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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慕蘭薰]逐愛的日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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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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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1: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逐愛的日子 作者:慕蘭薰

        不愛我,沒關係
        井水愛犯河水
        尋愛,穿梭一千年
        開麥拉!俏冤家
        跳跳心,約會情
        擁你入懷
        不懂癡心不准愛
        一生緣兩世情
        愛你,沒得商量
        情場叛客
        戀愛份子
        輕輕地走來你身影
        愛情信用卡
        蕩漾千鶴情
        俏妞獵愛記
        只為你多情
        我是真的付出我的愛
        愛在好萊塢
        那一場化妝舞會
        逐愛的日子
        寶貝惡魔
        再生奇緣交錯情
        狂愛年少時
        愛的捕手
        心的港灣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12-28 03:0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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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1:54 |只看該作者
閒坐春蔭讀豆蔻


  「娉娉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每當阡陌提起筆來,將一部部台灣純情女作家的作品推薦給讀者,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唐代杜牧的這兩句詩。花信年華、青春歲月,把人生一段最美好的時光比擬為春天,真是再恰當不過了;韶光易逝,綠水長新,阡陌衷心期望這套「豆蔻系列」中的每一部作品,都能化作一縷駘蕩、和煦的春風,將真愛與真情的種子撒向每一個多夢少女的心懷……

  本輯向大家推薦的幾部作品大都出自萬盛新人之手,其共同的特點是在題材的選擇和情節的構思上,都較前幾輯有較大的開拓。細膩的心理刻畫,明快的語言風格,以及峰迴路轉、奇趣橫生的情節發展,常常會帶給讀者耳目一新的感覺。

  未婚夫的意外身亡,令27歲的來以晨悲傷欲絕。她從台北飛到意大利的羅馬度假,意在化解愁腸。在下榻的賓館舉辦的一次化裝舞會上,由於侍者陰差陽錯放錯了道具,致令來以晨巧遇美國紅歌星馬克·亞當斯。兩人雖萍水相逢,卻因春風一度,相互播下愛的種子。然而強烈的自尊心又使二人難以立即結成姻緣。在經過一系列恩怨愛恨交織的悲喜劇後,有情人終成眷屬。俞芃的《那一場化裝舞會》講述的是一個假面下的愛情故事。其實,人生何嘗不是一場化裝舞會,只有那些勇於剝離假面、摒棄偽裝的人,才能尋覓到真正的感情歸宿……

  無獨有偶,路沂蓁的新作《愛在好萊塢》搬演的也是一幕異國相戀的傳奇。好萊塢名導演藍斯的新片《殺機》還在製作中,片場就接二連三發生意外事件,甚至女主角、名模特李諾薇的生命也受到威脅。情急之下,諾蔽電邀遠在台北的好友桑盼柔來美,助她解開謎團。不料桑盼柔一下飛機,便捲入殺機四伏的是非漩渦,而大導演藍斯也似乎對這個台灣來的小女孩一見鍾情……任性純真的桑盼柔為藍斯的風度和魅力深深吸引,卻無法忍受他近於專制的溺愛和呵護。在這對歡喜冤家的情怨糾葛中,撲朔迷離的疑案也一步步走向高潮,最終,幕後隱藏的壞人落入法網,桑盼柔和藍斯也在協力破案的過程中化解了誤會,走到了一起……在這個故事中,案件的進展只是連綴情節推衍的明線,真正打動讀者的還是男女主人公鮮明的個性撞擊出的點點情愛火花……

  在念黎的《寶貝惡魔》中,愛情的形象不是可愛的小丘比特,而是一個以惡作劇折磨他人為樂的小魔女。自小受爺爺寵愛的齊寶兒在將父母兄姐折磨得哭笑不得之後,又主動出擊,去整治哥哥的朋友宋爾颺。誰知這一次她可是自作自受,掉進了愛情的陷阱。她終於品嚐到了感情的折磨是什麼滋味,她舉起白旗,向愛情投降。齊寶兒一反純情小說女主角的形象模式,不是那種溫柔似水的小家碧玉,而是一個火辣辣的小蠻女。她折磨人的各種手段,即刁鑽又惹人憐愛,嘻笑怒罵,活潑頑皮,展示了年輕女性的現代風采。

  尹翔翎是一位很有前途的新人,她的作品《只為你多情》內容並沒有太多的新奇之處,但那流暢清新的文采,巧妙自然的穿插,會讓你感受到她的實力。在一次大學生山地服務團的活動中,出身豪門的貴公子方維揚與美麗多情的少女章青一見傾心。但維揚的父親——方氏集團的老闆方仲棋卻不能容忍自己的兒子愛上一個平民的女孩,他親自出馬,迫使章青黯然離去,而此時她已懷有方氏的骨血……當方仲棋得知真相,決定接納章青為方家正式的兒媳時,一場意外的飛機失事又造成了難以挽回的遺憾。命運的無常使一對有情人相隔咫尺,卻分別承受著感情的熬煎……他們最終能否破鏡重圓,讀者只有到書中尋找答案了。

  熱心的飛揚把自己的「死黨」城仲摩介紹到小阿姨卓少筠家當「保姆」,不料仲摩竟和比他年長八歲的少筠傾心相戀,在世俗的偏見面前,他們的愛情經受著嚴峻的考驗……慕蘭薰《逐愛的日子》可以稱得上是本輯的壓卷之作,作者的筆觸並沒有局限在男歡女愛的狹小的二人世界,而是把戀愛中的男女放在社會、家庭甚至傳統的大背景下,去展示他們的愛怨悲歡,顯得頗有深度。值得一提的是,書中飛揚、飛舞兄妹的愛情遭遇更加曲折、感人,但作者只是輕輕地一筆帶過,有心的讀者可以自己演繹成篇,肯定也會是一部精采紛呈的佳作!

  這一輯的梗概大致就是這樣,讀者如果覺得不夠過癮,就請趕快翻過這一頁,把饒舌的阡陌、乏味的阡陌拋到一邊,靜靜地、細細地從第一行、第一字讀起吧。

  最後,阡陌還要告訴大家的是:「豆蔻系列」的第七輯已在加緊製作中,很快就會和讀者見面,請不要著急,耐心等待噢!

                          阡 陌

                         96年春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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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12-28 03:02:1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原來也不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直到它變成了我週遭的一個真實的故事。

  老夫少妻在台灣及國外十分平常,但妻大於夫則屬少數;而我的朋友城仲摩就娶了一個整整大他八歲的女人,這件事在我們這群同學之中流傳了很久。事情發生在80年代,那年,我們才二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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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0-12-28 03:02:54 |只看該作者
1


  說起和城仲摩的相識,其實也是巧遇。就在學校開學的第一天,我騎著那輛新買的野狼125到學校,當我正在停車的時候,有一個人從背後拍我的肩。

  「同學,跟你借一百塊!」

  我看著那個人,口嚼著口香糖,穿著一件緊身黑色背心和一條洗得幾乎破了的牛仔褲,蓬頭垢面、頭髮散亂披肩,但卻說著一口流利的國語。我以為他是出來混的,二話不說,便掏出一百塊給他,只希望能花錢消災。

  等我給了他錢,逕自停好車後,卻發現他竟然還在旁邊等我。我心想,這下子完了,準是被釘上了!

  所謂的「被釘上」,正是指被「勒索」。

  我心裡正惴惴不安時,他開口道:「剛才真謝謝你,坐計程車卻忘了帶錢,幸虧你幫我解了圍。我叫城仲摩,哲學系一年級,你呢?」他倒是挺大方的。

  「我?我叫飛揚,法律系一年級。」我傻傻地回答他。像他外表長得那麼引人注目的,我倒是第一次認識。

  「飛揚,神采飛揚,好名字,也是個特別的姓氏。」我從來都沒有聽過有人用「神采飛揚」四個字來形容我的名字,因為那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形容女孩子,我不喜歡;但是從他口中說出卻如此悅耳順口,意外地沒有讓我感覺不舒服。

  之後,我們就各自回自己的教室了,這就是我第一次和城仲摩認識的情形。之後的好幾天,我都沒再見到他,漸漸地,我也淡忘了這個人。

  直到兩周後的一天早上,憲法課才剛結束,班上的「門神」翁岳聲喊著:「飛揚,外找!」

  對於一個新生而言,會有誰來找我呢?我直覺的反應是直屬學長來找我了。結果我跑出去一看,是他——城仲摩。

  「嗨!又見面了!」他給了我一個有點親切又不太親切的招呼。「喏!這是還你的錢!」

  原來他今天是專程來還那一百元的,就在我將這件事完全淡忘之後。

  我笑著收下,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因此,我用微笑代替了一切。

  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仍舊是黑色緊身衣配上破牛仔褲,不過這一回,他髮型變了,把頭髮梳成一根辮子綁在後面。這一次我才真正仔細看了他,原來他的眉毛那麼濃、眼睛那麼大,嘴巴也不小,再配上一身古銅的膚色,哇塞,酷哥!我羨慕他!

  別以為我這麼說是指自己很醜。錯!大錯特錯!我的同學這麼形容我,說我簡直是潘安再世,由此,你可以想見,我為何會羨慕城仲摩了。潘安?那不是娘娘腔嗎?

  可恨!

  再把話題說回來。俗話說: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也因為那區區的一百塊,為我們的友誼揭開了序幕,也正因為那一百塊,我在往後長長一輩子的日子裡,得稱他一聲「姨父」。

  直到現在,我仍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使我們成為哥倆好。我和他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不僅外型、個性不同,就連生活背景也差了十萬八千里,但這並不影響我們的友誼,在短短數年的大學生涯中,我們共同分享了彼此的喜、怒、哀、樂。

  ※ ※ ※ ※ ※

  「仲摩,你到底在幹嘛!下了課就不見人影!」認識城仲摩到現在快一個月了,我仍是搞不懂他!有時候覺得他很神秘,可是你一問他,他又什麼都告訴你。

  「沒有哇!打工嘛!不然怎麼生活!」

  打工?生長在富裕家庭的我,從來沒有想過打工這檔子事。倒不是我驕縱,而是我老爸認為學生的責任就是把書念好;要工作,以後走上社會有的是時間,不急在這一時半刻。想想,也是挺有道理的。

  「你父母不供應你唸書嗎?」我知道有些人家的父母不准孩子唸書,只希望他們多賺點錢貼補家用。

  「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而我也沒有親戚可以依靠,一切只能靠我自己。」城仲摩聳聳肩。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不過看他的樣子,倒不特別在意。

  「其實這也沒什麼,台灣意外死亡率日益升高,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變成孤兒,我既不是第一個,也不可能是最後一個,這一點我看得很開,所以你也不用在意。」

  對於城仲摩能輕鬆地跟我談關於身世的問題,讓我對他的豁達感到十分佩服,但他的成長過程更令我驚訝。

  等我們彼此更熟稔之後,我發現他竟然和我同年齡,但他的表現及人格的思維似乎又比我成熟許多,原以為他同我一樣是重考生,沒想到卻是——

  「我是以同等學力考進來的,高二那年被學校開除,還好我辦了休學,否則,學校是不會讓我參加聯考的。」

  「開除?為什麼?」長久相處下來,我逐漸地瞭解城仲摩,對於他偶有的怪異行為、想法也較能接受,但這些,應該還不至於弄到被學校開除吧?

  「說到這個,淵源就很長了,你真的要聽?」他問我。

  我認真地點頭,於是他開始細說從前。

  城仲摩兩歲時,父母雙雙死於一次空難,而身在其中的他卻僥倖存活下來,因無任何親人,因此被送往彰化的某一家育幼院。從小在育幼院長大的他受到院長的許多關愛,因而引起其他小朋友的不滿,於是大家合力排擠他。起初,他逆來順受,但小朋友的行為愈來愈過分,他實在忍受不了,就開始和其他人打架了。

  事情很快傳到院長耳裡,由於院內孩童怨聲四起,院長迫於無奈,將他轉到其他鄰近的育幼院。

  很快地,城仲摩到了就學的年齡,因為天生聰慧,國小念到五年級就直跳國一;也許是樹大招風,他上了國中之後,討厭他的人愈來愈多,不少人也因為他個子小、年紀小而欺負他,由於在學校得不到同學的喜愛,他開始轉往校外發展。他加入了幫派,專門做偷竊的勾當。據城仲摩說,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碰到一個可以難倒他的鎖,他常笑自己,要是以後找不到工作,至少還可以做個鎖匠。

  混幫派的一年中,他因為忽略了學業而被留級了。之所以會有這個結果,也許是他潛意識中刻意造成的,畢竟跳級生在一般學校中是極少見的。

  回想起混幫派的生活,城仲摩說,那是一段叫人既快樂又痛苦的回憶!怎麼說呢?初人幫派的他就像初入社會一般,對幫派充滿了幻想,以為在裡面就可以像科學小飛俠一樣對抗壞人,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才是人人口中的壞人;但一進黑社會就像陷入泥沼一般,愈是掙扎愈是陷得快、陷得深。還好當時他生命中出現了一位貴人,代課級任老師——孫老師將他從火坑中救出,並教導他做人的道理,同時還鼓勵他好好唸書。

  他果然不負孫老師重望,努力讀書,功課直追同年級的學弟學妹。現在的他,歷練過像黑社會那樣的團體之後,再回到學校,他反而覺得生活單純了許多。換句話說,他覺得自己成熟了,已經不會再去在意旁人的眼光。

  一如以往,他國中只念到二年級就以同等學力考上高中,並且接受了孫紹祖老師的建議到北部考高中,沒想到竟也一舉考上了建中。

  上了高中以後的城仲摩,身體發育得特別快,才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就從一百五十七公分長到一百七十三公分,再加上他酷愛籃球,天天鍛煉下來的結果,把身材練得十分健美碩壯。

  據他自己說,當時有女學生為了想一睹他的風采而天天到校門口等他。然而,他當時並沒有心思交女朋友。儘管他不想理會那些女孩,但總還是有不死心的人想繼續嘗試。就這樣,城仲摩在校內校外得了一個封號——「花蝴蝶」。

  「其實我到現在還想不透他們為什麼這麼叫我,又不是我去招惹她們的!」城仲摩為自己辯解。

  而生活也就這麼過去了,直到有一天,他被叫到校長室。

  「你還不承認!」二年級三班的班主任翁家祥是城仲摩的級任老師,他在校長的面前要城仲庫承認。

  承認什麼?原來某一女中的學生家長跑來學校抗議說,城仲摩把他女兒的肚子搞大了。

  「你到底有沒有?」我也很想知道。

  「有你個頭啦!」他用右手打我的頭。

  結果當然是沒有,他告訴老師和校長。

  「你如果沒有做,人家何必賴在你身上?」校長頗嚴厲地說著。

  「我說沒有就沒有,搞不好是有人看我不順眼,想陷害我!」他回校長。

  因為這件事,城仲摩和校長「溝通」了幾句,沒想到卻被視為侮辱師長,就這樣,他被開除了。

  「還好我趁校長還沒公佈前先辦休學,要不然,不被他們整死才怪!」

  休學後的城仲摩申請提前入伍服役,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快沒錢了,二方面是希望自己能重新來過。

  「所以說,你現在已經當完兵,只要畢業,你就能馬上到社會上奮鬥。」我興奮地問。

  「嗯!大概是你說的那樣吧!」

  他隨意的口氣澆熄了我的興奮與熱情。

  「難道你不高興不必因當兵而造成和社會脫節?」

  「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走入社會是早晚的事,況且,當兵不一定就會和社會脫節,只看你用什麼角度去看它,人長大了,得漸漸學會用不同的角度、眼光去衡量事物,對於你不曾接觸過的事物,千萬不要人云亦云,這樣會很容易造成判斷錯誤。」

  別看城仲摩穿著隨便,說起話來可不隨便。

  也就因為如此,他成為我學習的對象。

  ※ ※ ※ ※ ※

  一年很快就過去了,轉眼間,我們升上大二。

  經過一年的相交,我們更彼此瞭解,同時,城仲摩的工作也換了。

  「什麼!你要我去當保姆?你講錯了吧?我記得當初你跟我說的是家教。」城仲摩對我吹鬍子瞪眼睛的。

  「這個——」我快速地在腦中想了一個解釋。「是家教,也是保姆,晚上陪他唸書,假日陪他玩耍。」

  「假日?還有假日?飛揚,你到底在搞什麼鬼,給我介紹這種工作!」

  其實要城仲摩到我小阿姨家照顧她兒子是我的主意,因為少筠阿姨本來要找我去替她看孩子,可是她兒子邵昕磊實在太皮了,我只好把這燙手山芋丟給毫不知情的城仲摩。另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我老妹飛舞,自從見過幾次我的好兄弟後,我這老妹就對他非常迷戀,希望我這個做哥哥的能夠幫幫她。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當然有義務幫這個忙。

  「我知道剛開始你可能會不習慣,反正你以前假日也在工作,現在不過是換個地點和對象,不會有問題的啦!而且只要我小阿姨在家,你就可以不用去,錢還是照領,這有什麼不好!安啦!怕我小表弟吃了你呀!」

  我想用話來刺激他,雖然從來沒有成功過。城仲摩可是我在同年齡朋友中見過的最成熟、最理性的人。

  「怕?我會怕一個孩子!去就去,誰怕誰!」

  難得他也會中我的計!也許這就是所謂「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吧!我心裡樂得很。

  然而,故事也就是從這裡開始登場的,而現在我要暫時退居到幕後,當然,必要的時候,我會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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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3:2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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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開學,學校課業還不是頂重的時候,城仲摩依約來到逸仙路旁的大廈,開始他「保姆」的生涯。

  「先生找哪一家?」這棟大廈管理員十分盡忠職守,對於面孔生疏的人,一定把關到底。

  「您好,我找十五樓B座的邵太太,麻煩您幫忙通知一下。」

  開學後的城仲摩經過飛揚的規勸,已把那性格的小辮子剪了,利落的短髮讓他看起來朝氣十足。

  確定有城仲摩要找的人後,管理員便將他放行。按照管理員的指示,城仲摩繞過中庭右側的小花園後找到電梯,按下第十五層樓的數字鍵,電梯便緩緩爬升。城仲摩背對電梯門,面向透明玻璃,看著眼中原先偌大的中庭慢慢變小。他想,要在台北買一間這樣的房子一定很貴吧!

