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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四方宇]頑皮美嬌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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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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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0: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頑皮美嬌娘 作者:四方宇

    天啊!柳少婷又闖了什麼禍?瞧!她那歹命的老公龍君行又在收拾善後了,柳少婷自小活潑好動、滿腔俠義精神……
    可不是嗎? 這次居然還拐閨中密友欲連袂闖蕩江湖! 代志大條啦!這事讓個性嚴肅守禮的龍君行震怒非常,他決心不再姑息愛妻,一連串追緝逃妻的行動因而展開,但對一路追來的老公,這場冤家情結,又該如何面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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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1:3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閒地少,水港小橋多。
  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相思在漁歌。
  蘇州得天獨厚,山川壯麗、物產豐饒、經濟文化一向十分發達。早期的南朝它曾是個「一郡豐收,可供數郡之用」的糧倉,之後更有「蘇湖熟,天下足」諺語。這個秀美的城市,富比天堂。它像一顆璀璨的明珠,鑲嵌在碧波蕩漾的太湖之濱。
  在蘇州城內有兩大名門望族,簡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這兩大名門不僅家大業大,且兩宅並連,只有一牆之隔的座落在繁華鼎盛的城中。
  一眼望去,兩座豪邸中顏色最深,看來較為嚴謹穩重的是龍家,而另一宇邸顏色鮮艷,看來鮮活明麗的是楊家。論起這兩家的背景和來歷,也真是大大的不同。
  龍家為官宦世家,歷代祖先皆有功在朝廷,家世尊貴顯赫。而今更是有龍家父子兩人在朝為官,父龍應偉,為吏部尚書;子龍君行少年英材,官拜翰林,後因受皇帝賞識,再賜欽差之職,代天巡幸,經常離家遠行在外。
  楊家則歷代經商,傳至楊千雁這一代已是富甲一方的巨賈,再者其子楊庭威天生的經商奇才,將楊家的生意拓展發揚,經濟命脈深入整個南方,可說南方首富非楊家莫屬。
  而這兩大家族,府宅既然緊緊相聯在一起,交情、關係一定也非比尋常了?
  喔……喔……只要把這話隨便問個蘇州城內的人,每個人都會跟你連連地搖頭、加搖手。據聞龍楊兩家,在他們曾祖父之前的祖先,確是關係匪淺的八拜之交,但到了龍君行和楊庭威的曾祖父那一代,聽說曾為女人而結怨,自此兩家交惡漸深,以至傳到了他們父親這一代,已是勢如水火。
  龍應偉最受不了的是隔壁的暴發戶,覺得他們真是粗俗而無禮,滿身銅臭味。而同樣的楊千雁最討厭官場中人,因為他們太過惺惺作態,完全一副假道學的樣子!雖說「官商」這兩個字經常連在一起,但要這兩人有所勾結,絕對是難。當然萬一要真那麼不幸,狹路相逢時,他們也都非常世故的擠出大大的笑容,互相拱手作揖,但一背過身去,保證是前後兩種臉色。如非必要,這對一牆之隔的鄰居,絕對是一年見不到一次面。
  若說這兩家有什麼相同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一脈單傳。
  這兩人為了讓兒子成就非凡,拚贏隔壁的死對頭,都不惜花費千金,送兒子上京城讀書,且都共同進了師資一流、最好最貴的學院。所以龍君行和楊庭威,自小就在這種明爭暗鬥、花招百出的環境下長大。他們雖說承接了上一代互不相讓的模式,在學院裡的成績也經常互別苗頭,尤以楊庭威最愛主動出擊,有趣的是這兩人卻反而培養出一種亦敵亦友的感情。
  待年長點後,雙方的父親為培養他們文武雙全,龍君行被送上了華山習武,而楊庭威則被父親送往唐門。數年後,當他們學藝有成,分別踏上未來的前途時,也都如雙方親人期望的:一個效命朝廷,另一個則接起家業發揚光大。
  這時兩大家族再度較量的,便是這兩人的婚姻大事。龍君行娶了華山派掌門之女柳少婷為妻。而好玩的是,向來不愛官家氣息的楊家,竟會讓其子楊庭威娶了禮部尚書的女兒——谷幽蘭為妻。
  所以說在蘇州城這兩大家族的恩怨,再加上出了少年欽差龍君行,和商業天才楊庭威這兩位少年英雄,在當時可說是每個人茶餘飯後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
  但若說蘇州城哪號人物最為人盡皆知、且聳動人心的,無疑的每個人都會首推那少年欽差龍君行的妻子,柳少婷!
  連她那向來冷靜睿智、不動如山的夫君龍君行就曾說過,他生平從不為任何事所難倒,唯一最頭痛的兩人就是:世敵兼好友楊庭威,另一個絕對是家中寶貝妻子柳少婷!
  論起此姝,在蘇州城簡直是靈魂名勝,可以說來到蘇州,未曾聽聞柳少婷的,簡直不算來過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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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22 00:21:58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龍家偌大的後花園裡,是一片美麗的園林之景。古雅的曲橋在碧茵的湖上伸展,台榭、小亭間林徑蜿蜒。陽光透過繁葉灑落在幽徑上,一名髮色灰白、略顯福態的老婦惶急地走著,這時幾個婢女迎面而來,她趕忙趨前詢問。
  「少夫人?沒見到呀!」婢女們面面相覷,一臉茫然樣。
  「九婆,我看你這一陣子常常在找少夫人,怎麼回事?」一名婢女問道。
  原本著急的九婆一聽到這個問題,圓圓的臉上,那兩道眉角馬上百豎起,忿忿地道:「還不是半年前少爺離家時,要我這老嬤子每天晨起督促她練字,結果每天早上只要我稍不注意,少夫人就失蹤了。害我這一陣子光找她,時間就不曉得浪費了多少!」
  「練字!」幾個婢女相視竊笑。龍府中人盡皆知,要少夫人靜下來練字、讀書,不如叫她把書和水吞下去,看起來還有可能比較像胸中有點墨水。
  「幾個丫頭片子還笑,可苦了九婆我這把老骨頭。可惡呀,要不是當初君行少爺特別委託我來龍府督促她,我還樂得在華山享清福咧,這個瘋丫頭自小照顧她到大,連嫁人了還這麼會折騰我。」
  柳少婷這鬼靈精,個性完全一反她那嚴謹守禮的夫君,不但活潑好動,還擁有一副膩死人不償命的撒嬌本領。除了龍君行外,她的公婆和整個龍家上下皆將她寵上了天,就算小夫妻倆吵架,公婆也一定偏袒兒媳婦。而少婷本人呢,既然身為泰斗一方的華山掌門之女,再加上龍家在朝廷的官家勢力,她當然更加橫行無阻的用那半調子的武功,發揮路見不平的精神,四處惹禍,整個蘇州城幾乎遍佈她的「光榮事跡」!
  偏偏龍君行身為欽差,有代天巡幸之職,常年遠行在外,令他有心無力。只好再上華山請柳少婷的奶娘九婆「重出江湖」,到龍府監督少婷這頑性的小妻子。
  「我說這龍家也員奇怪,少婷在華山已經夠作威作福,居然到這兒被寵得更無法無天,還沒聽過有人寵媳婦是這樣子的!」九婆火大地說。原本還寄望她嫁入官家,能學點規矩,結果反倒變本加厲。
  「唉,沒法子呀!少爺經年累月的遠行在外,平時都是少夫人陪伴在老爺、夫人身邊,而且少夫人嘴甜可愛又孝順,老爺、夫人對她簡直是捧在掌心疼,哪還會多責備她一分。」
  「是呀,少夫人為龍家帶來了朝氣,每個人都好喜歡她呢!可惜就是玩心重、調皮了點,這您是知道的,就別惱她了,先回房歇著吧,等會兒派其它下人找找,有消息就通知您。」
  對她們的勸哄,九婆勉為收斂怒容地歎口氣。她的小姐平時可愛時教人揉到心坎裡,頑皮時令人氣得牙癢癢的個性,有誰比她更清楚,她可是從小照顧小姐到大的奶媽咧。
  雖是如此,在她轉身要離開時,還是禁不住嘮叨的唸唸有詞:「這瘋丫頭,等君行少爺回來,看他怎麼治你。君行少爺原本還指望她能借練字修養心性,現在看來是天下紅雨比較快,真是!」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天下間唯一能鎮得住柳少婷的,唯有她的大師兄,也就是她的相公——龍君行。因為少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那穩重嚴肅的相公。
  就在九婆歎氣連連地舉步要離開時,瞥視到水月湖邊,一個青衣少女正鬼鬼祟祟的在湖邊的草叢穿梭。
  「小菁!」她沉聲叫住那名少女。「你在那兒做什麼?」
  「我……」就在小菁猛被叫住時,她的身子突然晃了一下,接著撲通一聲。
  「什麼聲音?」由於她的下半身被草叢遮住,離眾人又有一段距離,對這怪聲大家奇怪地看著。
  「我……我絆了一下,不小心踢了塊石頭下去。」她趕緊一笑道。
  「有沒有看到少夫人?你是她的貼身丫鬟,應該知道她在哪兒吧?」九婆惱怒地問。
  「少夫人呀……」小菁目光一溜,聳肩道:「我也在找呀,一大早起來就不見少夫人了,我由前廳找過來,才剛找到這兒呢!」
  「哦?」九婆瞇著眼睨她,充滿狐疑,因為小菁和少婷這對主僕一向是狼狽為奸的。
  「放心,一旦找到,我一定通知九婆您老人家。少夫人太不應該了,一大早就累得您老人家滿府跑。」小菁自告奮勇地說。
  「嗯,知道就好。」九婆半信半疑地再瞄了她一眼,才轉身離去。
  看著九婆走遠的背影,小菁的俏臉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身為少夫人的貼心小婢女,沒學得她主人十分的狡黠,也該有五分的機靈,睜眼說瞎話是首先必備的。
  「九婆今天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對呀!少夫人要被找到就好看了!」
  眾婢女們邊說著,邊朝小青走去。九婆原本應該是有一副沈穩的脾氣,不輕易動怒;可惜,再好的個性在柳少婷的長期招惹下,不發飆才真叫不正常。所以近日來她總是掛著一臉鬱悶,且只要一聽到少夫人,那雙細眼馬上寒光一閃,手指格格作響,像隨時要卯起來揍人似的。
  「小菁呀,你自己也要小心,別被遷怒到。」一個婢女好心地警告著。
  小菁卻像置若罔聞似的,只是站在湖邊,專注地看著湖面。
  「怎麼了,湖上有什麼嗎?」其它婢女們見狀也好奇地圍上去。
  只見湖面上蓮花盛開,在陽光映照下,展現清雅的丰姿。
  「小菁,湖上的蓮花開的是美,但是你天天都在看,有必要這麼入神嗎?」這群俏婢女們望著蓮花,不解地問。
  就在小菁要回話時,其中一個婢女尖叫起來!
  「哇!蓮……蓮花在……在動!」
  「在哪?」
  「那……那……」那尖叫的婢女顫抖地指著距岸一尺的前方,正有幾朵蓮花異軍突起地掀動著。
  「下、下面有什麼東西要……出來的樣子!」這群婢女們驚愕地抱在一起。
  小菁卻捂著唇,心慌地想道:「完了,我有踢那麼遠嗎?等一下完蛋了!」
  當一顆披頭散髮、濕漉漉的頭猛然鑽出時,眾家婢女的尖叫,幾乎是直衝雲霄!
  「鬼呀——有鬼呀!蓮花鬼出來了——」就在她們幾乎是邊慘叫、邊嚇得連滾帶爬要跑時,一個怒喝的聲音殺來!
  「一群沒用的,大白天鬼會出來嗎?再敢鬼叫,引來了奶娘,我就先剝了你們的皮!」嬌斥的聲音帶著絕對的威脅。
  這個熟得不能再熟的聲音,令眾人定下心來,仔細地看著前方湖水的「蓮花鬼」!
  「少夫人!」眾人訝異地驚呼。「好端端地幹麼埋到湖裡?」
  柳少婷整個臉都被濕稠的頭髮覆住,在湖中幽晃晃的,若非大白天還真叫人悚然,只見她柳腰一插,沒好氣地道:「我愛在湖裡、我高興在湖裡、我喜歡埋在湖裡當蓮花行不行!」
  大家一聽就知道她們的少夫人情緒正不大爽快。只見那顆分不清前後面的頭轉向小菁,發出嚇人的恐嚇。「可惡的丫頭,居然敢把主人踢下湖中,看我不把你種到湖裡當蓮花,我枉為主人!」
  原來剛剛九婆發現小青的時候,柳少婷正藉著草叢的遮掩蹲在小菁身邊,正在思索怎麼脫身時,小菁猛然一腳將她踢落湖中。
  「饒命呀少夫人,小婢無心的,誰叫九婆突然看向這邊,我又怕她會走過來發現少夫人的行蹤,情急之下只好……」小菁可嚇到了,急忙在旁告饒,就怕哪天她一覺醒來,真的是在水月湖當蓮花。對於整人,她們的少夫人可是言出必行。
  「好啦!」少婷打斷她的話。「看在奶娘沒發現我,否則有你好看。」她撥開一旁的蓮花往岸邊走來。
  小菁趕緊過去扶她上岸。「少夫人,奴婢先陪你回房裡換掉這身濕衣裳吧,萬一著涼就不好了。」
  「我才不呆咧,奶娘正在房裡等我,現在過去豈非自投羅網,不幹!」
  「可是,少夫人你這身……」小菁不安地看著那滿身狼狽、還混著一身湖底爛泥的柳少婷。
  「哎,別擔心,我自有辦法解決。」少婷揮著手,一副她太緊張的樣子。
  於是,眾人就看著她們的少夫人,甩著滿身濕的衣裙和頭髮,往另一邊晃去,還示意她們別跟上來。走了幾步她突然又停住,轉過身來。哪怕她的臉被頭髮覆著,大家也感覺得到,她們的少夫人那雙目光正來勢洶洶地掃射每個人,眾人禁不住竄出一身的疙瘩,因為大家都知道一旦被蘇州城的靈魂名勝柳少婷盯中,那真是上輩子沒燒好香。
  「你們不會有人去跟奶媽告密吧?」
  「不會、不會——」眾人趕緊搖頭如波浪鼓。
  「我想也不會,否則水月湖會多好幾朵人形蓮花了,你們說是嗎?」她笑嘻嘻地問。意思很明白,誰敢多嘴,就等著被種到湖中當蓮花。
  「當然、當然——」每個人都很有默契,非常用力地點頭。
  柳少婷很滿意地哼著聲,然後頂著這身濕漉漉的模樣,轉身就要走。身後這群心口不一的婢女們馬上對著她的背影作鬼臉,她猛然停住,轉過身時,每個人都已再快速地換上溫柔的笑臉。
  「少夫人慢走。」
  「是呀,你的鞋子濕了不好走,可別絆到東西。」
  每個人都笑得燦如春花,柔聲細語的充滿關切,一反方纔的表情,真是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
  但是當她們再次對著背過身去的主人張牙舞爪的擠眉弄眼比劃著時,突然好幾顆小石子朝她們丟來,嚇得眾婢女們哇哇叫的落荒而逃。
  「哼,一群小妖小道,也敢在我身後做鬼,以為我不曉得,也不想想本夫人是何許人也!」她昂聲插腰,非常得意地撂下幾句話,笑得很大聲後才走開。
  那群逃開的婢女們,見她走遠了,才又陸續地靠過來。看著她消失在轉角的身形,大家有致一同地在腦袋上比了個不太正常的手勢,隨即便又驚慌的一哄而散,因為石頭又打來了。
         ※        ※         ※
  望著這堵高牆,少婷非常熟悉地躍上牆頭,然後小心地觀察底下楊家後花園的動靜,發現無閒雜人後,才放心地翻身而下。
  後花園中一座雅致的畫樓,古典的木匾上寫著:「蘭閣」。
  房裡一個美麗的宮裝少女,細長的手指在古箏上撫動悠揚的琴音,一旁的香爐白煙梟梟,傳來淡淡的檀香味。烏絲柔亮飄逸,在那半垂的眼簾下流動的是一股恬靜的溫柔,襯著冰肌玉雕的雪膚,在琴音和檀香圍繞下,恍若不染纖塵的仙子。
  直至窗邊傳來輕微的敲擊聲,才打斷了這份寧謐素雅的氣氛。撫琴的少女聽到這敲擊的聲響後,溫柔一笑,走到窗邊將窗戶打開,好迎接這位每日必定造訪她樓閣的調皮鬼。
  「嗨,幽蘭姊姊,早呀,這麼好雅致,一大早就在撫琴呀!」柳少婷掛在窗外的樹枝上,搖著手打招呼。
  「婷婷,你怎麼這副模樣!」谷幽蘭被她那副濕得一身狼狽的樣子嚇了一跳。
  「好看嗎?」柳少婷抓著披散的頭髮,俏皮地朝她甩了甩。
  「鬼靈精你還玩,小心著涼了,快進來。」谷幽蘭笑罵地道。
  少婷俐落地躍進房裡,幽蘭趕緊召喚僕人。不一會兒,兩個美麗的丫鬢們各捧著熱水和衣裳進來。片刻後,少婷在她們的服侍下洗淨了身體。谷幽蘭身邊的這兩名俏丫鬟們,對少婷的每日造訪,和必出的狀況已如家常便飯。
  「龍夫人,可真有雅興一大早就到湖中當魚呀?」丫鬟春花幫她換上衣服,還話中有話地取笑道。
  「唉呀,你懂什麼,一大早過水才是養生之道。」對這種探聽式的問話,少婷可是對答如流。
  「養生之道呀!倒也是,被九婆追的確需要很大的運動量。」另一個丫鬟秋月插嘴道。
  柳少婷每天早上被自己的奶娘追著滿府跑,楊家早已人盡皆知。龍楊兩府主人不合,底下丫鬟們可交流熱絡,不論哪家發生了什麼事,另一邊馬上知道。
  「那是我孝順,陪她老人家練練身子骨。」就算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實又如何?她柳少婷也有話轉。
  「練身子骨練到湖裡去呀!」春花不死心地追問。
  「到湖裡好揣摩出淤泥而不染的意境呀!」
  「那不知龍夫人你揣摩出了什麼心得?」
  「心得可大了,哪天我得道了,會順便渡你們一程。」
  春花、秋月對這番話掩嘴竊笑不已。
  在少婷探詢的目光下,秋月格格笑道:「那龍夫人合該感激踹你那一腳的人,聽說在小菁的忠心護主下,大名頂頂的靈魂名勝柳少婷被那丫頭片子一腳踹入水月湖中!」說著兩人笑不可抑地抱著肚子,早在她們剛要踹水進來時,就已從小菁那兒得到第一手消息。
  看著那幾乎抱在一起笑的兩人,少婷也笑吟吟她站起來,走到窗邊望著前方的湖道:「楊家的澄湖要比龍家的水月湖大嘛,我很有把握將人從這裡丟到澄湖去,就算丟不中,也可以栽在岸邊做柳樹。嗯,『春花、秋月何時了』,你們主人可真有詩意,幫你們取了個好名字喔,要不要我現在就讓你們體驗『往事知多少』?」說完,她扳扳手指,笑得詭譎不明地走向她們。
  谷幽蘭進來時,就看到她們在房中追逐的熱鬧樣。
  「哇,夫人救命呀!」春花、秋月哇哇大叫地被他追著滿屋跑。
  「你們三個別鬧了。小心把爹吵來就好看了。」幽蘭頭痛地道。
  三人聽到這句話才各做鬼臉的安靜下來,從兩年多前少婷溜進楊家後花園,誤闖「蘭閣」後,從此這兩個性情完全南轅北轍的女孩,培養出深如姊妹的感情。
  此後只要楊庭威不在時,少婷必定造訪「蘭閣」,而少婷的活躍所帶來的朝氣,讓每個人都喜愛她的到來。兩年來她和「蘭閣」的每個人也都熟如自家人一樣,眾人也都很有默契地對這件事密而不宣,否則龍楊兩家的長輩如此會鬥,又不曉得要怎麼拿這件事大作文章。
  谷幽蘭要身後的僕人先將熱茶和點心端進,再要春花、秋月退下,不然這兩個丫頭玩心也重,講個沒兩句話又和少婷鬧起來,可是沒玩沒了。待她們走出去後,才拉著少婷坐到梳妝鏡前幫她梳頭髮。
  少婷愉快地讓她梳著頭,只要看著幽蘭姊姊美麗優雅的氣質、聽著她柔柔的聲音,簡直就是一種享受。再加上她一身的才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這樣的無雙佳人,難怪會令向來不受官家氣勢的楊庭威不惜打破不娶官家女的誓言,為這絕色佳人如癡如狂。
  而對這個溫婉雅致、美得柔情似水的谷幽蘭,少婷簡直充滿崇拜,因為這不但是她心目中溫柔的仙女形象,也是她達不到的典範。
  「婷婷,每天早上練練字,對你很好呀!大家都是為了你,就別再這麼刁難九婆了,讓她追著你滿府跑。」
  「好嘛,我會改的。」偶爾谷幽蘭也會念她幾句,少婷都會做著以上千篇一律的回答。
  「嗯,好了,看看婷兒好漂亮。」幽蘭滿意地打量眼前的小佳人。
  黑緞的髮絲盤起,垂下幾許俏麗的髮辮,美麗的小臉上眨著一雙翦水烏瞳,流轉間顧盼生妍,玫瑰花般的唇瓣未點而朱,一股慧黠的靈宋耀人。
  「才怪,我沒有幽蘭姊姊漂亮。」她知道自己的容顏不差,但比起谷幽蘭就差遠了,幽蘭姊姊可是絕色仙姿呢,鮮少有人可媲美的。有時候她覺得楊庭威真是好狗運,修了八輩子福才能娶到眼前這個天仙所化的佳人。
  谷幽蘭聞言,輕喚她說:「你比幽蘭姊姊好太多了。」
  這時少婷看到桌上擺的茗菜和點心,便毫不客氣地坐上去,拿了點心便吃。
  谷幽蘭微笑地看著,一些精緻的小點心也是這小鬼靈精每天必定造訪的誘因之一。她不禁想到兩年前,她初嫁入楊家時,由於楊庭威的母親已去世多年、所以楊家是多年來終於再有個女主人進駐。楊庭威和公公對她都是萬般呵寵和疼惜,但是底下的人卻認定官家千金必難伺候,所以剛開始每個人對她總是戰戰兢兢的帶著一種距離感。在這一切都還是陌生的環境中,她經常撫琴排遣孤獨。
  直至有一天午後,當她撫著琴,感受著窗外徐徐吹來的微風,漸漸地沈入了琴音所創造出來的意境中時,窗邊卻傳來了異微的聲響,令她回過神來。幽蘭抬頭望向前方敞開的窗戶,靠窗的樹幹上坐著一個耀眼鮮明的少女,眉宇間漾著靈俏的神采,望著她的星瞳,烏溜溜地轉著,充滿好奇與喜悅的打量。
  谷幽蘭愕然地和她對望,不敢相信一個女孩子居然爬到樹上去。自小各種淑女所應有的禮節、儀態都清楚地教育她,女孩子應端莊得體,不可有粗野不當的言行,「爬樹」在淑女言行中簡直是連想都不敢想的罪惡。
  但眼前這位坐在樹上的女孩,一張小臉充滿陽光的笑意,使得她看來是這般充滿自然的純真。
  「你……你是……」谷幽蘭訝異地望著她,不明白這女孩從何而來,嫁入楊家一個多月,倘末見過眼前的少女!
  「哇!你好漂亮喔。」女孩拍著手,笑道。「楊家真是藏了個仙女耶!」
  她天真的話語反倒令幽蘭一愣。「仙女姊姊,我可以吃嗎?」樹上的女孩指著桌上的點心,問道。
  「呃……可、可以……」谷幽蘭對女孩的要求愣愣地點頭。
  「謝謝!」她開心地跳進房裡,走到桌子邊,悠遊自在地倒了杯茶便吃起來。
  當幽蘭起身朝她走來的時候,女孩已轉身面對她,只見女孩一手抓著點心,另一手朝她伸出手,笑盈盈地道:「仙女姊姊,還沒自我介紹,我是你們楊家隔壁的世敵,龍君行的妻子,柳少婷,請多多指教。」
  望著她伸出的手,谷幽蘭完全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聽到她的身份,簡直比看到她爬樹還叫人驚訝!龍楊兩家的恩怨,從她嫁過來後,就已從僕人口中聽得很多。但是她怎麼地想不到,眼前這看來天真無邪的小女孩,竟已為人妻!而且還是龍君行,那個名震蘇州的少年欽差之妻!
  從那之後,谷幽蘭就對這個小了自己二歲、卻比自己早嫁的「龍夫人」充滿疼惜與喜愛。因為少婷是如此地天真、直率、毫不矯揉造作,這般無偽無飾的真性,也是從小生長在官家千金的谷幽蘭所望塵莫及的。
  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少婷,幽蘭不禁有趣地一笑,現在她更明白,世上只有吃和玩這兩件事吸引得了這搗蛋鬼。
  她輕笑地朝少婷道:「婷兒,聽說龍大人快回來了,我看你最近乖一點,別再這麼好玩了。」
  少婷大吃一驚,差點被口中的點心噎到。「真的?假的?」
  她這句話反倒令幽蘭驚訝地問道:「你自己的相公是不是快回來了,你不曉得?」
  少婷嘟囔地撇撇嘴道:「知道又如何,好幾次都有消息傳他要回來,結果還不是空歡喜一場。只要看行哥沒修家書回來都不算是事實。成婚三年,我與自己的相公卻見不下七次面,如此緣薄的夫妻,我都不曉得自己算不算是嫁人了。幸好公公、婆婆很寵我,蘇州城又有這麼多好玩的事物,所以我也不寂寞啦!」她隨即又塞了一口點心到口中。
  幽蘭憐惜地看著她,這幾句話充滿天真和無奈,她卻感受得到那種落寞的心情。因為楊庭威也常為生意之事遠行,像這幾天又為了生意的事而到洛陽,雖都不會太久,也夠叫幽蘭掛心惆悵。
  而少婷十四歲就已嫁人,卻因龍君行公事纏身,經年累月的遠行在外,小夫妻倆難得見上一面。若非少婷天生活潑開朗的個性,長期下來只怕要成怨婦了。(事實上這是谷幽蘭的想法,要當怨婦還得有點氣質,照柳少婷這種逍遙成囂張的個性,要培養那種憂鬱的氣質大概很難。)
  「婷婷,我想龍大人一定很喜歡你,否則不會在你未及笄時便娶你為妻,當初成婚的時候,一定是一段很美的佳話。」幽蘭充滿感情地道。
  「是嗎?」少婷舔著手指上的食物殘渣,眨著烏亮的大眼望著幽蘭,好像她說的是別人的事。
  對她這種反應,谷幽蘭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你和龍大人不是青梅竹馬的同門師兄妹嗎?你都已經嫁給他三年了,怎麼還會回答這種話?」
  「人家不清楚嘛!君行哥是我的大師兄沒錯,可是這樁婚事談定時我才十二歲耶,哪曉得那麼多。只知道兩年後我就嫁了。」
  幽蘭頗感訝異,她一直以為少婷和龍君行的姻緣,是因青梅竹馬而兩情相悅,但現在聽來,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
  難道少婷的婚姻全是長輩的安排?且在她尚未解世時,就已定下了她的一生?雖然自古以來,女孩子的命運就是如此,任人牽著走,婚姻大事皆由長輩安排。但少婷的父親是華山掌門,又那麼受寵,她以為少婷應有更多點自由的選擇,至少會詢問過少婷的意願,難道不是嗎?
