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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鏡]該下地獄的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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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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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8:50: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該下地獄的愛 作者:唐鏡

見鬼了!他該不會是被命運之神擺了一道?!
明明處心積慮謀畫七年,忍氣吞聲等待機會
化身聲名狼藉的「惡虎」,誘騙漂亮的「笨蛋」
虛情假意與她一見鍾情,犧牲一生幸福再見定情
執意讓她痛不欲生,飽嘗深閨怨婦的苦楚和孤獨
如此的用心良苦,喪心病狂的拉她一起沉陷人間煉獄
竟然還是抵不過愛火的「摧殘」,舉起雙手投降了……
該死!一定是她下蠱施法,否則他怎麼會著了魔
被她的纖細與敏感深深吸引,柔情在心裡蕩漾開來
想要懲罰她卻苦了自己,沒有她的世界便無法運轉
背棄了冤情孽債至死方休的誓言,在愛與恨之間徘徊!
唉,向來引以為傲的毅力與自制力早已破了功
如今面對殺父仇人的女兒,他究竟該拿她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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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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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1-1-13 18:51:54 |只看該作者
序    

  很抱歉,各位親愛的讀者,我又寫出一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壞男人。

  難道我也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受虐一族?(嗚嗚……)

  這次這個傢伙,比「做你的男人」那個瘸腿的黑澤男還要混賬一百倍,至少黑澤男是因為捨不得女主角子珊和他這個瘸子在一起,才拚命把她往外推,但是「該下地獄的愛」的男主角卓爾凡,人高馬大、又帥又野,從頭到腳都壯得很,而且女人多到會讓人受不了,他的身體沒問題,心裡的問題可不小,為了替枉死的父親復仇,他不惜賠上一生的幸福,誘拐殺父仇人的女兒,甚至娶她為妻,讓可憐的女主角唐諾薇被迫跟他一起活在地獄裡。

  地獄真的存在嗎?

  我覺得是存在的,不在天上地下,而是在人心裡!

  卓爾凡心裡一直有一個地獄,用仇恨打造出來的地獄,像銅牆鐵壁一樣,誰也進不去,他也出不來。

  該如何拯救他呢?

  嗯,這真是個大難題。

  就留給女主角唐諾薇去傷腦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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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1-1-13 18:52:0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深夜,颯颯秋風追趕著地上的落葉,一輛黑色轎車輾過沉靜的夜色,滑進寂寥的庭院。

  熄掉引擎,卓爾凡下車,踏過落葉,拾級登上白色花園小洋房,門上有個東西吸引了他的視線。

  「見鬼了!」他嗓音嗄啞的低咒一聲,大手用力扯下那個燙著金邊、斗大又刺眼的大紅雙喜字。

  該死!結婚證書他填過了,紅地毯走過了,戒指交換過了,新娘頭紗他也掀開過,並且忍耐的在她嘴上印下一個吻,禮成了,宴客了,全世界都知道聚久建設公司董事長的掌上明珠唐諾薇是建築師卓爾凡的老婆了,幹嘛還要在大門上貼這種勞什子的鬼玩意兒?!

  昭告世人?

  去!

  大紅燙金的雙喜字,簡直俗不可耐!

  他惱怒的將那個雙喜字揉捏成一團,另一手從口袋裡掏出感應卡一刷,門開了,一陣鐺鐺鐺的怪聲音在頭上響起,開燈一看,是一串銅鈐,他的臉色又往下沉了幾分,伸手拽下那個喳呼亂叫的東西,和手裡那團垃圾握在一起,怒氣沖沖的來到二樓,用力踹開一扇房門。

  房內,一個女人驚慌失措的轉身,一本書從她的頭頂上掉下來,落在她的三寸半高跟鞋旁。

  「你在搞什麼鬼?」他指的不是捏在手裡的那團雙喜字和銅鈴,而是這房間裡的氣氛,簡直詭異到了極點。

  好好的電燈她不用,硬是點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蠟燭,冷風不時穿過厚厚的落地窗簾,吹得燭影搖搖曳曳。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特殊的香氣,很快的,他確定她就是香氣的來源。那香味不是玫瑰,不是茉莉,不是橙花,也不是薰衣草,總之,不是他常在女人身上聞到的那種味道,而是她獨一無二的氣味。

  她身上的衣著倒是讓他覺得眼熟得不得了,緊到不行的旗袍,開衩不要錢似的一路開到臀線上,改良式U型低胸衣領,露出一大片乳白色肌膚……分明就是男人上酒家時會抱在大腿上的那種女人的穿著,教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他新婚三個月的小妻子竟然穿得像個酒家女?!

  只要她隨便一動,春光肯定不是「上露」就是「下露」,再不然就是上下一起「全都露」。

  怪模怪樣的她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沒什麼!」唐諾薇七手八腳的蹲下去撿那本書,正想站起來,一雙黑皮鞋大剌剌的走進她的視線範圍,她手裡捏著書,戰戰兢兢的抬頭,露出虛弱的笑容,看起來就像三個月沒吃飯,聲音微弱得不得了,「對……對不起,我沒想到你今天會回來……」

  「這是我家,難道我回來還要事先給你拍電報不成?」他對準她低垂的小小頭顱嘲諷的說,視線卻不由自主的滑進她的胸口。

  春光果然露出來了,但她渾然沒發現粉紅色的乳頭被擠出衣領,猛一看像是旗袍上的兩顆小鈕扣,他的指頭動了動,竟想去解放那兩個小鈕扣。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蹲在原地,像只身受重傷站不起來的小動物,抖著聲音說:「你三個月沒回來,我還以為……」

  「還以為我死了?」他全力按捺住解放「鈕扣」的念頭,惡毒的口氣卻奇怪的變得嗄啞,「所以你在這裡點蠟燭替我超渡亡魂?」

  深沉的目光從那兩個小鈕扣往下移到兩條凝脂玉腿上,他的喉頭動了幾下,腦袋像是突然被人放了一把火,腦細胞變成秋天的稻草,一下子被燒個精光。

  「我不是……」

  他故意忽略她結結巴巴的解釋,扔下捏在手裡的兩樣東西,殘破的雙喜字像樹葉般無聲飄落,銅鈴則叮叮噹噹滾到牆角後就不叫也不動了。

  她望著那個小銅鈴,更說不出話了。

  「少在我家搞這些俗不可耐的東西!」

  「那個雙喜字……」不是我貼的。後面幾個字,因為他怒瞪的眼神,唐諾薇嚇得連忙吞回肚子裡。那個銅鈴也不是她掛在門上,但是她放棄了解釋,猜想他也沒興趣知道那些是管家劉媽的傑作,他只是想乘機責罵她。

  他的視線從裸露的春光移到她拿在手上的建築專業字典,一眼就認出那是書房裡的工具書,立刻怒氣沖沖的質問,「你還敢偷我的書?」

  「不是偷,」她不知道他為何要如此卑劣的眼光看待她,「我只是借用一下。」

  「我不記得你曾經開口跟我『借』過!」他雙手環胸,毫不留情的繼續指控。

  「我不記得你給過我開口借的機會。」她用受害者的口氣輕聲反駁。

  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是在三個月前的婚禮上。

  整場婚禮,他沒對她笑過,吐出「我願意」的聲音冷得像冰塊,掀開新娘頭紗、印在她唇上的那一個吻,更是敷衍到讓人不忍卒睹,婚禮過後,她就被丟在這個屋子裡,和劉媽「相依為命」。

  更悲慘的是新婚之夜,她不知道他是在哪張床上跟哪個女人過的!

  之後連續三個月,他沒踏進過家門一步,她知道他跟劉媽通電話,她曾主動表明想接聽,但他光是聽見她喂一聲,立刻就切斷了線。

  在管家劉媽的眼裡,她這個新嫁娘跟被還棄的流浪狗沒兩樣。

  誰能比她更狼狽,被忽視得如此徹底?

  但她還是死心場地,毫無自尊的愛著他!

  即使他為了一本建築專業字典,就能大張旗鼓的指控她是小偷。

  身為他的妻子,她卻連借用一本字典的權利都沒有!

  「借來幹嘛?」他克制不住怒氣,一逕往她身上發。

  三個月不見,他氣她餓成了皮包骨,更氣她即使瘦得面容慘淡,依然美得楚楚動人,依然該死的吸引著他!該死的,他情願死,也不要被她吸引,不要!

  「借來頂在頭上?!」他頑強而惱怒的譏諷她,「難不成你唐大小姐的眼睛長在頭頂上?請問你用頭皮在看書嗎?」

  「不……我只是想用它來練習……」她面帶羞慚,斟酌了一下,小聲的說:「練習平衡感。」

  「平衡感?!」他誇張的怪叫一聲,「想不到那本字典還有這種妙用!」

  「抱歉,」她顫巍巍的站起來,「我以後不會再『偷』你的書了!」委屈的把字典遞還給他。

  他沒接過字典,望著她腳上的高跟鞋,穿那種鞋子走路的確需要高度的平衡感,纖細的鞋跟,纖細的鞋帶,配上纖細的腳趾頭,他瞇起了眼,再度意識到她真是個骨架纖細得不可思議的女人,視線不由自主的往上移到她纖細的小腿肚,然後是旗袍底下的大腿線條,再來是不堪盈握的柳腰,最後回到那兩顆粉紅色的「鈕扣」上。

  「噢!」她在他邪惡的打量下,終於意識到胸前的異樣,急忙拉扯旗袍,把暴露的乳頭藏回領口裡,慌亂中她把那本字典捧在胸前,遮住雪白的肌膚。

  「字典還來!」他臉色陰沉的朝她伸出手,忽然覺得非立刻把字典拿回來不可。

  她此刻卻情願冒著被指控為小偷的危險,即使他再在她身上冠上強盜或無賴的罪名也行,反正她就是拚命要把那本字典捧在胸口。

  兩人僵持了幾秒,突然,他伸手抽回字典,她驚愕的望著他一手揚著字典,另一手修長的指頭還在書皮上撫摸了幾下,好像他在磨蹭她裸露的肌膚。

  倒抽一口氣,她用手遮住胸口,急忙轉身,踩著高跟鞋的雙腿舉步維艱地移到落地窗前,拉開厚厚的窗簾,走出陽台,凜凜秋風像鞭子似的吹拂她的肌膚,好冷,卻足以喚醒她的理智,她需要這份理智,以免自己不顧羞恥的撲進他的懷裡。

  「好了,」她勉強開口,「你已經拿到你想要的字典了。」

  明月又大又亮,像掛在空中的一盞明燈,提醒著她,他是為了找字典才回家,而不是為了她,她天天盼、天天等,但她對他的吸引力竟然連一本字典都不如!

  「我想拿的可不只是一本字典而已。」

  大步邁向陽台,他握住她的一條手臂,稍一用力,她便跌入他的懷裡,身子貼在剪裁合身的西裝衣褲上,她吃驚的抬起臉,月光被他高大寬闊的肩膀遮住了,野性的臉孔籠罩在一層陰影裡,有種超齡的疲憊與滄桑,濃眉底下的眼珠像深不可測的黑井,丈量不清是愛是恨,只知道他一個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頭,但他沒有,而是用握住一根羽毛般的力量握著她,相對於他輕柔的手勁,他的呼吸顯得格外濃重,還夾雜著淡淡的酒氣。

  「你喝醉了?」

  「不至於醉到不知道我手裡『拿』的是什麼!」大掌悄悄鬆開她的手臂,握住一顆渾圓的乳房。

  「放開我!」

  「你應該說放開我的胸部才對。」

  「呃……」她氣息微弱的說;「放開我的……」胸部。她實在是難以啟齒。

  「很高興你沒有堅持拒絕下去!」他露出嘲弄的微笑,緩緩低下頭。

  她的嘴唇開始發抖。他要吻她了,她不應該讓他這麼做,卻又渴望他這麼做,她一向喜歡他的吻……渴望戰勝了理智,閉上眼睛,她等待著。

  幾秒之後,期待中的吻落了下來,卻不是落在她的嘴上,她感覺到他的氣息輕輕刷過她的嘴唇,大手掏出她的乳房,男性厚實有力的嘴唇吸得她痛痛的,她猛然睜開眼睛,被他彎腰捧著乳房放肆吸吮的畫面震懾住了。

  「你看……」黑色的頭顱緩緩抬起來,看著她的眼眸,長指捏起一顆圓滾的乳頭,一邊舔弄一邊嗓音嗄啞地說;「敏感得挺起來了。」

  「噢……」唐諾薇咬住嘴唇。

  他陽剛的身體將她軟弱的身子壓在陽台欄杆上,雙手捧住一對乳房,黑色頭顱瘋了似穿梭在雙峰之間,放浪的輪流舔弄著她,他的動作不再輕柔,像抓住獵物的猛獅,既殘忍又粗暴,毫無憐惜之情。

  「爾凡……噢……你弄痛我了……」她驚呼。

  「那正是我想給你的感覺。」他邪佞地咧開嘴,「痛苦,正是你在這場婚姻裡唯一能得到的東西!」

  「什麼意思?」她的身子一僵,望著他一臉的古怪。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他攫住她的手臂,扭到她的背後。

  她覺得又冷又熱,渾身不停的發抖。

  「我們進去。」他摸到她冰涼的肌膚後,忽然覺得應該轉移陣地。

  「不要!」

  她試圖擺開他,情願冷死也不要進去,但他硬是將她像貨物一樣拖回屋內,那幾乎扯斷她的手,痛楚使得她的眼眶盈滿了淚水,而他嘖嘖嘖的搖搖頭,彷彿住嘲弄她不自量力的無知。

  「卓爾凡……放開我!」

  「你應該再凶一點,否則我會當那是助興的呻吟。」

  他用力將她摔向牆壁,屋內的燭火被冷風吹得東搖西晃,就像她的處境一樣,脆弱得可憐。

  「你會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她試著大聲說話,但顫抖的音調傳達的不是威脅,而是恐懼。

  他忽然放聲大笑,聲音透露出非人的野蠻,俯視她的眼神流露出噬血的殘忍。「這句話應該對你那個殺人兇手的父親說。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殺人犯尤其不能例外!」

  唐諾薇瞪大眼睛。什麼殺人兇手?他在胡扯什麼?

