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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孔子之精神境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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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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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0 01:08: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孔子已經形成了一套相當系統的關於精神境界的思想:先按人格境界,把人分為小人、君子和聖人三等;再按心理範疇,把人分為智者、勇者和仁者三類。於是就有了九種境界:小人之智者(小智),小人之勇者(小勇),小人之仁者(小德);君子之智者(大智),君子之勇者(大勇),君子之仁者(大德);聖人之智者(聖智),聖人之勇者(聖勇),聖人之仁者(聖德)。

     孔子的時代雖然還沒有“精神境界”的說法,但事實上孔子已經形成了一套很系統的關於精神境界的思想。孔子對精神境界的分析,採取了兩個維度的劃分標準。一是按人格境界,把人分為三類(三境):小人,君子,聖人。[1] 二是按心理範疇,把以上三類人各自分為三種(三界):智者,勇者,仁者。他說:“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2](《憲問》)[3] 智者是就知識和才能而言,勇者是就意志和意向而言,仁者是就情感和情緒而言。這種劃分,與現代心理學的“知、情、意”範疇劃分一一對應。除小人這個層次外,不論君子還是聖人,智者、勇者和仁者有一個共同之點,就是一以貫之的“仁”。但三者與“仁”的關係,又有心理層次的不同:智者又叫“知之者”,知仁而求仁;勇者又叫“好之者”,好仁而行仁;仁者又叫“樂之者”,樂仁而安仁。他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雍也》)孔子認為這是三種高低不同的境界:智者不如勇者(知不如行),勇者不如仁者(意不如情)。這樣一來,孔子實際劃分了由低到高的九種精神境界:小人之智者(小智),小人之勇者(小勇),小人之仁者(小德);君子之智者(大智),君子之勇者(大勇),君子之仁者(大德);聖人之智者(聖智),聖人之勇者(聖勇),聖人之仁者(聖德)。

    1.小智:小人之智者

    從純粹智慧的角度上,孔子對人的境界進行過一種劃分:“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季氏》)這裏把人的智力分為四等,但第一等“生而知之者”只是虛懸一格而已。孔子自認為不是生而知之者:“我非生而知之者。”(《述而》)就其所謂聖人,他也不曾說過哪一個是生而知之者。《中庸》載孔子語:“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舜的聖智也是從好問好察而來的。人們的先天才質都是差不多的,修養的高下都是後天習染的結果:“性相近也,習相遠也。”(《陽貨》)除“生而知之者”外,其餘三等人,“(自覺)學而知之”為聖人,“困而學之”為君子,“困而不學”為小人。

    孔子說小人“困而不學”,又說“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陽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泰伯》),如此,我們所說的“小人之智者”可能嗎?其實,孔子並不否認小人之智的存在。他說:“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也。”(《陽貨》)可見即使是小人,也可以而且應該“學道”。只不過君子所有的是大智、小人所有的是小智而已。所以說:“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衛靈公》)君子有大智,可大用;小人有小智,可小用。此即子夏所說:“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是以君子不為也。”(《子張》)此所謂“小知”(小智),即今日俗語所謂“小聰明”。

    那麼,這種小智的具體內容如何?

    從量上看,君子“藝”,小人“器”。孔子說:“吾不試,故藝。”(《子罕》)孔子說他自己由於不被具體地任用,什麼都幹,結果反而多才多藝。這是就知識的數量言。又說:“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衛靈公》)無能是有愧于君子之稱的。這裏所謂“無能”並不是說沒有任何才能,而是說夠不上多才多藝。君子才廣,為“藝”;小人才狹,為“器”。“子曰:君子不器。”朱子解釋:“器者,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論語集注•為政》)“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朱子解釋:瑚璉是“宗廟盛黍稷之器,而飾以玉,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論語集注•公冶長》)這裏“器”是說子貢尚不足以稱君子,“瑚璉”則是說子貢已很近于君子境界了。這“器”還有一層意思:“管仲之器小哉!”朱子解釋:“器小,言其不知聖賢大學之道,故局量褊淺,規模卑狹,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集注•八佾》)管仲就才能而言是堪稱君子的,可謂“不器”;但他只知其器,不知其道;只知霸道,不知王道。這又是從質上來講的。