  「婷婷,你……愛龍大人嗎?」幽蘭小心地問。若論龍君行的人品,不但文武雙全,還是個偉岸俊挺的少年菁英,有多少女孩想嫁她為妻,連當時的宰相大人,都非常欣賞這位少年才俊,而想將女兒嫁給他呢!雖然現在這個問題看來已是太遲又多餘,但地想瞭解少婷的看法。
  「愛呀!從小我就很喜歡大師兄的。」少婷用力點頭,但隨即嘟著嘴道:「可是我並不想嫁大師兄!」
  幽蘭原本已鬆一口氣,想道:總算還是一樁美滿的姻緣,卻馬上為她接下來的話睜大了眼。
  「為什麼?」谷幽蘭不解地問。既然喜歡,怎麼會不願嫁呢?
  少婷轉動靈俏的明眸,嘟嘟嘴道:「他好嚴肅又好凶,我好怕他喔!以前在華山的時候,大師兄就是負責教我武功、和讀書習字的人,只要有他在,我的日子就像水深火熱,最快樂的就是他回蘇州探親時,那簡直是比過年過節還快樂!」
  這種矛盾又天真的論調,倒令幽蘭有點在心中竊笑。因為她突然明白龍君行會讓少婷覺得凶的原因,十之八九是少婷惹是生非的本領,讓龍君行板起臉來嚴格地約束她。
  當然她不能對少婷這麼說,否則少婷又不曉得要怎麼鬧了!
  這時少婷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她眼前搖著道:「不要以為我那時處在一知半解的年齡,就什麼事都不明白!我才清楚咧,我雖然喜歡大師兄,可是萬一真嫁給大師兄,那我會很可憐,天天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好可怕耶!」
  「可你還是嫁給了龍大人呀,難道你爹沒問過你的意思嗎?」幽蘭好奇地問道。照這樣說來,當初的少婷真的是「不敢」嫁給龍君行!
  「問了呀!可是我……」她突然一頓,又鼓著腮幫子道:「幽蘭姊姊我只跟你說喔,當初我沒想那麼多,後來我覺得君行哥是很詐的人耶。」
  「詐?」谷幽蘭頗感到訝異。她雖和少年欽差龍君行只有過一面之緣,卻是印象深刻。
  此人冷靜沈穩、一雙眸子充滿睿智的神采,眉宇間更流露一股天生的威嚴,令人不由得肅然起敬。如此穩重內斂的人,怎麼由少婷口中說出,和她印象中的感覺似乎有所差異!
  就在幽蘭要再追問時,秋月卻急促地敲門,在門外著急地叫道:「夫人,姑爺回來了,已經往蘭閣來了!」
  少婷一聽馬上再抄起一個糕餅塞進口中,往剛才進來的窗口跑去,一蹬上窗台,谷幽蘭憂慮的聲音已傳來。「婷兒你小心呀!」
  少婷朝她比了一個放心的手勢,然後俐落地一躍身,跳到外面的樹幹上,不一會兒那俏麗的身影已消失在視線內。這種情況已成少婷找谷幽蘭的固定模式了,每當少婷到蘭閣串門子時,婢女們就會小心地留意前廳的情形,一旦楊庭威回來,她們就趕緊過來通報,少婷好快速地脫身跑人。
  唉!有啥辦法呢?誰叫這兩家的男人從長輩到平輩都那麼難以兼容的互鬥成性!而偏偏她們兩個小女子非常投契的成手帕至交,也只能瞞著家人,害得她們連見面都謹慎翼翼地充滿警戒狀態,真是辛苦的友誼!
  當少婷跑到那堵兩家相隔的高牆時,她下意識地左右看一下,確定匹下無人才小心地躍上牆頭,正要跳下時,一個愉悅帶著嘲諷的聲音傳來:「喲,這不是龍家的少夫人、大名鼎鼎的蘇州靈魂名勝柳少婷嗎?我還道誰呀,一大早學猴子在牆上跳來跳去的!」聽到這討人厭的聲音,少婷惱怒地皺皺五官,卻還是轉過身面對來人,笑得燦爛可人地道:「唉呀,你是楊大哥嘛,可巧,我剛坐上牆頭,比較一下龍楊兩家的庭園風景就遇到你了,真是太巧了。」
  楊庭威碩長的身形倚靠在牆邊,一身銀緞的長衫襯出他俊朗非凡的英姿,氣定神閒的雙手環著胸,昂揚的唇角帶著幾分傲氣,卻又流露著一股不羈的瀟灑。
  此刻他撇撇唇角,隨即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齒,也響應她,笑得一臉春風和煦樣。「真是太客氣了,龍少夫人一聲楊大哥,叫我怎麼敢當呢?你聽過人和畜生可以稱兄道妹嗎?」楊庭威擺明繼續笑她像隻猴子。
  「楊大哥,你言重了,何必說自己是畜生呢?」少婷一臉天真地將畜生這個名號轉給他。
  「好樣的。」楊庭威冷笑,臉上依舊掛著那抹嘲諷的表情。「蘇州的靈魂名勝,果真是非省油的燈喔。」
  「楊大哥你過獎了,不多說,你一定還有事,我風景也看完了,再見。」柳少婷甜甜地一笑,揮揮手便趕緊跑人。一跳到龍家的土地上,她馬上朝牆的另一邊猛做鬼臉,順便再踹幾下牆,真倒霉,這一次走的慢,遇到這討厭鬼。她很明白楊庭威損人的功力高段,再扯下去,自己只怕討不了好,只好趕緊溜之大吉。
         ※        ※         ※
  而這一頭的楊庭威則可惜地搖搖頭。「這麼一個朝氣活潑的女孩,怎麼會嫁入龍家那種迂腐古板的官宦家庭,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不過話說回來,想到柳少婷那遍佈蘇州城的光榮事跡,楊庭威不禁又很「善良」地替龍家感歎,龍家上輩子八成不知道造了什麼孽,才會讓龍君行娶了一個這麼「異類」的媳婦,算是報應吧,楊庭威幸災樂禍地想道。
  而蘭閣裡站在窗口的谷幽蘭,一看到楊庭威便開心地迎上來,楊庭威也大張著手快樂地朝她走去。「蘭兒,我的好娘子,這幾天可想死你相公了!」他一把抱起谷幽蘭,大笑地轉著。
  「相公……」谷幽蘭摟著他的頸子,柔聲地笑著道:「怎麼這一次比預期的時間還早回來。」
  「太想我的蘭兒呀,一辦完事,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他埋在她頸項中,汲取那股屬於她的幽香,還嘖嘖有聲地猛親著她纖細的頸子。
  「相……相公……一大早的,別……」幽蘭難為情地推著他,雖已嫁給楊庭威兩年,對他這種熱情的天性,她還是感到嬌羞不已。
  「管他什麼時候,我親親我的娘子不行嗎?」他笑嘻嘻的,還故意用力地啵了一下她的朱唇,羞得幽蘭滿臉潮紅!
  楊庭威滿意地放開她後,坐到椅子上倒了茶要喝時,發現放在桌上的點心時不禁有趣地道:「蘭兒,你的食慾什麼時候變這麼好了,吃得下這麼多點心?」他笑著拿了一塊投進嘴裡。
  「我……早上悶,就叫春花、秋月準備一些點心陪我一起吃,消遣時間。」
  一聽到春花、秋月,他隨口問道:「今天早上發生什麼事嗎?剛剛我進來的時候春花、秋月還慌慌張張的。」
  「那是……」幽蘭隨意找個借口囁嚅地說著。「妾身後來感到身體微恙,所以命她們……」她苦思著,恨不得自己是少婷把謊話當練口舌,可以毫不猶豫一氣呵成。
  她還未說完,楊庭威猛然站起將她拉進懷裡,撫著她的臉,著急地問:「你不舒服,是不是著涼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不……已經不要緊了……我……」
  「以後別站在窗邊吹風。」他趕緊把窗戶關起來。
  楊庭威突然抱起她。
  「相公你做什麼?」
  「不舒服就多休息,別逞強地站著。」他將谷幽蘭放到床上。
  「相……相公……我沒事了,真的……我……」幽蘭急忙要起身,卻被楊庭威阻止。
  接著他大聲叫喚著婢女。
  春花、秋月一進來,幽蘭就聽見他吩咐道:「夫人身體不舒服,快叫周總管命人去請大夫來,春花去熬參茶,秋月去拿幾條沾濕的白布過來。」
  「夫人生病了?」兩個婢女不解地面面相覷,方纔還好好的呀!
  「你們這兩個丫頭,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在楊庭威的叫喝下,春花、秋月才趕緊退下去張羅。
  「相公我已經沒事了,別這麼大費周章了!」幽蘭著急地拉著他,後悔用這個借口,她該知道會有這種後果的。
  「蘭兒,你身體向來虛弱,乖乖地休息,別讓我擔心,好嗎?」楊庭威拍拍她的手,神情正經地道。
  幽蘭眠著唇,不說話了。自小過度纖柔的外型,總讓人將她和體弱多病聯想在一起,每個人都把她當成易碎品似的小心翼翼。哪怕她不喜歡這樣的狀況,發出了抗議之聲,卻從未有人正視她的話,每個人都認定她「弱不禁風的身體」,是經不起任何事的波折,所以自小到大都有人替她決定什麼對她最好。
  身為尚書千金,從小各種貴族小姐的禮儀,在在的告訴她,女孩子應嫻雅端莊、舉止合宜,不可有忤逆和輕浮的言行,更何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所以就算她不喜歡被當成楚楚可憐般地脆弱,也只是沉默地接受。
  她一歎,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既懦弱又不夠大方,想要什麼、想表達什麼都不敢明白地說,總是害怕別人的感受,作著別人眼中的自己。
  有時候她也氣,氣自己既然生著這樣的外型,長在傳統的環境,也何不連自己的思考也徹底地傳統。接受著古有的禮儀,卻又生著一顆不認命的心,每每總是在這種不上不下的心境中掙扎。
  但是……相公,幽蘭抬頭望著,坐在床邊溫柔凝視她的楊庭威,在心中幽幽地自問:在你心目中,對我也是這麼想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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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2:15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柳少婷坐在曲橋的欄杆上,晃著雙足。悠閒地望著橋底下的水月湖,微風拂過,清蓮饒動生姿的美麗湖景,腦中浮起在蘭閣和谷幽蘭那末完的話題。
  「和龍君行這場姻緣的由來?」
  凝望那片片的蓮瓣,她不禁將記憶拉回五年前,那純純無愁的年齡——
  十二歲的少婷正在書房裡,與其說習字,不如說是在和文房四寶交戰!
  墨汁濺得滿桌,連她可愛的臉蛋也不能免俗的點綴幾滴。看著紙上歪斜的字體,和滴得大小不一的黑點,再加上滿桌的髒亂,她皺著一張小臉,不明白為什麼看別人寫字,尤其是大師兄龍君行寫字時,總有一副大家風範、揮灑自如的樣子,最重要的是絕不弄得一身髒。反觀她,一旦用到文房四寶,就好像在墨土裡滾了一圈似的。
  她煩躁地將這張應算是「填」滿東西的紙,歸入桌邊那十多張算是寫好的「成品」裡,再繼續無聊地趴到桌上寫下一張。
  在龍君行嚴格的監督下,她每天得習字二十張交由大師兄過目。要柳少婷乖乖坐在桌前寫字,真是痛苦,若換了別人,她才不甩呢,偏偏是大師兄說的話!在華山她誰都不怕,連她爹柳繼虹都因寵女兒而任由她了,可她就怕大師兄龍君行。
  每當她鬧得無法無天,誰都管不住時,只要龍君行一出現,眸光一凝掃向她,柳少婷馬上乖得如溫馴小貓一樣,不敢再作怪。因為她任何伎倆和人人拜倒的撒嬌手段,用在她大師兄身上,絕對是死路一條,龍君行簡直是她命中的剋星。
  所以少婷幾乎每天都燒香拜拜,求菩薩讓她脫離這種可怕的日子、求菩薩保佑她的大師兄趕快藝成下山,別再留在華山修理她……就在她邊喃喃自語的哀怨,邊和這張紙奮鬥時,一個小廝進來告訴她:「掌門有事請小姐到前廳。」
  少婷一聽簡直樂斃了,只要能脫離這無聊的時刻,就算是聽爹說教,她都願意。她快樂地把筆一投,蹦蹦跳跳地到前廳去。
  「爹——」一到前廳,她就快樂地揚聲大叫。
  「婷兒,女兒家端莊一點,別這麼沒規矩的又叫又跳。」每當柳繼虹看著寶貝女兒,總會用溺愛的聲音,象徵性地念幾句。他知道這女兒是被他寵壞了,又有何辦法呢?少婷的母親死的早,只留下這獨生女,要不寵她都很難。
  「小師妹是因為能脫離受難的時刻,太高興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大……大師兄……你也在。」少婷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龍君行。
  龍君行起身朝她走去,托起她的下巴,用袖子幫她擦掉沾在臉上的墨汁,輕柔地道:「看看你,每次練個字,總要弄得一臉黑。」
  十九歲的龍君行,流露著一股超齡的沈穩持重,少婷仰看又高又挺的大師兄,有時候,她不得不承認,大師兄真的長得很俊逸,尤其現在那雙深邃如幽的星目,此刻帶著溫柔的笑意,更令她感到心撲通、撲通地跳。
  「小師妹,師父他老人家有些話要問你,你好好地想想後再回答。答得好,這兩天不用習字,師兄帶你下山玩得開心;反之,每天的習字總少不得,叫你交個二、三十張,瞭解嗎?」龍君行凝鎖她的眼,邊擦著她的臉,輕柔地用只有她聽到的音量微笑地道。
  少婷被他那雙溫柔的眼吸引住,每次被大師兄一凝視,一顆芳心就顫動而迷惘的急跳。
  然後聽到不用習字還可以下山去玩,馬上笑容可掬地點頭。反正爹能說的,不就是要她乖一點,有點女兒家的端莊儀態,這有什麼問題!她就乖巧安靜個兩、三天,既可敷衍爹,又可對大師兄交代,到時就能下山去玩,真是一舉兩得,賺到了。
  「婷兒!」柳繼虹召喚女兒到眼前,撫著嘴上的鬍子,慈愛地道:「有件事爹想問問你,雖然現在問你是早了點,但爹想先瞭解你的意思,畢竟女孩子家遲早都得面對的。」
  「爹,什麼事?」少婷也漾著大大甜甜的笑容。爹的問話果然不離她的想法,反正不管什麼事,先答應了再說,山下好多好玩的事物正等著她呢!
  「有關你的終身大事,爹想將你許配給大師兄如何?」柳繼虹笑呵呵地問。
  「喔,要將我許配給大師兄呀……」少婷也笑嘻嘻地消化這個消息,通過耳中、進到大腦,接著擴散到整個正常意識,笑容瞬間僵住!
  開什麼玩笑,她縱然喜歡大師兄,可還不昏頭咧!一旦嫁給大師兄,地獄的日子就等著她!
  「我不——」她連想都不用想,就要衝口而出。
  「咳——」身後傳來龍君行輕咳的聲音。
  這幾下輕咳聲,已夠叫少婷嚥回下面的話,因為她突然想到龍君行方才說的話——
  「答得好,能下山玩;答不好,每天練二、三十張字!」
  「乖女兒,怎麼樣?」柳繼虹和藹她看著愛女。
  「我……我……我想……」她支支吾吾地無法講出話來。想不要理後面那個可怕的人,可是想到每天要寫上二、三十張字;搞不好,還每天照三餐操練她的武功,最慘的是連她每天愛吃的點心都沒收!可是嫁給大師兄,就注定每天和文房四寶交戰的日子,而且大師兄可不比那些寵愛她的人,他的嚴格她可是領教過的!
  唔……唔……十二歲的少婷內心的勇氣與短視的掙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背後的龍君行拿起茶杯時,蓋子和杯子碰撞的聲音特別響亮,簡直叫少婷的心跳得有如驚弓之鳥!
  於是就在前有老父關愛的雙眼,充滿期待、後有兩道寒芒,如刺在背;十二歲的少婷終於決定點心是無辜的,為了點心她「含淚」說出:「女兒……願意……嫁給大師兄。」
  說完後,她好像已經看到每天所構築的「大師兄藝成下山後,婷兒的快樂逍遙圖」,已經呈現四分五裂了!
  「好、好,乖女兒,將你交給君行,爹就放心了。」柳繼虹哈哈大笑地摸摸少婷的頭,他倒是快樂,絲毫不察寶貝女兒內心的天人交戰!
  龍君行只是泰然地品著他的茶,並未露出任何神色。
  「對了!君行兩年後就要藝成下山了,而婷兒那時也滿十四歲,雖然尚未及笄,但也夠大了;十四、五歲出嫁的女孩兒多得是,爹縱然不捨,也不能耽誤了女兒的幸福呀,所以就將婚期定在兩年後吧!」柳繼虹思忖地道。
  兩年後!兩年後,就要受刑了!天呀!
  「爹——」她驚駭的哀叫,正要朝柳繼虹跑去時,一隻結實的手掌,從背後搭在她的肩膀上。
  「一切但憑師父作主。」龍君行的聲音在她頭頂上方響起,另一隻手也順著握住她另一邊肩膀,雙手非常具威脅性的將她定在原位。
  「小師妹,你說呢?」龍君行俯視她的臉,一如方才溫柔微笑地問著,放在肩上的手所施出的勁卻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說,她還能說什麼?這種情況下,她只能說:「婷兒……也聽……爹做主……」然後看著她爹非常滿意地哈哈大笑,撫著鬍鬚走了。
  待柳繼虹一走開,少婷甩開背後箝制的手,轉身面對龍君行,大哭大叫地道:「最討厭大師兄了,只會威脅小孩子、欺負弱女子,不是大英雄,是小人,你幹麼娶人家啦!」然後嗚嗚地哭著,嘴中唸唸有詞地說著一些……大師兄是騙子、大師兄很可惡之類的話。
  龍君行看著哭鬧的她,笑著歎口氣,一把抱起她,親親她稚嫩的小臉蛋,微笑地柔聲道:「乖,別哭了,我的小未婚妻,這幾天你想做什麼,大師兄都隨你好不好?」
  原本哭得亂七八糟的少婷,一聽到「想做什麼都隨你」,馬上停止哭泣,將目光瞄過去,嘟著小嘴懷疑地問:「真的,沒騙人家?」
  龍君行微笑地抱著她直往外走去,道:「今天不用練字,看你想去哪玩。」
  少婷欣喜若狂地摟著他的脖子,心裡快樂地想道:「大師兄溫和的時候,真的很好,嫁給他或許沒想像中那麼可怕!」
  「大師兄,人家將來嫁給了你,你不可以欺負我喔!」少婷撒嬌地嗔道。
  「這就要看你乖不乖了。」
  「什麼?照你這麼說,將來嫁你一定會比在華山慘,那我不要嫁了。」少婷不依地推著他的肩膀。
  「這可由不得你。」龍君行抱著她,瀟灑地大笑。
  憶起往事,少婷一歎跳下欄杆,低著頭無聊地踢著步伐,漫步在這曲橋彎徑中。這場婚約緣定於她未解世事時的幼時之齡,當時的她對姻緣懵懵懂懂,只知道嫁了人就是要跟對方過一輩子。而今她十七歲了,已為人妻三年了,心中卻依舊茫茫然!
  十四歲的她玩心仍重,雖然喜歡大師兄,卻不願和嚴謹的他朝夕相對,所以當她知道成親後,龍君行會經常遠行在外時,她心中高興極了,甚至可說欣喜若狂。但隨著歲月的增長、日子的流逝,曾幾何時,她開始想念他在的日子,對他的歸期充滿期待,可是三年來他們相見的次數竟數不完她十根手指頭,這種「悠閒」的日子,她當真想要過一輩子嗎?仰望著白雲飄舞的晴空,她迷惘了!
  少婷對這種失落的情緒感到茫然,隨即振作地抬起頭來,她可是華山掌門柳繼虹之女,要有她爹一代宗師的風範,不可動不動就陷在沮喪中,像這種時候,最好出去玩它一玩、鬧它一鬧,才不致枉負蘇州靈魂名勝的封號!想到玩,她的精神又來了。
  「嗯,我果然不適合想太艱深的問題。」她替自己懶得思考的智商找借口。然後意氣風發的準備出府發揚蘇州名勝的封號時,一轉過身,下巴差點掉下來!
  九婆正得意洋洋地站在前方,就等著她大小姐自投羅網!
  「奶……奶娘,早呀!您老人家一大早就散步呀!」少婷邊往後退,唇邊綻著應算是可愛的笑容,想和緩奶娘的怒氣。
  「是呀,散步!累得我這把老骨頭可真是散了一地,不好好拿個傢伙開刀,怎對得起我這身老骨頭!」九婆則邊前進,嘴邊咧著絕對是可怕的笑容,打算好好地教訓她!當少婷看到九婆抽出那根綠竹竿時(九婆從小對少婷的教鞭),就知道事情大條了,頓時,整個後庭園響徹她哀號的大叫!
  「我都還沒打,你叫什麼?」九婆揮舞著竹竿,怒火沖天地走去。
  「等你打下來就太晚了,人家以後不敢了,對不起啦,奶娘……」少婷看著那根竹竿,像已感受到那打下來的皮肉之痛,不停地求饒直往後退。從小真正會揍她的,就是龍君行和九婆,所以她十分明白這一頓打有可能挨定了!
  「對不起!這種話對你像吃飯似的,毫無信用可言,我如果今天饒了你,才真是對不起我自己。」九婆嗤之以鼻的拿著竹竿,示威地在身邊的空氣揮掃幾下。「這是君行少爺的交代,如果你不聽話,隨時可以請出家法,你就別怨啦!」
  少婷尖聲大叫的想溜,九婆卻比她更快地衝過來,揪住她的耳朵;於是一場哀哭大喊的求饒聲,和九婆尖銳的叫罵聲夾雜著竹竿的舞動,在花園中展開。
  龍家的下人們全躲在一旁,連隔壁的楊家僕人們也趴在牆頭上遙望,對這場終於發生的「戲碼」顯然頗為關心,還呈現幾家歡樂幾家愁的臉色。原來大家對這場「九婆對上蘇州名勝」的捉迷藏全下了賭注,由情況看來小菁顯然是最大的贏家,只見她笑得合不攏嘴的收賭金,身為柳少婷的貼身婢女,腦筋的靈活和精明是一定要有的。她當然是賭她的主人——輸!
  小菁可聰明得緊,她很清楚賭主人贏的話,機率只有一半,但是賭九婆贏的話,卻是穩賺,因為她只需要去跟九婆嚼嚼舌根子,稍稍露一下口風,這樣一來,喔,呵、呵,少夫人不但無路可逃,大把銀子還可賺進她口袋,何樂而不為?
  若說她這樣太沒義氣,居然連主人都出賣,這丫頭片子會很理直氣壯地告訴你︰「比起我的主人,我已經代表忠心和義氣了。」再不然就徹底地栽贓,表示這一切都是和主人學習,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的。還真是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僕人!
         ※        ※         ※
  龍家的東房中,有一間淡雅素淨的軒室,裡面莊嚴肅穆,一旁的香爐輕煙梟裡,淡淡地隨著主人真誠的信仰,伴著佛音飄送。這裡是龍家夫人禮佛之地。雖然她在輩分上被稱為夫人,卻非那種老態龍鐘的婦人,而是個中年美婦。
  龍夫人往昔也是江湖俠女,且揚名一時,直至下嫁龍應偉,才從絢爛歸於平淡,專心做為人妻。她容姿端麗,在當年也是頗負盛名的美人,更為人所樂道的是,她雖為一介女流,個性卻傾於急公好義,大有巾幗不讓鬚眉之豪氣。
  也因此她對同為江湖兒女出身的媳婦柳少婷甚為寵愛;再者兒子長年不在,只有可愛的媳婦伴隨在側,所以她對媳婦比對親生兒子還好,因為媳婦就像親生女兒一樣最貼她的心。
  近年她篤信佛教,是以讓平時對妻子疼愛有加的龍應偉,在屋裡設了一處清幽雅致的佛堂,供她禪修之用。龍夫人平時看來溫柔祥和,似乎是個和諧的婦人,但龍家每個人心中都明白,若有誰能將歇斯底里的女性特質詮釋的最好,當推龍家夫人莫屬!她一旦性子鬧起來,絕對可以將一哭二鬧三上吊一絲不漏地開演給你看。
  因此,眾人都知道對如此動靜皆宜的龍夫人,最好多順著她的心,別觸到她的眉角。
  那要怎麼不觸到她的眉角呢?就是別惹柳少婷,若惹到柳少婷就等於惹到她,這對婆媳一同「起吼」是很可怕的!
  此刻在這幽靜的佛堂裡,只見她手捻佛珠,本著一顆虔誠的心,進入她清修的意境。
  直至少婷哭得呼天搶地做地闖進,打破了這寧謐的一刻。一見到龍夫人,少婷馬上衝到她婆婆懷中痛聲大哭!