  亭台、樓閣、花園、假山,處處顯示出這整座大廈的身價。就連電梯內的緊急按鈕周邊都是鑲金的。城仲摩感歎世間的不公平、社會的貧富不均。同樣身為人,有人出門乘坐豪華轎車、吃滿漢全席,有人卻坐11路公車,吃著饅頭配水的日子。

  怪了!他想,今天的思想怎麼如此多愁善感!算了,還是把這惱人的情緒暫丟一旁,先面對即將來到的問題。

  保姆!Baby-sitter!他笑自己。

  電梯在十五樓「噹」地一聲,就打開了。出了電梯,城仲摩很快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他按一下電鈴,不久就看見一名女子來開門。

  女子頭髮在後高挽成髻,鼻樑上掛著一副銀邊的眼鏡,身著一套寶藍色的套裝,淡淡的口紅輕附在唇上,沒有眼影、沒有腮紅、沒有耳環,沒有任何一點首飾在她身上,看起來很清爽、大方。

  「你一定是城同學了,飛揚常跟我提起你,不過你本人比他形容的還好看。」

  城仲摩被她邀入室內,他確定這女子就是飛揚口中的小阿姨。

  「謝謝!」對女人或女孩,城仲摩向來話不多。

  「我不知道飛揚跟你提了多少,不過,我想在你接受工作之前彼此先說清楚,這樣比較好辦事。」

  城仲摩欣賞她的開門見山。

  「我兒子今年八歲,上小學二年級,我因為工作的關係,所以要請人來家裡陪他,之前我請了好幾個傭人兼保姆在家,但是都被我兒子氣跑了,所以我才想找個男性保姆,看有沒有辦法治治他。至於你工作的時間從下午五點半到晚上十點,禮拜六、日也是如此,如果你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可以提出來。至於薪水,一個小時六十元,你覺得怎樣?」

  城仲摩沒見過有母親這樣說自己兒子的,他不懂這做母親的心裡在想什麼。對他而言,只要有錢賺就好。

  「很好,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邵昕磊,我叫他出來跟你認識認識。」卓少筠,也就是飛揚的小阿姨,往左側走道喊著:「小磊,出來!」

  不一會兒,走道右側第一間的房間打開了,走出一個全身黑的小孩子,怎麼說全身黑呢?只因小孩穿了一套黑色休閒服,加上黑頭髮、黑襪子,和黑皮膚。

  如果城仲摩不是事先知道邵昕磊八歲,以他瘦小的身形看來倒像五、六歲。

  「小磊,叫城哥哥,他是飛揚哥哥的同學。」卓少筠將邵昕磊拉到自己身邊。

  城仲摩瞧著他,在他眼中讀出一股頑皮、一股倔強。

  「城哥哥好!」邵昕磊安分地叫著。

  城仲摩笑著,他知道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好,小磊!」

  「好了,小磊,媽現在要去報社上班,你在家要乖乖聽城哥哥的話,知道嗎?」卓少筠摸摸邵昕磊的頭,轉而對城仲摩說:「麻煩你了!」

  原來卓少筠在報社當編輯,所以工作時間和一般人不太一樣。送走了卓少筠,老太太仲摩再回到客廳,邵昕磊還坐在客廳一動也不動。城仲摩也坐下了,不過他沒看邵昕磊,反倒徹底看了一遍這個家的全貌。結論只有四個字:簡單、大方,一如卓少筠。城仲摩開始欣賞這個女人了。

  當他的思緒再回到邵昕磊身上時,城仲摩想到自己的童年幾乎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他羨慕現在的小孩子命好,父母還替他們請家教、保姆什麼的。他看著他,不知道要從哪裡著手。

  「功課做完了嗎?」他不想這麼問,他知道小孩子最討厭別人念叨他,而且就算功課沒做完也無所謂,少寫一天功課不會影響他人格發展,更何況台灣小學生的回家功課已經夠多了,偶爾讓他罷寫也無妨。於是,他決定——

  「我們出去玩吧!」

  「什麼呀?我媽叫你來教我唸書,不是帶我出去玩的!」邵昕磊內心雖然高興,但不免想掙扎一下,更何況他的道具都在家,如果出去,就整不到城仲摩了。

  「這樣啊!」城仲摩假裝在思考。「那麼,你功課做完了沒?」

  邵昕磊點點頭。

  「有沒有不會的?」

  邵昕磊搖搖頭。

  「既然你功課都做完了,也沒有什麼問題,那是不是就可以出去玩了?」

  邵昕磊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這又是為什麼?」城仲摩不死心,非要帶他出去。

  「如果老媽知道,她一定會不高興!」邵昕磊雖然頑皮,但也很孝順。

  「那——好吧!」城仲摩故意把話拉得很長,然後再配上失望的表情。

  「可是——」邵昕磊果然如他所想的,開始心動。小孩子嘛!哪個不貪玩呢?「如果——媽媽不知道的話……」雖然愛玩,邵昕磊說得很心虛。

  「好啦!我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你媽生氣的話,我來跟她說,這總行了吧!」

  在城仲摩的一番說辭下,邵昕磊終於還是被打動了。

  城仲摩帶他到附近的路邊攤先吃些東西填飽肚子,隨即帶他到民權東路上的一家保齡球館。

  「以前打過沒有?」城仲摩看著邵昕磊瘦小的身軀拿著八磅的球,似乎有點過重。

  「沒有。」邵昕磊從未接觸過這類球類運動,正確的說,除了在學校玩躲進球外,他沒接觸過其他球類。

  「沒關係,現在我教你,很容易學會的。首先,站成這個姿勢。」城仲摩在球道上站直,腳成「丁」字,有點像模特兒的站姿。「左手的拇指、中指、無名指插進洞內,然後向前慢步,身體也跟著下墜,在丟出球的時候,把身體壓到最低,同時手要伸直,手掌順勢將球推出去。」城仲摩發現邵昕磊和他一樣都是左撇子,所以教他也比教使用右手的人更容易。

  在城仲摩的教導下,邵昕磊也有模有樣地站在球道上打球。

  「很好,就是這樣!」

  城仲摩不斷地鼓勵邵昕磊,一局下來,邵昕磊的姿勢已經練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力道,但這需要長時期的訓練,況且,一個八歲孩童能使出的力氣畢竟是有限。

  一局十球下來,邵昕磊的力量也相對用了不少,城仲摩決定玩到此為止,雖然邵昕磊頗為失望,但城仲摩向他保證,下次一定再帶他來玩。

  步出保齡球館已是九點了。

  「你媽快下班了,我們回去吧!」城仲摩心裡盤算好了時間,但是他沒想到回到家卻早有人在等著他了。

  「媽咪,你回來啦!」邵昕磊沒想到母親今天提早下班,對於自己出去玩的事他有些心虛,下意識地往城仲摩後面躲。

  在報社辦公的卓少筠,一想到今天的保姆是第一天上班便特別擔心,她趕忙辦完事,向總編輯請了兩小時假回家,沒想到家裡一個人也沒有,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打電話給飛揚,沒想到連他也不在家,恐懼一度如浪潮般毫不留情地向她襲擊。

  「小磊,回房間去!」卓少筠對待孩子一向採取開明態度,但此刻的她被焦慮、等待沖昏了頭,強壓住心中因憂心而轉換成的怒火。

  畏於母親的忿怒,邵昕磊小跑步走回房,他甚至連城仲摩也不敢再多看一眼。

  從一進來到現在都沒開過口的城仲摩,看到了卓少筠因擔憂孩子而產生的怒氣,他可以瞭解,他也願意道歉,畢竟是他的不是。

  「邵太太,我很抱歉,如果我知道你會提早下班,我一定會早點帶小磊回來。」

  「如果你知道我會提早下班,一定會早點帶小磊回來?」卓少筠難以置信地重複城仲摩的話。「城同學,我想請問你,今晚你們去了哪裡?」卓少筠忍住氣,希望自己不要錯判好人。

  「我帶他去打保齡球!」城仲摩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知道自己的話會引起軒然大波。

  「保齡球?你帶我兒子到那種地方?」卓少筠不敢相信。

  「那種地方?邵太太,我想你誤會了,現在打保齡球是一種時尚,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不用你來告訴我打保齡球是種時尚,如果我兒子要去,我會自己帶他去,用不著你費心,你的工作只負責照顧我兒子!」卓少筠的口氣有點僵硬。

  城仲摩無法把眼前的卓少筠和下午的卓少筠聯想在一起,下午的她儼然一副職業婦女的利落,說話果決、理性;現在的她換下套裝,穿上休閒服,頭髮散亂在肩上,看起來有一點失控,但卻更有吸引力,即使在忿怒的情況下,城仲摩仍然覺得她很美,美得很野。

  「我想你可能不太適合這份工作。喏!這裡是今天的薪水。」卓少筠遞出一個紙袋在桌上。

  「卓小姐——」城仲摩突然發現不能再稱呼她「邵太太」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邵太太!」

  卓少筠糾正他。

  「你已經離婚了,不是嗎?」城仲摩看著卓少筠,眼神堅定。

  卓少筠被他盯得不知所措,她覺得城仲摩的眼神好嚇人。

  「卓小姐,我可以體會得出你一個人帶孩子的辛苦,但只憑你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我知道你是個好母親,但那不足以表示你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他頓了會兒,又繼續說:「帶小磊出去沒有事先告知你,那是我的錯,但罪不至死吧?更何況,你並沒有叫我別帶他出去,小磊才八歲,但他已經面臨了單親家庭的生活,不讓他到外面去學習新的事物、新的觀念,你叫他只要天天在家做好功課等你回來嗎?你這樣不是在幫他,反而是在害他!」城仲摩盡可能地告訴卓少筠他的感覺,畢竟他也曾經走過這段路。

  但他的好心規勸在卓少筠聽來卻像是在譏諷。

  「你說我在害他?你懂什麼?難道我願意讓他過單親生活?讓他每天晚上一個人在家?讓他變成孤單的孩子?你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態來跟我講話!」卓少筠十分生氣,她不懂為什麼這個社會在離了婚的女人身上都印上不好的烙印。離婚是雙方面的事,為什麼被責怪的到頭來還是女人?她生氣地用鄙夷的眼光看城仲摩。

  「好!好!好!算我不對,好不好?請你不要動怒,待會兒也請你不要責怪小磊,是我執意要帶他出去的。既然你回來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來,拜拜!」

  難怪孔夫子說: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城仲摩不給卓少筠有拒絕的機會,逕自拿起原先放在沙發上的背包,向她揮揮手,轉身離去。

  怒氣未消的卓少筠錯愕地看著城仲摩輕易地從她身邊離去,她覺得自己被這年輕小伙子擺了一道。

  怎麼會這樣?

  ※ ※ ※ ※ ※

  接連好幾天,城仲摩很安分地留在大廈內,怕再引起一場無謂的軒然大波。

  至於邵昕磊,城仲摩不確定卓少筠和他說過什麼話,他變得安靜了許多。城仲摩原想找他聊聊,但隨即作罷。他想,卓少等效都視他為洪水猛獸,他又何須多此一舉!

  他隨手翻著昨天從重慶南路買回來的書——

  梭羅的《湖濱散記》。

  他買這本書的理由很簡單,只因他在書中讀到這麼一段——

  我走向林野,是因為我希望能從容不迫地過活,只要對付生活所必需的最基本要素……

  我離開林野,就跟我到林野去,具有同樣充足的理由。我覺得我可過的生活有好幾種,不必為這一種隱居生活多花時間。

  驚人的是,我們很容易糊里糊塗地習慣了一種生活,給自己踏出一條一定的軌跡。我在那裡還沒住上一個禮拜,我的腳已經從門口到池邊踩出一條小徑了……

  由此看來,世問的公路是何等的陳舊和污濁,傳統和習俗形成了何等深深的車轍了!

  單憑著喜歡這數行字的衝動,他買下了它。

  當他沉浸於梭羅的文辭之中時,他感覺有個東西在扯動他的衣領。

  他轉身一看,是邵昕磊,他的小手正牽動著城仲摩。

  「怎麼啦?」

  對於主動向他示好的邵昕磊,城仲摩感到好奇。他看過邵昕磊的在校成績,好得不須要有人教導,那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他背叛母親的教誨?這個答案沒有讓他等太久。

  「我肚子痛!」

  城仲摩這才注意到,他的小臉露出慘白的顏色,嘴唇也不再紅潤,但是卻沒有很痛苦的表情,顯然地,對於這種疼痛,他已不是第一次了。

  城仲摩不做二想,立刻拿起鑰匙,抱著他,到了最近的忠孝醫院急診室。

  醫生表示邵昕磊得了盲腸炎,必須立刻開刀,不過要有家屬同意才行。城仲摩立刻通知正在上班的卓少筠,她隨即在十分鐘內趕到醫院。

  手術進行得很快、很順利,不到一個鐘頭就結束了。回到家裡,卓少筠才整個人放鬆了。

  「別緊張,這小手術幾乎每個人都會碰到!」

  城仲摩把邵昕磊安置在房間後,又到廚房倒了杯水給卓少筠。

  卓少筠顫抖著手接了過來,體內的恐懼一時之間還是沒有辦法抑止。

  「我好害怕,他從來就沒生過什麼重病。真的,我怕死了,我以為我會失去他。天哪!還好有你在家,不然小磊一個人痛苦的時候,連我這個做媽的也不能在他身旁。」

  「別這麼自責,你只賦予他生命的權利,其它一切就不是你所能掌控的,況且我剛才也說過了,這是很平常的事,別把它看得大嚴重。」

  慌亂中的卓少筠顯得更無助了,由今天這整件事看來,城仲摩處理得很好,她已不再將他視為一個普通大學生,而是一個男人。

  她倚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心裡確確實實地安定了下來。聽著城仲摩渾厚的聲音自胸腔傳出,她才真正感覺到,女人實在需要有個肩膀可依靠,有個臂彎可停泊。

  「對不起,今天,你的肩膀請借我用用!」隨著城仲摩心跳的脈動,她的情緒也漸趨於緩和。

  城仲摩沒說什麼,只是左手攬著她的肩,輕輕地安撫著她。

  淡淡的紫羅蘭花香飄進城仲摩鼻裡,身旁的卓少筠看起來是那麼疲憊,纖嫩細滑的手臂在城仲摩粗糙的手掌下更顯光滑。

  這是多嬌嫩的肌膚啊!他暗忖。

  潔白的肌膚讓人感覺不出那是一個生過孩子,且年齡二十八歲的女人該有的。城仲摩想著。

  他又想到同班女同學中,能像卓少筠一樣擁有這彈指可破的肌膚者,幾乎沒有,大多數都有青春痘在臉上。

  卓少筠睡著了,頭從他肩上滑到胸前,即使是這樣不舒服的姿勢她也沒動,可見得她真是累壞了。

  城仲摩把她抱回房間,未在她房裡逗留就出來了。

  折騰了一晚上,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了,他其實可以回去的,但他沒有走,他決定守在這裡當他們今晚的守護神。

  他二度翻開梭羅的《湖濱散記》,很快地他又融入其中,但這次沒有人再打擾他。

  ※ ※ ※ ※ ※

  自從發生邵昕磊盲腸炎事件後,卓少筠對城仲摩的印象徹底改觀了,她不再限制邵昕磊的行動,對城仲摩的態度更是大幅度的扭轉。

  「仲摩,才一個月沒見,怎麼人好像變胖了?」其實他的身材一點沒變,但飛揚總愛調侃他。

  「有嗎?大概是生活太安逸了吧!對了!最近在忙什麼?怎麼很少看到你?」城仲摩不懷好意地看著飛揚,臉上的笑容讓人覺得有點「邪」。

  「沒什麼,還不就迎新嗎?你知道的嘛!」飛揚避開他的眼神。

  「是嗎?」他用那種不以為然的表情看著飛揚。

  「好吧!我告訴你,我正在追一個中文系的女孩。白薇,你聽說過嗎?學校的游泳隊,中文系的才女,還是期刊的主筆。」飛揚向他炫耀著,好像良己已經追上她了。

  不料,城仲摩卻搖搖頭。

  「什麼?你竟然沒聽說過?算了,你要是聽說過我才真該驚訝!這樣吧!改天我介紹你們認識。」

  飛揚瀟灑地說著,但心裡深怕白薇會喜歡上城仲摩,這不是不可能的,至少想透過飛揚來認識城仲摩的女人太多了,只是他無心於此,否則,飛揚相信,沒有一個女人能逃離他的手掌。

  城仲摩跟飛揚擺擺手,說他沒有興趣。不一會兒,他告訴飛揚,說他要去上課了。

  「你下午不是都沒課了嗎?」飛揚叫住他問。

  「我去聽學長的課,數理哲學,聽說頂難的。要不要一道去?」

  他熱心地邀飛揚,飛揚搖搖頭,哲學已經夠教他受的了,現在再加上「數理」二字,他想他是瘋了才會去旁聽。

  飛揚很佩服城仲摩,永遠都是那麼有活力,求知對他來說是件快樂的事,反觀自己,卻正好相反。

  踏上斜坡,飛揚準備往圖書館去,準備他的期中報告。

  「飛揚!」

  遠處,他聽見有人在叫他,是白薇。飛揚很高興地朝她走去。

  「白薇,沒課啊!」

  「是啊!你呢?很忙吧!聽說你們系的課都很重?」

  聽到她如此關心自己,飛揚很高興,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剛才那個是你同學啊,我覺得好眼熟!」白薇突然插進來這一句,雖然很奇怪,但飛揚還是照實回答:

  「他是我的死黨,城仲摩。怎麼,你認識?」

  其實到現在,飛揚仍然不清楚城仲摩為什麼會那麼紅!他從不參加校內社團,甚至連班上活動他都不參加。據飛揚所知,他不是在教室上課,就是在小阿姨家工作,另外一個地方則是「央圖」——中央圖書館。

  因此,飛揚找不出他出名的原因。不過自己並不嫉妒他,甚至,他還以有城仲摩這個好友為榮。

  「城仲摩?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台灣省高中組作文比賽第一名的城仲摩。我還記得那年的題目是《謙受益,滿招損》。」

  白薇興奮地告訴飛揚,原來那一年的比賽她也參加了,當年她才高二,作品只得了佳作。聽她這麼一說,飛揚對城仲摩的佩服又加深一層了。

  難怪他受人注目,原來他散發出來的氣息就叫人為之讚歎。這便是城仲摩的魅力所在。

  ※ ※ ※ ※ ※

  星期天,城仲摩原本要去卓少筠家,臨出門前才接到卓少筠的一通電話,要他不用去了,她放特休。

  如此,城仲摩才能悠閒地待在家中。其實,說閒也不閒,因為他平常經常投稿到報社,有時是新詩,有時是篇小品文,因此,今天對他來說是爬格子再好不過的日子;當然也順便賺些生活費。

  在他簡陋的四方室中,沒有所謂的書桌和床。四塊榻榻米剛好佔滿了整個房間,再沒有多餘的空間了,因此,他的一切活動就都在這四個榻榻米上。

  而在中央有一個矮桌,這平時是他看書、寫作的地方,偶爾也充當飯桌,除此之外,在房間四周佈滿了教科書,從小學到大學的書,一應俱全,他收拾得很整齊。

  至於平常看的閒書,則少得可憐,偶爾存了一筆錢他才可能奢侈地買一、兩本,大部分的書,他都是在圖書館看完的。

  因此,圖書館可以說是他第二個家。一度,在他高中時代,他把建中的藏書都閱讀完了,這件事還曾經轟動一時。所以,對他來說,各大小圖書館都可算是他個人的書櫃。

  門鈴響了,外面的人吼著,說是找他的。

  「哇!難得,星期天沒出去玩!怎麼知道我在家?」會來找城仲摩的,數也數得出來。

  「我打電話到小阿姨家才知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一個人在家多無聊!走,帶你去個地方。」飛揚興奮地拉著他。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先賣個關子。

  載著他,飛揚騎著他的「野狼」,順忠孝東路而行,他帶城仲摩到國父紀念館。

  「帶我來這兒?」他眉毛挑高。

  「少囉嗦!我知道你天天來這兒,但今天不一樣!」

  的確不一樣,今天完全是拜老妹飛舞之托,把城仲摩哄騙到這裡,順便讓他見見白薇,因為白薇一直嚷著要見他,飛揚不忍見她失望才答應。

  「這是我老妹飛舞,你見過的。她,則是我跟你提過的白薇。」

  城仲摩禮貌性地向她們打聲招呼。

  「城哥哥好久都沒來家裡玩,飛舞很想念你!」升高三的飛舞,說起話來一點也不覺得害臊。

  「城哥哥功課忙,沒時間找你們玩。對了。飛舞上高三了吧?課業應該比我忙才對啊!」

  城仲摩對飛舞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在他眼中,飛舞只是個愛撒嬌的小妹妹。

  一旁的白薇就比飛舞懂得掩飾了。她沒和城仲摩說多少話,因為她不想讓飛揚認為她在利用他,而她的確有那個意思,只是飛揚當時笨得看不出來。

  那天,他們便在國父紀念館的一處陰涼地度過一天,大部分時間都是飛揚兄妹在講話,城仲摩偶爾會插進來幾句;而白薇呢?她那天表現得很安靜,但飛揚以為她是在生人面前才顯得如此,他未往深一層探究。

  當時的他,沉醉在自以為是的愛情裡。

  ※ ※ ※ ※ ※

  「形而上學」課結束,城仲摩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走出教室。

  「城仲摩——」

  他回頭,看到一個女孩子穿著一件全白鑲蕾絲邊洋裝,頭髮披肩,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城仲摩認出她了。

  「白薇,你也修這門課?」

  白薇很高興他認出自己,這使她免去自我介紹的那一段,且讓她信心大增。

  「沒有!不過聽說這客座教授講得很好,今天特別來旁聽。果然是實至名歸,連我這樣的人都能聽懂一二。」

  這是實話,不過真正的目的是來「偶遇」城仲摩。

  「其實哲學這門學問,說難也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對有興趣的人來說雖難卻易懂;對沒興趣的人來說,可能就是小和尚唸經,有聽沒有懂!」

  在哲學的領域裡,的確有許多學習者如他所比喻的。白薇見他對哲學如此熱中,便趁機一問。

  「我對哲學也很有興趣,但是有些地方還不懂,不知道你是否願意指導我?」

  「說指導不敢當,大家相互切磋罷了,不過我沒什麼時間,我倒是可以推薦你一位教授,他非常熱心,而且在哲學這方面研究得非常透徹,跟他學,你一定可以獲益良多。」

  城仲摩推薦的那位教授便是國內首屈一指的嚴少奇,嚴教授的邏輯學更是揚名於各大專院校。

  白薇不知道城仲摩是真不懂還是裝傻,她顯得有些沮喪;但不久,她又提起精神了,因為她記得城仲摩從不主動和女孩子說話,更別提記得對方的名字了。

  基於這點,她的心又死灰復復燃了。

  ※ ※ ※ ※ ※

  客廳裡,卓少筠在沙發上悠閒地看著泰戈爾的新詩——

  兩手相挽,凝眼相視;

