,急著赴約的兄長便將她交給總管照顧,一整個下午沒見到人影,悶極無趣的嫣兒使計擺脫丫鬟們後,溜到了這笙歌享樂的宴會大廳。
  「大哥難道不曉得,天沐哥會是他的未來妹婿,自己荒唐就算了,怎麼可以如此罔顧妹妹的幸福。」
  縱然對伊天沐是她的單相思,但這封紀嫣兒而言都不是問題,早在她八歲那年因與隨行的老僕人走失,差點流落人口販子之手,而為伊天沐所救後,就為對方那剛毅恢宏的英雄風采深深傾慕,當下她就對天立誓──「不管任何阻礙,今生定要做伊天沐之妻!」雖然目前她心目中的英雄只當她是個小妹妹,但再過幾年她及笄之禮時,就如同那些盛裝的女子般,是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女,屆時,對方一定會注意她,所以她時時刻刻都警惕自己收斂本性,努力成為一個善良端莊且知書達禮的女子(在小嫣兒心中,英雄身邊的紅顏就該如此),好匹配她心目中的英雄。
  這時一個嬌艷的舞姬端酒朝紀崇和伊天沐相敬,且一雙勾魂媚波直往伊天沐昂魁的身軀瞟去,而紀崇竟開玩笑將這個舞姬往伊天沐懷中推去,讓向來剛正的伊天沐驚慌的避開。
  「大──過──分──了!」窗外的紀嫣兒早已呲牙咧嘴。「死大哥、臭大哥,今天你敢回家,我就要你像踩進地獄一樣!」垂肩的髮辮因主人氣脹的小臉蛋而搖擺,拂蕩在紅通通的雙頰上,更顯那盎然的氣勢,就見伊天沐揮退舞姬後,責備的目光看向好友,而紀崇則是吊兒郎當的聳聳肩,還大笑地拍拍他,彷彿他太大驚小怪了。
  見此,紀嫣兒更是冷哼。「大哥自從結交那個縱橫煙花地、玩遍柳巷街的大狎(俠)豹東方宇以後,整個德行都變了,說起來,一切都怪那個無節操品行的東方四少!」
  在紀嫣兒口中,天下知名的「俠豹」東方宇,簡直是人神共憤的名詞,因為從大哥紀崇和伊天沐為朝廷辦案,而認識這個花名在外的東方四少,進而結為至交後,只要東方宇來到江南,紀崇和伊天沐便常到「澄園」,甚至三人連袂離開江南好一段時間,這對心繫伊天沐的嫣兒來說,見不到心上人是難受極了,所以一講起東方宇,紀嫣兒就咬牙切齒的想釘稻草人下詛咒。
  「只是……大廳上到底哪一個是東方宇?」窗外的嫣兒歪著頭搜尋廳上的人,有些不解高位上那一開始就空著的主位,主人究竟在哪?
  這個天下第一世家,東方家族中的老四東方宇,因負責南方事業且掌握了江南大半的經濟命脈而名震當今,而最為眾人津津樂道的,除了他第一世家的出身背景和非凡身價外,還有他經常協助官方圍剿山賊流寇,尤其在那看似優雅的舉止和漫不經心的輕笑下,卻有著能在眨眼間就撂倒敵人的敏捷身手,因而被世人冠上「俠豹」之美稱。
  然而,這個以「俠」聞名天下的東方宇,同時也是江南各個煙花妓館的嬌客,且只要有紅顏佳人美酒相伴的地方,絕對少不了他老兄的足跡相印,只要他人在江南,那麼整條花街上之喧嘩鼓舞簡直像過年節慶般熱鬧,其性之風流、好玩之名聲,簡直比他「俠豹」的稱號還要震撼江南,所以在江南的大街小巷,無不流傳關於著這個東方家的老四各類荒誕不經的傳言,簡直是平民百姓茶餘飯後切磋謠言最好的話題。
  「我聽人家說,只要那個東方四少一來,『澄園』就夜夜笙歌的通宵達旦,簡直荒誕無恥。」嫣兒撇嘴說著,很是輕蔑,毫不留意週遭。
  「好看嗎?」一個懶洋洋的腔調在她身後響起。
  被這聲音嚇一大跳的紀嫣兒,駭得正要跳起,卻馬上被來人的蒲扇大掌當頭一壓──。
  「你幹什麼?好痛喔!」差點曝光的身軀馬上又跌回地上,嫣兒摸著摔疼的屁股痛叫。
  「噓。」一個少年男子也隨之蹲到她身邊,且伸出食指放在唇上,朝她噤聲的示意。」小心被裡面的人發現了。」
  這個警告果然讓嫣兒緊張掩唇的四處張望,確定無異狀後忙又起身藏好,她打量眼前的男子,小心地降低聲音問:「你是誰?在這幹麼?」
  只見來人一身月牙色的錦緞華服,面容俊逸高雅,漆邃的瞳顯得有些懶洋洋,看來瀟灑的氣質,襯著唇邊那抹彷彿永不離唇的微笑,反透出一抹邪氣的輕佻。
  「做跟你一樣的事!」對於她的問題,對方巧妙回答了後者,且支著下巴露出迷人的笑容,響應她的神情是有趣的。
  對這種氣質長相的男人,紀嫣兒是最沒好感的,因為活像各種民間傳聞中騙財又騙色的登徒於,沒有忠厚老實的相貌,更甭談任何一點英雄氣概,本不想理睬的打算蹺頭去也,卻在聽到他的回答後,將興致又拉回,雙眸大亮地問:「你也是來偷瞧那個惡名昭彰的東方四少呀!」
  「惡名昭彰的東方四少?」俊雅的男子好玩地搓著下巴。「你說的是『澄園』的主人東方宇。」
  「廢話,在江南還有哪個人叫東方四少。」嫣兒對這個沒啥好印象的人,又因對方的笨添上幾分。
  「是在下愚昧了,小姑娘認得東方四少,可是有事找他?」他搓著下巴的手指改為輕敲,努力思考這話題中的主人,何時與這個小女孩有交集。
  「誰要找他呀!」彷彿聽到什麼不堪入耳的話,紀嫣兒翻翻白眼。「我根本不認得他,只是好奇,聽傳聞說他是個長相和個性都很差的人,才很想看看。」
  「長相和個性都很差的人!」男子挑挑眉,又問道:「那傳聞都怎麼說的?」
  「傳聞說的可真實了!」終於說到問題核心,小嫣兒很熱誠的主動靠近對方,善盡渲染之責。「人人都說東方宇長得獐頭鼠目、輕佻無恥、卑鄙下流、無節操、敗人格,再加上平時縱慾過度,總是帶著一副病入膏肓的臉色,話一說就喀血,風一吹骨就搖,簡直就是一副苟延殘喘德行,我看這個東方四少一定帶不可告人的隱疾,當然最後一句是我的推論。」她一氣呵成,毫無滯礙,末了還昂首附註道。
  「嘩,真是不得了的真實傳聞。」對這篇出自小女孩之口的評論,其流利的程度讓男子有短暫的屏息,繼而嘖嘖有聲的搖著頭。「沒想到東方四少長得這麼……驚險,健康這麼……不樂觀,真是活得辛苦又危險吶!」
  「什麼活得辛苦又危險,那叫自做自受,活該有報應!」嫣兒嫌惡地道。「三天前,隔壁的眉眉才對我說她們家的丫鬟阿秀又聽隔壁的李四叔說,前不久有人見到那個東方四少,活像個骷髏一樣顫巍巍地走在街上,就像這樣!」她舉起雙手,吊起雙眼,很盡責的把活殭屍走路的樣子抖給他看。「而且聽說那副骨瘦如柴的樣子,好像只剩一口氣了,我看,天遲早收了他!」她繪聲繪影地說著,彷彿親眼目睹過。
  「剩……一口氣的人,還能走在街上呀,幹麼不在家躺著。」男子響應的比出一根手指,不敢置信道。
  「所以說呀,什麼德行的人到死都還是那種齷齪樣,他都剩一口氣了耶──」嫣兒也再次強調的比出食指。「居然還去飄香樓,你說下不下流!」
  「飄香樓?」剩一口氣的人去那做什麼。
  像明白他的疑惑,嫣兒一揮手道:「哎呀,就是妓院嘛,你看那個東方四少,快死了都不忘要嫖妓,真噁心!」
  「飄、香、樓,是──妓院呀!」他不確定地再問一次,不懂一座知名的飯館何時變成煙花之地?
  「當然是呀,我聽大哥說飄香樓經常出入各路人馬,三教九流喝酒喧嘩的,而且那個東方宇能去的地方還有好的嗎?」嫣兒送他一記白眼,對他連以此類推的道理都不懂,感到受不了!
  「喔!」他彷彿明白的點頭。「沒想到姑娘小小年紀,不但口才流利,還博學……多聞呀,真是小覷了姑娘。」
  「哪裡,你過獎了。」嫣兒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也不曉得是不是她多疑,怎麼覺得對方講這句話時,眸中的神情像笑得厲害。
  就在嫣兒還要講話時,大哥紀崇的聲音很清楚的傳來。「我說東方四少,你那愛惡作劇的本性可不可以收斂一點,至少別用在我妹妹身上。」
  嘎!東方四少?嫣兒的笑容頓僵。
  「東方宇,身為主人你已經遲到很久了,裡面一堆客人你不去招呼,在外面戲弄小嫣兒做什麼!」伊天沐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裡面哪有外面好玩呀,紀崇老弟,你這妹妹可真逗人呀!」俊雅無倫的男子,也正是人稱東方四少的東方宇,手指敲敲嫣兒完全怔住的臉蛋,笑得輕佻又惡意。「喂,怎麼不說話了,你應該挺伶牙俐齒的嘛,怎麼見到了那個苟延殘喘、身帶隱疾、剩一口氣的活骷髏東方宇,你反而像個小白癡。」他大笑不已的說著,傳言少說一樣的是,損人刻薄也絕對是他的劣根性。
  於是,十二歲的紀嫣兒初見東方字,這一幕成了永難忘懷的恥辱。當那刺人的笑聲沒有停歇之意的迴盪在耳中時,她壓抑的本性決堤,轉頭就朝著放在頰邊的手指猛一張嘴,用力咬下──。
           ※        ※         ※
  哇──。
  午後的時光中,嚇人的叫喊從紀家傳出。
  「小姐、小姐,快醒一醒呀──」丫鬟春日在旁用力搖著伏在桌案上睡著,鐵青著臉也還沒醒來的小姐。
  「哇──」再次尖叫後,桌案上的人兒終於驚醒,且心魂未定的餘音繚繞。「哇……哇……」
  「別哇啦,小心把老爺吵來了!」春日急忙道,紀家老爺的嘮叨和動輒長篇大論的精神訓話沒人受得了。
  這句話果然讓茫然中的主人真正清醒的閉上嘴,但見她擦著額上的汗,吁口氣道:「又夢到了,真是永遠的夢魘。」
  在陽光透過窗欞的拂照下,十六歲的紀嫣兒已是娉婷佳人,清秀的麗顏嬌柔可人,並非令人驚艷的美,卻有著一股甜美的氣韻,在靈活的瞳眸下,像是朝氣又像是無形中透出的活力,總引得人佇足回眸,想細看這份特別的神致。
  「小姐,你該不會又要到幾年前在『澄園』和那個東──」「哇──」不待她說完,嫣兒就掩著雙耳再次大叫。「不要說出那個名字,污我的視聽、穢我的心靈──」「好,不說、不說,你先喝口茶,鎮鎮心神吧!」春日趕緊將茶端給她,自從四年前她的主人發生了」澄園」之辱後,只要一聽到或提到和東方四少有關的事,她絕對是這副歇斯底里的模樣。
  紀嫣兒一接過茶就仰首猛灌,彷彿要將方纔的噩夢一股腦兒嚥下,送到肚子去消化。
  「小姐!」對主子這種沒氣質喝茶法,俏丫鬟春日的聲音很尖銳的傳來。「請就杯沿小口啜飲,知書達禮的千金小姐,無論任何時候都一定有合宜的舉止。」
  嫣兒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不過就杯茶,難道在自己房裡喝杯茶都不能隨興,這麼假幹麼!」
  「隨興!」春日柳眉一挑,數落著。「風度禮儀不從小處做起,是很難成為一個大家閨秀的風範,做假也好,佯腔作勢你都不會嗎?」
  「佯腔做勢!」嫣兒的聲音逐字高亢。「我幹麼要,在本小姐的認定裡,合宜的進退可以叫禮貌,有別於禮貌之外的叫冒失,超出冒失的叫粗魯,比粗魯低一級的叫沒水準,連水準都沒的叫低下,低下都構不上的就叫虛偽,連虛偽都不會的就叫佯腔作勢嘍,這麼一個倒數上來的等級,你竟要我一個堂堂的千金小姐去屈就?哼!」她揚鼻冷嗤,紀府上下人盡皆知,在府中言行最為獨特的是三小姐紀嫣兒,她若罵起人來,其滔滔不絕之程度簡直像呼吸般無礙。
  而對這番長篇大論,春日只是橫她一眼,淡淡地道:「那麼請問,對一個身負老爺、夫人涕淚懇求,一定要好好幫助主子成為名媛閨秀的小小丫鬟而言,結果這個主人是──合宜的進退沒有,冒失的儀態具備,粗魯的舉止常犯,沒水準的事即將,且快要朝低下邁進,又不會虛偽,還連佯腔做勢都屈就不來的千金小姐,麻煩請用力告訴這個可憐、苦命的丫鬟她該如何著手會比較好,或許直接跟老爺、夫人請示比較快,奴婢現在就去請老爺和──」」話又說回來──」不待她說完,嫣兒很適時的插話進來,且唇色彎出謙恭的線條,笑容更是可掏。「人生在世,能屈能伸也是一種做人的道理,我既能伸,當然也一定很能屈,不就是佯腔做勢嘛,剛剛忘了說,我最愛佯腔做勢了。」
  隨即,她端出了歷年所培養出來的高雅氣質,櫻唇啜杯沿,纖纖玉指輕握杯身,婉約的儀態、低斂的眉宇,出塵的就像名家筆下的仕女圖。而這一場口舌之爭,也可以看出主子縱然連喝杯茶都能嚼文弄詞,貼身丫鬟的功力也不遑多讓!
  世人都知道,在江南,紀家是幾代祖先為官的傳統之家,歷代以來一直是官腔的保守,直至近代的紀家人跨足經商後,才讓整個封閉的家風活絡了起來,傳至這一代的紀家兒女,長子紀崇英朗高才,與當今第一世家中的東方宇在江南同享齊名,長女紀蘭倩更是個精明能幹的女子,一年前下嫁兩廣武林盟主岳定翔,而妹紀嫣兒「據傳」是個容顏端秀的溫婉佳人(對外的假象),就連貼身侍女柳春日,姿色才情都不在主人之下;於是一個機伶的主人,再加上一個手腕靈活的貼身侍女,這對主僕聯手起來簡直是佯腔做勢的最佳高手,一搭一唱的無可匹敵。
  因此在江南,紀家一門彷彿專出俊傑才女,也是豪門巨賈們極想攀親的對象,光這三個子女就讓好面子又喜炫耀的紀家老夫妻驕傲至極,全然不想正視女那人盡皆知的完美名聲,根本是粉飾出來的,私底下的性情真可媲美脫韁野馬。
  「你要記得,知書達禮的名媛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定有進退合宜的禮數,再怎麼心情不高興,你平時的真面目可千萬則露出來,否則辛苦建立起來的聲譽毀了,還會讓很多人留下刻骨的噩夢。」春日雖說是貼身侍女,但在年齡上要長了紀嫣兒二歲,所以對外她是笑臉迎人的為自家主子打好關係,私底下卻像個嚴格的老媽子,盡力督導主人的言行舉止。
  「什麼叫我平時的真面目。」紀嫣兒柳眉盡豎的跳起,插腰喊著。「這不是普通的侮辱耶,不但侮辱我的表面,還連我骨頭都一起侮辱進去,你可知道下人踰矩,主人是可以施懲戒的。」
  「說得好!」春日瞇著那不動如山的表情,道。「但不知這糾正主子的失誤該有何懲戒,奴婢這就去請示老爺和夫人,看看──」「話再說回來──」一如以往,只要扯上老爹和老娘,她馬上綻放最識時務的笑容。「我是個親切和善的主人,懲戒人的事,我是最不擅長了。」嫣兒在心中縱然咒罵百遍,唇角拉開的弧度卻很完美,誰教老爹囉嗦頂多煩人,可是如果和哭功兼嗲功了得的親娘一起轟來,保證會讓人有了無生趣的錯覺。
  「那就謝過小姐的寬宏大量。」春日滿意頷首,轉身便要收拾被主人睡亂了滿桌的筆墨紙張,突又道:「還有,有教養的名媛小姐是不會有背後做鬼臉的行為,我想天沐少爺不會喜歡一個幼稚、無知、可笑的笨丫頭,希望小姐戒之、慎之!」
  她雖未轉身,但那一句句像利刀般的話,對正拉開臉頰吐出舌頭的紀嫣兒無疑是一箭穿心。
  「當然、當然,這麼無聊幼稚的行為我是絕、不、會、做!」紀嫣兒獰笑,既然春日的話無法做出反駁,只能忍住快衝起來的本性,用力抓起一旁的杯子,切齒的在杯沿磨牙。
  「那就請小姐整理一下,方才老爺遣人來傳話,要小姐到前廳去。」眼角瞥見負氣高嘟著嘴的主子,春日掩嘴竊笑,心中很明白要治住這個潛藏著野馬性情的小姐,最好的方法就是抬出伊天沐,這個自幼就讓紀嫣兒極為仰慕的英雄人物。
  「又要幹什麼呀?」嫣兒毫不遮掩的打個大呵欠,伸伸午睡剛醒的懶腰後,無趣地支著下巴。
  「腳放下!」眼尖的春日對正要蹺起右腿屈膝而坐的小姐嚴聲道。
  「嘖!」她嘴一撇,識相地放下腳,伸著小指掏掏耳朵後又彈了彈,一副看來很……隨興,很……閒散,也很……沒氣質!
  對她這副端坐沒幾分又打回原形的樣子,春日揉著頭痛的額角,決定先睜隻眼開只眼,改天定要給個好教訓。嚴格說來,她家小姐大致上還可沾上名媛淑女的邊,細節上就……再研究了,尤其對各類英雄美人的故事相當著迷,所以自幼便立志嫁英雄,而一身豪邁氣魄的伊天沐,絕對是嫣兒心目中最崇高的英雄形象。
  「大少爺今天會從長安回來,老爺和夫人要小姐到前廳去。」
  「幹麼,他是皇帝呀,回來就回來,又不是第一次出遠門,還要全家迎接。」
  紀嫣兒無聊的剔剔指甲縫。
  「聽說少爺今日會帶回貴客,老爺和夫人要你到前廳撫琴奏樂一曲,表示紀家待客的誠意。」
  「有沒有搞錯呀,我是名門閨秀可不是陪酒的風塵女,客人來就來,關我屁事,還要我去負責娛樂,甭想!」嫣兒粗口罵道,「好,那勞駕小姐親自到前廳對老爺、夫人說,想我紀嫣兒彈首曲子,大家作夢比較快!」春日涼言涼語。
  「你不要老拿爹娘壓我,本小姐是孝順不想有忤逆老人家的舉動,可不代表任何事我都會乖乖的逆來順受。」說著像挑釁似的,偏屈腿坐出流氓樣,神情定「你奈我何」的得意。
  「什麼逆來順受呀!」門口傳來了嬌脆的嗓音。「嫣兒,你爹在前廳都等得快發火了,你這孩子還在房裡磨菇,真是……」
  一個風姿綽約略顯豐腴的美婦,在兩旁婢女的扶持下,儀態萬千的走進,卻在看到愛女的坐姿時,整個人僵住!
  「夫人──」左右兩旁駭叫的趕快扶住身形搖晃快昏厥的美婦。
  「太……可怕了……這真是太可怕了……我的小嫣兒怎麼會有這樣的舉止……」唸唸有詞的紀夫人被扶到椅子上坐,神情之蒼白與恍惚像受到極大的打擊。
  「夫人,你先喝口水。」春日趕緊端來熱茶,不忘冷瞪肇事者一眼。
  嫣兒吐吐舌頭,誰叫她的親娘,脆弱的神經和圓潤的富態不成正比。
  兩個隨侍的婢女,一個熟練的負責推拿,一個拿圓扇替主人搧出提神的涼風。
  「天呀……我在作夢……否則怎麼會看到……」紀夫人捏緊在心口的手絹,低低哎哎的飲泣,只要不想面對的情況,她一律以呻吟或昏倒來解決。
  就在她將平日最喜愛的角色,「弱不禁風」演上手時,一旁已傳來愛女平時那柔悅的輕喚聲。
  「嫣兒呀……」紀夫人忙伸手抓住來到身邊的女兒。「剛才──」「娘!」寶貝女兒的聲音高亢一喚,握住她的手道。「你病了!」
  「我病了!」紀夫人詫異地張大了嘴。「可是那──」「幻覺!」愛女替她做最好的註解。「一切都是幻覺!」
  「幻覺?!是……是嗎?」紀夫人看向隨侍的貼身婢女。
  而左右婢女在紀嫣兒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絕對頷首,從不多招無謂麻煩上身。
  「人一生病精神就差,連幻覺也來了,明日女兒親自為娘熬藥膳,補補身子。」輕柔悅耳的軟調,再加上關切的眼神,此時的紀嫣兒正是平常對外供人崇仰的紀家三小姐模樣。
  「乖女兒,還是你貼心,娘還真不捨你嫁出去。」紀夫人感動地道,一如往常,只要有理由,無論多荒謬,她馬上可將不想面對的情況自動遺忘。
  而紀嫣兒就像每一個聽到婚嫁之事的小女兒般,總是帶著嬌嗔的害羞,垂著蝶首道:「女兒才不願嫁呢,女兒要一輩子侍奉爹和娘。」台面上是這些話,心裡卻自傲地想:很好,在書卷或戲劇裡,那些名家千金總是講著這些冒疙瘩的台詞,滿噁心的,可是對她的娘一定很受用。
  果然,紀夫人激動的只差沒潸然淚下,一把將心肝摟入懷中,「傻丫頭,女兒家長大了總是要嫁的,娘再不捨,也不可能留你一輩子。」
  「娘!」紀嫣兒也充滿感情的回抱住母親大人,不忘沾些口水往眼上抹,這時候總要眸眶含淚才逼真,隨即看到站在一旁搖頭的春日,她賊笑地比出一個擺平的手勢,不理會春日那歎氣的表情。
  「嫣兒呀,娘知道你孝順,常跑佛剎古寺求菩薩保佑爹娘健康,可是近來日頭挺毒的,要曬病了可怎麼得了,聽話,別老往外跑了。」紀夫人拍拍愛女那細嫩的臉蛋兒。
  「什麼!」紀嫣兒不得了的大叫,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控,硬擠出敷衍的笑容。「女兒掛念爹娘的身體安康嘛,而且禪寺的主持也說女兒佛緣深厚,再說女兒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娘別擔心了。」
  開玩笑,平日要扮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夠辛苦了,這是唯一可假名義跑出去野個夠的機會,怎能失掉!