    從質上看,“君子喻于義,小人喻於利。”(《裏仁》)這是就知識的內容言,君子懂得仁義所在,而小人只懂得利益所在。君子固然需“藝”需“博”,但還必須博而能約,泛而有守:“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雍也》)韓愈講:“行而宜之之謂義。”(《原道》)“行而宜之”即禮,也就是“義”。故孔子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裏仁》)“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子路》)樊須的表現正是所謂“小人懷土”“懷惠”,所以等他一走出門,孔子就罵:“小人哉,樊須也!”但是要注意,孔子並不簡單地否定物質利益,而是主張不貪小利,見利思義;孔子也非一味地反對種田,例如他讚美“禹、稷躬稼,而有天下”(《憲問》)。他只是不滿意樊須的只知眼前小利、不知長遠的大義。“臧文仲居蔡(於)山節藻稅,何如其知也!”朱注:“當時以文仲為知,孔子言其不務民義而諂瀆鬼神如此,安得為知?”(《論語集注•公冶長》)孔子非謂文仲無智,而是說他非君子之智,乃小人之智,只務鬼神之虛,不務民生之實。歸根到底,智者作為“知之者”,君子之智者知仁,而小人之智者不知仁。君子知仁,故能“喻於義”;小人不知仁,故僅能“喻於利”。

    2.小勇:小人之勇者

    從心理範疇看,智是認知範疇,勇是意志範疇。從知行關係上來看,智是關於知的,勇是關於行的。這裏所謂“行”,包括言、行兩個方面,今統謂之“行為”。所謂“勇”,就是勇於行,“言必信,行必果”(《子路》)。孔子認為,雖然知先于行(智先於勇),但是行重於知(勇重于智)。知的目的,正是為了行的。“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子路》)知識再多,不能實用也就等於沒有知識。“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子路》)所以,勇者的境界高於智者的境界。

    在孔子看來,即便是在小人中,也不僅有智者,而且有勇者。孔子曾談到,有一種“士”,“硜硜然小人哉”,卻也能夠做到“言必信,行必果”(《子路》)。又說:“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子罕》)這裏的“匹夫”當然屬於小人範疇;“志”即意志正是勇者的心理特徵。匹夫而能持志,即是小人之勇。

    孔子之論小勇,可以從兩個方面來與君子之勇相比較:勇於行什麼?怎樣勇於行?

    勇於行什麼?這是關於勇的性質問題。孔子認為,君子之勇需要以仁義禮智為規範,否則便是小人之勇、匹夫之勇。(1)勇於仁。這是最根本的標準,即勇者作為“好之者”,君子之勇者好仁,而小人之勇者卻不好仁。“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衛靈公》)能做到殺身以成仁,便是君子之勇。反之,“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泰伯》)好勇而不仁,那就是小人之勇。(2)勇於義。“見義不為,無勇也。”(《為政》)這是說君子應該見義勇為。見義不為,則無君子之勇(但是也可能有小人之勇)。“子謂子產:‘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養民也惠,其使民也義。’”(《公冶長》)這裏的恭敬惠義,其實也都是義,義者,宜也。此即君子之行、君子之勇。在孔門弟子中,子路以勇著稱。“子路有聞(而)未之能行,惟恐(複)有聞。”朱注:“子路聞善,勇於必行”;“若子路,可謂能用其勇矣。”(《集注•公冶長》)然而有一次,“子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裁)!’”朱注:“夫子善其勇,而譏其不能裁度事理以適於義也。”(同前)所以,孔子常常挫其銳氣。“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陽貨》)這裏,從“君子義以為上”中,有一句淺臺詞呼之欲出:小人利以為上。此即“君子喻于義,小人喻於利”。君子之勇尚義,小人之勇尚利。(3)勇於禮。君子不爭,爭而有禮。“君子矜而不爭”(《衛靈公》);“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八佾》)君子爭而有節,勇而有禮。“勇而無禮,則亂。”(《泰伯》)勇而無禮,就是小人之勇了。“君子義以為質,禮以行之,孫(遜)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衛靈公》)這裏也是強調的義、禮。(4)勇於智。“好勇不好學,其蔽也亂。”(《陽貨》)不好學則無智,無智而有勇,是小人之勇,只會犯上作亂而已。