  這樣開始了我們心的紀錄。

  這是二月的月明之夜,

  空氣裡是指甲花的香,

  我的橫笛遺忘在大地之上,

  而你的花環也沒有編成。

  你我之間的這種愛情,單純如歌曲。

  我們並不悻離一切言語,而走入永遠緘默的歧途,

  我們並不向空間伸手要求超乎希望的事物。

  我們給予的和我們所得到的,都已經足夠。

  我們不曾貪歡過度,不致從歡樂中搾出痛苦的醇酒。

  你我之間的這種愛情,單純如歌曲。

  進門後的城仲摩悄悄地走到她身後,緩緩地朗誦出這首屬於印度人的新詩。他柔情似水的聲音催眠了卓少筠,她沉醉於幻想中,想像著泰戈爾寫這首詩時的情境,他的愛情是否也一如他的詩,單純如歌。

  睜開眼,她才發現城仲摩正盯著自己,眼睛裡充滿了光和熱,卓少筠感染了他的熱情。

  「你念得真好!」她毫不吝嗇地讚美他。

  「你也喜歡泰戈爾的詩?」他微笑著,算是接受了她的讚美。

  「其實也沒有特別喜愛誰的詩,只是有時候看到了,可能是心有慼慼焉,或者是為它本身所想表達的意境所傾倒,也可能只是被某種莫名的情緒所牽引而感動。我記得看過愛默森的詩,其中有一首是寫紫陀蘿花的,我還記得當中有幾句是這麼說的:『紫陀蘿花!如果哲人問你為什麼在天地問浪費你的美,你告訴他們,如果有眼睛是為了要看的,那麼美麗自身就是它存在的理由。』瞧!他寫得多自然,輕輕鬆鬆地就解釋了美麗的存在價值。所以你說我喜歡泰戈爾的詩嗎?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卓少筠慵懶的坐姿、神情,不禁讓城仲摩起了遐想,那是一幅美麗的畫,背景是一片廣大的草原,他、卓少筠,還有邵昕磊在草原中野餐,清風吹拂著,帶來的是一陣涼意。

  「你在想什麼?」卓少筠問著,聲音輕柔地飄在空中,城仲摩分不清是真實,亦是夢中。

  「你在想這樣的日子多幸福啊!但願從此沉醉其中,永遠不要醒來。」

  「你一定作了一個好夢,能告訴我是個怎樣幸福的日子嗎?」

  卓少筠一席話澆醒了城仲摩。

  天哪!他神遊到什麼地方去了,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那裡?城仲摩不敢說,也不知從何說起,更不知該說些什麼。真是荒謬!他如此告訴自己。

  「沒什麼,胡思亂想罷了!」他打混過去。「對了,小磊呢?」

  「哎呀!我忘了告訴你,他這個月上下午的課,大概五點才會到家。害你來早了,真不好意思!」

  平常只要學校沒課,城仲摩就會早點來這兒,這似乎已成了習慣了。

  「沒關係,不礙事。不如這樣吧!以後若是我沒課,就到學校直接接他回來好了,省得著你再跑一趟。」

  「如果不麻煩的話……」

  「不麻煩!不麻煩!」城仲摩打斷她的話。雖然晚上陪邵昕磊是工作,但他從不把它當工作看,因為他喜歡邵昕磊,也習慣有他作伴。

  「書念得怎樣了?快期末考了吧!」卓少筠雖然脫離大學生活八年了,但對於一般常態的作息還是很瞭解。

  「無所謂念得怎麼樣,哲學這種東西不在於書念得多少,念多了也不見得想得透徹,念得少也不代表一無所獲,就看心的領悟有多少吧!」城仲摩說得似是而非,從他口中已聽出一股很濃的哲學味。

  「為什麼會想念哲學,畢業出來不好找工作哦!」卓少筠用輕鬆的口吻問著,因為她知道城仲摩會給她一個很好的答案。

  「你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城仲摩突如其來的轉變話鋒,令卓少筠一楞。

  「我看起來年輕嗎?跟某些人比起來我的確是,但跟你比,我就老多了。小磊是我二十歲時生的,這樣你該知道我幾歲了吧?我聽飛揚說你是個資優生,常常越級上學。我的情況跟你差不多,六歲進小學,五年級時跳級念國一,十五歲的BtW就高中畢業,只有大學完完整整地把學制念完。理由很簡單,我戀愛了,和一個同班同學,他大我整整五歲,他的功課不算頂好,但是很會玩、很會逗人開心,跟他在一起很容易忘掉煩惱。因此,為了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我不再埋頭於書本,跟著學制念,我很輕鬆地過完大學生活。也許是只井底之蛙,以為天空只有井口那麼大,因此,畢業的那天,我答應了他的求婚,隔年就生下了小磊。」

  卓少筠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他面前很自然地就說出這段往事。而且在說到這些事時,她口氣淡得像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好笑,他姓邵,單名雲,白雲的雲,和我的名字的音非常相近。每次同學叫『少筠』時,都不知道到底在叫他還是叫我。為了區別我們,大夥兒決定改叫他『邵邵』,我呢?還是叫『少筠』,也因為如此的因緣際會,更把我們倆繫在一起,真的一切只因一個『緣』字。只可惜這分緣太淺了,沒幾年就用盡了。」卓少筠在不知不覺中,還是露出一分無奈。

  「我很抱歉,我沒有資格挖人隱私!」城仲摩的確很感抱歉,勾起卓少筠不愉快的回憶,但他卻很高興她和她前夫的緣盡了。

  「不用抱歉!很多事不去提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或不曾發生,既然發生了,只有去面對它,我從不用『逃避』來解決問題,我寧願面對面地解決,即使它會令我痛苦致死。」

  她的表情嚴肅,口氣卻很平常,城仲摩猜不出她到底是不是還懷念著從前。看著眼前這個大他八歲的女人,有著跟他相仿的成長過程,但是……

  「你很勇敢,不過也很不幸,求學的過程太單調,因此才使你很快地投入戀愛中。但是,反過來說,你是幸運的,由一些挫折中可以使你成長,我們不是智者,只是個普通人,但是能從失敗中學習教訓,從經驗中累積智慧,這未嘗不是件好事!」

  卓少筠覺得每天和他說一次話,就覺得心情得以舒解;但又覺得他的表現不像二十歲該有的樣子,他好像歷盡了許多滄桑。人不老,但心老。

  「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卓少筠忍不住脫口而出。

  城仲摩一笑,笑容裡有一絲童稚、有一絲邪氣,還有一份促狹。

  「你終於對我感興趣了!」

  卓少筠一聽,紅暈立刻飛上臉頰。她不知道城仲摩說這話的意思,但是聽起來頗為暖昧。

  「其實我這個人很簡單,父母雙亡,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國中的時候,曾經加入幫派,高中的時候,被誣陷把女生肚子搞大了,被迫休學,然後就是現在。」城仲摩雙手一攤。「你瞧,就這麼簡單!」

  「你很樂觀,雖然你把事情講得很輕鬆,但我相信這些日子絕對不輕鬆。看來,我該向你學習,虛長你幾歲,卻沒你那分豁達。難怪最近飛舞老向我打聽你的事,你的確值得每個女孩子追求。」卓少筠笑著,看著牆上掛的鐘,該接小磊了,她起身準備換件衣服。

  「也包括你嗎?」城仲摩的聲音從後面飄進她耳裡。

  卓少筠慢慢轉過身,很慎重地回答他:

  「如果我還是二十歲的話!但畢竟我不是了,對嗎?」

  她不知道城仲摩今天的談話為何都語出雙關。但這也讓她有了警覺,再怎麼說,她都是長輩。

  城仲摩在她進房間後,在客廳大聲說道:

  「今天我去接小磊,順便在外面吃飯,你直接去上班好了。」他甚至不等她回答,便用力關上大門。

  房內的卓少筠無力地坐在床沿,楞楞地發著呆。

  ※ ※ ※ ※ ※

  城仲摩站在國小門口旁,等著上下午課的邵昕磊放學。時間將近四點,路上已經開始塞車了,大概是連續假日來到,馬路上才會這麼多人吧!

  今年聖誕節適逢星期五,各級學校及政府機關已裁定週六彈性放假。不過,這對無家可歸的他來說,並沒有很大的影響。

  「小磊!」城仲摩看到邵昕磊垂頭喪氣地走出校園,旁邊還有兩個小朋友在跟他說話,顯然這並沒引起他的興趣。

  「邵昕磊,他是誰呀?」在邵昕磊左邊的一個小胖子開口問。從他認識邵昕磊以來,第一次看到一個男人來接他放學。

  「他是我爸爸!」邵昕磊倔強的臉上露出一股快感。

  他小小的臉龐看著城仲摩,彷彿在請求他不要揭穿他的謊言。

  「真的啊!你爸爸看起來好年輕!」小胖子驚奇地說著,一旁的另一個小朋友也頻頻點頭。

  「你一定是小胖,你是陳文森,對不對?小磊常常跟我提起你們,有空來家裡玩,好不好?」城仲摩依邵昕磊以前的描述,認出了「小胖」羅家良和陳文森。

  小孩子被長輩記住了名字,覺得很不好意思,很快地和小磊說再見後離去。

  「走,我帶你去吃漢堡!」城仲摩牽起他的手。

  「城哥哥,對不起!」邵昕磊低著頭走路。

  「城哥哥沒有怪你,是不是同學都笑你沒爸爸?」他低頭問邵昕磊。

  「嗯!」他點點頭。

  「城哥哥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爸爸和媽媽?」

  邵昕磊又點點頭。

  「因為我的爸爸、媽媽去世了,所以我也常被其他小朋友欺負,但是不要難過,因為要是我難過,那在天上的爸爸、媽媽看到了就更難過。何況小磊的爸爸沒有去世啊,如果小磊想見爸爸,也可以叫爸爸到學校接你啊!」

  成長原本就是苦澀的,城仲摩不希望邵昕磊失去純真,也不希望他在過度保護下成長。

  「可是爸爸已經好久沒來看小磊了。他一定是討厭小磊,對不對?」邵昕磊聲音哽咽,水霧已在眼眶中凝聚。

  「不對,爸爸永遠都是愛著小磊的,以後別亂想了。走吧!我等不及要吃漢堡了。」

  「YA!好棒!」

  城仲摩覺得孩子的脾氣真是說風就風、說而就雨的。他先帶邵昕磊到速食店解決晚餐,隨後又帶他到圖書館借些書回家。

  ※ ※ ※ ※ ※

  「城哥哥,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爸爸!你又去學校接我。又陪我做功課、又教我打球,還帶我去看棒球。小胖都很羨慕我,他說他也要叫你做他的爸爸,你不要答應他哦!」稍晚,邵昕磊在睡覺前對城仲摩說。

  「我不會做他的爸爸的!」

  「打勾勾!」

  於是,他們便打了勾勾,有了城仲摩的承諾,邵昕磊很安心地睡了。

  當晚,卓少筠下班回來後,城仲摩便把下午接邵昕磊的情形告訴她。

  「我聽小磊說,他很久沒見過爸爸了,雖然我不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但我知道小孩子在這個時候需要一個父親,否則在學校,很容易被其他同學取笑的。」

  「他不需要爸爸,他有我就夠了,我會陪他玩、照顧他的起居。」她否認著。

  「那是不夠的,我相信你可以做一個稱職的母親,但是孩子也需要父親,這樣,他的人格成長才健全。」他解釋道。

  「你不也是沒父沒母,可是你卻成長得很健全!」也許是一股心火,讓卓少筠沒經大腦地脫口而出這句話。

  城仲摩沒說話,他看著卓少筠,不敢相信下午那個有思想、有見地的女人,現在正為某種可笑的原因而口不擇國。

  「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卓少筠把他的沉默視為受到傷害。

  「不,不用抱歉,你並沒有說錯!我是沒父沒母、我也身心健全,但是你無法體會那是我用多少汗水、淚水,夾雜著血水所換來的。你永遠也無法體會,每次教學參觀日或家長會,沒有人來參加的那種心情;你永遠無法體會,當別的小朋友吃著母親親手做的便當時,我卻吃著外面叫賣的便當;你永遠無法體會,當老師要我寫一篇『我的爸爸』時的那種難堪;你永遠無法體會——」

  「夠了、夠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原諒我!」

  卓少筠流淚了,為了城仲摩的悲慘人生而哭、為了城仲摩早已習以為常而流淚。她雖不能體念他的苦,卻能想像他的艱難。

  城仲摩從原先的單人沙發移至卓少筠的身旁。他感動地摟著她,這是這一生,頭一次有人為他這個人哭泣,他覺得很安慰,即使他現在死去,至少還有一個人會為他流眼淚。

  「別哭,你這樣子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其實孤兒並不可憐,他們的父母只是比別人的父母早死,這沒什麼,只是他們比一般人早熟、比一般人世故,但並不表示他們可憐!同樣,我也不覺得自己身世有什麼特別,畢竟像我這樣的人太多了,不是嗎?只是,偶爾我會覺得有些遺憾,當別人正在享受童年的時候,我卻被迫在生存的夾縫中成長;當別人在大談戀愛的時候,我卻得為了賺取生活費而打工。」他頓了頓,又繼續說:「我一樣有受教育、服兵役的權利義務,只是我也失去了許多。因為我經歷過,所以我不希望小磊和我一樣,被環境逼迫、在無奈中成長,這種磨練在他這種年紀是不需要的,你能瞭解嗎?」

  城仲摩像安撫一隻小寵物般的安撫她。將近四個月的相處,他們之間的友誼早已超越了主雇,信任在他們之間是那麼自然地產生。

  卓少筠更不把他當作一般時下的二十歲青年,因為他的成熟、穩重,讓她無法把他當做像飛揚一般的去對待。他們之間的那股感覺,沒有人主動去說破它。也許正因為它撲朔迷離,才更叫人覺得美。

  「我瞭解,可是我怕,我怕小磊見到他父親後,就不要我了!」卓少筠整個人縮成一團,好像事情真的發生了。

  「不會的,小磊那麼在乎你,他不會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更何況,你只能禁止他們見面於一時,不是一輩子啊!不管他曾經對你做過什麼,他終究是孩子的爸爸。」

  城仲摩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多事,其實他心裡並不十分願意讓卓少筠和她前夫有所接觸。他不希望任何事破壞了現在的和諧氣氛,矛盾在他心底打轉。

  「我不知道,也許你是對的,也許!」許久後,卓少筠沉沉的聲音才緩緩傳入他的耳朵,接著是她細小的呼吸聲。

  這是第二次,卓少筠在他懷裡睡著。細看她精緻完美的臉龐,城仲摩露出一絲苦笑。

  「我真的那麼安全嗎?真的值得你這般信任?你可知道我是個男人,有血有肉的男人,你怎能如此安心地在我懷裡睡著!」

  可惜他的問題並沒有獲得答案,卓少筠反而更深地偎入他的懷中。

  夜,正漫長。一股悸動正啃蝕著他的心。

  ※ ※ ※ ※ ※

  聖誕節連續假日,但返鄉的學子卻出奇的少。因為各個學校都舉辦了慶祝耶誕的舞會,有系辦的系舞會、有學校學生會辦的舞會,更有跨校聯誼的超大型舞會。

  總歸一句話,不參加舞會,你就——落伍啦!

  另一個返鄉學子不回家的原因是——期末考。混了一學期的課業,在期末考時來個大逆轉也是常有的事。有些人甚至只出現在期末考上,同學互不認識,連教授長什麼樣也搞不清楚,這種事在大學來說是不足為奇的。

  有個英文單字Uhhaler大學,音譯成中文不就像是「由你玩四年」!玩四年還算最保守的;有些人明明遊戲規則只能玩四年,他偏不,喜歡玩五年,乾脆念法學院;有些人更過分,直接把大學當醫學院念,一晃就是七年。

  好像不如此便不像大學生、不是大學生。原本的必修變選修,選修變旁聽。唉!這就是新一代的大學生。

  話再說回聖誕節,如果你可以在二十四日那天,在校園內的圖書館找到有人在K書,那麼,那個人不是瘋了,就是已經達到瘋狂的境界。

  「老天,我就知道可以在這裡找到你!」飛揚帶著白薇在圖書館找到城仲摩。他既不是先前說的瘋子,也還沒達到癲瘋狀態,只是他看起來就像是會在圖書館的人。

  這一說,又把話給說回來了。

  「哦?是這樣嗎?我想是你抬舉我了!」城仲摩笑著。

  「是真的,我跟班上同學說我認識你,她們都很羨慕,也很想認識你。不過據我所知,你好像從不參加校內或校外活動,為什麼?」白薇沏好茶後,把泡過數次,已經淡到沒味的茶葉去掉。

  「我沒參加活動,你們就知道我了,那我一參加,豈不更引人注目!不過,我倒是沒想到自己會那麼受歡迎!」城仲摩避而不答,也不是刻意的,只是對女孩子,他向來不敢深交,以前早已有過太多可怕的經驗了,況且,白薇又是飛揚喜歡的女孩子,更要保持距離。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很受人注目嗎?而且還有很多女孩子暗戀你,這你總該知道了吧!」白薇暗示著。

  「我的確不太清楚,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是受寵若驚,我以後會小心不造成她們的困擾。」

  城仲摩不帶勁地回答著,滿腦子想的卻是卓少筠。說起暗戀,他自己不就陷入僵局?那一股隱藏在他和卓少筠問若有似無的電流叫他困惑不已!

  為什麼會愛上一個大自己八歲的女人?他一直希望能過平凡、平淡的生活,曾幾何時,「卓少筠」三個字就這樣悄悄駐進他的心房。淡泊對他而言,似乎愈來愈遠了,此刻,他的內心真是心亂如麻。

  白薇看著眼前這位令自己心儀已久的男子,如此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可是好像怎麼都打動不了他的心。是自己的魅力不夠嗎?還是他已經有女朋友了?她立刻推翻後者的想法,如果他有女朋友,飛揚應該會知道。在學校,就屬飛揚和他最熟,思及至此,白薇心裡好過許多。

  只要他還沒有女朋友,她就有辦法讓他喜歡上自己。

  也難怪她自恃甚高,論才情、論相貌,她的確有做人的本錢。放眼望去,在她同輩之中能與她匹敵的,原本就不多,在女孩中更是少之又少。

  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擄獲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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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3:3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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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和爸爸共度聖誕節後,邵昕磊更是開心了。

  原本纏繞在城仲摩耳邊的話題,早已由「小胖」變成「爸爸」了。

  「城哥哥,你看,這是爸爸送我的遙控小汽車,好好玩哦!」

  「城哥哥,我跟你說哦!爸爸昨天帶我去兒童樂園玩耶!好好玩哦!爸爸還說,下次……」

  「城哥哥,爸爸說,以後每個禮拜都會來看我!」

  「城哥哥,今天媽媽和爸爸在一起笑耶!我好高興哦!爸爸說要接媽媽和我回去住。」

  從來不知何謂「疲勞轟炸」的城仲摩,現在可知道了。但是,有什麼辦法呢?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該死地去建議卓少筠應該讓邵昕磊和他父親多接觸,現在抱怨已經沒用了。

  現在倒好,小磊有了爸爸,卓少筠又躲著自己,他單純地扮演家庭教師的角色,卻顯得格外落寞。

  九點,牆上的掛鐘敲著,邵昕磊和他爸爸出去晚餐,到現在還沒回來;而城仲摩目前的工作就是等邵昕磊回來,然後幫他洗澡、哄他睡覺。

  門開了,是邵昕磊和他父親回來了。城仲摩從沙發上站起身。

  「爸爸不要走嘛!留下來陪我睡覺。城哥哥,你幫我叫爸爸留下來嘛!」邵昕磊在門口和邵雲拉扯著。

  「小磊乖,爸爸還要工作,他明天還會再來陪你,乖。」或許邵昕磊不這麼愛粘他了,但至少他的話還聽,城仲摩覺得安心多了。

  「謝謝你,城同學。小磊,爸爸明天再來看你,嗯!」邵雲捏捏邵昕磊的鼻子,抬頭向城仲摩示意後,又搭電梯下去。

  累了一天的邵昕磊,很快地洗完澡就上床睡覺。

  時間是十點,卓少筠還要半小時才下班。城仲摩坐回沙發,繼續拿起他的《厚黑學》,但是思緒卻飄到邵雲身上。

  對於邵雲,城仲摩知道的並不多,但是從幾次照面看來,他感覺得出邵雲出身不凡,從他的服飾、眼鏡、手錶,甚至送小磊的玩具、衣服看來,都是上層之品。

  也許是長年在金錢中打轉、成長,也使得他的穿著、品味,以及言行舉止,雖高級卻也摻雜了一絲俗氣,尤其是他那顆好似永遠洗不乾淨的滿是油光的頭。

  對人、對事,城仲摩一向保持中立,但不知為何,他總有那麼一點看不順眼邵雲,不過他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思維又不禁飄到卓少筠身上。他最近很少和她長談了,卓少筠最近下班回來,總以「太累了」、「不舒服』等為由,要城仲摩早早離開。為什麼呢?他們原本是無話不談的朋友,為什麼一夕之間,轉變如此之大!