  「婷兒,怎麼回事?」見到哭倒在她懷中的柳少婷,倒直教她一時慌了手腳。
  「娘、娘……你要為媳婦作主,我不管……你一定要為媳婦作主……」她抽抽噎噎的,揪著大大的眼睛漾著淚水,好生可憐的模樣,令人不忍。
  龍夫人萬般心疼地摟著媳婦道:「你受了什麼委屈、誰欺負你了?跟娘說,娘一定替你出頭。」
  「君行哥啦、都是他啦,雖然奶娘也好可惡,可是他是始作俑者啦,嗚……嗚……」說沒兩句她又硬咽地哭了。
  「別哭、別哭,乖媳婦你直哭,娘也不曉得他做了什麼,怎麼替你做主呀?」龍夫人拍拍她,疼愛地安慰,壓根兒搞不懂,兒子不是離家半載,還沒回來嗎,怎麼會惹到她的寶貝媳婦?
  「你看,人家剛剛被奶娘打了!」她露出粉嫩的臂膀,指著那不甚明顯的證據,哭訴道。
  龍夫人見狀不得了地大叫:「造反了!九婆居然敢打你,你可是我龍家的媳婦,就算她是你奶娘,也不可以這麼放肆。」一見到少婷所受的委屈,龍夫人平時的禪修素養都飛了,馬上露出她最原始的本性。
  「才不是奶娘的錯呢!」少婷雖任性,對自己的奶娘可是很維護。「都是君行哥啦,他離家的時候,吩咐奶娘照三餐打我耶,奶娘疼我當然不會這麼做,更何況我一直都很聽話。是今天早上,我不小心惹奶娘生氣,她才實施君行哥的吩咐,反正一切都是他不好啦,出門就出門嘛,幹什麼撂下話要人家修理我,娘,你說嘛,他是不是很過分!」
  壓根兒沒人說要照三餐打她,很聽話也是她自己說的,沒關係這些都不是重點。反正加油添醋,再把自己講得委屈一點,然後哭得一副楚楚可憐樣,大家自然就會同情弱女子,人的心態似乎都如此,這也是少婷最有辦法的事。
  「君行這不孝子,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龍夫人果然咬牙大怒。
  「反正我就是不乖、不聽話,君行哥不喜歡我嘛,那就叫他休掉我好了,我自願被休掉……只是……人家捨……不得娘……」她哽聲用力吸吸鼻子,彷彿很可憐地道。
  「他敢做這種事,看我不打斷他狗腿!」龍夫人怒不可遏地說。
  龍夫人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媳婦受委屈,因為少婷和她同樣以江湖兒女出身而嫁入官家,自然不比一般的官家千金來得門當戶對,也因此她對少婷有一種同仇敵愾的憐惜,誰欺負少婷就等於欺負她!只見她摟著寶貝媳婦哄道:「婷兒乖,別哭,娘疼你喔,等君行那不孝子回來,娘一定幫你主持公道。」
  「真的,娘不要……騙婷兒喔!」少婷擒淚而望,哽咽中帶著懷疑。
  「好媳婦、乖媳婦,娘哪一次不為你?乖,別哭了,娘捨不得喔……」她萬分疼惜地揉著少婷的手臂,繼續哄著媳婦道:「來,乖媳婦,看看這些——」她帶著少婷到一面牆前,拉動一根垂在牆上的繩子,一個紙卷垂下來,上面載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猛一看還以為記了什麼經文教條之類。
  「哪……看看,不孝子的惡行都在這上面了。」只見龍夫人拿起放在牆邊桌几上的筆,緊接在那密麻的文字之後,寫下道:不孝子君行為達折磨媳婦的目的,竟叫九婆以竹鞭照三餐伺候,可憐的婷兒受盡欺凌,只能無助她逆來順受,身為婆婆我豈能坐視這種令人髮指的事,任不孝子無法無天地逍遙自在,就算是親生兒子,對這種不可饒恕的惡行,我也絕不寬恕,一定大義滅親,否則……
  這種情況不得不讓人推崇一句話,叫作「物以類聚」,柳少婷哭訴一件事,頂多是掐頭去尾留中間,再注入點對自己有利的話。而龍夫人顯然更高一籌,她只需抓點話柄,再經過她妙筆一揮,又是一則「血淋淋」的事情呈現在大家眼前。
  只見她寫完這些,還思忖了一下後,便又再加上媳婦無辜、哭訴無門,和不孝子如何殘虐之類的話。修飾完成後,她得意洋洋地看著每一樁都由她親筆所著、兒子龍君行所犯的「罪惡事證錄」。每次在這張紙捲上揮毫時,她總感到一種活力充沛的激動,還有一股戰慄的興奮,但見她猙獰地笑道:「不孝子死定了!」似乎已經看到兒子任她處置的那一天來了。
  這……這可真令人感到寒顫了,親生的娘、平時禮佛清修,篤信心中有愛的母親,居然對親生兒子有這麼邪惡的算計,像隨時等著他報應臨頭似的。而那個始作俑者則快樂地偎在婆婆身邊,笑得又甜又燦爛。
  「娘最好了,我就知道娘疼我,婷兒也最喜歡娘了。」
  「當然,」龍夫人也昂著頭,驕傲地說:「娘只當有媳婦,不當有兒子。」
  於是婆媳倆望著面前的紙卷,彷彿她們眼前掛著一幅傳世名畫般,神情滿足地欣賞著。
  唉,龍君行上輩子八成得罪了注生娘娘,今世才有這等下場!
         ※        ※         ※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少婷愉快地甩著手中剛剛折下的花,還哼著小曲,可以看出龍家少夫人雖然早上被海扁了一頓,但似乎沒影響到她下午的心情。
  而緊隨在旁的小菁,見她家主人那副飄飄然的樣子,翻翻白眼道:「少夫人,你就算不願好好地走路,也別拿著花甩來晃去的,滿難看的,活像遭受打擊而不太正常的人。」
  柳少婷沒好臉色地回過頭瞪她。「沒水平,什麼叫不太正常,這樣走路才有益身心健康啦!」說完,哼了一聲轉過頭,接著又想到什麼似的,半轉回頭瞄著她。「聽說早上我躲奶媽的事很多人下注了,結果你是最後的贏家是嗎?」
  「有……有嗎?」小菁愣了一下,隨即露出僵硬的笑容。
  「沒有嗎?」少婷突然笑容可掬地朝她走去。「話說回來,如果你是最大的贏家,那不用說你一定是賭主人輸了?」
  情況不太妙,小菁充滿警戒,心思飛快地轉著。
  眼前看來,少夫人要追究的顯然是自己胳臂往外彎的事,應該還不知道有人出賣她的事,幸好、幸好,不幸中的大幸,要是讓少夫人知道是誰幹了小間諜出賣她……那下場大概就是全身骨頭會被重裝過!想到這,小菁打個寒顫,嚥了一下口水,她就得小心地應付,否則等一下搞不好得買內傷藥了。
  「這……這……小菁都是為了少夫人呀!」看著柳少婷懷疑的目光,她支吾地陪笑,接著靈光一閃脫口而出。
  「哦?」柳少婷環著胸,豎著兩道柳眉,等著看她接下來如何說。
  「因……因為九婆知道下人……間有這場賭約,於是她老人家又來找奴婢,」剛開始還有點口吃,有個開頭後,接下來的話,她就很溜了。「因為她不相信奴婢早上在湖邊說的話,所以她老人家就想借這場賭約好套問奴婢,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為了取信九婆,奴婢只好忍痛下了這樣的賭注,哪知最後少夫人你還是被九婆找到了,這……都是不得已呀!」說著她彷彿有萬般無奈地轉過身。
  「不得已?」少婷哼著鼻音,嗤之以鼻地打量她。「你的意思是說贏錢也不是你自己願意的曖?」
  「少夫人——」小菁猛然一叫地回過頭。
  「是!」少婷被她那突來的樣子給驚了一下。
  只見小青眼眶漾著亮亮的水光,神情略微「激動」。
  哇0塞!這丫頭扮哭的功力比我還快,柳少婷心想。
  小菁含淚又可憐地道:「請少夫人相信奴婢是被逼的,當九婆逼小菁這麼做的時候實是心如刀割,尤其看到九婆如此毒打少夫人,小菁恨不得代少夫人受過,奈何奴婢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和大家一樣站在旁邊,眼睜睜地看著少夫人在花園裡,被揍得無處可逃、四處哀號、哭叫連天,淒慘落魄、叫天不應,叫地——」
  「可以了,不用說了,我相信!」少婷打斷滔滔不絕的她。
  「喔,對不起,是小菁多嘴了,這種事是不該再說了,少夫人該相信小菁的忠心吧!」小菁那含淚的眼,已經變成得意的笑。
  「當然,當然……相信。」少婷響應地微笑。一轉過身,那張俏臉馬上變成陰險的黑色,雙手絞著衣角,簡直恨不得把小菁的頸子當抹布檸。死丫頭片子,故意拿這種事來下我馬威!
  就在小菁快樂地要手舞足蹈,得意自己青出於藍時,柳少婷突然又轉過來,正視到主人的表情時,小青愕然得眉眼俱張!
  只見柳少婷淚流滿面,表情「激動」的程度幾近乩童請神上身的樣子,她用力執起小菁的手,朝驚愣當場的小菁,聲淚俱下地道:「讓……你受委屈了,我……我身為主人,竟然讓婢女……為我做下這麼難過的決定,這場賭約贏的錢一定讓你很痛苦,可憐的小菁,現在就將那些錢拿出來,我幫你解決這些痛苦。」
  「這……這……種痛苦小菁願獨力承擔,怎麼……好再麻煩少夫人……」對柳少婷更高一籌的演出五子哭墓,小菁顯然有些無措。
  「不,身為主人,豈能再讓我的丫鬟為我受苦,來,快將那些痛苦都拿給我吧!」
  「不……不……了,奴婢願意,所以……」
  「別客氣,你就將這些痛苦拿給我吧!」握住小菁手的少婷突然更用力地握著,帶著陰森森的威脅笑意道:「不馬上給我的話,你會有更大的痛苦,像這樣」她手猛地往後一揚,一枚暗器快速的飛出。
  只見一個迎面走來的彪形大漢,橫行霸道地將街道的老乞兒端了兩腳,才輕蔑地啐一口繼續往前走。
  這時,柳少婷疾射而去的暗器射中大漢,那大漢中暗器後怪叫一聲,然後全身猛抓的叫癢,片刻後又大吼大叫地喊熱,接著好像奇熱無比似的,將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一些在街道上的婦女見狀,嚇得尖聲大叫,最後大漢又癢又熱地亂衝亂叫,直衝到前方不遠的山塘河裡,跳下去後,才在眾人的圍觀聲浪中落幕。
  這一幕過後,柳少婷意思很明白地朝小菁伸出手。「哪,你的痛苦呢?」
  小菁趕緊畢恭畢敬地將「痛苦」奉上,她可不想當眾脫衣跳山塘河。
  接過錢後,柳少婷得意地將這袋錢上下拋著玩。小菁只能捧著心肝,眼睜睜地看著主人將那袋自己費盡心血得來的錢,拿給被剛才那大漢踹的老乞兒。老乞兒也不敢置信地捧著那袋錢,感激涕零的猛稱她活菩薩,然後千謝萬謝地走了。少婷則快樂地和人家揮手。
  「小菁,別繃著臉嘛,天氣這麼好,應該開心一點。」少婷走在階梯上,心情大樂,蹦蹦跳跳地道。
  「我可不像少夫人那麼大方,一出手就給了個乞丐十多兩,辛苦錢都沒了。」小菁鼓著腮幫子嘟囔道。
  「唉呀,你該感到開心了,不過是少點錢嘛,否則原本是不只少這樣的。」
  「少錢就不得了了,人家又沒做錯什麼事,還有什麼可以少的?」小菁想到那十多兩,就痛心地擠著眼淚,她最愛錢了。
  「沒做錯事?沒什麼可以少的?」柳少婷奸笑的目光掃過她,道。「好吧,那我這麼問好了,是誰向九婆告密出賣我的?」
  間諜小菁倒吸一口氣!
  技高一籌的少婷笑吟吟地道:「所以說嘛,少點錢和全身骨頭散了一地,比起來,你是不是該感到開心了?」
  「嘿,哈、哈、哈——」小菁虛假地乾笑幾聲。「少夫人,天氣這麼好,不要談傷感情的話題嘛!來,我們到前面去看看風景,奴婢先去探路。」說完,她快速溜之大吉跑掉!
  少婷驕傲地哼一聲,悠閒地在石階上踱著。
  沒多久卻見先奔上去的小菁,這一會兒又急急地奔下來,且面帶驚慌地拍著胸口,喘個不停地道:「天呀!前……面躺了一隻好大的黑……黑狗,看起來好可怕喔,上面的人都繞道而行,沒人敢走下來,難怪剛剛上去的人都很快下來,那隻狗實在大得太可怕了。少夫人我們還是改道走好了。」
  哪知小菁一說完,柳少婷二話不說,快速地拉著她往上跑去,早在她聽到很大的狗時,馬上雙眼一亮的想一探究竟,哪還有可能改道而行,她柳少婷別的沒有,好奇心可比人家多。所以當那只橫躺在階梯信道上,龐大的身軀幾乎佔滿整個走道的黑色大犬映入眼簾時,小菁是完全嚇得不敢靠近,而柳少婷卻有股興奮的震撼,這麼大的狗在南方可很少見,她更是頭一回見到!
  而原來趴在地上休憩的黑色大犬,警覺到有人靠近,猛地睜開眼霍然站起,小菁嚇得大叫一聲,這狗可不是普通的大,站起後高壯得直達人的腰際上,柳少婷則睜大眼毫無懼意地站在它眼前!
  「少……少夫人……你小心呀……」大黑犬站起後更有虎虎生風的氣勢,而柳少婷竟動也不動地和那雙銳利的目光交視對望,小菁真是戰戰兢兢地道:「少……夫人……你……有任何差錯小菁擔待不起呀,我雖無高堂老母要養,也……無兄弟姊妹可照顧,但是小菁還有未來嘛,人家還沒嫁人,該知道的事……都還不知道,你可別害我呀……」
  「小菁,你再不閉嘴,我就拿你餵這隻狗!」她的嘮叨讓柳少婷受不了地道。
  這招果然見效,小菁立即合上嘴。
  只見眼前這一人一犬,犀利的目光一交鋒對峙時,在旁的小菁則緊張的戒備,生怕大黑犬會野性大發撲上來攻擊,她準備隨時腳底抹油——溜!可是當她看向柳少婷時,天呀,可真嚇壞小菁了!
  她的主人竟張著嘴,帶著垂涎的神情,像要淌下口水似的饞視這條猛犬!小菁害怕地問:「少……夫……人……你該不會以為……你看……到一排……上等肉吧!」現在這兩隻對峙的動物,她已不曉得哪一隻比較可怕。(事實上小菁心裡那把秤重的天秤已經將主人排定為最可怕的那一隻。)
  柳少婷看著眼前高大猛健的黑犬,眼中悸動異樣的光采,黑犬對她的挑視已發出低鳴的咆哮,接著在小菁的訝異聲浪中,她猛然抱住大黑犬的頸子,快樂地大叫:「阿行,以後就叫你『阿行』,因為你長得好像君行喔!」
  小菁當場從石階上摔了下去,大黑犬則被她過度的緊擁而愣住!
         ※        ※         ※
  傍晚龍家的後花園裡,傳來的是柳少婷訓練「阿行」的聲音。
  「『阿行』,去撿。」她將一跟竹棒往前拋去,命令道。
  不過很可惜,「阿行」很跩,坐在地上頭抬得高高的,對她的命令,從鼻孔噴了一下氣,就不理了。
  於是少婷只好臉上改為堆滿親切的笑容,搓著手道:「『阿行』,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撿回來?」
  大黑犬「阿行」,這才起身慢慢地往前踱去。
  在旁的心菁見狀受不了的道:「少夫人,你這是人訓練狗,還是狗訓練人?」
  「這證明『阿行』跟普通的狗不一樣,是條有教養、有智能的狗,必須有禮貌地對待它才行嘛!」
  小菁翻翻白眼,反正他們的少夫人,對於她喜歡的人、事、物向來護短得很,自己吃虧都行!
  可是過了許久仍不見「阿行」回來,少婷終也沈不住氣的跑去找它。當端坐在前方的
  「阿行」見到少婷來後,便把口中咬的木棒吐給她,之後便趴在一旁睡覺。
  「哇,『阿行』真是一條很有靈性、又有教養的狗喔,叫它撿就絕對只有撿,不會再拿回來。」小菁在旁大笑地說著風涼話。
  這下少婷真的嘴角抽動,只見她柳眉一豎撿起那根棒子,拋得更遠,朝地上的「阿行」插腰嬌叱道:「『阿行』,去把棒子給我『撿回來』!」她特別強調後面三個字。
  趴在地上的「阿行」,懶懶地抬了一下頭,便不再搭理地垂下去,繼續睡它的覺。
  少婷蹲下來朝它大叫道:「『阿行』,你去給我撿,聽到沒有!」「阿行」還是一動也不動。
  少婷火大地跳上去揪住它兩邊的耳朵,這下「阿行」惱羞成怒地站起後,整個背拱起來朝她低咆!
  夕陽西下,晚霞映人,龍府今天的白晝尾,就是看到他們的少夫人被狗追得滿府跑!
  ※ ※ ※
  「奶娘你在做什麼?」滿身狼狽,簡直是歷劫歸來的柳少婷,正想到九婆房裡拿藥擦,就看到她的奶娘正在收拾衣物。
  「當然是回華山,省得在這惹你厭。」九婆連頭都不抬地說。
  少婷大驚,連忙跑過去問道:「奶娘,你還在為早上的事生氣嗎?」
  九婆懶得理她,繼續收拾東西
  少婷慌了,奶媽從沒這樣對她,她懊悔自己最近真的太過分了。「奶媽,你不要生氣嘛,婷兒真知錯了,明天起,我一定乖乖地習字,你不要走嘛。」
  九婆瞪了她一眼,沒吭聲。
  「奶娘,對不起,是婷兒不對,人家一定會改的,你不要……不理我……」她著急地開始哽咽。
  九婆這時才歎口氣拉著她的手,坐到椅子上,拿掉沾到她頭髮的樹葉,數落地道:「你呀,已經是人家的媳婦了,該有一點樣子,別每天玩得一身塵土,惹人閒話……」
  少婷趕緊拉著她的手道:「我知道,人家會改的,真的,奶娘你別走嘛!」
  「傻丫頭,你的胡鬧又不是這一、兩天的事,我還會不習慣嗎?我要回華山,是因為你的相公快回來了。」九婆憐惜地拍拍她幾欲落淚的臉道。
  「君行哥要回來了,真的?」少婷訝異地道。
  「奶娘還會騙你嗎?他已修書回來說五天後會到蘇州,而且這一次回來會待很久的一段時間。」九婆笑道。
  少婷驚喜莫名,隨即皺著眉道:「幹麼他回來你就要走?」
  「傻丫頭,老婆子我本來就是替他看著你而已。現在君行少爺要回來,華山又還有事需要我,所以再不捨我的婷丫頭,也只好提早走啦!」
  「奶娘……」少婷投到她懷裡,她真的不捨九婆回華山。
  「好啦,都嫁人了,還這麼會撒嬌。」九婆抱著這個從小帶大的丫頭,也感傷她撫著她的頭髮。
  當少婷抬起頭時,九婆疼愛地拍拍她的手,這時她想到什麼似的,苦口婆心地道:「婷兒,奶娘明天就要回華山了,無法再護著你,你的公婆寵你自是縱你,但是這幾天你最好安分地待在家裡,否則鬧了什麼事,待君行少爺回蘇州傳到他耳中,有你一頓好受,他是最受不得你胡鬧了。」
  少婷眨眨眼,突然發現這件事沒想像中那麼快樂了。她當然非常想見自己的相公,可又怕龍君行生氣起來時的嚴肅。
  「唔……」她憂喜參半地抿著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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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2:32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睛空上驕陽自展姿態,白雲冉冉而過,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美麗的天氣讓人舒服,不論做什麼事都覺得心情愉快。
  唯有柳少婷坐在花園的亭子裡,支著下巴,目光茫然而呆滯,臉上很明白地寫著「無聊」二字。只見她一下用右手撐著歎了一聲,一下又用左手支著唉了一下,最後兩手一起托著腮長聲一歎,還真是無聊得徹底。
  她將下巴抵在桌上,這幾天由於九婆臨行前的告誡,使得她收斂許多,連日來不敢再隨意出門。就怕惹了什麼事,等龍君行回來傳到他耳中,自己就倒霉了。光想到他生氣時,那兩道濃眉一挑地瞪向她,少婷就像老鼠見到貓般,不敢再造次。
  但是這種哪兒都去不得的日子,真是難捱的痛苦!尤其今天公公龍應偉帶著婆婆去城外的佛寺參拜,得到傍晚才會回來,九婆又已經回華山去了;想越牆去找幽蘭姊姊嘛,偏偏楊庭威一整天都在,於是她只能無聊地在家裡長吁短歎。
  這時小菁和龍府內另一個有名的馬屁精兼娘娘腔阿財,端來點心和茗茶。
  「少夫人,吃些東西,喝口涼茶,解解悶,阿財在這兒幫你煽風,免得熱到了。」阿財露出他阿諛的笑容,盡心盡力地遞著茶水侍奉主人。
  「還吃呀,這幾天不是吃就是睡,從早到晚都這樣過,我乾脆去趴在豬圈當豬好了。」話雖這麼說,少婷還是拿著點心吃起來,邊不停地抱怨。
  「哎喲,呸、呸、呸,好醜的畫面、好醜的畫面,揮掉、揮掉。」阿財發嗔地拿著扇子在柳少婷和自己的頭上揮著,好像真有什麼不堪的畫面出現,被他揮掉似的。
  小菁見他這副樣子,嘴角有點抽筋似的顫動,阿財那種娘娘腔的動作最令她受不了,眾人皆知在龍府裡就屬他們兩個最不合,偏偏柳少婷就是喜愛阿財的靈活善道。
  「少夫人,你長得這麼天生麗質、絕代風華,怎麼可以跟……豬,那麼醜陋的東西講在一起,曖,好可怕——」天生潔癖的阿財,光想到要講出一般人印象中,和懶惰骯髒連在一起的豬,都雞皮疙瘩直冒,噁心地直捂著口。
  小菁卻撇撇嘴道:「少夫人,你也有感覺自己像豬呀,那不是我敏感嘛,這幾天我也一直覺得自己在養豬耶。」
  柳少婷美目寒光一閃,站起來將手中的包子塞到小菁嘴裡,沒好氣地大叫:「吃呀、吃呀,我如果變豬,也一定先將你養成神豬(祭神時用的豬公)!」
  「哎喲,真是夭壽失德,連個分寸都沒有,下人也敢講主人是豬,太沒體統了!」阿財揮著他的「蘭花指」,頗有煽風點火的意味,在旁助威。
  小菁口中塞著東西,雙手咿咿呀呀地亂揮,可以看出她很想扁阿財。
  「不過少夫人,生氣對身體不好,而且就算你把小菁養成天下第一豬,她也沒辦法變神豬,那要公的才行呀!」阿財順便裝好心的在旁拉著主人。
  等柳少婷鬆開手的時候,小菁趕緊吐掉口中的包子,跑到桌邊灌著茶。
  這時就聽阿財還在那兒諂媚地道:「少夫人,人家說相由心生,你別老生氣鬱結在心裡,有損你的美貌,你應該放寬心情,別跟俗人一般見識。」阿財意有所指地瞄瞄小菁。
  小菁則嘟囔地擦著嘴邊的茶漬,叨叨不平地抱怨。「明明是少夫人說自己是豬的,還怪我,自己長胖了就遷怒,真是——」
  聽到「自己長胖就遷怒」這句話,柳少婷的理智神經馬上停擺,黑色的煞氣畢現。由於她長得豐腴,又很愛吃,所以最忌諱人家說她的身材,於是不管在旁邊猛叫自己息怒的阿財,下一幕就見到多嘴的小菁,終於惹怒了正處於風火頭的柳少婷,於是在水月湖邊、龍家的下人們,看到他們的少夫人展現神力,將小菁舉起,齜牙咧嘴地大叫:「死丫頭,你給我永遠種到湖裡當蓮花好了!」接著尖叫的聲音伴隨著濺起的水花,一聲重物落水聲,小菁被丟到湖裡了!
  而從小菁被舉起,就一直尖叫得活像自己被丟似的阿財,在柳少婷一聲閉嘴的怒喝下,才回過神合上嘴!
  看到可惡丫鬟的下場,少婷心情舒暢地拍拍手,然後冷哼地轉過身,卻踩到懶懶地趴在一旁的大黑犬「阿行」的尾巴!
  「『阿……阿行』……對不……起,我沒看到!」少婷看到它凶光畢露地站起來。
  「阿行」發出低吠聲,少婷連連往後退地道歉,「阿行」狂咆一聲後,往柳少婷撲去,最後愛欺負人的主人終被大黑犬「阿行」追著滿府跑!
  「來人呀,出事啦,少夫人危險呀,快救人呀、救命呀」阿財高亢的尖叫聲再次響起,伴著狗吠聲,還夾雜柳少婷的哀號聲,龍府真是熱鬧得響徹雲霄!
  眾人們但見狼狽奔跑的少夫人,緊追其後的黑犬「阿行」,和著急地跺腳大叫跟在後面跑的阿財!
  龍家眾僕人們,非但沒有伸出援手,反而招呼隔壁的楊家開始下注,看「阿行」多久會追上他們的少夫人!
  而在蘭閣裡,陪著愛妻谷幽蘭吟詩、撫琴的楊庭威,聽到隔壁傳來的喧嘩聲,皺著眉道:「吵死了,搞什麼?」
  他不悅地走到窗邊,居高臨下地看到隔壁的情形。「這龍家可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怎麼回事?」谷幽蘭也走到窗邊一探究竟。
  「哪!」楊庭威雙手環著胸,用下巴頂了一下龍家。「大白天的,就縱容媳婦跟狗胡鬧成那副樣子。」
  谷幽蘭一看到底下柳少婷被大黑犬追的情形,一時情急脫口叫出:「婷——」隨即意識到身旁的楊庭威,只得嚥回接下來的話。「聽……隔壁的聲音好大喔。」她胡亂地接道。
  「這龍君行一天到晚往外跑,也真該管教一下自己的老婆了,沒半點家教!」他替隔壁的宿敵感到悲哀。「幸好,你不認得隔壁的瘋丫頭,否則連你都會被她帶壞!」
  「相……相公……說笑了……」谷幽蘭不自然地道。
  接下來就看到大黑犬撲倒柳少婷,而柳少婷似乎很高興地和大黑犬玩著角力(從楊庭威的角度看是如此),一旁觀戰的僕人,則在柳少婷被撲倒後,齊聲歡呼大叫!