  「真虧你有心。」有個孝順的女兒,紀夫人開懷又陶醉地說。「娘是怕你皮膚曬壞了,看看為娘,就是少曬那些毒死人的日頭,才能讓那些老姊妹們說,歲月一點都沒有在我臉上留下痕跡呢。」
  「當然,它們只留下了體積。」嫣兒撇著唇色。
  「什麼?」
  「沒什麼!」面對母親,她永遠綻出最甜美的笑靨。「娘你天生麗質,身為你的兒女,我們真是好福分,才能擁有這麼好的遺傳。」
  「好、好,不枉娘把你們這三個兒女個個生得這麼人模人樣的。」有個嘴甜的女兒,絕對是母親最驕傲的虛榮。
  「是呀、是呀!真是辛苦你和爹了。」嫣兒燦笑的漫應。
  「好啦,記得待會兒到前廳來,你也知道,你爹就是愛炫耀自己這個寶貝女才藝高,尤其今天這個貴客可重要了,別讓你爹失了面子。」紀夫人揮揮手絹叮囑。
  見到母親終於要起身離開,紀嫣兒趕緊乖巧地道:「女兒知道了。」
  「夫人慢走。」春日也在一旁恭送,卻見身邊的紀嫣兒竟朝前方人拉著鬼臉,舌頭上下擺動的就是一副「怎樣、怎樣,你沒看到吧」!
  竟在夫人身後做怪!春日警告的皺眉,紀嫣兒偏故意擠著五官,還一腳踩上椅子,撥開衣袖現出少女那不該隨意展露的粉嫩臂膀,活像要鼓肌肉的示威響應。
  「對了,女兒呀,你二姊有捎信來說,過幾日她……」才走到門口的紀夫人突又笑著回頭,將這一幕很準確無誤的接收入眼。
  「夫人──」婢女嚇人的驚呼隨著紀夫人直直倒下的身軀響透紀家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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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紀嫣兒想盡辦法延遲到前廳時,人已擺脫春日的監視溜到後庭園來。
  「『擋災』、『去邪』,快點出來──」她在庭園的林蔭小徑上引頸高喚。
  一雙美目小心看著草叢裡,是不是有愛犬「擋災」的蹤影,抬頭更是仔細搜尋茂盛的枝葉間,寵猴「去邪」有沒有藏匿其間。
  「『擋──』」就在她要再呼聲大叫時,一團黑影快速的從前方迎面撲來。
  啪地一聲,一個毛絨大物貼上紀嫣兒的臉,結結實實的將她五官罩住,毛絨絨的四肢也隨即抱住她的頭。
  「吱!吉吉!」熱情的猴子很高興地將主人的頭當樹攀附。
  當它爬到主人那梳挽得一絲不紊的頭頂時,不忘給對方一個同類的對待,撥開頭髮抽絲抓虱子。
  「我說『去邪』……」嫣兒潤潤唇,不想好言以對,卻在看著額前那一絡一絡覆下的髮絲時,升起了剝猴皮的衝動。「本小姐美麗的頭髮不比你那雜亂的猴毛,無需費心,給我滾下來!」
  她猛然抓下頭上的猴子,沒好氣地問:「『擋災』去哪了?」
  「吉!」刁猴扁出一排牙齒響應。
  嫣兒柳眉一挑,卻不忘先定眼瞄著週遭,確定無人後,才一把掀起潑猴額上的繩圈,凶光畢露的大罵。「他媽的,本姑娘不扁你,你騎到我頭上當老大,哪天我把你身上的猴毛剃掉,只在頭上留束沖天炮,一腳踹你到同類中,看是你囂張還是我得意,再惹我,就讓你連虱子都沒得抓!」
  「咕──噗──」「去邪」懸空的四肢划動之餘,不忘朝恐嚇的主人吹起個口水泡泡,展現它的威武不能屈。
  擦掉一個彈到臉上的口水泡,紀嫣兒扯唇。「好、很好,人家說物似主人形,你這死潑猴既然學不來我這溫柔婉約的模樣,本姑娘就打到你像──」她揮手一揚,「去邪」吱聲大叫!
  然而想像中的一頓好打沒下來,就見紀嫣兒原本高舉的手用力揉著額頭,懊惱地自語。「天老爺,我幹麼跟只蠢猴子廢話!直接剖了猴腦燉湯,再挖了這雙賊溜的眼珠曬乾,然後把這身猴血給老爹配藥酒,從頭到尾都不浪費,這才不枉我養了四年的精力,真是好主意!」
  像這種時候動物最好不要太有靈性,聽不懂會比較幸福,否則就像紀嫣兒手上這只縮成一團的猴子,被主人寒笑的眼瞪得直發抖。
  「早知道叫招財進寶還實際點!」紀嫣兒冷哼道。
  當年「澄園」一辱後,她便認定自己運勢不好,於是養了這一犬一猴,特別取了「擋災」、「去邪」,想要未來運如此名,平安大利,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再見到那討厭的人,因此無論到哪總帶著這二隻她認定的吉祥物,沒想到刁猴「去邪」老要欺負小玩犬「擋災」,每每互相示威追逐,原想讓寵物隨性自在的紀嫣兒,近來卻很想以籠子關他們一輩子。
  「『擋災』呢?」她殺氣滿臉的直逼眼前的猴崽子,這次不待手上的「去邪」有任何反應,紀嫣兒就聽到一陣斷續低微的狗嗚聲。
  她不解地循聲望去,隨即駭然大叫:「這、這怎麼回事?『擋災』怎麼會在……亭子頂!」前方靠湖邊的一座小亭台,一隻褐白毛色相間,且尾彎高翹,身長約一截手臂長的小犬兒,正畏縮的捱在斜滑的頂簷,隨時有落水之勢。
  而「去邪」趁她這一愣的當頭,趕緊掙脫箝制,待主人想再擒來,矯捷猴影已躍上樹林消失無蹤。
  「臭猴子,等一下不招待你一頓刑求大餐,主人換你當!」紀嫣兒怒不可遏的握拳切齒。
  「去邪」最會做的,就是欺負身形小的「擋災」,經常把這隻小玩犬抓至高處戲弄。
  「『擋災』撐著點,千萬不要掉下來,我來了!」紀嫣兒大聲安撫,趕緊跑到最靠亭台邊的大樹,用力拉起袖子撩起裙襬準備發揮主人的愛心。「別怕,一切都沒事,這點小困難,我一下……就……」望著那巍聳入天的大樹,她的氣魄有些猶豫了。
  「晤……這個……」紀嫣兒清清喉嚨,朝上頭的愛犬叫道。「『擋災』呀,我看你自己跳下來好了,放心,我一定馬上到湖邊撈你土來,所以不要叫了,否則其它人都會被你引來了!」她用力拍胸保證,認定愛犬靈性高,定然能明白主人的意思。
  可惜「擋災」小犬此時靈性盡失,面對快跌落湖中的可怕威脅,小小的身軀發出淒慘至極的聲音,且有越見銳號的氣勢。
  「好,來了、來了,不要叫了!」深怕最終會將他人引來的嫣兒,趕緊手腳並用的爬上樹去。
  爬樹對紀嫣兒來說並不陌生,甚至可說熟練,因為「佛緣深厚」的她,平日勤跑古剎佛寺參拜的紀家三小姐,都是到靠近廟宇的林木裡,由丫鬟春日把風,三兩下便爬上枝幹遙望前方的寺廟,以眼神參拜,完全奉行心誠則靈,不拘形式,交差完後便改裝到各個名勝古跡玩它個夠,然後每晚睡覺前再發誓,明天開始一定好好當個知書達禮的名媛小姐。日子天天發展的像既定模式,只不過平時有春日在,所以她爬樹的高度都只屬尚可,而今日這雄偉的大樹真可叫高聳了,就算頑皮如紀嫣兒也有些膽戰心驚。
  「老天保佑,千萬則在這時有人來,否則我一頭亂髮還掛在樹上,嚴謹的老爹可能會氣到發瘋,至於娘別說昏倒,大概連過去(去世)都會,真是可怕!」就在她邊念邊爬的假想後果時,人已攀上亭頂。
  而「擋災」一見主人,高興的忘了斜滑的亭頂,低嗚的便要衝過來。
  「停──」嫣兒趕緊伸手阻止,深怕這只笨狗最後還是掉進湖裡,枉費她這番力氣,最重要的是下面可沒人能救它!「待在那,動都不要動一下,等我想到好方法……再說!」
  是的,再等一下,因為一上來後她才發現,這座亭台頂以琉璃瓦堆成,片片光滑,只要她稍動一下,身形都有往下掉的趨勢,所以也只能學「擋災」一樣緊伏在斜滑的事頂上。
  「現在可怎麼辦?」嫣兒慍惱的額頭靠著瓦片,頗哀怨她老爹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一個花園小亭頂用琉璃瓦片堆砌做啥,又不是什麼大殿堂屋瓦。
  就在她頭痛至極時,眼尖的瞥見底下不遠處的小徑上,有個衣袂飄逸的男子背手漫步而來,雖有段距離看得並不真切,但那陌生的身影讓嫣兒確定來者並非紀家中人,唯一有可能的便是今天來的客人坐悶了出來散步。
  「喂!」無可選擇下,她開口喚人了。
  這不大不小的聲音,僅讓男子的身形略一遲疑,便再往前走著。
  「喂──」加重的音量多了幾分不爽,豬八戒,他難道不曉得身為一個有氣質的千金她不能高聲大喊嗎?
  終於,底下的男子抬手擋刺眼的陽光,朝紀嫣兒的方向望去,在半遮的袖子和陽光下,來人的面龐顯得不易看清。
  「嗨!」對方傭懶的聲音響應。
  紀嫣兒不敢置信地看著底下的男子竟打聲招呼後,便繼續他的漫步,好像不過路上偶遇大家點頭微笑。
  「站住──」有氣質的紀家三小姐終於在外人前開嗓大吼。
  男子在她這聲悍吼下是停下腳了,這次懶洋洋的聲音多幾分玩味。「請問,上頭……是人嗎?」
  他媽的,難不成是長在屋頂上的大蘑菇嗎?火大的紀嫣兒忍住奪喉大罵的話,僵硬地扯開唇色訕笑著。「公子說笑了,你見過誰家的屋頂擺個人和一條狗嗎?」
  他像明瞭似地點頭。「姑娘真是好興致,竟有頂著大太陽到亭頂賞景的雅興,那小生就不多打擾了,請!」說著便要離開。
  「你是豬呀──」紀嫣兒的霹靂咆哮,終於開炮。「眼睛瞎啦、腦子紙糊的呀,看不到一個柔弱、楚楚可憐的淑女落難在屋頂上,她很無助的需要拯救耶──王八蛋快點想辦法把我弄下去──」她越罵火越熾。
  「原來姑娘是陷在屋頂上。」男子的聲音這次聽來彷彿較為恐慌了。「我趕緊去前廳去通知大家,說紀家三小姐在屋頂下不來了!」
  「等……等一下,你……你怎麼知道我是紀家三小姐?」紀嫣兒驚慌又心虛地男子反應出比她更訝然的聲音。「我亂猜的,原來姑娘真是那個外傳,端秀、溫婉、知書達禮、不出惡言、好氣質、有修養的紀嫣兒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
  男子一揖為禮。
  故意的、對方一定是故意的,亭頂的紀嫣兒咬牙切齒,底下那個死男人一句句的讚美擺明都是嘲諷她的,只是……這種氣氛的感覺好熟!
  「紀三小姐就請你再支撐一下,我馬上去告知紀老爺,放心,前廳那伙全都是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家都很樂意拯救一個落難在屋頂上、楚楚可憐又無助的淑女。」
  「不──不用了!」開玩笑,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全跑來看一個披頭散髮陷在亭頂上的紀家三小姐,她紀嫣兒的臉往哪擱,最重要的是她的天沐哥會怎麼想!越想越可怕的紀嫣兒用力搖頭,全然忘了春日先前告訴過她,紀崇今天只帶回一個貴客,何來一大票地方上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想你還是──」就在她懊惱地想叫男子另想他法時,底下卻已空無一人。
  「喂、喂,你去哪了?」
  天哪,不會真的跑去前廳搬人了吧!這一想,駭得紀嫣兒更是扯嗓大叫。「喂──你快回來──快回來呀──」「來了。」一個傭懶低啞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哇──」這一嚇讓紀嫣兒攀緊在亭頂的四肢頓滑,一滾翻落亭頂,一個快速的力道拉了她一把,卻不知有心或無意的只讓她攀附在屋簷。
  虛驚一場的紀嫣兒抬頭看向來人,猛地迎上的就是在無數個噩夢中,那雙總帶著嘲意的墨邃之瞳,還有優美的唇角邊那抹永不離唇的邪氣微笑。
  「你──」噩夢成真,紀嫣兒看著眼前那俊逸倜儻的佳公子,怔愕地說不出話迎風而立的東方宇,臂彎上抱著小玩犬「擋災」,肩上攀著刁猴兒「去邪」,這一犬一猴全隨著他們所依賴的瀟灑男子一同看向岌岌可危的主人。
  好呀,獲救後一定要把這兩隻叛主的傢伙,煎、煮、炒、炸各來一段,她牙癢的想道。
  「喲,我相信這是久違紀家三小姐!」有別於底下那狠瞪著他的女孩,東方四少燦笑迷人。
  「你想怎麼樣,要救就救,不救就給本姑娘滾!」王八蛋,她一定平時沒好好燒香,報應一次臨頭,幹麼每次見到這個人,都是自己這麼倒霉的時候,只是……
  這麼滑溜的亭頂,這傢伙怎麼能站這麼挺直。
  「三小姐言重了,想我東方宇人稱『俠豹』,俠字冠身又怎麼忍心見一個無助的少女落難,而不加以援手呢?」他伸出友善的手。
  就在紀嫣兒暗自鬆口氣,也正想伸出手時,對方卻又突然縮回手。
  「你什麼意思?」她嚇得大叫,深怕他改變主意。
  「我是很想發揮人溺己溺的精神,可是……」東方宇攤著手,為難道。「現在我手上抱隻狗,肩上負隻猴,要怎麼才能兼顧你呢?」
  「『去邪』是猴子自己會爬樹,『擋災』我可以自己抱!」哼,沒誠意要救,擺什麼譜!可,她望著底下的湖水碧波,懸空晃動的腳,眼下只能低聲下氣點。
  「說的也對,可是我還有另一個方法。」東方宇在她眼前蹲下,眉眼、唇笑得好不詭異。
  「什……麼方……法?」紀嫣兒有不好的預感。
  「就是你直接掉下湖去。」東方宇伸出食指朝下一比,按著用力拍胸。「我保證一定馬上撈你上來。」
  這不是她先前對「擋災」說的話嗎?「你……」紀嫣兒氣得發抖。「你到底什麼時候就在園子裡,剛剛的情況……看了多少?」
  「恰恰好從頭到尾。」他支著下巴,陽光下,笑得很魅惑,很眩目,很……他媽的該死!
  「你不是人──」理智崩塌,本性畢露的紀嫣兒叱咆。「你這死狎豹、爛男人、獐頭腦、鼠目臉、風流性、劣根品、無賴種、沒膽男、天會罰你、地會整你、女人不要你、男人唾棄你、十八層地獄早晚凌遲你──」「哎呀,不可、不可!」他搖著手指,像教導一個不懂事的小孩。「知書達禮的千金怎能這麼毒辣,這張嘴該好好洗一洗。」說著,他輕輕一彈那雙緊扳在屋簷上的纖纖玉手。
  是的,紀嫣兒的驚呼聲隨著下墜的身軀,濤天駭浪的響起。落水的一剎那,她唯一想到的是──四年前的噩夢再度開始了!
           ※        ※         ※
  哈揪!
  「水……」可怕的噴嚏聲伴隨著濃濃的破嗓。
  「先喝藥吧!」春日端著藥來。「剛剛用扇子搧了好一會兒,不冷不燙入口正好。」
  紀嫣兒由床上坐起,憔悴的臉色、紅腫的鼻頭,手上的絹帕還用力揉擤著。
  「好一點了吧?」見窩在棉被中的主人,春日關切地問。
  「嗯……」她沒什麼元氣的點頭。
  「夫人親自下廚熬了些粥給你,要現在端過來嗎?」
  「唔……」地無精打采的搖頭。
  「那再多喝些薑湯?」
  「哦……」她氣若游絲的響應。
  從三天前落水生病後,她就是這模樣,睡覺、喝藥、吃東西,應對簡潔,一副意興闌珊沒啥勁頭,唯有一件事會促成她強烈的反應。
  「那個……」春日猶豫的清清喉嚨。「東方四少送來好多藥材,還想親自過來探望你--」「不用──」紀嫣兒頓如被踩到尾巴的貓,毛髮盡豎的跳起。「用不著他假慈悲,虛偽的男人、無恥的小人,這次他沒害死本姑娘,下次就是他倒霉的時候了!」接著猛然仰首咕嚕灌完藥。「喝完了!」空碗用力遞給春日後,嬌軀再次綣回被窩去。
  「唉,我這小妹真是被寵壞了。」揚笑的男性嗓音隨著被推開的房門而來。
  「大少爺!」春日朝來人行禮一喚。
  「小妹呀,身體好多了嗎?」紀崇那率性的聲音來到床邊。「多天不見你出房門,哥哥很擔心呢。」
  床上裹成一團的人兒依然毫無動靜,紀崇看向春日,後者一副無奈的聳肩。
  「嫣兒呀,大哥來看你,也起來打聲招呼嘛!」他手中的折扇戳戳鼓鼓的棉被,妹悶悶不樂的聲音警告性地傳來。
  「不要碰我,我現在很虛弱,懶得理你!」哼,如果不是哥哥帶來大瘟神東方宇,她怎麼會變成這樣,追根究柢都是大哥的錯。
  「嫣兒別這麼小氣嘛,東方手部沒抖出你爬屋頂的事,否則光爹娘那關就夠你受得了,他為人不壞,就是性情惡劣了點。」
  啐,把我害成這樣,居然叫惡劣了點,嫣兒惱火地想;男人都是這樣,只要扯上自己哥兒們,手足親情都可撇一邊。
  「小嫣兒,別生氣了,快起來嘛──」就在他拍拍棉被想逗妹妹時,床上的人兒猛然掀被坐起,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大哥──」一記穿透耳膜的怒號爆開。「跟你說不要吵我,老妹我現在,很、虛、弱──」說著一揮手就往床邊的小桌几重重捶去,犧牲品當場裂開。
  虛弱?看著歪塌一旁的桌几,紀崇、春日莫不啞口的眨大眼,看著床上那……
  虛弱的病人再次躺回,將棉被蒙頭高蓋。
  「看來……妹妹真是……虛弱得教人心……驚,哦,不,是心疼……心疼!」
  紀崇乾聲一笑,繼續努力好言安撫。「大哥為你帶來一個開心的好消息喔,就是……」
  這次也不待他說完,被中的人再次竄起,只差這次那雙瑩亮的瞳充滿期待。「是不是東方四少得花柳病快完蛋了!」
  「我想……那個傢伙就算要完蛋,也不會是得這種病。」
  「那就是他在勾欄院被人亂刀砍成重傷。」哈,像那種風流鬼活該有此報應。
  「以他的武功,大概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倒是他一出手很難有人不重傷。」
  又不對,紀嫣兒一蹙眉,旋又神情一亮的擊掌,笑吟吟地晃著食指。「喔,我知道了……」
  「猜到了哦,沒錯、沒錯……」紀崇也笑瞇瞇地晃著食指響應。
  「那個東方牢一夜之間暴斃身亡,天終於收他啦,哈哈──」她樂得鼓掌,卻見大哥用力摟住她的雙肩。
  「妹妹,大哥我可沒說是來報死訊的,而且……」他握緊老妹的肩,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唇角,接著雷霆吼轟出:「朋友死了,我還會在這跟你嬉皮笑臉嗎──」耐性本就不多的紀崇,在老妹連番作怪下,終於發作。
  「小姐!」春日趕緊跑過去救下耳門被震到七暈八眩的主子,她再也忍不住的回身一插腰,像捍衛幼雛的母雞,數落的食指不停地朝紀崇戳去。「好呀,你大少爺了不起,對兄弟有情義,真是一腔熱血、感人肺俯、嫌人熱淚,那又怎麼樣──」春日平時對嫣兒雖一副嚴格樣,可要真遇上事情,那絕對是偏袒自家主子到底,且主僕倆罵起人來,完全是同一陣線、同一嘴臉。「無論那個東方宇跟你紀大少爺多要好,他害小姐病倒可是真的,咒他死算什麼,要我柳春日就咒他五馬分屍、亂馬雜踏、橫死街頭,我就是咒他不得好死,你紀家大少能拿我怎麼樣!」
  「我──」面對挑釁,紀崇架起的拳頭來到春日眼前,接著用力一吸氣。「不能怎麼樣!」他放下手,告訴自己別與女子一般見識。
  「大哥,你到底找我什麼事?」紀嫣兒揉著被吼疼的耳朵叫著。
  「我是來告訴你,天沐來看你了,人就在花園的亭子等你。」
  「什麼!」兩個女人同聲大叫。「這種事怎麼不早說!」
  隨即,紀崇被用力推開。
  「春日,怎麼辦,我臉色好差!」紀嫣兒衝到梳妝鏡前跳腳。
  「放心!」手腳極快的春日,早已捧著胭脂水粉和漂亮衣裳走來,信心十足地道。「一切交給我!」
  「嘖,兩個瘋子!」被涼到一旁的紀崇,折扇敲敲額頭大感無趣地走出房門。
           ※        ※         ※
  湖邊的亭台裡,伊天沐環胸而坐,魁拔的身軀端斂的氣韻,再加上身為「宏威」鑣局接棒人,長年走鑣的江湖生涯,令他少年的面龐已透出老成的沈穩。
  「嫣兒的病好點了嗎,如果身子還不好,我改天再來探望不遲,莫打擾了它的休息。」他鎖眉問道,從紀崇去喚嫣兒到現在都過好些時間了。
  「病!」正端杯品茗的紀崇,掀唇道。「放心吧,有天大的病,見著你,都不藥而癒了。」
  「兄弟,自家妹子病了,身為兄長就該付出關懷與擔當,而不是說這無關痛癢的話。」向來嚴謹的伊天沐,只要遇著週遭人有失當之處,總一秉天性的說幾句。
  「伊兄說的極是,其實嫣兒這小丫頭病好很多了,只是女孩家見人,梳妝也費時,難免有所耽擱。」紀崇口中笑著,心中嗤聲;關懷、擔當,我對老妹如果不夠有兄長情義,早叫你進房去探病,看清她的真面目了。
  「想來是我心急了,小嫣兒已經不是當年的丫頭了,一晃眼四年,現在都出落成一個知書達禮的姑娘了,看她律己的個性,如果以蒼白的病容待客,一定也感失禮,難怪要費時端正儀表,真是一個重禮法的端莊姑娘。」伊天沐對嫣兒是深感不可多得。
  「噗!」紀崇猛將口中的茶水噴出。
  「紀兄你怎麼了?」見到紀崇咳得滿面通紅,還用力的搓著手腳,一副難受的模樣。
  「沒、沒事,不小心嗆到了。」沒想到他老妹對外假成這副模樣,害他疙瘩冒滿身,還重禮法的端莊姑娘咧!「惡──」「紀兄,你還好吧,不會也染病了!」替好友拍背以順氣的伊天沐,見他突地做嘔,關心問道。
  「是呀,大哥,如果小妹害你也染病,妹子心中會過意不去的。」略帶沈啞的嗓音傳來。
  紀嫣兒一身合宜且清麗的裝扮,彤柔的面容泛著微笑,拖曳的羅衫下蓮步輕移,病後未癒的嗓子配合春日刻意的攙扶,處處顯出我見猶憐的嬌弱。
  「小妹說笑了,天沐等你可久了。」雖目睹老妹這種前後兩種型的假象不下幾回了,紀崇依然很難適應的揉著額角暗歎。「列祖列宗呀,千萬佑我這個紀家長男意志夠堅強,否則在這種個個擅演拿手好戲的家庭裡,不得病都難!」
  「天沐哥!」她朝伊天沐欠身一禮。
  「自家人就別這麼客套了,你身子可好多了,如果還不舒服就別勉強自己下床了。」
  「早已不礙事了,只是嗓子還啞著,無法多說話。」嫣兒每每看著他粗獷的神采,總是著迷的沈醉,她的天休哥無論外形與氣度還有行事魄力,都充滿了男性的豪邁氣概,給人一種全然的安心與信賴,活脫脫就是書中描繪走出的英雄。
  「那可得小心顧著,否則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我會的。」連聲音也這麼有男性魅力,真是好聽,嫣兒雙眸癡望著心上人,完全移不開了,直至腰際傳來一記痛擰,才讓她頓然回神。
  「怎麼了?」見她突然倒喘一口氣,伊天沐問道。
  「小姐大病初癒,還不慣久站。」春日相當親切的替主人回著,另一手卻放在紀嫣兒腰上,充滿警告的要她控制住。
  「那趕緊坐下。」伊天沐也上前攙扶。
  一旁看戲的紀崇有股忍俊不住,卻收到老妹和春日瞪來的白眼,才硬把快湧出的笑意吞回去。
  春日重新張羅亭內的茶水,漫問道:「天沐少爺此行會在江南盤桓多久?」既然自家主子此時扮演的角色無法多開口,那就由能幹的丫鬟替主人將消息都套出。
  「尚未確定,此行除了替朝廷查辦一件案子外,也奉我爹的命令要整頓宏威鑣局在江南的據點。」除了紀崇外,沒人發現到伊天沐每看向春日時,總會一閃而過的躍動眸芒。
  「那就是會待上好一段時間了。」春日向主子拋個默契的眼神。「那天沐少爺……是否像往常一般暫住紀府。」只要伊天沐來江南,總是會借住紀府。
  伊天沐一笑。「春日姑娘希望我住紀府嗎?」
  「當然希──」這句話是一旁迫不及待的嫣兒叫出的,就見她興奮的要跳下椅子,卻馬上被一杯遞到眼前的茶給截住。
  「小姐,喝杯水吧,否則喉嚨又難受了。」丫鬟溫柔的聲音卻是一張警告的臉,放大的逼到主人眼前,寒聲低語的涼話。「敢毀了我替你辛苦打造起來的形象,信不信我會毒死主子再來個殉主,想想這也是一件美好的情操舉動,現在馬上給我端出你最美、最優雅的樣子。」
  骨性寫著叛逆的紀嫣兒豈會乖乖遵循,對眼前的茶她偏偏推回去。「謝了,我不渴!」
  「小姐不用客氣,說這麼多話喉嚨該干了。」春日硬要再送過去。
  「不喝!」笑話,如果屈服了,將來還有什麼主人威嚴可言!