  「在想什麼?」卓少筠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

  「你回來啦!」直到剛才,城仲摩才被卓少筠的問話驚得回過神。

  「很累吧!早點回去休息。」卓少筠倒了杯水,回到客廳,疲累地躺在沙發上,輕閉上雙眼。

  客廳裡始終不曾傳來其它聲音,卓少筠好奇地張開眼,才發現城仲摩依然坐在原處,一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怎麼啦!我臉上有字,還是衣服穿反了,要你這樣看我?」

  城仲摩的眼光中的確透露著些許的不尋常,令卓少筠忍不住一顫,那不是他對自己該有的眼神,她太清楚那眼神之中所包含的意義。

  「我今天很累,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談。」她把茶几上的杯子拿起來,準備回房睡覺。

  但是城仲摩的動作比她更快,他搶下她的杯子,把她壓回沙發上,壓抑著焦慮、痛苦的聲音說:

  「為什麼躲我?!」這既是一句疑問句,也是一句肯定句,更是一句不容卓少筠輕視的一句話。

  她驚慌著、掙扎著。「讓我起來!」

  城仲摩不理會她,再一次逼問說:「為什麼躲我?!」

  或許是看情勢已不可為,卓少筠索性放棄掙扎,但內心卻驚顫悸動不已。她緊張的不是此時此刻的情形,而是那股暗藏在她與城仲摩之間的暗流會就此爆發,她不認為此刻的自己有能力承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偏過臉,矢口否認著。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說的就是這個。」

  他以不容卓少筠否認的態度,快速地親吻住她的唇。就在雙唇合一之際,天搖地動了。城仲摩的吻帶她穿越了時空,在浩瀚星河中到處奔騰,彷彿周遊有幾億光年之遠才又重回到地球、回到人間。

  城仲摩掠奪式的豪吻,吻得卓少筠意亂情迷,至少在她與邵雲之間是不曾有的。邵雲總是輕輕觸碰她的唇,在卓少筠還來不及感受時即又離去,然而城仲摩的吻是飢渴的、是猛烈的、是爆發的,但也是醉人的、激情的、愛人的吻。卓少筠像偷吃糖的小孩般,捨不得停,最後還是由城仲摩輕輕地結束這個吻。

  他抬起頭看著剛才被他禁臠的紅唇,顯得格外紅潤,而她的眼閃爍著迷濛,城仲摩有股衝動,但還是給忍了下來。

  「你還要躲我嗎?」他不知道自己的聲音幾時變得如此沙啞。

  剛才還沉迷在甜蜜熱吻中的卓少筠,經他這一問,理智馬上又回到腦中。她看著城仲摩,眼前這位青年才俊,雖然他只有二十一歲,但表現出來的成熟、穩重,絕不亞於其他中年男子。

  但是他只有二十一歲,一個不容忽視的數字,如果自己還是大學生,絕對會義無反顧地和他大談戀愛,可惜,她早已跳脫了不理智的年紀了。她從不認為自己很老,二十八歲的確不老,但是和城仲摩一比,也年輕不起來。

  還是快刀斬亂麻吧!再這樣沉淪下去,也不可能有任何結果的。

  「我沒有躲你,是真的!只是最近比較忙,還有——我可能會回到我前夫那兒,所以,所以,你家教只能做到這個學期結束。」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說謊也需要這麼大的勇氣。她眼睛直視著城仲摩,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說著。她覺得難受極了,心像失去了什麼,但她仍強忍著,拳頭愈握愈緊……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怪不得……」

  城仲摩僵硬的身軀慢慢從卓少筠身邊抽離,他毫不懷疑地接受了少筠的說辭,從小磊的反應中,他早已感覺得出事有蹊蹺,只是,他從未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

  如今她話都說了,還能怎麼辦?除了祝福她之外,城仲摩不曉得該說什麼或該有什麼反應。

  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難過,即使是父母雙亡、即使是寄人籬下、即使是受人排擠、即使是遭人誣陷,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痛苦——痛得說不出一句話,掉不下一滴淚!

  這一晚,他忘記自己是怎麼離開卓少筠的、他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他甚至忘記了自己是誰……

  ※ ※ ※ ※ ※

  就在城仲摩踏出大門的那一刻,卓少筠整個人崩潰了,淚水不停地從眼眶裡宣洩而出。如果她真傷城仲摩太深,那麼那也等於陷自己於萬劫不復之地,原以為自己可以抽身、可以懸崖勒馬,殊不知,愛情像流沙,幾乎吞噬了她,叫她一腳踏進,隨即墜落到無邊無際的痛苦中。

  她恨自己帶給他如此大的傷痛,但是她相信不久之後,他便會淡忘自己、淡忘這裡的一切。

  你這麼做是對的!她告訴自己。

  猶記得聖誕節前一天,飛揚帶了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到這裡……

  「小阿姨,她是白薇,大學同學,今天找小阿姨有一點小事。」飛揚對這位年長他八歲的阿姨很有好感,因此說起話來也比和其他長輩輕鬆。

  「什麼事,你說吧!」

  那天卓少筠身穿一件白色T恤、花色裙褲,頭上綁著馬尾,看得出是在打掃家裡的裝扮,但也顯得格外年輕。「一點也不像生過孩子的媽」,白薇後來這麼說。

  「是這樣的,今天晚上聖誕夜,我們準備找仲摩參加舞會,可是他今天好像還要幫小磊上課,所以我想幫他請一天假,可以嗎?」

  「原來是這件事,那有什麼問題!年輕人嘛,本來就該趁年輕好好玩。你放心找他去吧!」卓少筠豪爽地答應了。

  沒多久,飛揚就被白薇支開。

  「飛揚對你很好哦!」卓少筠打趣地說,看到飛揚能交到那麼好的女朋友,她很高興。

  「小阿姨,您別取笑我了,其實我和飛揚什麼也沒有,真的。」白薇急於撤清。

  「別害羞,我不會說什麼的。」卓少筠以為白薇是害羞。

  「是真的,而且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所以想向您請教。」白薇急得招供了。

  「哦?」卓少筠被白薇這麼一說,更是摸不著頭腦。

  「其實我喜歡的人是城仲摩,今天我來,就是想請教您一些關於仲摩的事。」也許是怕卓少筠把她和飛揚配成對,也許是怕被支開的飛揚太快回來,白薇說得有些急促。

  聽到她這麼說,少筠心裡一震!眼前這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喜歡城仲摩,這個事實讓她心底沒來由的一陣不快。到這個時候,卓少筠才真正知道,和城仲摩幾個月來的相處,已經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對他投入了大量的情感。

  她沒仔細聽白薇講的話,只是心裡不斷地吶喊,為自己吶喊,為那來不及說出的愛情吶喊!

  是該結束一切的時候了,在彼此還沒受傷之前。

  真沒受傷嗎?

  卓少筠苦笑地想著。

  淚依舊不停地流了滿頰,她想停,但就是停不住!只要一想到城仲摩離去前失落的神情,她的淚就又不停地流下……

  ※ ※ ※ ※ ※

  邵雲送邵昕磊回家後,並沒有直接回家,那個家對他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整個房子徒具美麗的外表,卻一點人氣也沒有。

  其實這麼說也有失公平,至少那房子內還有一個女主人——向琪。

  如果說婚姻是一座墳,那麼向琪無疑地是標準的守墓者。她和邵雲的婚姻可說是一場政商聯姻悲劇下的人物。堂堂的國會議員向世昌,大概也沒想到女兒的婚姻生活竟是如此的可憐。

  要說邵雲的婚姻史,得先從他的家庭說起。邵氏公司主要是在香港發跡,在邵雲父親掌權時才開始將事業移轉台灣。從小,邵雲就被灌輸將來得繼承家業的觀念。由於渲赫的家世,因此,只要邵雲開口,沒有要不到的東西;就連女人亦是如此。

  談到女人,他還記得二十歲生日時,父親送給他一份大禮——一個兔女郎。就在那夜,他開了葷。和女人上床、發生性關係,就像吸大麻似的上了癮,叫他欲罷不能,即使在和卓少筠交往時,他也不曾和別的女人斷過這層關係,只不過他沒敢讓卓少筠發現。

  和卓少筠在一起則算另一件奇事。

  他沒碰到過像卓少筠這麼聰明的人,除了唸書,什麼都不會,和他正好相反。卓少筠變成他茶餘飯後的另一種挑戰。

  如果問他有沒有愛過卓少筠?

  答案是有的,否則,他不會跟她結婚。只是,他除了愛卓少筠之外,還能同時愛其他的女人。

  婚後的邵雲也曾有一段的時間忠於卓少筠,除了她,沒有第二個女人,然好景不長,卓少筠懷孕七個月後,他又故態復萌,不同的是,他這次不再躲躲藏藏,但也不至於太光明正大,畢竟,卓少筠沒有對不起他。

  向琪便是在這個時候進入他們的生活。她溫柔、體貼,不在乎邵雲是有家室的男人。更重要的是,她在床上的大膽令邵雲咋舌,更令他流連忘返,也因此,注定了他和卓少筠離婚的開始。

  產前,卓少筠給自己的藉口是他的慾望需要發沙,所以她忍氣吞聲不計較。誰知他在少筠產後仍不改其行徑,少筠曾再給他一次機會,但為期不長,只有兩個月,最後還是訴諸法律,卓少筠得到小磊的監護權,邵雲則得到自由。

  如今,對於這分自由,他後悔不已,隨著這自由而來的是更大的痛苦,而這痛苦的根源則來自於向琪,一個比魔鬼還可怕的女人——他這麼認為!

  ※ ※ ※ ※ ※

  向琪,挾著一身的權勢嫁給邵氏第三代繼承人邵雲。原本一場單純的婚外情,搞到最後竟成了政商聯姻。

  對於邵雲,向琪一直認為他是最好的情人,卻是最差的丈夫。正因他是有婦之夫,向琪對他才敢全然地放心,全力地去愛。這也是她的矛盾所在,愛他,卻不想嫁給他,沒想到最後自己竟成為父親的犧牲品。向世昌為了擴大他的勢力範圍,便把女兒「賣」給邵氏,藉以證明了「錢」和「權」是一體兩面。

  嫁到邵家後的生活完全變了樣,婚前和邵雲的恩愛有加,婚後卻變成被批鬥的話題。

  「懼婚」!

  向琪知道自己害怕婚姻,也許是她成長的環境不大健全,導致她覺得結婚就像走進死胡同,沒有退路。

  從一開始,她就不看好自己的婚姻,因此,對於邵雲外遇,她一點也不驚訝,畢竟,她也曾是他婚姻中的第三者。她放任邵雲的行為,自己也開始染上一些富家太太的惡習,像是打麻將、上高級色情三溫暖,甚至養小白臉。

  其實她還是愛邵雲的,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身邊舉凡結過婚的人,都是婚姻失敗者,所以她也認為婚姻本該是如此。這種悲哀的心境,外人恐怕很難瞭解。

  ※ ※ ※ ※ ※

  自從城仲摩從卓少筠家回來後,人變得比以往沉靜,每天除了上課外,就是埋首圖書館內,除非有必要到卓少筠家外,一般而言,他總是把自己隔離於人群之外。

  他逃避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愛。因為愛她,所以要她幸福,而能讓她幸福的,便是讓她無牽掛地回到前夫的身邊,他尊重她的選擇。因此,他只有選擇避不見面,不見面才能把彼此的傷害降至最低。

  所以現在,他在卓少筠出門前三分鐘才到,而且也不叫她的名字,反而很恭敬地喊她一聲「卓小姐」。晚上,只要卓少筠進門,他便回家,這樣的情形一直維持到小磊放寒假的前一天。

  「城哥哥,要放假了耶!好棒哦!媽媽說寒假要帶我到外婆家玩,媽媽還說,我今年可以跟爸爸一起過年。」邵昕磊雀躍地告訴城仲摩。

  「真的啊!那小磊一定很開心,因為小磊可以天天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城仲摩撫摸邵昕磊的頭,微笑地說著,心裡卻淌著血。

  「城哥哥,你也一起來嘛!外婆家很大、很好玩哦!」邵昕磊仰著頭。

  「城哥哥也很想去,可是書沒有看完不行,老師會罵人的。」城仲摩哄著他,心裡卻是百般不捨。

  到現在他還沒有告訴邵昕磊,今天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個日子,他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他想,卓少筠大概也還沒有跟他說吧!

  「好了,睡覺時間到了,乖乖上床吧!」

  照舊的,邵昕磊在九點就必須上床就寢,城仲摩像往常一樣等他睡著了之後,關了燈才出來。

  今天和平常一樣,卓少筠在十點半就到了家門口,但是她遲遲不敢進去,她知道只要她一進門,城仲摩就走了,那麼,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為此,她在門口猶豫了十多分鐘才進門。

  然而,門內的人並不知道等待的人已在門外,他甚至認為卓少筠是有意逃避他而刻意晚歸,但今天他是等她等定了,因為他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

  門,在這個時候開啟了。

  卓少筠穿著一身鐵灰色的套裝走進來。她直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並且從皮包裡面拿出一個紙袋,遞到城仲摩面前。

  「這是這個月的薪水,你算一下。謝謝你這幾個月來的幫忙,小磊變聽話了不少……」

  城仲摩收下卓少筠的那筆錢,並聽著她說那些毫無意義的感謝辭及客套話。生硬的局面讓人難以相信,他們倆以前是多麼有默契、多麼地協調。

  原先想說的話,現在又被壓抑下來。空氣中只有沉默在環繞,靜得叫人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緊張蔓延了整個屋室,直到有人出聲打破……

  「雖然我明天不再來了,也許以後我們也不能再見面,但是有些話,我還是想說——謝謝你和小磊這幾個月來給我的溫暖,讓我頭一次嘗到家的感覺,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月,但這些回憶足以伴我走過以後的歲月。」城仲摩深深地看著她。「或許我這麼說很唐突,可是我怕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機會了。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即使我們是這樣靜靜地坐著談話,但是能分享彼此心中的感覺,真的很棒。從一開始,我就不把你當長輩看。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個很好的朋友,曾經,我以為你也會是我最好的情人、最好的妻子。」

  說到這裡,城仲摩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我不隱瞞對你的好感,但也不刻意對你好,只是希望每天能對著你講話、看著你笑,我就心滿意足了。原以為離了婚的你,在感情上是自由的,但是卻忽略了小磊的需要及你對他的情誼是無法抹煞的。雖然你選擇了你的前夫,我很難過,但是,只要想到你能得到幸福、快樂,我也就舒服多了。我不是很瞭解你們離婚的理由,但能讓你決定再重新接納他,我想你對他一定是用情很深。」城仲摩頓了頓,才繼續說:「人之所以會相聚是因為有緣,之所以會離散大概是緣盡了。也許我們就是如此,但我仍想對你說:愛上你真好!也許我們沒有做情人、夫妻的緣分,但是請你不要拒絕做我的朋友,在遇到困難的時候能想到我,我想,這將是我畢生的榮幸。」

  如果深情能醉人,卓少筠不知已醉了多少次了。她感動的不止是因為這番話,更是他對她的,卜一一一顆愛人的心。

  是怎樣寬容的人能有這樣的愛!

  是怎樣無私的人能有這樣的心!

  她,卓少筠,何德何能,能擁有這樣偉大的愛情?一顆芳心早已被他擄獲,要不是年齡如此懸殊,她怎捨得。怎捨得拋棄一顆深情的心!但是她能說什麼呢?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一切,更改變不了事實。

  夜,變得無盡、變得漫長了!

  就在這夜裡,世上又多了兩個無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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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3:54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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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農曆過年,是中國人最重要的傳統節慶。

  但也有人說,現在的過年愈來愈沒有熱鬧、溫馨的氣氛了,尤其像台北這樣的大城市,一到過年就像一座死城,因為住在台北的人,大多是北上打工的,或暫住台北的學生,所以每逢年節,返鄉人潮特別多,就正是因為如此。

  雖說過年氣氛式微,但傳統舊習俗還是在的,像除夕夜在家吃團圓飯,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初三團拜,初四以後便擇一黃道吉日準備開工,初十五是元宵節,算是小過年,也就是說,過完元宵節,整個年才算過完。

  而今年的年對邵昕磊來講卻是意義非凡。因為今年是他第一次和爸爸過年,所以他特別開心。

  為此,卓母還責備過卓少筠。

  「你忘記他以前怎麼對你的?」

  「媽,不管他以前對我如何,小磊是他兒子總是不爭的事實,我能切斷這層關係嗎?我也曾經和您有一樣的想法,不再讓他接近小磊,可是小磊需要個父親、需要有個可以讓他在同學面前抬得起頭的人來保護他,而這是我做不到的。不管我怎麼努力的母代父職,那都是不夠的。您知道小磊在學校被人家笑說是個沒有爸爸的人,他不是沒有爸爸,只是離婚了,但不代表他就應該失去父愛。您沒看到小磊自從和邵雲見面後,心情快活很多。我有時候甚至會吃醋,覺得他好像有了爸爸,什麼都不要了。」

  的確,小孩子是很健忘的。當卓少筠告訴邵昕磊,城仲摩以後都不能陪他時,他還鬧過脾氣,可是等他爸爸一出現時,便什麼都忘了,這能怪誰呢?

  因此,在不顧家人反對下,卓少筠讓邵昕磊到邵雲家度過寒假所剩餘的日子。然而,就在小磊開學前,卓少筠接到了一通電話,是邵雲打來的,表示有事情商量,少筠準時到相約的地方。

  「找我有事?」卓少筠坐下來,點了一杯柳橙汁。

  「有件事想找你商量。」邵雲的表情有些靦腆。

  「哦?」卓少筠想不出他們倆還有什麼牽連。

  「是關於小磊一一可不可以請你把他讓給我?」

  「什麼?不行!」卓少筠立刻回絕他。

  「我拜託你,要不是情勢不可為,我也不會做出這種請求。」邵雲很誠懇地要求。

  「不要說了,我不會答應的。如果你要說的就是這個,那麼很抱歉,沒得商量!」卓少筠二話不說,拿起桌上的皮包,頭也不回地離開。

  邵雲眼見從卓少筠這頭著手不成功,他決定今天晚上直接找小磊。但他得先和向琪溝通好。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怕我虐待小磊?」

  婚後的向琪變得潑辣、蠻不講理。邵雲不懂為什麼婚姻可以讓一個女人變那麼多。他懷念向琪以前的柔情,只可惜一切不復存在。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還真是一物克一物,邵雲不記得幾時對人這麼低聲下氣。「你也知道自從那次受傷後,我就不能再生育了,但是我們邵家的香火還是要有人繼承,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勸小磊住我們家,我不奢求什麼,只希望你對他的態度能像以前那樣好。」

  說起向琪對邵昕磊,那可真是好得沒話說,雖非親生兒子,但態度上卻能做到視如己出。為此,他才願意如此這般委屈。

  「當然,如果小磊願意和我們住在一起的話,我自然是會對他好,可是他媽會同意嗎?這五年來,你見過小磊的次數,數都數得出來。何況這次她肯讓小磊和你見面次數這麼多,已經是破天荒了,要她把孩子給你?我想這比登天還難!」

  向琪說的是實話,這連續一個多月的見面的確實屬難得,雖然邵雲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卓少筠大發慈悲,讓他和孩子相見,但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我知道她不會答應,所以我打算直接從小磊身上下功夫,我們真心誠意對他好,我相信他會感覺得到,只要他對我們有情感,到時候要留住他就不是難事了。」邵雲說這話時也沒有大大的把握。

  「嗯!」向琪頻頻點頭,對邵雲的話表示贊同。「對,既然決定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找他說吧!」

  「我正有此意!」

  兩人一副英雄所見略同的神情互看了一眼,然後攜手一起朝邵昕磊的房間邁進,只見他們彼此都忽略了兩人之間的情感交流的強烈,他們也都沒發現,這是繼蜜月旅行之後,他們談話最平和、最有默契的一次。

  兩人走到邵昕磊房間,房間內透出一線光亮,他應該還沒睡,邵雲輕輕推開房門,只見邵昕磊小小的身軀背著門、坐在書桌前,像是在寫什麼。

  「小磊!」邵雲悄悄地走到邵昕磊身後,輕輕地出聲,怕嚇到他。

  「爸爸,琪阿姨。」邵昕磊轉過身看到邵雲和向琪。

  「在寫什麼?可不可以給琪阿姨看?」

  從邵昕磊手上,她接來一張紙,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封信,開頭寫著「城哥哥」,向琪不明白。

  「這個城哥哥是誰?」向琪問著她從未聽過的這號人物。

  一提到城仲摩,邵昕磊便說得眉飛色舞,一會兒是帶他放風箏、一會兒是教他做模型飛機、打球、寫功課、打電動玩具……舉凡想得到的,不管大人或小孩子的娛樂,城仲摩都帶他玩過,連向琪聽了都自歎弗如。

  「可是媽媽不讓他來陪我玩了,以後開學,我就只有一個人了。」

  邵昕磊失落的表情在邵雲看來,正是一個說服他的絕佳機會。

  「小磊平常上課後都一個人在家?」邵雲問。

  邵昕磊搖搖頭說:「媽媽都會找人來陪我,可是我都不喜歡,我只喜歡城哥哥。」

  「那小磊喜歡琪阿姨嗎?」邵雲再問。

  「嗯!」邵昕磊點點頭。

  「如果小磊住在這裡,那以後每天都有琪阿姨和爸爸陪你,喜不喜歡?」向琪溫柔地對他說。

  「喜歡,可是媽媽以後就自己一個人,她就看不見我了。」

  「不會的,媽媽有空可以來看小磊,小磊想見媽媽也可以回去。」

  就這樣,事情在半推半就之下成了定局。一個八歲大的孩子能做這麼重大的決定嗎?多半是大人們在背後操控吧!