  楊庭威連連搖頭,一副沒救了的表情。「跟狗都可以瘋成那個樣子,連底下的人都在助興,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說對嗎,蘭兒?」他回過頭,卻發現谷幽蘭不知何時已走到門邊,正要悄悄地打開門。
  「蘭兒,你要去哪?」
  「我……我想去後院,看……看情況。」被逮到的谷幽蘭,有點心虛地回答。
  「不行,你身子骨弱,外面日頭大,小心熱到了。」楊庭威快步地朝她走去。
  「相公……我……」看著外面晴空朗照的好天,幽蘭咬著唇,不認為自己有如此柔弱。
  「蘭兒,聽話,別讓我擔心好嗎?」楊庭威擁她入懷,柔聲道。
  谷幽蘭無奈地點頭。
  楊庭威支起她的下巴,輕啜了一下她的櫻唇道:「我就知道,我的好蘭兒最聽話也最溫柔。過幾天我將生意上的事處理完後,一定好好地在家陪我的娘子。」
  谷幽蘭看著他,很想告訴他;她想和他共游名山大山,見識各地的古跡名勝,不想只是鎖在蘭閣裡,不想永遠當個弱不禁風的病美人。可是看到他溫柔的目光中帶著不容置喙的凝視,她也只好抿著唇,沉默地低下頭來。
  楊庭威摟著懷中的嬌妻,輕柔地撫著她如緞的髮絲,滿腔柔情溢於言表。
  「相公,為什麼你從不問我想要什麼?」偎在他懷中的谷幽蘭,黯然地在心中自問。
  兩年前楊庭威和谷幽蘭相遇大明湖畔,她清麗不可方物的出塵麗顏讓楊庭威驚為天人,自此什麼不娶官家女的誓言全拋到腦後,費盡心思娶得佳人歸。為她建「蘭閣」,四周種滿花卉,並搜羅一切珍奇異玩,只要她開心。
  這一切的心力都為了呵寵她、保護她,讓她感到舒適悠然,卻不願她走出這片天地。
  因為谷幽蘭那纖纖溫婉的外型,再加上一股楚楚可憐的佳弱氣質,總給予人體弱多病的感覺外,最主要的是楊庭威的母親,就是屬於弱不禁風的病美人,溫雅細緻的母親遭疾病折磨而逝的情形,在他年幼的心中造成很大的震撼!
  所以對同樣屬於纖弱外形的谷幽蘭,他特別小心翼翼,一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就緊張得全面警戒,哪怕心中明知,他的蘭兒沒地想像中柔弱,他也冒不得一點險,讓病魔有機會侵襲她,他要他的妻子、他的蘭兒和他永偕白首,絕不會讓她重蹈母親的覆轍,離他而去!
         ※        ※         ※
  柳少婷哇哇喊痛地讓阿財和小菁幫她的手臂上藥。
  「呀——」她大叫。「好痛呀,你們輕點。」
  阿財見狀好生不忍地道:「『阿行』那畜牲真沒個良心,居然可以把主人傷成這樣,少夫人好可憐喔,阿財幫你吹吹一會兒就不疼了。」說著便在她傷口上又輕又賣力地吹,好像這樣可以把疼痛吹跑似的。
  小菁可比較實際了,只見她已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邊幫她上藥,邊帶著幸災樂禍的口吻說:「少夫人你就忍忍吧,『阿行』根本沒真的咬你,這些傷都是你跟它搏角力拚出來的,你要再繼續慘叫下去,讓隔壁聽到了,楊家那些下人們又不曉得要怎麼笑你了,別忘了春花、秋月都隨時等著看你的笑話。」
  少婷瞪了她數眼,嘴嘟得老高卻不再叫了,因為這是實話。
  此時,阿財和小菁已幫她上好了藥。
  「少夫人,依奴才看,你就把那隻大黑狗丟了吧,這只畜牲既不聽話又凶狠,也不理人,養來何用!」阿財收拾著藥箱道。
  「不要!」柳少婷不以為然地道。「『阿行』很好呀,它很有靈性的,我就是喜歡它跩跩不理人的樣子。」
  阿財不贊同地嘟囔幾句,抱著藥箱走出去。
  小菁搖搖頭地喃喃低語:「天賦異稟的神經還真奇特,喜歡自找罪受!」
  少婷撇撇嘴不理她,逕自到一旁的軟榻上無聊地臥著。看似懶懶的,她那顆精靈的腦袋卻是不停地轉動。
  片刻後她突然跳起來,害得坐在一旁幫她煽風的小菁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怎……怎麼了?」坐在地上的小菁被她突來的行為嚇一大跳。
  少婷臉上的表情顯然興奮異常,只見她擊著手掌道:「我想到一件好玩又開心的遊戲了。」
         ※        ※         ※
  下午的陽光更加高照,輕風舞動湖水,傳送一股懶洋洋的午後氣息。
  蘭閣裡的楊庭威,倚在窗口喝著僕人送來的酸梅湯消暑,這時他看著窗外奇怪地道:「隔壁今天辦喜事嗎?」
  「辦喜事?」谷幽蘭好奇地走過去。「誰呀?」
  「龍家呀!」楊庭威悠閒地撥飲酸梅湯。「張燈結綵、人來人往的,熱鬧得只差沒鑼鼓喧天了。」
  楊庭威繼續看戲似的道:「這次排場可不小喔,地方上的仕紳都來了,嘖……嘖,看看現在進來的人,那不是張百宜嗎?連蘇州城的縣令都來了,龍家那寶貝媳婦不曉得又在幹什麼?」
  「這……」谷幽蘭也不解地看著。
  「嗯……」楊庭威突然笑得賊兮兮的。「蘭兒,今天一定有好戲看,我們今天只要站在窗口,喝著茶悠哉地觀賞就好了。」
  「好戲?你怎麼這麼確定?」
  楊庭威微笑地往下面再看了一眼,才緩緩地道︰「龍君行今天就會回來,隔壁那瘋丫頭,八成還不曉得她的相公提前回蘇州。」
  說完他將杯中剩餘的酸梅湯一飲而盡,楊家的生意遍佈大江南北,對消的掌握也是一流的靈通,龍君行臨時改變行程提前返家的消息他已先一步得知了,現在他非常開心地等著即將上演的一場戲碼。
  聽到這個消息的谷幽蘭驚訝不已,卻不好明顯地表露出來,只得著急地暗忖如何將消息傳給少婷。
         ※        ※         ※
  龍府裡人聲鼎沸,只見原來莊嚴典雅的大廳擺設已改,幾張大桌子三三兩兩地並在一起,桌上擺的不是牌九就是骰子,廳中的客人吆喝連天地喊著,龍家的僕人也全換上了光鮮的衣裳,穿梭其間地服務客人!
  一個俊朗少年身著綢緞、手執羽扇,滿意地看著。阿財和小菁跟在少年身邊,都笑得合不攏嘴地告訴少年,這個點子可以有多少進賬。
  少婷得意地笑著,將龍家大堂改為賭坊,既不用怕到外面去會闖禍,還可女扮男裝感受一下當個賭場主人的感覺,真是刺激又好玩!
  而這個點子不只柳少停開心,阿財、小菁也高興得合不攏嘴,甚至龍家每一個下人都樂得笑開了嘴。因為這場賭坊今天所收到的利益都將二、八分帳,二成捐給蘇州城的貧困之戶,八成由他們下人均分,她柳少婷只要這場遊戲的真實感和好玩。所以為了那八成利益,大家都盡心盡力地合作無間,反正龍家無大人在,一切以少夫人所說的為大。
  「喏,阿財去大門口招呼客人,小菁去各桌巡一巡,看有什麼要打點的。分工合作,客人高興,錢掏得多,我們才能成功嘛!」少婷一副老氣橫秋的口吻,教訓著。
  能有八成進帳可分,就算柳少婷要他們去門口扮石像他們也甘之如飴。這時一個僕人進來在她耳朵邊報告著。
  「乾哥來了。」她大喜地跑出去迎接。
  蘇州縣令張百宜天生身軀圓滾滾,還有著一張彌勒佛般的笑臉,使人看來親切討喜,眉宇間流露著一股圓融的親和,彷彿那微笑自出生就掛在臉上似的。他和龍君行、楊庭威皆屬同窗至交,由於龍楊兩家有著世仇心結,所以張百宜經常是他們之間的潤滑劑、協調人物。他們三人間唯一共同的特點,大概要算同屬半個江湖人吧!龍君行師出華山、楊庭威則是唐門、張百宜出自武當,後來楊庭威往商場發展,龍君行和張百宜則往官場。
  此人個性倒也一奇,有著過人的文才和精湛的武功,在科舉時曾高中榜眼,且在每人都拚命往上爬時,他卻反而四處央求人,讓他回鄉做個小縣令,他出人意表的言行,令人驚愕莫名。
  據他的說法是:為官是祖先的遺命,那麼只要跟官沾點關係便成,他不想成名也不想做大官,只想把生活過得經松一點。江南風光明媚,蘇州好比天堂,他過得愜意極了,所以他每天勤勞地燒香拜神,求天上的佛祖保佑他當一輩子蘇州縣令,千萬別有任何調動,他張百宜只想悠遊地過,不想有任何非凡的境遇。
  「百宜哥哥!」一身男裝打扮的柳少婷,開心地朝張百宜蹦跳而去。
  「少婷妹妹!」張百宜也大張著手,快樂地朝她走去。
  張百宜曾在華山待過一段時間,當時年幼的柳少婷對這個一臉圓圓笑容的人感到新鮮,總喜歡在他身邊鬧著玩,張百宜則對她的古靈精怪感到有趣,兩人因而結義兄妹。不用說少停在蘇州城的各項事跡這個乾哥自是包庇了不少。這是何以龍君行不在,少婷還能在蘇州這麼「猖獗」的原因。
  「看看我們的蘇州名勝真是神采飛揚呀,穿女裝是個俏佳人,扮男裝就是個翩翩公子,無時無刻不有著驚人之舉,完全脫離傳統婦女的規範,真是令我這做乾哥的感到驚歎不如。」張百宜拍拍她的頭,有趣又玩味地道。
  「百宜大哥你這是褒還是貶?人家也很想遵循三從四德,只是沒有成功而已!」少婷敲著他的肚子,他那大又圓的肚子,從以前她就最喜歡拿它當鼓敲。
  「你,三從四德!」光想到這幾個字和少婷連上關係,張百宜嗤的一聲想笑。「你要跟三從四德沽點邊,就好比叫龍楊兩家拋棄宿怨,相親相愛一樣,等奇跡出現吧!」
  「討厭啦,你什麼意思嘛!」柳少婷不依地跺腳要捶他!
  「好、好、好,別惱、別惱,你要我借幾個人給你,我都幫你調來了,就在外面。」
  「謝謝百宜哥哥,人家就知道這個乾哥沒認錯。」少婷笑嘻嘻地在他身邊撒嬌道。
  「當然啦,少婷妹難得求我幫助,做乾哥的怎麼可以小器呢,只是你這麼放心君行老弟今天不會回來?」對身邊這個靈俏活躍的乾妹他幾乎是有求必應的。
  「安啦!」少婷一彈手指,篤定地道。「照君行哥上一封家書說的他還要三天後才回來。」
  「難怪你敢這麼囂張。」他搓著下巴道。「不過龍家可是官宦之家,你將龍家大堂開成賭場,還叫衙門的人站在門口拉客,這麼驚世的主意,真是虧你想得出來。」
  「好玩嘛,聽說很多賭場、妓院是官府在包庇的,人家一直想進賭場觀摩,可又怕被君行哥知道,所以乾脆化暗為明,自己做主人,叫衙門的人把關,把事實跟傳聞結合,好刺激喔!」光想到這,她就振奮得顫抖。
  張百宜噗哧而笑。「我真佩服嚴謹不苟的君行老弟,能娶到這麼驚世駭俗的媳婦,你們的結合真像我送的牌匾一樣,太爆笑了!」
  少婷瞄著笑個不停的他,沒好氣地說:「還說咧,你最討厭了,哪有人家大婚之日,乾哥送給乾妹的牌匾題個『不可思議的結合』,還四處對人家說,你終於相信有神跡了,害我那一年成了蘇州城最大的笑話,會這樣都是你害的啦!」
  「好心一點,別全栽給我,剛開始的笑話或許是我的緣故,靈魂名勝可是你自己惹的!」他才不願擔這種罪名。
  「才怪咧,如果不是你在旁助威,我怎麼惹得出來!」
  「喔,這是說我不該助紂為虐囉,好吧,那我只好將調來的人再帶走。」張百宜作勢要走。
  「百宜哥哥……」少婷馬上笑得燦若春花,甜蜜可人地拉著他的手臂。「話說回來,你一定擁有未卜先知的智能,才能送出『不可思議的結合』這塊絕妙牌匾,它充滿了百宜哥哥的智能,婷兒愛死了,每天都將它掛在醒目的地方參悟,因為婷兒也覺得君行哥哥的姻緣只能用『不敢置信』形容,所以說百宜哥哥……」
  「可以了、可以了,我瞭解自己的偉大了,少婷妹妹你還真是隨時能屈能伸。」張百宜突然看著她,歎氣地搖頭。「同為男人立場,有時候我真是對君行兄感到佩服,能馴服這麼異端的老婆……」
  「什麼意思嘛?」少婷大發嬌嗔地捶他。
  「乾哥失言、乾哥失言,別生氣,氣壞了嬌顏划不來嘛!」張百宜趕緊賠笑,哄著她道。
  「乾哥是疼你的嘛,門外那票弟兄你也熟的,反正你進出衙門都不曉得幾次了,現在就供你指揮啦!只要別讓他們玩太瘋,還記得回來就好,乾哥衙門還有事無法陪你玩,來,別生氣了,笑一個……」
  「咿——」少婷露出森白的牙齒給他看,是個鬼臉較多的笑容。
  「嘿,很可愛、很可愛,乾哥先走囉,你快樂地玩。」張百宜圓圓的笑臉堆滿疼愛,先一步告辭走了。
  到了下午,龍家大堂已是熱鬧非凡,下人們穿梭來去、賭客與莊家的喊話,和各路人馬的廝殺,將整個氣勢炒到最高點。連大門外招客的衙差,都興高采烈的使盡渾身解數比誰最有辦法,每組人只要一巡完班,全跑來這兒廝混它一陣!
  看到這副裡外熱血沸騰、氣傲八方的景象,少婷得意非凡,刷的一聲攤開她的羽扇搖著。想到自己第一次開賭坊就這麼成功,可見她是很有生意才能的。搞不好將來她會是被傳奇稱頌的那一非凡人物也不一定,嗯,越想越這麼覺得。只見她大刺剌地走著,反正她現在著男裝也不用顧忌形象,一個人有了信心以後,彷彿走路都會生風了。
  她邊走邊想像著自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就在她得意洋洋地往大門走去,想看看阿財和那票衙門弟兄在門口招呼人、招呼得怎麼樣時,這個未來的超級天才卻被一個行色匆忙的小廝給撞了一下,破壞了她走得虎虎生風的架勢。少婷踉蹌了一下站穩,懊惱地正想捉住來人給一頓好罵時,這個小廝突然將一個東西往她手中塞去後,便快快地走開。
  少婷一愣,不解地看著手中的紙條,才想起方纔的小廝好像是隔壁楊家的園丁。她莫名其妙地打開要看時,卻聽大門傳來一陣驚慌的尖叫聲,接著一群人腳步紛沓而來。
  少婷看到阿財和那班守在大門口的衙門兄弟,個個臉色發白竟連招呼都不打的從她眼前衝過,好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一樣!
  「幹什麼呀,見鬼啦!」少婷皺眉地看著那群衝過她眼前的人。「真是一點場面都沒見過!」她搖搖頭的嗤之以鼻,才看向手中的紙條。
  婷兒:
  從我家相公那得來的消息,龍大人今天就會到家,不管你現在在做什麼,最好快點停止。
  蘭筆
  字條短促而簡單,卻已夠叫少婷臉色大變!腦中不停地運行著君行哥今天就會到家、今天就會到家!這……這是指……
  這時她陡地想到,剛才那群驚慌失措飛奔而過的人群,這兩件連起來的訊息,她倒喘一口氣!不……不會這麼倒霉吧!就在她心中發毛地想時,幾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怎麼回事呀?張燈結綵的,辦喜慶嗎?」
  「不會是拜神還是祭祖吧?只是怎麼會有這麼多衙差進出?」
  「難道張百宜也在這兒嗎?奇怪,為什麼每個人見到我們都跑得這麼快?」
  這幾個人的聲音,正是跟在龍君行身邊有名的天、地、無、極四大名捕。少婷當場像塊僵硬的冰,正0辟啪地裂開。段南天、商尹地、駱清無這三個人熱烈的討論,唯有任孤極尚未發表言論,還專注地側著耳,像在傾聽什麼。
  「孤極你做什麼?」駱清無間道。
  「廳堂好像有骰子和賭徒的吆喝聲。」任孤極的聽力是出了名的靈通。
  「哪可能,這可是官家府邸,誰這麼放肆,到這兒聚賭呀!」段南天揮揮手表示他聽錯了。
  「可是……」任孤極不覺得自己聽錯,轉向能君行問道:「大人,你說呢?」
  從一進門就寒著臉的龍君行,沉著兩道劍眉,一言不發地往前方走去,直到一個背對他們的少年身後,才冷冷地道:「婷兒,你應該可以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吧?」
  「少夫人?」聽到龍君行對那少年的問話,天、地、無、極皆一愕!
  柳少婷從龍君行一進來,就嚇得腳好像生根似的舉不起來!少婷想到何不裝死還是昏倒,不管哪一樣都行,只要可以不用在此時面對身後的人都好,可惜震驚過度的她演不出這兩種戲碼,所以縱然她有萬般不願,也還是得轉過身面對自己的相公。
  「不……不就是我……嗎!」她僵硬地轉過身,搖著手咧著嘴角笑道。「相公、四位名捕大哥你們好,大家回……來的真早……」仰看著眼前環抱著胸,魁梧的身形幾乎將她罩住的龍君行。少婷嚥了一下口水,她突然發覺自己的相公也太高大了!
  在他凜肅的神情下,少婷才惶惶不安地道:「事情其實很簡單,只是說得短一點又怕不清楚,說得長一點又怕太複雜,解釋起來又很籠統,所以……所以……」
  就在她拉拉雜雜她講一堆廢話要拖時間時,前方大廳已響徹雲霄的起了歡呼,小菁樂不可支地衝出來叫道:「少夫人,贏啦、贏啦,這一票幹得可真夠大,莊家贏了不少,你看——」當她定眼一看清眼前的人時,快樂的歡呼聲改成尖叫聲,衝回去比衝出來的速度要快得多!
  龍君行冷冷地瞪向少婷,神情之冰寒足夠讓少婷忘記呼吸,他冷然地一字一句道:「事情很明白、也很清楚,如果你有不知道的,等你面壁思過的時候我會讓你更明白!」
  面壁思過是懲罰的統稱,就是包括了禁足、照三餐習字,早晚睡前再朗誦詩詞,毫無玩樂的時間。少婷張大了眼,抖著唇,接著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相公……相公對不起,人家以後不敢了,你不要生氣嘛……」柳少婷嗚嗚咽咽地拉住龍君行,說著她那一千零一次的懺悔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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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2:46 |只看該作者
第04節
  晚上,龍家廳堂裡充滿緊張的氣氛。廳堂外,各處可供人藏身的廊柱、盆栽全躲滿了好奇偷聽的下人。至於四大名捕武功高強,直接趴到屋頂上,掀開瓦礫看第一手資料。
  只見龍君行嚴肅非常的眼神,凌厲地鎖住發抖哭泣的小妻子,柳少婷!
  「娘……娘……嗚……嗚嗚……」少婷躲在龍夫人懷中哭個不停。
  「乖,別哭、別哭,一切有娘。」她心疼地安慰著媳婦,隨即轉向兒子罵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倒是說呀!何必這麼對她!」
  龍君行冷冷地道:「我對她怎麼樣了嗎?是打她還是罵她了?」
  這時龍夫人懷中的少婷突然抬起頭,在婆婆耳邊嗚咽地道:「娘……他……這麼說,表示他……很想這麼做了,不然他……幹麼瞪那麼大眼,哇,他瞪得更凶了!」少婷連忙又埋到婆婆懷中繼續剛才的哭聲。
  龍夫人急忙哄著媳婦,火大地道:「我說君行,你眼神不會柔和一點嗎?虧我跟你爹把你生得這麼正,你非得把自己弄得這麼抱歉嗎?你說是不是呀,相公?」
  一直被忽略在一旁的龍應偉聽到老婆的話,連忙點頭應和道:「是、是,但是——」
  「聽吧!」龍夫人打斷他的話,轉向兒子得意地道:「古人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意思就是連氣質改變都是不孝的,知道嗎?不孝!對不對呀,老伴?」
  基本上愛老婆愛到近乎怕老婆生氣的龍應偉,他的回答都是:「沒錯、沒錯,我想——」
  而龍夫人也都只需要前面的答案就夠了,向來不用他講完,就朝兒子冷哼一聲;「連你爹都這麼認為,你還有什麼話說?」
  龍君行深深吸一口氣,父母對少婷的盲寵向來令他備感無奈。「爹娘寵愛婷兒君行明白,但是也不可縱她過分。」他眉目一凜地瞪向少婷,叱道:「看看龍家大堂被她胡鬧成什麼樣子!」
  龍夫人趕緊拍拍因君行的責罵,又嗚嗚哭泣的少婷,她極不悅地瞪了兒子一眼,隨意掃視一下大廳,滿不在乎地道:「很好呀,新擺設嘛,廳堂幹麼要一成不變,婷婷想變化就隨她嘛,這也需要這麼生氣嗎?」雖然她不懂,寶貝媳婦改變大廳,幹麼用那麼多張桌子並在一起:還有一堆賭場用的骰子、牌九是作啥?她都不管,反正兒子媳婦一吵架,一定就是媳婦受委屈。
  「新擺設!」他嚴峻地道。「胡鬧也該有個分寸,將龍家大廳開成賭坊,像話嗎?」
  「賭坊!」龍老爺、夫人錯愕地愣住,顯然現在才知道事情的端倪!龍夫人看向懷中的寶貝媳婦。
  「沒有、沒有,人家沒有……」少婷忙不迭地搖頭,哭得有如受盡委屈的淚人兒,令人備感可憐。「不是君行哥說的那個樣子,人家不過是想找一些地方上的長輩來龍家作客聊聊天,各位叔伯們興起,就會摸幾圈牌、賭幾把熱絡、熱絡交誼,大家只是鬧個開心玩玩囉,連張大人都知道的,可以叫他作證嘛。不過是這樣而已,若行哥就當人家是……大惡不赦的罪人……嗚……」說著她又哽聲,雙眼通紅地埋到龍夫人懷中哭。
  君行冷笑。「張百宜是你的乾哥哥,跟爹娘一樣什麼事情都盲寵袒護你,在蘇州城人盡皆知,找他作證有用嗎?你也真夠無法無天了,開賭坊還叫衙門的人站崗!」他說到最後已是怒叱。
  「娘,你聽到了沒,他不相信也就罷了,還說爹娘和張大人,對我都是盲寵,他怎麼可以這樣說,娘你要為婷兒做主——」少停開始任性地撒野。
  「婷兒——」龍君行怒得一拍桌子,朝少婷走去。「你胡鬧夠了吧,給我過來!」
  「娘——」見他動怒,少婷嚇壞了,哪敢過去,拚命地往龍夫人懷中躲。
  「你這是幹什麼——」龍夫人也不甘示弱地對兒子拍桌大叫。「在我眼前這麼對婷兒,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娘的存在嗎?」
  「娘,孩兒無意冒犯您,只請您別袒護婷兒,她鬧得太過分了!」龍君行嚴正地說。
  「這是什麼話!照你這樣說;是我這老太婆多管閒事,干預了你和媳婦的事囉!」龍夫人杏眼圓睜。
  「兒子並無此意,是娘多慮了。」龍君行漠然地說。
  「看看你的態度,像是我多慮的樣子嗎?」龍夫人猛然站起來,少婷則被她站起的衝勢給擠到一旁。
  此時在旁的龍應偉見情況不對,便想在後面打暗示,要兒子別多說了,否則接下來不得了。
  龍夫人突然轉過頭去,朝龍應偉火大地叫道:「看看你的好兒子,這麼……你幹什麼?」雙手原本在空中揮動打暗示的龍應偉,見到老婆轉過來後馬上停格在空中僵住!
  「我……我打蚊子……」他連忙假笑地在空中揮拍幾下。
  「你兒子都爬到我頭上來了,身為老子的你還有心情打蚊子!」龍夫人只要一火大,說話的口吻就流露出當年行走江湖的習氣,只見她指著兒子道:「你好樣的,翅膀硬啦,我這老太婆管不到你啦,居然這麼忤逆我!」
  「兒子不敢!」龍君行顯然對這樣的發展頗感懊惱。
  「不敢!你的表情可不是這麼說的,好呀,我含辛茹苦地將你拉拔到這麼大,竟然是養了個不孝子,早知如此,當初……」龍夫人說著說著拿出手絹,淚未流,聲已咽然,像個十世怨婦似的,邊揩著淚邊哀泣她的歹命。「要知道你長大是這樣子忤逆,當初懷你的時候我乾脆仰藥自盡算了,嗚……省得到了這把年紀,是被兒子氣死的,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呀,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竟生了個不孝子……」
  「夫人,你想太多了,行兒很乖、很孝順,不是你說的那樣……」龍應偉看老婆哭了,急忙在旁陪笑地哄著。
  「你住口!」龍夫人哭叫道。「兒子會變這樣子都是你寵的,我被氣成這樣你還幫他說話,我……就知道,兒子重要嘛,他是龍家一脈單傳的寶,我不過是……你要來傳宗接代的女人而已,算什麼……嗚,我怎麼這麼命苦呀,兒子不孝,連丈夫都這麼薄情……」
  看到哭得哀哀夫人,龍應偉完全慌了手腳,急忙摟著愛妻道︰「夫人、夫人,你別哭、別哭,你這樣講不是揪揪我的心嗎?什麼事都不及你重要——」
  「只會說有什麼用呀!拿出證據呀,我跟兒子哪個重要,你選一邊站呀!」她可沒那麼容易安撫。
  「這……這……」龍應偉慌亂地搓著手,妻子跟跟兒子兩個都是他心頭肉,他怎麼選!