  「喝!」可惡,現下穿幫的話,多年為主的苦心就毀於一旦。
  就在她們主僕倆臉色越見猙獰得要卯起來時,僵持不下的茶杯已被人拿起,傳來了別具深意的話。「上等的茶、名貴的杯,卻浪費在兩個心懷鬼胎的丫頭手上,真是糟蹋呀糟蹋!」
  心懷鬼胎?竟在伊天沐面前這麼說,主僕倆瞬然將怒火的氣勢全轉向那擺明故意的紀崇。
  無視於那兩道視線的射殺,他老兄依然自若的持杯品茗,悠聲道:「不用為天沐的落腳處傷神了,只要在江南的這段時間,他都會待在『澄園』。」
  「澄園」?兩個女孩有些困惑相覷,隨即愕然大叫。「那不是──」「對,就是那座--天下知名、江南聞名、路人皆知,東方字的豪宅『澄園』!」像蓄意般,紀崇揚聲朗誦。
  伊天沐笑著接道:「因為替朝廷查辦的這件案子由四少負責,所以住『澄園』與他商討案情或一起行動比較方便。」
  「澄園」!就是四年前被那個狎豹徹底捉弄,結果成了嫣兒日夜最大噩夢的地方,天休哥住那!難道說,日後要找天沐哥得到那個大爛人的宅第去。想到這,東方宇那傭懶又刺耳的嘲笑聲彷彿又在耳邊響起般……
  「我……我頭痛……」嫣兒捧著頭,這次可是真的了。
  「大少爺,天沐少爺,我先扶小姐回房了,請。」春日可毫不懷疑,趕緊扶著主子告辭。
  望著遠去的身形,使天沐不安地問:「嫣兒的病真的不要緊?臉色好蒼白!」
  「放心,她沒事的。」紀崇搖搖手,老妹對東方宇的過敏他很清楚。
  看著伊天沐那憂切的神情,很明顯的是一種兄長對妹妹的關心,絲毫無男女之情。唉,紀崇心中一歎,為何老妹對這件事實總看不清。話說回來,春日平時對嫣兒看似嚴格督促,卻比任何人都要縱容自家主子,否則不會嫣兒要什麼,就不惜一切方法來達成,連主人是不是真的喜歡對方都不加以正視,主人說要就給,這種心態跟寵溺有何兩樣?!
  「真是憨主愚僕!」
  紀崇再次歎息,卻見一旁的伊天沐依然深望著佳人遠去的方向,且眸中凝鎖的正是那一心要幫主人達成目的的俏丫鬟春日。
  「癡男怨女,一團亂!」這是紀崇對這一幕最好的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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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6:4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四年來「澄園」的改變倒不大,依然壯觀、典雅、富麗……噩夢難忘!
  「姑娘,你還好吧?」總管在前帶路,他回頭看不知第幾次停下身形面對牆壁深呼吸的紀嫣兒。
  「沒事……一點事都沒!」她用力搖頭。告訴自己鎮定一點,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十二歲的毛丫頭,只要拿出她紀家三小姐享譽江南的丰采,沒有什麼事不好解決的,而且又不是一定會遇到東方四少。
  對!想到此,嫣兒抬頭挺胸,把空氣當勇氣奮力一吸後,端出她那集優雅、氣質、尊貴一身的絕佳千金典範。
  「噢,呵呵呵……」嬌滴滴的女子聲,又嗲又媚的傳來。「原來四少今天喜歡的是這種假仙假氣的千金小姐呀,早知道我就不扮花仙了!」
  「別笑話人啦,你那德行叫花癡哪能叫仙呀,瞧瞧我這洛神模樣,才真是艷色無雙,昨夜四少又抱又親的喚人家心肝吶。」女子陶醉的神情,顯出還沒轉回的神智。
  「少不要臉了,四少喚誰都是心肝,我說他最喜歡的是我這昭君模樣,沒瞧他那雙迷人的眼老黏在人家身上,害心家心兒怦怦跳。」另一個嬌嗔的聲音,充滿幻想的情懷。
  「夠啦,見著東方四少個個魂都沒了,沒用呀!」領頭的中年艷婦,別具風韻的徐娘身段,唇邊的小痣讓她臉龐顯得又媚又精。「記住,在我如大姊手下的姑娘們,要自比的是狐狸精,有出息點,讓見到你們的男人骨都酥了,不是要你們見到男人魂都掉了,這樣怎麼當個有成就的妓中之魁呀!」
  紀嫣兒目瞪口呆的看著七、八個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個個打扮成仿古美人,有人穿著一身雪紗自比洛神,有人抱著琵琶當昭君,更有人插了滿頭大牡丹當花仙一個個風姿萬千的隨著中年艷婦迎面而來。
  當為首的婦人看到紀嫣兒時,神情是如獲至寶的驚艷,馬上衝上前執起嫣兒的心手。」這位姑娘,如果哪天你家道中落,親人盡散,生無目標、死地無趣,一醉又解不了千愁的時候,記得來『紅翠閣』找我如大姊,包你整個人生都不一樣,尤其我們這行就重表裡不一,瞧你這臉蛋上的神情,哎喲,天分很深吶。」
  「大姊又來了,隨時不忘找後繼者。」
  「看大姊那興奮的模樣,看來這一次找到的慧根很高喔。」
  「就算沒慧根,有我們在,別說開竅,連江湖人說的任、督二脈都通啦!」
  姑娘們曖昧笑語的喧鬧成一團。
  而知大姊更是媚笑吟吟的動動柳眉道:「人只要勤勞有目標,行行都會出狀元呀,有興趣就到『紅翠閣』找我如大姊談,相信大姊的慧眼,你有揚名青樓史的本錢。」
  揚名青樓史?想她堂堂紀三小姐,居然被一群風塵女當同類!紀嫣兒的唇角開使抽動,體內某種熟悉的怒火快要衝出。
  「如大姊,這位姑娘是天沐少爺的貴客,腦筋可不用動到她身上了。」一旁的老總管出聲替她解圍。
  「什麼話呀,人生無常,誰能保證以後!」如大姊努努嘴,轉身拍拍手。「來,姑娘們,雖然晚上才要接客,但是走在衝上也別壞了咱們『紅翠閣』的名,給我挺胸擺腰的走回去,我就不相信那些路上的男人們,晚上不來光顧『紅翠閣』!」
  接著,紀嫣兒和總管就看著這群爭妍鬥艷的妖女們,婀娜多姿的浩蕩離去。
  「記得呀,有困難就找我『紅翠閣』的如大姊,千萬別去找『寶月樓』的周嬤嬤呀!」如大姊要離開時,還不忘揮手大叫。
  當人與聲漸漸遠離時,總管看著僵立的紀嫣兒,尷尬的氣氛陡降,好一陣的默然後他虛咳幾聲。「四少爺也真是,只要來江南就愛找這一票鶯鶯燕燕笙歌享樂,荒唐成這樣,難怪老爺要催他娶媳婦,有了夫人看他還敢這麼囂張作怪嗎?」縱然看了不下百回,說不入眼也還滿習慣,可是在外人面前他這個老管家總得做做樣子念幾句。
  「老奴這就帶你去找天沐少爺,這邊請……喂,姑娘你要去哪?」總管見紀嫣兒竟往回走。
  「我……我要回家了。」她有點茫然的應著。不該來的,只要接近那個爛狎豹的地盤或見到他本人,絕對都沒好事發生,四年前如此,四年後如此,接下來一定有更可怕的事等著她,嚇人的是她這個預感好強烈,早知道就不要瞞著春日溜來,現在還是趕緊閃人。
  「可是姑娘不是要找天沐少爺?」老管家對她突來的轉變訝然。
  「沒關係,我改天再來。」還是乖乖在家等天沐哥上門好了。
  「姑娘,走慢點,這園子大,沒人帶會迷路的!」一把年紀的總管追不上她越跑越快的腳程。
  「沒關係,我還記得路。」傍徨的聲音響應。
  「是嗎?」總管不確定的自語。「希望你真能記得。」「澄園」佔地大大,庭園、廂閣、假山、流水,羅列的繁多如林,而且由於主人常年在外,僕人並不多,只有幾個主要軒室有下人事理,因此若沒多住幾回或熟人帶領,少有人能摸得清路線。
  而紀嫣兒不過就幼年的一回經驗,她能摸的清嗎?憑她那機伶的應變力,自忖聰明的腦筋,當然是──不能!
  幾個拐彎後,就見她一臉莫名的看著四周景色,抓抓頭想找經過的下人詢問,可是晃了半天也沒見到人影後,她懊惱了。
  「失火了──搶劫呀──救命呀──」乾脆拉開喉嚨大叫。
  四周鳥聲啾啾,蟲聲唧唧,就是未聞該有的人聲嚷嚷。
  「有沒人呀──快來個人呀──都死光了也總有鬼應一聲吧!」
  半晌,雲飄、風徐寧謐依然,認命的螓首黯然一垂。
  「東方四少我恨死你了──」她仰頭大吼!對,縱然這次迷路跟他無關,可是只要在他地盤上發生的事,不管有沒有關係,一律都是他的錯,誰教他是她命中的大災星。
  「可惡──咳……咳……」連番激喊令尚未好的喉嚨更加乾啞。
  無計可施的嫣兒只好用力踹著步,踢著腳上的石子,反正沒有人她也不用顧什麼形象了。左思右想後,她一雙滴溜溜的眼看向最近的大樹,看來,只剩這個辦法了。
  「哇,『澄園』真是清靈秀麗,那個東方大爛人真會享福。」學猴子抱在大樹幹上紀嫣兒驚喜叫著,也只有登高望遠,才能認清自己的位置。
  朝另一邊望去時,更是揚聲高叫。「嘩,那邊好易各類各色的鳥喔,沒想到『澄園』養這麼多鳥,還有那邊的景色岩層流水堆砌的真漂亮,哇、哇,看那邊的樹林、那個籐架構起的長廊真是……拜託……我在幹麼,不趕快找出府方向,還在這賞景,啐!」
  她趕緊認真看方位,極目望去,眼尖的瞥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不是……」
  離這不遠的一座富麗樓閣前,老總管的身形正從房內出來,紀嫣兒雙眸大亮。
  「四少爺,你好好休息,老奴等會兒命人送些解酒湯過來。」老管家退出後掩上房門。
  待總管那老邁的身形已消失在前方長廊時,紀嫣兒才氣喘吁吁的衝到。
  「人……人呢?」她擦著額上的汗,四面張望。「不會吧,慢了……一步……」她馬上一副氣脫力盡的只差沒跪到地上去。
  「可惡,到底要在『澄園』耗到什麼時候,我今天是不是倒了八輩子楣呀!」
  她切齒地用力捶地,隨即大歎一聲的坐到石階上,不停地以袖子搧風驅熱。
  微風徐來,穿過林蔭,送來陣陣舒爽,一股淡淡的清香也隨之沁鼻,她舉臂聞著。「看來我今天不但情緒大,連體力都耗了不少。」
  只有身邊人才知道她天賦體香,平時不會明顯出現,可是一旦體力消耗過度或情緒起伏大時,一股幽淡的清香就隨之飄散。
  春日對主子這項天賦是驕傲極了,紀嫣兒卻沒什麼特別感覺,尤有甚者,不喜歡成分居多吧,因為若有香味散出,不是擺明告訴人家她現在什麼心情個性嗎,誰愛被人一眼看穿。
  就在她螓首撐在掌上思索該如何時,身後的房門內傳來了異微的聲響。
  「這扇門……是剛才老總管進去的,莫不成裡面有人!」她大喜的起身,方才四處找路時,闖了好幾個廂房都沒見到人。
  整整衣裳後,她忐忑地敲了敲房門。
  「進來。」果然傳來很沈的男子嗓音。
  一進房的紀嫣兒就見到,外廳與內房中隔了一道很厚的深色簾幕。
  「請……請問……」嫣兒站在簾幕外,清清還沙啞的嗓子。
  「醒酒湯拿來就放下出去吧。」房內的男子繼續道。
  醒酒湯?而且這個聲音……嫣兒整個人一僵。東方四少?不用說,她轉身就想走,卻又聽到裡面傳來一聲低咒的抱怨,顯見此刻這聲音的主人正處……至少不是什麼好狀況。
  嘿!紀嫣兒壞心的掩嘴偷笑,活該,把我害得慘兮兮,至少知道你也不好過,哈,這趟「澄園」之行還不算太糟糕!
  就在她悄聲的想退出房時,簾幕後的東方宇已又開口。
  「還是把醒酒湯拿進來吧!」
  醒酒湯!哼,臭狎豹,你慢慢等吧!紀嫣兒拉著大鬼臉,冷笑地就要離開,卻聽到內房又傳來一聲痛苦的低吟,拉住了她體內那個叫良心的東西。
  躊躇的站在簾幕外,須臾後她小心地掀開這道深色布幕,卻發現房內相當幽暗,連窗戶都罩上深色簾幕,雖不至於伸手難見五指,卻也不易看清景物,尤其陽光透過厚重布簾,稀稀點點反造成視線上的朦朧。
  幸好紀嫣兒向來自詡眼力高超,在這種能見度低的內房中,她還算可來去自如,也因此地無礙的見到那個躺在床上,修長四肢任意伸展的男人,他一手橫在額上,另一手垂掛床沿,胸膛上的衣襟大敞,男性的體魄混著浪蕩氣息,正毫無遮掩的在眼前呈現。
  「呀!」這對還是純潔閨女的紀嫣兒而言,簡直駭人,她愕叫的摀著發燙的面頰想背過身,卻引得床上的男子凝眸注視。
  「你……不是園內的丫鬟,是誰?」
  站在離床榻雖有一段距離,卻讓紀嫣兒感到一股壓迫的寒意,因為此時床上的人所透出的氣息,是相當犀銳而危險的,彷彿她只要敢妄動一下,小命有不保的可能。
  「我……我只是迷路了。」好可怕!這樣的東方四少她第一次見到,不禁吞吞口水,顫慄從背脊竄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也突然明白,這個男人會被稱為「豹」不是沒有原因的。
  「迷路?」東方宇疑惑的說著,繼而了然一笑,用著平時那輕懶聲調道。「你是如大姊帶來的人吧,是不是跟丟了?」
  如大姊!嫣兒想起剛才那個艷麗婦人,馬上不悅地撇唇,幹麼今天大家都要把她跟妓女扯上關係。而在對方以為確定她的身份後,那股教人窒息的感覺也頓然消失無蹤,紀嫣兒鬆口氣,不過有件事她也明白了,就是她生病後未癒的喉嚨,竟讓東方宇沒能認出她的身份。
  「你出了房門沿著一排松柏樹走,看到矮屋時再問僕人吧,不然等會兒下人送東西來時,再叫他們替你領路吧。」說完後他又是難受的揉揉眉心。
  「你不舒服嗎?」細細的低問聲稍微靠近了點。
  紀嫣兒是討厭這個人,也巴不得這個大爛人早早被天收了最好,但真看他皺眉的躺在床上,一反她印象中那副瀟灑邪佞的壞模樣,不忍的測隱之心升起。
  東方宇揉著眉頭,並未睜開眼,只是懶洋洋的回道:「宿醉的人有好樣的過嗎?」
  「宿醉?」瞭解緣由,這問候者多了幾分不齒與嘲意。「愛夜夜笙歌的人活該有這種報應。」
  聽到這句話東方宇喉中發出低沈的笑聲。「小寶貝……剛下海呀!」他心中認定站在床邊的人兒是如大姊手下的姑娘,也努力回想昨夜的宴席上這聲音的主人是哪一個。
  「下海?」聽不懂這句行話的嫣兒只是撇撇嘴道。「我還剛游水過來呢!」
  東方字的笑聲更是迴盪在屋內。「你……很有意思呀!」
  「你就滿無聊的!」她沒啥好氣環胸,幹麼老一副話中有話的笑她。
  「無聊!」他惋惜一歎。「這可鮮,只要跟過我東方四少的姑娘倒還沒哪個人會說無聊。」
  「那幸好,我從沒跟過你。」作夢都別想我會跟你,啐,大爛豹;她乘機又朝床上的人吐吐舌頭。
  「你是昨晚的……洛神、花仙,還是昭君……該死,還有什麼?」昨夜一群鶯燕脂粉,他左摟右抱的,誰扮誰他早忘光了!
  「不敢,區區一介蒲柳之姿,豈敢冒瀆古人佳顏,只好扮你家祖奶奶!」
  「祖奶奶!」他不解喚著。
  「什麼事呀,孫子!」她得意回道。
  東方字微怔,隨即如雷轟笑。「這下我可以確定,光憑你的應對,昨夜你一定不在宴會上,而且在如大姊手下也非一般的伶妓,莫不成你是如大姊特別送來的禮物。」
  紀嫣兒翻翻白眼,以他的說話模式倒打回去。「這下我也可以斷定,光憑你的回答,就知道你的腦袋不太聰明,而且在兄弟中一定非比尋常的呆,莫不上天懲惡人特別讓你喝酒後蠢字上身。」白癡,都說是迷路了,還說什麼特別送來的禮物。
  不知為何,她就是討厭他將自己誤為那群煙花女。
  就在東方宇笑著搖頭時,一陣宿醉的不適又襲來,令他只能鎖緊眉的忍受。
  「喝點茶吧,會讓你好受一點。」她忙倒茶給他。
  東方宇半坐起身接過茶,卻在對方近身時,聞到一股沁人的幽香,清清柔柔相當獨特,令他宿醉的精神頓然清醒不少。
  「對了,差點忘了我帶著解酒藥。」嫣兒一擊掌,忙從腰際拿出一個精緻的小錦袋,這是她細心縫製,裡面裝著請人調製成的解酒藥丸,想要送給不擅酒力的伊天沐,現下她很有良心的不介意分一顆給討厭的東方四少。
  嫣兒遞一顆藥丸過去時,卻反被攫住手腕,嚇得她手上的錦袋掉地。
  「好個滑膩誘人的柔荑。」東方宇蕩出了那沈厚的邪氣笑聲。
  「請你自重一點,放手!」嫣兒錯愕想掙脫,卻反被箝握得更緊,且對方順勢而滑的往她粉臂撫去,男性的歎息夾雜著異樣的悸動,嚇壞紀嫣兒了。「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調戲祖奶奶!」東方宇笑著用力一拉,軟玉嬌軀跌入他懷。
  「放開我──」對著那吻上頸項的唇,撫上胸口的手,她強烈掙扎。
  「好清然的香味呀,非脂粉、非人工,是天然的體香,倒不知如大姊手下竟有這麼絕佳的姑娘。」也教他對懷中佳人的身份有了幾分確定。
  「放──」未及叫出口的話,馬上淹沒在覆來的男性唇齒內。
  這……這是……幹什麼?她青澀的反應盡為突來的狂吻吞噬,未曾識得肌膚之親的紀嫣兒整個人撼住了!