  ※ ※ ※ ※ ※

  翌日,不等邵雲電話,卓少筠就到邵家在外雙溪的別墅接人。

  「你說小磊自己答應了?」卓少筠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話。「我不相信!你騙我!快把小磊交出來!」

  「是真的,少筠,你聽我說,這麼做,對大家都有好處。」

  今天一早,邵雲就要向琪帶邵昕磊出去玩,不到晚上不可以回來,他準備今天和卓少筠談個清楚。

  「好處?你怎麼敢這麼說!小磊是我兒子,不是你們邵氏企業下的犧牲者!」

  卓少筠到現在才真正明白,嫁給邵雲是天大的錯誤,還好她已從錯誤中跳脫。

  「你冷靜點,聽我把話說完!」見她情緒稍穩定後,他又繼續說:「我知道你很愛小磊,但是我們必須從小磊的立場來替他考慮,我們離婚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種傷害了,難道還要他因為我們的紛爭而夾在中間繼續痛苦?你把小磊帶得很好,從他身上,可以看得出你對他的用心和努力,你努力地做好一個母親的角色,但總是不夠的,不是嗎?小磊常告訴我同學都笑他沒爸爸,可見得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是多需要有一個父親的角色在身旁陪伴他,而且因著你的工作時間,常常讓孩子感到寂寞,雖然你給你請了家庭老師,或是保姆陪他,但那些人終究不能取代父親或母親的。而這些我都能給他,白天上班時間有向琪陪著他上下學,晚上則有我和他一起玩。或許你不相信,他和向琪處得很好,當然,他心中的母親永遠只有你一個。況且,你將來有好的對象時,小磊也許就會變成你的羈絆——」

  「住口!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如果小磊真想跟你住,我要他親口跟我說,不需要假借第三人之口,至於我個人的私事,更不勞你煩心!看來,今天我非等到小磊不可了!」

  就這樣,兩個人的談話便告中斷,一早就來的卓少筠果真在邵府等小磊回來,一直等、一直等,愈等愈害怕。愈等愈沒有信心。她真希望身旁有個人能給她鼓勵,為她撐腰。

  城仲摩!

  這個名字沒來由地閃進她的腦海。一個月沒見到他。沒想過他,少筠幾乎以為自己要忘了他了,為什麼在這緊要關頭又想起他?或許她從來沒忘過他,而他的身影早已深植心中,也許是這樣吧!但不管如何,她現在的心情的確好多了。

  二月天,天色大概在四、五點左右就漸黑了,夜間的邵園讓少筠沒來由的一陣害怕,其實她是很熟悉邵園的,當年她和邵雲結婚後就是住在邵園,但是這股熟悉反倒給她一種恐懼感。

  以前她總以為是因為邵園佔地面積廣、樹木多的關係,現在則認為是她和邵園的八字不合。不管原因是前者或後者,懼怕的心理是依然存在的!

  八點多,邵昕磊還沒回來,卓少筠連續兩餐未進食,卻並不覺得特別餓,雖然邵雲一直催她用膳。

  「爸爸,我回來了!」玄關傳來邵昕磊的叫聲。

  卓少筠很興奮地站起來,等著兒子的歡迎,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幅父子天倫圖。邵昕磊直奔朝向他走過來的邵雲,父子相擁,邵昕磊述說著今天一天所發生的事,左一聲琪阿姨、右一聲琪阿姨的,聽在卓少筠耳裡、痛在卓少筠心裡。

  頭一次,她有一種「沒有她在,小磊也可以過得很好」的想法。

  等到邵昕磊發現媽媽的存在,那已是他回到家後的十分鐘了。

  「我能單獨和小磊談談嗎?」卓少筠詢問著。

  太可笑了,一個母親要和她的孩子單獨相處,竟然還要經過別人的同意!失去小磊的感覺愈來愈強了!

  「沒問題!」是向琪回答,她又繼續轉身對邵昕磊說:「小磊,等一下和媽媽說完話後來找琪阿姨,我要檢查你的寒假作業,嗯?」摸摸他的頭後,向琪和邵雲往後院走去。

  直到不見他們人影,卓少筠才轉過頭和邵昕磊說話。

  「在爸爸這裡好不好玩?」

  「好玩,爸爸的家好大、好漂亮。」小小年紀的邵昕磊只能說出「好玩」二字,對其他形容詞則毫無概念。

  「爸爸和琪阿姨對你好不好?」

  「嗯!爸爸都會帶我出去玩,琪阿姨也會陪我寫功課,她還會講故事給我聽。」小孩子講話就是這麼老實,連句善意的謊言也說不來。

  「那你喜不喜歡住在這裡?」每多問一個問題,卓少筠的心就愈往下掉。

  「喜歡,可是如果我住在這裡,媽媽一個人在家就很無聊。」

  一聲心肝寶貝,卓少筠把他擁入懷中。她突然想起城仲摩說過的話:「雖然你選擇了你的前夫,我很難過,但只要你能得到幸福、快樂,我也就舒服多了。」她現在何嘗不是這樣想,但是要做到,真的好難好難!

  「媽媽一個人在家不無聊,只要小磊快樂就好!」

  這句話卓少筠是說給邵昕磊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 ※ ※ ※ ※

  城仲摩對於辭去家教一事,他並沒有立刻告訴飛揚。直到這一天飛揚生日,他去飛揚家,飛舞找他寒假補習時,才知道這件事。

  「仲摩,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辭掉小阿姨家的工作也不跟我講一聲,好歹你也是我介紹的。」飛揚的拳頭捶了一下城仲摩的肩膀。

  「沒什麼好說的嘛!喂!今天是慶祝你生日,可不是談論我失業!」城仲摩不想和任何人提及有關卓少筠的事,即使是飛揚。

  「好吧!好吧!不過我剛聽飛舞說,你答應寒假來家裡幫她補習,是真的嗎?」

  「你妹妹嘛!不幫忙說不過去,免得你來數落我!」

  「嘿!你把我當什麼人啦!我有這麼刻薄嗎?」飛揚故作生氣狀,不過城仲摩並不懼怕。

  「好,好,好!你是大好人、善心人士,可以了吧!呶!女朋友來了,還不快去招呼!」城仲摩手往大門一指。

  是白薇!飛揚高興地向她走去。

  「你今天好漂亮!」他讚美著。

  「謝謝,生日快樂,這個送你。」白薇遞給他一個小長方形的盒子。

  「謝謝,可以打開嗎?」得到她的許諾,飛揚把包裝紙拆開,裡面躺著一隻姬·龍雪的男士手錶。他有點失落,因為她送他的這一款並不是對表,不過飛揚仍然很高興。

  「喜歡嗎?」她微微地對飛揚笑著問。

  「嗯!很喜歡,這是我從小到大收過的最好的禮物。」

  其實她送的表並不是飛揚收過最貴的禮物,不過情人眼裡出西施嘛!連帶她送的東西都是好的。

  「還請了哪些人?有沒有我認識的?」白薇問得很有技巧,其實她想知道城仲摩有沒有來。

  「我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們,不過他們可都認識你哦!」飛揚頗為得意地說。

  「哦?」白薇的好奇心被挑起來了。

  「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飛揚沒注意到白薇的表情變得很僵硬,一個人還兀自洋洋得意。

  「我們只不過是普通朋友、一般的同學關係,為什麼說成那樣!如果別人誤會了怎麼辦?」聽飛揚這麼一說,白薇再也不顧一切地說出實話。

  飛揚錯愕了!近一學期的交往,一起吃飯、看電影。上圖書館K書、看畫展、爬山……

  一切的作為只落得「普通朋友、同學關係」八個字,他真想一頭撞牆而死。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如果你不想當我女朋友,為什麼每次我約你,你都出來?為什麼還單獨和我在一起,甚至還讓我去你的住處?難道這些都不算什麼?」他可以被人甩,但不可被人耍。

  「我當你是朋友所以才和你一起出去玩,況且,我又不是只和你單獨出去過,我也曾經跟其他同學單獨出遊。還有,請你搞清楚那天到我住處的人,除你之外,還有城仲摩。飛揚,不是我要傷你的心,可是我們都是大學生,算是個大人了,這樣的社交活動是很正常的,不是嗎?」

  白薇先是極為不悅地責備飛揚,後來態度又轉為較和緩。

  「飛揚,原來你在這兒!嘿,白薇,原來你也來了,」城仲摩向白薇點個頭。「我人也來了、禮也送了,夠義氣了吧!現在容我消失在你這個熱鬧的舞會了嗎?」

  城仲摩不特別喜歡舞會,但也不排斥就是了,剛受了失戀的打擊——如果那也算的話,他沒有心情參加任何活動,要不是看在飛揚的面於上,說什麼他都只想待在他的小斗室裡。

  「我也要走了。仲摩,你送我回去好嗎?」

  不等飛揚回答,白薇先說了這一句。飛揚一楞,沒想到她這麼絕情,才剛到就準備走了,但他沒說出口,倒是城仲摩替他說了。

  「不是才剛來嗎?怎麼這麼快要走了!不再多留一會兒,多陪陪飛揚,別看這一屋子的人多,其實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和你單獨相處。」

  飛揚感動於仲摩的兄弟情,然而,白薇後來的話卻徹底傷了他的心。

  「仲摩,別開玩笑了,大家都只是普通朋友,你說這話要是給飛揚的女朋友聽到,那誤會可就大了!」

  城仲摩聽完白薇的話之後,看了飛揚一眼——瞭然於心的一眼。他們彼此有了默契,之後,城仲摩便送白薇回家。

  這個晚上是飛揚度過有史以來最難過的一次生日,儘管內心是如何的痛苦,他還是要強顏歡笑地應付著其他同學。

  ※ ※ ※ ※ ※

  走出飛揚家,城仲摩開口道:

  「不好意思,我沒有汽車,所以只能送你到車站;或者,你要坐計程車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叫。」

  「不用了,反正時間還早,不如找個地方坐坐,好嗎?」白薇今天的裝扮很可愛。不,應該說平常就很可愛了,今天則是特別可愛。

  「抱歉,我還有事,可能沒有辦法!」

  「這樣啊!那就改天好了。」白薇有些失望,漂亮的女孩遇到挫折總是容易沮喪。

  「其實你也可以叫飛揚出來,我想他一定會很樂意的。」城仲摩話鋒一轉,又轉回飛揚身上。

  「仲摩,你誤會了。我和飛揚只是普通朋友,真的。」白薇急得一再重複之前的話。

  「我知道你們是朋友,所以我才會說飛揚會很樂意,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對朋友好到可以兩肋插刀,更何況你只是叫他出來坐坐。其實飛揚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對象!我常在想,不知道是誰有福氣,可以成為他的女朋友。」城仲摩四兩撥干金地把白薇剛才的話,輕描淡寫地帶過去。

  「我覺得能當你女朋友的人才真有福氣!看你,才華出眾,對人又溫和謙順,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福分。」白薇話說得非常露骨。

  「我沒有你說得那麼好,這麼說,倒像是你想當我的女朋友似的。如果你真能是我女朋友,那真是我前輩子修來的福,只可惜像你這麼好家世的人,又怎麼會看得上我呢?對不對?何況我這個人也有自知之明,不屬於我的東西,我絕不強求,即使送到面前來,我也要考慮考慮,免得害人又害己。」

  城仲摩自覺話可能說得重了點,這是因為他感覺到白薇今晚的態度非比尋常。

  「好了,我就送你到這兒了。拜拜!」他們走到路口的公車站牌,這裡正好有幾班車通往白薇家。

  「等等,我還有話跟你說。」白薇叫住城仲摩。

  晚上七、八點的時間,既非假日亦非上班、下課的時間,因此,站牌下等車的人不多。

  城仲摩沒有開口,等著白薇說話,他自認和白薇不熟,兩人之間應無話可說才對,除非……

  「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飛揚的女朋友,因為我對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事實上,我喜歡的人是一一」

  「白薇——」城仲摩毫不猶豫地打斷白薇接下要講的話,這也是他所擔心害怕的事。

  「如果你對飛揚沒興趣,那你就不該給他那麼多希望,當你今天拒絕他的時候,你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殘忍的事嗎?他是人,不是畜牲,可以這樣任你耍著玩的。我沒想到你外表看起來秀秀氣氣的,說起來話來卻一點也不給人留餘地。」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難道你感覺不出我接近飛揚的目的是因為你?我這樣做有錯嗎?況且,男女社交活動本來就很正常,如果只因我曾單獨和某人出遊、看電影什麼的,就認定我是某某人的女朋友,那我的男朋友不就多得數不清了!」白薇覺得被刺傷了。

  「白薇,你完全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之所以認識你。記得你、會和你聊天講話,完全是看在飛揚的面子上,因為他珍惜你、寶貝你,才把你介紹給他的好友認識,而你卻利用他對你的那片真心,真是讓人感到厭惡。還有,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來認識我,我都不可能會喜歡你,我很抱歉把話講得這麼明白,但這些都是事實,請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再見!」

  城仲摩說完,也不管白薇的反應,逕自朝回家路上走。

  白薇被他罵得面色慘白、淚珠奪眶,從小到大,她沒有被人這樣說過,到哪兒她都是受人歡迎、被捧在手心上寶貝的小公主。她傷心得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療傷,便隨手招了一輛計程車。

  當計程車消失在巷尾,陰暗的角落裡走出了一個人——飛揚。

  ※ ※ ※ ※ ※

  辭去卓少筠的家教後,城仲摩比較正式的工作就是幫飛舞補習,其它時間,他幾乎都窩在中央圖書館,或是看些歷史哲學方面的書、或是寫些專欄的稿子。投稿成了目前他收入上的另一重要來源。

  其實他的銀行存款裡已經有一筆為數不小的金額——大約有一百萬。但他從不動用它,即使生活再如何艱苦,他也不曾起過這種念頭,因為這一百萬里藏有一個夢——一個留學夢。

  其實打從小時候起,他就有存錢的習慣,也許是因為常常餐風宿露,過著吃飽了這一頓,不知道下一頓是何時的日子。總之,習慣就是這樣慢慢養成的。

  而真正讓他有留學念頭的則是在念高中的時候。當時,他認識了一位老師的先生,也就是師丈,在大學裡教心理學,他常常和城仲摩講述自己留美的趣事。

  「讀書本身就是件苦事,在異國讀書更是苦,不但要接受美國人的排擠,還要克服自己的語言及心理方面的障礙。雖然日子是苦了點,但我覺得還是值得的,尤其當你期末考完,到拉斯維加斯大賭一場的時候,那種感覺真是棒透了。國外唸書不像在台灣,考前一周再念就夠了。那是屬於一種自發性的、主動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如果腳步一慢,很容易就隨波逐流。因此常有很多人出國留學好多年仍拿不到學位,又不好意思回國。到最後變成寄生蟲,而這種人到哪裡都不受歡迎。所以如果你有心,將來上大學好好唸書,再準備出國。切記,不要被台灣的教育方法給害了。」教授感歎地說著。「書是為了自己讀,不是為別人。因為不管將來念什麼科系,不止接受學校教授指定的書,更要接觸更多的書。當你書接觸得多了,思想脈絡清楚了,那麼,讀書對你來說便不再是件苦差事。人生有很多感受是很難學習得到的,但不代表我們碰不到,生活之所以有趣,之所以能多采多姿,便在於它包含了酸、甜、苦、辣,不是嗎?你是個不平凡的孩子,有著不平凡的遭遇,那麼,就盡量選擇一條不平凡的路來走罷!」

  師丈的一席話他聽進去了,但並不是他自命不凡;就是因為自認為平凡、就是想真正歸於平淡,他必須做多種嘗試。體會到不平凡的辛苦,方能真正安於平凡。

  這就是為什麼他醉心研究哲學的理由,因為哲學即是生活,因為哲學不但是社會科學,更是自然科學,而生活不正是如此?

  ※ ※ ※ ※ ※

  飛舞開學前,城仲庫來替她上最後一堂課。

  「怎麼啦!飛舞,精神不太好哦!」城仲摩看著書桌前精神不濟的飛舞。

  「城大哥,為什麼開學就不能再教下去嘛!我還有好多東西都還不會耶!」原來這小妮子是捨不得情郎要走。

  「其實你成績很好,根本不用請家教,更何況還有四個月的時間可以衝刺,你一定可以考得很好的,別擔心。」

  唉!也不知道城仲摩是真笨,還是有意跟飛舞玩躲貓貓,態度還一本正經的。

  「哎呀!算了,不跟你說這個!」飛舞嘟著小嘴,有點賭氣的味道。

  城仲摩覺得這樣的飛舞可愛極了,他羨慕飛揚能有這麼一位可愛的妹妹。

  「我要是能有你這樣的妹妹就好了!」他喃喃道。

  即使是那麼的小聲,還是被飛舞聽到了。

  「我才不要當你的妹妹,人家——人家想當你的女朋友。」

  城仲摩心一驚。

  為什麼總會發生這種事?他自認自己沒有誤導她,甚至連一點機會也沒給,為什麼還是發生了!

  他不願意刺傷飛舞,只因她是飛揚的妹妹,但是如果不說,他怕飛舞仍會對他抱存一絲希望。

  「飛舞,你聽我說,因為現在正逢大考,所以你情緒上比較不穩定,容易把對城大哥的感情當成愛情,等你考完聯考,這種感覺也就會隨之消失。再說,你是飛揚的妹妹,我要交的女朋友不可能是好朋友的家人,你懂嗎?不是因為你不好,是我不想破壞和朋友之間的情誼。」

  「難道不能為了我而破例嗎?」飛舞還在掙扎。

  城仲摩笑著搖搖頭。

  「好吧!既然做不成女朋友,做妹妹也好。」飛舞垂頭喪氣地叫自己認命。

  下課後,城仲摩準備回去時卻被飛揚叫住。算一下自飛揚生日後,他們就沒再碰過面了。這對天天來幫飛舞補習的城仲摩來說,心理十分納悶。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問飛揚,倒是飛揚自己先沉不住氣了。

  「找個安靜的地方,我有事問你。」飛揚有些生氣地說。

  所謂「安靜的地方」,最後竟是在城仲摩那方塊小的斗室,還好是冬天,不覺得悶熱,反而叫人感覺十分溫暖。

  「那天,你和白薇在汽車站前說的話,我全聽見了。」

  見城仲摩不做答,飛揚更生氣了。

  「你為什麼跟白薇說那種話!難道你不知道那有多傷人嗎?」

  「你只覺得我傷了她,難道你忘了是她傷你在先,你竟然還這樣為她抱不平,看來我是枉做小人了!」城仲摩有點傷心,他一心一意護著好友,結果竟是這樣。

  「唉!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不用為了我而故意拒絕她、傷害她。被她甩了,我是很難過,但這不表示你要為了我放棄這麼好的女孩。」飛揚的口氣變得無奈。

  「你真的是愛她愛慘了,是不是?」城仲摩看著飛揚。「聽著,我的的確確是因為你的關係,才願意接近她。我自始自終都沒有喜歡過她,這樣說,你聽清楚了嗎?」

  飛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連白薇這種女孩你都不喜歡,你該不會是有毛病吧!」

  「去你的!你才有毛病,也只有你才把白薇那種女孩奉為女神!」城仲摩打了飛揚一拳。

  「我真懷疑你到底有沒有交過女朋友?」說真的,聽他一直保證不喜歡白薇後,飛揚心情好多了。

  「曾經有一個,不過,我被人甩了。」城仲摩此時眼神為之一黯,看得出他對這段情投注過許多真心。

  「真看不出你也會被女孩子甩,虧我還一直把你當偶像崇拜。」他的答案的確是飛揚始料未及的。「說真的,你真的被女孩子甩過嗎?什麼時候的事,怎麼我都不知道?」

  城仲摩笑而不答,心想:我能告訴你,那個害我失戀的女子就是你口中的小阿姨嗎?