  「哇,我命苦呀,兒子不孝、丈夫不愛,何必還活著,我不如死掉好了——」龍夫人哪堪他的猶豫,在他懷中亂捶亂打嚎掏大哭地叫著。
  龍應偉正不知如何是好時,龍夫人卻突然推開他,大哭大叫得就要往一旁的柱子撞去!
  「娘,你做什麼——」少婷大叫。
  「夫人,你別做傻事呀!」龍應偉急忙擋在柱子前面,龍夫人那衝撞之勢,便直接撞在他的肚子上。
  「你何必阻止我,你就讓我死嘛,嗚……嗚……」她拚命捶著龍應偉。原本被她那一下衝勢撞上,不內傷也難的龍應偉,此刻再被她狂捶猛打,只見他的臉色發自再泛青,只差沒吐血,縱是如此他也不敢推開正在發飆的愛妻。
  少婷睜大了眼看著婆婆誇張的樣子,說尋死就尋死(當然龍夫人很明白旁邊的人一定會阻止),還哭鬧到別人毫無還手之地,有時候她不得不佩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從頭到尾只是不動如山,漠然看著的龍君行,此刻也感頭大地道:「娘,冒犯你的人是我,你不用拿爹出氣!」
  聽到這句話令原本撞打龍應偉的龍夫人,改成捉住他領口的衣襟,用力搖著。「你聽到了沒,聽到了沒,兒子承認他冒犯我了、兒子承認了——」
  「聽到了、聽到了……」在她手中搖晃的龍應偉連忙苦笑、陪笑都有的應和。
  「你承認自己不對了,承認自己不孝了,是不是?」龍夫人盛氣凌人地逼問。
  在母親那種咄咄逼人的追問下,龍君行顯然感到頭痛的捺著額頭。他很明白自己的親娘鬧起來,是誰都鎮不住的,於是決定順著她的意思,歎氣道:「是,娘說的都是,是兒子不對,兒子真是太不孝了!」
  原以為他的母親會息怒一點,沒想到他的母親對他的回答,是顫抖地指著他,彷彿受到打擊似的。「你們都聽到啦,你們都聽到了,他……他居然當著我的面說自己……不孝,哇,我不要活啦,兒子都承認自己不孝了,我下半輩子還有什麼指望,我死好、我死好啦——」
  說罷又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要尋死尋活,還叫人拿白綾說要上吊,龍應偉和柳少婷急忙連拉帶勸的制止她。
  龍君行深呼吸穩定自己的情緒,他該明白他的母親不將「一哭二鬧三上吊」全套演完是不會罷休的。尤其此刻母親那尖銳高亢的聲音像透過耳膜般刺人,他揉揉隱隱作痛的額角,無奈地道:「娘,請你別哭了,我……」
  就在他努力地想安撫哭得欲罷不能的母親時,突然一旁又哇的一聲——「娘……娘,你別難過,是婷兒不好,要是我不做錯事,君行哥就不會冒犯你,也不會讓你傷心難過,一切是婷兒不好,你別哭嘛……」柳少婷加入了。
  「天呀,不要一起哭——」這句話是龍應偉叫的,他捂著耳朵,因為簡直是魔音穿腦!
  「婷兒,娘走了的話,你要好好保重呀,你是娘的寶貝,娘只擔心你——」
  「娘,娘你不要走,只有你最疼婷兒,不要離開婷兒,你走了人家也不要活了——」
  「婷兒——」
  「娘——」
  婆媳倆抱頭痛哭,活像真的要生離死別似的!如此的婆婆和異類的媳婦,這對婆媳也算奇葩了!
  就在屋內哭得天崩地裂,大地同哀,震得連屋外、屋頂上的人都要受不了的要撤退的時候,突然下一刻卻全安靜了!少了掀頂的哭聲,廳堂迅速恢復了屬於它應有的寧靜,大家全好奇地往內望去!
  龍應偉扶著被他點了睡穴的妻子,明顯地鬆了一口氣。他明白自己再不採取行動,由得她和婷兒鬧下去,只怕要將龍家攪得翻天覆地了。既然君行身為晚輩不好犯上,只好由他這個老公出手制住妻子了。
  龍應偉朝兒子道:「兒子,你娘是我的責任,你的老婆就由你自己去想辦法了。」說完後,便帶著妻子離去。
  片刻後,廳堂裡只剩下龍君行和柳少婷。而從婆婆一「陣亡」就驚愕得愣在一旁的少婷,直到公公龍應偉離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立場有多不利!
  所以當龍君行那渾厚而低冷的嗓音傳來時,她幾乎是跳起來抱住一旁的柱子,害怕的大叫道:「你……你想怎樣,不……不要以為娘不在,你就可以欺負我,如果你這樣做,等娘醒來,我一定……」
  龍君行只是冷冷地道:「你是要自己走過來,還是繼續抱著那根柱子?」
  少婷圓睜那雙美麗的大眼瞪著他,頗有不願屈服的意味!
  「現在就給我過來,否則等我過去捉人,就有你好看!」他沉著臉,下最後通牒!
  「除……除非你保證……不罵我、不打我,不然,你……你這麼凶,人家是個弱女子……」
  不待她說完,龍君行已走過去一把捉住想跑的她,不理她的掙扎尖叫,將她攔腰抱起放到肩上,喝道:「有我在還容不得你如此毫無分寸的胡鬧!」
  少婷被他扛在肩上,大哭大叫地捶著他的背。「放開我,你這麼欺負我,我一定要回華山告訴爹和奶娘,讓他們都知道你怎麼對我,還要告訴婆婆和百宜大哥,讓他們主持公道,人家最討厭你,放開我——」
  不論她如何哭叫和捶打,龍君行始終面不改色地扛著她,往他們的房間走去。
  待他們走過後,身後已聚集了一群圍觀的下人,每個人都竊竊私語的熱烈討論後續發展,最後眾人理所當然的吆喝下注搏它一局!而在屋頂的四大名捕也不落人後的坐在屋頂上,將各處的罪犯通緝圖拿出來,分類哪幾個最難捉的,就由輸的人負責。於是就這樣下面賭錢,上面賭人,「賭」這個運動似乎是龍楊兩家最不分界線的日常活動!
         ※        ※         ※
  到了房裡後,龍君行抱著掙扎不停的少婷穿過外廳,直接往內房走去,接著毫不憐惜地將她往床上重重地摔去!雖是在被褥上,這一摔的衝勁他已夠叫她眼冒金星!
  龍君行冷怒地斥道:「你給我好好反省自己的所做所為!」
  剛坐起身就遭他劈頭一喝的少婷,咬著唇看向他,那表情彷彿備受委屈似的,就在君付以為她又要哭的時候,她卻轉過身沉默地背對他坐著,既不吵也不鬧!
  龍君行只當她又再鬧個性了,無奈地搖搖頭不再理她。他走到一旁的臉盆內舀些水,清涼了一下臉後,才拉開胸口的衣襟放鬆地吁口氣,連日來風塵僕僕的趕路已讓他感到疲憊。
  當他解開自己的外衣和佩飾,打算招人送晚餐來時,見到還是方纔那副模樣,動也不動地背對他的少婷,只得歎口氣道:「婷兒,別再鬧彆扭了,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叫人送晚餐過來?」
  她依舊一言不發地背對他,龍君行卻發現她肩膀微顫。
  他坐到床上,輕輕地轉過她的身,托起她低垂的螓首,只見眼前的人兒淚流滿面,卻緊咬著唇不讓哭聲逸出。
  「婷兒……還在生我的氣?」他輕歎地道。對這樣強忍情緒的她,反而令他萬般不捨!
  少婷發出斷斷續續的抽噎聲。「你……好久……好久才回家,人家好想……好想你,可是……你一回來就罵我……」
  「婷兒……」龍君行心痛得摟她入懷。
  少婷抱住他的頸項,在這溫暖的懷中不停地哭泣。「我知……道,知道自己胡鬧,可是……你一直都不在家,人家……難過……開心的時候總是想找你,雖然大家都疼我……可是……可是……」她啜泣地哽著聲,才顫著唇道。「人家……就是想你……」
  「我知道、我知道,別哭了,乖……」龍君行將她緊緊地抱著,吻著她的髮鬢,心中滿是疼惜。
  這一點,一直是龍君行愧疚的。他的小師妹在未及笄之齡嫁他為妻,還來不及享受到任何新婚的甜蜜,他就受皇命欽賜為欽差大臣。三年來兩人見不上七次面,甚至直到去年他們才真擁有夫妻之實!
  早先龍君行因她年齡尚小,想待她及笄成年之齡再圓房,誰知皇命的欽點,令他這一離家便等到了她十六歲!去年才在雙方長輩的催促下,舉行個簡單的合巹之禮,行了夫妻之實。結果第二天朝廷竟又傳來詔令,要他緊急進京面聖,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幾多波折聚少離多。
  「好了,乖,別哭,再過一陣子我代天巡幸的欽差之職就可卸下了,到時我答應你,你想去哪玩都行,我一定好好地彌補你這三年來的委屈。」
  「真的?」少婷睜大了漾著淚水的眼。
  「當然。」他溫柔地拭掉她的淚水。
  「君行哥最好了!」她果然破涕為笑,快樂地抱著龍君行。卻又想到什麼似的,輕聲地問道:「那……那你是不是可以不要罰今天在廳堂發生的事?」
  龍君行一笑的搖著頭,手指邊整理著她耳鬢旁散亂的髮絲道:「不行,這是兩碼子事,你自己說廳堂的事你是不是很胡鬧了?既然知錯了就得受罰!」
  少婷馬上嘟起嘴來,她就知道,自己的相公不但嚴謹,還軟硬不吃!見那花瓣般的櫻唇俏皮地嘟著,龍君行不禁微笑地伸出手指點著她的朱唇。
  而靠在他懷中、為他這種死硬派的個性而暗自懊惱的少婷,卻發現他的手指已不再只是單純的逗她,反而輕撫著她的紅唇,少婷愕然地迎上了龍君行那炯亮如火的雙眸,而撫在她唇上的手指,摩擘的探進她唇內,穿過她微啟的貝齒,觸撫那小巧的舌瓣,一股悸動的情緒令少婷一顫!
  君行俯下身想吻她,少婷卻頑皮地推開他,跳下床後朝地做鬼臉道:「一回來就罵我,現在還想欺負人家,門都沒有!本大小姐現在餓了,要去叫人送晚餐來,放心,我會叫人送多一點,以填飽你這個雙重飢渴的傢伙!」
  看著她一溜煙跑掉的身影,龍君行笑開了,因為這才是他那調皮又愛鬧人的小妻子。
         ※        ※         ※
  黃蒙的月色、淡淡的星光,晶瑩似的朦朧,帶著誘人的奇幻。
  少婷坐在窗邊,望著夜空,充滿甜蜜的微笑,因為她的相公終於回來了。她不用每晚數星星,問明月,她的君行哥何時才會回來?君行哥在外面是不是也同樣想她?今夜,她終於不用在星子裡追尋他的身影了。
  月光輕灑,寂靜的夜充滿無聲的誘惑,像在輕啟夢境。當龍君行帶著一身沐浴完後的清新進來時,就看到他的心妻子趴在窗邊睡著了。
  見到這情形,龍君行那平時凌銳嚴謹的雙眸,此刻盛滿星光般的柔情,他抱起甜睡中的妻子,在窗邊的臥椅上坐了下來。星辰的風華,由窗欞灑進,瑩瑩的點亮懷中人兒那純真可愛的睡顏,他溫柔地凝視著。
  他的婷兒在他離家期間,已出落為一個秀麗無雙的小佳人了,猶記得白天驚見那站在眼前的慧黠佳人,一雙翦水烏瞳,流轉地漾著一股靈氣,俏臉紅暈上頰,朱唇如花瓣般的誘人一嘗。這股靈秀的明媚,連身為丈夫的他都怦然心動。
  君行的手指經撫著懷中人兒那嬌柔細緻的臉蛋,滑嫩的肌膚帶來了心中的悸動,無聲的夜挑起了分離多時的相思,望著愛妻的嬌顏,他心中情如潮湧,緩緩地俯下唇烙上那醉人的櫻唇。玫瑰花般的唇瓣在他輾轉的品嚐下漸啟,他深深地探進吮入她口中誘人的芬芳,也一解他如渴的相思。
  在他熱烈的探索下,少婷微睜著半睡半醒的星眸,見到眼前的人時露出甜燦的笑容,她伸出手臂摟著他,玲瓏有致的嬌軀貼上了他,如蘭的吐氣不知在丈夫頸邊囈語了什麼,便埋進他頸窩中,卻已夠叫龍君行體內火般的慾望燃起!
  他吻著她,手指輕解她的衣裳,就在他沿著她纖細的粉頸吸吮而下時,懷中的人兒卻呢喃的囈語:「『阿行』……最可惡了,都不理……人……」
  正陷慾火焚熬的龍君行驀然愣住!「阿行」?他看向懷中沈睡中的人兒,嬌憨的睡顏、霧蒙惺忱的眼眸,再次摟上了他的頸子,呢喃的在他唇下低語道:「不讓你……走,誰叫……你……都不理……婷兒……」
  他神色驟變,他的小妻子,竟在他懷中叫另一個男人的名字!望著愛妻誘人的睡顏,羅衫半解的嬌軀,龍君行慾火漲,妒火更高!他衝動的緊捧她的臉,想用力搖醒她,好好地質問她,誰是「阿行」?竟連夢中都念著這男人的名字,在他離家期間,她做了什麼事?是否……
  壓下滿腔的疑問,望著月光下美夢正酣的小臉,龍君行向來肅然的俊臉拂上少見的沈怒,神情複雜地望著沈睡中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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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3:00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這是你半年來的練習?」一大清早,書房裡龍君行正看著少婷在他離家時所練的字。
  「對呀,我很乖吧,人家都有聽你的話喔。」一旁的少婷則在窗口快樂地逗著幾隻飛到她手上琢食的鳥兒玩。
  「半年來才練了這些?」他拿著那疊薄薄的成績問道。
  「唉呀,人家慢慢寫嘛,寫得好看一點才會給你看呀!」
  聽到這些話,龍君行手中所拿的那疊鬼畫符差點掉下來。他幾乎開始相信天賦,這兩個字,有的人以練字修養性情,甚至成為一代書法宗師;而有的人顯然永遠只有道士畫符的水平。看著這些龍飛鳳舞的字,他實在懷疑少婷是張天師直傳弟子。唉,是他要求太多了嗎?
  「對了,相公,人家最近背了一首詩喔,你要不要聽?」少婷跑過去偎在他身邊撒嬌道。
  龍君行一笑,決定洗耳恭聽。
  少婷站起來,很有一番架式地背著手,搖著頭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裡,兩小無嫌猜。」
  「李白先生的樂府詩,你解釋來聽聽。」
  少婷顯然沒想到他會有此一要求,不禁站起來踱著步道:「唔……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她隨著字意撥了一下額前的頭髮,烏溜溜的眼珠一轉,道:「我知道了,這兩句話是說……我的頭髮剛覆在額頭的時候,折了花在門前玩耍。」照字面解釋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她看同能君行,只見他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對她方纔所作的解釋並無任何異議。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她信心高昇,更加得意地搖頭晃腦道。「你經常拿著那根瘦竹竿當馬騎,沒事就騎到我家在床邊繞來繞去,我就坐在床上吃著梅子看你繞。」
  龍君行眉頭一皺,隨著她滔滔不絕的解釋而越見深鎖。
  「至於接下來的那兩句,我就很不想說了,因為我覺得詩中的女人好糟糕!」
  「糟糕?」
  她瞄向龍君行,笑得賊兮兮地道:「你聽嘛,同居長千里,兩小無嫌猜。這兩句已經很明白地告訴人家說,我們一起同居在長千里這個地方,你從來就沒有懷疑那兩個小孩是跟別人生的!」
  她說完,掩著嘴格格竊笑不已。後來見到龍君行目光銳利地瞪住自己,才咳著聲道:「怎……怎麼了嘛,是不是我進步多了?別這麼看我嘛,人家會害羞的。」
  見他反而搖頭歎氣,少婷插腰填道:「幹麼,人家說錯啦?還是……」她靈光一閃,彈著手指大叫。「我知道了,原來那兩個小孩,是那個男的帶回來養的,好差勁喔!」
  龍君行支著額頭,實在不該對她抱有太大期望的!
  「這首詩是韋先生教你的嗎?」韋先生是他當初離家時請來的教書先生。
  「韋先生?」少婷卻一臉茫然。
  「教你讀書的夫子!」
  「喔,那——個韋先生呀!」少婷嚥著口水,不敢告訴他,當初他請的教書先生,早在他離家後的第二天就被氣跑了。而且韋先生長啥模樣她早忘光了。
  「韋先生怎麼了?」他眺著眼,目光開始嚴肅。
  少婷眼珠一溜,隨口道:「他老婆生孩子,所以請辭不教了!」
  「他、老、婆、生、孩、子——」君行帶著可怕的口吻,逐字升高音量。
  「你那麼大聲幹麼?」
  他冷笑地道:「韋先生六十多歲了,並無納妾,唯有一個結髮元配,這個元配死了五、六年,你覺得死人會生孩子嗎?」
  「呃……這……」面對龍君行迫人的逼問,少婷陷在作繭自縛的謊話中,卻還猶自掙扎地道:「或……或許是靈異傳奇嘛,民間不是常有一些傳說,什麼……棺中產子啦……」
  「夠了,你還真能掰!」他沉聲一喝。
  一如往常只要被龍君行責罵,她就嘟著嘴坐到一旁,邊咕噥的抱怨邊拿眼偷瞧他,只要看到龍君行都不理她,她便又黏過去拉著他的衣角,小可憐似的道:「相公,對不起,人家知錯了,你不要生氣嘛!」明亮的大眼彷彿受盡委屈般無辜。
  她這可憐答答的認罪樣,也令龍君行不忍再板著臉,總是輕笑地摟過她,撫著她的秀髮,歎道:「明知你認錯跟吃飯一樣容易,我也總是不忍。」
  少婷坐在他的腿上,撒嬌的嘟嘴道:「那是你太會生氣了,在華山大師兄就一直這麼凶,才會老聽到我認錯。」
  龍君行笑著擰擰她的鼻子。「怎麼不說是那個小師妹從小就太會胡鬧了,才會老惹我生氣。」
  「哼,既然如此你幹麼娶我,還用那麼可惡的方法陷害我答應!」
  「你那麼會胡鬧,將來怎麼嫁得出去,師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犧牲一點就太對不起師恩浩蕩了。」他正色地告訴她,彷彿他做了多偉大的犧牲。
  「你……你好可惡喔!」少婷氣得掄起拳頭捶他。
  他笑著抓住她的手,望著她那發嗔的嬌顏,不禁目光一柔,沙啞的低語道:「最重要的是,我怎麼能將我親自照顧到大的小師妹,一手交給別的男人呢!」他啜啜那誘人的紅唇。
  少婷笑著側過頭,雙手抵著他的胸膛,顯然有意不願讓他輕易得逞。君行卻握住她的下巴,輕聲地命令道:「別再調皮!」
  說著覆上她的唇,少婷因他的霸道而咿唔的在他口中抗議,卻為他探入口內的舌頭而化為無聲的低吟,她不禁也同應地摟著他的頸子。
  片刻後,少婷聽見他那沙啞的聲音在她唇邊,低柔地問道:「婷兒,『阿行』是誰?」
  「阿行?」正陷在這股熱情中的少婷,對他突來的問題先是一愣,既而快樂地道:「你見到它了,『阿行』很棒吧,我好喜歡它喔!」
  「你說什麼——」君行絕沒想到,他的小妻子竟敢在他懷中眉開眼笑地說她喜歡另一個男人!
  「你不喜歡呀?」少婷見他生氣的表情,不安地在他懷中扭動著。
  君行卻當她心虛,更將她緊緊地固定在懷中,怒不可遏地道:「我不喜歡?我該喜歡他嗎?我沒殺了他就不錯了!」
  「殺了『阿行』!」少婷杏眼圓睜,驚呼地張大了嘴。「你怎麼這麼殘忍,不喜歡『阿行』也不用殺它呀!」
  「你給我住口!」龍君行突然攫住她的下巴,憤怒的火焰幾欲從他雙眼迸出。「你給我老實說,你們在哪遇到的?」
  「街上呀,它趴在石階上,我看它長得又挺又結實,我很喜歡就把它帶回來了!」
  「帶回來!你還把那傢伙帶回來!」龍君行怒極的猛然站起,懷中的少婷差點跌下去,他拉住了她,厲聲道:「你帶那傢伙回來,爹娘也沒說話?」
  少婷忙住了,不懂他幹麼那麼討厭大黑犬「阿行」。「爹……說隨我……高興,娘……娘也很喜歡它呀!」
  「造反了!」龍君行斥然暴怒,氣到幾乎全身發抖的指著少婷道:「你、你居然能讓爹娘由得你幹出這種事情,很好,你平時的胡鬧我都當你不懂事,現在這樣的事豈還能由得你胡來,你給我說,你有沒有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見他那副怒氣衝天的樣子,少婷終於被嚇哭了。「你……你說哪一件?」她在他離家時,做了那麼多件「光榮事跡」,現在要她一時怎麼講。
  「哪一件?」龍君行終於明白什麼叫氣到吐血而亡,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怒斥道:「難不成你做了很多件對不起我的事嗎?」
  「人……人家怎知道……你是說打破陳員外家的骨董花瓶,還是把大覺寺住持養的蘭花給折掉的事,或者——」她哭泣的說著半年來惡行中的幾件,痛得想抽回手。
  「夠了,我不跟你說這些,我只問『阿行』那傢伙的事!」龍君行非但不放開,反而攫住她另一隻手,將她拉近自已。
  「『阿行』就是我剛剛說的那些而已嘛!」她抽抽噎噎地道。「『阿行』又沒什麼不好,我看它長得很像你,才把它帶回來,想說你不在它可以陪我玩!」
  「給我住口!我離家遠行,可不代表我死了。」龍君行突然捧緊她的臉,隨即狠狠地吻住她,不理她捶打胸膛的掙扎,他抬起頭咬牙切齒地道:「你給我聽著,你是我的妻子,絕不能做了任何對不起我的事,包括你的心都不可以想著別人,否則我絕饒不了你!知道嗎?」
  少婷愕然地打個寒顫。不曉得他為什麼看來這麼憤怒可怕?以前他雖常為她的胡鬧生氣,卻從沒像現在這個樣子,雙眼帶著狂怒的激情像要吃掉她似的,這樣的君行哥令少婷好陌生呀!她因害怕而訥訥地點頭,卻實在搞不懂,她的相公度量有這麼小嗎?為什麼連條狗都容不下!
  只見龍君行目光一凜,突然拉著她往外走!
  「相公,做什麼,要去哪裡?」尚未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的少婷,莫名其妙的被他拖著走!
  「我要去宰了那個叫『阿行』的傢伙!」他冷怒地睨了她一眼,拉了她就要再往外走。
  「不要、不要,君行哥,『阿行』又沒做錯什麼!你要是不喜歡它就別理它好了,它平時也只是趴在蓮花池邊睡覺,不會礙著你的,你何必殺它!」少婷抱著他,拚命阻止他。
  「趴在蓮花池邊!」他怒吼的叱道。「你到底給我帶了什麼樣的人回來?」
  「什麼樣的人?『阿行』不過是條大黑犬而已嘛!」少婷大哭的用力推開他。「婷兒越來越討厭你了,從昨天回來你就一直罵我,現在為條狗你都這麼凶的罵我——」她哭著跑離書房回頭大叫。「你不要『阿行』,我也不要你!」
  在門砰然一聲關上後,房內的龍君行愣住了,「阿行」……是條狗!他搖著頭感到一種無力且荒謬的可笑感,堂堂欽差大人竟為條狗而吃醋失控!
  少婷現在一定恨死地了,竟度量小得連條狗都容不下!為什麼他會這麼魯莽,連事情都不弄清楚就生氣,完全不似於他平時謹慎的個性,他心裡該很清楚少婷雖然胡鬧,卻絕不會做出對不起他的事,那為什麼自己還會為一個名字,就對她發這麼大的火!
  其實他心中明白的,不是嗎?長年在外的遺憾,令他對自己的妻子,有著一種歉然和若有所失的心理。他是如此的想伴在她身邊,看著她那直率的真,就令人充滿朝氣。但現實的環境卻是他們聚少離多的無奈。龍君行走到窗邊,仰望著湛藍的睛空,長聲一歎。
  這時敲門聲響起,龍家老僕人福伯神色慌張地進來道:「少……少爺,老僕今天早上去地窖,發現酒突然少了好幾壇,其中一壇上面還……還放了一顆看起來像玉珮的石頭,奴才拿給老爺看,老爺要我拿來給少爺。這……酒,老僕真的不曉得為什麼會不見了……」他不安地說著,並將那顆綠石頭拿給龍君行。
  龍君行接過後,知道這並非一塊如福伯所說,看起來像玉珮的石頭,而是一塊上等的
  翡翠,幽翠的玉身上還刻著「春風少年」,看到這四個字,龍君行對在一旁站立難安的福伯道:「福伯,這件事我知道了,不關你的事,我會處理的,你先下去吧!」
  福伯聞言才大鬆口氣,告退下去。
  握著這塊翡翠,龍君行苦笑,認命地往外走去。
         ※        ※         ※
  龍家後花園裡坐落於高台上的煙雨亭,在一片且山理水的造景中,顯得清幽雅靜。
  但是今天龍君行看到亭內這片飲酒作樂的景象時,他搖頭一歎的倚著亭柱,環著胸道:「我說兩位,這是龍府,你們可不可以有點作客的樣子。」
  楊庭威和張百宜,正在亭內喝待全無旁人放聲乾杯,聽到龍君行的聲音時,楊庭威將手中的酒瓶大笑地朝他晃晃。「哎呀,我們的春風少年兄可來了!」
  「春風少年兄」是楊庭威送龍君行的封號,希望他個性別老嚴肅得像冬天,多學學春天有萬物綻放的笑容。
  張百宜也馬上迎上去,用力拍著他的背,指著桌上的另外幾壇道:「來、來,別客氣,就當自己家,這幾壇是為你留的。」
  廢話,本來就是他自己家呀!可是這種話對眼前這兩個傢伙講,只會顯得自己像白癡。
  他被張百宜拉到椅子上,剛一坐下一罈酒已送到眼前。
  「對呀,可千萬別客氣,這幾罈酒是我一早和這滑稽胖子從那少年欽差家的地窖搬上來的,盡量喝,主人大方得很。」張百宜那圓胖可喜的外型,到楊庭威刻薄的口裡總是被戲稱為張滑稽。
  「是呀,那少年欽差家的老僕人已經懷疑地窖裡有狐仙了。」龍君行沒好氣地道。
  「狐仙!」張百宜和楊庭威相視,樂得大笑!