    怎樣勇於行?這是關於勇的度量問題。前面說過,勇於行包括言和行兩個方面。孔子要求“言必信,行必果”,從而要求“訥於言,敏於行”:“君子……能于事而慎於言”(《學而》);“君子欲訥于言而敏於行”(《裏仁》)。這是因為,“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所以,君子慎于言,勇於行。反之,“巧言令色,鮮矣仁。”(《陽貨》)不僅如此,孔子甚至認為,君子不僅要慎言,而且要慎行:“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則寡尤;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為政》)慎言慎行是君子之勇,妄言妄行是小人之勇。後來蘇東坡認為大勇、小勇之別,在於一個“忍”字,“古之所謂豪傑之士,必有過人之節、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見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此不足為勇也。”(《留侯論》)小人之勇與君子之勇,在度量上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3.小德:小人之仁者

    從心理範疇講,勇是意志範疇,仁是情感範疇。“樊遲問仁,子曰:‘愛人。’”(《顏淵》)可見仁愛乃是一種道德情感。“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裏仁》)好惡也是情感範疇。

    智者不如勇者,勇者不如仁者。“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憲問》)可見,仁者比勇者又高出一等境界。《述而》有一段對話,表明孔子對顏淵和子路的不同態度,可以見出孔子對仁者與勇者之境界高低的不同評價:“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乎!’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無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這裏,孔子讚揚了顏淵的君子之仁,嘲笑了子路的匹夫之勇。

    仁者比勇者境界高,自然比智者境界更高了。智者不一定是仁者,但仁者必定已經是智者了。孔子曾評價令尹子文“忠矣”,崔子“清矣”,但他們“未知(智),焉得仁?”(《公冶長》)所以,智是仁的一個必要條件,愚蠢的人是不能成為仁者的。“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人)焉。”其從之也?’子曰:‘何謂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雍也》)仁者是明智的,而不是愚蠢的。《憲問》有一記載,是孔子比較仁者與智者之高下的:“南宮適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稱,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宮適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羿、奡只是智者,禹、稷才是仁者。故孔子讚歎南宮適不僅是君子,而且是仁者。

    那麼,有沒有小人而仁者?孔子說過:“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憲問》)如此說來,小人之仁者就是不可能的了。其實,孔子之意未必如此。“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裏仁》)所謂“未見力不足者”,是說人人“性相近也”,按其本質來說,都是可以“求仁得仁”的。所以《雍也》記載:“冉求曰:‘非不說夫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這也是說,求仁得仁,乃是人人力所能及的,自以為力不足,那是畫地為牢。“民之於仁也,甚於水火。”(《衛靈公》)可見小人不僅可能仁,而且不能離卻了仁。孔子這種人人可以成為仁者的思想,後來被進一步發展,孟子講“人皆可以為堯舜”,荀子講“塗之人可以為禹”。

    應該說,仁者作為“樂之者”,君子之仁者與小人之仁者都是“樂仁”的。但小人之仁者與君子之仁者還是有區別的。差別何在?(1)小人之樂仁是偶然的、短暫的,君子之樂仁是必然的、恒定的。 “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餘,則日月至焉而已矣。”朱注:“三月,天道小變之節,言其久也,過此則聖人矣”;“此顏子于聖人,未達一間者也;若聖人,則渾然無間斷矣。”(《集注•雍也》引程子、尹氏)這就是說,顏回等人已經達到了君子之仁者的境界,其中尤其是顏回,幾乎接近于聖人之境。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能夠恒久地不違於仁。由此可見,有恆於仁,是君子之仁者的一個重要標誌。“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恆者,斯可矣。”朱注:“善人者,志於仁而無惡。”(《集注•述而》)這裏孔子是說,有恆是君子之仁者的起碼要求。仁而無恒,那只能算是小人之仁者。“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朱注:“約,窮困也”;“不仁之人,失其本心,久約必濫,久樂必淫。”(《集注•裏仁》)其實,這裏所謂“不仁者”,就是指的於仁無恒者,亦即小人之仁者。因其於仁無恒,所以“處約”亦無恒,“處樂”亦無恒。(2)小人之仁是偏頗的、狹隘的,君子之仁是中庸的、博大的。孔子認為,“中庸”是君子之仁者的又一個重要標誌。所以《禮記•中庸》指出:“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反中庸,就是偏頗:或過之,或不及。一旦偏頗,就會陷於狹隘。“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於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別發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憲問》)這裏,孔子比較了兩種情況:管仲如果為公子糾而死,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在孔子看來,那才算不得仁者,或者說,不過是匹夫匹婦之仁而已;現在管仲轉而相桓公、霸諸侯、合天下、惠人民,這才真是君子之仁,而非小人之仁。對管仲的這種評價,孔子還說:“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同前)可見孔子所謂君子“仁者愛人”,不是偏狹的愛某個人或某些人,哪怕他是自己的親人、主人;而是“泛愛眾而親仁”( 《學而》),即韓愈所說的“博愛之謂仁”(《原道》)。博愛才是君子之仁,否則只是小人之仁。