  「唔──唔唔──」初時的震愕後,更是她奮力的揮舞四肢,對著那堵堅硬的胸膛與肩頭,重擊、敲打、猛捶,就是掙脫不出被箝緊的嬌軀。
  「救──」才一扯離被緊纏的紅唇,她振聲大喊,卻被扳回下顎。
  「命──」男性的氣息再次攫獲櫻唇,紀嫣兒一腳踹出,便要翻身下床。
  「呀──」對方接住了她的腳踝,她整個人硬生生往床下栽去。
  分段式的呼救喊出了最後的驚叫,就在她划動雙手,以為五官要跟地面做最貼切的接觸時,迅即的猿臂一伸攬住她的纖腰,將她再度抓回床角落。
  「呵……」東方宇似笑非笑,帶著酒意的唇低喃的俯近她。「小寶貝,你的掙扎不像裝的,你……不是如大姊手下的姑娘吧!」
  「沒……沒人跟你說我……是呀!」發抖的聲音,嬌顫的身形被逼困在他撐出的雙臂與床柱間。
  他綻出狼般的笑容,來到她的唇瓣低問:「那……你是誰呢?來『澄園』做什麼?」
  紀嫣兒抿唇嚥下惶恐的口水,因為對方正戲謔的在她唇瓣上輕磨。「我……我來找人,可可可迷……路了。」整個背也靠著床柱呈挺直姿勢,因為那迫人的結實軀幹緩緩地、慢慢地,寸寸貼上她。
  「哦……」他探出舌,描繪著那花般的唇瓣,挑逗地道。「你讓我想起一個人,她……很有意思,經常朝氣勃勃的,眨個眼可以同時變化好幾個表情,紀三小姐──」媽的!你狗呀,舔什麼舔,正要飆出怒火的嫣兒,馬上被他後面喚出的話給釘在當場!紀三小姐?她的身份被揭穿了!
  卻見他接著道:「紀家的紀嫣兒小姐,跟你的感覺很像……」東方宇輕聲一笑,大掌搬上她開始哆嗦的臉蛋。「可是……實際上她野得很,這種情況下早該破口大罵了,怎麼會乖乖的任我欺負。」
  「對……對嘛,我……我是很可憐的那種……小村姑,怎麼可能會是那個江南知名的……紀三小姐!」當我白癡呀,這種情況下,如果還破口大罵,惹毛了眼前這個專玩女人的浪蕩子,有什麼後果她會不知道嗎?最重要的是身份曝光後,傳了出去,一個名節貞操盡毀的女人,她永遠都別想嫁給心上人伊天沐了。
  「哎,說這話就更教我懷疑了,可是你的聲音不像……」他話尾一頓,漫撫的手指已改為捧住她的螓首,像要在幽暗中將她看清。
  「聲音……當然不像,我……我又不是她!」
  「是嗎?」他輕笑,卻說出足以讓紀嫣兒心跳停止的話。「生活中有很多足以改變聲音的意外,比如說……落水生病了,乾啞了嗓子。」未理黑暗那明顯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他繼續悠悠道:「或許我該掀開簾幕,看看你到底是誰?」可是他卻片刻都不捨放開手中這滑膩的觸感。
  「好說……好說,東方大俠……」這個時候就算要叫死狎豹是大英雄、大豪傑,她都願意。「其實我……我是李總管的親戚,今天來看他老人家,不、不小心在園中迷路了,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哦……」他哼一個瞭解的聲音,卻是擺明的不信任。「那你從何而來,名字呢?」唇又開始烙上了她的眼與鼻。
  「這個……江……江湖兒女不……不拘小節,何須……留名!」她慢慢沿著床柱往下滑,想脫離他唇攻的範圍。
  「連名字都不敢留,要我怎麼相信你,最重要的是……你怎麼嚇成這樣!」見她整個人窩在床角,瑟縮成一小團,他狡黠的語調像戲鼠的貓。「莫不成心中有鬼。」
  「拜託──」聽到這話,紀嫣兒再也受不了的連珠炮吼出。「如果你一進門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拉到床上,還被個死色狼摸來抱去,接著噁心巴啦的當你是一根狗骨頭又舔又親,這個時候不害怕,難不成還要自動躺著說──來吧,可能嗎──我又不是白癡──」她咆喊地只差沒跳腳。「有腦子的都做不到啦──你這死狎豹──」罵到一半,她嚇然掩住嘴,卻已太遲了,哪怕黑暗中也能見到對方瞇起的眸,相當犀利的鎖住她,尤其當對方一把握住她的雙肩,將她抓起時,魂飛魄散還不足以形容紀嫣兒此刻的感受。
  「耶……我是說你這個死大俠……你可是大、俠呀,就是很正義的那種,應該不會……欺負一個無助的姑娘家吧!」她強笑著,伸手抵住他的胸膛。
  「大俠嗎?」東方宇勾唇,笑得更邪、更莫測。「可是有個丫頭就愛叫我狎豹,專玩妓女的狎!」
  「曖,這件事我開玩笑的……喔,不──」趕緊話鋒一轉。「我、我是說對方一定有誤會,你是天下人傳頌、江湖人朗誦、小老百姓歌頌,很正義的俠豹東方宇,怎麼可能專長只會嫖妓而已,哈哈──」紀嫣兒哈然一笑;在心中卻是哭著發誓,今天如果躲過這劫,以後上寺廟不偷懶,不再秉著心誠則靈,不拘形式了。
  而東方宇的反應是伸出手指,親暱的揉繪著她粉潤的紅唇,且越漸逼近的氣息,大有想再以自己的唇取代之勢。
  天呀、地呀,無論誰有靈都助她一回吧!紀嫣兒已快如巖般僵化了,體內的膽子大概也只縮得跟米粒一樣小。「是這樣的……如果大俠你只偏好煙花女子的嬌媚,那就不要改變你的喜好,那個……清白人家的姑娘,你一定不想隨便沾染,很麻煩的,真的,因為要負責!」她慌亂的胡口一謅,努力翻出記憶中、很多說書的,還有一些故事中記載的,花花公子該有的德行,什麼不碰處女啦、自許風流愛野花等。
  冷不防地,她整個人又被緊緊環入那堵溫暖的男性胸懷,東方宇在她髮際上低語:「我可以負責!」
  啥!完全超出意料之外的答案。「等、等一下──」她掙扎的想推開,對方卻箍得死緊,只好先緊張的潤潤唇,決定動之以情、哄之以理。「話、話又說回來,我想大俠你……你現在不過想逞一下獸慾,可我完全是因為一時的無心,不如大家就此打住,千萬不要犯了一世的錯誤,然後你繼續睡,我馬上走,你就將那寶貴的精力留待晚上,呃……那個……昭君、花仙、洛神,個個都等著你浪費……喔,不,消耗,她們都很樂意陪大俠你消耗精力。」
  「可是……」他呢喃,悠哉的調子,懶懶地道。「我只想和你消耗精力。」
  「可是……」招架不住的嫣兒只剩咕噥哀調了。「我不想陪你消耗精力。」
  「唉,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他又是露出那抹令人熟悉的邪邪燦笑。
  「你做什麼──」見他竟開始解開她的衣服,她拔聲大叫!
  「負責呀!」他理所當然地。「如果沒有已定的事實,我怎麼負責!」
  「無恥──」忍無可忍的紀嫣兒一巴掌就要甩過去,卻被輕鬆攫住,且響應的是一記纏綿徘惻的熱吻,狂切得令她無法呼吸。
  「四少爺,給您送醒酒湯來了!」
  當對方正隔著衣衫開始揉搓她的嬌軀時,門外傳來了僕從高呼的聲音。
  「擱著!」他稍一離唇,嚇癱在懷中的人兒馬上要引吭呼救。
  「如果你想讓人看見這一幕就喊大聲一點!」親暱的嗓音低撩在她耳畔。
  看見這一幕!讓每個人都知道她紀嫣兒衣衫不整的和那個……名震江南的浪子,死淫豹東方宇躺在床上?!
  「對,別出聲,否則身份曝光吃虧的可不是我……」他滿意地像對乖巧的孩童摸摸頭,手上的動作可完全像個摧花色狼。
  身份曝光!嫣兒為他的話而駭然。他可是知道了她的身份?真是如此嗎?紀嫣兒沒敢問,因為自揭身份的膽量她不敢,可是當外廳的僕人將醒酒湯放下傳來掩上房門的聲音時,她驚覺到自己逃不掉了。
  直至雙手被反剪在背後時,嫣兒顫聲道:「你……不該會是這麼做的人……為什麼……」雖然平時她總笑謔他為狎豹,專玩女人,但是……強迫女人從不在地想像的範圍內。
  「只能說,你今天的誤闖促成我的決心,有些事還是小人手段好,而且……」
  他淺笑的囓吮那纖細頸項,堅定的語調卻是不容置疑的斷然。「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何樂而不為!」
  「你是狐狸……不是豹!」她抿唇的想到更適合他那狡猾模樣的動物。
  「呵,週遭人早說我,豹的面具、狐狸的骨性。」聽似散漫的吊兒郎當樣,卻透出他個性上另一面的冷酷氣質。
  就在他剝下那層薄紗的外裳時,細細的啜泣聲從她唇縫逸出,也讓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了。
  「你如果敢碰我……」委屈的難堪讓她幾乎是咬牙的吐出話來。「我一定……會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被箝制在身後的雙手,迫使她只能抵靠在他胸膛上哭泣,顆顆的珠淚,深深觸動了他心中那根柔情的弦。
  「別哭……」他輕歎的舉起雙手一副投降狀,原先只想玩笑的戲弄,沒想到一擁住那馨軟的嬌軀,他使無法控制了。「我不再亂來了,你別哭。」
  在自責與愧疚感下,東方宇沒發現那低垂的螓首正拿眼偷瞧,靈皓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轉動。
  「來,先整理好衣服,我們到外廳說話吧。」他柔聲道。
  「嗯!」楚楚可憐的她假意點頭,握拳的手說的是;機會只有一次,大爛豹,我一定要你好看!
  「有些事,我早想對你說,可是來到江南有太多事在忙,都沒──」他先移身下床,想將窗戶上的簾幕拉開。
  「呀!」一聲脆弱的低呼,打斷了他的話和正伸出的手。
  「怎麼了?」果然讓他趕緊回頭,見她摀著胸口,在幽暗的視線和髮絲垂掩下,只聽到她痛苦的吟泣。
  「要緊嗎?」他馬上折回床前,讓紀嫣兒沒想到的是他竟一把扯開她的衣襟,對著僅著兜胸的她輕撫揉著。
  她倒喘,想起自己的計劃,忍下發作的脾氣。「突然……好痛……」每一個字都像從齒縫迸出,可恨呀,早知道哀腳痛算了!她握拳的手在身側劈出手刀狀。
  「沒事吧?」認真審視的東方宇,只是關切地揉著她的胸口問。
  「唔!」她點頭,記起大哥紀崇教過她的根基武術,一瞄準那專注在她胸口的目標,嫣兒毫不猶豫地朝對方頸脈快狠準劈去──。
  「想算計我,憑你還不夠道行,小狐狸。」握住她襲來的手腕,他綻出那一徑悠笑的低喃,卻是凜著眸光鎖視她。
  「東方宇──我恨死你了──」紀嫣兒另一手馬上抄起一旁、他先前沒喝完的那杯茶朝他眼上灑去。
  所料未及的這一手,讓他被迎面潑來的茶湯給濺得睜不開眼。「等一下,嫣──」「你這下流胚──大爛人──」嫣兒拉緊衣襟口,一手抹過淚水,沒想剛才地還是被人吃著豆腐、耍著玩。「你聽到沒有──東方宇──我恨死你了──」她嘶吼著,痛哭失聲的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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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6: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幾天是紀嫣兒有生以來過的最痛苦的,從「澄園」衝回家門後,她每天都處在大難將至的緊張感中。
  第一天,她如驚弓之鳥,疑神疑鬼的就怕東方宇會找上紀府揭發自己的身份。
  第二天,餘悸猶存的可怕,讓她對家人托辭病況加重,徹底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連床都不下一步,哪怕兄長紀崇如何哄她都不理,最後兄長送來好些精緻茶點給她解悶。
  第三天,春日的苦口婆心讓他戰戰兢兢的出府,拚命燒香求菩薩保佑,而且對每個擦身而過的人都充滿錯覺,以為大街小巷都知道了這件事,個個都在笑話她。
  第四天,開始迷信開運法,從一早睜開眼下床的第一步,都算好方位才願踏出,連吃飯睡覺都挑吉時,隨時口念佛號,務求驅邪避凶,大吉大利。
  第五天,連過了風平浪靜的幾天,膽子稍微恢復了,不再動輒滿口經文,也開始認真擬定一張進香謝神的計劃表。
  第六天,兄長紀崇再度送來更多上等的胭脂水粉與綾羅綢緞,還有好些珠翠寶釵及各種乾果零嘴哄她開心,樂得她又待上一整天不出房門。
  第七天,伊天沐的來訪讓她興奮極了,而且乾果零嘴沒吃完,胭脂水粉也沒試完,還有各式綢緞得合計做哪些衣裳羅裙好,因此進香的謝神計劃只好小小延誤一下。
  第八天,同上!
  第九天,依然!
  第十天,照舊!
  第十一天……
  「小姐,大白天的則老窩在房間裡跟猴子還有小狗玩,你先前立下的進香還願大計呢?」春日看著趴在臥榻上的主子,拿著糕點逗弄關在籠裡的「擋災」和「去邪」,開懷的模樣,完全不似十日前從後門跑回家時,那副惶恐又驚悸的神色。
  「哎呀,人家有進行啦,那個土地廟去了好幾次,連日數拜快連晚上都夢到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請我到廟裡去做客咧!」她隨口漫應,專注的精神完全放在眼前那被關住的一猴一犬(可憐的「擋災」、「去邪」,從和東方宇太過親近後,便遭到了主人囚禁的命運,還三不五時拿來整頓開心一下)。
  「誰要你對土地廟連日數拜呀,你當初說的玉皇大帝、媽祖娘娘、地藏王菩薩、降龍羅漢,還有什麼關公廟呢?怎麼都沒見你去真心參拜!」成天只會抱著猴子跟狗玩,春日實在再也看不下去。
  「心誠則靈嘛,老要拘泥形式,人家神明才沒像你那麼小心眼,只會計較拜了沒!」反正十天過了都沒事,證明她的身份根本沒暴露,那還怕什麼!就像很多人的通病,只要脫險後平安大吉,患難時許下的宏願早拋九霄雲外。
  「那還得心誠才能靈耶,我實在看不到你誠在哪,而且看你這樣子,別說不拘形式,不拘形象更是徹底。」春日冷眼睨她很投水平的趴相,雙腿的後腳跟還一抬一點的晃著。
  「春日,你好吵喔,不要老這麼……哇哈──」嫣兒嘟嚷一揮手,突又拍手大笑。「你看『擋災』笨死了,臭猴子,想吃我手中這塊糕點是不是,偏不給你,哼!」她隨手一拋,糕點揚飛,底下的櫻桃小嘴接個正著,籠子裡的「擋災」跳腳的吱叫。
  「就只會跟隻猴子囂張!」春日看得連連搖頭。
  「這就很……唔……了不起了。」她拍著手上的餅屑,吃了滿口糕點,兩頰塞得鼓鼓。
  「真了不起就去對那個東方四少囂張,別只會欺負狗跟猴子。」
  「喂,別跟我用激將法,本小姐不受激,只要能跟那個瘟神遠離,吃齋念佛我都干,關在房裡算什麼!」她坐起身提出另一個籠子裡的「去邪」,乖巧溫和的狗兒向來是她捧著玩的最愛。
  「吃齋念佛!」春日嗤聲。「大話說得震天價響,連拜神都沒幾分熱度,還想學人家茹素禮佛呢,你小心呀,誓言沒完成,報應會來!」
  「那就來吧,對不對,『去邪』!」她高舉狗兒,晃過來又晃過去,完全不理會春日的話,只是舉著小狗奔到這頭又奔到那頭,直嚷嚷。「來吧──來吧──報應有種來吧──」「去邪」汪汪叫著,主人快樂喊著,天真的一人一犬玩得不亦樂乎。
  「隨你去自生自滅!」春日氣到無力,乾脆踱到一旁忙自個兒的事。
  「嘖,『去邪』呀,我跟你說春日最愛神經兮兮了,本小姐自生自滅以前呀,保證她會先被自己的緊張給嚇死,哈!」嫣兒將鼻尖抵著「去邪」小犬,故意大聲說著,還快樂的摟著愛犬,哼著小調轉圈漫舞,展現她的太平悠哉。
  「嫣兒小姐──」門外紀夫人身邊的隨身侍女敲門高喚。「老爺和夫人請三小姐到大廳,好像東方四少來了,有事要找小姐。」
  候在門外的婢女只聽到房裡傳來乒乓震天響的聲音,好像有人撞倒傢具接著捧成一團,瞬間,尖叫聲、猴跳腳、狗哀鳴,聲聲交織,不難想像裡面是一團如何的亂!
           ※        ※         ※
  「春日,完了、完了,怎麼辦──他一定是來揭穿我的──」光要踏出房門,紀嫣兒就不曉得軟了幾次腳,全靠忠心的丫鬟攙扶。
  「冷靜,先別自亂陣腳,你說過在黑暗中東方四少並不曉得你是誰。」春日拍拍主子的臉,要她鎮定下來。
  嫣兒連連點頭。「對,他不曉得、不曉得──他應該不曉得──」紀嫣兒深呼吸,隨又不確定哭著聲。「他大概不曉得吧!」
  「他絕對不曉得──」春日回她一記吼,一副要震醒她的模樣。「記住,就算他十指全指向你,甚至把證據都拿出來了,你也一定要拚命堅持三個字,大聲說──不、是、我!」
  「有……有用嗎?」嫣兒茫然傻問。
  「沒用也得有用!」春日逐字切齒,像要把字敲進主人腦中,拚命提點。「而且邊說還要用力搖頭,神情也要激動,好像你受了什麼天大的冤枉,知道嗎,死都不要承認!」
  「可……可是……」
  「沒有可是──」她悍然截斷主子的猶疑,「從現在就告訴自己,十天前你沒有到」澄園「、沒有見過東方宇,當然就更沒有什麼他會不會來揭穿你的事,知道嗎?」
  「好,十天前我沒有到過『澄園』、沒有見過東方宇、沒有……」她不解抓頭。「那我十天前在幹麼?」
  「隨便啦,畫圖、撫琴、刺繡、戲鳥、戲猴、戲狗都行,只要別說你出過門就好。」幸好那天紀嫣兒是偷溜的,府中沒人知道她出去過。
  「好、好……畫圖、撫琴、刺繡……還戲什麼……」嫣兒扳著手指數。
  「小姐──」春日受不了大叫。「別像背書似的照本宣科行不行!你平日的敏捷反應呢?聰明機智、佯腔做勢、虛偽假象都死光啦,不要一對上東方四少每戰必亡好不好!」
  「誰對上那個死爛豹每戰必亡,他是什麼東西,能影響我紀三小姐嗎──」嫣兒怒駁回吼。
  「好!」春日一拍手。「就是這股氣勢,維持下去。現在問你十天前有沒有去過『澄園』、見過東方宇?」當場來個測驗。
  「當然沒有!」她一甩頭,揚著鼻子傲聲道。「十天前我在家吃齋念佛修禪心、晨起冥思悟真理、撫琴作畫練詩詞、齊身修性養氣質,哪有時間踏出大門半步,更不用講見過任何人。」
  「完美,太好了!」春日鼓掌。「假得讓人作嘔,這才像你,走吧!」當下在前頭領路。
  「哼!」嫣兒抬頭挺胸的磊落舉步,門外刺眼的陽光讓她才踏出一小步便絆到門檻。」啊──」慘叫之後,是她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重重摔到地上。
           ※        ※         ※
  「小姐,來,先喝口水,別緊張。」接近大廳的門外,春日邊搖著扇子,邊整理著她拉亂的髮絲,一旁還跟著被抓來隨侍茶水的小丫頭。
  「我……我臉上的妝……還有衣裳……」
  「沒有、沒有,完整無缺,剛剛那一摔只是把勇氣摔掉了,可是腦袋沒壞,只要記住剛才的應對,就什麼事都不會有。」春日拿出絹帕替她擦擦額上的汗。
  「真的……嗎?」她唇青臉白冒冷汗。
  「當然,只要你深呼吸,多點勇氣、少點害怕,有點智能,去掉茫然,一切就更完美了。」趕緊再從腰際掏出有備無患的胭脂,替主人多打點紅潤。
  「好,智能……勇氣……」她喃喃自語地將茶杯遞給一旁的小丫頭,一咬牙,便像要慷慨就義的壯士般,毅然往前飆去。
  然而一杵在廳門口,她就躊躇的想打退堂鼓了,幸賴忠心的春日拚命在旁為她打出勇氣的手勢,嫣兒深吸口氣後便要敲門,廳門卻被猛然打開,砰地一聲,其中一扇門板很準的正面迎擊拍上她。
  「小姐──」一旁的春日驚聲大叫,尤其剛才那一絆已摔成茫然,再加這一下會不會變笨呀!
  「乖女,爹沒見到你站在門外。」為首走出的紀老爺聲音很錯愕。
  暈眩的紀嫣兒只看到黑色漩渦裡有好多星星,還有好幾道熟悉的聲音陸續加進來,最後她倒進了一個臂彎中。
  「乖女,要不要緊?」
  「女兒呀,還好吧?」
  頭暈、鼻子痛,她閉緊跟,怎麼爹和娘的聲音聽來很緊張。
  「小妹,你無聲無息站在門後幹麼,嚇人呀!」
  討厭,大哥的聲音轉來總是一副找碴樣!
  「紀兄,嫣兒可能來不及敲門,瞧她還痛著呢,別說了。」
  咦,這個聲音……
  「天沐哥,你也來了!」她微睜開眼簾,就看到伊天沐那憂慮懸在上方的臉是如此靠近她,不禁芳心怦然了。難道現在是天沐哥抱住她,哇,昏死都甘願了。
  「東方兄,看來你跟我這老妹八字沖犯,才會每見面就出狀況,不過也幸好你接住她,不然這一摔,可不得了!」
  東方兄?!她膛然眨大雙眼,就見到那張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男性面龐,正凝鎖著她,而她……竟靠在他懷中──。
  「嫣兒──」眾人最後一聲叫喊,伴隨著昏厥過去的她。
           ※        ※         ※
  「小姐、小姐,可以了,老爺、夫人和大夫都離開了。」春日低喚的聲音在主人耳旁叫著。
  樓閣裡,床榻上的紀嫣兒悄悄微睜右邊的眼眸,隨即呼嚕跳起,大大的擦過額上的汗,吁了口氣,「逃過一劫,以後知道了,像這種事不用面對、不用說話,直接昏倒就行了。」她彈著手指,對自己的因禍得福樂極了。
  「那是誤打誤撞,總不能每次都用這種方法吧。」春日拿著扇子在旁替主人搧著。
  「誰管那麼多,至少暫時躲過。」嫣兒吐著舌頭,拉著領子,天燥加緊張越顯煩悶。」你什麼時候發現我醒來了。」
  「東方四少抱你進屋時,就發現你瞇著眼偷瞧。」那個時候眾人跟在後面,唯有近身的春日發現主人細小的動作。
  「說到這我才氣,人家大哥說要送我回房,他假好心爭個什麼勁呀!」嫣兒是越想越火。「不然也有天沐哥會送!」害她失掉一個靠近心上人的機會。
  春日沈吟。「我總覺得……東方四少好像……對你有意思。」因為紀老爺遣人去請大夫時,紀夫人覺得讓一個男子抱女兒回房不妥,便要由兒子接手,沒想到那個東方四少二話不說地抱起懷中人,神情擺明不需他人代勞。
  「惡!」嫣兒馬上吐著舌頭。「少來了,只要是女人他都有意思,不然你以為他名震花街柳巷的四少之名是傳假的呀!」光想上回的「澄園」之行,被一群鶯鶯燕燕當同類,嫣兒就更嘔!