  「算了,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提的!倒是你真的捨得下白薇?」

  「捨不下又能怎樣?人家從一開始就沒喜歡過我,我又何必強人所難!算了吧!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次,我會找一個完完全全喜歡我的女孩子談戀愛。」

  話一說開,兩個人又像從前一樣,好像白薇從來不曾介入他們之中似的。難怪有人說:男人的友情是歷久彌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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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4:11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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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學後的城仲摩課業比以往更忙了。原來他早和系主任談過了,計劃用三年的時間修完大學課程,如今已是大二下學期,他的課排得滿堂,一天八堂全滿不說,有時還修週六下午的課,為了學業,他可以說是全力以赴。

  一般大二生只修二十個左右的學分,他則一口氣修了將近三十個學分,難怪他現在忙得連打工的時間都沒有,晚上的時間幾乎都耗在圖書館了。

  這一天,他抱著一堆剛從圖書館借回來的書回住處,還沒進門就聽到電話催促聲,他慢條斯理地開著門,心想著其他室友應該會接,結果出乎意料的,沒有一個人出來接,或者應該說——沒有一個人在。

  他放下書本,走到電話旁抓起聽筒。

  「喂,找哪位?」他聲音中帶著一股疲憊。

  「喂,請問城仲摩哥哥在不在?」話筒裡傳出來的是一個細小的孩童聲。

  「小磊,怎麼回事?」城仲摩認出了那是邵昕磊的聲音,事實上,在他生活週遭也只認識邵昕磊一個小孩而已。

  「城哥哥,嗚……」邵昕磊確定是城仲摩時便開始啼哭不止。

  「怎麼回事?別哭了,快告訴我!」

  「媽媽不要我了!」邵昕磊說了半天,只說出這句話。

  「小磊乖,媽媽怎麼會不要你?媽媽最愛小磊了!」城仲摩到現在還搞不清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她都不來看我!」

  她都不來看我?他們不是住在一起嗎?

  「你現在在哪裡?」他很快問了一句。

  「在爸爸家!」邵昕磊據實回答。

  城仲摩一聽又是一驚,她果然和前夫和好了。不對呀!那小磊為什麼說少筠不去看他?於是,他又趕緊追問:

  「媽媽沒有和你住在一起嗎?」

  「沒有,媽媽要我住爸爸家,她好久都沒來看我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說到這裡,邵昕磊又開始哭。

  城仲摩心裡大概有些譜了,但這中間還是有很多事他弄不清楚,問小磊大概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還是得直接找到卓少筠本人。

  「小磊,不要哭了。明天不是還要上課嗎?你乖乖睡覺,明天我再去看你,好不好?」城仲摩安撫著邵昕磊。

  「嗯!那我明天在學校等你,一定要來哦!」

  經過城仲摩的再三保證,邵昕磊才安心地掛上電話;而城仲摩呢?他更是刻不容緩地朝卓少筠家奔去。

  一路上他滿腹疑問,但都得不到答案,心愈急,車速愈快,從辛亥路一路直飛逸仙路。

  ※ ※ ※ ※ ※

  陣陣急促的門鈴聲催促著卓少筠,此刻,她正沉靜地在邵昕磊的房間冥想著。

  淡藍色的壁紙上有許多白色的泡泡,和許多可愛的熱帶魚,書架上擺著各式的球類模型,門邊還放著一套棒球具,這些都是屬於邵昕磊的,而他卻不在這兒了。

  自從決定讓邵昕磊跟著邵雲後,卓少筠強忍著思念的痛苦,不去看他,也不去找他。每天除了去報社工作外,其餘時間就只窩在邵昕磊的房裡想他。

  又是一陣門鈴聲。看來這個不速之客是不會放棄的。卓少筠有氣沒力地坐起來,準備去虛應一下。

  說虛應是因為她此刻早已無心情見任何人,無心談任何事了。

  門外的人以為卓少筠不在,才想走,門便開了。

  卓少筠意興闌珊地走向前開門,原想說幾句客套話的,沒想到話到嘴邊,竟一個字也吐不出。

  兩個多月沒見了,卓少筠變得更蒼白、更消瘦。城仲摩看了好心疼,長期壓抑的情懷,頃刻間潰然流出,就算有千軍萬馬也擋不住他此刻狂奔的情緒。所有的思念只有在真正擁抱她的那一刻才化為無形。

  「你到底是怎麼折磨自己的,為什麼看起來那麼憔悴、那麼該死的蒼白!你不知道我看了會心痛?」

  卓少筠一句話也沒說,早在開門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了。但她沒有忘記當初決定要他離開的原因,此刻的擁抱只是為了讓自己再享受一下這種被人關心的滋味。

  只要一下就好了,她告訴自己。

  「你知道你把自己變成什麼鬼樣子了嗎?要不是小磊今天打電話給我,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不來找我?難道你就這樣獨自承受所有痛苦?」城仲摩捧著卓少筠的臉,細細地看著。

  卓少筠仍舊不說一句話,但眼眶中已洩露太多太多的秘密了,一層層的霧氣罩住她的眼,有些甚至變成透明水晶溜出了眸子,又是一串水晶,串串水晶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淌了出來。

  城仲摩情不自禁地吻去那垂掛在她嘴角的水珠。然後是那對撩人的眼眸,直到它們不再流出一滴淚。

  或許是自我放縱、也許是情難自禁,卓少筠沒有阻止他的舉動,只是靜靜地享受著他所帶來的溫暖。她感覺到他的唇輕輕柔柔地滑過她的額頭到來眉間,又像蜻蜓般地在她鼻尖點了一下,最後,停留在她乾澀的唇上。

  他的柔情滋潤了她,蒼白的嘴為他紅潤,乾澀的唇為他開啟,這是一個邀請的暗示。

  城仲摩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地長驅而入,懷中的卓少筠不但沒有阻止他的掠奪,反而還助他一臂之力。她熱切地回應著,是那麼欣喜,又似乎那麼絕望地回應著。

  顯然一個吻對城仲摩來說是不夠的,他開始向下攻擊,他輕咬著卓少筠的頸子,像是貪玩的孩子,陣陣刺激,不禁使卓少筠發出呢喃的呻吟。

  當她發覺城仲摩已不再吻她時,她才猛然驚醒,不知何時已被他抱到臥房來,而壓在她身上的正是城仲摩。

  城仲摩眼中燃燒的熊熊慾火是卓少筠所瞭解的,畢竟她已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再是顆青澀的蘋果了。她瞭解他的慾望與需要,但她更瞭解他不是那種強人所難的人,他尊重她,一切皆以她的意願為依歸。

  卓少筠很感動,她看著城仲摩,知道這條界線由她裁決。於是,在她摟住他的脖子、獻上香吻的同時,對他悄悄低喃道:「愛我。」

  忍耐了許久,卻在短短「愛我」二字下瓦解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接受到少筠堅定眼神所傳來的訊息時,精力又一下子衝了上來。

  他俯身又吻住了她,直到少筠喘不過氣來才轉移目標。「做愛」對城仲摩來說,是有點熟又不太熟,為什麼說有點熟?因為他看過不少R級、X級的錄影帶。為什麼又說不太熟?因為他還是處男!

  那麼卓少筠呢?她雖然結過婚,但是對性仍是保守得可以,更何況她離婚多年,這檔子事就更生疏了。

  「我要你幫我!」城仲摩要求著。

  他喘息地吻著她的酥胸,又一面抓起她的手,幫助自己解衣。

  這種經驗是卓少筠所未曾碰過的,以前她和邵雲還沒離婚前,總是邵雲一個人辦好所有的事,她只要躺著就行。如今要她解衣,真叫她緊張得直發抖,城仲摩襯衫的一排扣子,她怎麼解就是解不開。

  城仲摩看著她一臉笨拙,心裡又是一陣高興,這表示少筠從未對她前夫做過這類的事。他壓抑著自己的慾望,很有耐心地等她把扣子解開。

  「對不起!」扣子是解完了,但也花了不少時間,少筠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是為自己的笨拙?還是……

  「不要說對不起,我不會笑你。如果要笑,應該笑我,因為我從來沒有做過。」城仲摩專注地凝望著卓少筠的眼睛,神情再認真不過了。

  「真的?」少筠瞪大了眼睛,懷疑大於相信。

  城仲摩點點頭。

  「可是,為什麼……」少筠問不出口。

  「因為我只想和我愛的人做這件事!」

  城仲摩回答得那麼理所當然,這又讓卓少筠吃了一驚,因為她認識的男人大多不是這樣,至少邵雲就不是。

  「可是……」

  城仲摩吻去了她未出口的話,暫停的激情又重回到體內。不曉得是否受到他說的話的影響,卓少筠變得較主動且積極,或許是她認為自己有教導他的必要,事實也證明了他是個天才,僅憑「天生才能」就讓卓少筠刮目相看。

  褪去外衣的兩人,完全被愛的激情所包圍,城仲摩忘了自己來的目的,卓少筠也忘了自己不可以愛上他。

  愛情就是這麼容易讓人喪失理智,卻也容易讓人忘卻煩惱,無怪乎有人說:愛情是包著糖衣的毒藥。

  但誰又能躲得過它的魅力呢!

  ※ ※ ※ ※ ※

  在愛人的懷抱裡醒來,永遠是件最美麗的事。

  但對於卓少筠卻不然,一早醒來看見身邊睡著一張英俊的臉,她不但不高興,反而懊惱自己的糊塗。

  怎麼可以和一個比自己還小八歲的男孩做這種事,何況他還是飛揚的同學!她的心慌亂不已,絲毫沒有注意到城仲摩已醒。

  「怎麼了?」他起身親了她一下,他不知道她在為何事煩惱,不過看她煩惱的樣子,他的精力又來了。

  「不要!」

  卓少筠推開他,躲到床的一角,既然知錯了就不能一錯再錯,她想。

  城仲摩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少筠,怎麼了?是不是昨天晚上弄痛你了?」他想到昨晚自己的動作的確粗魯了點。

  「沒有!」

  她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

  城仲摩鬆了一口氣。

  「那麼,是身體不舒服嗎?」他伸手想摸她,卻被阻攔。

  「沒有!」卓少筠受不了他溫柔的眼神,於脆背轉過身。

  「是擔心小磊的事?」城仲摩知道能讓少筠態度大變的,恐怕只有邵昕磊。

  「……」卓少筠沒有說話,心中只是慚愧,自從昨晚見到城仲摩的那刻起,她便不曾再想過任何人,包括小磊。

  城仲摩見她不語,以為自己猜對了。

  「別擔心,有我在,我會幫你解決一切的問題!」城仲摩從背後環抱著她,咬著她的耳根,輕聲細語地說著。

  卓少筠被他突如其來的小動作攪得春心蕩漾,原本平靜的心又被激起一大片漣漪。不!不行!她想。

  「仲摩,麻煩你先把衣服穿好,我有話想在客廳跟你說!」她說完後,便匆匆撿起自己的衣服衝出房門。

  原先以為卓少筠只是掛念邵昕磊的城仲摩才發現,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他想到卓少筠之前一直躲避自己的觸碰,難道——

  他飛快地套好衣服,趕到客廳!

  ※ ※ ※ ※ ※

  客廳裡,城仲摩、卓少筠對峙而坐,好半響,都沒有人開口。

  「唉!」還是卓少筠先歎了口氣。

  「不要告訴我,你後悔昨晚發生的事。」城仲摩搶先她說出這句。

  「唉!」她又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道:「不,我不後悔,因為它是我這輩子經驗過最美好的事,即使是一一」她收口,過了半晌才又說:「但是這並沒有改變什麼,我還是我、你還是你。你依舊是飛揚的同學、小磊的城哥哥,而我,依舊是飛揚的小阿姨、小磊的媽媽、你的——長輩。」卓少筠低著頭。

  「這是你的真心話?」早料到她會這麼說,但城仲摩仍不由得心痛。

  「是的。」卓少筠咬牙含淚,低著頭回答。

  「看著我!」城仲摩跪在她跟前。「告訴我,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仔細地盯著卓少筠,好像怕她隨時會在眼前消失。

  卓少筠慢慢抬起頭,然後以一種痛苦的聲音說:

  「我的確不——」

  城仲摩吻去了其它的話。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管你是真心或假意,也不管你愛我或不愛,只要讓我守著你,我就心滿意足了。」城仲摩表現得像個孩子,讓卓少筠看了格外不捨。

  「我不配的!我不配的!」卓少筠眼眶又是一紅。「你這是何苦呢?外面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女孩,有那麼美好的人生等著你追求,何苦讓自己背負這麼大的重擔!不值得的!」

  「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顧慮,對不對?」城仲摩把她的頭往自己肩上一靠。「傻瓜!我從來都沒說過你和小磊是我的重擔,我也沒說過喜歡哪個漂亮的年輕小姐,除了你。」城仲摩將她摟得更緊。「是我傻,一直沒有站在你的立場為你想才會這樣。現在我知道了,但是我向你保證不管碰到多困難的事,我都不會退縮。因為我已經認定你了,不管你是飛揚的小阿姨,或者是比我大,這些都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愛你、要你、但不只是短暫的需要,而是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地愛你、要你。你也會愛我、要我嗎?」

  卓少筠一直以為城仲摩是打不倒的無敵鐵金鋼,他是知性、理性、感性的綜合體,怎麼也沒想到他也有一顆脆弱的心,而這顆心正因她的無情而飽受摧殘。

  「我當然愛你、當然要你。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想得太多,害你難過了!」

  卓少筠到這一刻才真正體會到真愛的力量。在城仲摩柔情的注視下,她的顧忌、她的猶疑與不安都被融化了。看到他為愛而無助的眼神,卓少筠再怎麼樣也狠不下心說些傷人心的話了。

  「真的,你真的愛我?太好了!太好了!」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找到歸宿。城仲摩高興地緊緊抱住卓少筠。

  凡人終究躲不過愛情的魔力,即使是對一切事物向來淡然的城仲摩,也忍不住有所冀望、有所要求。

  愛,雖然是那麼的抽像,但卻也是最美好的蜜糖。

  ※ ※ ※ ※ ※

  真是破天荒的一天,城仲摩竟然蹺了一整天的課。

  這不打緊,因為蹺課在大學來說是家常便飯,反倒是不蹺課的人才容易被視為異類。

  而城仲摩剛好介於兩類人之間。怎麼說呢?

  以大一為例,要是碰上共同科目時,通常只有在期中、期末考才見得到他。但要是上較艱澀的課程,屬於較專業的,如厚黑學、數理哲學之類的,他則是教授的乖寶寶。

  呈現這樣兩極化的態度的他,起初不太容易為同學所見容,後來大概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大家也不再說什麼了。

  但今天不同,今天是禮拜二,除了早上一堂體育課外,其餘時候都屬於重頭戲,在這樣的日子裡,若不見城仲摩,大夥兒自然是議論紛紛。

  「他生病了嗎?」

  「不可能吧!?他從來不蹺這門課的。」

  「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他該不會死了吧?」

  而這位造成大家議論不停的男主角,現在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卓少筠家的客廳沙發上,而且還懷抱著他心愛的女人。

  「難怪小磊昨天哭著跟我說,你不要他了,原來是這樣!」城仲摩聽完卓少筠的解釋,若有所悟。「可是,你真的放心讓小磊和他父親住在一起?她割捨得下嗎?」他知道卓少筠向來最寶貝小磊,她的生命可以說全是為小磊而奮鬥的。

  「當然捨不得,但是,我又能怎樣呢?小磊的確需要一個父親,而邵雲所能給予他的,又遠遠超過我之上,我不能這麼自私地霸佔他,他應該得到更好的。」即使依偎在城仲摩懷裡,卓少筠仍不免有些激動。

  「但是,你總不至於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你也將近兩個月沒看到他了,不是嗎?不如這樣,我今天陪你去看他,至少讓他知道要他住在爸爸家是為他好,而不是不要他!也許,他在那裡生活得不習慣呢!」

  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講話,城仲摩的確切中要點,有那麼點「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味道。

  事情就算決定了,卓少筠毫無意見地接受,現在的她幾乎已瀕臨崩潰的地步,正需要有人拉她一把,而這個人正好是城仲摩,她便更覺安心了。

  一通電話過去,是向琪接的。

  「是,我會在六點過去……好……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再見!」

  放下電話,卓少筠又靠回那溫暖又厚實的胸膛。

  「休息一會兒吧!這陣子你辛苦了!」他愛撫著她的秀髮,在她耳邊喃語。

  是安心,更是放心,卓少筠在他溫柔的低喃下入眠,長久的壓抑,今天真的得到釋放了。

  看著她沉睡的臉孔泛起一絲的笑容,城仲摩心中又激起一親芳澤的衝動,但是他隱忍下來了,因為他知道,卓少筠此刻真正需要的是一頓安眠。

  環顧客廳四周,除了寂靜之外還有溫馨,城仲摩恣意靈魂四處遊蕩,他終於為自己找到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疲憊的心靈終於找到棲息的港灣——家,一個他渴望已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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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4:32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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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六點整,卓少筠依約來到邵園。身邊有了城仲摩的陪伴,為她增加了不少信心。

  邵園偌大的客廳裡坐著邵雲夫婦,臉上的神情平靜得讓人看不出他們心裡在想些什麼。

  「小磊在家嗎?」沒有客套、沒有寒暄,卓少筠開門見山地切入主題。

  「在,在房裡寫功課,不過在見他之前,我有些話想先跟你說。」邵雲看著卓少筠。「小磊這幾天的情緒不太好,我想可能是因為想你的關係,所以我希望一會兒你見他的時候,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好。」

  「我知道,現在可以帶我們去看他了嗎?」卓少筠點點頭。

  「那麼,跟我來吧!」

  坐在一旁一直未吭聲的向琪,這時才出了聲,她領著卓少筠、城仲摩,往邵昕磊的房間走去。

  邵昕磊的房間在二樓迴廊的最末間,原先是間嬰兒房,現在則改為兒童房。

  「就是這間!」向琪在房門前駐足。「我沒告訴小磊你會來,算是給他的驚喜吧!」向琪不打擾他們相聚的時間,獨自走回客廳。

  「我好緊張!」卓少筠轉向一進邵園就未曾開口的城仲摩說。

  「緊張什麼?他是你兒子耶!更何況,還有我在你旁邊!」

  城仲摩替卓少筠打著氣。卓少筠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伸出手去開門。

  門靜靜地打開了,少筠沒有出聲,只是看著背對她的瘦小的身軀,思念的渴望化成串串淚珠湧了出來。

  「小磊!」她輕聲地叫著,怕會嚇到他。

  一陣熟悉的聲音傳入邵昕磊的耳中,聲音小得如蚊子般,讓他誤以為自己是因過度思念母親而產生了錯覺。他沒回頭,繼續埋頭苦幹地寫功課。

  「小磊!」這次聲音比前次大多了。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聽錯,邵昕磊回過頭。一回頭,看到的是卓少筠和城仲摩,原本目無表情的面孔立刻展現出喜悅的笑。

  「媽媽!城哥哥!」

  他飛奔過去,緊緊摟著卓少筠的脖子、抓著城仲摩的手,先前的喜悅在此時情感的宣洩下變得更激動了。

  「小磊,媽媽的寶貝!」卓少筠仍舊控制不住地落淚。

  連續兩個月對著小磊的房間說話,那分壓抑、那股衝動,在這一刻完全爆發。也只有在此時,她才真正能體會到骨肉相聚的喜悅,真的是無法用言語形容。她只能緊緊地抱住他,希望一輩子也不放手。

  「媽媽,我好想你哦!」原先快樂的臉頰上也多了兩道淚痕了。

  「媽媽也好想、好想你!」

  卓少筠捧著他的小臉,輕輕地為他拭去眼淚。一旁的城仲摩也好生感動,這種母子溫馨的畫面一直是他所渴求的。

  「媽媽,你帶我回去,好不好?」邵昕磊發出可憐的哀求聲。

  「為什麼,爸爸和琪阿姨對你不好嗎?」卓少筠緊張地問著,他直覺認為小磊被虐待了。

  「沒有,我只是想和媽媽在一起。媽媽,好不好?」

  小孩子是不會說謊的,卓少筠相信他,但是一一

  「如果跟媽媽住,你不怕同學笑你沒有爸爸嗎?」她很慎重地問,當初正因為如此,她才忍痛讓小磊和邵雲住。

  「不怕,只要能跟媽媽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而且,我還有城哥哥,只要有城哥哥在,沒有辦不成的事。媽媽來來看我,我打電話給城哥哥,城哥哥就把媽媽帶來了。」

  想不到幾個月沒見,小磊依舊對城仲摩信任有加,這一點使得卓少筠非常高興。她私心希望小磊能和城仲摩有更濃厚的感情基礎,因為……她羞怯得不敢再想下去。

  「小磊,我跟你說,以後不能再叫我城哥哥,要改叫城叔叔了。」城仲摩趁此機會告訴邵昕磊。

  「為什麼?」邵昕磊不懂,為什麼叫了這麼久的「哥哥」,現在突然要改口叫「叔叔」。

  「因為我和你媽媽——」

  「因為媽媽和叔叔的年齡差不多,所以要改口叫叔叔。」卓少筠搶著說,她不確定城仲摩會說出什麼驚人之語,畢竟,他們倆的關係進展得太快了。

  就這樣,邵昕磊接受了這種說辭。

  三個人相聚,又像回到了過去的時光,他們之間的語言、默契,又一一浮現。

  時間的距離,在他們身上似乎從沒有發生過。

  ※ ※ ※ ※ ※

  當看到邵昕磊左手牽著城仲摩、右手牽著卓少筠出來時,邵雲意識到他已經徹底失敗了。

  邵雲眼神頓時一片黯淡,但很快就過去了。其實,打從接小磊回來的第一天起,他就有準備接受這種情況的發生。畢竟是少筠付出她的青春來帶孩子的,因此,這樣的結果也是意料之中吧!