    4.大智:君子之智者

    君子之智者不一定是勇者,更不一定是仁者。孔子評價幾個學生:“由也果”,屬於勇者;“賜也達”,“求也藝”,都屬於智者。(《雍也》)“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不知其仁也。’”(《公冶長》)在孔子看來,這幾個學生高足各有所長,可以算是君子之智者或勇者,但都沒有達到君子之仁者的境界。誠然,孔子講過:“裏,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智)?”(《裏仁》)但這並不是說智者必是仁者,因為即便“擇而處仁”,也未必就已經是仁者了;這只是說君子首先必須成為智者,能夠知仁、處仁,然後才有可能由好仁而樂仁,有朝一日成為仁者。“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朱子把“不知而作”解釋為“不知其理而妄作也”,又把“我無是也”理解為“謙辭”,乃自相矛盾之說(《集注•述而》)。其實,“不知而作”在這裏是褒義的,是說未經智者境界便已達到勇者境界(即勇於行),孔子認為這樣固然不錯,但未必行得通,所以,孔子接下來講應該多見多聞。孔子還說過:“子貢問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衛靈公》)這裏的“為仁”,也首先是一個選擇問題,而能夠作出正確選擇,正是以智為前提的。

    由此可見,智者是君子之最低境界。然而即便如此,這種起碼的境界也不容易達到。“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臣(能夠治亂之臣)十人。’孔子曰:‘才難,不亦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泰伯》)這是講人才難得,聖人能擁有的君子之智者也不過數人而已。然而,由小人之智者而繼續修養,可以達到君子之智者的境界。這種境界的轉換,如前文所說,有兩個方面:(1)從量上看,君子“藝”,小人“器”。關於“君子不器”,《子罕》記載:“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子聞之,謂門弟子曰:‘吾何執?執禦乎?執射乎?吾執禦矣!’”這是有人認為孔子只博不專,孔子以“執禦”(只會駕車)幽默之。小人之智偏執,為“器”;君子之智博通,為“藝”。(2)從質上看,如前所述,君子能知“義”,小人只知“利”。“樊遲問知,子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雍也》)君子之智在於從事人之所宜,這就是“君子喻于義”。而歸根到底,君子之智者知仁、求仁。由於“務義”,君子之智者有時表現出一種大智若愚的境界。“甯武子,邦有道則知,邦無道則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公冶長》)可見小人之智為私,乃小智,其智可及;君子之智為公,乃大智而似愚,其愚不可企及。此外,孔子又說過:“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堯曰》)孔子自稱“五十而知天命”。其實,“知命”與“務民之義”也是不矛盾的,因為所謂“天命”,只不過是古人對難以掌握的自然、社會規律的一種不科學的表述。由“知命”而至於“務民之義”,就是《周易》所謂“順天應人”的意思。

    5.大勇:君子之勇者

    君子之智者知仁而求仁,而君子之勇者則更是好仁而行仁。前面說過,勇於行包括言與行兩個方面。“子貢問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後從之。’”(《為政》)這也就是“言必信、行必果”的意思。這是一層;再進一層,“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顏淵》)所謂“成人之美”,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雍也》);所謂“不成人之惡”,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顏淵》)。這兩個方面其實是同一個問題,就是好仁行仁。