  「十年前,在霞飛大樓的建築工地,你父親唐仰嘯殺了我的爸爸。」

  「你爸爸?」她震驚的看著他。

  「當年霞飛大樓的建築師卓洛伊,被聚久建設公司的董事長唐仰嘯從鷹架上推下去的慘死鬼,就是我爸爸!」

  霞飛大樓,卓洛伊,從鷹架掉落……唐諾薇的思緒飄回十年前,想起當時父親投資興建的霞飛大樓確實出過建築師墜樓的意外。

  意外發生俊,父親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一頭黑髮全白了,經常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望著和建築師卓洛伊合影的照片沉思。

  照片中的卓洛伊露出一口白牙,身穿工作服,一條手臂搭在父親唐仰嘯的肩上,一副灑脫不羈的模樣……

  她慢慢將視線聚焦在卓爾凡臉上,那濃眉、那黑髮、那白牙,雖然卓爾凡身上穿的是襯衫和西裝,而不是工作服,但那敞著衣領、兩顆鈕扣沒扣的模樣,那和卓洛伊如出一轍的狂野氣質,還有他也姓卓……

  老天!她跟他談了一個月的戀愛,三個月前成為他的妻子,勉強算認識他四個月,卻不知道卓爾凡竟是父親的老友卓洛伊的兒子。

  「做夢也想不到吧?」他冷笑一聲,瞪著她吃驚的表情,面無表情的說:「我父親死後不到一個星期,母親也跟著病死了,至於我……」他的聲音和眼神同樣空洞,頓了一會兒,把不值得一提的往事吞回去,選擇性的說:「後來我獨自拎起行囊,進入英國肯塔基大學建築系就讀。」他攤攤手,「接下來的發展,媒體早已報導過了,應該不需要我再跟你陳述一遍吧?」

  她的確讀過關於他的每一篇報導,知道英國肯塔基大學建築系素來以嚴格出名,尤其是設計課的老師,批判學生毫不留情,熬不過去的同學紛紛被嚇壞,甚至中途退選。

  其中某位嚴厲的名師,卻在期末評圖時,在所有受邀的評審教授面前,拿出卓爾凡的設計圖,興奮的解說了兩個半小時。

  卓爾凡的名字從此在建築界一炮而紅,天才留學生的名號也飄洋過海傳了回來,畢業後回到台灣,他甚至不用參加競圖比賽,一堆建商就主動捧著鈔票把案子送上門,三十歲不到,便已躋身世界首屈一指的建築師之列。

  「噢,爾凡,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她忍不住想伸手撫摸他的臉。

  但他頭一歪,躲避蛇蠍似的閃開了。

  「我一點也不辛苦!」他冷笑一聲,陰鷙的說:「我有目標、有計畫,活得比任何人都充實!」

  復仇,讓他的人生變得意義非凡。

  為了誘惑唐諾薇,他勉強跟唐老頭周旋過幾次,那老頭虛偽得讓他想吐,婚禮當天,當老頭甩手搭著他的肩說「好女婿,我把唯一的寶貝女兒交給你了」的時候,卓爾凡恨不得扭斷他的手骨,打碎他的門牙,把他碎屍萬段,讓他死得比他父親還要慘!

  「爾凡,你真的誤會了!」情急之下,唐諾薇又去抓他的手,焦急的替父親辯白,「我爸爸提過那場工地意外,對於卓伯伯的死,他也非常自責、痛苦,爸爸絕對不會殺人!」

  「就像喝醉酒的傢伙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醉了一樣。」

  「我不准你侮辱我的父親!」

  她氣憤的揚起手,想甩他一巴掌,但他咒罵一聲,旋即搶先抓住她,痛苦像潮水般襲來,他粗暴的將她推抵牆上,捏得她的手骨卡茲作響。

  「正如我不會原諒他殺了我的父親一樣。」

  卓爾凡殘忍一笑,迅速將男性的勃起頂住她。

  她嚇呆了,嘴巴張成O字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心臟劇烈的狂跳,混合著恐懼,以及一種莫名的情緒。

  「不管唐老頭是不是殺人兇手,我都已經找到懲罰他的方法了。」

  語音甫落,他用力掰開她的大腿,乾淨利落的插進去,她瞪大眼睛,活像被人硬生生捅了一刀。

  「噢……」她逸出一聲殘破而痛楚的呻吟。

  「你知道……」汗水從男性陽剛的臉龐滴落,他把嘴唇貼在她的耳邊,嗓音嗄啞地說;「唐諾薇,你知道,這只是個懲罰而已。」

  猛然一挺,他再次放縱的衝向她。

  「啊……」她忍不住放聲尖叫。

  突然,房門破推開。

  穿著睡衣的劉媽跌跌撞撞的闖進來,「少奶奶,出了什麼事了……啊?」她吃驚的推推老花眼鏡,又急急忙忙的轉身,一張老臉漲得比西紅柿還要紅,「抱歉,少爺,我不知道你在這裡!」

  「沒關係,我正要『出去』。」

  他好整以暇扶著她衣衫不整的綿軟身體,毫不在意的朝劉媽的背影開口。

  「劉媽,可以替我準備消夜嗎?」

  「烏龍面行嗎?」劉媽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快要中風了。

  「嗯。」卓爾凡點點頭,「我要海鮮口味的,最好多放幾隻蝦子。」

  那口氣,彷彿就怕劉媽不知道唐諾薇從他身上「搾」掉了什麼。




  管家劉媽一離開,唐諾薇立刻掙脫他的懷抱,掩面羞慚的衝向浴室。

  他沒攔她,也沒留她,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她踩著高跟鞋奔跑的背影,她的臀部窄得像個孩子,但翹得十足是個女人。

  衝到浴室門口,她一手扶在牆上,彎身脫下高跟鞋的動作,更是充滿女人味,讓人看了受下了,卓爾凡心神一蕩,大步上前,打橫抱起她,踏入浴室。

  「卓爾凡,放開我……」

  他輕輕的將她安置在浴缸邊緣,她夾緊雙腿,雙手揪著心口,充滿戒備的看著他。

  她像隻驚慌失措的小兔子,急得快哭了。

  高貴的大小姐啊!她可知道眼淚是鹹的?

  他邪佞一笑,感受到報復的快感。

  高貴的唐大小姐,唐老頭的獨生女,比天還要驕傲的女孩,誤觸陷阱的小白兔,睜著淚汪汪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那種表情會讓男人不顧一切的想壓倒她,在她身上為所欲為,就像剛剛他做過的那樣。

  而且他非常樂意再做一次!

  「你流血了,很痛吧?」

  「你走開!」

  這混蛋強行衝破了她的處女膜,還敢寡廉鮮恥的說出這種話!

  「我替你看看。」

  邪著嘴,瞇起眼,卓爾凡回味起在她裡面的感覺。

  「不要……」

  不愧是大小姐,明明一臉無助,仍然驕傲得像頭母獅子!但他知道馴服她的方法。

  「我很堅持,並且有義務親自檢查,看我親愛的小妻於是否受了傷。」

  「不,求你……」

  無視她軟弱的哀求,他用力分開她的雙腿,旋即蹲下身,黝黑的眼眸看向她的雙腿間,大掌撫摸其間的血漬。

  「爾凡,不要這樣……」她顫抖的伸手遮掩自己。

  他撥開她的手,扯下她身上的旗袍,然後將她壓進足以容納十個人的超大浴缸裡。

  對於他迅速的動作,她簡直不能想像,但他做到了,還赤條條的跨入浴缸,以一種磨人的速度緩緩朝她赤裸的身子爬過來。

  她翻身想逃,他立刻欺上來,像制伏人犯似的狠狠壓住她的背脊,她倉皇的回頭,對上他眼裡狂野的光芒,他一手壓低她的背,迫使她的臀部往上挺翹,宛如一顆成熟蜜桃,而他毫不客氣的動手「摘采」她。

  「喔,不要……爾凡……」她恐懼、無助得比新生嬰兒還要脆弱,終於害怕的大喊:「爸爸,爸爸……救我……爸爸……爸爸……」

  她聲聲的呼喚,激起他體內更凶暴的獸性。

  「叫吧!叫吧!」他狂野惇俗的蹂躪掌下的如雪嫩膚,「你以為只要放聲大叫,就會有人來救你?比溫室玫瑰還要嬌貴的大小姐,你真是天真得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他也想叫爸爸,但爸爸再也聽不到了,爸爸死了,被她爸爸害死了!

  可惡的唐老頭,可惡的殺人兇手,他會把父親受過的痛苦,連本帶利還給唐諾薇!

  咬緊牙關,她意識到自己終究逃不過了,顫抖的別開視線,無助的感覺到他長著厚繭的大掌粗暴的揉擰著她的臀瓣,喉嚨像塞住的水管難以出聲,她只能趴跪在那裡,以極度屈辱的姿勢,由著他在身後,瘋狂的玩弄她……

  閉上眼睛,不再求饒!不再喊叫,她警告自己不能反應他,之前她反應過他了,這一次,她就算死也不會再給他反應,她緊緊咬著嘴唇,告訴自己忍耐一下就過去了,但他愈來愈過分,大掌沿著臀瓣裂縫緩緩往下探,移到另一道裂口,大手像火焰一樣掌握住她,忽輕忽重的搓揉她,她忘了害怕,忘了呼救,忘了叫爸爸,開始情不自禁的喘氣、呻吟。

  「嘖嘖嘖……你喜歡我這樣懲罰你吧?你又想要了吧?」

  他弄得她嚶嚀出聲,喘個不停,纖細的身體陷入強烈的情慾風暴。

  「爾……凡……」她開始用情緒而不是理智在呼喚他的名字,呼喚她摯愛的名字。

  「說你要我!」他狂妄的命令她。

  十年前,她的建築商父親殺了他爸爸,卻運用權勢逃過法律的制裁,十年後,他處心積慮的接近她,讓她不由自主的愛上他,嫁給他,淪為他復仇的一顆棋子!

  「爾凡……我要你……」她毫無理智的依從了他。

  「唐諾薇,我也要你……」

  他警告自己絕不能帶著一絲快樂的心情進入她,然而當他再次衝進那個奇異柔軟、緊窒迷離的世界時,卻按捺不住發出狂野的嘶吼,他因為自己的快樂而感到罪惡。

  「我要你……」壓下心中堆積的情感,讓恨意浮現出來,他從後方用力戳入她,「我要你……痛不欲生!」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他告訴自己,這絕不是在跟唐諾薇「做愛」,只是在她身上「洩恨」。

  這就是他千里迢迢,從英國學成歸來的唯一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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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8:52: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坐在床沿,他點燃一根煙,一邊抽,一邊瞇著眼睛,看她裹著一件粉紅色毛巾質料的浴袍,坐在梳妝台前吹頭髮。

  在浴缸裡痛不欲生的「恨」過她一場後,卓爾凡打開蓮蓬頭沖淨她,也沖淨自己,然後抱著她走出來。

  那張不及他巴掌大的小臉蛋紅通通的,眉不染而黛,唇不點而紅,眼裡有種迷濛水色,橫看豎看都不像個被凌虐得很慘的女人,反而像被澆灌過的花朵,有一抹初綻的美麗。

  卓爾凡忽然感到心浮氣躁,抓住浴巾圍攏腰際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她低頭猛抽了幾口煙,愈抽愈感到不對勁,老是覺得指頭上傳來她的味道……

  該死!

  該死!他再次咒罵自己,又抽了口有她味道的香煙,把那股味道深深吸進去,然後警告自己,下一次千萬不能再這麼做了!下一次他一定要讓她痛不欲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竟然坐在這裡看她吹頭髮!

  這種行為,是恨她的男人該做的事情嗎?