  「要喝酒何不直接跟我說,我會為這幾罈酒而小器嗎?這麼大費周章何苦來哉!」對這兩個老愛自找麻煩的傢伙,有時候他還真搞不懂!
  而每當他發出這種疑問,這兩個傢伙也一定煩躁地一揮手,好像他的問話有多白癡似的道:「嗟,那有什麼好玩的,自己拿才刺激呀!」
  龍君行苦笑,這兩個同窗至友的作為,有時實令他頭痛得緊。尤其每當他回來,總是喜歡用各種方法將他叫出來。還曾有半夜三更扮刺客,將他引到荒山野嶺,硬拖他喝了一整夜才罷休的前例。
  「做生意很賺吧,居然可以在這麼一塊上等翡翠上刻字,拿來當傳訊的聯絡工具。」
  龍君行將那塊刻了「春風少年」的翡翠拿出。
  「哇,這麼上等的翠玉,喂,這樣我太廉價了,你怎麼叫我就只用張紙條!」張百宜對自己的價值提出抗議。
  「死胖子,留了一隻黃金豬在你書房裡,誰知道你幾天沒進書房了,害我只好另外找人通知你。」
  「書房!」張百宜抓著頭,哈哈大笑。「真是不好意思,我已經十多天沒進書房了。」
  他向來懶,很少把文件還拿到書房批示,都放在房裡,批完就直接睡了,多方便。就
  在他呵呵笑著的時候,不禁又好奇地問說:「為什麼送我黃金豬呀?」
  「很像,不是嗎?」楊庭威上下瞄著他那肥得一圈一圈的身材。
  「真的很像嗎?」張百宜竟充滿期待的問道,看到楊庭威點頭,他興奮得手舞足蹈,連喝幾大口酒。別人被說像豬或許會生氣,但他可不會,因為他最喜歡有福氣的東西了。
  古人說罷吃便是福,所以他把自己吃得圓滾滾的。而豬是這麼有福氣的東西,就算楊庭威送豬是諷刺,他也樂得很,因為一定長得像才能被諷刺嘛,這是多麼有福的事。
  基本上張百宜對福氣的喜好,已超乎一般人的想像。
  楊庭威抽了一下唇角,翻翻白眼,他的冷嘲熱諷用在這滑稽胖子身上是一點用都沒有,因為不論任何事情,這胖子都往最好的方向想去,真是標準的心寬體胖。
  「怎麼樣呀,這次回來看到你妻子所擺的排場沒有,我可是特別不對她點破,留著這樣的排場迎接你回來!」楊庭威為昨天的事笑得可賊了。
  「嘿,我可也借了人手,替她壯聲勢!」張百宜也搶功勞似的插嘴道。
  龍君行瞪了他們一眼。「你們平時都沒啥事可做嗎?有必要跟著她胡鬧到這個程度嗎?」有時候他實在懷疑,少婷這蘇州靈魂名勝的封號,他們八成也脫不了干係。
  「所幸,你的妻子可沒你這般的壞心眼。」龍君行將昨天少婷因驚訝而掉落的字條拿給楊庭威。
  看到谷幽蘭寫給少婷示警的字條,楊庭威居然有點像小孩子詭計沒得逞似的撇著嘴道:「蘭兒居然出賣老公。」
  見他的反應,龍君行有趣地道:「看你對她們這般的熟悉不感到驚訝,可見你也很明白她們私底下的交情嘛!」
  「你遠行在外都知道了,我這常在家的還會不清楚嗎?只有那兩個丫頭自以為秘密得很而已。」楊庭威大灌一口酒,為這兩個天真丫頭感到好笑。
  「你倒是不怕你的蘭兒會跟著少婷胡鬧!」張百宜有點佩服他的勇氣。
  「放心,要變成蘇州名勝還得要有點瘋狂的個性,我的蘭兒端莊嫻雅,對我這個相公又柔順可人,是絕不可能被少婷影響到的。搞不好少婷常和她在一起,會變得比較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嘿,這樣說來,我也算做了一件好事!」愛妻谷幽蘭向來是他的驕傲,楊庭威搓著下巴得意地道。
  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時候,瞄到龍君行時,才意識到當事者的相公在場,趕緊假意地咳幾聲。「咳、咳,我的意思是說讓她們兩個女孩熱絡一下也好,可互相學習一下。」
  當然是少婷這瘋丫頭學我們家蘭兒比較多,他在心裡喜孜孜地補訴道。
  說到比妻子的賢良淑德,龍君行向來都是搖頭一歎。並非少婷不好,在君行眼中他就愛妻子這股充滿活力的真,可是這丫頭自己惹來一身在外的惡名風評,令他想辯解都無能為力。
  「幹麼,你們兩個每次聚在一起老講自己的妻子,欺負我沒娶媳婦是不是!」每次聽到他們談論妻子,張百宜就不是味道。只見他舉著酒杯道:「來、來、來,可別辜負了這幾壇大費周章搬來的美酒,先乾了這一杯,慶賀我們的春風少年終於回到蘇州了。」
  龍君行和楊庭威一笑,共同舉杯加入。
         ※        ※         ※
  少婷帶著大黑犬走在蘇州街頭,「阿行」碩大的身軀令很多人感到害怕而迴避。以前她是最喜歡帶「阿行」上街的,每當「阿行」在前面走,眾人就迴避讓開,它就像條開路先鋒的狗似的,少婷總會得意洋洋地帶它逛幾條街,炫耀、炫耀!
  而今天卻是少婷黯然地在前面走著,「阿行」像也感覺到主人的心情不好,沉默地緊跟在旁,直到一處大河邊,少婷才在一塊大石上坐下。
  「『阿行』……」她摸著「阿行」的頭,看著它有神的眼睛感傷地道。「我很喜歡你的,可是我那個沒度量的相公,竟然……連條狗都不讓我養,還說我對……不起他……」她潸然落淚。
  「阿行」見主人哭了,非常有靈性地舔舔她的臉頰和手指,安慰地將頭頂在她的懷中。
  「『阿行』、『阿行』……」少婷見它這麼體貼有靈性,忍不住激動地抱住它哭成淚人兒。「我絕對不會丟掉你的,好,相公如果不讓我養,我就帶你回華山,要爹做主」隨即又想到為條狗哭回華山,一定反而被爹和奶娘給押回龍家,想想後,她決定先找婆婆作主!
  「好,要娘主持公道。」她握緊拳頭,充滿堅毅的決心朝「阿行」道。「放心,『阿行』,我一定跟你共進退。」說罷,她意氣高昂地站起,決定跟她的相公抗爭到底,卻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踩到腳旁的濕泥,失足滑了一下,撲通掉進大河裡。
  一旁經過的人已嚇得大叫:「有人跳河自殺,快來人呀——」
  大黑犬『阿行』見到少婷掉下去,吠了幾聲後,也馬上跳進河裡,朝正被激流沖走的少婷游去。
         ※        ※         ※
  下午的龍府內,當阿財的叫聲響徹整個後花園時,煙雨亭內正在飲酒談笑的三個人不解地往下張望。
  阿財的言行此女人還歇斯底里的娘娘腔是人盡皆知的,平時破點皮就唉天叫地哭聲哀號。而今跑得驚慌失措,竟連跌了也馬上爬起,勇敢再跑,所以每當他這麼有男子氣概出現的時候,眾人就知道出事了,而且事情還滿大的!
  「阿財,出了什麼事?」煙雨亭內的龍君行朝他招呼。
  「少爺、天呀,不好了,少夫人出事了——」
  「婷兒出了什麼事?她人呢?」一聽到妻子出事,龍君行連忙從煙雨亭跳下去,抓著阿財著急地問。
  「少、少夫……人,她……她跳……跳河自殺,現已經被人救起,送回來了。」阿財顯然連自己都被這個消息嚇到,差點一時說不出話來。
  「少婷跳河自殺?」龍君行、楊庭威、張百宜完全不敢置信地驚愕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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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節
  「婷兒、婷兒……」龍君行溫柔的聲音在旁經喚她,還有哭得哀傷不已的聲音。昏沈中的少婷,就在這哭聲與呼叫的關切中悠然轉醒,當她睜開眼簾的時候,被一旁的人猛然抱住。
  「婷兒、婷兒,寶貝媳婦……你要嚇死娘呀,要是君行……欺負你,跟娘說呀,娘哪一次不為你作主,你……千萬別再做這樣的事,不要……不要再丟下娘……走……」龍夫人緊摟著她,哭得泣不成聲。
  「媳婦,你要什麼,爹哪一次不給你;什麼事不順心,爹都幫你想辦法解決。今天要是君行這孩子不對,爹也絕不偏袒,爹哪一次不護著你,你這孩子為什麼還要做出這樣的傻事……」龍應偉到最後也哽聲的緊握著她的手。
  公公、婆婆全激動的對她哽咽落淚,又是哭又是哄,只有為人媳婦的柳少婷,莫名其妙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她想開口問,卻感到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從胃湧上喉嚨,她連忙捂著嘴,非常難過的作嘔著。
  「快拿臉盆來!」龍夫人急忙拍著她的背叫著。
  「娘,讓我來吧!」龍君行柔聲道。
  當臉盆一拿到她眼前時,她馬上作嘔吐出喉中的東西,嘔得她連胃都抽搐了,丈夫溫柔的大手則一直輕拍著她的背。
  龍夫人見狀心疼的猛擦淚。「看吧、看吧,受苦了吧,誰叫你做這種傻事嚇娘,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跳河自殺,喝下那麼多污水,不難受才怪……」一旁的龍應偉則輕聲地安慰哭泣的妻子。
  跳河自殺!誰幹這種蠢事呀!她猛然抬起頭正要這麼回答時,剛才的連連嘔吐和胃的抽搐卻令她一陣暈眩,喉頭痛得只能沙啞地叫著:「娘……我……」
  「好了、好了,乖,別說話,你現在需要休息,有什麼話,身體恢復了再說,哦。」龍夫人急忙揮著手哄她。
  「夫人,我們先走,讓婷兒休息吧!別哭了,大夫不是說休息兩天,吃個藥就好了嗎?」龍應偉擁著妻子道。龍夫人拭著淚,才朝少婷柔聲道:「乖媳婦,你好好休息,別多想,娘明早再來看你
  喔。」之後朝兒子丟了一記責備的眼神,才轉身在龍應偉的擁護下離去。
  龍應偉則在離去時,安慰地拍拍兒子的肩。
  當龍應偉離去後,龍君行對僕人吩咐了幾件事,片刻後房裡才真的只剩他們兩人。
  少婷見他走來,便轉身背對他。早上先是被龍君行無緣無故厲聲責罵,下午倒霉掉到河裡,一醒來還被以為是自殺,想說話喉嚨又痛得無法出聲,胃也痛,好像全身都不舒服。一整天的委屈,令她極度沮喪的咬著手指低泣。
  龍君行坐到床邊,撫著她的頭髮並未說話,少婷將臉全埋進枕頭裡,嗚嗚咽咽地啜泣。
  龍君行俯下身,輕輕地摟住她,頭輕靠在她耳畔邊,低語道:「婷婷,你別哭,都是我的錯,不但愛生氣亂罵人,還讓你出了這樣的事,等你好了,你的相公隨你責罰好嗎?」他溫柔地吻著她的髮絲、耳朵。
  少婷噎然的微轉過頭,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小臉交錯著髮絲,龍君行吮著那顆顆的淚水,柔聲道:「我的愛妻,請你別哭,你這樣教為夫的好心疼呀。」
  少婷咬著唇,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他,深埋在他頸窩中,難受的喉嚨只是朝他梗聲叫著:「好……痛……相公……好痛……」
  她緊緊抱著龍君行,不停地告訴著他「痛」,不只今天的難過,還有他長年離家在外那深深的思念,全在今夜傾訴在他懷中,少婷哭得淚如決堤。
  龍君行抱緊她,也鼻酸的緊閉了眼,對她口中頻呼的「痛」他豈會不明白。聚少離多的煎熬,又何嘗不令他為相思而苦?
  過了好一會兒,敲門聲響起,龍君行才輕吻著她起身去應門。
  門外小菁和阿財,將熱水和煎好的藥送進來,兩人看著內房,憂心的輕聲問道:「少爺,少夫人好多了嗎?每個人都好擔心。」
  少婷雖帶頭領著龍家每個僕人胡鬧,也就因為她直率不造作的個性,讓每個人都喜愛她,是以她一出事讓眾人都憂心忡忡。
  龍君行微笑地點頭,阿財、小菁才安心地帶著這個消息離去,好告訴外面其它著急的人。
  龍君行將熱水和藥拿進內房,坐到床邊柔聲地道:「婷兒,大夫說你還不能浸水,可是你今天掉到湖裡,又吐了一身,這樣睡一定難受,我叫人送來熱水,我幫你擦身。」
  躺在床上的婷兒馬上潮紅了臉,當下想坐起,卻又暈得被龍君行扶著躺回去。於是她只得搖著頭,發痛的喉嚨困難地道:「我……可以……」卻只能說出這三個字就發不出聲。
  「你別想我會讓你自己來,看你一坐起來頭就暈。我們是夫妻,再親暱的關係都有了,現在你生病了,為夫服侍你是天經地義,難道你連這點都拒絕我嗎?」龍君行正色地道。
  少婷咬著唇,她當然知道他說的沒錯,但是他們去年才圓房,有了夫妻之實。
  第二天龍君行就遠行了,直到昨天她的相公才回來,今天就要她裸裎讓他擦身,叫少婷怎能不尷尬。而現在喉嚨的不適,令少婷無法告訴他自己的為難!
  龍君行皺眉地道:「婷兒,將手放開,我是你的丈夫,也就是你的相公,你連這點都拒絕讓我做到的話,我還怎麼配做一個照顧你、保護你的丈夫。」
  龍君行顯然沒考慮到女兒家的細膩心思,見她抓著衣領,只有嚴肅地告訴她,身為一個大男人對自己的妻子該怎麼盡照顧之責。
  少婷見他不悅了,才慢慢鬆開自己捉著衣領的手,君行滿意地吻著她的額頭。當他一件件地解下她的衣服,露出肚兜時,少婷不禁羞澀地轉過頭。
  見到眼前那白哲的肌膚,裹在紅色的肚兜裡,映出一片醉人的粉色,和妻子那因害羞而緊閉著眼的嬌顏,令龍君行心中一蕩,不禁伸出手輕撫著那誘人的肌膚,體內像有某處的火正慢慢燃起,蠱惑地引著他探進肚兜內,遊走地愛撫她堅挺的乳峰。
  原本緊閉著眼的少婷,在他失控的探索下,咬著朱唇,半睜著眼眸,嚶嚀的低喃:「相公……我……」
  龍君行聽到她柔弱的低吟,不禁一震像醒過來般,他深呼吸著,暗罵自己的輕浮,在這種非常時刻,妻子正生著病,他竟然還有這種荒唐的念頭。
  他吻著少婷羞紅的臉頰,柔聲道:「我的愛妻,對不起,為夫不會再有這種失態的行為了。」說完便溫柔地幫她擦拭著身體,不再有任何冒犯的舉止。
  幫她擦完身體後,君行替她換上乾淨的衣服,在他這體貼呵護的照顧下,少婷喝完藥便沉沉睡去了。
         ※        ※         ※
  當少婷落水後的第三天,她已經生龍活虎的想出去活躍,龍君行卻堅持她必須再多休息一天才可以出去,而這一次公公、婆婆都贊同君行,沒人支持她,悶得她只能關在房裡。
  可是當她從下人口中聽到,整個蘇州城都留傳著蘇州名勝柳少婷,因故而跳水自殺,幸賴大黑犬忠心救主,否則靈魂名勝將絕於大河中時,她大怒的跳腳,急忙跑去告訴家人,她是不小心掉落河裡,並非外傳的跳河自殺時,使招來家人一頓好罵。
  龍君行不但講了她一頓,還嚴禁她再獨自一人前往河邊,連一向疼惜她的婆婆和公公都念她,哪兒不好玩,跑去河邊玩,發生這樣嚇人的事。其中,張百宜來探望過,卻是來大笑她的,因為到河邊走一遭就能發生這樣的糗事,鬧得整個蘇州城人盡皆知,還能不丟人嗎?
  一整天少婷只好無聊至極地窩在房裡。
  「婷兒,小菁說你又不喝藥了。」龍君行進到房裡,見到藥還好好地擺在桌上,而婷兒則趴在窗口。
  「落個水又不是染到重病,人都好了,還喝藥作啥!」老悶在房裡的少婷沒好心情地回他話。
  「就是怕你會生病,大夫才開了三天份的藥,你就把它喝完,也只剩今天這一帖了。」龍君行走到她身旁撫著她的頭道。
  「不要!」她撇過頭,不想理他。
  「聽話,把它喝完,過幾天我就帶你到江南四處走走。」
  很誘人的獎勵,但一想到那黑黑的藥汁入口後的苦,她扭過頭。「不要,藥好苦!」
  軟的不行,龍君行只好一把抱起她。「做什麼?君行哥!」少婷叫著推著他的肩膀。
  「你嫌苦,那我就一口一口地餵你喝。」龍君行走到桌邊,坐到椅上後,將少婷放到膝上,拿起藥對少婷道:「現在我和你同樣喝這苦藥,如果你再任性不喝,我真的要生氣了!」說罷,拿起藥仰頭喝了一口就往少婷口中喂去。
  原本坐在他懷中,嘟著嘴任他灌了兩、三口藥的少婷,之後對他又覆下唇來,將藥送入她口中時,不禁感到好玩地主動摟著他的脖子吸吮他口中的藥水,甚至還有趣的將舌頭探進他口內觸著他的,對她這種逃逗似的舉動,龍君行身體一僵,連忙推開她。「婷兒……」他深吸著氣道。「你再這麼做,我……」
  他突然講不下去了,因為少婷又挨上來,舔著他的唇邊,天真地伸著舌頭朝他笑道:「藥汁!」
  龍君行呼吸像暫停了,從他回到蘇州,見到出落得更加明媚動人的妻子時,相思的煎熬盡化為如火的慾望。而幫她擦身時,那誘人的恫體,令他體內的慾火越加緊繃,卻礙於她身體的不適而克制著不踰矩,可這小傢伙卻一再地挑逗,令他體內的慾望一觸即發似的燃燒起來!
  望著她那美麗的容顏,眨著慧黠的靈眸,朱唇微啟的誘人一嘗,龍君行一咬牙,猛然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君行哥,做什麼,人家已經喝過藥了,不要再逼我回床上休息!」這幾天龍家兩老,硬逼著她躺在床上休息,令好動的少婷躺得骨頭都快散了,今天說什麼她都不要再躺回去!
  當龍君行將她放在床上,而她掙扎著要起來的時候,他卻馬上傾下身吻住她,少婷為他突來的熱情而怔住!
  他炙熱的探索,令她的唇舌不由自主地與之深深交纏。君行雙眸如火地鎖住她,撫著她那因他的吮吻而紅腫的唇瓣,他沙啞地道:「我的妻子,我要你,別再躲我了,好嗎……」
  他拉下床邊的霧色紗帳,再次吻上懷中的妻子!
         ※        ※         ※
  「這就是『阿行』?」看著眼前如此少見高壯的猛犬,龍君行頗感訝然。
  「對呀!它很棒吧!」少婷快樂地抱著大黑犬,「阿行」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無勁樣。
  「我掉到河裡是『阿行』救我的喔,否則我就溺死在水裡了,所以相公你絕不可以再說要傷害『阿行』喔。」
  「如果你再胡鬧惹事,難保我不會捉它烹調一盅香肉給你當補品。」龍君行對她的惹是生非不無威脅之意。
  「相公每次都只會欺負我。」她不悅地又嘟起一張小嘴。
  龍君行見她這模樣只是一笑,倒是看著「阿行」他沈吟地道:「如此高大威猛的黑犬應不屬於南方品種吧?」看著大黑犬眼中所流露的靈性,和那一身傲然的氣度,他心中明白這非一般尋常百姓能擁有的猛犬,而且看來似乎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他走到「阿行」眼前,伸出手。
  大黑犬感覺到靠近的人,拱起身發出戒備的低鳴聲,看到龍君行那伸在眼前的手,它警覺地嗅著,接著像發現了什麼,瞬然站起神色振奮。
  少婷看到向來孤傲不近人的大黑犬「阿行」竟熱情地朝她的相公搖著尾巴,還偎到他腳邊磨蹭,像是對他很熟悉親熱似的。
  「這狗……」它這突來的示好動作,可真教龍君行詫熬了。
  見了「阿行」的舉動,少婷吃味地大叫:「太不公平了,相公,它好像很喜歡你耶!『阿行』明明是我撿回來的,它卻對你親熱,不跟我好!」
  「婷兒,則亂來,這條狗可能是……」如果他判斷得沒錯,眼前這傲然非凡的黑犬,平時可是跟著主人上戰場的,哪能由得少婷胡來,硬把猛虎當小貓養。
  少婷壓根兒沒聽入他的話,只是吃味地硬將「阿行」拉回,在龍君行來不及制止的情況下,她已揪住「阿行」的兩隻大耳朵,轉過它的頭大聲地道:「死『阿行』,臭『阿行』,是我撿你回來的,你的主人是我不是他!」
  天呀!什麼是哭笑不得,龍君行可明白了,自己的妻子竟為條狗跟他吃醋成這樣,而且顯然狗跟丈夫在她心目中的份量,是狗贏了!為了博得那條大黑狗的寵愛,她可以不要丈夫。他現在真是不曉得自己比較想殺了「情敵阿行」,或者掐死那胡鬧至極的小妻子柳少婷!
  被揪住兩耳扳回頭的大黑犬「阿行」,對少婷依舊是往常那抹傲漠淡掃的眼神,瞄了她一眼後,繼續把頭轉向龍君行,親熱地搖著尾巴,想再偎到他腳邊去。
  向來被捧在掌心的少婷,哪能這般受冷落,而且還是一條連甩都不甩她一眼的狗?
  任性的脾氣一飆起,她硬抱住「阿行」的脖子,朝龍君行叫道:「相公,你走開、你走開,不然『阿行』都不理我了!」
  「婷兒,你別再鬧了,這狗是——」就在龍君行決定捉妻子起來教訓一番,重振夫綱時,少婷突然驚呼的放開「阿行」,猛然跳到他身上。
  她緊抱住他,慌得大叫:「相公,救命呀,『阿行』要咬人了!」大黑犬『阿行』顯然為她鴨霸的行為而憤怒,掙開她的懷抱後,朝她兇猛地咆叫。
  一抱緊龍君行,還不待抱她的人有所反應,少婷便朝底下吠叫的「阿行」得意洋洋地扮鬼臉。「怎麼樣,咬呀!有種咬呀!死『阿行』、臭『阿行』,連主人都不認,哇———」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是最後的結尾,因為「阿行」真的撲上來要咬,嚇得少婷整個人幾乎全攀到龍君行的肩額上,死抱著不敢下來!
  「婷……」龍君行被她當柱子似的緊緊抱著,臉孔幾乎嵌在他胸中,連說話都困難。
  「相公、相公,好可怕、好可怕——」她連連尖聲驚叫,令龍君行不得已只好抓下緊攀住他頸項的妻子,不理她的高聲大叫,將她舉高後,朝底下的大黑犬嚴肅的沉聲一喝:「『將軍』,坐下!」
  原本狂吠欲撲的「阿行」,聽到這命令的聲音後,竟馬上乖乖閉嘴坐在原地,令龍君行更加確定它的身份。現在只剩自作自受的柳少婷,還在那兒失聲尖叫。
  「婷兒,你再不給我安靜,我馬上將你丟給『阿行』作伴!」對舉在他頭上,這專惹麻煩的小傢伙,他真有股恨不得付諸實行的衝動。
  此威脅一出,少婷果真也安靜了,饒是如此,龍君行卻覺得荒謬至極,因為他怎麼有「兩隻阿行」的感覺!