    由知仁,則有大智;由好仁,則有大勇。“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顏淵》)我們知道,孔子說過:“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故“不憂”謂仁,而“不懼”謂勇。由於無所謂懼,君子才能做到“殺身成仁”。這種大勇,孔子曾打過一個著名的比方:“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子罕》)蘇東坡所讚美的正是這種大勇:“天下有大勇者,卒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留侯論》)這種大勇,不怨天,不尤人,心氣和平:“求仁而得仁,又何怨?”(《述而》)這種境界是不容易達到的,“子曰:吾未見剛者。”朱注:“剛,堅強不屈之意。”(《集注•公冶長》)又說:“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裏仁》)而說到他自己,“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述而》)孔子這是自謂堪為君子之智者,卻不至自命為君子之勇者。

    6.大德:君子之仁者

    君子不一定是仁者,“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憲問》)。這是因為君子之仁者是君子的最高境界;未達到此等境界,可能只是君子之智者,或是君子之勇者。“未知,焉得仁?”(《公冶長》)未勇,亦焉得仁?所以君子之智者未必是仁者,但君子之仁者必定是智者。孔子有一番話,易致誤解:“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朱子以為:“言君子所以為君子,以其仁也。”(《集注•裏仁》)這就誤解了孔子之意。孔子的意思並不是說君子必是仁者,而只是說君子而不仁,雖然還可以算一個君子,如智者,如勇者,但不足以“成名”。只有君子之仁者,才造次必於仁,顛沛必於仁。

    為此,孔子對君子之仁者與智者和勇者進行了比較。(1)智者不如仁者。“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衛靈公》)智不如仁,這是顯然的。“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裏仁》)一個“利”字,一個“安”字,這就深刻地揭示出智者與仁者的境界差別。智者只是“知之者”,知仁而求仁,卻未到達“樂之者”的樂仁而安仁的境界。其要害,就在一個“利”字上:為仁而存功利之心,是意善而不是情美的境界。“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雍也》)智者亦知仁、亦求仁,由知之而好之,由好之而樂之,幾近仁者的境界。但智者畢竟還不是仁者,只能“利仁”,汲汲以求,故動,如水;而仁者能“安仁”,恬然自得,故靜,如山。(2)勇者不如仁者。“驥,不稱其力,稱其德也。”(《憲問》)這裏所講的就是勇不如仁、力不如德的道理。《先進》有一段“吾與點”的著名故事,也是在講勇於行不如安於仁的道理:“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子曰:‘以吾一日長乎爾,毋吾以也。居則曰:“不吾知也!”或如知爾,則何以哉?’子路率爾而對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夫子哂之。‘求,爾何如?’對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民足。如其禮樂,以俟君子。’‘赤,爾何如?’對曰:‘非曰能之,願學焉。宗廟之事,如會同,端章甫,願為小相焉。’‘點,爾何如?’鼓瑟希,鏗爾,舍瑟而作,對曰:‘異乎三子者之撰。’子曰:‘何傷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夫子喟然歎曰:‘吾與點也!’”表面看來,幾個學生的回答一個比一個謙遜、無所作為,故而一個比一個更得孔子的贊許。其實,孔子在這裏已分出境界的檔次:由、求、赤,君子之勇者、有為者、好之者;點,君子之仁者、無為者、樂之者。

    仁者已經由求真向善、而達到了一種審美的境界。這種境界之美,自然隨時流露出來:“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朱注:“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集注•述而》引楊氏說)容舒色愉,是形容其靜坐之時;至於行動之際,另是一番高妙:“君子之與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裏仁》)融貫從容,自然而然,無往不適,無所不樂,此等境界,孔子所謂“從心所欲不逾矩”是也。這種境界,有極大的感染力:“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顏淵》)

    7.聖智:聖人之智者

    聖人也有智、勇、仁三種境界。聖人之智者,周公足當之。據《尚書•金滕》載,周公自稱“多才多藝”。孔子說:“鬱鬱乎文哉,吾從周。”(《禮記•檀弓下》)這裏所謂“文”,正是“智”方面的事情。聖人之智者必然如周公所言“多才多藝”。孔子也這樣看:“大宰問于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雲:“吾不試,故藝。”’”(《子罕》)大宰以孔子“多能”為聖者,即聖人之智者。這是聖人當中的起碼境界,也是孔子自己努力的目標:“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述而》)可見聖智乃孔子所夢寐以求的修養境界。