  「會是這樣嗎?」春日深刻記得,當東方宇抱起紀嫣兒時,那眸中的神情是疼惜的佔有,一個純為玩女人的浪蕩子會有這樣的表情嗎?
  「誰理他是不是這樣,別犯到我就好。」嫣兒跳下床倒杯涼茶潤喉。「哼,現在大哥、天沐哥和那個東方爛人都在樹蔭下的涼亭中喝茶聊天,只有我要在這繼續裝病,有夠不甘心!」她努努嘴。「對了,那個東方爛豹到底來幹麼,為什麼要找我?」
  「諾!」春日下巴頂向桌案上那些堆棧的木盒。「他知道你愛吃乾果零嘴,特別送來這些精緻小點,還有『雲繡坊』的上等織錦。」
  「嘩,這個桂花糕、豆沙小餅看起來好可口喔。」不用說紀嫣兒馬上打開吃了那一盒,且挑起來就投進嘴裡。「喲,他四少爺哪條筋不對,送來這些東西,不過這點心的口感跟日前大哥送的那些好像喔。」
  「當然,同一個人送的!」
  「嘎!」嫣兒差點兒被嘴裡的食物給噎到。「全是東方宇送的!包括那些珠寶飾品、胭脂水粉和綾羅綢緞。」她一直以為是大哥和爹娘為逗她開心送的。
  「沒錯,全是東方四少送的。」
  「他費心送這些東西做什麼?」嫣兒詫然。
  「對呀!他費心送這些東西做什麼?」是該和小姐好好討論了。
  嫣兒蹙眉思索,想得連彎彎柳眉都平成一條線後,終於豁然拍桌。「我知道了!東方家真的很有錢耶,我不過落水生病,就送這麼大手筆的賠罪禮,不愧是天下第一世家。」
  「小姐──」春日只差沒翻白眼。「你是被門板撞呆了,還是那門口一絆腦力退化了,誰會為了賠罪連續送這麼大的貴重禮,我看老爺夫人想要撮合你和──」「我不要聽!」紀嫣兒扯出更高的尖嗓,摀著耳猛搖頭。「我不管爹娘怎麼想,紀家不會和東方家有任何關係的,我只心儀天沐哥,爹、娘還有大哥明明都知道的,為什麼他們老要說不適合,沒人當一回事──為什麼──」「小姐……」春日看著趴到桌上啜泣的紀嫣兒,一時也語塞了。紀家上下確實都知道紀嫣兒對伊天沐的傾心,紀家兩老是持觀看態度,可是身為伊天沐好友、又疼小妹的紀崇卻徹底反對,因為兩人的個性、環境根本格格不入。
  紀崇就曾對自家妹子說過:「伊天沐嚴謹而內斂,走鑣生涯更讓他大多時間是在外奮鬥,因此需要的妻子是個堅強且擅於持家,好讓他無後顧之憂的女子。」而紀嫣兒無論如何朝這方面學習邁進,都不可能脫離得了本性,而且事關一輩子的婚姻幸福,紀崇根本不可能由得老妹碰運氣玩,更何況由頭至尾全是她的一廂情願。
  於是長子的從中做梗與斷然否定,更讓紀家兩老完全不考慮愛女和伊天沐的可能,為此紀嫣兒和兄長足足嘔氣三個月不說話。
  「小姐,別難過了,這事都還沒成定局,只是我們猜想,搞不好真是陪罪禮!」春日在旁安慰傷心的主子。「不過,你到底心儀天沐少爺哪一點?」
  「那還需要說嗎,他像個英雄嘛!無論長相、氣概、個性都很像。」紀嫣兒毫不猶豫道。
  「還有呢?」這一點春日聽了不下百回,但是除了這些沒其它了嗎?
  「是英雄就很了不起,還有什麼呀?」
  「難道除了他有英雄長相、英雄氣概、英雄個性,就沒有更平實一點的東西嗎?而且真嫁給他,日常陪你過生活的可不是英雄這個名字吧!」
  「什麼叫平實一點的東西?」紀嫣兒聽得滿臉問號。
  「這……」春日第一次正視主人的仰慕情懷真的相當少女夢想,但是這要怎麼點醒呢?「那我問你,為什麼你這麼排斥東方四少?」
  「這還需要問嗎──」一說起東方宇,紀嫣兒整個精、氣、神都卯起來了。「十二歲戲弄我,害我當場變成每個人的笑柄;四年後第一次見面就故意整得我落水生病,第二次拿我當煙花女子調戲,還害我差點失身;第三次為了見他,跌了一大跤還被門板打到,只要跟他有關哪一次不連連霉運!」她扳出手指細數樁樁件件。
  「或許是碰巧!」春日倒覺得他們兩人的緣分奇妙得太玄了。
  「管他是不是碰巧!」嫣兒嗤之以鼻的哼道。「光他那個長相,太俊也太美,活像個小白臉,又像個登徒子,完全符合我討厭的定義,講話飄忽莫測的猜不透,還經常微笑得讓人心底發毛,標準詐包嘴臉。你看吧,長相、氣概、個性,沒一樣我喜歡,而且那個男人是個風流種,全江南都知道他那些亂七八糟的韻事,搞不好私生子都滿街跑了,更不用說那些所謂的紅顏知己一定是三百六十五天還不夠分,要我嫁給那種人,不幹!」
  「私生子滿街跑,女人還多到三百六十五天不夠分!」春日難以置信。「不可能吧,這樣的男人還有精力四處替朝廷辦案嗎,不早早被天收了!」
  「耶,這可難說,搞不好他現在就身帶隱疾,天呀,好可怕!」她花容失色,越說越像見到事實的真相。「真嫁給這樣的人,不到一年我就當寡婦了,哇,我絕對不要!」
  「小姐,我看你對東方四少的感覺比對天沐少爺強耶,從沒見你想過嫁天沐少爺以後會過什麼日子,倒對嫁東方四少後會過什麼日子想得好多!」
  「一定的嘛,絕對的英雄和不入流的狗熊,嫁前者……」她充滿甜蜜的笑容。
  「不用說,一定像書裡描寫的幸福美滿,嫁後者……」她露出猙擰的嫌惡。「天天過得生不如死,而且還隨時會有小妾情婦下毒來殺你,反正就是會橫死、慘死、冤死,書中對這種女人多多的浪蕩子描述,多半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天呀,好……可……憐……喔……」此時的紀嫣兒已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假想情境,只差沒一掬傷心淚。
  「嘖、嘖,沒想紀家三小姐除了知書達禮外,連作白日夢的異能都比別人強。」懶洋洋的聲音,輕柔柔的響起。
  紀嫣兒和春日愕然轉頭,就見到環胸倚在門口的優雅男子,陽光斜照著他拔塵的修長,漫不經心的笑容映著那淺色衣袍,顯得俊逸無倫。
  「東方四少?」紀嫣兒馬上跳到春日身後。
  「你、你、你怎麼進來的?」
  東方宇走來,房內約兩名女子也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我說你們主僕倆那是什麼反應,見到客人跟見鬼一樣。」紀崇的聲音隨著身形出現。
  「大哥!」看到紀崇,嫣兒神情瞬間亮起,猛往他身後瞧。
  「天沐有事先走了,不用盼了。」
  頓時,她像洩了氣的皮球。「那你們來幹麼?」該來的沒來,不該來的老來拜訪。
  「看你說些什麼話,沒伊天沐我們都不是人啦,關心自家妹子也不行!」
  「伊天沐對你這麼重要嗎?」悠然坐往椅上的東方宇微笑道。
  「不關你的事!」嫣兒哼道,死色狼怎麼會懂得聖潔偉大的愛情?
  「嫣兒!」紀崇出聲制止她的無禮。
  「大少爺和四少不是在園子裡坐嗎,怎麼會想到小姐的院落來了。」春日趕緊上前奉茶,緩和氣氛。
  「東方兄關心嫣兒的情況,特別過來看看。」紀崇道。
  「四少真是有心人,經常點心藥材的送來,這幾天承你關照,小姐的身體好多了。」春日發揮她玲瓏的應對。
  「春日姑娘客氣了,怎麼說我也該負間接責任。」東方宇溫言一笑。
  說的好聽,間接責任!根本就是你害的!對眼前這般閒話家常的畫面,紀嫣兒無聊的支著下巴,連問話也隨興漫應,整個心思全飄到伊天沐到底還會留在江南多久。這一陣子為了躲避那個大瘟神東方宇,她都關在家裡,現下身份既然沒暴露,就該想個方法能更接近她的天沐哥,嗯,該怎麼做……
  「不知嫣兒小姐最近有沒有去過『澄園』?」
  「有呀!」她心不在焉的回著,沒察覺到身旁的春日已然一僵的身形。
  「嫣兒,你什麼時候去過『澄園』,大哥怎麼不知道?」
  「就是前陣子生病嗓子快好的時候嘛!」好討厭喔,可不可以給她獨處的空間不要老煩她!
  「嫣兒小姐去『澄園』找人,可有遇到什麼事?」
  「說到這方可惡呢,那個──」新仇舊恨又勾起,她憤然回神一拍桌,卻迎上眼前那雙邃亮沈瞇,充滿狩獵眸光的狡黠之瞳。
  「什麼那個?」見妹妹突然停頓,紀崇莫名。
  「就是那個……」她吶言手心沁汗,春日一副完蛋的拍著額頭。
  「到底哪個?」紀家老大聽得滿頭問號。
  豹的面具、狐狸的骨性!此時的紀嫣兒彷彿可以見到那面具下的狐狸,正老奸巨猾的笑著,無論豹與狐狸都已開始享受戲弄獵物的過程。
  「啊,大少爺還有四少,小姐病才好不久,今日又受了些驚嚇,還無法久聊,小姐是不是頭又暈了?」春日拉拉主人的衣袖。
  「對……對呀……」嫣兒趕緊垂首捺額,傾力演出不堪的柔弱,也有一半是真的,因為先前那唇青臉白冒冷汗的徵兆全部又出來了!
  「紀兄,那就讓嫣兒多休息吧,我們別打擾了,」東方宇率先起身。
  「好吧,嫣兒,你多休息!」紀崇感歎。「從大哥這趟回來,你好像都不停的在休息,連昏倒頻率也多,真不曉得你怎麼把身體弄成這樣!」
  你以為我願意呀!頭髮垂掩下的嫣兒切齒怒目,也不想想是誰帶回來的人害的!她在春日扶起下才踏出一步,右膝便像被什麼打到般,頓然踉蹌,差點拖累身旁的春日。
  「我幫你吧,嫣兒小姐。」東方宇那悠懶的聲調已在旁響起。
  嫣兒連拒絕都來不及,手臂便被握住。
  「不、不……」見到他咧開的笑容,森惻惻的詭譎,又是那種令她從心底毛起的悚然。「大、大哥……」趕緊求救旁人。
  「那就有勞你了,東方兄。」身後的紀崇道。
  不消說,紀嫣兒被扶(架)進去內房了。
  「小姐!」春日要追上去,卻被紀崇制止。
  「春日奶媽,你扶不了她一輩子,何不讓她斷奶!」紀崇似笑非笑。
  「你們……」春日瞪著他。
           ※        ※         ※
  「嫣兒剛才差點兒一跌是你的傑作吧!」正要送東方牢出府的紀崇斜脫道,剛才那打中嫣兒右膝的暗影可沒逃過他的眼。
  東方宇一笑。「我只是扶她一把。」
  「喔,扶她一把!」紀崇一副了然扯唇。「我看扶進房裡也好好嚇過她了!」
  「別誤會,我可一句話也沒說,只是給她一個安慰的笑容。」他悠悠地背著手,風揚衣袂,逸雅絕采,淺淺彎起的唇自是難解的笑意。
  安慰的笑容!紀崇嗤聲,小狐狸再滑溜也逃不過老狐狸的精明,尤其妹還是頭青澀小狐,怎能逃過東方宇這頭千年老狐。
  而房裡的紀嫣兒在春日進房時,就見她開始把各處廟裡得來的符紙四處張貼,又是經文滿口,因為她腦海裡揮不去,那個東方大瘟神扶她進房時,對她綻出的那抹超俊絕倫的笑容,彷彿將人魂魄從深處勾起,啞啞的笑聲又揉著曖昧春意,直瞅得紀嫣兒以為會被一口吞掉時,他已飄然離去,留下呼吸差點顫斷的紀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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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7: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蒼天湛藍,浮雲朵朵。樹蔭下的石桌邊,一雙水樣瞳眸映著這片風和日麗,接著沈沈一歎。
  「歎什麼氣呀,今天大家忙進忙出的,就你一人還有閒情歎氣。」春日坐在旁,拿著針線繡著衣衫上的花樣。
  「還不是那個東方四少,他真的很奇怪!」嫣兒支頭納悶道。「經常笑得一副意圖不明,好像什麼都知道,可是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一天誤闖他房中的女子是我,怎麼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我。」
  「你以為一個掌握江南大半經濟,還經常與黑白兩道周旋的人,個性、心思會這麼沈不住氣嗎?」
  「什麼意思?」
  春日咬斷線頭,將衣裳在嫣兒身上比著,滿意道:「這件輕紗外裳給你襯秋季的那件綠綢上衣,等賞楓季到時,那些王孫千金又不曉得怎麼稱讚你!」主子的行頭全是她一手打點,有絕佳的讚美,她有光榮的驕傲。
  「哎呀,那是好幾個月後的事呢,」嫣兒拉下衣服。「你剛剛說的沈不住氣是什麼意思?」
  「就是東方四少現在只是懷疑在心,他不輕舉妄動,有可能是抓不到證據,也可能是在等好時機,總之你別自亂陣腳就行!」春日收著針線籃道。
  嫣兒微紅了臉,知道她指的是前日被套話的事。「我……我會注意啦!」
  「會注意最好,今個兒蘭倩小姐會回來,府中眾人都陷入備戰狀態了,我等會兒還得去夫人那幫忙。」
  「二姊今天會回來!」嫣兒詫道。「難怪今天整個府裡氣氛都暗潮洶湧的樣子!」一早就見大門外有些人潮攢動之感。
  紀家二女紀蘭倩,在江南之轟動真可媲美俠豹東方宇,她冷艷的麗顏下永遠看不出任何表情,說話淡淡漠漠,儀態美絕高貴,聰慧的腦智更讓無數才子汗顏。當年她未至及笄之齡時,已讓多少公子哥兒拜倒石榴裙下,更遑論成長後有多少男子為博得佳人芳心而爭破頭!一年前她下嫁兩廣盟主岳定翔的時候,當時的江南寺廟收留多少心碎出家的男子,甚至每當她回鄉探親時,鄰近街道也為之騷動,當年的愛慕者更不惜一睹佳人丰采而群聚紀府大門,全是為她那個冷面笑匠型的二姊。
  「這次二小姐回來可能連岳盟主都會來。」
  「姊夫!」嫣兒神情期待,「看在姊夫會來,今天我就乖乖待在家裡。」英挺魁梧的姊夫和伊天沐一樣,都是她心中崇敬的英雄型人物。
  「不只今天,這一陣子你就好好的留在府中,當有規矩的名門千金吧。」春日要離開前還不忘叮嚀著。
  規矩的名門千金!「我會乖乖聽話就該偷笑了。」嫣兒掩唇打了個呵欠,近來被那個東方爛豹驚嚇得她夜無好眠,真想好好睡個午覺。
  她看看四周,光影從繁葉中灑落,碎碎剪剪的在綠地上鋪開,天然的遮蔽大樹,真是沒比這還適合午睡的風水了。
  「現在大家都在忙,沒人會來這,可以好好的睡它一覺!」主意既定她伸個懶腰後,便挑了一塊靠草叢邊的平坦綠地,自由的徜徉在風柔綠意中,沈沈睡去。
  清風撩人徐拂,午後的蟲鳴斂去了輕踏而來的足音,漸漸接近的步履在發現前方佳人時,放柔了動作。
  修長的身形來到她身邊,望著那甜睡的嬌顏,來人不禁綻出溫柔的笑意。
  半寐朦隴的嫣兒感覺一個厚實的溫暖撫上她的臉頰,低語的氣息還在她耳鬢邊徘徊,她略蹙眉咕噥的翻過身去,螓首碰到一個比草地還舒適的地方,便像只滿足的小貓弓著身子枕靠。
  東方宇撐首側臥於一旁,微笑的敞開胸懷接受她整個窩來的身子,於是柔軟的嬌軀盡為男性的氣息所圍繞。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已漸偏,午後的清風也有些涼意,嫣兒才在恍恍惚惚中被喚醒。
  「小狐狸,我很想抱著你永遠不放開,可是再這樣下去,除非你不介意被人見到……」沙啞的低喃,輕磨的在她眼皮上。
  什麼被人看到!睡意昏茫的嫣兒揉著眼睛,櫻唇噘著被打斷睡意的不滿,輕笑的聲音隨即啄吻那可愛的唇瓣,嫣兒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那連日來不停出現在夢中的男性面龐,不同於夢中那惡意嘲諷的神情,此刻對方溫雅的俊容有些寵溺地看著她。
  呃!她用力揉揉眼,影像不變,再賣力甩甩頭,情況依舊,嫣兒的瞳孔終於顫睜的把視線範圍擴大──。
  「哇──」嚇得她手腳並用的退出他的懷抱。「你、你、你,為什麼在這──怎、怎麼回事──」「唉,用了我的身體一下午,現在居然這麼冷淡的指著我,真是無情呀!」東方宇坐起身,傭懶地耙過額前的發。
  「我用你的身體一下午?!」嫣兒眉眼俱張,不敢置信自己聽到了什麼話。
  「不然你說我在這幹麼!」他好不曖昧的扯唇。
  「你、你、你──」什麼叫氣到說不出話,嫣兒可嘗到了。「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呀,你先前對我──現在還──」可惡,簡直連嘶喊都不知從何叫起!
  「先前!」他無辜請教。「先前怎麼了?」
  縱然恨死他這副永遠看來好整以暇的悠哉樣,嫣兒也只能將滿腔怒火吞忍嚥下。「沒事!」她忿忿撇過頭。
  呵,心中愛熬了她氣紅一張小臉的模樣。「嫣兒。」他喚。
  「幹麼啦?」嘔氣的心佳人很沒好臉色地回他。
  「嫁給我好嗎?」
  「嫁──」她豈止翻白眼,嘴角抽搐到想口吐白沫響應。「這塊睡眠好風水留給你繼續作夢。」乾脆遠離瘋子,卻才起身,烏緞的長髮就被人往後一拉,她再度跌回東方宇身畔。
  「你做什麼──」怒然回頭要開罵,卻見七彩的珠子在她眼前繽紛撒落。
  耀亮的琉璃珠,大大小小交錯如雨,絢麗綺幻的光彩,讓嫣兒瞳眸大亮。
  「嘩!」她興奮的接了滿手,開懷叫著。「好像彩虹雨喔!」
  隨即就見她燦笑的玩著滿地珠子,可人嬌俏的模樣,讓一旁的東方宇不禁又露出了那疼愛的眼神。
  「嫣兒,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玩著手上的珠子,她想也不想地道。
  「那你很討厭我嘍!」
  「對呀!」但是,看在他帶了這麼多漂亮珠子來,她可以把討厭消掉一點點,喜歡就別夢想了!
  「那你會不會試著多喜歡我一點?」
  「不會!」誰有那等閒情逸致。
  「唉!」
  聽到這聲長歎,嫣兒良心略微抬頭,看看手上和草地的琉璃彩珠,還有近日的可口點心,她稍作點彌補。「但是我喜歡你的禮物,以後你禮到人不用到了!」安慰他不是一無是處!
  他卻笑著搖頭,像在看待一個愛玩鬧的孩子,拉起她的髮絲把玩的纏繞在指尖。「多喜歡我一點,對我們未來的相處比較有幫助。」
  「幫助?」嫣兒拉回自己的頭髮,狐疑地瞄著他。「你……該不會在想什麼壞主意吧!」
  「壞主意!」他有趣探問。「我該對你有什麼壞主意?」
  面對他溫柔的眼神卻是別具深意的問話,嫣兒咬著手指,記起春日的警告──東方四少現在只是懷疑在心,他不輕舉妄動,有可能是抓不到證據,也可能是在等好時機……
  「我說東方宇,每次不見你的人影,都會逮到你欺負我老妹!」
  「嫣兒是個正經姑娘家,可應付不來你那輕佻的遊戲。」
  正感進退無度的嫣兒,聽到這兩個聲音,眉目大亮。
  「天沐哥!」快樂的想起身迎上,卻被一旁的東方宇暗壓住衣袖下的手掌。
  嫣兒不悅地瞪著他!
  「喂,你眼裡只看到天沐,沒有我這個大哥啦!」紀崇取笑道。
  「我……」饒她使勁要抽手,對方都來個視而不見,逼得她只能待坐原地。
  「兄弟,嫣兒是個文雅的姑娘,受不了我們這幾個粗魯男人,別再逗她了!」
  伊天沐也笑著道。
  兩個大男人來到他們身邊席地而坐,而東方宇也很「適巧」的調整動作,放開了對她手掌的壓制。
  嫣兒撫著手掌,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瞪他,只能緊握著拳在心中發誓一定要找天讓他好看。
  「喲,這一地琉璃珠,不會是你四少拿來討好我家這野丫頭開心的吧!」紀崇椰揄地拿起幾顆在陽光下照著。
  「討嫣兒開心?」深知老友的德行,使天沐看著東方宇是皺眉的。「嫣兒就像我自家妹子,你……玩世不恭就罷了,別拿嫣兒當取樂對像呀!」
  對、對、對,千萬別讓我成為登徒子的目標,紀嫣兒雙眸燦亮的看著伊天沐,心中自動編著動人的情節;哇,天沐哥他一定是喜歡我,所以才會有這種反應!盲目的景仰讓她將」嫣兒就像我自家妹子」這句話,自動摒棄!