  他感到失望透頂,覺得自己像個愛上她的白癡。

  扔掉煙蒂,他怒氣衝天的走進浴室,再出來時,手上拿著那件旗袍,朝她兜頭扔去。

  「穿上它,下樓陪我吃麵!」

  「可是……」她放下吹風機,捏著旗袍,「衣服好像濕透了。」

  「濕透了?」他重複一遍她的話,覺得自己又想愛……不,又想「恨」她了。

  「嗯……」她將旗袍遞到他的面前,「你摸摸看。」

  「摸摸看?」他好像變成一隻學人說話的九官鳥。

  那件旗袍是他從浴室拿出來的,不用「摸摸看」,他當然知道它「濕透了」。該死!他幾乎懷疑她是故意用語言刺激他。

  「管它是乾的這是濕的,如果你不穿上它,下樓陪我吃麵,我就……」他捏著拳頭,咬牙切齒的說:「讓你痛不欲生!」

  那分明是一種威脅,他卻看見潮紅迅速染上她的臉。




  筷子拿了半天,他卻一口面也沒吃。

  幾分鐘後,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下樓,朝餐廳方向而來,卓爾凡才打起精神,吃了幾口麵條,眼角餘光瞄到她絞扭著雙手,穿著旗袍,赤著腳,扭扭捏捏的站在餐廳入口。

  「過來啊!劉媽也做了你的消夜。」

  唐諾薇不安的在他對面坐下,雙手護胸,就怕春光又從領口蹦出來。

  「你幹嘛?怕被人家看到你這種打扮?」不等她回答,他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放心,」大口吃了幾口,他又說:「我叫劉媽先睡了,而且叮囑她不管聽到什麼聲音,千萬都別再過來。」

  她的臉又紅了。

  他忽然樂了起來,樂過之後又對自己感到生氣。

  摸摸鼻子,他沒好氣的又吃了半碗麵,見她還像根木頭一樣杵在位子上,他感到怒火中燒。

  「媽的,你是要自己吃,還是要我嚼碎了餵你?」

  「我不餓。」

  「唐諾薇,婚前我好歹也『虛情假意』追過你一個月,知道你就算不餓,也能吞下兩碗飯。」他特別強調「虛情假意」四個字,然後重重的放下筷子,咬牙切齒的說;「我警告你,這裡不比唐家,我們不是深宮大宅,也沒有多餘的糧食可以浪費,劉媽既然煮了,你就得給我吃下去。你要是敢隨便浪費食物,我就……」他想了一下,竟又辭窮了,咳了幾聲,只好又套用那句老話,「讓你痛不欲生。」

  唐諾薇應該害怕,不知怎地卻笑了出來,他猛地揚眉,她連忙將笑聲吞回肚子裡,拿起筷子,認命的開始吃麵,一邊吃一邊想,這麼大碗麵,就算她再能吃,只怕吃到天亮都吃不完。

  「聽劉媽說,你這三個月來都沒有好好吃飯?」看著她乖乖吃麵的樣子,他的火氣終於消退了一點。

  「我……」她賣力吞下滿嘴麵條,然後捶了捶胸口,彷彿這樣食物會比較容易消化。「一個人吃不下。」

  唐家吃飯時間永遠熱熱鬧鬧,不像這裡,三個月來,餐桌旁永遠只有她一人。

  「不喜歡也得給我吃!」卓爾凡橫眉豎目的說,「我要是再從劉媽口中聽到你不吃飯的消息,就讓你……」

  「痛不欲生。」她都會背了。

  「算你識趣!」他的口氣惡劣,眼神閃爍著幾分心虛,接著又大聲宣告,「對著兇手女兒的臉孔吃飯,還真不是普通的倒胃口。」

  「爾凡……」她放下筷子,「我說過,我爸爸不會殺人。」

  「我現在沒興趣跟你討論唐老頭的事情。」他大手一揮,至少現在不要,就讓他當一次鴕鳥,今夜他不想提起唐老頭,不想去想那些血海深仇。

  「可是我想說清楚……」

  「事實擺在眼前,不用說就夠清楚了!」他不想提,她偏不放過他,他咬牙切齒的說:「事實是唐老頭殺了我的父親!」

  「那是意外。」

  「見鬼的意外!」

  「從鷹架失足墜落的意外,每年都在發生。」

  「你的意思是我父親該死囉?」

  「當然不是。」

  「喔!但你的口氣聽起來就是這樣。」他陰冷的挑眉,仇恨之火又回到眼中,「不愧是唐老頭的女兒,你身上流的血也是冷的。」他傾身向前,猙獰的面孔壓迫著她的視覺,「我父親失足摔死了,跟他一起站在鷹架上的唐老頭卻毫髮無傷,天下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我很遺憾,事情就是這樣。」唐諾薇閉上眼睛,「爾凡,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這十年來,我父親沒有一天不是在悔恨中度過,你痛失父親,而他失去了一位親密的老戰友……」

  「親密的老戰友!」卓爾凡冷哼一聲,「根據工地目擊者的口供,唐老頭連試著拉我父親一把都沒有,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掉下去,這算哪門子的親密老戰友?」

  「那是因為事出突然,我爸也傻住了……」

  「夠了!」卓爾凡大手一揮,懶得跟她多費唇舌,「我沒空聽兇手女兒的狡辯!當時在場的工人都說,事發之前,聽見唐老頭和我父親有過劇烈的爭執,然後我爸就跌下去了,死了!這說得通嗎?」

  「我爸爸是建設公司的老闆,而你父親是負責設計的建築師,兩個立場不同的人,難免會有觀念上的問題需要溝通……」

  「那就叫唐老頭到陰曹地府去找我父親溝通吧!」

  「爾凡,你講講理……」

  「我沒必要跟你講理!」他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你被唐老頭徹底洗腦了。」

  「我父親沒替我洗腦,我有眼睛,也有智慧,足以判斷是非對錯。」

  「你有眼睛……」他哼一聲,「也有智慧……」再哼一聲,好像她說了個不值得一笑的笑話,「你如果真有那些的話,怎麼會愚蠢到願意嫁給我?」

  「因為……」她的紅唇抖了抖,「我很喜歡你的建築。」

  她不敢說的是,她喜歡創造那些建築的他,充滿個性、野性、狂野又帥氣的他!從小到大她沒迷過任何偶像,但第一次在報章雜誌上看見他的照片,她就迷上他了。

  很純粹的迷戀!

  「那你就抱著我的建築去睡覺吧!」喜歡他的建築,那跟喜歡一根木頭或一塊石頭有什麼不同?!卓爾凡被她的回答惹得一肚子火,窮凶極惡的說;「唐諾薇,你醒醒吧!如果你真有眼睛和智慧的話,應該用來擔心你自己,而不是唐老頭。剛剛我才強暴了你!」

  「你沒有強暴我,爾凡,」她低下頭,溫柔卻堅定的聲明,「就算你給我的是羞辱,我在羞辱裡依然感到快樂。」

  他一愣,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

  「原來你這麼喜歡被男人強暴,」他惡意瞄了瞄她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膚,「這就是你打扮得像個酒家女一樣,在房間裡等我的原因?」

  「我沒有等你,」她的眼眶裡蓄滿了淚水,「我根本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這件衣服是……」

  「你上酒店陪酒的制服!」他故意歪曲她的話。

  她的臉色丕變,嘴唇開始顫抖。「我……」

  他不給她解釋的機會,毫不留情的又說:「雖然我不在家,家用可一毛也沒少匯過,你有必要淪落到這種地步嗎?」

  「爾凡,你可不可以別這……」

  「還是你算準了我懶得理你,索性在家裡幹起接客生意,想這樣總比當個深閨怨婦強?」他更過分的挑起眉。

  「噢……拜……拜託……」她開始揉眼睛,肩膀一抖一抖的哭起來。

  他可折磨到她了,她終於哭了,這是他從假意追求到娶她進門以來,第一次看見她哭。

  以前她總是露出笑容,這個在溫室裡長大的嬌貴千金大小姐終於嘗到了眼淚的味道,那是現實的鹹味。

  生活不只有甜,還有苦,還有酸,還有各種說不出來的恐懼、寂寞、悲傷、孤獨,而他會用一輩子,讓她一一嘗盡。

  聽著那陣陣壓抑的細碎哭聲,他暗忖著要不要拿個錄音筆錄下來,寄給唐老頭當晚安曲,保證那老頭聽了以後徹夜難眠!

  他讓她感到痛苦了,該死的,怎麼他卻覺得自己比她更難過?

  她哭得他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摔下碗,他站起來,扭身就走。

  「不要……」她抽抽噎噎的說,「不要走,爾凡……」她等了他三個月,他好不容易回來了,她不要他走啊!

  「我可沒耐心哄個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大步走出去。

  唐諾薇立刻跳起來,追上去抱住他。

  「爾凡,不要走……」

  「放手!」他用力掰開她涼透的手指頭。

  「不要!」她打死不放。

  「放開我!」

  「我不放,爾凡,我不放……」

  「該死的……」

  霍然轉身,他捏住她的肩膀。老天,她全身抖個不停,那件旗袍濕透了,她竟當真把它穿在身上,還笑吟吟的坐在那裡吃麵,她是無知無覺的白癡嗎?她沒有感覺嗎?不會冷嗎?

  當然會!

  她全身都在顫抖,嘴唇一直打哆嗦,一張淚顏該死的蒼白,一雙淚眼既無辜又無害,他忽然感到心臟一陣緊縮,腦袋再也無法思考,低下頭,猝然吻住了她。

  「爾凡……噢……」她踮起腳尖,雙手環住他的頸項,熱烈的反應他。

  剛剛才得到滿足的慾望再度騷動起來,兩人吻著纏著,纏著吻著,糾纏著回到餐桌旁,他用力將她抱到桌上,撕開濕漉漉的旗袍,雪白的嬌軀暴露眼前。

  他瘋狂的撫摸她、吻她,用從未撫摸過女人的方式愛撫她,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但不再是因為冷,而是期待他佔有她。

  這個有著一雙天真眼神的女孩,在用她渾身的纖細與敏感勾引他!

  老天!他這樣粗野殘暴,像只喪心病狂的野獸,但她毫不反抗,柔順的讓他掰開她的雙腿,讓他用最激烈的方式佔有她。

  黑亮髮絲像一匹上好的絲綢,披散在餐桌上,她小巧的鼻頭冒著汗珠,冰冷的身子變得火熱。

  細軟的呻吟隨著他出入她腿間的速度,愈喘愈快。

  激情高峰的時刻,她瘋狂的叫喊出來,而他衝進底線後,伏在她身上,感覺她歷經高潮的身子在他底下顫抖,嫣紅的臉蛋像韋瓦第的粉紅色玫瑰。

  父親曾經說過,「爾凡,你知道建築是什麼嗎?就是胃部突然一陣翻攪,然後叫出一聲,哇!這棒透了!」

  哇!這棒透了!

  卓爾凡閉上眼睛。這棒透了!就是這種感覺。該死的,他進入她、懲罰她,但他的感覺竟然是這樣……

  見鬼的棒透了!




  兩人靜靜交疊了一會兒,他直起身子,將她從餐桌上抱起來,一路上樓回房。

  他將她放在床上,抓起被子遮住那雪白誘人的身體,但他無法遮住她的臉,也無法阻止她用充滿愛情的眼眸望著他。

  他不由自主的與她深情對望,直到吃驚的發現慾望再度蠢蠢欲動,急忙往後退了兩步,轉身打開衣櫃,抓出衣物。

  「爾凡……」

  他沒有回頭,套上內衣褲,穿上襯衫褲子,開始系皮帶。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套上西裝外套,吸了口氣,他回頭,冷冷的說:「你早就知道像我這種男人是有很多地方可以睡覺的。」

  唐諾薇一瞬也不瞬的望著他,堅定的說:「這是你家,你應該睡在這裡。」

  「但是你霸佔了我的床。」

  「你想叫我走嗎?」

  「不必,我走就行。」他轉身,又從衣櫃裡拿出一件長外套,迅速穿上。

  「爾凡,你這樣是在折磨我,還是折磨你自己?」

  他拍了拍外套,緩緩走到床邊面對她,「當然是你!唐諾薇,我原本只想折磨你,沒想到自己會想上你,就像上任何酒家女。」

  很好!後退一步,他審視她,那張小小的鵝蛋臉慘白得像個鬼,但他絕對不會再讓她影響到他。再踱開兩步之後,他又歪著頭,彷彿想到什麼大事,定回來,面無表情的問:「你聽過一個叫強森的建築師嗎?」

  「我聽爸爸講過,他是普立茲克建築獎的第一位得主。」

  卓爾凡哼了一聲,她說起爸爸時那種親暱的口氣讓他感到不屑,他對她說話的聲音也充滿不屑,「普立茲克建築獎又被稱為『建築界的諾貝爾獎』,但我對強森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的建築,而是他說過的一句話。」

  她充滿疑惑的望著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強森說;建築師都是娼妓,只要有房子蓋,要他們做什麼都行。」

  她偏著頭,思索他這句話的含意。

  他不等她想清楚,便惡毒的說:「建築師都是娼妓,如果以這一點來看,你應該比我更適合干建築師,聚久建設公司唐大老闆的掌上明珠唐諾薇小姐,你說對不對?」

  後退一步,他仔細審視她,她動也不動,兩眼發直,面容僵硬,嘴唇哆嗦。

  非常好!他一點也沒有不忍,他告訴自己,這是她應得的!

  拐著彎罵她一聲娼妓,還算是便宜她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當個深宮怨婦。」他冷然的口氣不像丈夫或愛人,反而像個律師。「雖然我原本的確這麼打算過,追你、娶你,然後用一輩子冷落你,可是你今夜的表現讓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比起深宮怨婦,你更適合當個酒家女,」他拍拍大腿,「就是會坐在這裡陪酒的那種女人。還有……」他更惡質的瞄了瞄床,露骨而淫穢的說:「能解決我性需求的女人,我玩過的女人沒一個比你更帶勁兒!」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快要暈厥過去。

  他命令自己轉身背對她,一再告訴自己,別被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打倒,咬著牙說:「所以別急,我會回來的,當我想要你的時候,你就得穿上那件妓女衣服,乖乖的爬到我的身上。」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再多的威士忌下肚,也沒辦法減輕他的罪惡感。

  卓爾凡已經連續一個禮拜,下了班就到火鳥酒吧流連買醉。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口袋裡塞了滿滿的鈔票,卻連一點醉意都買不著。

  他想醉,更想死!他該死的思念唐諾薇!

  該死!他該為這個念頭下地獄。

  「阿火,再來一杯,雙份的!」

  不一會兒,酒保阿火將雙份滅士忌推到他面前。

  卓爾凡立刻一仰而盡,接著又揚揚空杯子。

  阿火很上道的又推了一杯到他面前,揚著眉問:「卓先生,你跟老婆吵架啦?」

  「老婆?」卓爾凡皺了皺眉頭,半晌才意會到酒保說的「老婆」是什麼「東西」,粗聲大吼:「我沒有老婆,只有仇人。」然後惱怒的點燃一根煙,不斷的在心中提醒自己;殺父仇人的女兒就是仇人!