  他將少婷泡在懷裡,道:「這大黑犬可非一般的街邊游犬,若非它靈性極高,哪能由得你瞎鬧,你給我乖一點,別再胡來!」
  「我聽你叫它『將軍』。」懷中的少婷突然斜倪他。
  「那又如何?」
  「可見你認得它?」
  「我是認得!」龍君行點頭。
  「原來如此,我知道了!」少婷忿忿地道。「我說『阿行』平時根本誰都不理的,怎麼會突然間對你那麼親熱,原來『阿行』是你養的!」
  「你胡說些什麼,我人在外面怎麼養它?」
  「我怎麼知道,反正你做什麼事都很有能力的嘛,搞不好你半年前就買下它,故意讓它先回蘇州好開我玩笑!」
  「婷兒,我不可能——」龍君行想告訴她說,沒人有這種閒情逸致跟她玩這種遊戲。
  「我才不要聽你說!」少婷跳下他懷中,認定地瞪著他。「相公最可惡了,原來你明明知道『阿行』是誰,前幾天居然還為它罵我!」
  「好了,你鬧夠了沒,這大黑犬是——」從頭到尾他都沒能把話講完。
  「我管它是誰,反正就是跟你脫不了干係!」少婷捂著耳朵,根本不想聽他的解釋,只是任性地朝他大叫。「哼,不是只有你能養這麼大的狗,我會找一條比『阿行』,不,是『將軍』,更大更好的動物養!」說完,看向望著她的大黑犬,想扁它又不敢,只是狠瞪它一眼,害怕的繞過它身邊跑掉。
  龍君行看著跑掉的妻子,無奈地搖頭歎息,少婷已被寵到這麼驕縱成性的地步。之前還為這大黑犬不惜和他抗議到底,現在又因對他的誤解而連大黑犬一塊兒遷怒,再任由她這樣發展下去怎堪了得,看來他再不好好地管教這無法無天的小妻子是不行了!而一直冷漠淡然的大黑犬,在少婷怒瞪它一眼後,反倒低嗚地看著她跑掉的背影,頗感黯然。
  「別沮喪,她的個性向來就是時風時雨。」龍君行安慰地拍拍它的頭,如這條大黑犬平時看來雖一副懶懶無動於衷的樣子,實際上卻是一條極通人性的靈犬。
  「倒是郡南王府的黑虎神犬『驃騎將軍』,你的主人怎麼會讓你流落在蘇州城呢?」
  看著大黑犬,龍君行發出了疑問。只可惜縱是靈性極高的神犬,也不可能開口講話,只能睜著神采昂揚的眼眸望著龍君行。
  四年多前龍君行就見過這只傳聞中的黑虎神犬,還跟它相處了三天之久,當時的「驃騎將軍」尚未有這般虎虎生風的成犬架勢,倒是那雙精銳的眼眸,和天生的氣勢卻是令人不容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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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3:33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少夫人,今兒個上街是要做什麼嗎?」陪著少婷走在街上的小菁好奇地問。
  「我要找一隻比『阿行』還棒還大的動物養!」少婷的目光充滿堅定且斷然的說。
  「比『阿行』還大的動物!不可能吧,要講狗是絕對找不到比『阿行』更壯觀的了,那其它還有什麼動物可找的?」小菁對這件事可覺得難了。
  「難找也要找,世界上動物那麼多,我就不信找不到!」少婷是打定主意了。
  「這……少夫人,你可別去山中找猛禽呀!」小菁開始覺得可怕了。他們的少夫人,有時候思考的方式是接近可怕的程度,要真的抓狂起來,找幾隻老虎回來養是有可能的。
  「放心,我一定找能養在家裡的。」
  「那就好!」小菁安心了。
  「但要找不到比『阿行』棒的,不得已我也只好找猛禽。」
  小菁又倒吸一口氣,對自己茫茫的未來,開始在心中乞求過路神明保佑,自己年紀還輕,別就這麼入了虎口!
  就在小菁在心中猛求天拜地時,她們已來到了一座大廟前,時至祭神大典,廟前的大廣場上人山人海,少婷和小菁被人群擠進廣場裡,眾多的人潮和煙熏得嗆鼻,令小青難受得想拉著她的少夫人離開,卻發現她的少夫人腳像生根似的立在原地,目光被前方的東西吸引住。
  小青好奇地循著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那龐然大物時,表情奇怪地扭曲著。「少……少夫人,不……不會吧……你……想養那個東西……」
  「很好呀,不但比『阿行』大,又威武,而且是本來就能養在家裡的!」少婷完全仰慕地看著眼前的目標。
  「可是……那個東西……」
  「別說了,快去叫乾哥,帶幾個人手來幫我,我在這裡顧著這可愛的小東西。」少婷越看越愛,頭都不回地朝小菁揮揮手。
  「可愛的……小東西……」望著那龐然大物小菁噁心地抽搐,可是她的少夫人已著迷
  了,她只得認命地轉身,到衙門找張百宜調人手幫忙。
  ※ ※ ※
  龍君行在書房批閱公文時,前方大堂卻傳來一陣吵雜的騷動。他皺眉起身,走出書房要往前方廳堂一探究竟時,卻在轉角遇上了面色已嚇青,且連滾帶爬一路撞來的阿財。
  「阿財,外面怎麼了?」龍君行扶住他。
  「外……外面……來了好多玉……玉皇廟的信徒……他們說……」阿財這一次顯然嚇得不輕,連話都差點吐不出來。
  「玉皇廟的信徒?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玉皇廟是蘇州城裡信徒眾多的大廟堂之一,這幾天好像是廟裡的祭神大典,信徒怎麼會鬧到這裡來?
  「少……少夫人……她……」
  「婷兒怎麼了?」一聽到和自己妻子有關,龍君行急壞了,上次為了「阿行」吵架她在負氣下掉到河裡,至今仍餘悸猶存,今次再為「阿行」而吵,她又出了什麼事?
  「少、少夫人……她把人家玉皇廟後天要用來宰殺祭神的大豬公給抬走了!」阿財一口氣說完,隨即噁心地拍著胸口,當他抬起頭時,龍君行已不再眼前了。
  阿財一想到豬又渾身不對勁的猛搓著手腳。他是有潔癖的,最受不了骯髒醜陋的東西,偏偏豬是兩者兼具。光腦海中浮現豬的形體,就叫他脆弱的神經負荷不住,更何況這麼噁心的東西竟和他同處在一個宅邸中,還不教他怕得面色發青麼?
  後花園中一處較平坦的空地裡,小青看著那趴在草地上的大豬公,全身肥油油的豬肉像抖開般,攤成一大塊方形布,氣喘喘地趴著。而她的少夫人叫人打了桶水,快樂地幫大豬公灑水擦背!
  「少夫人,你真的要養這……種東西?」小菁連靠近都快要雞皮疙瘩掉滿地,她真佩服少夫人還敢在那頭大肥豬身邊服侍。
  這隻大豬公本來是得不到的,因為廟方根本就不賣,偏偏靈魂名勝柳少婷是勢在必得,她硬把上百兩銀子拋給廟方,然後就和一群衙差動手搬,一見到官府的人,小老百姓就只能委屈地忍氣吞聲了。抬這隻豬公簡直讓衙門總動員,三、四十人才扛得起,而酷愛福氣的蘇州縣令張百宜一聽說是只祭神大豬公,不但樂不可支的調借人手,還在抬進龍家前,排除萬難的跑來摸幾把肥肥的大豬腳,沾沾福氣後才滿意地離開。
  「小菁,以後不可叫這可愛的傢伙為這東西,會傷到它的自尊心,我已經為它取好名字了,就叫『爭鋒大元帥』!棒吧?」她得意洋洋地想著爭鋒大元帥可比將軍跩吧!
  「爭鋒……大元帥!惡——」小菁馬上作嘔得差點吐出來。天呀,多可怕,看那攤了一地肉的傢伙能爭鋒嗎?還大元帥!嘔,小菁馬上嘔出酸水!
  「怎麼了?你不舒服呀?」看著一手抱著肚子、另一手捂著嘴的小菁,少婷擔憂地問著。
  「沒……沒事,中午吃壞肚子……」小菁控制著穩住呼吸。
  「吃壞肚子!等一下找大夫看看,小菁你一定是最近運氣不好,過來摸摸爭鋒大元帥的腿,沾點福氣才能轉運。」少婷用力抬起大豬公的碩肥大腿。
  看著那只在空中顫動的肥腿肉,和耳邊傳來豬的獨特叫聲,小菁當場捂著嘴吐出來,不用說摸,連看都不敢再看的轉身跑掉。
  「小菁,你別跑呀,先過來摸摸爭鋒大元帥,爭鋒大元帥會給你福氣的!」少婷連忙在背後叫著。
  一聲聲爭鋒大元帥,直叫小菁吐得快,也跑得更快!
  少婷對她的反應是插腰蹙著娥眉,小菁是害羞嗎?幹麼對她的大元帥這麼迴避?少婷不解地抓抓頭,想繼續去照顧她的爭鋒大元帥,誰知才一轉過身就被眼前的一堵肉牆擋到,她連忙退一步,好看清來人。
  「相公!」看到來人,她又快樂地迎上去,全然沒注意到他那難看的臉色。「瞧,我新買來的爭鋒大元帥,它棒不棒?」
  龍君行臉色沈鬱的一言不發,一把擒住她的雙手,少婷感到不對勁,想掙扎擺脫,他卻抓得死緊,還高聲呼叫來人!
  阿財聞聲跑來後,見到大豬公又尖叫跑掉,片刻後四大名捕中的商尹地和任孤極來了。
  「大人!」他們拱手作揖,看到地上的大豬公也都嚇一跳。
  「要外面玉皇廟的信徒將他們的祭神牲禮抬走,至於那已經付了的銀子,就當作是龍家的捐贈和對這次事件回禮的香油錢好了。」
  兩人正要覆命而去,少婷可大吼大叫了。「不要、不要,爭鋒大元帥是我付了好多錢,好不容易才叫人抬回來的,不可以叫人抬走啦——」
  「住口!我忍你很久了,今天再不好好教訓你,都不知道爬到第幾重天去撒野了!」龍君行怒吼的扯過她。
  「尹地、孤極,你們馬上去傳話。你這惹事的傢伙給我到房裡來!」龍君行怒聲的命令後,拉著少婷轉身就走。任憑少婷怎樣大叫、哀呼,拚命想杵在原地不動都沒用!後面的商尹地和任孤極則是面面相覷地看了一眼後,才轉身離開。
         ※        ※         ※
  到了房門口,龍君行一打開門,就將少婷甩進房裡。少婷踉蹌地跌到地上,隨即看到怒氣沖沖進房的龍君行,又馬上爬起來退了好幾步。
  龍君行一進到房裡,袍子下擺一撩,氣勢洶洶地坐到椅子上,瞪向少婷,指著膝蓋道:「你給我過來趴好,知道我的個性,就最好不要等我過去捉人。」
  「相公……人家做錯了什麼事嘛……幹麼要……打我……」少婷害怕的往裡縮。從小在華山只要她犯錯了,大師兄都是讓她面壁、習字或者罰跪,最嚴厲的懲罰就是押她到膝蓋上,揍她一頓屁股,若真是這樣表示龍君行的脾氣正在盛怒當中,可是少婷真的不曉得地做錯了什麼,讓他這麼生氣。
  「做錯了什麼!」龍君行怒拍桌子。「將廟宇祭神牲禮硬搶而來,這是官家夫人該有的舉止嗎?你平時不懂事也就罷了,現在居然去搶百姓的東西,胡鬧惹事到這種程度,我再不教訓你,還配當地方父母官嗎?」
  「亂講,我沒有搶,爭鋒大元帥是我花錢買的,是我的、是我的——」
  「夠了!沒人會將祭神牲禮賣給你,你以為付錢就是你的東西嗎?對方點頭答應了嗎?」
  龍君行嚴厲地道。「馬上給我過來趴好,否則更有抓好看!」
  「相公……人家知道錯了,人家以後不敢了……你不要生氣嘛……」少停開始哭了,再次說著她認錯的保證。
  「你不過來,我過去!」龍君行不為所動,今次對她是懲罰定了。
  「好嘛、好嘛,人家過去了……」等他過來會有更大的懲罰,少婷哪敢。只好硬著頭皮,低著聲,低頭扯著衣角踱過去。
  害怕的踱到龍君行跟前,目光盯著那為她伸好的刑台——膝蓋。正要認命地趴上去時,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抬起頭來,雙手如閃電般竄出,在少婷的想法裡,只要點中他的穴道,就能去找婆婆求救了!
  可惜,她眼神一動,龍君行已比她更快地扣住地想偷襲的雙手,目光凌厲地瞪向她,冷聲道:「連我你都敢算計,當真是囂張到無法無天的地步了!嗯!」
  在她的驚呼聲中,龍君行猛然拉下她,少婷面朝下地被他壓到膝蓋上,寬大厚實的手掌無情地往她臀上打下去。
  下午幾個龍家的僕人一如往常的午後時光般,帶著幾分悠閒的心情穿過迴廊,往西屋走去,卻被那突然的哭叫聲給嚇得讓捧在手上的杯盤掉落。眾人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一同望向哭聲的來源處,他們少主人和少夫人的房間!
  房裡柳少婷正埋到龍君行懷裡痛哭失聲,捂著被打過後的臀部,她把鼻涕、眼淚、口水都擦到他身上去。哭到聲嘶力竭,臉也死黏在龍君行胸口上,以確保五官所流下的鼻淚絕對擦到他身上,反正他都能這麼狠心地揍她,她也不用客氣了。
  而龍君行只是不動、不說話的任她發洩,過了一會兒,她情緒漸穩定的在他懷中抽噎,最後抓著他胸前僅剩一處乾淨的地方將鼻涕擤上後,才滿意地抬頭。
  龍君行看她哭紅的雙眼,還忿然未平地噘著嘴瞪他。他歎口氣撥開她額前的頭髮,手指理著那被淚水沾濕的髮絲,正色地道:「婷兒,很多東西不是用錢可以買到,你叫人硬抬回來這頭牲禮,是百姓用了多少時間和心血辛苦養成的,這是他們用來拜神祭天好感謝上蒼保佑他們這一年四季的豐收,這是百姓們對蒼天貢獻的心意,不是你付了多少倍價錢可以買到的。」
  少婷咬著唇,她只是想養一頭比「阿行」棒的動物,根本沒想到這些。
  「我知道你在蘇州城雖是鬧事惡名遠播,但在一些貧困之戶和老人口中,你卻是個樂於幫助人的小善人。也因此對很多事我睜一隻眼閉只眼,因我知你很多是出於善意。但今天打你,是希望你別再仗著那種有錢有勢,就認定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到的粗魯心態,尤其別人辛苦付出的東西,仗著勢力去硬要而來,是很要不得的行為,知道嗎?」君行摟著她的腰道。
  「是你不好!」她嘟囔依舊認定「阿行」是他養的。
  「好了,又講到『阿行』了是不是?」他捏捏她的下巴。「『阿行』會對我熟悉,是因為我四年前就見過它,還跟它的主人非常熟識,這樣你心裡平衡了嗎?心胸狹小的妻子!」竟然為了得到黑虎神犬的賞識,而跟他鬧成這樣,雖然是條狗,但在妻子心中丈夫的地位顯然不如一條狗,龍君行心中還真感不是味道。
  「『阿行』真的不是你養的?」
  「你當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愛惹是生非胡亂騙人嗎?我一直要告訴你實情,誰知你連聽都沒聽完就跑人了。」
  「唔……人家知錯了嘛!」少婷低垂螓首,手指歉意地畫著他的胸膛。
  「知錯,是真的就好。」他抓住那畫在他胸口上令他心癢的心手。「我預備將『阿行』還給他的主人,你不准再鬧了,知道嗎?」
  「要將『阿行』送走!」少婷愕然。
  龍君行撫著她的面頰,柔聲道:「婷兒,狗是認主的,更何況『阿行』靈性極高,硬留住它只會令它鬱鬱寡歡。你應該感覺得出『阿行』並不屬於你,它只是和主人走失了,所以將它還給原來的主人吧,好嗎?」
  「相公……我願將『阿行』還給原……來的主人,可是人家真的……好喜歡『阿行』……」少婷萬般不捨,可是她知道自己相公說得沒錯,「阿行」終究不屬於她的。所以她只是哽咽地抱住龍君行的脖子。
  龍君行輕歎地拍拍她的背,心中明白妻子的個性雖活潑、開朗、愛鬧事,卻對週遭的人、事、物很重情,哪怕大黑犬「阿行」和她相處不到半個月,也要教她傷心好些天。
  「相公,既然『阿行』要離開我,人家想再找只動物養,平時也可以陪我玩,好不好?」她眨著噙淚的眼,細聲道。
  「只要你別再像今天這樣,硬搶而來,你要養什麼隨你高興,唯有一點,不准養猛禽。」他笑著道。
  「人家才不會養兇惡的,這一次我會養可愛的,嗯,相公你說養什麼好?」
  龍君行輕吻她的紅唇,摟在那蠻腰上的雙臂收緊道:「我說養個孩子最好,不但可以牽住你這瘋丫頭的心,也不用教我每天擔心你出去闖禍。」
  「相公,討厭!」她嘟著嘴,臉上泛起桃花瓣般的艷紅。
  「我們現在努力,搞不好明年就有成果。」龍君行放在她腰上的手,輕撫而上的探進她胸口內。
  少婷咬著櫻唇,粉頰潮紅的嚶啼一聲,甜蜜又羞人的埋到他頸窩中。
         ※        ※         ※
  第二天——
  「這就是『阿花』?」君行看著少婷出去遊蕩了一下午後,所帶回的寵物。
  「對呀,這次人家可是徵得對方同意,好不容易才把阿花買下來的喔。相公你也要疼它才行。」少婷滿意地撫著「阿花」的手。
  龍君行看著那只毛茸茸、肥胖胖,混著一身黃、白、黑、棕等各色雜毛的大肥貓,臃腫的身軀只怕有一般正常貓兒的兩、三倍大,令人無法相信這是和那種敏捷靈活叫作「貓」的動物聯想在一起,一雙貓眼很跩的斜睨靠近它的人。
  為什麼他的妻子總能找上這種稀奇古怪的動物,眼前這般模樣一臉橫肉的肥貓,別人搞不好當怪物一腳踢出門,只有他的小妻子不但花錢買怪物,還當寶似的護著。
  話雖如此,只要看到妻子那滿足的笑靨,他就覺得這一切值得。
         ※        ※         ※
  谷幽蘭站在龍楊兩家的交界,仰看著那高聳的牆。嬌小的她站在這道高牆前,心中暗忖,不曉得少婷何以每次都能這麼輕鬆地越牆來去自如。自從聽到少婷落水後,她就擔憂得一直想找機會看她,奈何龍君行和楊庭威都各自在家,又不方便登門拜訪,望著這堵高牆,她內心憂慮卻又不知口可是好。
  她忽然想到或許找東西墊腳總可以爬得上吧,於是便專心地找著牆邊看有沒有可惜力攀爬的大石頭。
  「蘭兒,你在做什麼?」
  「相公!」一旁傳來的聲音教谷幽蘭驚呼的拍著胸口,對不知何時站在旁邊的楊庭威道:「你嚇了我一跳,什麼時候來的?」
  「剛到。」楊庭威奇怪地道。「你在牆邊做什麼?」
  「我……」谷幽蘭低著頭,嚥著口水道:「我……髮釵掉了,正在找……」
  「髮釵掉了,我再買給你就好了。來,進屋去,別在這兒曬太陽了。」楊庭威拉著她的手道。
  這時,牆的另一邊卻傳來少婷愉快的聲音,聽到這聲音幽蘭大喜,連擁著她的楊庭威也有趣地停下腳步。
  「哇,好美的陽光、好棒的天氣喔!」少婷拉著龍君行的手臂,心情昂揚地走在如茵的草地上。
  就在少婷開心地拉著龍君行要往水月湖去時,卻聽到牆的另一邊傳來了楊庭威那「不小心講得很大聲」的話。「天氣當然好了,難道有人希望下雨嗎?那麼喜歡水,就再去跳一次河嘛!看來隔壁那瘋丫頭跳水自殺後,恢復得很快嘛!」
  「相公!」是谷幽蘭制止的叫聲。
  聽到楊庭威那諷刺的聲音,少婷馬上甩開龍君行的手,跑到牆邊,二話不說的用力踹牆一腳,示威的大叫:「本人身心健康嘛,哪像有人先天有虧,只會損人又愛大驚小怪,把跳水游泳當自殺,腦力低嘛!」
  龍君行在她甩開手的時候拉之不及,現也只能站在一旁,他倒想看看庭威和少婷平時是「結怨」到什麼程度了。
  而這端的楊庭威見對方放話了,也不甘示弱的「下帖」,一拳捶到牆壁上,同樣巨響的回給對方,大笑道:「身心健康會當街跳水游泳,騙誰呀!」
  「要你管,送你一記華山的穿心拳——」柳少婷嬌叱出拳一擊。
  「回你一腳四川的腿掃螳螂——」楊庭威也送她一腳。
  「楊家的神經病——」柳少婷手腳各一拳一腿的全轟到牆壁上。
  「龍家的瘋丫頭——」楊庭威更是左右開弓,手肘再一擊。
  到最後,兩個人叫罵得手腳並用,全將火氣發洩到這堵牆上。而兩人身邊的人也實在看不下去的勸阻。
  「相公,住手啦,你別再捶了——」谷幽蘭在旁拉著他的手臂。
  「婷兒,好了,別再鬧了——」龍君行攔腰抱著四肢亂舞的少婷。
  可惜牆是脆弱的,就在旁人苦口婆心的勸說中,中央的牆受不住這兩邊的蹂躪夾攻,0辟啦崩裂傾倒,牆一裂開崩塌,兩邊的人馬瞬間見到對方。
  一看到真人現身,他們的禮貌可就不一樣了。
  「哎呀,楊大哥——」柳少婷燦爛一笑。
  「可不是少婷妹嗎?」楊庭威也豪邁大笑。
  龍君行和谷幽蘭見這兩人的情形簡直是沒救的搖頭。
  「不曉得對面是楊大哥你,少婷真是冒犯了!」少婷掩嘴笑道。
  「哪裡,哪裡,少婷妹客氣了!」楊庭威也笑道。
  「那,這牆——」少婷指著倒塌的牆。
  「喔,當然是楊家付囉,誰都知道,楊家差勁、歷代不才,什麼都沒有就是錢多,龍家付不出的,當然是楊家付啦!」他冷嗤地道。
  「楊大哥真是愛說笑,楊家很好,楊家不錯的,不好的是這一代的敗家子!」少婷可也不是省油的燈。
  「少婷妹妹真是幽默,看你這幾天的修養真是更加珠圓玉潤呀,那做哥哥的我只好安慰你,別為自己的身材傷腦筋,因為胖不是病,胖不可恥,可恥的是胖的那個人!」知道她最忌諱人家說胖,他偏偏毒死她。
  少婷果然咬著唇,用力地吸著氣之後,哇的一聲跑到龍君行懷裡哭。「哇、哇,君行哥,你妻子被人家欺負了,你都不幫我!」
  龍君行對這兩人真是頭大到極點,抱著懷中的少婷再瞄著楊庭威,他淡然道:「你們幾歲了?」一句問話,擺明他們的幼稚。
  楊庭威抬頭挺胸地擺出勝利的姿態,摟著擔憂地看著少婷的谷幽蘭,大笑不已的揚長而去。
  「相公、相公,你看到沒有,他好可惡!」少婷指著離去的楊庭威跺腳道。
  「你知道庭威就長著一張刻薄的利嘴,還惹他幹麼!」龍君行無奈地道。
  「喔,你現在是幫他說話囉,哇,你都不幫我,我不管啦、我不管啦,你要作主幫我去罵回來——」她在他懷中又哭又叫。
  龍君行安慰了她一陣,見她還鬧個不停,便不再理這任性的妻子。可是少婷偏就纏他一整天也吵他一整天,到最後龍君行受不了的罵她,她安靜了一會兒後,便又再黏上他,鬧得龍君行只好以要取消在江南旅遊的計劃威脅她,才令她不甘不願的閉嘴。
         ※        ※         ※
  書房裡,柳少婷拿眼瞪著正在看書的相公,嘟著嘴靜坐一旁。被她這種幽怨的目光瞪著,龍君行要真還看得下書的話,就是聖人了。
  只見他歎口氣放下書,朝她道:「你呀,快要變得跟郡南王府的小王妃一樣可怕了!」
  「郡南王府的小王妃?」郡南王府她是知道的,郡南王爺龍九天也是龍姓宗親的人,和龍君行交情匪淺。
  傳言龍九天冷靜沈穩,個性和龍君行有幾分相似,但行事作風亦正亦邪,又有其殘忍之處受人議論。至於他的王妃,據聞也是個行事可用「驚為天人」來形容的女孩。小王妃宮千雪二歲就被立為王妃,其身份來歷卻無一人知曉。龍九天行事向來獨特不理世俗論斷,連娶妻都立一個二歲的孤女為妃。但當今皇帝卻獨鍾厚愛這個奇特的郡南王。
  「是呀,你們胡鬧的本事同樣厲害,只差她是智能型的,你是無理取鬧型!她今年才十一歲已經是有名的小才女,而你卻連首詩都念不好。嗯,現在我倒覺得幸好你不愛讀書,否則我的頭可大了!」龍君行環著胸,正經地道。他倒是第一次正視到少婷討厭讀書習字的好處。
  「反正,你就是笑我知識不如人家,很笨就對了。」居然被自己丈夫講無理取鬧,還慶幸她是個沒知識的老婆,少婷氣得轉過身背對他。
  龍君行笑著走到她背後摟住她,咬了一下她的耳朵道:「我是慶幸我的妻子沒有那麼深沉的心機,否則我可累了。你見到她就可明白,為什麼人家會叫她『惡魔小王妃』好了,再嘟著嘴我就不帶你出去玩了!」
  一聽到玩,少婷雙眼一亮,轉過頭摟著他的頸子撒嬌道:「那你什麼時候帶我出去玩?」
  「嗯——等你乖的時候。」他賣個關子。
  「人家現在就很乖。」
  「是嗎?那是誰跟我鬧一下午的,害我文件沒辦法批好,遊玩的事只好延後了。」
  聽到要延後,少婷馬上搖著雙手。「不要,人家現在就出去,不吵你,你快點批完,不可以延後對我的承諾,不要食言喔!」說完,馬上跑出去,不再黏在他身邊鬧。龍君行只有感歎,這丫頭倒是從來不會跟吃喝玩樂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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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2 00:23:50 |只看該作者
第08節  
  可惜當龍君行接到朝廷來的詔書時,就注定得對她食言。
  看著那份詔書他心中憂喜參半。喜的是此行上京將可卸下欽差之職,日後可以在家好好地陪伴家人,也不用再和妻子兩地相思。憂的是他對少婷的承諾,只怕得取消了,但這兩件事取其輕重,少婷應該會諒解的才是,況且往後他們有的是時間,他心中這麼想。可是當他才告訴少婷要取消和她去玩的事時,少婷就完全激動得不能接受。
  「不要、不要,為什麼你總是要犧牲和我的約定!」她朝他大叫。
  「婷兒,你聽我說,此行上京——」龍君行握住她的肩,想告訴她,他即將卸下欽差之職,以後他們有的是時間,可是少婷情緒激動得聽不下他的話。
  「你不要說了,我不要聽——」少婷掙脫他的手,大叫地道。「我不要再聽你說話了,你每次都找借口只會騙我——」她又哭又叫的開始摔書房裡的東西。
  「婷兒,住手!」龍君行喝了一聲。少婷卻哭鬧得更厲害,拿起東西就摔,甚至想拿桌上的詔書來撕。
  龍君行拉過她,當場摑她一巴掌,厲叱道:「你能不能理智、懂事一點,永遠都只會這樣胡鬧幼稚嗎?」
  少婷捂著臉頰,因著他這一耳光,怨恨地瞪著他,抽噎地咬著牙道:「你……每次……你回來都跟我說會久待,結果都沒多久就走了,連這一次……跟我說要去玩,也是騙我,這一巴掌……我會記得!」說完,她哽咽的奪門而出。
  看著她那怨懟的神情,和自己摑了她一耳光的事,龍君行靠到椅背,深深地長歎一口氣,閉上了眼。
  少婷在煙雨亭裡哭得泣不成聲,小菁在旁輕聲安慰。
  「少夫人,你別傷心了,少爺不是有意這麼對你的。」
  「哼,他嚴肅、他守禮,我愛玩、我不理智——」少婷邊哭邊拔一旁的樹葉發洩。
  「這樣說來我們根本不合,他何必娶我,他如果現在休了我,還來得及,我不恨他、我絕不恨他——」她咬牙切齒的用力折斷被拔禿了樹葉的樹枝。
  什麼叫言行不一,小菁可看到了。「少夫人,你別想這麼多,少爺人只是比較嚴謹理智,其實是很疼你的。」
  「嚴謹理智、嚴謹理智,每次都是他要我如何、如何,他的成熟冷靜眾人讚歎,而我連胡鬧,都還讓他笑是沒智能的無理取鬧!」想到他拿自己和宮千雪的比喻她就火大。
  「少爺太過分了,什麼事都這麼老實的講,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小菁這下可真為主人不平了。
  她話一說完,馬上遭少婷海扁一頓。「死小菁、臭丫頭,我已經夠傷心了,還在這給我說風涼話!」最後一腳將這可惡的丫頭送出煙雨亭。
  就在少婷氣上加氣時,突然靈光一閃的想到,龍君行自負冷靜理智、重禮法,好,她就讓這些「驕傲的自負」在他身上至倒過來為。想到這個主意不禁詭異得直笑。
         ※        ※         ※
  晚上,當龍君行看到少婷端著人蔘茶到房裡時,不禁大感訝異又驚喜的站了起來。
  「我想過了,你要離家也是沒辦法的事。只要你一天還擁有欽差的身份,我們就注定只能聚少離多,就像你每次離家,我再怎麼哭鬧你不也還是離開了我。所以我寧願把握在一起的時間,不再鬧了。這杯蔘茶代表我的心意,你……願接受嗎?」她將蔘茶端給他。
  「婷兒……」龍君行動容地看著她。少婷每次和他一嘔氣,鬧起脾氣來時,是絕不可能主動示好的。尤其下午他在盛怒之下竟然還打了她,一下午都不見蹤影,令龍君行更感心中難受,現在她竟端著蔘茶主動示好,令他心情激盪起伏不已。
  少婷將蔘茶端到他眼前,一個春風拂動人心的笑容,在她臉上漾開道:「你會接受我的誠意,喝下它嗎?」
  「這是娘子你的一份真誠心意,為夫又豈有不喝下之理。」龍君行胸中溢滿柔情,尤其看她眨著那雙真誠而明皓的大眼,他內心充滿悸動的漣漪。端起蔘茶他毫不猶豫就
  喝下,並沒有注意到少婷在他端起蔘茶喝下時,眼中所閃過的詭譎笑意。
  喝完蔘茶後,君行將少婷緊緊地擁入懷中,吻著她頭上的髮絲,聲調激動地道:「婷兒,我的小妻子,我保證再過不久,我的職位就可卸下在家陪你了。」
  「你總是這麼說,誰知道是不是哄我開心的。」少婷下巴抵在他那寬闊的胸膛上,摟著他的腰,眸光清亮地看著他。
  龍君行捧起她的臉,撫著她的臉頰心疼地問:「痛嗎?」指的是下午的那一巴掌。
  「好痛!」她噘著嘴。
  龍君行笑著吻她的唇。「對不起,婷兒,我不是有意的,為夫幫你撫平這些痛。」他抱起她,想著一定要告訴她,此次上京他將會卸下欽差之職。
  當他將少婷放到床上時,突地感到一陣暈眩。他一甩頭,想清醒些,昏沈感卻更加重,不禁頹然地坐在床上。
  「相公,你不要緊吧!」少婷的聲音傳來。
  「不……」他抬頭見到坐在一旁關心詢問的少婷,一抹異樣感竄過心頭。眼前的少婷看來泰然自若,不但毫無著急緊張之意,唇角還綻著微笑。
  這美麗誘人的微笑,還是這麼令他心湖蕩漾,而他還為這微笑喝下了她奉上的茶。
  「那……蔘茶……」他驚愕地感到不對勁了,伸出手想碰眼前越來越模糊的她,卻力不從心地倒在床上。
  「君行哥,撕掉你那層理智和嚴謹,一定很好玩吧!」少婷看著昏倒的他,笑得又甜又燦爛。
         ※        ※         ※
  當龍君行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到少婷雙手支著下巴趴在他胸膛上,大眼眨著閃耀的眸采有趣地看著他。
  「婷兒……」他感到頭昏,下意識的動了一下身體,卻驚愕地發現自己的四肢竟被分別捆綁在床柱上。
  這下龍君行可清醒過來了,正欲大怒的開口,少婷卻漾開了笑容,伸了根食指放在他的唇上,示意他輕聲。「君行哥,如果把大家叫來,看到堂堂的少年欽差龍君行,被捆在床上,難堪的會是誰呀,應該不會是我吧!」她無辜地伏在他胸口上,下巴抵著他結實的胸膛道。
  「你——」龍君行憤怒地扯動捆著四肢的繩子,卻驚訝地發現那捆住他的繩子有著一種很柔的韌性竟扯不斷。他定眼一看,那細白的繩子帶著一種銀亮的光輝。
  「雪蟬天絲!」他愕然。
  少婷一笑。「沒錯,華山的『雪蟬天絲』從沒人能掙得開,從以前大師兄你就這麼告訴我的,小師妹很受教,沒記錯吧,對不對?」
  「婷兒,放開我,別再鬧了,否則等一下,我絕不會經饒你。」他冷怒地道。
  「哇,威脅我,我倒想看看,現在動彈不得的你想怎麼不輕饒我?」少婷的手指挑逗地畫著他的胸膛,有趣地笑著。現在的他恍如被困牢籠的猛虎,空有嚇人的怒吼,卻是無力可為!