  「別多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東方宇斂眉淡笑。
  明明就是!紀嫣兒討厭地睨他一眼,又繼續瞅著伊天沐,冀望她的天休哥最好能將這討人嫌的傢伙一次趕離。
  看著好友那坦若環胸的迎視,伊天沐沈聲道:「嫣兒是我自小看到大的妹子,如果你對她有任何冒犯,就算毀了多年交情,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哇塞!天沐哥太帥了!這廂的紀嫣兒一雙眼早已瀰漫了滿眶的愛意。
  而身為爭執焦點的親哥哥,紀崇只是看戲似的撫著下巴,閒適地將手上的珠子彈給正忙著撿拾的老妹。「我說天沐,你幾時見過這傢伙會主動討好女人的,他會這麼做,你還看不出來嗎?」
  「你是說……」這句話讓伊天沐頓然一倍,豪爽一笑的拍著東方字的背。「你這脫韁浪子,終也有陷進去的時候,好、好,郎才女貌,金玉之合!」
  「郎才女貌,唉!」紀崇懶懶長歎。「這郎算是有才,至於女貌就要看是表還是裡了,不要忘了,小狐雖青澀也還有狐的滑溜,芳心難抓呀!」
  東方宇一笑。「小狐的青澀還長不到滑溜,就落人老狐之手,更何況沒人比我更明白她表面的端莊和實際的狂野,總有一天她會長大正視自己的內心,知道現實的環境不是書中的世界,而且──」他拿起一顆珠子投到紀嫣兒正兜著琉璃珠的衣裙裡,深深凝望地道。「我等了她四年,怎麼能讓她跑掉!」
  怎麼氣氛越來越詭異,大家到底在講什麼?紀嫣兒撿珠子的動作慢下來了,莫名的左看右看,當她迎上東方宇那像要直勾人心的視線,不禁機伶伶一顫。
  「四年!」伊天沐訝歎。「真難相信你這平時看來輕狂的浪蕩子,還是個癡情漢呀,看來……這讓你泥沼深陷的人還真不簡單!」雖然他明白好友並非世人所言的那麼荒唐,但那放縱的性子確也讓人難以捉摸。
  突然的沈默,嫣兒只覺有好幾道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老哥是玩味的、東方宇是深鎖的、伊天沐是微笑的,她骨碌碌的眼珠子溜轉一圈後,決定──。
  「我……我先回房了!」
  「小妹,別那麼快走,為著蘭倩和定翔要來,天沐和東方宇今天可是撐著宿醉來的,也多陪陪客人嘛!」紀崇喚住她。
  宿醉!「你又宿醉呀──」她指著東方宇,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誤,趕緊強笑道。「我是說你們宿醉呀,這恰巧有解宿醉的良藥!」說著馬上遣路過的僕人去找春日拿。
  片刻後,幾個人已移陣到石桌邊,僕人也奉上茶水。
  「這是特意請教人製成的,配著熱茶喝,很有效喔!」嫣兒從木盒裡取出藥丸,一一分給伊天沐和東方宇。
  「這藥丸是以菊花瓣特製的吧。」東方宇看著手中的藥丸問道。
  「對呀,菊花香味撲鼻吧!」
  「嗯,果真清神醒腦。」伊天沐吃下後頓感效果。
  「嫣兒小姐如此蕙質蘭心,將來定是個細心的賢內助。」東方宇突然熱誠的稱讚。
  「哪裡,也是請教別人的。」她羞怯低頭,見到伊天沐也認同點頭,心裡可樂死了,巴不得那個超級沒品的東方宇在心上人面前多讚美她一點。
  「也謝謝嫣兒小姐幾天前在『澄園』施加的援手。」
  「不用客氣,那個時候你正宿醉難受嘛。」她漫不經心地回答,一顆雀躍的芳心全醉在伊天沐對她點頭嘉許的目光中。
  「唉,那一陣子可嘗盡酒過三巡的痛苦。」
  「哼!」嫣兒反譏。「找一大票『紅翠閣』的姑娘夜夜笙歌,活該有這種報……應!」話一說完,她猛然倒吸一口氣,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蠢事了。
  但見東方宇環胸的睨著她,笑得很沈也很詭,凜邃的瞳眸所透出的精光明白的告訴她:還不逮到你!
  「大哥……天沐哥,還……還、還有四、四少,我……想起還有事,真的得先……回房去了!」她艱辛的說完便起身。
  「嫣兒,你沒事吧?」見她神情怪異,伊天沐忙問道。
  「沒、沒事,只是想到爹交代了我一些事還沒完成,得……得先離開了。」伊天沐的關懷向來令她竊喜,只可惜此刻正有一道芒刺在背的目光,令她來不及醞釀任何少女情懷的感動就趕緊離去。
  「嫣兒……」
  「我這老妹就愛胡思亂想,這會兒不曉得又犯了那條心眼,我們還是喝茶吧!」紀崇朝天沐揮揮手,招呼兩人繼續喝茶,卻見東方宇也隨之起身。
  「我去看看她吧!」望著佳人離去的倩影,他唇色那總是淺抿的微笑,此刻相當燦爛。
           ※        ※         ※
  「完了、完了!怎麼辦?怎麼辦?我幹麼這麼笨,老自亂陣腳!」走回房的一路上,嫣兒活像只跳來跳去的心麻雀,一下捶牆、一下跺腳、一下又摀著雙頰抱頭哀嚎,完全靜不下來。
  「事已至此,只好像春日說的死不承認!」她握緊雙拳增強信心,堅定道。「對,賴到底,反正又沒有證據,他能怎麼樣!」
  主意一定,她深吸一口氣,從容的要走回房,卻看到前方轉角一個比她更從容、更愜意、更泰然自若的男子,他很優雅,很……擺明不會讓她逃掉的恭候多時。
  「四、四、四少,有、有、什、什、什、什麼事嗎?」天、天呀,大舌頭已不足已表達她的驚惶了。
  「嫣兒妹子……」他慣有的沙啞輕語,此刻悠揚拉長。「剛剛你走得匆匆,有一樣東西,來不及還給你。」
  「東、東西,還、還、還我?」什麼東西呀?
  東方宇緩步走來,嫣兒下意識很想拔腿就跑,兩腳卻像生根一樣,釘在地上。
  「嫣兒……」他又是一喚,眼前的小小人兒也再哆嗦一顫,看來,貓戲鼠的遊戲是該收網了。
  「怎、怎麼樣?」她還來不及反應,手便被攫起。「你想做什麼──」嚇得她尖叫!
  東方宇將一個熟悉的小錦袋放到她手上。
  「裝解酒藥的錦袋。」她怔愕,這只錦袋遺失好一陣子了。「你在哪找到的,我找了好久喔!」失而復得,她高興的捧在胸口,歡喜得露出笑顏。
  「這真的是你的吧!」對方也笑得比她更熱切。
  「當然是我的,我親自繡的,和這只一樣呢。」深怕被拿回去的嫣兒趕緊亮出裝琉璃殊的那只錦袋。
  「真是一樣呢!」東方宇臉上的神情更動人了。「你還記得自己在哪掉了這錦袋嗎?」最後一道請君入甕的問題。
  「當然!」眉飛色舞的小呆子馬上踩陷阱。「就在你房裡呀,還差點被你當成如大姊的姑娘拉上床呢!」啊!
  是的,小狐的青澀還長不到滑溜,就落入老狐狸的手裡了!
           ※        ※         ※
  「小姐,你怎麼了?」見到神色蒼白黯然走進房的主子,春日詫異。
  「春日姑娘,我與你們家小姐有要事商談,可否讓我們獨處片刻。」隨後走進的東方宇溫和地道,口吻卻是不容置喙的。
  「小姐,你──」見到這一幕春日已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蹙眉後,心下有了主意,趕緊匆匆告退而去。
  「春日!」見到掩上的房門,嫣兒不敢相信春日就這麼放棄她。
  「沒有她,你就什麼事都做不了主嗎?」東方字的聲音冷淡飄來。
  嫣兒再也受不了了!「你到底想怎麼樣,那天吃虧的是我,要義憤填膺的也該是我,結果我很大方的不與你計較了,現在你跟我叫什麼!」既然真相揭露,那大家就請個清楚,省得她老要遮遮掩掩的迴避。
  「嫣兒。」他輕柔的聲,有著命令。「事情不是比聲音大就能解決的,過來坐下!」
  「我才懶得──」「坐下!」突來一喝!
  「哦!」遇惡即縮的小狐狸馬上乖坐一旁。
  「嗯,現在好多了。」他滿意的舒展四肢,盯著正襟危坐的小佳人,笑瞇瞇地道。「現在我們好好的來溝通、溝通!」
  喔!她一副受不了的蠕動。
  「嫣兒!」又是那讓人戰慄的警告聲。
  「溝通!」小狐狸的反應幾乎是立即的,用力諂笑。「溝通好,先溝再通,我最愛溝通了!」她心中希望在和平的氣氛下,大家能達成最好的共識、最高的境界,就是──一切當做沒有發生!
  「叫我當個睜眼瞎子是不可能的,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他當場毀了她的如意算盤。
  「啐,那溝通什麼,女孩子都沒叫了,一個大男人到底在叫什麼,真是受不了!」她悶悶地支著下巴,叨叨唸唸的自語。
  「那天我們雖沒真正發生進一步的事,但是有著超過常體的接觸也是真的,事情至此,你心中可想過要怎麼辦?」
  「怎麼辦?隨便呀,」嫣兒剔剔指甲縫,吹吹指甲屑,沒啥勁頭。「看是你認個錯,我會很善良的原諒你,大家就當船過水無痕,或者大風一吹無影無蹤,還是來個什麼雲深不知處,把這件事拋到九霄萬里遠,有這麼多方法可行,哪有什麼怎麼辦!」嗯,她細觀著手指,還挺纖纖玉指的。
  「嫣兒。」東方四少依然溫言一喚,隨興的拿起桌上杯子把玩。「你知道我為什麼能掌握江南的經濟命脈,還在黑白兩道都佔有份量嗎?」他瞇凜著她,俊雅的面容咧開白森森的牙,緩緩地道。「誰敢在談事情時跟我開玩笑,你相信我能夠讓對方來個真正的大風一吹無蹤無影嗎?」
  啪滋一聲!突來的聲響,握在他手上的茶杯,在紀嫣兒眨大的眼瞳中崩裂破碎,甚至當他攤開手掌時,輕輕一吹,揚起的不過是一陣塵煙般的細沙。
  當下一張認真的表情、認真的眼,充滿誠懇與絕不開玩笑的傾向他。「這件事得審慎溝通,事關我們的名譽與心靈創傷,小小的談怕冒瀆了雙方當事人,淺淺的談又顯得不夠深入問題核心,重重的談怕是過度反應,所以我們一定要誠懇的談、用心的談、努力的談,大家把事情的重點、問題的癥結、過程的源頭,好好的、慎重的、仔細的──用力溝通!」無間斷的話完全一氣呵成,隨即抱拳道:「大俠,有鑒於這件事我們得有一番長談,現在你也渴了、我也啞了,務請稍候,小女子馬上奉上茶水,大家可以秉燭夜談,告退!」
  「我還有一招,可以讓人一走出門口就寸步難行,想不想試看看!」慵懶的聲拖住正飛奔衝到房門口的紀嫣兒。
  「你到底要怎麼樣?」媽的,豁出去了!紀嫣兒憤慨插腰,做啥清白被蒙羞的是她,還得像個可憐蟲,小心翼翼地應對那隻大狎豹。
  「你說呢?你覺得我想怎麼樣?」他起身,悠晃的踱向她,笑語輕問。
  「我說!」沒想到有此一問,嫣兒歪著頭思索,隨即豁然想通的垂下頭,幽幽道。「你要多少錢?」
  「我要多少錢!」第一次東方宇臉上出現了那懶洋洋之外的怔愕,不太確定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你……再說一次!」
  「不論你要多少錢,我會盡力籌給你,只是你別想會很多,我可沒那麼有能力。」書上寫的,還有民間傳說,小白臉的登徒子都是這樣的,一抓到把柄,就會威脅要錢。
  「你覺得……」東方宇捺著額頭,他真的想不通這丫頭腦袋裡到底都裝些什麼。「一個掌握江南大半經濟的人,會跟你威脅要錢嗎?」
  不是錢!「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呀!」
  「這個時候你該要我負責吧,譬如說成親娶你!」
  「成親!」嫣兒如被雷打到。「求求你不要負責──千萬不要負責──」她激動的猛搖頭,開玩笑,她要嫁的是天沐哥。
  見他那沈下來的神情,哇,反應太快了,嫣兒趕緊又小心暗笑。「我是說這件事其實沒那麼嚴重,我不介意,你也別放在心上,何必弄到要賠上人生的幸……福……」面對他已來到不及一步的距離,嫣兒背抵著門板越說越小聲。
  「嫁給我真有這麼糟嗎?」東方宇雙臂撐在她身側,將她困在門板與他之間。
  糟!不會呀,只是慘而已!可是面對被逼困的情勢,小狐狸永遠懂得見風轉舵。「不糟、不糟,東方世家是京城第一大世家,有多少權貴想高攀,怎麼會糟呢,你──」她的話在下巴被攫起時閉嘴了。
  「說說看你為什麼這麼不願嫁給我?」他極其溫柔的聲,有著誘哄,也有著不容她再躲避的獨斷。
  「我……」每當面對他緊貼的靠近,她就喉嚨發顫,心也急遽狂跳。「你……私生子都滿街跑了,女人……三百六十五天還換不夠,我才不要一嫁過去就當別人的後娘,還要被一大堆小妾敵視。」
  「嫣兒,我從來沒有說我有私生於和小妾,你到底從哪聽來的!」
  「這哪需要聽說呀!」她氣急嚷嚷,一副聰明受到侮辱的模樣。「憑我的理解力、憑我的智能,還有以此類推,根本……你什麼意思呀,我又沒有說錯!」見他一副被打敗的將頭重到她肩上,嫣兒大叫了!
  這丫頭一定上天派來懲罰他的,才會有一顆這麼會自動編劇的腦袋,東方宇此刻的感覺簡直無奈到哭笑不得,看來同她講理是沒用的,唯有……聽到遠方傳來了腳步聲,他心中一動!
  「你做什麼──」身軀倏然被打橫抱起,見他朝內室走去,嫣兒駭得大叫!
  「小狐狸,我說過,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何樂而不為!」說著,將她丟到床榻裡。
  「救──」她才掙扎的喊一聲,就馬上被點中身上要穴,既動不了,也喊不出聲!
  「乖,好玩的事快來了。」他笑得相當安撫,雙手卻熱切地替她拉開衣裳。
  好玩!貞操清白快被這個爛豹污了,還說好玩!嫣兒又羞又怒的,尤其當她見到眼前的男子也開始解開上身的衣物,敞露出那結實的男性胸膛時,她簡直要睜著眼昏厥過去。
  「大家請,小姐在房裡呢!」門外傳來春日的聲音。
  「嫣兒是怎麼了,知道蘭倩和定翔要來也不到前廳來。」紀老爺對女兒今日的表現很搖頭。
  「別念啦,乖女兒近來可憐吶,身體老抱恙,大概精神差吧。」紀夫人可心疼愛女。
  「連東方宇這傢伙也不知道去哪了?」紀崇較關心的倒是老友的行蹤。
  「這浪蕩子哪新鮮就往哪玩,沒什麼好擔心的!」伊天沐對老友的德行可一點都不懷疑。
  爹、娘、大哥,還有天休哥!原來春日去搬救兵了。就在嫣兒興奮的以為得救時,床邊的東方宇卻俯身在她耳畔輕笑。「等著,好戲上場了!」
  好戲上場!就在嫣兒一臉莫名時,他突然一把將她摟進懷中,衣衫不整的嫣兒埋入那堵半裸的男性胸膛,她頓然領悟到他的目的了。
  外聽的門被推開了,一陣陸陸續續走進的聲音。
  「大家請坐,先喝杯茶。」春日的聲音邊招呼邊往室內走去,頗不解小姐和東方字去哪了。「我去看小姐是不是在──哇──」她嘶聲尖號,接著哭喊的衝進去。「你這畜生──你把小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紀崇、伊天沐率先衝進,其它人全擠到門口來,當大家見到內室的床上那一幕活生生的震撼時,莫不愕住的目瞪口呆,片刻後各種反應此起彼落。
  紀老爺接住尖叫昏迷的紀夫人;伊天沐怒然的要出手教訓好友,卻被紀崇拉住;春日哭叫摟著毫無反應的主子,整間屋子瞬間充滿震天的嘶咆與激憤。
  「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道飄淡的聲音,卻有力得足夠讓屋內眾人靜下來了。「東方宇,腦筋動到我妹妹身上,你有膽呀!」
  一個艷麗絕倫的女子,細緻的嬌顏是冷冷的氣質,她自若的儀態流露出優雅的高貴,彷彿天生便是一尊不可冒瀆的聖像。
  「蘭倩。」看到來人,雖被伊天沐和紀崇圍困的東方宇,依然自若地綻出笑顏,神情在見到來人甚至是溫柔的。
  當紀蘭倩看到室內這情況時,竟是掩唇而笑。「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想要的,何樂而不為!」
  東方宇瀟灑環胸。「也只有我們兩人能將這個方法用於自然,消失於無形!」
  「你是個高明的老師!」
  「你是個聰明的學生!」
  兩人的唇角默契勾笑,眼神的交會卻潛藏著一股暗潮洶湧!
  「好了,你們兩個別當眾演這種諜對諜的曖昧遊戲了!」一道悍霸的身形,橫在他們兩人之間,兩廣盟主岳定翔面龐剛稜粗獷的線條,充滿俊朗的陽剛。
  他面對那個從頭到尾不見慌張的肇事者東方宇,頗感歎然地道:「你心中早就有好主意要解決這個情況吧,狡猾的八拜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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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1 03:3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說什麼──你不嫁東方宇──」書房裡,紀老爺的聲音可怕的似鬼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老天爺呀,我造了什麼孽呀──」紀夫人的哭號永遠搭配丈夫的怒喊。
  「我和他根本就沒發生什麼事!」紀嫣兒不顧形象的反駁,和父母力抗到底。
  「你們也看到了剛剛我被制住穴道,完全無法──」「完全無法抵抗。」一個清脆的聲音優雅接道。「所以衣服被解了,身子被看了,肌膚被摸了,反正又沒真正被玷污了,只好自認倒霉了事,大不了傳出去,名聲上是難聽點,完全不須理會就好,大家幹麼這麼緊張!」紀蘭倩像閒話家常似的自在品茗,一派局外人的旁觀。
  「二姊!」紀嫣兒怒瞪這個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二姊。
  「蘭倩,你就別再煽風點火了。」岳定翔也看著這向來能令他頭痛的老婆。
  「傳出去──會傳出去──到時候──」紀夫人瞪大了眼,捏緊絹帕,發直的雙眼,不難理解想像力正發揮到高潮。
  紀蘭倩見了,朝一旁的丫鬟一示意。
  「老天爺呀──我紀家的名譽毀了──毀了──」紀夫人嘶號的揮舞雙手。
  「夫人──」左右兩旁的婢女和紀老爺馬上再衝上去,扶著不曉得昏了幾次的紀夫人。
  「看看你這不孝女,你娘不知道被你氣昏幾次了,還在那拗,是不是想連爹都氣斃!」紀老爺已經快腦充血了。
  「嫣兒,你為什麼這麼不想嫁東方宇,他無論人才家世都好,也絕不是外人講的那般放縱,姊夫與他有結義的交情,這點姊夫能保證!」岳定翔柔和地問這個他也疼如親姝般的小姨子。
  「我就是不喜歡他……那麼小人、那麼卑鄙、那麼風流、那麼討厭……還用這種方法……」在親人連番責罵下,她已開始抽噎的哽著聲,又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大家都要罵她,尤其被人撞破這樣的醜事,連伊天沐都親眼目睹,紀嫣兒心下真巴不得一頭撞死算了。
  紀蘭倩看在眼裡,雙瞳閃動些許眸芒。
  而書房外,紀崇環胸倚著廊柱聽著裡面傳出的吵鬧責斥,他朝一旁東方宇冷笑道:「高興吧,你目的達到了,大家聯合起來逼人了,小狐狸快躲到角落哭了!」
  東方宇沈默不語,聽著小嫣兒斷斷續續的嗚咽,他淡斂著神采,道:「你不進去?」
  「想我進去促成這臨門一腳,有這必要嗎?」
  黑夜中,兩個好友凝視對方,須臾的沈默後,紀崇長聲一歎。
  「算我這個兄長注定對不起妹妹了,但是──」他猛然一拳揮出,結結實實往好友肚子上而去。「敢對我妹妹使這種手段,你以為我這個大哥真能無動於衷嗎?你先回『澄園』吧!」說罷,甩甩手,不理身後那個神情痛得扭曲的傢伙,逕自朝書房走進去。
  「嫣兒,跟姊姊離開江南吧,謠言不過傳一時,離開一兩年就淡了,事過境遷再說。」蘭倩朝小妹道。
  「離開江南!」顯然沒想到姊姊會有這個提議,不禁愕然:「我……」不就跟天休哥離得更遠了,話說回來,今天發生這樣的事,她也沒有顏面再見心上人,可是……她不甘心……
  「這倒也是個方法,或者就在姊夫那住下,未來的事有姊夫替你打算。」岳定翔認同愛妻的主意。
  「好、好,這個主意好,定翔也認得不少青年才俊,定能為嫣兒找到一個如意郎君。」這是昏倒後,又起死回生的紀夫人捻著手絹擦汗回的。
  「嗯、嗯,此計可行!」紀老爺也撫著長髮,心中雖覺已經不可能再遇上一個比東方四少更稱頭的女婿了,可惜乖女不喜歡也沒辦法。
  「別異想天開了!」紀崇的聲音冷冷打岔。「東方世家的權勢人盡皆知,東方宇在江南的影響力也不須多言,今天這個情況擺明東方四少看上小妹了,如果小妹敢逃婚,你們說東方四少會如何對付我們紀家……」他增強效果的一頓,陰惻惻道。「到時紀府會變得如何……不用多說了吧!」
  到時紀府會變得如何?這一句話投下的震撼各自在紀老爺、紀夫人和紀嫣兒心中發酵,三人隨即駭喘一口氣──。
  「一定──」紀老爺看著愛妻和女。
  「就像──」紀夫人驚恐地晃出手絹。
  「書上──」紀嫣兒可怕的比出食指。
  「說的──」三人集體大合唱。「會家破人──。」
  可怕的假想情境,也隨之在三人腦中發揮到極致──。
  想我一介聲望遠播的紀老爺臨老還要遭逢家變,最後客死異鄉;紀老爺顫著老臉,悲慘地想。
  一旦家破人亡,只好淪為乞丐婆,永遠都別想抬頭做人了;過度的驚恐讓紀夫人連「適度昏倒」都忘了。
  紀嫣兒更是駭得小拳頭摀著唇。心想自己一定會流落妓院,到最後還是得服侍東方四少。
  「爹──娘──」「女兒呀──」天人合一假想情境後,是三人抱頭痛哭。
  一旁,幾個人看著這一幕,圍桌喝茶品小點。
  「我說,咱們家這種個個自動編劇的腦袋,究竟是從哪一代遺傳的?」蘭倩嗑著瓜子道。
  「可別把我算進去,比起你紀二小姐那擅演拿手好戲的本領,我算家中最正常的了。」紀崇撇清。
  「那不曉得眼前這幕鬧劇是誰促成的,老奸臣!」紀蘭倩要老大別五十步笑百「你們兄妹倆也差不多一點,把自家父母老妹嚇成這樣,還當戲碼觀賞。」岳定翔搖頭。
  「少來了,是他們自己嚇自己!」兄妹倆馬上同聲一氣地朝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指正。
  岳定翔歎氣,這家子每個性子都算一絕!