  喝光手中那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杯的威士忌,卓爾凡抽了幾口煙,轉頭望著窗外。

  玻璃上爬滿了雨水,點點滴滴,像女人的眼淚,他想起唐諾薇穿著那件他所謂的「妓女衣服」,卻像個孩子一樣揉眼睛哭泣的模樣。

  四個月前,他們在某個宴會場合相遇。

  當時唐諾薇也像個孩子,不是哭,而是笑得像個孩子。

  卓爾凡在暗處握著酒杯打量著她,盤算著出手獵殺她的最佳時機。

  她跟一般爭奇鬥艷的女孩不一樣,穿的不是禮服,而是印著骷髏頭圖案的黑色T恤,一條刷白的黑色牛仔褲,腳踩輕便的平底鞋,衣著簡單卻掩不住身上散發出來的貴族氣息,那張標緻的鵝蛋臉上鑲著兩顆比星星還亮的大眼睛,眉毛彎如月,鼻粱鋌而俏,黑亮的長髮不燙不染,直直的垂在白皙的臉頰旁。

  當時她坐在一張腥紅色的沙發上,一邊吃著巧克力蛋糕,一堆蒼蠅嗡嗡嗡的圍繞著她,爭著說笑話取悅她。

  那些蒼蠅的確逗得她挺開心的。

  他沒見過有人那麼愛笑的,那張無比燦爛的笑顏,簡直讓人火冒三丈。

  不知人間疾苦的白癡大小姐,卓爾凡恨不得立刻上前動手撕裂她。

  緩緩從暗處走出來,他搖啊晃的湊進蒼蠅堆,有意無意的瞥她一眼,低頭啜口酒,對那群蒼蠅說:「她這麼漂亮,一定很笨。」

  蒼蠅們群情激憤,個個摩拳擦掌,想跟卓爾凡拚命。

  隔著一堆憤怒的蒼蠅,他無畏無懼的朝她舉杯致意,而她則回敬手上的蛋糕盤,並朝他露出微笑,那是他所見過最美的一張臉,脂粉末施,卻比蛋糕還要甜,甜得……讓人作嘔。

  唐老頭的女兒,殺人兇手的女兒,沒有權利這樣笑!

  他不想看她笑,她應該代替滿手血腥的唐老頭跪地求饒,痛哭流涕。

  她一點也不知道他腦中運轉的殘忍念頭,滿臉天真的說:「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卓爾凡囉!久聞大名,聽說你的建築設計品味獨具。」

  「我看女人的眼光,同樣品味獨具。」他毫不謙遜。

  「而在你的標準裡,我是個漂亮的笨蛋?」慧黠的眼珠轉了轉,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質疑她的智商,她沒生氣,反而覺得有趣。

  卓爾凡揚起眉頭,不置可否。

  「你判斷我是個笨蛋的理由是什麼?」

  「你不是笨蛋的話,怎麼會讓這群蒼蠅繞在身邊飛?」

  「卓爾凡,你敢說我是蒼蠅……」

  「我沒點名是你。」卓爾凡猛一回眸,盯著那只家世背景好得不得了的「紈褲蒼蠅」。

  那隻蒼蠅的氣勢馬上衰弱下去。

  卓爾凡把眼神轉回唐諾薇的臉上,她才是他的主要敵人,沒必要浪費太多力氣在那些無足輕重的蒼蠅身上。

  「如果你願意跟我去外面吹吹風,我還可以告訴你另一個理由。」

  「另一個構成我是笨蛋的理由?」

  「沒錯。」他搖搖酒杯,瞇眼注視酒液透過玻璃杯反射出來的光線,接著又從玻璃杯緣望向她,「當然,你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他擺出一副反正知不知道都不能改變她是個笨蛋的樣子挑釁她。

  「諾薇小姐,卓爾凡在女人方面的聲名壞透了,你千萬不能跟他出去……」

  「我打賭在場至少有一半的女人都跟他有過一腿……」

  「那傢伙不管老的少的,美的醜的,已婚的未婚的,有經驗的沒經驗的,統統都不放過……」

  卓爾凡挑挑眉毛,根本懶得回嘴,只是定定的看著她,而她果然一如他所想的,優雅的放下蛋糕盤,甜美的臉上充滿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氣,離開那群嗡嗡嗡的蒼蠅,隨著他這頭聲名狼藉的「惡虎」走到屋外。

  「現在你可以說明我之所以是笨蛋的另一個理由了。」

  那是個星光滿天的夜晚,她跟他走進庭院的濃密深處,他回頭看著她。

  「因為上帝不會把美麗和腦袋,同時放在一個女人身上。」

  「我想你是在說我很美。」她笑得很驕傲。

  「很美。」他在一棵不知名的大樹旁站定,點點頭,「但很笨。」

  唐家的笨蛋大小姐!

  他眼裡閃過一抹陰光,她很快就要走進他的圈套了。

  「的確是滿笨的,」她立刻發現自己被耍了,「笨到會讓男人用這種『拙劣』的方式就把我騙出來。」

  「這個方法很拙劣嗎?」他摸摸下巴。

  「很拙劣。」她眨了眨眼。

  「但是打動你了?」他狂妄的說。

  「一點點。」她承認了。

  「我還有一招更拙劣,你有勇氣試試看嗎?」

  狂野十足的眼神看著她,他的面容生動,厚厚的嘴唇非常性感,咧開一口整齊的白牙,褐色的臉部皮膚配上一頭被風吹得凌亂的濃密黑髮,散發出灑脫不羈的氣息。

  「如果我中了你的激將法,證明我真的很蠢。如果我不嘗試,我猜你會說我是膽小鬼。」她冷靜以對。

  「你很美。」他改口,攤攤手,「而且似乎不是太笨。當然,也絕對不可能是個膽小鬼。」

  「你看起來不太像是需要這樣追女人的男人。」唐諾薇望著被他們拋得遠遠的宴會廳,依稀可見燈火通明,衣香鬢影。「我相信那裡面至少有一半的女孩是為你而來。」

  「你相信那些蒼蠅說的話?」卓爾凡挑起眉。

  「不!」唐諾薇望著他瀟灑野性的臉龐,「他們說的還算保守,我聽說的是,太多女人要你,而你忙得連把拉鏈拉上的時間都沒有。」

  「相信我,唐諾薇小姐,那些都是子虛烏有、空穴來風的流言。」他低著頭,故意裝得像個害羞的處男,言語卻直接得讓人難以招架,「事實上,我愛你勝過我愛過的任何女人,對你的等待也超過任何女人。」

  「抱歉,你的風流瀟灑、聲名狼藉,的確足以媲美白瑞德,但我不是郝思嘉,所以你毋需在我面前上演『亂世佳人』。」唐諾薇的眼珠轉了轉,「何況你根本不認識我。」

  「不,我認識你很久了,」他故作紳士的朝她彎了個腰,「從我重新踏上台灣這片上地開始,」由英國學成歸國的那年,他二十三歲,現在他快三十了。「我有很驚人的毅力,以及自制力,用七年時間,等你長大成為一個女人。」

  他在心裡補上一句:成為一顆復仇的棋子!

  「我只聽過七年之癢,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七年等待!」唐諾薇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一個渾身充滿吸引力的騙子,懷疑的說:「七年前,我還只是一個高一的女孩。」

  「你現在也是。」

  「我二十三了。」她挺挺胸膛。

  他瞇起眼,凝視她在黑色骷髏頭T恤底下纖細曼妙的好身材。

  「看得出來,你已經長大了。」他故意拉長尾音。

  「為什麼你老是要用那種口氣說話?」她再度感覺到他的不誠懇。

  「我的口氣哪裡有問題?」

  「吊兒郎當,言不由衷。」

  她研究著他稜角分明的臉,尤其是他的下巴,就像是石頭刻出來的,他很帥、很硬,明明在笑,卻讓她覺得冷。

  「時間可以證明我的誠意。」他略顯誇張的說,「如果唐小姐願意給我證明的機會。」

  「我不覺得你真的需要這個機會。」說著,她轉身要走。

  他一把將她拉回懷裡,男性灼熱的氣息吹拂著她的臉龐。

  「你知道我需要什麼嗎?」

  她根本來不及回答,他便在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用嘴唇覆蓋住她,大手掌住她的腰,將她壓向他的身體,拇指隔著T恤,輕輕撫弄她的助骨。他不疾不徐的用唇瓣挑逗她,卻不急著加深這個吻,弄得她心癢難耐,主動張開嘴,渴望他采舌進來,他卻在櫻唇主動開啟的剎那,抬頭離開了她。

  「你感覺到我的誠意了?」

  不!他根本是故意折磨她的,他挑逗了她,卻又不肯深深吻她。

  「你很喜歡吊女人胃口,你這樣吻過多少女人?」她帶著怒意質問。

  「我只這樣吻過你一個。」

  「我應該把這話當成恭維,還是侮辱?」

  「如果我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道歉。」

  「我既沒有不舒服,也不需要你道歉。」她驕傲的抬起下巴,「我對你根本沒有感覺!」

  說完,她轉身離開他的懷抱。

  他讓她離開一步,又將她拉回來。

  「那麼我更該道歉了。」他的眼睛閃了一下,除了挑釁、不安,還多了一些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情緒,「抱歉,這次我會盡力讓你有點感覺。」低下頭,再度霸道的佔有她的紅唇。

  那真是好長的一吻,這次他深深的吻她了,毫不客氣的掠奪她口中所有的馨香甜蜜。

  「你沒讓男人這樣吻過對不對?」第一次,他捨不得放開女人的嘴,幾乎帶著忍痛的心情鬆開她。

  「我沒給過男人這種機會。」她摸摸自己紅腫的嘴唇,再度露出甜美卻驕傲的笑容。

  「這代表你對我另眼相待了?」

  「應該說,我對你的建築另眼相待。」她誠實的說,「我父親說你是新生代了不起的建築師,你的作品每一件都非常與眾不同。」

  「建築就像人,」他狂妄的說,「如果每張臉都長得一樣,那豈不是噩夢?!」他撇了撇嘴,「建築是不斷創造夢想的過程,而不是盲目的抄襲和複製。」

  她望著他的眼神裡,除了研究、欣賞,更多的是崇拜。

  「我的建築也像我的吻,每一次都不一樣。」他再次低頭。

  這次她連掙扎都沒有就放行了,讓他的舌頭長驅直入,霸道的糾纏著她。

  「你真野。」

  她攏了攏頭髮,像個剛被救起的溺水者,在他的懷裡喘息。

  「野?!沒有人這樣形容過我,但是我喜歡。野!一個字,一針見血。」他大膽的提議,「唐諾薇,要不要和我交往看看?」

  池把無形的圈套,放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搞錯對象了,」唐諾薇退開幾步,揚起頭,傲然的說:「我不是可以跟你玩遊戲的那種女人。」

  「你是哪一種?」他用打量稀有動物的眼神打量她,略帶嘲諷的說:「名門世家的大小姐,必須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嗎?」

  「我是很保守的。」她眨了眨眼,認同了他的話。

  「我會負責任的。」

  「哈!」她怪笑一聲,「你的建築靠得住,你這個人卻一點也靠不住。」

  他再次擁她入懷,「你沒靠過,怎麼知道靠不住?」

  一陣灼燒的感覺熨燙著她的心,他的胳臂強而有力,他的胸膛寬闊溫暖,像一堵厚實的牆,她忽然變得迷惘。

  「瞧,你靠得挺安穩的。」

  他更用力的把她按在胸膛上,幾秒之後低下頭,再度搜尋她的唇。

  「放開我!」她心慌意亂的撇開頭,怕自己再次淪陷在他高明的吻技裡,「有人來了!」她胡亂編了個借口。

  「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也不能阻止我這樣擁抱你。」他收攏手臂,將她牢牢密密的束縛住。

  「不要這樣!」唐諾薇掙扎著。

  「上流社會的大小姐果然不一樣,」他放開她的香肩,改而握住她的手,「你怕被別人看到和我這個聲名爛透了的男人在一起,會惹一身腥?」他露出邪惡的笑容,「現在擔心不是太遲了,那群蒼蠅都看到你跟我出來了不是嗎?」再撇了撇嘴,「孤男寡女獨處時會做些什麼,那群蒼蠅應該很清楚。」

  「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神經病!」

  她差點把牙齒咬碎,氣自己竟被這種行為放蕩、口無遮攔的傢伙騙出來,還讓他肆無忌憚的吻了她一遍又一遍。

  「放開我!」

  她愈叫,他愈是緊握她的手。

  「你到底想幹嘛?」

  「明天晚上六點,我在維納斯公園門口等你。」

  「我說過,我不是你遊戲人間的對象。」

  「我也說過,我會負責任。」他加重手上的力道,露出得逞的微笑,「我都那樣吻你了,總得意思意思跟你約約會,否則未免太說不過去了。」

  「沒人希罕你的意思意思!」她頭一次被人氣到發抖,「我才不會去!」

  「你要是不來的話……」他陰沉的說,「我現在就進去對所有的人說,高貴的唐大小姐,跟我這個惡名昭彰的惡棍,在庭院裡幹了什麼好事!」

  「你敢!」

  「信不信,醫生說我有兩個膽。」他擺明不怕任何威脅。

  「卓爾凡,你是瘋子!」

  「我願意為你瘋狂。」他捏著她的手,眼神卻清明得像個智者。

  唐諾薇恍惚了,覺得他不但有兩個膽,而且還有兩張臉,一張玩世不恭,另一張……她還沒看清楚。

  「你來不來?」

  「我們什麼也沒有,只不過是幾個吻而已。」她大聲的說。

  「誰會相信?」他冷笑一聲,「跟卓爾凡在幽黑庭院裡共處超過半個小時的女人,誰會相信你還保得住清白?」

  她咬著嘴唇,不回答。

  他忽然放開她的手,轉身往宴會廳走去,一邊走一邊大叫:「大家聽好,我卓爾凡跟唐諾薇已經『做過了』……」

  「夠了!」她奔上前拉住他,知道這個男人當真是無話不敢說,渾身顫抖的開口,「我去,六點,維納斯公園。」

  他瞇起眼睛,語帶威脅的說:「如果你不來的話,我保證會鬧得眾所皆知,讓每一個唐家人都面上無光。」

  她的小臉驀地刷白了,他說起唐家人時的神情和口氣,簡直令人膽戰心驚,好像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怔怔的看著他,眨了眨眼,他臉上那種憎惡的表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依然是那種說不出的譏誚和浪蕩。

  剛剛……是她看錯了吧?