  「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把小磊照顧得那麼好。如果你們願意,可以常來看他。」

  沒有任何爭奪,事情從頭到尾都在一種平和的態度下進行,反倒是向琪十分不捨——

  「小磊回去以後會不會想姨?」

  「嗯!」邵昕磊用力地點頭。

  向琪不捨地抱他在懷中,好像小磊是她親生兒子一般。

  人是奇怪的動物,不是嗎?

  當初視邵園、邵雲為洪水猛獸的卓少筠,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用感恩的心,去感謝在邵園內曾對小磊細心呵護的每一個人。

  是人變了吧?或者說是心變了還來得更貼切!至於為什麼心會變?少筠轉頭看著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是他讓自己改變的吧?

  城仲摩、卓少筠四眼相對,在空中交會的是一股深情的瞭解,是一種超越言語的瞭解。

  邵雲在他們眼中看到了愛情,起先是驚訝,但隨之而起的是瞭解與祝福,他在城仲摩身上找到和卓少筠相同的氣質,他相信卓少筠這次一定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 ※ ※ ※ ※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城仲摩雖然忙,但臉上總有掩不住的幸福。

  「喂!你最近到底怎麼搞的,前一段陰陽怪氣、死氣沉沉的,現在又每天像個呆子般笑個不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中愛國獎券啦!還是路上拾金不昧?」

  中午吃午餐的時候,飛揚盯著他不放。

  「想知道為什麼?」

  「嗯!」飛揚很認真地點點頭。

  「去問你小阿姨!」

  講了半天,他還是在吊飛揚的胃口,飛揚為之氣結,但不管他如何的威脅利誘,城仲摩還是那句話——去問你小阿姨!

  「對了,你不是早辭去那裡的家教了嗎?難道你們一直都還有聯絡?」飛揚這小子總算是問到重點了,只可惜城仲摩仍是一副「無可奉告」的表情。

  「好了,下午還有課,不跟你閒扯淡了!」破舊的背包一提,城仲摩一臉酷樣地往學校走去。

  剩下滿腔疑雲的飛揚,獨自對著眼前的午餐發呆。

  「搞什麼?這麼神秘!」

  飛揚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出城仲摩所得意的事和卓少筠有何關聯?

  不解!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不如直接去問小阿姨好了。他打定了主意,便準備前往逸仙路。

  ※ ※ ※ ※ ※

  門外的電鈴聲頻頻催促著卓少筠。

  會是誰呢?城仲摩!?不可能,他下午有課。卓少筠才剛清洗廚房,就聽見有人按門鈴。

  透過大門上的小孔,卓少筠看到來的人是飛揚。

  「飛揚,怎麼有空來?下午沒課啊?」卓少筠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雖然在年齡上,少筠和飛揚差距並不大,但輩分的存在的確使他們有些距離。

  「沒課,想小阿姨嘛,所以人就來了!對了,小阿姨,最近你是不是有和仲摩碰過面?」

  卓少筠一聽,心臟頓時「碰」地一跳,是飛揚問得太突然?亦或是自己心虛?卓少筠不知道。

  「有呀!」儘管她什麼都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禍從口出」,多說多錯、言多必失。

  「那——小阿姨知道他最近有發生過什麼事嗎?」飛揚沉醉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發現卓少筠的態度變得極不自然。

  「沒有啊!會發生什麼事呢?」卓少筠鎮定地說。「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卓少筠反問,不給飛揚有更多問問題的機會。

  「哦!還不是看他最近表現得很奇怪,問他怎麼回事,他就說『去問你小阿姨!』,所以我才來問你的。」飛揚拿起茶几上的茶杯,一口氣喝了大半。「小阿姨,你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放下茶杯前,飛揚突然吐出這麼一句駭人聽聞的話。

  不過他的無心一句,在卓少筠聽來卻叫她格外緊張。

  「沒有呀!我們怎麼可能發生什麼事!喔!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指的一定是小磊回來的事!」

  卓少筠手足無措地隨便編一個理由,她怎麼能告訴自己的外甥說:我正和你的同學談戀愛?不!不行!絕對不行!

  「小磊回來啦?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對卓少筠的話,飛揚不疑有它。

  卓少筠只好把邵昕磊打電話給城仲摩的事又從頭講述一遍,只是跳過城仲摩那晚曾經在她這兒過夜的事。卓少筠不停地說著事情的經過,但是心思早已飛到外面去了。

  ※ ※ ※ ※ ※

  「為什麼不說實話?」

  夜晚,卓少筠下班後,城仲摩淡淡地問。

  今天中午,他還是笑容滿面的,但在下午和飛揚碰面後,他的笑容隱去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卓少筠眼神閃爍地避開城仲摩的凝視。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城仲摩口氣中有著「不容否認」的意味在。

  「你要我跟他說什麼?說我愛上了一個小我八歲的男孩,而那個男孩恰巧是他的同學;還是說我不甘寂寞,勾引小磊的家庭老師上床;或者是——」

  「夠了!」城仲摩氣忿地打斷她的話,他一把將卓少筠的頭放在自己肩上。

  「為什麼要把自己說得那麼不堪?你難道不知道我會心疼嗎?差八歲又怎麼樣?是飛揚的同學又如何?如果我能控制這一切,我也絕不會讓你有一絲難堪。是我粗心,自以為快樂地想告知全世界我們相愛了,卻沒有給你多餘的時間做心裡準備,但是請你不要這樣貶低自己。如果要說誰有錯,那一定是我,是我逼你愛上我的!是我逼你和我上床的!是我叫飛揚來問你話的!是我,都是我!但是你知道嗎?我愛這個錯,因為這錯,讓我擁有了你,你知道嗎?」

  不知道是城仲摩的話太感性,還是卓少筠天生是個淚人兒,總之,她的淚像自來水般地流個不停。

  「你知道嗎?我好怕!如果被別人知道了,他們會怎麼看我!我禁不起那種打擊,你懂嗎?」

  是啊!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生活本來就是件難事。雖然男未婚、女未嫁,但是社會所賦予的標準,卻一直深植人心。標準未必是對,但所謂積非成是,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有勇氣跨越這條界線。

  「要有勇氣,好嗎?我相信你能克服的,而我也會在旁邊保護你!這一路上,也許我們將走得比別人艱辛,但我堅信終有出頭的一天。所以,別擔心太多,好嗎?」

  雖然卓少筠在年紀上虛長城仲摩幾歲,但論起成熟度,城仲摩的確是較她成熟多了。或者是因男人的天性,也或者是因生活的歷練使然。

  總之,在城仲摩的鼓勵下,卓少筠覺得心安、踏實多了。或許將來會承載許多壓力,但有個厚實的臂膀可依靠,少筠相信真的會有出頭的一天。

  這—夜,她作了個好夢,夢到她置身在一個風光明媚、鳥語花香、人人和善的地方。

  啊!那不就是陶淵明的桃花源嗎!?

  ※ ※ ※ ※ ※

  春天來去匆匆,讓人還來不及留住它的風采時,隨即消失無蹤。雖說如此,但能即時把握住春光的人是有福之人。

  城仲摩便利用春假的時間,帶卓少筠、邵昕磊到台東的農場度假。

  「像這種旅遊勝地,聽說要好幾個月前預先訂房間,怎麼你訂得到房間?」卓少筠所言不假。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碰巧認識一個朋友在裡面工作,我請他幫我想辦法,看有沒有辦法弄到房間。不過只剩一間了,還好是兩個單人床,可能還是要委屈你們了。」

  「別這麼說,有地方住已經很好了。倒是要感謝你那位朋友,要不是他熱心幫忙,我們可能還留在台北呢!」

  火車正從台北直駛花蓮,他們準備到花蓮再換車到台東。雖說是直達車,但也要花兩個半小時,而且中間還要穿越無數的山洞,對邵昕磊這樣活潑的孩子來說,似乎是太遙遠了。

  「城叔叔,真的可以看到很多很多的牛嗎?真的可以擠牛奶嗎?牛是不是真的怕紅色呀……」

  小孩子的問題多得不得了,而且有些問題是大人腦袋所想不到的,這個時候我們只能佩服他的思想是無遠弗屆、是天馬行空的。

  儘管邵昕磊的問題刁鑽,但城仲摩仍能一一解答。就這麼一問一答間,他們到了台東;就這麼一問一答間,邵昕磊更是奉城仲摩為偶像在膜拜;就這麼一問一答間,卓少筠對城仲摩更是奉為神抵的崇拜,只因為在這五、六個小時的旅程中,他完全吸引了邵昕磊注意,更掌握了他的情緒。對於這樣一個能讓孩子信服的人,你怎能少愛他一點呢?

  他們在台東境內租了輛轎車,隨後又到超市買些零嘴什麼的,然後就浩浩蕩蕩地上山了。

  農場佔地很廣,至於真正有多大,卓少筠不是很知道,但是站在農場草地上,一眼望去皆是牧地,那種感覺真的叫人好感動。

  「這裡的天好藍、草好綠、空氣好清新,和台北完全不同。」卓少筠嚮往地說。

  「每個初到這裡的人都這麼說,但是他們最後還是回到都市去了。」城仲摩笑道。

  「你好像很不以為然?」卓少筠偏著頭看他。

  城仲摩搖搖頭。「其實,這是人很自然的反應,住在都市時,老是嫌缺少自然;一旦身在自然中,卻又懷念都市的現代化科技,這種存在的矛盾是很自然的。」

  「那麼,你也會有這種感覺嗎?」卓少筠心中已有答案。

  「小時候會,尤其是國中那段時期,特別會有這種感覺。不過,這種感覺愈來愈淡了,現在,幾乎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麼,卓少筠在城仲摩身上看到一種寂寞、一股滄桑。

  「其實,我一直都希望能住在鄉下,一間水泥蓋的一層房屋,左鄰右舍大概相鄰五、六公尺,房子的兩旁是一堆雜草,而且緊鄰馬路;雖然如此,但偶爾才聽到汽車奔馳而過的聲音。白天和晚上是一樣絕對的安靜,那裡的人口少得連個村莊都稱不上,沒有電視、沒有收音機。白天聽得到鳥語、聞得到花香,晚上則有蛙鳴相伴。白天辛勤地工作、種菜,晚上則坐臥躺椅上觀星,這樣的生活何等悠閒、何等自在!」卓少筠依偎欄杆,刻畫著她的夢想。

  「如果你願意,我願意陪你找到這樣的地方,共度一生,過著真正與世無爭的日子。」他低語,聲音透過風的洗禮,顯得格外有磁性。

  卓少筠還來不及回答,便被邵昕磊給打斷了。

  「媽媽、城叔叔,快來看,生小牛耶!」

  邵昕磊的喜悅感染了大家,農場之旅便由此揭幕。

  ※ ※ ※ ※ ※

  山上的清晨是多霧的。由於早春的溫度還十分低,使得清晨的農場有著些許的微寒。

  「這麼早起來,怎麼不多睡點!」城仲摩在她身上披了件薄外套,隨即又在她身邊坐下。

  「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像《未央歌》裡的蘭燕梅。你記不記得,有一回,她心情不好,和小童去山裡玩。小童為了開導她,便叫她拿他當先知。你說,這個小童是不是很狂妄?可是這個燕梅也很可愛,竟然也不反對,我想因為她急需要有個人來開導她吧!而你就是小童,我便是燕梅,你總在我失意時,開導我、照顧我,讓我感覺到溫暖,可是,我卻從未好好謝過你。」卓少筠的臉轉向城仲摩。「謝謝你,為你曾經為我和小磊付出過的一切。」

  凝眸深處,他們找到了彼此依存的那個點。「不記得小童的名言嗎?『這一點路在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我要告訴你的也是這句話,這一點付出在我來說,算不了什麼。」

  「不要對我那麼好,我會變得很貪心的!」

  的確,接受多了溫暖的關懷,久而久之,容易養成習慣,而習慣生自然,胃口就愈養愈大了。

  卓少筠在警告城仲摩,更是在提醒自己。

  「是人都會貪心!而且,我樂於你對我的貪心,我」更珍惜你對我的貪心。」

  卓少筠終於能體會,古人「酒不醉人,人自醉」的真意。此刻的她,不正陶醉在愛河裡嗎?

  對於城仲摩說的話,與其說感動,不如說心動還來得更貼切。如果時光能停留,她希望能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除了天地,只剩你我的那種感覺。

  ※ ※ ※ ※ ※

  三天半的假期就在和風中消逝了。

  「叔叔,下次還要再帶我來哦!」

  在回程的火車上,邵昕磊靠著椅墊,在沉睡前說了這麼一句話。

  這次旅遊收穫最大的要算是城仲摩了,因為昨天

  「城叔叔,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媽媽?」邵昕磊趁著卓少筠在淋浴的時候問。

  而城仲摩呢?著實被他的問題嚇了一下。雖然他從不刻意在邵昕磊面前隱瞞什麼,但邵昕磊也能感覺得出來。

  「是,我很喜歡你媽媽!」他不諱言道。

  他同時也瞭解,真正能阻止他和卓少筠交往的,不是別人,正是小磊。正因為如此,城仲摩不願對他有所欺騙或隱瞞。

  「那,你會和媽媽結婚嗎?」

  這小鬼心裡不曉得在想什麼。

  「會,只要你媽願意嫁給我。但是,必須經由你的同意。」

  城仲摩、邵昕磊坐在床卜,表情之肅穆,一點都不像一個大人對小孩的談話,反倒像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談。

  男人!

  是的,邵昕磊現在的表情渾然是個男人樣,雖然還帶了點稚氣,不過卻是絕對的認真。」

  「太好了,那你就可以當找第二個爸爸了,哇!萬歲!」

  邵昕磊的歡呼聲,讓一顆心懸在半空中的城仲庫總算安心了。反倒是剛出浴的少筠,對他們的反應顯得有些意外。

  「什麼事,那麼高興!」她用浴巾擦著頭,一邊看著邵昕磊和城仲摩。

  豈料城仲摩和邵昕磊相視一笑,然後又很有默契地說出一句:「不告訴你!」

  秘密!這是屬於他和小磊之間共有的秘密,城仲摩高興地想著。

  火車仍繼續不斷地向前行,經過無數的村落,穿越層層的山脈,朝家的力「向前進。

  回家的感覺真好!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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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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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12-28 03:04:49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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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生的生活過得很快,轉眼又過了一個學期。該畢業的畢業,該重修的重修。上一秒才在哀悼時間的早逝,下一秒卻已在某舞會上或某麻將桌上,這便是所謂的大學生活。

  也許是台灣的教育制度逼得一群群宰宰學子在考上大學後便完全解放,說得好聽一點是放下書本,走向自然;說得難聽一點,這群人便從此沉淪。

  有的人大搞學運,到最後變得什麼也沒有、什麼都不是;有的人大談一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戀愛,最後還是輸了全部;而有的人卻矯枉過正,一味地死讀書,不懂得融會貫通,不知道求其真意,而這樣卻也混過了四年。

  城仲摩,或許他比別人多聰明一點,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當別人還在懵懵懂懂的思索時,他已經為自己的下一步做好規劃了,而這正是現在所流行的生涯規劃!

  也許是從小跳級慣了,他沒受過一次完完整整的正規教育,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他早就計劃好,用三年的時間完成大學教育,這對他來說不是難事,同時他也利用暑假幫教授做研究,算是為畢業論文做熱身。

  其實像他這樣資優的學生,在別的繫上也有,但是像他這樣背景出身的,是絕無僅有的。

  「仲摩,以你的成績直升研究所一定沒問題,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哲學系系主任國諒吉先生說服著城仲摩。

  所謂「得天下英才而教之」是一大樂事,他對城仲摩大概就是出於這種惜才、愛才的心理吧!

  「我最近也在考慮這件事,謝謝教授關心,我會好好想想。」

  城仲摩計劃出國一事,各教授們皆知,但如今他會考慮留在台灣,可想而知是為了誰,莫非真應驗了「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

  不管出國與否,先取得畢業證書才是首要之務。

  「仲摩!」飛揚突然出現在研究室。

  「你怎麼有空來?」

  城仲摩記得飛揚暑假在某聯合律師事務所打工。今天不是假日,不至於……

  「別想了,我直接告訴你吧!我不幹了,先別問為什麼。告訴我,晚上有空嗎?我爸媽請你吃飯……別緊張,是因為飛舞考上我們學校了,她變成你學妹了,我爸媽只是想感謝你讓我妹那個朽木也能進台大。」

  飛揚果然發揮他法律系的長才,有條理地把事情交代得很清楚。

  「嘿!你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說自己的妹妹是朽木,真服了你!」城仲摩挑高了雙眉看著飛揚。

  「算了,不跟你爭辯。怎麼樣,有空嗎?」

  「其實我也沒幫什麼忙,怎麼好意思要伯父、伯母請我呢?況且我晚上還得看著小磊,可能不太方便,不如你們自己慶祝吧!」

  「你放心,小阿姨也會去,小磊自然是跟著,這樣你不用擔心了吧!」

  不知從何時開始,城仲摩便事事以邵昕磊或卓少筠為重,只要碰到事情和他們有所衝突時,他立刻回絕。因此,飛揚瞭解到要說服他,只需搞定卓少筠和邵昕磊。

  「既然少筠他們也會去,那好吧!」果然一聽到「小阿姨」和「小磊」,萬事OK!