  「好玩吧,小妹就這驚慌失措的模樣最逗人。」紀崇悠品香茗,微笑觀賞,今天不但連番好戲,還揍了東方宇那傢伙,真是值得紀念的好日子呀!
  蘭倩搖搖纖纖玉指。「不,小丫頭還有更精采的表情,哪天明她整套搬出來,才逗呢!」未出嫁前,每天不是玩玩自家妹子,就是戲戲那些無聊男子,出嫁後的生活雖富貴豐足,卻略嫌悶了點,今兒個回家就欣逢盛會,還扯上天敵東方宇,千載難逢的好戲怎能不推波助瀾。
  「我說蘭倩、紀崇兄,你們現在說的是小妹,不是寵物也不是好玩的玩具。」
  兄妹倆對這句話面面相望,不解地間岳定翔。「有什麼不一樣嗎?」
  有……有什麼不一樣?這種話都能問出了,岳定翔還能說什麼,只好苦笑搖手,原來在這對兄妹眼中,妹、寵物、玩具是劃上等號的!
  這一天,紀家轟轟烈烈的過了,也為往後的熱鬧寫下開端。
           ※        ※         ※
  於是,東方四少和紀家二小姐的大喜之訊,在江南如火燎原般散開,消息的傳來也造成各界不一的反應。
  對升斗小市民是再添一則茶餘飯後的好話題!
  對花街柳巷的姑娘們則是個個哭到如喪考妣!
  對一般仰慕東方四少的閨女而言,是少女夢碎的哀傷!
  而這個突如其來的聯姻之喜,眾人也大感猜疑,於是一篇篇的話題、一個個的揣測、一則則的流言,也在這些有心人的渲染誇張下漫天亂飛!
  傳聞一,東方宇仗其強大的權勢背景玩弄了紀三小姐,導致三小姐早已藍田種玉,荒唐的浪蕩子根本不想負責任,卻又礙於兩家交情和好友紀崇的反目,萬般為難下奉子成婚!(喜愛寫實加料的民間版)傳聞二,紀三小姐對東方四少垂涎已久,有一天趁瀟灑俊帥的四少醉酒時,假裝設計失身,可憐又無辜的四少天生有著坦蕩的君子個性,只好負起男子漢的責任了!(虛杜勝於一切的青樓板)傳聞三,東方四少早已有了心上人,卻礙於雙方長輩所說的門當戶對,強大的壓力下,他只好慧劍斬情絲,娶了在心中一點地位都沒有的紀三小姐!(充滿少女夢幻的閨秀版)「東方宇──你給我滾出來──」「澄園」裡,一大清晨東方宇的院落,一個嬌叱的女聲隨著被猛然推開的房門傳來。「我問你──誰藍田種玉呀──又是誰被設計──還有被長輩逼婚的明明就是我呀──」紀嫣兒怒吼,就要衝進內房,卻被總管攔阻。
  「三小姐,少爺還在睡,你……」老總管現在已經知道這位姑娘正是紀三小姐,是未來的主母,此刻顯得相當為難。
  「睡!他還睡,一個大男人不思早起奮發,只會夜夜醉酒狂歌睡到日上三竿,一點出息都沒有!」
  「三小姐誤會了,少爺是──」老總管怎堪主子受辱,振聲要反駁,卻被裡面傳出的聲音給打斷。
  「老管家,讓她進來,我的小未婚妻可難得主動登門造訪我。」懶洋洋的聲音有著沙啞的乾笑。
  嫣兒朝掩門出去的老管家皺皺小臉,才往裡走,卻被一堵肉牆給打斷視線,正欲往後退,馬上整個人被摟進肉牆裡,輕喃的氣息摩挲著她的發。
  「你真香,哪怕是黑暗中我也絕不會錯認這股香。」東方宇沈啞的嗓音迷戀地抱緊她馨軟的身子,深吸著這股沁人幽香。
  「你知道……我體質的……」紀嫣兒微怔,一時忘了要掙扎。
  「我知道,你的一切我都知道……」男性的唇低喃在她髮鬢、頸項流連。
  「那……我而回不小心闖入這時,你也早就知道……」
  他又是吃吃發笑。「哪時你的表情真可愛,看你那拚命想找借口脫身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愛到想一口吃了你!」
  紀嫣兒黑色的殺氣湧上。
  「而且老狐狸不捉弄小狐狸一下,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嗎?」他兀自沈陷在懷中佳人那越漸醉人的香氣,渾然忘卻,香氣是隨著轉熾的怒火而濃。
  下午,紀崇、伊天沐和岳定翔來「澄園」時,就見好友的臉上印了一記火辣的五指印。
           ※        ※         ※
  「小姐,你一早去『澄園』不是要和東方四少好好談談,看能不能解除婚約嗎?」怎麼一回來像吞了三斤炸藥一樣,春日莫名地看著主人一臉忿恨。
  「誰要跟他談──跟那只專長只會狎妓的爛豹能談出什麼──」紀嫣兒又咆又跳。「那只臭豹──吃我豆腐──毀了我的名聲──從頭到尾只會玩我──」「玩你!」春日駭然驚叫。「他真的把你──」「你想哪去了!」嫣兒揮舞著手。「我說的是他人格差、品行差、從一開始就抱定要好好耍我,最後還設下這種卑鄙的手段,難道我真的就這麼屈服了,多不甘心呀!」她越想越切齒,越想越惱火!
  「這叫形勢比人強,不得不認栽。」春日直接道。「要你好好同他談,結果,聽沒幾句流言就怒火滿天的跑去要殺人,現在可好,以你這副巴不得掀屋頂的跳腳樣,該不會還做了什麼吧!」
  「本姑娘狠狠賞他一記耳刮子!」紀嫣兒看著右掌揚聲道。
  「哦!」春日瞭解頷首。「真是驕傲的氣魄呀,不懼強權、不怕惡勢力,勇敢抵抗到底,哪怕家道中落、流落街頭、墮入青樓,也在所不惜,好!」
  家道中落、流落街頭、墮入青樓!一句句都像穿心箭,當嫣兒意識自己做了什麼事時,早已摀著雙頰尖叫。「老天爺呀──完蛋了──我記得好像還踹了他一腳──怎麼辦──怎麼辦──」她滿屋亂跑。
  「好啦!你別又叫又跑的,攪得我頭都暈了!」
  可惜,紀嫣兒已經完全陷入自憐自艾的情境中。「我就知道……紅顏多薄命,從我照到鏡子的那一眼,我就開始怨恨……」她抽咽。「娘幹啥把我生得這麼天生麗質……現在……惡霸都來搶親了……討厭,我沒事長這麼動人幹麼……嗚……」
  「喔──」這種話講的人不惡寒,旁人都哆嗦發顫了!
  「現在可怎麼辦好?」嫣兒坐到椅上,支著螓首看似憔悴輕歎,真個恍如書中那脆弱的女主角。
  春日摀著隱隱做痛的胃,平時的主子就不見這種氣質,真正用出來還挺噁心的。「小姐,我看東方四少不像個無理之人,如就好好和他講清楚,說你有心上人,我想他不會為難你才對。」
  「同他說理!」螓首從掌上滑落。「爛豹會講道理嗎?」書上的惡霸都是不講道理的。
  「不試試怎麼知道,只要記得平心靜氣的說清楚,真正的本性別露出來。」春日叮嚀。
  平心靜氣!嫣兒高嘟著唇,因為這句話對她而言,同低聲下氣差不多!
           ※        ※         ※
  「澄園」的竹林裡,有座以竹所化的天地,竹架的頂棚和桌椅,周圍繞著綠意花卉,淡裊的驅蟲熏香,古樸而幽雅的構成這「竹中之源」。
  「四少。」一個柔媚入骨的嗓音,悅耳的傳進這「竹中之源」。
  「噗──」紀崇和岳定翔共同噴出口中的茶,驚愕地看著那個盛裝到有些……
  煽火的俏佳人,連一旁的伊天沐手中的杯子也掉了下來,而東方宇有趣地挑眉。
  紀嫣兒一身翠綠的水紗衣裳,白皙的膚色襯若瓷肌,淺笑吟吟,風姿款款,眸波中露出少見的嫵媚,她蓮步輕移的走來,完全異於平時那一見東方宇就是沒好臉色的模樣,簡直溫柔到不可思議,甚至那一顰一笑都燦爛到令人起疙瘩。
  「咳,東方兄,我看嫣兒可能有事和你商量,所以這麼……慎重的來找你,我們還是先行一步。」岳定翔對這個小姨子的真性情多少瞭解幾分,知道還是快門人為妙。
  「那就請東方兄多照顧我這妹子,有關婚禮部分還有逮捕珠寶大盜的事,他日再議。」紀崇很想留下來看精采好戲,卻在岳定翔的暗示下不甘願地起身。
  「也是、也是,大婚之期快到,你們可能有些……話要仔細談談,不多打擾。」伊天沐也反應過來的站起,不解今天的嫣兒怎麼跟平日中的形象有些不同。
  當大家都識趣地離開這個「竹中之源」時,東方宇笑著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坐到一旁。
  「今日是什麼好日子,竟能讓我的小未婚妻一天內連續來『澄園』兩次。」
  「人家為今早的事來向你致歉,不好意思是我太衝動了,你別見怪。」嫣兒鶯聲細語,纖纖玉指輕掩唇瓣,顧盼生妍,頻送的笑靨,直讓東方宇大感受寵若驚。
  「能讓我的小未婚妻高興,再挨一掌又算什麼。」他笑著,一雙眼卻是深切的打量她這身可人的裝扮,尤其襯著一片竹林之景是格外誘人。
  然而,面對他熱烈的目光中,咫尺的嫣兒反有些坐立難安的垂首,尤其在這火熾的眸光和氣息籠罩下,原本在心中計劃要說的事,也隨著怦然的心跳而打亂,當她稍微抬首接觸到他炯亮的眼時,兩人又是衝著對方緩頰一笑,接著低頭的繼續低頭,欣賞的繼續欣賞。
  「嫣兒。」身旁之人突然移近她。
  「是!」沒料到這一喚的嫣兒忙直起身,卻見對方詭異的靠來。「什、什、什麼事,四少哥、哥?」那俯傾而來的男性軀體,讓紀嫣兒錯愕一退。
  「你知道……」他浮出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緩緩逼近。
  「不知道──」嫣兒馬上反應的戒慎環胸,心中駭想,他不會想要在這僻靜的竹林裡,對她做出什麼非禮的事吧。
  「所以我想讓你知道……」他唇角勾抿,神情凝鎖,活生生就像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
  「可可可、我、我們還沒有成婚,我一點都不想提早知道這種事!」天哪,它是平心靜氣的來談,雖然演變的有點嗲聲嗲氣,也不過想讓溝通的氣氛好點,現在看來唯一沒算到的就是大爛豹的色心。
  「不!這件事無論婚前婚後,你都要知道,嫣兒──」他霍然握住她欲逃的雙肩。
  「怎樣──」嚇得她幾乎要放聲呼救。
  結果破喉的尖叫還來不及發出,就見東方宇專注、凝神的瞅著她那花容失色的表情嚴正道。「如果這是特別為我打扮的,我很高興,可是……」他的食指在她眼前搖著,像在告誡一個犯錯的孩子。「這麼秀色可餐的打扮,以後私下穿給我看就行了,不要穿著四處晃,容易引人犯罪,知道嗎?」
  「呃!」就這樣……她有些怔吶的點頭。
  他馬上綻出一個迷人又滿意的笑容,一雙大掌執起她的小手包住,問道:「大婚的禮數與細節你不用擔心,我想問你,一個月後成婚會不會快了點?」
  「一個月……可是……」她是想來解除婚約的呀。
  「嫣兒。」他卻溫柔地捧起她的臉,柔聲道。「從以前就覺得你漂亮,現在近看更覺你清麗不可方物。」
  「真的?」她有些驚喜與羞怯,不知為何,讚美的話她聽了不少想攀親的公子兒說,卻沒一個能令她芳心雀躍。
  「當然,靈活的明眸、水般的肌膚、花般的唇瓣……」磁性的噪聲隨著他的手指撫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唇……
  嫣兒完全陷進他那魔力的黑瞳中,沙啞的聲音更像催眠的誘哄,當她意識到襲來的火炎氣息時,對方已偷去一個輕掠的啄吻。
  「你……」她滿面酡紅,微嗔的聲還來不及發出,他的唇已又印上她的肩、眼,最後停留在她的額上。
  「你是如此的令人期待……」他的唇沿著那秀挺的鼻樑而下。「那份勃勃的朝氣從一見面就吸引了我,可知我等了你四年……」纏膩的氣息來到那微啟的朱唇。
  「四年……」她呢喃,豐潤的唇瓣被淺嘗似的輕吮,微妙的悸動隨即從唇上傳來,緩緩在嫣兒心頭漾開。
  「嫣兒,半個月成親好嗎……」他的唇對那被嘗成艷色的唇瓣廝磨流連,也更進一步的哄道。
  「半個月……」他的聲和氣息像醇厚的佳釀,漸漸熏醉了她的心和意識。
  「不……七天好了……」他摟近她,不再滿足於這氣息相融的折磨,想更深切的探索那纖唇內的誘人,卻見一雙柔荑小掌用力摀住他差點得逞的唇。
  「你夠了吧,無聊!」紀嫣兒懊惱地柳眉盡豎,沒什麼好氣地叫。「真不曉得江湖人怎麼會稱你俠豹,每次見你都像專拐女人的色狼,有夠沒品的!」
  「唉,想跟未來的老婆先培養點感情都不成。」計劃落空,他失落的感歎,索性攤臂往後一靠,看似一派如常自若,內心可萬分惋惜這寸息之差的機會。
  「這還叫培養一點感情!」嫣兒杏眼圓睜,體內某種叫冷靜的東西正被湧出的本性取代。「請問一下,我不打斷你想培養到什麼境界?」
  「唔……」東方宇竟也認真思考起來。「這個問題就很深奧了,看是……渾然忘我、天人合一、已入臻化,不過以我歷練多年的經驗,這每一個境界……」
  這種事還歷練多年!紀嫣兒理智神經再次崩斷,噹一聲怒吼的「無恥」隨著巴掌聲響徹「竹中之源」後,領著僕人送上茶水的「澄園」老總管,再次目睹未來的主母咬牙切齒的提著裙子怒奔而去。
  而東方宇摀著另一邊臉頰,神情頗為無奈的感慨,今天似乎好事不靈,壞的專靈。因為就如他自誇說的:「能讓我的小未婚妻高興,再挨一掌又算什麼。」
  但是,同樣的,當紀崇告訴老妹半個月後便是成婚之日時,紀嫣兒再次抱頭哀號滿屋亂跑,懊悔自己這不知是第幾次的衝動與沈不住氣。
           ※        ※         ※
  於是連續幾天,一幕熟悉的場景在「澄園」上演──。
  「你知道……」清秀的小臉蛋靠著一睹結實胸膛,抽噎的珠淚紛墜。
  「我知道。」捧起懷中那可愛的淚顏,他溫柔的吮去她的淚水。「你有心上人,還是自小就仰慕的大英雄伊天沐,所以不能和我成婚。」東方宇熟悉的敘述這幾天不知聽了幾遍的宣言。
  「那你是不是會解除婚約?」紀嫣兒揪住他的衣襟,充滿希望的小臉仰盼。
  「不會!」
  「哇──」她馬上再伏倒他懷中放聲大哭,連續幾天下來的演變就是,她把他的胸膛當牆壁,邊哭漫罵外送一陣粉拳捶打。
  「我就知道你是那種人──」「哪一種人?」東方宇只能無奈的任她發洩,目前雖是沙包地位,但是往好處想,她總算肯主動接近他了。
  「就是……戲裡和書上經常說的……橫刀奪愛的那一種!」她淚眼答答的哽咽啜泣。
  「橫刀奪愛!」東方宇有些失笑。「小寶貝,橫刀奪愛的前提必須是你跟伊天沐已是一對戀人,可是如今看來,你是單相思呀!」他很好心的教導她,這句四個字的成語該怎麼解釋。
  「可是我正在努力讓他注意呀,無論言行、舉止、氣質、應對,我都學的很好呀,只要你別從中作梗,打斷我這項偉大的計劃就好了!」她又振作起精神,雙眸晶燦的瞅著他。」你會取消婚約吧?」
  「不會!」依然是斬釘截鐵的答案。
  「嗚……」哀號的涕淚改在他頸窩縱橫。
  唉,他真是同情她對伊天沐那過度幻想的情懷,攬著那哭泣的嬌軀,東方宇柔聲道:「嫣兒,別說天沐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你是真的喜歡他或者只為一股盲目的崇拜,你可曾正視過。」
  「喜歡就是喜歡了,還管什麼盲目和崇拜!」她抬頭,嘟嘟嚷嚷地叫著。「都嘛是你,沒事殺出來,人家又不喜歡你……」
  「可是我很喜歡你。」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我……」
  「那你能不能努力喜歡我?」
  「不能!」她毫不猶豫地搖頭。
  「那就對了,我也辦不到。」
  「我就知道……惡霸怎麼……會講道理……」她一聲哽咽後,雙瞳又是一波水花攻勢,無限哀怨地瞅著他。「春日還說你不是個無理之人,結果你根本……一點都不講道理……嗚……」她抓起他的衣袖擦著鼻涕道。
  「我不講道理!」東方宇哭笑不得,卻依然安撫的拍拍她。「你還是可以繼續這項偉大的計劃,只是改成未來夫君而已!」他驕傲挺胸。
  「你──」對這個提議,她垮著一張小臉。「不要!我要嫁英雄不嫁狗雄。」
  「狗雄?」誰呀?
  「就是像你這一種的嘛!」她斜睨他一眼,搞不懂為什麼浪蕩子都不瞭解自己的臭德行。「自比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是女人就要對你們崇拜的要死,見到喜歡的就勾引,沒了樂趣就揮揮手一拍兩散,還以為很瀟灑其實很爛,然後私生子遍佈各地,每到一處小孩就蜂擁而上,因為他們個個都爭著認爹,天呀!這群可憐的孩子都不曉得,他們的爹完全是那種無情、無義、無心肝的冷血人,認來做什麼,挫骨揚灰當化肥嗎,那花又太可憐了,因為它沒有選擇好化肥和爛花肥的權利,只能活生生被荼毒……唉!」她深深喟歎,編劇到忘我的雙掌合十,像在為可憐的小花兒哀悼。「看,這像你們這種浪蕩子,唯一的才能就是遊遍風塵無敵手,四處狎妓無人爭,連死後都要摧花耶,簡直──」「嫣兒,」東方宇突一喚,捧起佳人的嬌顏,綻出一個溫柔到令人寒毛直豎的笑容,道。「我決定加速進行我們的婚禮,七天後乖乖的嫁給一個自以為瀟灑其實很爛,死後還要摧花的狗雄當老婆吧!」
  目瞪口呆的震撼之後,是紀嫣兒的苦苦哀號。「哇──我開玩笑的,四少哥哥,不要生氣嘛,婚姻大事豈可兒戲,再考慮考慮,這裡面有一個很大的問題──」見他有想起身離去的樣子,她忙抱住他的手臂大叫。
  東方宇挑眉等答案。
  紀嫣兒緊張潤潤唇,以最慎重的口吻,用最震撼的聲音,一字一字喊著。「我、不、愛、你、呀!」
  「嗯,這真是一件教人遺憾的事。」他深表同情地捏捏她可人的下巴後,便將膝上的她抱下,逕自起身去也。
  遺憾!就這樣,什麼表示都沒有。「喂──我說我不愛你呀──你聽到了沒──站住--你這蔑視少女情懷的臭爛豹──」紀嫣兒也跺腳的隨之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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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場為免節外生枝的婚禮籌備,快速的在「澄園」和「紀府」如火如荼展開。
  紀嫣兒無力地趴在樹蔭下的石桌上,伸出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逗逗端坐前方的「擋災」小犬,刁猴兒「去邪」像感受到主人此刻的鬱悶,很識相的乖乖攀在主人肩上。
  想起一再逼近的婚事,她長長一歎,雙手支著下巴,春日的鬼叫像還浮在耳邊「要你去『澄園』好好談解除婚約的事,結果──」春日氣勢騰騰的食指比向房內滿堆的聘禮。「這就是你談來的成果,每去一趟,聘禮就再堆一回,現在可好,堆得滿屋子不說,婚期還越談越近,搞到現在你以為還能不嫁嗎──你到底都去『澄園』幹什麼了──」當時春日的臉幾乎猙擰的只差沒活活捏死眼前的主人,因為主子的無能,害她光帶領丫鬟收拾這些禮物就快忙翻天了,更何況越逼越近的婚期。
  「反正我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嘛!自以為聰明一定可以談成,結果被耍著玩都還不知道。」嫣兒喃喃自語,最感難受的是整整三天沒去「澄園」,結果心裡、腦海竟不停地浮起那個死狎豹的嘴臉,還有那堵讓人覺得好窩、好依靠的胸膛。
  「為什麼會這樣呢?」她一歎。「我會不會生病了,才會思念我向來就討厭的東方四少!」最可惡的是,她沒去「澄園」,他就不會來看她嗎?還是近來真的這麼忙?
  記得日前她曾探問姊夫,才知道近來岳定翔、紀崇和伊天沐常聚在「澄園」討論事情,是為了東方宇接下朝廷所托,要逮捕一夥連續在北邊犯了好幾宗搶案的珠寶大盜。
  為逮捕這一夥犯案多時,又在官兵圍捕中數度狡脫的珠寶竊盜,東方宇巧設好幾道餌將這伙竊盜引至南方,「澄園」的夜夜笙歌大肆招搖也是蓄意引起盜賊的覬覦,所以近來的」澄園」風聲鶴唳,大家都暫時禁止她往「澄園」跑,連大哥和姊夫近來都常夜宿「澄園」,可見圍捕的計劃已到了收網的時機。
  「可是……不會真的連見一面的時間都沒吧,還是……每天夜夜笙歌,他看上了如大姊手下哪個姑娘了!」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嫣兒頓感酸意滿懷,而致泛成怒火,絲毫不察自己已像個吃醋的小妻子。
  「可惡──」她突然一拍桌,害眼前的「擋災」小犬嚇一跳。「說什麼喜歡我,等了我四年,婚期近了也不會來看我,根本都是說好聽的話而已!」妒火隨著想像高漲。「東方宇你這事拐少女心的混蛋──我早晚砍死你──」「哎,人未嫁已想謀殺親夫,真是最毒婦人心呀!」紀蘭倩掩唇輕笑地走來。
  一見來人,甭說紀嫣兒不想理的別過頭,連桌上的「擋災」和肩上的「去邪」都一溜煙鑽到主人懷中,顫巍巍地不敢出來。
  「你這狗和猴子可真和主人一個樣,蠢而無膽,沒用呀。」蘭倩神態優美地安坐另一方,端起奴婢送上的茶悠然品著。
  「就不知是誰異想天開,要訓練猴子每天晨起問安,訓練狗會載歌載舞,否則對它們的懲罰就是猴子不能爬樹,狗兒不能走路,一定要把動物的天性改造,論蠢和呆,我還比不上二姊你呀。」紀嫣兒安撫懷中的寵物,對姊姊她是冷嘲熱諷的,因為這幾天唯有一件事她萬分確定,就是大哥和二姊對這件婚事完全是看戲心態,一點都不理她這個小妹的幸福。
  「小鬼,對我這麼冷淡,就算我想盡點姊妹之情,告訴你如何解決眼前的困難,都有心無力呀!」
  「憑你能有什麼方法?」口中雖是這麼說,但心中可一亮,嫣兒很明白這個向來聰穎過人的二姊,如果有心相助,定有方法可解!