    但僅僅是多才多藝,仍不足以成為聖人,前面講過,君子之智者也多才多藝。《子罕》有一段話,道出了聖智的特徵:“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於我,空空如也,我扣其兩端,而竭焉。”這使人想起蘇格拉底的“自知自己無知”和“精神助產術”,又使人想起老子的“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聖人之智不在於知“器”,而在於知“道”。用道家語言講,聖人之智在知“道”,君子之智在知“德”;知德者一以通十,知道者一以通萬。所以,小人之智少,君子之智多,至於聖人之智,則複歸於寡矣。“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衛靈公》)“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參子曰:‘唯。’子出,門人問曰:‘何謂也?’參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裏仁》)可見君子之智在多,聖人之智在一;多為末、為用,一為本、為體。曾子深知孔子聖智,而子貢卻把孔子降低到了君子的水平。

    顏淵的一番感歎,說的正是君子與聖人的境界之微妙差異:“顏淵喟然歎曰: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子罕》)高堅前後,形容聖人之道高遠微妙,“無窮盡,無方體”;博文約禮,是說孔子引之以聖人之智,誘之以聖人之仁。此境之難,孔子認為如顏淵者亦未達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述而》)

    聖人多能還表現為知人。“(樊遲)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不仁者遠矣;湯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不仁者遠矣。’”(《顏淵》)可見所謂“知人”的本質,就是“知仁”。自己既為聖人,至少具有君子之仁者之仁,所以能知人之仁。

    8.聖勇:聖人之勇者

    舜、禹、武王,無疑都是孔子心目中的聖人;但孔子對他們的品評,卻意味深長。

    前面說過,“勇”是關於意志行為的。孔子對禹的評價,正側重于行為:“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泰伯》)孔子認為,禹作為聖人,在行為方面無可指責。這就是聖人之勇者,因為他是由君子之仁者昇華而成,故以行仁為宗。

    由此,孔子對舜和武王進行了比較:“子謂《韶》:‘盡美矣,又盡善也。’謂《武》:‘盡美也,未盡善也。’”(《八佾》)《韶》為舜之樂,《武》為武王之樂。朱注:“美者,聲容之盛;善者,美之實也”;“舜之德,性之也,又以揖讓而有天下;武王之德,反之也,又以征誅而得天下。”(《集注》)可見武王華而不實(有美之華,無美之實之善),乃聖人之勇武者,非聖人之仁德者;乃聖人之意欲者,非聖人之性情者。

    進一步看,武王究竟算聖人之勇者,還是算君子之勇者,也還頗成問題。其一,君子之勇者不必是君子之仁者,而聖人之勇者則必已是君子之仁者。孔子對舜之仁,是極為推崇的,對舜之《韶》,也是極為讚賞的:“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述而》)而對武王之仁與否,則語焉不詳。其二,聖人之聖勇與君子之大勇,有境界的差別:君子有為,聖人無為。“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夫何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衛靈公》)後來《易傳》講“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也是這個意思。此等境界,遠不是武王所達到了的。當然,這種無為與道家的無為是根本不同的:道家以無為而獨全其身,儒家以無為而兼濟群生。

    9.聖德:聖人之仁者

    《憲問》有一段對話,是專講從君子到聖人的過渡的:“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堯、舜其猶病諸?!’”其中,“修己”為本,能“安人”可謂君子,能“安百姓”則庶乎聖人了。這裏有一個量的差別:“安人”只是安一些人,這只是君子之仁者;“安百姓”則是安天下,已經是聖人之仁者了。對此,孔子是有明確闡述的:“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止)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雍也》)所謂“博施於民而能濟眾”,也就是“安百姓”。子貢問這算不算得上君子之仁者,孔子認為豈止如此,簡直就是聖人之仁者了。這是最高的精神境界,孔子認為即使是堯舜這樣的聖人,也未必確信自己已經達到了這種境界。[4] 可見,聖德的重要內容就是博施兼濟。

    在孔子看來,聖德是一種崇高博大的審美境界:“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煥乎,其有文章!”(《泰伯》)顯然,孔子是從審美的高度來把握聖人之聖德的。

注釋:
[1] 這種分類在孔子那裏還不夠成熟,因為,孔子有時以個體人格修養為劃分標準,有時卻仍傳統地以社會地位為劃分標準。
[2]“知”讀為“智”。
[3] 此為《論語》篇目,下同。
[4]《集注》:“病,心有所不足也。”。


作者:黃玉順  來源:中國儒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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