  「你要是不停止那樣看我的話,我會以為你想再來一次。」

  她連忙甩開他的手臂,狠狠的瞪著他。「沒想到你不但蓋房子很行,耍流氓更厲害。」

  他動也不動,看著她的眼神裡,隱約又流露出仇恨的光芒。




  第二天,她忐忑不安的和他在維納斯公園見了面,那個公園是台北市的新地標,面積不大,夜間景觀照明很棒,正是他的大作之一。

  他們坐在露天咖啡座裡,高聳的大樹沐浴在柔和的光線裡,朦朧裡,他俊俏的臉龐似乎變得紳士,像個忽然轉性的暴徒,一夜之間變成了紳士。

  唐諾薇大學念的是藝術,她整夜跟他談詩、音樂、繪畫、歷史,他則天馬行空的暢談音樂和空間的奇妙之處,她發現他談起建築時的神情非常動人,少了譏誚怒笑,多了幾許認真,她凝視著他,感覺心裡浮起一顆顆玫瑰色的泡泡。

  他很規矩,沒有亂抱、亂吻她,規矩得讓她竟然……心頭一陣失落。

  送她回到唐家大宅門外時,他終於給了她一個臨別吻,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吻,只是輕輕吻上她光潔的額頭,但那足以在她心裡掀起驚濤駭浪。

  她怔怔的看著他,眼裡儘是疑惑的問號。

  這個謎樣的男人,到底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她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哈哈……」他揉揉她的發,下車繞過來替她開了車門,「你太多疑了,唐大小姐,我只是個被你的女性魅力迷惑住的可憐男人,乞求你一個愛情的服神。」

  「你知道你已經得到它了。」

  一整個晚上,她就是用那種眼神看著他,愛情的眼神。

  「意思是,我還有機會見到你囉?」

  他扶她下車,雙手插進口袋,目光熊熊的看著她。

  她發現他的眼神很複雜,分不清是愛還是恨,是一種很有吸引力的矛盾眼神。

  「什麼時候?」她還沒離開他,卻已經開始想念他了。

  「等你準備好願意讓我負責任的時候。」

  「可是我們才見過兩次面。」

  「一見鍾情,再見定情!你不覺這種安排挺好的?」

  他早已打定主意,賠上一生的幸福,矢志達成復仇目的,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我還以為……」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性氣息,難以置信的說;「以為你是終生不娶的獨身主義者。」

  原本以為這輩子沒有女人能捉得住他,風流不羈的卓爾凡。

  「唐大小姐,你聽了太多流言了。」他嘲弄的看著她,她的臉紅了。

  好像沒錯,只要有人談起卓爾凡三個字,她的耳朵就會不由自主的豎起來,關於他的媒體報導,她一篇也不曾放過,她房間裡甚至掛了一幅他的巨型海報,是某屆建築大賞活動特別為他量身打造的,那張海報是老爸拉下老臉,特別跟展場工作人員要來給她的。

  她對他,不只是一見鍾情,在見到他本人以前,他已經在她心裡了。

  所以她才會讓他那樣吻她:所以儘管他像個卑鄙小人般的威脅她,她還是來赴約了;所以當他表現得像個君子的時候,她反而可恥的感到失落。

  「看來我給你出了個難題。」見她久久不吭聲,他無所謂的上車,再探出頭來,「給你一個星期考慮,七天後,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我等你,如果你沒來的話,今生今世我保證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說完,他瀟灑的踩下油門,毫不留戀的離開她。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心頭百感交集,找不出任何一個他非她不娶的理由。

  什麼「為你瘋狂」、「一見鍾情」之類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感覺就像在背台詞,還有他眼中不時閃過的奇怪光芒,會讓她感到不安、恐懼,甚至毛骨悚然。

  他像雲,讓人捉摸不定,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那個男人不是她這種單純的小女生捉得住的,他太複雜、太世故、太風流、太不羈、太多女人愛,太……如果有必要,她可以繼續往下列出千百個「太……」。

  儘管如此,七天後,當她看見他瀟瀟灑灑的倚在維納斯公園廊柱上時,竟然情不自禁的衝過去,大叫一聲,「卓爾凡,我們結婚吧!」

  她願意花一輩子,去探索他眼中奇怪的光芒。

  「唐大小姐!」他踩熄煙蒂,接住她飛奔過來的身子,一臉不滿的說;「你把我的台詞搶走了!」

  一個月後,天真無邪的大小姐唐諾薇,和聲名狼藉的名建築師卓爾凡,在一片嘩然聲中,閃電式的走進結婚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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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

  況且他可是處心積慮七年,才娶到唐諾薇這顆復仇棋子。

  婚禮過後,卓爾凡打定主意任由她獨守空閨,寂寞至死。

  偏偏管家劉媽三天兩頭打電話到事務所,說唐諾薇整天不吃不喝,就這樣反反覆覆轟炸了他三個月,終於,他告訴自己,應該回去看看,又說服自己,那絕對不是擔心她,因為她如果病了、死了,他就沒戲唱了,那個掌上明珠是用來折磨唐仰嘯的工具。

  他絕對會好好的折磨她、玩弄她,把那顆明珠折磨到黯淡無光,然後……然後……然後他還沒有想到然後,總之,先想辦法叫她吃飯活下去才行。

  萬萬沒想到,回家後迎接他的,竟是那樣一幕畫面。

  向來排斥高跟鞋的唐諾薇,踩著三寸半高跟鞋,頭頂著他的建築專業字典,穿著旗袍,在房間裡練習平衡感。

  練習個鬼,她擺明了是在練習勾引他!

  那種拙劣的伎倆騙得了誰?!

  他沒上當,卻被她迷惑了,向來引以為傲的毅力與自制力,在她的軟玉溫香裡全破了功。他沒讓她變成深閨怨婦,反而再三讓她叫成了個蕩婦。

  真沒想到她會那個樣子,她是個很驕傲的女孩,卻一次次接受了他給她的屈辱,甚至還說:「就算你給我的是羞辱,我在羞辱裡依然感到快樂。」

  她真是頭殼壞掉了,他在屈辱她,她還覺得快樂!

  他只想屈辱她,她還抱住他,叫他不要走!

  他屈辱她,她卻要他留下來,睡在自己家裡的床上!

  該死!他只想羞辱她,哪裡都行,浴室、地板、餐桌、陽台,隨便哪裡都行。

  他警告自己,他只想上她,但不想跟她上床,更不想當她是老婆抱著一覺睡到天亮。

  他絕不承認那沒腦袋的蠢女人是他的老婆!

  殺父仇人的女兒,就等於是他的仇人。

  仇人、仇人,仇人!

  可是他把她變成他的女人了。

  女人!女人!女人!

  他有過很多女人,但沒一個笨得像她這樣徹底,居然受得了他這種凶殘的丈夫!

  該死!他煩躁的抓起酒杯,喝著阿火主動推到他面前的酒。

  「哈囉!偉大的國際級建築師卓爾凡先生,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卓爾凡睜大眼睛,一隻塗滿鮮紅色指甲油的玉手搭上他的肩膀,那玉手的工人有一張濃妝艷抹、風情萬種的臉龐,他百無聊賴的應了一聲,「是你啊,桑妮!」酒杯裡面浮出一張巴掌大的清純小臉,他甩甩頭,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醉了,不然心裡、眼裡怎麼都是唐諾薇?

  「好久不見。」桑妮一屁股坐在他身邊。

  「喝什麼?」他目不斜視的問。

  「和你一樣。」

  「阿火,給她一杯雙份威士忌。」卓爾凡接著又說:「喝醉了,我可不負責。」

  「你結婚了,當然沒辦法對我負責。」桑妮的身子斜斜的掛在他身上。

  「就算我沒結婚,也不可能對你負責。」

  「你真壞!」桑妮伸出指甲輕刮他的嘴唇。

  「有人還說我很野。」

  他握住桑妮的手,用力一拉,吻住她的嘴,但只逗留了兩秒,就受不了她身上的風騷味而推開她。

  以前他最喜歡這種女人,成熟、風騷、能玩又敢玩,跟唐諾薇那種千金大小姐完全不一樣,唐諾薇除了琴棋書畫和滿腦子理想主義外,什麼取悅男人的本事也沒有。

  可是那天晚上他跟她做了三次,他從來不曾跟同一個女人來過那麼多次,如果他留在那裡,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話,搞不好還會有第四次、第五次……

  但她是處女,初夜讓他這樣驚天動地的搞,那還得了?!

  如果他留在那裡跟她睡在同一張床上的話,搞不好會弄出人命!

  出人命又怎樣?

  搞不好唐老頭痛失愛女,傷心欲絕,也跟著一命嗚呼,這樣一切就圓滿了,他的復仇計畫就可以提前落幕,這樣最好不是嗎?

  重重放下酒杯,他好像作出某種重大決定,「桑妮。」

  她擺出一副迫不及待歡迎他帶她出場的模樣。

  「抱歉,你的手壓到我的大腿了。」他面無表情的說。

  「你……」桑妮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手從他的大腿上移開,開始咒罵。

  結了帳,他把桑妮的咒罵聲全拋在腦後,獨自開車離開。

  回到家門口,他照例沒有下車,盯著一扇窗子看,那原本是他一個人的臥房,如今則是唐諾薇住在裡面。

  天氣這麼冷,還下著雨,落地窗依然沒關,窗簾開了一半,屋裡搖曳著燭光。

  該死!她又在幹嘛?

  點著蠟燭,穿著旗袍,踩著高跟鞋,練習平衡感?那件旗袍七天前被他撕裂了,那她現在穿什麼呢?或是一絲不掛?

  老天,他在想什麼?他下定決心回來折磨她,而不是像個沒用的笨蛋一樣坐在車子裡面渴望她。

  但他失去了折磨她的勇氣!

  歎口氣,他踩下油門。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輾過夜色,再次離開家,離開那個床上有她的房間。

  這是卓爾凡七天來七度過家門卻不入,而他勒令自己,明天開始,一定要戒掉這種站崗似的愚蠢行為。




  唐諾薇隱身在窗簾後面。

  她看不到他,卻感覺得到他的視線,穿透遙遠而漆黑的車窗玻璃,穿透夜色,穿過雨幕,穿過陽台,穿過厚厚的窗簾,刺痛她的心。

  看著他消失的方向,她呆呆的佇立著。

  他明明回來了,卻不肯進來,好像屋裡有什麼毒蛇猛獸會吃了他。

  原來她就是那蛇、那獸,盤據他的屋子,佔據他的床鋪,讓他有家歸不得,也不想歸。

  終於明白,她卻情願自己一輩子不要明白。

  叩叩叩……

  房門被推開,劉媽端著一杯熱牛奶進來,「少奶奶,喝杯熱牛奶,可以幫助你入睡。」

  「謝謝你,劉媽。」她回頭,放掉窗簾,過來捧住熱牛奶取暖。

  「天氣這麼冷,又下著雨,晚上睡覺別開窗。」劉媽走過去把落地窗關上,又回到唐諾薇面前,看她縮在一張椅子裡面發抖,「少奶奶,為了少爺,你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劉媽取來毛巾替唐諾薇擦擦臉,又在她單薄的棉睡衣上披上一件長睡袍,然後打開暖氣。

  「我很好……咳……」為了掩飾咳嗽聲,唐諾薇連忙低頭啜一口熱牛奶。

  「你看看你……」劉媽伸手在她的額頭上探了探,「好燙!少奶奶,你發燒了!我打電話叫醫生來看看……」

  「劉媽,我沒事。」唐諾薇放下牛奶,拉住劉媽的手。

  劉媽立刻反手握住她,「胡說,你的手燙得像煤炭一樣。」

  縮回手藏在背後,唐諾薇害怕的說:「我睡一覺就好了。」

  「那怎麼可以?!這樣燒下去會出人命的。」劉媽生氣的說,「如果少奶奶不肯讓我找醫生來的話,我就打電話給少爺囉!」

  「不……不要……」唐諾薇急了起來,「不要打電話給他……」他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他不是為了愛,而是為了恨才追她、娶她的。

  身體在發熱,她卻覺得心冷,他已經把話說絕,她卻還眷戀有他味道的床鋪、枕頭、衣櫃裡他的衣服,浴室裡他的牙刷,還有他的吻、他有力的……噢!她緩緩把頭埋進膝蓋裡,拒絕去想他給她的羞辱與快樂。

  唐諾薇呵!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憐又可恥呢?!怎麼會……

  「少奶奶……」劉媽連喊了幾聲。

  她拾起頭,空洞的眼神對準劉媽。

  劉媽搖頭歎息,「你現在應該乖乖上床躺著,我去打電話給醫生和少爺……」

  「別打擾少爺,我願意打針吃藥,什麼都行,」唐諾薇沒說她現在毒藥也吃,只是乖乖的躺回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底下,露出蒼白的臉,憂傷的說:「別去打擾少爺,劉媽,他已經夠討厭我了。」她不想再加深他對她的反感。

  「少奶奶,你一定是病得傻了,」劉媽走到床畔,慈愛的拍拍她,「少爺聽到你不吃不喝,就急得衝回來,他一點也不討厭你。」

  「不……」唐諾薇搖搖頭,「劉媽,他討厭我,他恨我……」眼淚很沒骨氣的滑落,這些天她老是在哭,哭哭啼啼的臉,自己看了都煩,難怪卓爾凡覺得她倒胃口。「劉媽,我聽你的話,天天穿著爾凡最喜歡的旗袍和高跟鞋在這裡等著他、盼著他,可是爾凡他不要我……」

  「少爺要你啊!那天你跟少爺不是已經……已經那個……」劉媽搓搓手,因為害羞而臉紅脖子粗,想起少爺將少奶奶壓在牆上那一幕,簡直像在演電影。「我真沒想過有人可以那樣做喔!」

  劉媽還以為自己替唐諾薇出主意出對了。

  她曾經告訴唐諾薇,爾凡少爺以前交的女朋友都是穿旗袍、踩高跟鞋的艷麗女子,結果唐諾薇一聽,立刻拉她上街去買了那些,又在店員的慫恿下,抱回一堆香氛蠟燭,然後天天關在房間裡面苦練平衡感。

  結果,皇天總算不負苦心人!