  「先告訴我,你真的那麼討厭東方宇?」蘭倩美目瞇起,蓄意壓低聲調地問。
  「嗯!」嫣兒點頭。誰教臭爛豹都不來看她!
  「相當、相當的討厭,甚至到了嫌惡?」
  「這……」她垂下頭,因為有個叫心虛的情緒浮上。
  「連一點點的好感都沒有,巴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呃……」碎屍萬段!有到這個地步嗎?嫣兒膛大了眼。
  「果真如此就太好了,瞧瞧這個。」蘭倩由腰際拿出一個小瓷瓶。
  「什麼東西?」嫣兒馬上靠過去。
  「這東西可厲害了。」蘭倩詭笑吟吟。「這是定翔的好友從苗疆帶來的。」
  「用來做什麼?」
  「大婚當天你就將這瓶子裡的東西倒一點在他的酒裡,然後……」她綻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隨即抑制不住唇角的彎起,終於捺不住的拍桌狂笑。「東方宇呀東方宇,你也有今天,注定讓我紀蘭倩遇上,你死定啦──」聽著那銀鈴所化的囂邪笑聲,已成一股刺耳失笑,從未見過冷靜理智的姊姊有這樣地抓狂紀錄,嫣兒抱緊懷中的「擋災」、「去邪」,這一人、一犬、一猴,都不約而同機伶伶打個寒顫。
  「到底怎麼樣呀,你不要笑得跟鬼婆一樣好不好,很可怕耶!」嫣兒受不了的打斷。
  「你急個什麼勁呀,難得能有一件整倒東方宇的事,也多讓我驕傲一會兒!」
  蘭倩擦著眼角因過度得意而笑出的淚水,喔,老天爺,光想就讓她又有狂笑一番的衝動。
  「然後呢?把這個藥下在他的酒裡能幹什麼?」嫣兒揚著瓷瓶問。
  「還能幹什麼,一喝到就毒發啦!」蘭倩端起茶,又忍不住的將笑意漫開在唇角。
  「毒!」嫣兒駭得丟下手中的瓷瓶。「這是毒藥!」
  「難不成是補藥呀,是也不給那只臭豹吃呀!」她啜口茶,潤潤喉。
  「你要我對自己的夫君下毒!」
  「什麼自己的夫君,人還沒嫁就叫這麼順口,反正你也討厭他,他怎麼樣都不要緊啦!而且這個藥……」蘭倩把玩著手中瓷瓶,賊笑地湊近她耳旁道。「入口即化,入喉即發,先從他的喉嚨開始啞掉……」
  「喉嚨啞掉!」想起那個低沈傭懶的聲音,從此不會在她耳畔哄著,嫣兒愕然撫著喉嚨。
  「然後毒流進身體裡,慢慢的石化他的內臟器官,漸漸地他就變成一具僵化的屍體,直挺挺的毫無溫度!」
  「直挺挺的毫無溫度!」憶起那堵連日來依靠的溫暖胸膛會變成冰冷的屍體,就教她驚恐萬分!
  「想想看,名震江南的東方四少變成一具活石雕,也真是美事一樁,哈,這世界的毒藥就是無奇不有!」蘭倩嘖嘖有聲的一拍手,雙眸流露光彩,像在讚賞一件藝術品,接著看到小妹慘白了一張臉。「怎麼,不喜歡這個方法呀?」
  「對他下毒後……我會怎麼樣?」
  「哪會怎樣!」蘭倩聳肩一攤手。「大家都知道是你殺的呀,然後他死了,你也逃不過朝廷制裁,夫妻倆就玉石俱焚,多麼淒美浪漫!」
  「什麼淒美浪漫──」嫣兒火大跳起,懷中的「擋災」、「去邪」也乘機逃命去也。」你到底是不是姊姊呀,居然教唆親妹妹成為殺人犯,我看最毒婦人心的是你耶!」
  「小妹,自古世事難兩全,不如你就自我犧牲了吧!更何況是你自己說討厭東方宇的嘛。」蘭倩又是一副關我啥事的聳聳肩。
  「我──」她嘟起紅唇,囁嚅地拉低頭顱小小承認。「人家……也不是那麼討厭他。」
  「那就是有一點點喜歡嘍。」蘭倩看著小妹那微酡的面龐,不禁又有趣地移近身再獻一計。「那就換個方法,暗算他,最好讓他半死不活,殘存一口氣!」
  「暗算他──」嫣兒怒吼地指著她。「你到底是恨他,還是恨我呀,幹麼不是要我對他不利,就是要他好看!」
  「我是為你好,想想看,東方世家名傾天下有多少身家,如果他有個什麼萬一,光東方宇一個人在江南的財產就夠你三輩子都花不完,這真是……」蘭倩掩著紅唇,先是呵呵悶笑,最後還是忍不住轟然大笑。「天呀,多麼一舉兩得的事,我的仇報了,你的煩惱也解決了,東方宇我看你還能囂張嗎?」
  「你的仇報了?」嫣兒不解地看著她。「你跟他……」
  彷彿就等她問起般,蘭倩又是一陣感歎的拉拉水袖。「我和他之間只有一句話。」瞧老姝豎耳聆聽,她才不勝喟然地緩緩道。「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嫣兒簡直像被雷打到般僵住。這句話不是──難道東方宇和姊姊……一陣裂痛從心中燒起。
  此時的紀蘭倩,已像一個憶起往事就有如萬點愁無限哀怨般的憔悴少婦,她遙望遠方那已是一輪紅日西沈的天際。「雖然定翔什麼都不說,但我就是知道他明白,定翔是很愛我,但是東、方、宇──」她憤然握緊雙拳。「你讓我的人生蒙上這樣的污點,我一定要你付出代價──嫣兒──」蘭倩才一回頭就發現老妹不見了。
  「喲,平時還老喊著討厭、不喜歡,誰知這醋勁竄得飛快,才轉眼人就跑了。」蘭倩一撇唇,心中可興致高昂想著,東方宇,話我可沒講錯,小丫頭要把事情想岔不關我事呀,哼!
           ※        ※         ※
  「東方宇──」紀嫣兒推開阻擋她的老總管,一腳踹開大廳的門,今日「澄園」雖沒飲酒做樂的笙歌景象,但來人那怒火中燒的聲音讓聽中眾人都楞住的停下正在討論的事。
  「嫣兒……」東方宇一見她,正高興的想迎上去,卻見她已怒不可遏地衝來,接著小小食指一次次地戳往他胸口。
  「你禽獸不如──王八蛋──虧我還差點愛上你──結果你──」盛怒下更是極度的難過,她憤然擦過淚水,叱吼著。「總之你不是人──」一句不是人直議廳中紀崇、伊天沐、岳定翔,狐疑的目光全落在好友東方宇身上!
  「姊夫──」不待眾人反應過來,嫣兒已又衝到岳定翔跟前,激動掩面的悲號。「你好可憐喔──」岳定翔無措地還不知何事,就見眼前的小姨子已又朝東方宇怒吼。「我絕不嫁給禽獸,你聽到沒──我、不、嫁、呀!」說著轉身衝了出去。
  「未來的少奶奶──凡事好商量──千萬別不嫁呀──」一句不嫁,嚇得老總管緊追其後的高呼著。開玩笑,放蕩的四少爺好不容易要娶老婆了,早早他就飛鴿傳書給長安城的老爺子,如果新娘在這時跑了,東方老爺準會拆了他這把老骨頭。
  廳中眾人錯愕的默然後,是集體將目光鎖到東方宇身上。
  「你到底對我老妹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紀崇冷哼問著。
  「我還來不及做呀!」東方宇只差沒高舉雙手喊冤。
  「是嗎?」伊天沐也環胸的冷睨好友。「那小嫣兒為什麼要說你不是人!」
  「而且嫣兒幹麼衝著我哭!」岳定翔莫名。
  「我地想問她呀,而且你們看我像禽獸不如的人嗎?」東方宇一攤手。
  三個好友面面相覷後,是一致送他一箭穿心的話。「你懷疑呀,這句話除了你沒有別人了!」
  「總之呀,我老妹什麼個性你明白,若不想辦法徹底解決和她之間的事呀,保證不用等你擺平珠寶大盜,我老妹就先擺平你了。」紀崇警告道。
  「我看是連婚禮都甭說,嫣兒這次挺絕的,到底是受了什麼刺激呀?」岳定翔搓著下巴,突然心頭掠過一抹不好的預感,他望向東方宇,只見對方也正看著他。
  兩個男人一起蹙眉,因為他們共同想到紀府還住著一個平日就愛推波助瀾、深怕沒好戲上演的紀蘭倩!
           ※        ※         ※
  天藍藍的、雲淡淡的,微風輕惹湖波蕩漾圈圈漣漪,明媚的陽光透著怡人的清爽,處處皆現出一副──好天、好景、好……心情?是吧,因為樹上的小鳥高啼表示心情好,水裡優遊的魚兒瞧來也很無憂,而紀府湖邊的亭子裡呢?
  一對懶洋洋的眸對上一雙水燦的美目,男的俊逸瀟灑,女的貌美絕倫,這是一對極其耀眼的璧人,他們各自握著小酒杯迎視彼此,卻都很有默契的唇觸杯沿而不就口,只是凝鎖對方。
  他們高興嗎?應該是吧,因為兩人的唇角都綻著異於常態的微笑,連彼此醞釀的眸光都柔得幾乎醉人!
  「倩。」東方宇一口傭懶的腔調,如愛語般的喚出。「一年多不見,你更動人了,讓我幾乎忘了朋友妻不可戲。」
  「宇哥。」紀蘭倩更是杏眼如媚秋波頻送。「你也更加俊帥的讓我幾乎忘了有夫之婦的身份,直想投進你懷中。」
  「你依然這麼會挑逗人心,真不愧是名傾江南絕代驕女。」東方宇仰首而笑。
  「你也還是這麼會哄人,更不愧是聞名花街的曠古奇少!」紀蘭倩也掩唇嬌笑道。
  「好說,敬我永遠的舊情。」他眨眨眼,舉杯相邀。
  「彼此,敬我刻骨的難忘。」她搧搧睫毛,響應舉杯。
  兩人盈盈綻笑,舉手投足間也充滿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曖昧,而這看似情深脈脈的一幕,落在接近的來人眼中是兩極的反應。
  「好了,叫你們來解決事情,不是越描越黑的擴大事端。」岳定翔拿下兩人手中的杯子,對愛妻和好友他是無奈多於搖頭,因為只有他能看出這兩人假面下,根本是笑裡藏刀的暗潮洶湧。
  「嫣兒。」一見心愛的寶貝,東方宇神情耀亮,卻見佳人當場不睬地背過身,給他一個大冷臉。
  「宇哥,你的小未婚妻不想理你耶,不如忘了新歡多看看舊愛吧。」紀蘭倩移近東方宇,親暱地挨著他道。
  「唉,只可惜,我是負心漢,向來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東方宇懶懶一瞥「舊愛」,婉拒她的美意。
  舊愛新歡!居然還明目張膽的討論。嫣兒氣鼓了腮幫子瞪向東方宇,尤其方纔他和姊姊兩人靠在一塊的親熱樣,更讓她怒火高漲。
  「嫣兒,坐吧,站著不好說。」岳定翔打圓場地道。
  紀嫣兒卻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只拿一雙美眸狠狠瞅著東方宇。
  「咳……」被她瞪得莫名其妙的東方宇只好清清喉嚨,安撫地道。「嫣兒,定翔說的對,有什麼事都先坐下來再說吧。」
  「是呀,好多事是該講清楚,看看宇哥心裡怎麼想。」蘭倩搭上東方宇的肩,伸出纖纖玉指,將那塗著玫瑰花色的長薄指甲,親熱地在他臉上刮劃著,有意無意瞄瞄雙眼大睜的老妹。「無論過去的、現在的,宇哥,你可要好好的想想,做出交代呀。」
  「你不用想了──宇──哥──」見這一幕,紀嫣兒氣得抓起一旁的酒杯朝東方宇潑去!
  「哎呀,宇哥你不要緊吧,我這妹子表面一個樣,私下又一個樣,野得沒規矩!」就瞧紀蘭倩忙拿著手絹的替他拂拭灑了一身的酒漬。
  「沒關係,她就是這個性子。」東方宇甩甩髮上的酒,不以為意地笑著。
  「是呀、是呀──我就是這種野得沒規矩的性情,那你們又是什麼──」見他們兩人這副「郎情妹意」的模樣,紀嫣兒理智潰堤的怒喊。「一個是有夫之婦,另一個還即將娶妻,竟然這麼公開的卿卿我我,說你們沒有任何私情,鬼才相信,無恥──」她將酒杯丟到東方宇身上氣得轉身就跑。
  「嫣兒──」東方宇急忙追上去。
  見這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紀蘭倩頗感不可思議。「我倒還第一次見到東方宇這麼焦急的樣子,想不到小妹這麼行。」
  「那是因為他真心愛嫣兒,再怎麼精明厲害的人,遇到心上人的誤解也不可能無動於衷!」岳定翔的話淡淡飄來。
  「我當然明白,只是想不到那頭狐狸豹也有這麼人性的一面。」平日就見那個花花口少一副傭懶調調,對什麼事都漠不在乎,做起事又胸有成竹的樣子,紀蘭倩老早就想狠狠踩這頭老狐的尾,看看他跳起來是什麼樣子。
  「把一對五天後要成婚的新人鬧成這種情況,你高興了。」
  「喂,別把我講得像壞人一樣。」蘭倩搖搖手,悠然自若地斟起酒,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大有意猶未盡之感。「這一招雖然是整東方宇這頭豹,但是如果能讓嫣兒正視自己的感情,可也算幫了他們。」
  「好個幫了他們!」岳定翔看待愛妻的眼光,是一副做賊的喊捉賊。「小嫣兒那愛作夢又少女情懷重的個性,東方宇比我們更明白,他自然有心也有方法來讓嫣兒正視,你這招呀,是幫是毀,只有天知道!」
  「那就交給天解決吧!」紀蘭倩沒啥大不了地道。「而且小妹居然這麼不相信自己的姊姊,以為我和那頭臭豹有私情,真是天大的笑話!」
  「有這種感覺的可不只她。」
  聽到岳定翔這冷哼的語調,紀蘭倩終於將目光落在丈夫身上。「你不是當真的吧,難道連你都懷疑我跟東方宇──」「我看你們一搭一唱挺合的。」
  「那只是默契好了點,而且……」
  「有好默契就能當感情培養了。」
  「要培養也不會跟他呀!」她跟東方宇就是在某些劣根性上大相近了,當年才會成為相剋的天敵,而沒成為知心的伴侶。
  「那你想跟誰培養感情?」岳定翔整個眉都豎起來了。
  「我想跟誰!」紀蘭倩感到頭大了,她差點忘了這個位居兩廣盟主的丈夫,真吃起醋來,是越扯越彆扭的。「喂,你不要這麼無聊好不好,我不過打比喻。」
  「我無聊,剛剛誰玩的遊戲更無聊!」也不想想他這正牌相公在一旁看老婆和好友勾勾搭搭,有多悶!
  「都知道是遊戲就知道是假的,吃什麼飛醋呀!」老天爺,她不會想整人到最後反而惹火上身吧!
  「我能將你這樣子解釋為惱羞成怒嗎?」
  「我幹麼惱羞成怒?」
  「因為被說中事實。」
  「說中事實!」紀蘭倩啼笑皆非。「你別在那胡思亂想了!」
  「我是胡思亂想嗎?」岳定翔一攤手,一副只有天知道的模樣。
  一個軟玉溫馨的嬌軀幹脆順勢倚到他懷中,一雙白玉的粉臂也隨之勾上頸項,輕柔的聲在他耳畔傾語。
  「當年我們相見後,從此我看的、想的都是你,我們的結合是怎麼促成的你該明白,一個女孩家面子、裡子都讓你佔盡了,還要人家怎麼樣嘛!」她嬌嗔著。
  「那就繼續維持當初的樣子,不,永遠維持。」岳定翔撫上她的纖腰,額頭抵著她的,兩人氣息相對,親暱的氣氛消弭了一切的爭辯。「永遠看的、想的都是我,收起你那滿腹的壞主意,別再為了戲弄人而接近別的男人。」
  「好,你怎麼說,小女子都遵從,不敢再造次了,盟主大人。」因為光這一次就夠東方宇吃不完兜著走了,小妹一旦拗起來的性情她很清楚,接下來好戲精采,本性難移的紀蘭倩心中壞壞地想。
           ※        ※         ※
  而花園的另一端──。
  「嫣兒,別走,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東方宇拉住紀嫣兒。
  「你自己心裡有數,放開我!」她用力甩開東方宇,憤然道。
  「我心裡有數!」有什麼數?他一思索後,暗笑地執起她柔荑小手,放到面龐上,溫言道。「好,是我錯,主動拉近婚期,卻忙得都沒時間來看你,這幾天忽略了你,別生氣好嗎,嫣兒。」和悅的聲隨著一雙誠摯的眸瞳,柔情地凝鎖著她。
  「誰要你來看我,別自作多情了,我根本不喜歡你!」這溫柔的話如果在昨天之前說,縱然討厭他,但是女兒家的心態上她會小小的心花怒放,但是現在嫣兒抽回手,完全冷哼撇過頭。
  「嫣兒……」他輕歎。「你總該告訴我你在氣什麼吧!」
  「連自己做了什麼事都不明白,你也太健忘了吧,宇、哥!」見他還一臉不解的無辜樣,嫣兒氣咻咻地斜睨他,強調叫著。
  一聲「宇哥」讓東方宇恍然大悟一拍額,笑道:「你是說我和蘭倩……唉,你真的誤會了,蘭倩她……」
  「誤會!」嫣兒拔尖了聲,事實明擺眼前還能說誤會。「好,姊姊說你和她之間只有一句話,就是……只要造成已定的事實,就能得到想要的東西,她說的是真的嗎?」
  「她真這麼說!」東方宇有趣道。「這也沒錯!」
  「沒錯,你居然說沒錯!」得到親口證明,嫣兒只覺自己的心像突然被用力擰了。「你是說……姊姊這句話的意思……你和她……真的,你們兩個……」她吶吶地說不下去。
  「是沒錯,蘭倩精明能幹,一定沒想過會栽在我手上,她對我可咬牙切齒了!」光想起當年的事,東方宇還是忍俊不住的直笑。「不過這跟我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你無恥──」嫣兒叱叫的揚手就要摑向他。
  「到底怎麼回事?」東方宇攫住她的手,他感到情況不對了。
  「怎麼回事──」嫣兒氣得用另一隻手猛撞他的胸,怒喊著。「我要解除婚約這次就算爹娘、大哥逼我也沒用──你聽到沒──我絕不嫁你──」她唏哩嘩啦的叫著,噙淚的雙眼看著眼前臉色一沈的人,想起他先前對她又哄又逗的情景,心中連番委屈湧上,淚珠幾乎快掉下來。大爛豹!說什麼很愛我、喜歡我,根本都是騙人的花言巧語,居然和姊姊……幸好我沒愛上你!心中雖要強的這麼告訴自己,卻不願承認還有另一股叫嫉妒的情緒正啃蝕著她。
  東方宇深深端詳著她,半晌,他彎身輕吮她水花亂轉的眸,低啞又調侃地笑道:「我可以這麼想,你是在吃醋嗎,小狐狸!」
  「誰、誰在吃醋,你少在那作春秋大夢──」嫣兒用力抹過眼道。「我是氣哭的,你知不知道你很差勁,明知我喜歡天沐哥還硬要我嫁你,結果你居然──」還跟姊姊有一手,這種話地無論如何都吐不出口。「反正我就是不嫁你,這一次我婚約解除定了!」不知道為何講完後,她心中有種碎成千萬片的感覺,只想快快離開,東方宇卻伸手攔住她。
  「你以為這個婚姻能讓你說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嗎?」他寒漠著聲道。
  紀嫣兒不解地抬首,卻見他平日傭懶的神情調子,完全轉變為犀銳的凜然。
  東方宇勾唇冷笑,看著眼前怔愣的小佳人,他逼上前。
  「你想怎麼樣?」嫣兒愕然地步步往後退。
  「我不想拿東方家的權勢來壓人,但是有必要我也不介意好好運用,你想鬧、想跑、想解除婚約,可以。只要你覺得紀府敵得過天下第一家的話,你大可盡量任性而為,但這後果……你最好別嘗試呀,小嫣兒。」他俊美的面容抹上一層霜肅,卻又綻出一個教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頎長的結實身軀籠罩著她。
  嫣兒猛退的腳步踉蹌,感覺到背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時,整個人已被困鎖在他雙臂和樹幹間。
  「小狐狸……」東方宇握住她想躲的下巴,沙嘎的氣息在她唇上輕磨,逸出歎息。「如果你能坦率好好的正視自己的感情,我又何苦如此待你。」他喟然低語,隨即俯身吻住她。
  嫣兒詫得睜大了眼,先是為他突來的舉動與不明的神情嚇住,接著又為這個深切探索的纏綿之吻給震住,想做的掙扎都受這堵霸然的身軀和唇上的力道箝制,濃烈的氣息與緊密交纏的唇瓣,彷彿主導了她的感受,嫣兒只覺自己快淪陷在一股微妙又撩人的悸動中,倏睜的眼簾也逐漸合上。
  「這沁人的幽香,我可以再自作多情的認為它為我而起嗎,小狐狸。」
  當懶洋洋又帶著玩味的熟悉聲在耳畔響起時,她才猝然由迷茫的意識中回神,發現自己正主動偎著他,那侵略的唇也沿著纖細的頸項而下,嫣兒一驚的推開他!
  「你、你……」狂亂的情緒引發的天賦體香更濃,她咬唇揪著衣襟驀紅了臉,因為他邪邪的蕩著笑意,和那雙完全洞悉她因何而引發的體香,讓她又羞又惱;最可惡的是,她竟對他的引誘起了這麼大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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