  「少婷,你……到底想做什麼?」龍君行咬著牙,對那雙在胸前遊走的心手,感到燥熱不安。
  「做什麼呀——」少婷坐起身,思考地咬著手指,繼而興奮地拍著手道:「我想知道你求我的感覺是怎麼樣,不如你先求我放了你!」
  「幼稚!」龍君行冷哼地撇過頭。
  「你不願呀!」少婷可惜地再咬著手指,隨即又開心地道:「那我想跟你喝杯酒!」
  龍君行看她走到桌邊倒了杯酒,不瞭解他的小妻子到底想做什麼,把他綁成這樣,就為了跟他喝杯酒嗎?
  當少婷拿著酒坐到床邊後,又趴到他胸膛上,秀目帶著嬌媚的笑意道:「相公,這杯酒,我想從你身上喝地。」
  龍君行不解其意,卻見她解開他的上衣,直到他寬厚結實的胸膛全敞開來,少婷才將酒緩緩地倒在他的胸膛上。
  龍君行驀然知道她想做什麼,見她已低下頭來,他大叫:「住手,婷兒!」
  少婷卻打定主意要見到他那層理智的自制力全失,伸出粉嫩的舌頭,她開始舔著那流動在胸膛上的酒汁。
  「婷兒,住……手……」龍君行感到體內某處的火正竄起,隨著她追循酒汁而舔的舌頭蔓延。
  小巧的粉舌吸吮著他的乳頭,舌尖沿著他結實的肌膚而下,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少婷,你……給我住手……」無法動彈的身體,和漸漸高漲的慾望,令他深吸著氣,想控制體內那股正湧起的慾火。
  「相公,你說少了這層理智的你,會是什麼情況?」少婷微抬起頭來,媚惑的舌尖潤過櫻唇,充滿了誘人的遐思,一雙小手撫上他厚實的男性胸膛。
  「你——」龍君行慾火高炙,雙目怒張,在她舌頭的舔舐和雙手的撫弄下,慾望如萬蟻鑽心般在體內流竄囓咬,卻礙於被制的手腳,只能狼狽地任她撩撥戲弄。
  少婷雙眸如貓般狡黠閃亮,唇邊湧現詭譎的笑意,小舌舔著他的腹肌,感受到他驚喘的氣息,另一隻挑逗的心手則往他身下的褲腰內滑去。
  「婷兒——」龍君行猛然沙啞的嘎聲大叫。
  他狠聲咬牙,感覺得到妻子那惡作劇的探索,瞬間慾火如遼原般的焚身,隨著她逐漸往腹下舔吮的舌頭,和身下那挑弄摸索的小手,胸中升起痛苦的呻吟,身體像已緊繃到臨爆點,怒聲的嘶吼奪喉而出。
  「柳少婷,你給我住手——」
  嘶啞魄人的厲聲大吼,令她抬起頭來,見到他雙目如火焰般,迸出怒火與慾火交纏,燃燒的慾望、濃濁的呼吸令他把雙手緊握成拳,血脈賁張地拱起。
  明知他被綁著,但見他這樣子,瞪著她的眼神懾人得可怕,飢渴得像要吞噬她!少婷心驚地嚥了一下口水,愕然地抽回在他身上作弄的手,她退離了他。
  少婷害怕地站在床腳,看著眼前這幕自己玩火所造成的結果,床上的人厲吼的用力掙扎想扯斷四肢所縛的銀繩,雪蟬天絲雖是扯不斷,四根床柱卻受不住力道強悍的搖傾;
  片刻後,他失控的行為才漸息,慾望的怒吼吞至喉嚨深處,散漫而狂野的目光瞪向她。
  少婷從腰間拿出一個瓶子,拔掉塞子後,小心地將它移近龍君行的嘴邊,輕聲又囁嚅地道:「相公,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可是人家沒有惡意,我只是氣你老對我食言,報復一下而已;這藥只會讓你昏睡一會兒,沒有害的,我現在不能放了你,不然我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下場,希望你睡一覺醒來後,氣消了,別對婷兒生氣。說定了喔,你要記得喔!」
  少婷邊說邊將藥倒進他口中,卻是離他一個距離,不敢太靠近他,而龍君行從頭到尾只是用那種沈得讓人戰慄的寒光瞪著她,並未撇開頭、也沒開口,只是任她將藥傾進口中。
  就在她要將手收回來時,他卻突然咬住藥瓶,用力將它甩到床的內側。
  「你做什麼?」少婷見了,一時慌張趕緊爬上床,想橫過身去撿,卻在她低下身靠近龍君行的臉時,他猛然抬起頭接住她的唇。
  她猝不及防他突來的舉動,愕然地想退離他,卻被他吮咬得很緊;她掙扎用力地捶著他,
  龍君行也不鬆口,且粗暴地囓咬著,直至她用力推開他,抽回嘴,趕緊跳下床,這時口中傳來一陣麻痛的血腥味,她感到舌頭被咬傷了。
  捂著受傷的唇,看到他那種即將爆發的可怕神色,少婷嚇得連藥瓶都不敢撿了,連忙跑了出去。
         ※        ※         ※
  晚上,當谷幽蘭看到來造訪的柳少婷時,嚇了一跳。
  「婷兒,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出來?」幽蘭站在窗口,看著坐在樹上朝她打招呼的柳少婷。
  「幽蘭姊姊,我是來和你辭行的。」
  「辭行!婷兒你要去哪?」谷幽蘭一驚。
  「我跟君行哥吵架了,而且我……我剛剛對地做了……一些事,萬一我不先跑掉他醒來一定不會饒我!」少婷邊說邊探頭看她身後的房裡。
  「相公他今晚有事出去了。」幽蘭明瞭地道。「那你想去哪?」
  聽到楊庭威不在,少婷放大膽多了。「我也不曉得,暫時我是不會回華山了,可能行走江湖見個世面吧,否則我也不曉得哪可去。」她垂頭黯然地說,其實心裡卻在偷笑,她明白谷幽蘭太善良了,只要扮得可憐點,就一定會想辦法收留她。
  照少婷的計劃是避一段時間,讓龍君行著急找不到她,就不會再生氣她的所作所為,那楊家是最好的躲藏之地了,雖然就在龍家隔壁,但人家不是說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現在只要令幽蘭收留她就行了。
  「幽蘭姊,你平時對我最好了,所以臨走前我來跟你辭行,暫時有段時間婷兒不能來找你玩了,你要保重喔。」少婷說著便作勢要走,她料定谷幽蘭一定會開口叫住她。
  「婷兒,我……」果然谷幽蘭開口了,少婷樂死了,心想趕緊先下樹躲進楊家吧!但她接下來的話卻是:「我和你一起走!」
  正爬在樹上的少婷,一腳踩空,從樹上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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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夫人,大事不好了——」夜裡,阿財在龍家兩老門口,拚命地高呼擂門。
  「什麼事呀?叫成這樣?」剛就寢的龍氏夫婦,被他這驚慌的敲門聲給驚醒,連忙起身應門。
  阿財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拚命揮著他的蘭花指,完全歇斯底里。「出了,事情……大了……不好了……完了……」
  「講重點!」龍夫人是最沒耐性的了。
  「少夫人離家出走了!」
  「什麼——」龍氏夫婦大吃一驚。
  「還有隔壁的楊庭威來了,說少夫人拐了他老婆離家出走。」
  「天呀——」
  「然後少爺……他……好慘呀……」阿財為主人的受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
  「他被少夫人脫了衣服綁在……床上,少夫人好狠呀,真沒天良,把人玩了以後就跑了,現在……少爺昏……過去了……」他誇張的掩面而泣,哭了一會兒發現眼前的人沒有反應,才抬起頭來看。
  龍氏夫婦完全愣住的張大了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聽到這種事,他們懷疑自已是不是還沒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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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伯,謝謝你載我們出城。」少婷對著好心載她們出城的老翁道謝,拿出銀子來,想聊表心意。
  老翁卻搖著手,咧開他那剩沒幾顆牙的嘴笑著,讓人備感親切。「不用啦,老叟我順路而已,倒是你們兩個小姑娘在外面行走留神點,別讓壞人給騙了,錢還是留在身上備急用吧!」老人家顯然是好心腸的老實人。少婷和幽蘭感謝得依舊堅持要他將銀子收下後,才揮手離去。
  遠方的天空朝陽璨射,漸漸地照亮了野林扶疏的郊區,見到這日出景色的少婷和幽蘭才有遠離蘇州城的實感。前晚當她們溜出府邸後,幸而遇到正有急事要連夜出城的老翁,才能在城門關閉前出得了城。否則一旦龍君行發覺後,先一步知會張百宜關閉城門,她們只怕插翅也難飛。
  谷幽蘭望向四方,林木蔥鬱,遠方層巒旦翠,大自然的清新令人神往,更令人熬口一役冶然自得的朝氣。從坐馬車離開蘇州城後,一股奇異的情緒就縈繞她心頭。這是她第一次做下如此大膽的事,不但走出那片保護的羽翼、還逃離自己的相公!想到楊庭威,她惆悵地道:「相公,此刻你對蘭兒一定感到失望吧!」
  她看向一旁的少婷問道:「婷兒,你有打算要去哪?還是要回華山找你爹?」
  「我瘋了才回華山!」少婷嗤聲揮手道。「我逃家的事,遲早君行哥一定會通知爹和奶娘,依奶娘的個性八成準備繩子正等著捆我。現在回去,不等於自投羅網?才不幹咧!」最重要的是被捆回龍家,她蘇州名勝的英名糗大,所以絕不做這種自毀道行的事。
  「哦,那你另有什麼打算嗎?」
  「嗯,既然我們豁出去的離家了,就要好好地見識一下江湖世面,才不虛此行!」
  「好呀、好呀!」幽蘭期待地道。
  「只是……」少婷疑惑地看了她一下,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她怎麼覺得出了蘇州城後,谷幽蘭就變得不太一樣。
  「只是怎麼樣?」她興致勃勃地追問。
  「幽蘭姊姊,你真的決定要跟我一起闖蕩江湖嗎?我是早已惡貫滿盈,不在乎被逮到會怎麼樣,至於你……」少婷眺著眼角瞥她,心中暗叫,除非她有病,否則帶著這樣的佳人去闖江湖,擺明是替自己找麻煩。
  「當然跟你一起去呀,都已經跑出來,我早就不在乎了!」她理所當然地說。「來,我們動身吧,有什麼事邊走邊談。」谷幽蘭二話不說地將她拉著走。
  「可是……」少婷對她的積極頗感訝然。「等……一下,幽蘭姊姊,你走錯路了。」
  「沒錯。」幽蘭依舊拉著她往前走,回過身笑道。「你別忘了,我們是逃家的,而且你、我的相公,一個有很厲害的情報網,一個有很龐大的官家勢力。如果我們繼續走官道,目標就太明顯了,所以必須要改變裝扮繞遠路,走省道……對了,說到改變裝扮,你說我們女扮男裝好不好?男孩子行走江湖才方便……」
  少婷見她神采奕奕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不像平時給人的那種溫雅嫻靜的感覺,不禁驚訝地看著她。「幽……幽蘭姊姊,你是不是不舒服……怎麼出了蘇州城變得不太一樣,好像比較活潑!」
  谷幽蘭聞言,燦亮地笑道︰「我好高興能聽到這句話!」
         ※        ※         ※
  清晨,蘇州縣令張百宜的府衙裡,楊庭威焦急不停地來回踱著步,顯得又急又怒,昨夜他一回到家,竟發現他的妻子逃家了。他是這麼的愛蘭兒,事事皆呵護著她,為何她竟還這樣對他?楊庭威對妻子的作為實感不解。
  而龍君行則面色陰鬱沈怒的不發一言,只見他支著下巴,另一手緊握成拳又放開,深吸著氣,像在控制自己即將決堤的脾氣,令人不由得為少婷被逮到後的命運擔憂。
  他那陰鷙的樣子,連原本想責問龍家,為何少婷出走還要拐帶他的蘭兒離家的楊威庭,都未敢再對這情緒瀕臨失控的傢伙發難。
  龍君行平時個性一絲不苟,律己甚嚴,任何失控的言行舉止,要出現在他身上,可說是絕無僅有的事。但如今看來他不但崩潰失控,還已至抓狂的地步,張百宜不禁為少婷的處境感到害怕。
  據龍家的僕人說,他們的主人是被人發現綁在房間的床上,不但昏了過去,還衣衫凌亂,捆綁四肢的繩子,是楊庭威到了後,費了一番工夫才解下來的。若真是如此,誰幹出了這種事,已經很明白了,難怪龍君行如此震怒。
  張百宜搖頭歎著,少婷此次實在是人不像話了,莫說龍君行嚴正剛毅的個性,絕不容任何人屈辱,就算是一般男子也難以接受,因為這是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一個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尊心的屈辱。結果少婷不但做了,還對自己的相公胡鬧成這個樣子,龍君行之怒沒人領教得起,他這個乾哥是無能為力了。
  由於等著探消息的衙役回報,龍君行和楊庭威都面色凝重的各陷自己的憤怒中,氣氛顯得緊張又嚴肅。張百宜對這種尷尬的氣氛大感不自然,只得將少婷和幽蘭所留的信拿來看,才不會顯得自己好像無所事事。
  當他拿起谷幽蘭的信,不敢置信地念道:「相公,對不起!」
  一張紙上就寫了這五個大字,他將信的正、反面看了一下後,大笑的朝楊庭威道:
  「嘖、嘖,閣下的夫人可真是言簡意骸,絕不拖泥帶水。這樣看來幽蘭妹子不是對你這個相公無話可說,就是不想再說!」
  楊庭威狠瞪了他一眼,張滑稽今天這張笑臉,他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死胖子,信拿給你看,是要你看看有沒有線索可尋,不是要你對人家的夫妻關係發表言論。尤其現在這種非常時刻,別再跟我開玩笑。要不是知道你天生長著一張白癡似的臉,早就一拳把你打凹了!」
  對這個威脅,張百宜咳了幾聲,努力地將大圓臉上的嘴抿成一條線,別張得太開,免得刺激到一旁那兩個面色沉重的傢伙。畢竟兩個至友有難,他多少要感同身受一下,才有義氣。可是當他拿起少婷的信,攤開一看時,卻轟然的捧腹大笑,完全失控地捶著桌子。
  一旁的楊庭威已黑著一張臉,走過去提起他的衣領當下就想給他一拳,張百宜卻大笑地揚著手中的信給他看。
  楊庭威火大地將之一把奪來,只見上面寫著:
  (此段為圖標,無法以OCR做出,請大家自行猜測)
  當他定睛一看後,也馬上和張百宜爆笑如雷的一起捶著桌子大笑,但是下一刻就見他的手肘用力頂向張百宜的肚子,沒好氣地道:「跟你說非常時刻,別跟我開玩笑,態度擺正經一點。」
  張百宜摸摸胖胖的肚子,無辜地喃喃道:「這也怪我,又沒人逼你笑。」
  而坐在一旁的龍君行,始終冷眼旁觀。要不是為了等探消息的人回來,他實在不想理會這兩名瘋子。
  楊庭威將這封信拿到龍君行眼前晃著道:「喂,春風少年兄,你娘子這封信的意思,你總該明白吧!」
  龍君行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那封信沒什麼意思,只是一些罵我的話。」
  「罵你的話?」楊庭威、張百宜好奇地看著這封信,不解地問道:「蛇、老鼠、房子、一個X,還畫了一根好像斷掉的繩子,是什麼意思呀?」
  龍君行用著他那淡漠的低冷音調說:「意思就是她恨我、討厭我,現在離家了,自願被我休妻。」
  「你怎麼知道?」他們兩人訝異地同聲問道。
  「因為她恨蛇、討厭老鼠,房子代表離家,斷掉的繩子表示夫妻情分斷。」只要想到她昨夜幹的事,和離家都留這麼幼稚的信,他就恨恨地切齒道。
  「真不愧是不可思議的結合,連溝通都用這種匪夷所思的方法!」張百宜充滿驚訝的佩服。
  連向來不服輸的楊庭威,也甘拜下風道:「能寫這樣的信固然不簡單,能看得懂就更厲害了。真是有奇端的老婆,就有詭異的丈夫!」
  無視那明褒暗損的刻薄話,他冷然道:「如果你每年都會收到這樣的信,你就會明白解讀這樣的信不算什麼!」
  「每年都收到,這就是說……」張百宜突然又嗤的一聲,笑不可抑地搭住楊庭威的肩道:「這就是說有名的少年欽差、我們的春風少年兄,每年都被自己妻子罵他是條蛇和老鼠,搞不好連烏龜都罵過了!」
  想到烏龜的模樣,楊庭威再度捧腹大笑地拍著張百宜的肩,表示認同。
  「這兩封信一比,你有沒有平衡多了——」
  「當然,蘭兒比那瘋丫頭——」講到這楊庭威再度把手肘往他肚子頂去,火大地道:「去,跟你說非常時候,不要開玩笑了,聽不懂是不是!」
  張百宜摸著那二度受傷的肥肚,咕噥地抱怨道:「自己那麼容易賣笑,還怪別人!」
  此時一個衙差慌忙進來,行禮道:「啟稟大人,已查得昨夜城門關時,有個老翁載了兩個女孩出城,現已確定是楊少夫人和龍少夫人。」
  「有查出她們往哪個方向去嗎?」張百宜問道。
  「尚未查出,只知道龍少夫人她們在蘇州城外、東面二十里處下車。」
  「東面二十里處?」張百宜看同能君行和楊庭威,見他們並無疑問,便揮手示意要來人退下去。
  「你現在想怎麼著手?」楊庭威問龍君行。
  「我看她們多半離不開江南一帶,我會動用官家力量,你動用民間力量,我們分成兩路朝省道和官道追查,還有叫你的人注意一點,追查的線索不能只放在兩個女子,少婷有女扮男裝的前科。」龍君行沈吟地道。
  「女扮男裝?我的蘭兒?」楊庭威想到平時溫婉可人的蘭兒,此次所表現的個性完全出乎地想像之外,一封信可以有千言萬語,而她卻只寫了五個字;為什麼?蘭兒想告訴他什麼嗎?
  「扮男裝,少婷妹我是看過,不知幽蘭妹子扮起來如何?」張百宜搓著他那圓鼓鼓的肚子,一副悠閒又有趣似的道。
  楊庭威見他這腦滿腸肥的無事樣,心中有怒,直接走過去捏住他兩邊多肉的臉頰,左右開弓地拉開,冷笑地咬牙道:「我很想看你的臉被拉寬成扁的樣子,你說是往兩邊拉開好,還是上下好?」
  「『偶』……想,我還是『揍』到……旁邊,喝茶……」在雙頰受敵下,張百宜說著漏風的音。
  楊庭威放手後,張百宜搓搓兩邊的臉頰,決定晚餐要再多吃五碗飯,彌補今天所受的「驚嚇」。
  唉,為什麼大家都不尊重一下,他這身肉養成不易?
  「喂,你去哪?」楊庭威叫住往外走的龍君行。
  「去抓我那逃家的妻子了,如果你對跟那個圓胖子玩比較有興趣,那就繼續吧!」龍君行說完人也消失在門口。
  「好,夠跩,我們就看誰先逮到人!」楊庭威昂頭挺胸,冷哼的一把搶過張百宜正要端起來喝的茶,咕嚕一口仰頭喝掉,再把杯子放回張百宜手上,朝遠方的天際道:「蘭兒,你竟然以離家來對我說對不起,你太令我傷心了。不論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追到你!」
  看著離去的楊庭威,捧著連口茶都沒喝到的空茶杯,張百宜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不但一大清早被吵醒,還被扁了好幾次,最後連口茶都不留給他!天呀,為什麼大家都要欺負圓圓有福氣的人,嫉妒也別這樣嘛,自己多努力不就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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