  「我從來沒看過少爺對女人這麼瘋狂過。」劉媽一張老臉又是高興又是不好意思,還有幾分莫名的激動,她從卓爾凡學成歸國之後,就在卓家工作,這麼多年來,她是卓爾凡在台灣最親近的管家,也是最瞭解他的人。

  唐諾薇緩緩搖頭。他是要了她,只是要她的身體,不要她的心。

  他的確為她瘋狂,瘋狂的恨她,而不是愛她。她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沒想過他會那樣做,在牆上、在浴缸,在餐桌,但他死也不肯跟她上床……他不想上床,只想上她,他說……

  我原本只想折磨你,沒想到自己會想上你,就像上任何酒家女。

  建築師都是娼妓,如果以這一點來看,你應該比我更適合干建築師……

  他不愛她,他恨她,他撕裂了她的衣服,還說:當我想要你的時候,你就得穿上那件妓女衣服,乖乖的爬到我的身上。

  不只是衣服,她的人和自尊也全都被撕成一片片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了。

  回家嗎?

  父母要是知道實情,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如果爸爸知道她竟然過著這種生活,肯定不會放過爾凡……她不能回家!

  留下來嗎?

  她還有什麼臉留下來?

  「少奶奶,相信我,我伺候少爺這麼多年了,還沒看他這麼在乎過哪個女人!」劉媽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劉媽,他說他恨我,他說我父親殺了他爸爸。」唐諾薇無助的說:「劉媽,你聽過十年前霞飛大樓的那場意外嗎?」

  「我聽少爺提過,他懷疑你父親唐仰嘯殺了他父親卓洛伊。」

  「劉媽,那是一場意外,我爸沒殺人,可是爾凡不肯相信!」

  「少爺會這樣想,也是情有可原,畢竟當時他才十幾歲,父親墜樓,母親跟著去世,好好的一個幸福家庭就此支離破碎,一個人流落異鄉,讓孤獨寂寞壓得喘不過氣,所以少爺才會變成這樣,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他無情無義,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當他是個浪蕩子。」劉媽歎了一口氣,「其實少爺比誰都懂得感情,否則怎麼會設計出那麼多動人的建築物呢?」

  唐諾薇突然一愣。

  他說過:建築就像人;建築就像他的吻;建築是活的,會呼吸、會心跳:建築是有軀體,有靈魂的……

  能用那種血肉觀點去看待建築物的人,怎麼會不懂愛呢?

  「少爺一直以為他在恨,其實他比誰都相信愛,也更需要愛。少奶奶,你就是能給他那些東西的人。」劉媽說。

  「即使他恨我父親,也恨我?」

  「不,即使他『以為』他恨你。」

  「以為?」唐諾薇表情茫然。

  「是的!少爺一直以為他恨你,其實他愛你,否則絕對不可能娶你為妻,也不可能聽到你不吃飯就心急如焚,更不可能天天半夜三更開車回來看你。」

  劉媽望著窗外,卓爾凡的人車早已消失無蹤,但他回來過的痕跡,家裡面上上下下全都一清二楚。

  「劉媽!」唐諾薇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如果是這樣,我願意一直等下去。」

  劉媽像個老頑童似的眨了眨眼,「除了等,或許我們應該想想,可以主動替少爺做些什麼。」

  「喔!」唐諾薇抱緊劉媽,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你說得對,好,劉媽,替我找醫生來吧!我要打針,我要吃藥,我不要當個病懨懨的愛哭鬼,我要努力成為爾凡的賢內助……」

  「好好好……」劉媽擦擦眼角,「我就知道少爺不會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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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打開門,唐諾薇被眼前雜亂無章的景象嚇了一大跳。

  她後退兩步,看看門牌。沒錯,這裡是爾凡建築師事務所,結婚前,爾凡曾經帶她來過幾次,當時這裡窗明几淨,朝氣蓬勃,不像現在,簡直快要被酒瓶和煙蒂淹沒了。

  跨進屋內,卓爾凡不在,屋裡一個人也沒有,這是當然,她進門前按了幾次門鈴都無人應,只好動用劉媽交給她的備用鑰匙,自己開門進來了。

  拉開窗簾,打開窗戶,趕走滿室瀰漫的煙味,她挽起衣袖,綁緊馬尾,開始動手大掃除。

  開放式大辦公室裡每張桌子都堆滿亂七八糟的紙張,都是畫了一半的草圖,她把草圖收集成一疊,清掉煙灰缸裡的煙蒂,收好酒瓶,再擦掉桌上一杯打翻的咖啡,彎腰拾起散落在地上和沙發上的書報雜誌,將它們一一歸回架上,掃完地,又跪在地上,賣力的擦拭地板。

  她工作得很專心,渾然不覺有一陣腳步聲緩緩往這裡靠近。

  卓爾凡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的倚在門口,瞪著她趴在地上擦地的背影,合身的牛仔褲包裹著曲線完美的臀部,他想起那一夜,把她壓在浴缸裡,從後方佔有她的情景,他很粗魯,故意弄得她很痛,但她咬著牙,任由他對她為所欲為,那個驕轍的小女人,任由他一遍又一遍粗魯的在她身上洩恨,他給她的羞辱還不夠嗎?

  被他整得死去活來的小女人,還有膽子跑到這裡來擦地板?!

  該死!她到底想怎樣?

  黑皮鞋毫不客氣的踩過乾淨的地板,走進她的視線範圍。

  唐諾薇擰乾抹布,抬起頭,看到是他,立刻綻放燦爛的微笑,「啊?爾凡,你回來了!」

  「我下記得今天『鐘點女傭』會來。」

  低下頭,他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看她像個女奴似的工作著,那雙只適合彈琴畫畫的纖纖玉手,竟然握著抹布趴在地上擦地板!

  驕傲的唐大小姐,到底吃錯什麼藥了?

  難道她不知道世界上有種東西叫拖把嗎?有必要跪在那裡用抹布擦地嗎?

  果然是個蠢女人!

  就讓那笨女人像灰姑娘一樣跪在那裡擦個不停好了。

  最好再給她一盆紅豆混綠豆,然後叫她把兩者分清楚。

  虐待仇人不必手軟,更不用心疼!

  而她也很配合,果然露出一臉被虐待得很慘的樣子,賣力工作讓她流汗了,呼吸有點喘,胸脯起起伏伏,在腦袋蹦出歪念和邪念之前,他連忙別開視線,硬邦邦的開口。

  「你怎麼進來的?」

  「劉媽把備用鑰匙借給我了。」

  他看著她微微汗濕的蘋果臉,立刻又轉移視線。「你給了劉媽什麼好處?」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粗魯得像個不知感恩的混蛋。

  「你知道劉媽不是可以收買的人!」唐諾薇繼續擦地,也繼續笑吟吟的說。

  「那她幹嘛要大嘴巴告訴你,我把員工都氣跑了?」

  他瞥見她的笑容,心情壞到極點。

  她不該笑成這樣的,他娶她不是為了讓她這樣笑,他發誓要讓她天天以淚洗面,要讓她痛不欲生。

  前幾天劉媽告訴他,唐諾薇發高燒,咳嗽咳得很厲害,還說她在病中不斷呼喚他的名字。

  真是丟人,爾凡,爾凡的叫,叫得連家庭醫生都以為他們夫妻感情好得不得了。

  才怪,她病了,他正高興。

  如果她死了,他一定會開心得在街頭巷尾狂放鞭炮。

  如果她死了,他便不用想到她就煩得什麼事情都做不下去,煩得看誰都不順眼,

  脾氣壞到連鬼都怕,還將事務所的員工都嚇跑。

  「你把員工都氣跑了?」唐諾薇抬起頭,吃驚不已。

  她記得以前這裡有六名員工,兩個是建築師,三個助理,一個秘書,清一色的男性工作環境,氣氛陽剛得不得了。

  現在,只剩下烏煙瘴氣。

  「怎麼?劉媽沒說?」他有點想揍自己。

  「沒有!」唐諾薇搖搖頭,「她只說我應該到這裡來看看。」

  「現在你看到了!」卓爾凡陰陰的掃了辦公室一眼,「所謂的人間煉獄,不過如此。」

  他在煉獄裡過了三個多月,轉眼就快滿四個月,他竟然結婚這麼久了!而他今天是婚後第二次見到他的仇人新娘。

  她更瘦了,白皙的小手一使力,清楚浮出幾條明顯的青筋,他注意到了。

  很好!這叫作虐待有成,這就是父債女償,這就是笨女人嫁給他的下場!

  動手鬆鬆領帶,他脫下長外套。她立刻扔下抹布,跳起來接過他的外套。他的指頭碰到她冰涼的小手,心臟忽然一陣痙攣,視線不由自主的移到她紅艷的面頰。

  該死!她的手是冰的,臉卻像有把火在燒!

  兩人的視線膠著了幾秒,他終於放手讓長外套掉進她的懷裡。

  抱著他的長外套,唐諾薇開心得像中了大獎,歡天喜地往休息室走去,開了燈,打開衣櫃。把長外套掛進去,正要關上門,忽然看見門上貼的那張照片。

  揉揉眼睛,她幾乎懷疑自己眼睛花了。沒錯,照片裡的人是她!坐在鞦韆上,笑得一臉嫣紅,滿眼燦爛的人就是她!

  那是婚禮前某一天,天空很藍,陽光很暖,他帶她去維納斯公園,他們總在那裡約會,她坐在他設計的巴洛克風白色鞦韆上,沐浴在天然光照裡。

  那天她難得沒穿T恤牛仔褲,而是一件鵝黃色純棉洋裝,像個小公主,他站在她身後,一次一次將她推向天空,她不想飛上青天,眷戀著每一次蕩回到他胸懷的過程,他的大手碰觸到她的背脊,那灼熱的溫度燒紅了她的臉,她在風中回眸,凝視身後的他張開手臂在那裡等她,她的一顆心輕飄飄的飛了起來。

  蕩完鞦韆,他抱著她滾到草地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眼睛一直看著她,好像他的世界裡只有她一個,然後他拉下她的頭,吻她,一逼又一遍,多麼美好的一天。

  那就是他所謂的「虛情假意」的追求嗎?

  那樣的親吻和那樣的凝視,怎麼可能是虛情假意裝得出來的?

  恨她的男人,會給她那樣的吻嗎?

  「你掛個外套要磨磨蹭蹭多久才甘心?」

  卓爾凡跟著走進休息室,看見她杵在衣櫃前面發呆,他忽然也呆了一下,衝過去急忙想拉上衣櫃門,早就遲了,她張著晶瑩剔透的大眼睛望著他,他知道為時已晚,她已經看到那張照片了。

  「噢……」她的聲音不太自然,「我不知道你那天替我照了照片,可以……加洗一張給我嗎?」

  「那個檔案被我殺掉了!」卓爾凡假裝毫不在意的用力撕下那張照片,「拿去,反正貼在這裡也沒什麼用處。」關上衣櫃門,他清清喉嚨,「我不是拍你,只是想……」花了兩秒左右,終於想出一個借口,「拍下鞦韆,那個鞦韆花了我好多力氣才設計出來……」

  「沒關係,謝謝你,爾凡。」

  她小心翼翼的把照片捧在懷裡,一點也不在乎他想拍的是鞦韆還是她。

  他把手插進口袋,幾秒之後又伸出來,然後又插進去,似乎非常緊張,像說謊的小男孩,深怕被人當場戳破什麼。

  雖然她沒戳他什麼,但那不代表她相信了他的說辭,那張照片的焦點全都在她回眸的笑臉上,至於鞦韆,根本連個影子都沒帶到。

  「多謝你幫忙,現在你可以回去了。」卓爾凡下逐客令,怒氣沖沖的離開休息室,走到外面的辦公室,面向窗外,拿出香煙,掏出打火機點煙時,發現自己的手指頭在發抖。

  老天,她讓他發怒,讓他發抖,還讓他像只發情的公貓一樣,恨不得把她按在衣櫃上狂吻一場。

  卓爾凡!你該死!該死!

  真該死,他老是想吻殺父仇人的女兒。

  他一邊咒罵自己,一邊用顫抖的手指夾住香煙,猛吸幾口。

  「爾凡,你煙抽太凶了。」

  她走出來,把照片放進背包裡,溫柔的凝視著他高大的背影。

  「不准你用那種口氣跟我講話!」他霍然轉身,怒氣衝天的威脅她。

  「哪種口氣?」她一臉委屈。

  「妻子的口氣!」

  「我的確是你的妻子,也的確關心你。」她柔情的說。

  「省省吧!唐家人全是假惺惺的騙子!」他故意當著她的面,用力抽了幾口煙,並將煙霧全都吞進肚子裡。

  「尼古丁不是騙子,它真的會要了你的命!」她皺了皺眉,對他那種自殺式的抽煙方法感到心痛。

  「噢!你是在提醒我,應該把它塞進你的嘴巴嗎?」

  他大步走向她,想把香煙往她嘴裡塞。如果香煙會要人命,他索性跟她來個同歸於盡好了。

  「爾凡……」她掙扎著。

  他猛吸一口,然後朝她壓下去,嘴對嘴,煙霧朝她嘴裡猛灌。

  「爾凡……咳……」

  她嗆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他毫無理智的抓住她的雙腕,又吸了一口煙,再灌進她嘴裡。

  「咳……爾凡……」

  一抽一灌、一灌一抽……漸漸的,他忘了抽,只記得灌,只記得吸吮她的唇,他放開她的手,她軟軟的攀上他的肩頭。

  香煙從他指間鬆落,掉到地上,要熄不熄的掙扎著,終於滅了。

  情慾之火卻在兩人之間旺盛的燎燒。

  閉上眼睛,他捧住她的臉,指頭輕輕刮著她光滑的肌膚,火熱的吻她,彷彿世界末日即將到來,彷彿這就是他們的最後一吻,彷彿她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愛……

  愛人!

  他被這兩個字嚇出一身冷汗。

  卓爾凡!你到底在幹什麼?

  一把握住她的肩,猛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見鬼似的瞪著她醉人的臉龐,以及發亮的眼神。

  這女人對他下了蠱,施了法,教他著了魔嗎?