  「對了,仲摩,你什麼時候開始叫小阿姨的名字了?這樣太奇怪了吧!她畢竟是我們的長輩耶!」

  「去你的!她是『你的』長輩,不是『我們的』!」城仲摩回他一句。

  「她當然是我們的長輩!——」話說到這裡,飛揚頓時停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懷疑的眼光和口氣詢問城仲摩。

  「不會吧!你們該不會——」他雖然懷疑,但也猶豫說不出整句話。

  城仲摩整理好手邊的資料,將它擱置一旁,然後才氣定神閒地告訴飛揚:

  「沒錯,我愛上她了,而正好她也愛我。男未婚。女未嫁,我想這是很正常的事,這——不犯法吧!」

  雖然心中已經有譜,但經由他口中說出,那震撼力仍舊不小,飛揚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直覺地反應:

  「可是她比我們大八歲,而且她還是我小阿姨,而且……而且她不是未婚,她是離婚,還帶著一個八歲的孩子!」

  城仲摩大概算準了他會有這種反應,因此他不但不生氣,反而有些感慨。

  「我沒想到你的思想還那麼封建!是,她是大我八歲,那又怎麼樣?難道因為差八歲就不懂得愛人嗎?難道一定要男人比女人老,這才叫正常,才會有幸福嗎?她離過婚,那又怎樣?是她的錯嗎?難道我們的社會只能包容那些離婚的男人,對於離婚的女人,我們就該不齒、難道她們天生活該倒楣、遇人不淑,注定不能有幸福可言?飛揚啊!飛揚,虧你還是個知識分子,怎麼腦筋還那麼冬烘!」

  從飛揚的反應中,城仲摩可以想見其他人的反應。這不禁讓他擔心卓少筠會無法承受來自外界的壓力。

  「好吧!我承認我的想法是古板了點!但是,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啊,輿論的力量是不容忽視的。」飛揚仍堅持己見。

  「社會是這樣並不代表它是對的、是正常的,既然知道不對就不該隨波逐流,自己要有反抗的勇氣和決心。」城仲摩的情緒有些微的起伏。

  「或許你說得對,就算你有勇氣和決心,小阿姨有嗎?她是女人,最容易受到外界質疑,你確定她和你有一樣強烈的勇氣和決心?醒醒吧!仲摩。不為自己,也為小阿姨想一想。當她面對眾人的指責時,情何以堪啊!趁一切還來得及挽回的時候,停止你們的愛吧!你知道我不是在危言聳聽,更不是抱持看熱鬧的心態,我是真心關心你們——你和小阿姨。」

  飛揚的話愈說愈沉重,整個研究室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不少。

  「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我會好好想想,或許你說得對,我該兼顧點現實面。」城仲摩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好吧!那我先走了,別忘了,晚上六點半整在聚福樓見。」

  飛揚拍拍城仲摩的肩膀後離去。

  飛揚走後,城仲摩果然花了很長的時間在玩味他說的話。最後,他有了決定。

  ※ ※ ※ ※ ※

  「哥,你確定他會來嗎?」

  飛舞好不容易找出個名堂請城仲摩吃飯,為的就是再見他一面。為了這一頓飯,她足足花了四個小時在美容院燙了一個俏麗的短髮,也算是告別純真歲月,正式進入另一個生活領域。當然,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一個人。

  「會啦!急什麼,還有十分鐘嘛!」飛揚沒什麼耐性地回答。他現在的心思還停留在城仲摩和小阿姨的戀情裡。

  直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有辦法把卓少筠和城仲摩連在一起。怎麼會這樣?他問自己。

  十分鐘快得讓他無法再多想,他已看見城仲摩牽著小磊的手,和卓少筠連袂而來,他直覺地就是上前將城仲摩拉開,帶到一旁角落去。

  「你在搞什麼?宣佈你們的戀情嗎?」飛揚緊張地問著。

  「別緊張,時候還沒到,等真的有結果時,你會是第一個知道的。」城仲摩打趣地說道。

  其實在赴這場飯局前,卓少筠就和他說好了,先讓她有心理準備,等到時機成熟後再向大家宣佈。對於這樣的說法,城仲摩則欣然接受。

  一頓飯下來,飯桌上已經很明顯地分成兩部分。其一是屬於年輕人的,其中包括城仲摩、飛揚、飛舞;其二是屬於父母群的,開口、閉口都是兒女經,這其中自然有飛揚父母和卓少筠母子。

  餐中,飛舞緊纏城仲摩不放,藉機問了許多問題。

  「城大哥,以後我就算你學妹了。可是哲學這種東西,我根本不懂,所以可能還要麻煩你多教教我!」

  飛舞天生麗質,再加上甜美的嗓音,很有本事勾人心魂。

  「是啊!仲摩,以後飛舞在學校還得靠你多多照顧。」飛母心知自己的女兒喜歡對方,也趕忙插一腳。

  「哪裡!以後大家見面的機會多,彼此照應是應該的,談不上照顧二字。」城仲摩說這句話時,有意無意地看了卓少筠一眼,像是在告訴她:別誤會我!

  席上聽到這話的人莫不感到高興,還直稱讚城仲摩的懂事,要飛揚、飛舞好好學習。殊不知,飛揚在心裡大喊:上帝保佑!因為他覺得父母彷彿有意將他們配成對,而這可真是最糟糕的地方。

  而卓少筠呢?她豈會不知飛舞的小兒女心態,然而,她也只能在心中對她說抱歉了;另一方面,她也再度見識到城仲摩的魅力,為此,她更是憂喜交加。

  ※ ※ ※ ※ ※

  「在想什麼?」城仲摩親了一下坐在他懷裡的小女人。

  晚餐回來後,城仲摩領著邵昕磊做功課、洗澡、睡覺後,回到客廳就看見卓少筠坐著發呆。

  「沒什麼。」卓少筠靜靜享受著他加諸在她身上的「懲罰」。

  「你晚餐的時候很安靜!」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我的話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大姐一肚子的孩子經,就更沒我說話的分了。」卓少筠捧著城仲摩的左手,不斷地親吻著,像是在說什麼無關緊要的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城仲摩很少有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行為。

  「好吧!我承認我的確在想一些事。」卓少筠感覺到城仲摩的肌肉變得緊張了。「我是在想,前輩子一定做了什麼好事,才能讓我得到這麼好的你。也許我的外在條件不及那些年輕女孩,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愛你的心一定不比她們少。」卓少筠頭一次如此完整地對他表達她的感情。

  「不,是我運氣好才能得到你的愛,你的善良、溫柔、美麗,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一般女孩能比的。你是獨一無二的,而這個獨一無二的小女人卻是屬於我的,永遠屬於我的。」

  城仲摩覺得即使有再多瑰麗的形容詞,也不足以表達他心中的萬分之一,再多的海誓山盟也不足以宣誓他那顆熾熱的心。

  今天對他們來說只是個小小的測驗,往後還會經歷更多挑戰,城仲摩有信心能克服重重障礙,為了他所愛的人。

  ※ ※ ※ ※ ※

  隨著大學聯考的放榜,緊接著就是開學了。

  不能例外的,迎新會是上半學期的重頭戲。正當大夥兒熱鬧滾滾地在籌劃時,你總是在其中找不到一個人,無庸置疑地,他正是城仲摩。

  一如往昔,他總是窩在圖書館的最角落,桌子上堆滿了許許多多的參考書籍,幾乎把他的人給掩蓋住了。因此,當你到圖書館想找他,卻又無從下手時,就從桌上最高的書堆開始吧!

  想要把「由你玩四年」的大學課程花三年時間修完,這可不是件輕鬆的事,從城仲摩K書用功的程度看來——想成功還真得付出不少心血!

  「仲摩!」許久未見的白薇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嗨,好久不見!」城仲摩從書堆中抬起頭來。

  「是啊!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白薇坐在城仲摩旁邊,小聲地問著。

  自從上次見面,和飛揚攤牌及被城仲摩斥責一頓後,兩人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見面了。城仲摩還是和以前一樣酷——不講話、不參加活動、不在校園遊蕩——旁人無從得知他的近況,只能問他的好友飛揚。

  但是和飛揚決裂後,唯一的渠道也斷了,今天能在這兒碰到也算有緣。

  「很好。你呢?」上次的經驗,他仍記憶猶新,因此對話起來格外謹慎。

  「很好——」她很快地回答之後,環顧一下四周,許多人正埋頭苦讀。「我可以跟你到外面談談嗎?」

  白薇的口氣中帶有懇求,城仲摩勉強答應她。

  校園裡,貼滿了各式社團海報及迎新標語。

  「我很抱歉,曾經利用飛揚來接近你。」白薇鼓足了勇氣才說了這一句。

  「其實,真正該接受道歉的人不是我,應該是飛揚。他曾經為你付出感情,而我,不過是在你生命中乍現的一個大學同學而已。」城仲摩覺得自己或許對白薇殘忍了一點,但是感情這種事,不用力斬斷是不成的。

  白薇的臉龐出現一絲紅暈、一絲尷尬,如果說她還對城仲摩抱持任何希望,在這一刻也完全瓦解了。

  「是嗎?或許我才是你生命中乍現的一個大學同學呢!」白薇的神情中帶點失落。「難怪鄭愁予會說: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放開你對我的執著,去接受其他人的長處,你會發現,旁邊還有許多好男孩在等著你。」城仲摩誠心地建議。

  「是啊!你說得對,而我也正準備這麼做。」白薇深吸了一口氣,把才纔的失落灑去,回眸對城仲摩一笑。

  抬頭看頂上這片天,發現它們今天顯得格外明亮,也許是心中的陰霾已經掃去,看任何事情也變得開朗多了。

  「聽過張雨生的一首歌,叫『執著』嗎?」坐在草地上的白薇側過身,問旁邊的城仲摩。

  城仲摩搖搖頭。家事、國事、天下事,他事事關心,但對於一些電視、電影明星,他則所知有限。張雨生,他聽過,是個大學生吧!

  白薇緩緩地唱起這首歌——

  當舞台上喝彩聲潮水般起落

  又何必戀戀不捨一再地回眸

  我敢拿起就也能自在地放手

  我只想這一輩子忠於自我

  陽光開始最好收拾起昨夜的痛

  候鳥出現就該高飛遠走

  和夢賽跑賭的是一場有始有終

  盼了三生三世盼不到

  原來清醒就在這一秒

  哦……哦執著

  網住你綁住我那麼久

  哦……哦 看破

  一顆心渴望自由

  白薇唱得很投入,似乎在唱出自己的心聲。她一遍又一遍地唱,感覺自己像歌詞中的那個我,對城仲摩執著,卻被他看破。

  城仲摩沒有打擾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她旁邊,細細聆聽歌詞中的真意。

  好一個「我敢拿起,也就能自在地放手,我只想這一輩子忠於自我」,何其困難呀!

  「你說得對,我該放下對你的執著。謝謝你,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

  白薇停頓了一下。「你還願意當我是朋友嗎?」

  城仲摩看向白薇臉上,在她臉上已找不到昔日的愛慕與崇拜,有的只是坦然。

  「當然,我們一直是朋友!」看到此刻的白薇,城仲摩才敢釋放友誼。

  白薇淡淡一笑,沒說什麼,心中仍訝異城仲摩的觀察力。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如今大概也知道自己對他已不再存有任何的幻想時,才肯接受這分友誼的吧!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白薇想著。

  隨著上課的鐘聲響起,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一個上的是中國經典小說——紅樓夢;一個上的是影響中國五千年的巨著——道德經。

  不同的課程、不同的教授,一樣的是他們在台上都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地將知識傳授給下一代。

  ※ ※ ※ ※ ※

  「學長、學長!城大哥——」下課後,飛舞在校園內追逐城仲摩的影子。

  「什麼事?」城仲摩問著停在他面前、氣喘吁吁的飛舞。

  「我有些問題,課業上的問題,想請教你,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空?」

  「現在恐怕不行,我有工作要做。這樣吧!我介紹一位同學給你認識,他在我們繫上是出了名的才子。」

  「不要啦!我跟別人又不熟,不如這樣,我跟你一起去小阿姨那兒,順便去看看他們。」飛舞打著如意算盤。

  「這——不太好吧!」城仲摩有點私心,他不希望一天中唯一和卓少筠相處的時間被人打擾。

  「沒關係啦!小阿姨又不是外人,走啦!」她推著城仲摩走出校門。

  但是在摩托車前,城仲摩仍堅持拒絕著:

  「你不能這麼貿然地過去,一來是因為我在那裡工作,並不是玩樂;二來,你不以電話先告訴她,這是很不禮貌的。」

  「好吧!那我去打電話給小阿姨,你先等我一下哦!」然後,她就像只小鳥般飛走了。

  城仲摩望著她的背影,只能苦笑。

  不一會兒,飛舞又快樂地跑回來,不用說,城仲摩心裡已有了答案。

  「上車吧!」他把唯一的一頂安全帽遞給她。

  沿路上,城仲摩的車速並不快,但是飛舞卻緊緊地抱著他的腰,緊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卓少筠的客廳裡,邵昕磊正在玩積木,對於突然造訪的飛舞沒興趣,說穿了就是飛舞很少來,所以和邵昕磊並不親近。

  「小阿姨,真是不好意思,因為有些課業上的事想請教城大哥,所以……」

  卓少筠看著亭亭玉立的飛舞,她的那分心思,她怎會不瞭解呢?只是感情這種事,誰又能解!

  「沒關係!」看著飛舞洋溢的笑容,她的心情開始往下沉。她怕自己和城仲摩的事萬一揭穿了,那將會引起一場多大的風暴!

  晚飯後,卓少筠到報社上班,家裡只剩城仲摩、飛舞、邵昕磊。

  「小磊,去把功課拿出來做。」城仲摩儼然一家之主的樣子,讓飛舞不禁楞了一下。

  「學長,要不是你看起來大年輕,不然,我還會以為小磊是你兒子呢!你講的話他都聽。」

  飛舞直覺而單純地說著,這些話聽在城仲摩耳裡特別順,不過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

  邵昕磊把功課拿出來,乖乖地坐在客廳的桌上寫功課。飛舞看到有小孩在場也不好說什麼,只好也乖乖地把書拿出來看。

  偶爾,邵昕磊問城仲摩幾道數學題。城仲摩立即給予他指導。很快地,邵昕磊做完了他的家庭作業。

  「好,先去洗澡!」城仲摩想先解決飛舞的問題,對邵昕磊的作息稍作調整。

  看到小磊進浴室後,城仲摩才把注意力轉到飛舞。

  「好了,現在可以把你的問題提出來了。」

  「我的問題?哦!對,我聽說系主任很會卡人,聽其他學長、學姐說,你是他的得意門生,所以我特地來請教!」不愧是飛舞,三兩下就掰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其實系主任的課並不是特別難過,他比較注意思想的靈活運用及邏輯性的問題,你只要在這方面加重學習,你也會成為系主任的得意門生的。」

  飛舞頻頻點頭,彷彿在吸收什麼偉大的新知。其實這些她早就知道了,但是不假裝一下,怕被城仲摩識破,那就難看了。

  有什麼辦法呢?就是喜歡他嘛!她還記得飛揚勸她說:「人家又不喜歡你,幹嘛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如果喜歡一個人或不喜歡一個人是這麼容易的事,那愛情這檔事,大概也不值得千百年來,文人騷客吟詩撫弄了。

  這一個晚上,飛舞是使足了勁和城仲摩胡攪蠻纏,最後,她還是在特地來接她的飛揚的護送下,強制被送回家。

  「哥,你太不夠意思了,不幫忙就算了,還一個勁兒地妨礙我。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我哥哥!」一出卓家大門,飛舞立刻劈頭審問。

  飛揚看著妹妹,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從小就是被大家寵愛的寶貝,更是男孩子們爭相追求的對象。如今,怎麼變成她倒追別人了?

  「我不懂,仲摩都表示對你只有兄妹之情,你為什麼就是不死心?你的條件那麼好,何必這樣作踐自己!」飛揚把話說得很重,要不是因為他知道城仲摩和卓少筠的事,他何苦這樣說自己的妹妹。

  「哥,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喜歡一個人有錯嗎?況且男未婚、女未嫁的,這怎能叫作踐自己?也許仲摩現在把我當成小妹妹看,但這並不代表以後也是如此。何況,連你都覺得我條件好,他不可能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我有信心,他遲早會愛上我的。」

  飛舞自信滿滿地對飛揚說著,眼中閃爍的光芒充滿了自信與挑戰。

  飛揚歎了口氣,對于飛舞的執著他無力可為,更怕事實真相揭發之後的慘狀。

  情——

  難解!難了!

  ※ ※ ※ ※ ※

  行動派的飛舞,在城仲摩所到之處設下了天羅地網,逼得城仲摩無處可去,最後不得不請出了飛揚。

  「麻煩你回去勸勸飛舞,沒用的,我是不可能愛上她的!」他不想傷害飛舞。

  「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已經勸過她無數次了,可是她一點也聽不進去,就像我勸你一樣,你們就饒了我吧!」飛揚比城仲摩更無奈地說著。「老實說,仲摩,我並不看好你和小阿姨,畢竟你們之間差距太大,你還年輕,為什麼要和自己的將來過不去呢?我承認小阿姨是個有吸引力的女人,但她只適合那些在社會上打過滾的男人。」

  城仲摩舉起右手,做了一個請他停止說話的手勢。

  「我是來請你幫我解決飛舞的問題,而不是製造問題的。」

  「解決飛舞的問題?」飛揚聲調提高許多。:「難道我妹妹就比不過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飛揚氣不過地說著,就在話出口的同時,他立即就後悔了。「對不起——」他道歉。

  「算了,我不能期望每個人來接受我們!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講這種話了,特別是在少筠面前。」平時的城仲摩很好講話。可是一扯到卓少筠時,他就變得異常嚴肅。

  「唉,也罷!反正感情的事就是這麼回事,旁人說不來的。至於飛舞,我盡我所能地開導她,不過你別抱太大的希望,她的個性你多少也瞭解,好自為之吧!」處在飛舞與城仲摩之間的他,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謝了,不管如何,先謝了!」城仲摩拍拍他的肩。「對了,我最近曾遇到白薇,她變了很多,或者該說是她想通了。有機會的話,你可以找她聊聊。」

  城仲摩話峰一轉,突然由卓少筠轉到白薇,飛揚心裡為之一震。顯然白薇這個名字在他心裡多少還佔有一席之地,原來他平日的瀟酒都是偽裝的。

  「哦!是嗎?我記得你挺討厭她的,不是嗎?怎麼現在又——」飛揚只聽到自己的心「碰碰」跳。

  「其實她是個不錯的女孩,只是用錯了方法接近我,不過現在她想通了,她還說對你感到很抱歉,又怕你不原諒她,所以遲遲不敢找你。我想,這大概就是女性的矜持吧!」

  飛揚雖然沒說,但城仲摩感覺得到他對白薇還是有感情的。

  「仲摩——」飛揚顯得有些難以啟齒的。

  「什麼事?你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如果當初……我是說,如果當初白薇沒有利用我接近你,你會不會喜歡她?」飛揚間得有些靦腆,又有些嚴肅。

  城仲摩考慮了好幾秒才回答他。

  「不會,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想過交女朋友的事。白薇很優秀,可是我只當她是普通同學,所以即使時光倒流,我也不可能會愛上她。」

  「既然如此,那你現在為何又會愛上小阿姨?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城仲摩笑了一下。

  「這一點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如果硬要說出理由,那麼該說是緣分吧!我從不把她當長輩看,不是對她不敬,而是打從心裡對她的一種熟悉感,這你瞭解嗎?老實說,剛開始我們相處得不是很好,甚至可以說有些火藥味。但日子久了,我們逐漸彼此瞭解,我不知道她在我身上找到了什麼,但我卻在她那裡找到了一種家的溫暖,一種被強烈需要的歸屬感。」說到卓少筠,他的雙眼總是閃閃發亮。「只要看到她,我的心就能平靜,即使不說話,我也能感覺到流動在彼此間的情懷。我稱它為『愛』。而這分愛是我在別人身上找不到的,因此我也叫它是『愛情』。如果你想在我們身上找到一絲驚天地、泣鬼神般的愛情,可能要失望了。但若你想看的是一種細水長流、水到渠成的愛情,我保證讓你值回票價。」城仲摩頓了頓,讓飛揚消化一下他所說的話。「所以你說我為什麼愛上少筠?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切都是那麼地自然,就像是命中注定般。」

  也不知道是城仲摩天生就有一種蠱惑的能力,還是怎麼地,飛揚就這麼被迷惑了,他也跟著陶醉在城仲摩的愛情裡。

  漸漸地,飛揚己較能理智地看待城仲摩與卓少筠的這段不平凡的戀情了。

  ※ ※ ※ ※ ※

  衝著城仲摩一句「女性的矜持」,飛揚在文學院等了近兩個小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竟然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地等,或許他低估了白薇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十一點四十五分。

  飛揚看著手上帶的「姬·龍雪」,那是白薇送他的生日禮物,他從那次生日後就一直帶在手上。

  這種矛盾的心情他也理不清,心裡直想忘了她,偏偏又把她送的東西帶在身上。怎麼說呢?情關終究是難過的。

  十二點,鐘聲響起,文學院內人群緩緩走出。飛揚眼尖,一眼就看到白薇穿著一身粉色的碎花洋裝從樓梯上走下來。

  「白薇!」飛揚在距離不到五十公尺的地方叫她。

  白薇頭一抬,尋聲而至,看到的是笑容可掬、玉樹臨風的飛揚,他正朝著自己高舉雙手揮動著。白薇先是一驚,然後才穩住情緒向他走去。

  「好久不見!」白薇向他輕點一下頭。

  「是啊!好久不見,最近還好嗎?」

  從一句「好久不見」開始了兩人的對白。也許是彼此心中都還有那麼一些放不開,談話也僅限一些客套的寒暄語,約莫十來分鐘後就沒了話題。

  「一起吃午飯吧!」

  「我還有事要辦!」

  兩人不約而同地同時說話,任誰也沒聽到對方說的話。

  「你先說吧!」飛揚謹遵女士優先原則。

  「我要說的不重要,還是你先說吧!」

  在一陣的謙讓中,最後還是由飛揚先說。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請你吃頓飯。」飛揚緊張得手心都冒汗了。

  「對不起,我已經和別人約好了。」白薇一臉抱歉。

  「這樣啊!」飛揚揚起的心頓時像被澆了一盆冷水。

  白薇不忍見他失望的表情,趕忙又說:

  「可是我晚上沒事,如果你有空的話,由我請你吃晚餐。」

  聽見白薇的話,飛揚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告別了白薇,飛揚帶著無比喜悅的心情離去。一整個下午,他因期待而異常興奮,一個人傻呼呼地哼著「我的未來不是夢」,旁人笑他,他也不在意。

  晚餐!

  他開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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