  「夠了!」他用力推開她。

  「噢!」她跌倒在地,噙著眼淚。

  他惱怒的瞪著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連皮帶骨吞進肚裡。

  他想懲罰她,結果痛苦的卻是他自己!

  該死!他渾身都在痛,全身細胞都在渴望她,那狂猛的心跳和發瘋般的熱切,就像烈火一樣燒灼著他的身軀。

  鈴鈴鈴……電話鈴聲不識相的響起。

  卓爾凡猛吸一口氣,轉過身,抄起話筒,口氣兇猛的說:「爾凡建築師事務所……應徵秘書,嗯……條件嗎?」他摸摸下巴,皮笑肉不笑的說:「中英打字速度一分鐘兩百個字以上,沒有固定上下班時間,老闆叫你六點來,差一秒都不行,要你加班到半夜十二點,也不能有一句抱怨,還有……什麼?你說我是神經病……很好,我也無意僱用你這種嬌嬌女,很高興我們總算達成共識了,再見。」

  掛斷電話,他覺得自己真像個神經病。

  他這個神經病可以一個人繪圖,一個人提著手提電腦去開說明會,一個人去工地視察,他單打獨鬥慣了,卻不能連個打字、接電話、處理行政工作的秘書都沒有。

  今天他去參加「五十年代白色恐怖犧牲英靈紀念館」建案會議,卻漏帶了一份建築草圖,而辦公室裡連個傳文件的助理都找不到,他只好丟下一堆人,匆匆忙忙跑回來拿資料。

  結果看到唐諾薇後,他竟然忘了還有一堆人坐在會議室裡等他回去開會。

  這女人什麼都不會,就是有本事把他弄得神魂顛倒!

  「我可以,六點上班,十二點下班,絕對不會有半句怨言。」

  「你甭想!」他霍然轉身,彷彿她說了個冷到不行的冷笑話,而他也用冷到不行的口氣回答她,「我請不起嬌嬌女,更請不起你這種大小姐!」

  「我不是大小姐,」唐諾薇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面前,「我的中打和英打速度都很快,你需要一個助理,而我恰巧可以勝任。」

  「勝任?」他冷哼一聲,「就我所知,你這輩子除了唐大小姐的身份之外,沒有任何工作經驗。」

  「我很樂於學習。」她說。

  「我請不起你。」

  「我不需要錢。」她需要的是一個得到他的愛情的機會。

  「歡迎你去別的地方做白工。」

  「我只願意替我的先生做白工。」

  「我說過不准你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那你現在就給我一紙休書。」她擺明了就是要用妻子的口氣說話。

  「你以為我不敢?」他上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

  她無畏無懼的看著他,一副歡迎他捏死她的樣子。

  「我從未質疑過你的勇氣。」

  「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你?」他鬆開她,陰陰的凝望著她,「休書?你別想從我手上得到這個東西,我跟你之間的冤情孽債,至死方休!」

  「別客氣,盡量折磨我吧!」她仰著頭,露出驕傲又虛弱的笑容。

  「好一個父女情深,好一個父債女償!」他咬牙切齒的說,「告訴你,我是不會客氣的!」

  「爾凡,我不是為了父親,而是為了你,我愛你。」

  「愛!」他冷哼一聲,「冷血的唐家人不配提起那個字!」好像她說了個難聽的笑話,「我也不需要你給我那種見鬼的垃圾!那種東西噁心得讓人只想把它丟進垃圾桶。」

  他不需要愛,支持他活下來的是恨,而不是愛!

  是無數的恨,支持他度過每一個孤單寒冷的夜晚。

  至於愛,他早已忘掉那種滋味。

  「你不是真心的!」唐諾薇走向他。

  他連連後退幾步,像一隻被逼到懸崖邊的野獸。

  「少來那一套,我根本沒有心!」卓爾凡大吼一聲,轉身在桌上亂找一陣,「該死!那張草圖呢?」

  「這個嗎?」

  唐諾薇將一疊整整齊齊的草圖遞到他的面前,他動手抽出他要找的那張,她像個渴望得到讚美的孩子望著他,他卻面無表情。

  「我要出去開會了,這個會議會持續三天。」

  她發亮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來,好像三天是什麼生離死別。

  他有點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不知道自己幹嘛婆婆媽媽跟她說這麼多!

  又不是在交代還言,誰管他三天五天,就讓那場會議開一輩子好了,省得他見了她就心煩意亂,還得傷腦筋該怎麼折磨她才好。

  撇開臉,他冷冷的說:「我回來的時候,你最好已經不在這裡,否則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吃不了,兜著走!聽起來夠狠了吧?!就像是個黑道老大會說的話。

  其實他根本已經黔驢技窮、江郎才盡,不知道該怎麼折磨她了。

  「你聽清楚了?」他咬牙切齒的說。

  「聽清楚了。」她低垂著頭,沒說她並沒有打算照著做。

  「很好。」

  拎著草圖,他撇下她,轉身大步邁出事務所。

  「爾凡,等……等一下……」

  她趕在他開車離去之前,攔下了他。

  他鐵青著臉色搖下車窗。

  她將長外套塞進車裡。「你忘了帶外套,天氣很冷,小心別感冒了。」

  捏著外套,望著她凍得紅紅的鼻頭,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她身上穿著一件土耳其藍色澤的毛衣,袖子挽起一半,她看起來比他更需要外套,她比他更需要小心別感冒了。

  可是他告訴自己,就算她凍死、病死、餓死、累死都不關他的事,到時候他只要負責放鞭炮,通知唐老頭來替愛女收屍就行了。

  「走開,你抓著窗戶,我沒辦法開車。」他的表情冷,口氣更冷,比冷颼颼的天氣還要冷。

  「噢!」她放開手,跳開兩步,「對不起。」

  他哼一聲,發動引擎,車子慢慢往前滑了出去。

  沒有回頭,也不需要回頭,他的眼睛盯著後照鏡,看著那個衣衫單薄的小呆瓜一直站在那裡,冷風吹亂了她的馬尾巴,也吹皺了他的心。

  一抹柔情在他心裡蕩漾開來,他感覺到了,但拒絕承認。

  情願一輩子欺騙自己,也不能承認他早已愛上唐諾薇,殺父仇人的女兒,驕傲的大小姐,娶來洩恨的妻子,那個會像傻子一樣跪在地上擦地板的笨女人!




  白色恐怖犧牲英靈紀念館建案會議一連開了三天,讓卓爾凡疲憊不堪。

  他喜歡設計建築,因為建築不會說話,也不會吵鬧,不像人,三人三張嘴,十人十張嘴,張張都要說、都要吵、都要爭。

  除了浪費時間,也爭不出一朵花兒,簡直浪費時間。

  他痛恨開會!

  所謂會議,多半都是會而不會。所謂會議,只會扼殺建築師的設計靈感。

  對方承辦工作人員裡有兩個建築師出身的傢伙,意見尤其多到讓人吐血,看過卓爾凡一改再改的設計圖後,其中一個傢伙又發表高見了。

  「卓先生,你打破太多規則了,這個設計行不通的。」

  卓爾凡從不遵守自己不相信的規則,那兩個自以為內行的傢伙也別想教他遵守。

  他設計了一個曲折建築,其中是一片「虛無空間」,這片空間支離破碎,曲曲折折,整個紀念館的精神就貫穿在這片空間裡。

  他設計了一條通道,盡頭沒有路。

  他設計了一個空間,裡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屋內唯一的光線從頂上一道裂縫滲透進來。

  他設計了一座花園,植物種在大柱子上,可望而不可及,地面傾斜,讓參觀者有迷失方向,甚至頭暈目眩的感覺。

  這座建築物最離經叛道的地方是沒有前門,參觀者必須從地道進入……

  另一個傢伙不等卓爾凡說完,立刻駁斥道:「不可能,這在結構上根本不可能,這行不通的。」

  卓爾凡跟他們保證建得起來。

  「就算建得起來,也不可能屹立不搖,人在裡面走,實在太冒險。」

  卓爾凡怒斥他們簡直是胡說八道。

  「就算真的建起來了,展覽品要放在哪裡?那些政治受難者的遺物,像是襯衫啦、日記本啦,要放在哪裡?」

  「該死!」卓爾凡暴怒,「你們要是不相信我有辦法的話,乾脆重新招標,另請高明好了。」

  拜託,他可是通過嚴格的競圖程序,才拿到這個案子,如果這意味著他必須被一堆門外漢牽著鼻子走,把設計圖改得零零落落,他情願不幹!

  這幾天他們沒日沒夜的周旋在一起,這些門外漢浪費了他數天的人生,他已經受夠了!

  現在他打定主意,如果他們膽敢再叫他修改這個那個的話,那就……

  老子不干總行了吧!

  外面多的是建商巴著他去蓋摩天大樓,根本沒必要把心力浪費在這些外行人身上,要不是因為這個建案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而他也當真想替當年無辜的政治受難者做點什麼的話,他,卓爾凡,舉世知名的建築師,根本沒必要在這裡忍氣吞聲。

  「卓先生……」

  「等你們想好,願意讓我放手一搏的時候,應該知道哪個電話號碼可以找到我。」他一邊收拾簡報資料一邊說,「如果你們依然認定行不通的話,那就謝謝再聯絡了。」

  「卓先生,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卓爾凡拎著公文包和設計圖往外走,「建築師不是娼妓,至少我不是,我不會讓你們牽著我的鼻子走,如果你們不認同我的設計,那就拉倒!」

  他昂首闊步的走出去,把東西塞進車子裡,發動引擎,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卓先生……」

  那兩個自以為是的傢伙跟在車子後面追了幾步,弄得灰頭土臉,面面相覷。

  「都是你!早就跟你說過卓爾凡跟別的建築師不一樣,你偏偏要對人家擺什麼官僚架子……」

  「明明就是你的錯!我早就覺得卓先生的設計既不教條也不油滑,創意十足,你偏偏要說什麼蓋不起來……」

  「是你說就算蓋起來也沒辦法屹立不搖……」

  「是你說地道裡面沒辦法走人……」

  「明明就是你,外行充內行,惹火了卓先生……」

  「根本就是你的錯,你最好自己打電話去跟卓先生道歉……」

  「人是你惹毛的,為什麼要我去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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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8:58:2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橫衝直撞開過好幾條街,卓爾凡的心情總算平靜了點。

  搖下車窗,放慢車速,點燃一根煙,迎著風一邊抽煙一邊想,他沒有道理跟對方發那麼大的脾氣,畢竟設計圖修修改改本來就是常有的事。

  不對勁,他真的不對勁,而他知道為什麼。

  都怪唐諾薇三天前跑到事務所去胡鬧一場,弄得他心浮氣躁,他沒辦法好好開會,老是分神,老是想到她,她的頭髮、她的臉、她香香的味道、她跪在地上擦地板的樣子……

  那個小笨蛋,現在不會還跪在那裡吧?

  當然不會!他斥責自己一聲,他說了那麼多難聽的話,又凶又罵又威脅,她又不是被虐待狂,堂堂的大小姐,當然沒有必要留下來看他的臉色。

  那最好好,他現在的心情是糟糕透頂,如果那個小笨蛋還敢出現在他眼前,難保他不會動手掐死她。

  下午四點多,車愈往事務所開回去,他的心情愈是顯得忐忑不安。

  他怕她在那裡,又怕她不在那裡……該死的!他不知道自己在矛盾個什麼勁!

  用力打開門,迎面而來的不是一室寂寥,而是一陣如風般輕柔的嗓音。

  「你回來啦!」

  他的心臟陡然狂跳一下。那個笨蛋當真還留在這裡!

  喜怒不形於色的走進事務所,唐諾薇立刻迎上前,笑吟吟的鵝蛋臉跳進他眼裡。

  奇怪,這三天來,度日如年的感覺,在他看到她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伸手接過他手上沉重的提袋,他一時沒料到她會這樣做,自然放手讓她順利把提袋搬到一旁,當她又來拿他手裡裝著設計圖的圓筒時,他的腦袋瞬間活了過來。

  「怎麼?」他一把拽開她的手,用力搶過圓筒,目光熊熊的瞪著她,邪著嘴說:「你是腦袋有問題,還是聽力有問題?」愈盯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他愈是一肚子火,踱開幾步,又忍不住轉回來,更加兇惡的說:「你聽不懂人話是嗎?我三天前是怎麼眼你說的?」

  「你說你回來的時候,我最好已經不在這裡,否則你會讓我吃不了,兜著走。」她像背書一樣把他說過的話一字不漏的背出來。

  「原來你的腦子和耳朵都沒問題嘛!」他冷笑一聲,立刻又粗魯的暴吼一聲,「媽的!那你為什麼沒有滾,還待在這裡?」

  「事務所不能沒有人,」她沒被他的吼聲震住,「你不在的這幾天,電話整天響個不停。」

  「響就響,沒人叫你留下來接電話!」

  「是我自願的。」

  「你到底想怎樣?」

  他看著她,發現她連身上的衣物都換過了,三天前的土耳其藍毛衣換成了淺藍色,黑色牛仔褲換成了白色。

  只是腳上的平底鞋依然,身上清純如大學生的氣質依然,她一點也不像女人,還像個女孩!

  可是老天,他知道她不是了,她是女人,是他把她變成女人的,他想到那如花朵一般綻放蛻變的過程,身體忽然疼痛起來,聲帶也變得嗄啞。

  「剛剛紀念館那邊打了好幾通電話來找你。」

  她守在這裡三天,幾乎不曾離開,只是打電話讓劉媽整理些換洗衣物請司機送過來,還有每天早上去超級市場添購一些生活必需品,她告訴自己,她不再是唐家大小姐,而是卓爾凡的妻子,她得先學會照顧自己,才能照顧丈夫。

  丈夫是女人的天,他是她的天,就算他打她,罵她,把她踩在腳下,撕裂她的自尊,都沒有開系。

  愛情裡容不下一顆沙子,也容不下一絲自尊!

  她願意為他把那些統統拋掉!

  他見鬼似的瞪了她半晌,終於放棄繼續質問她。

  不是心軟,也不是手軟,他告訴自己,他只是累了,沒力氣瞪她、罵她,也沒力氣跟她吵了。

  他走到沙發旁,扔下手裡的圓筒,像個死人硬邦邦的倒下。

  「爾凡,事態緊急,你的手機又不通,他們要你回電話。」

  唐諾薇沖泡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稍微睨了一眼。想不到這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竟然會泡咖啡了。

  結婚之前,他連杯白開水都沒見她倒過,當然,人家是大小姐,喝的不是人參茶就是鮮果汁,才不喝白開水。

  「別管他們,讓他們急死好了。」他熬了個把月畫出來的心血結晶,被那兩個蠢蛋糟蹋得一無是處,他沒揍人就不錯了,回電話……免談,他關掉手機就是存心想急死那兩個笨蛋。

  「出了什麼事?」唐諾薇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望著他鐵青的臉色,一臉擔憂的問。

  「沒什麼。」他解開兩顆襯衫鈕扣,「只是遇到兩個外行的官僚豬!」

  一條手臂橫壓在眼皮上,把她阻隔在視線外。

  她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設計圖,打開來,聚精會神的看了十幾分鐘,然後輕輕的說:「這棟建築沒有門耶!」

  沒門又怎樣?!誰規定人一定要從大門走進去?

  他閉著眼睛,冷哼一聲,當她跟那兩個外行的蠢蛋沒兩樣。

  「地板還是斜的,」她咬著指頭,看著設計圖,「人站在裡面會頭暈吧?」

  他放下壓在眼皮上的手臂,張開眼睛,沒想到她好像還真的看出端倪。

  頭暈、恐懼,迷失,就是他想呈現的五0年代白色恐怖政治肅殺氣氛。

  她凝神繼續研究了半天,喃喃的說:「一扇門,不能真正帶我們走回白色恐怖的時代,走一條幽暗曲折的地道,才能更貼近那些政治受難者的心路歷程,我猜這就是這棟建築之所以沒有門,卻有兩條地道的原因。」

  他的臉孔和緩下來,緩緩坐起身,驚奇的注視她,沒想到她看懂了他的設計理念,他開口補充,「地道還有一個意義,象徵逃亡、不安、孤獨,以及恐懼。」

  「這個非常不尋常的建築,」她的眼神發亮,「是能撫慰人心的療傷空間。」

  兩人的目光膠著,好一會兒後,卓爾凡忽然發現苗頭不太對勁,為了逃避那突如其來的親暱感,他急忙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啜了幾口,接著又想起那杯咖啡是她泡的,誰曉得殺父仇人的女兒會不會在飲料裡面下毒?!

  放下咖啡杯,站起來,他注意到事務所已經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歪倒的東西全都被扶正了。

  三天前凌亂不堪的辦公室煥然一新,地板乾淨滑溜得可以跳扭扭舞。

  他不安的踱來踱去,終於小聲的拋出兩個字,「謝謝。」

  因為那兩條蠢豬而積了一肚子的氣,全都消失無蹤了。

  至少他千辛萬苦畫出來的設計圖,總算有人看得懂。

  遺憾的是,懂他的人,卻是殺父仇人的女兒。

  兩人凝望了許久,直到凝滯的空氣被電話鈴聲打破。

  卓爾凡還沒來得及反應,靠近電話的唐諾薇順手拿起話筒,有模有樣的開口。

  「爾凡建築師事務所,您好!喔……是紀念館的田先生啊!卓先生剛進門,您稍等一下。」按下HOLD鍵,她問卓爾凡,「你要聽嗎?」他看起來依然滿臉不想跟豬說話的樣子,她忍不住噗哧一笑,「對方打了好幾通電話來找你,還拚命道歉,說他們錯了,請卓先生再給他們一個機會。」

  「喂!我是卓爾凡……」他不情不願的走向她,接過電話,「好,我知道……沒關係,我的態度也不好,設計圖我會盡快完稿……」接下來,他拿著話筒聆聽對方說了一陣,眼神怪異的看著唐諾薇,「喔……她姓唐,是新來的助理小姐……名字?」他皺起眉頭,「你要人家的名字幹嘛?!媽的……手機號碼?她沒留給我!」

  匡啷一聲,他怒氣沖沖的掛斷電話,一雙眼死命的瞪著唐諾薇,好像她趁他不在事務所的時候,偷偷摸摸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幹嘛那樣看我?」她吞了口口水。

  「看你真有本事,三言兩語就哄得那兩隻官僚豬眉開眼笑。」他高度懷疑那兩隻蠢豬根本是為了跟唐諾薇說話才三番兩次打電話來。「既然你早就跟他們相談甚歡,幹嘛不把名字和手機號碼告訴他們,省得他們跟我囉囉唆唆?」

  「我已經結婚了。」她垂下頭,沒想到對方會跟卓爾凡要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我不介意你出去跟別的男人玩!」他大聲叫囂,胸膛劇烈起伏,一副介意到快殺人的模樣。

  「我不想跟別的男人玩。」她動也不動,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認識卓爾凡以前,她沒正視過任何一個男人;認識卓爾凡之後,男人在她眼裡更是全都成了沙,她心裡、眼裡只有他一人!

  「噢!」他拎小鳥似的一把揪住她,「我該把這話當成暗示嗎?你跑到這裡來擦地板、接電話,是因為你想男人了,想上門來找我玩?」

  「你不要這樣,爾凡……」她扭動身子,卻掙不開他的鉗制。

  他抓高她,然後狠狠的將她摔進沙發裡,欺上去,用身體壓住她。

  「不要這樣?」

  他冷笑一聲,脫下西裝,解開皮帶,以緩慢磨人的速度解開衣扣,壓低裸露的男性胸膛,貼著她滾燙而顫抖的肌膚,灼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

  「唐諾薇,你我都知道,你有多喜歡讓、我、這、樣!」

  他瘋狂且毫不溫柔的擠壓她的嘴唇,她靜靜的躺在沙發上,讓他為所欲為。她的無動於衷激怒了他,他扯掉她的毛衣,拉下胸罩,大掌殘忍的玩弄著她半裸的身體。

  「說你喜歡這樣,唐諾薇!」他對著她的脖子嘶吼,「說你喜歡!」再用膝蓋頂開她的雙腿,「你跑到這裡來,等了這麼多天,就是為了這個,對不對?你知道男人是怎麼回事之後,就忍耐不住了是不是?」

  見她咬牙不說話,他更用力的吻她,像車輪輾過肉體一樣殘忍的輾壓著她柔嫩的嘴唇,大掌毫不憐惜的揉捏她的乳房,當他猛然低頭用嘴唇取代大手,含住她胸前的蓓蕾,大手往下滑進她牛仔褲裡撫摸她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呻吟出聲,他好像朝她的小腹塞進一個熱呼呼的煤球,燒得她全身血液都在沸騰。

  「說你喜歡這樣,說你要我!」

  「我要你,爾凡,我愛你!」她控制不住顫抖的聲音,也控制不住被愛情沖昏的腦袋。

  「該死!我不需要你愛我,也不想要!」大吼一聲,他從激情裡勉強抽身,離開她的身體,顫巍巍的走到另一張沙發坐下,雙手插進黑髮裡,一動也不動。

  唐諾薇套上毛衣,走過去跪在他面前,扯了扯他僵硬的手指。

  他緩緩抬起頭,挫敗而痛苦的看著她,嗓音嗄啞的訴說:「唐諾薇,我不值得你愛,永遠別對我那麼說。」

  「對不起。」她握著他的手。他值得的,他是她遇過最有才華、最英俊,也最值得去愛的男人,但她不會再說了,她會把這份愛永遠埋在心裡,下再讓他痛苦。

  「也別說對不起。」

  該道歉的人明明是他,喪心病狂的人明明是他,他一次次去招惹她、羞辱她,為什麼她這麼傻?為什麼要愛他這種喪心病狂的混蛋?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錯,卻要跪在這裡祈求原諒?

  「我不應該……」

  「你沒什麼不應該,」他痛苦的搖搖頭,「不應該的人是我!」

  是他不該以為父債可以由女兒來償,就算她甘心償還,他也沒辦法伸手去拿。

  錯的人是他,自以為在復仇,其實只是找了一個接近她的合理化借口。

  她撿起西裝外套,溫柔的披在他赤裸的身上。

  「爾凡,沒關係的,我都知道。」

  她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容許自己愛上殺父仇人的女兒。

  她也絕對相信爸爸沒有謀殺卓爾凡的父親,十年前霞飛大樓的工地意外,就只是意外。

  可是畢竟她不是接連失去父親和母親的那個人,她不需要飄泊異鄉,不需要背負血海深仇的活著!她願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吻掉他臉上每一道傷痛的痕跡。

  「我弄傷你了嗎?」他把手放在剛剛用力捏過的乳房上,沒有一點邪念的望著她,「我弄傷你了!」他像個誠心懺悔,祈求原諒的孩子。

  「我知道你比我更痛,你受過的苦,是我沒辦法想像的。」

  她溫暖的小手握住他的大手,她下求他能像她愛他一樣的愛她,但求他不要推開她。

  「爾凡,你可以不用愛我,但是讓我留下來,你需要有個人替你打打字、記記賬,讓你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往前衝,讓你可以專心的畫設計圖,讓我留下來好嗎?」

  「我是個很惡劣的老闆。」咬咬牙,他的意志動搖了。

  「我這個初出社會的菜鳥,很需要好好被磨練。」

  「我很苛刻。」

  「多苛刻?」

  「一個月只付五萬元薪水。」

  「你都給菜鳥這麼多嗎?」雖然她是個大小姐,也不至於對薪資毫無概念,第一份工作能夠領到五萬元,全台灣應該沒幾個人。

  「記得小廖嗎?」

  她點點頭。

  「我的上一個助理,我給小廖七萬,」他大公無私的說,「但是你真的毫無經驗,所以我給你打了折。」

  「七萬?!」她叫了起來,「就算你用籐條抽打小廖,他也不應該走人。」

  「這下你知道我有多可怕了吧?」卓爾凡聳聳肩,「小廖說他要的是自尊,而不是錢。」

  小廖是個可造之材,吃苦耐勞,肯干實幹,當初卓爾凡就是看上小廖像泥土一樣堅毅的個性才僱用他。

  結果連小廖都受不了走人,證明他真的是個失敗的傢伙,除了會畫設計圖、蓋房子外,他跟誰都沒辦法好好相處,跟誰都沒辦法建立穩定長久的關係o。

  「你該不會真的拿鞭子抽打小廖吧子」她假裝害怕的抖了抖。

  「也許我抽打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靈魂。」他忍不住咒罵自己,「混蛋老闆!」竟然因為慾求不滿,遷怒到無辜員工的身上。

  「我很強壯的,」她朝他眨了眨眼,「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不會虐待你?」他故意睨她一眼。

  「老闆,我會好好努力,請多擔待。」

  她笑得合不攏嘴,知道自己終於過了這一關,他錄用她了。

  「你最好隨時上緊發條!」他裝模作樣,擺出老闆的架式。

  「我會把皮也繃緊。」她朝他敬個禮,看起來既天真又淘氣。

  他不由自主的向她伸出手,將她拉進懷裡,不帶一絲慾念的吻住她。那個吻在碰觸到她的嘴唇後立刻變質了,他收攏手臂,將她牢牢圈住,如饑似渴的吻著她。

  胡碴刺得她痛痛的,但是她喜歡,他的一切,她願意無條件接受,纖纖指頭插入他的黑髮裡,仰臉承受他激烈的需索。

  「爾凡……我愛……」

  她忽然住口,想起自己剛剛才發誓要把我愛你三個字永遠藏在心底,但遲了,他聽出來了,僵著身體推開她。

  親密感突如其來的降臨,又突如其來的消失了。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去拾起掉落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襯衫、皮帶,一一將它們穿回身上,最後盯著掉在地上的胸罩發呆。

  意識到她毛衣底不是赤裸的,這個念頭幾乎再度逼得他失控,他猛吸幾口氣,勉強轉頭面對她,「唐諾薇,今天到此為止,你可以下班了。」

  「爾凡……」她焦急的站起來,「不,卓先生……」見他挑起眉頭,她急忙紅著臉說:「在辦公室裡,我是你的助理,所以應該叫你卓先生。」

  「卓先生?」他重複一遍,「我喜歡。」他卻露出生氣的表情,咬牙切齒的說:「很好,你以後就叫我卓先生。」

  「爾凡……」她絞扭著手,咒罵自己的自作聰明,瞧她把場面弄擰了。

  「是卓先生!」他暴躁的糾正她。

  「卓先生。」她小聲的叫道。

  「很好,好極了。」他的臉更黑了,憋著一肚子氣,低頭看看手錶,分不清是臉在抖,還是手在抖,總之,他眼中的表面在發抖,半天他才看清楚,是五點零七分。「抱歉,我還有個約會,」他故作紳士的彎個腰,「恕我告辭,先走一步。」

  穿上西裝外套,拎起長外套,他又做作的揮了揮看不到的灰塵,轉身走了出去。

  幾步之後,忽然回頭,對著呆滯的她補上一句,「唐小姐,下班愉快!」




  他根本沒有約會,根本快要忘記約會兩個字怎麼寫了!

  認識唐諾薇之後,他沒約過別的女人,他對她算是「虛情假意」得很徹底了。

  結婚三個多月來,他也沒碰過別的女人,除了在火鳥酒吧遇見桑妮,短暫的吻了她幾秒之外,他根本過得跟和尚沒兩樣。

  剛從英國回來的那一段時間,他幾乎沒有女人就睡不著,現在只要想到擁著唐諾薇以外的女人,他就害怕得睡不著覺。

  除了唐諾薇,他誰也不想抱,誰也不想要,可是她不是他應該抱,也不是他應該要的。

  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遊蕩,他竟然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卓爾凡!你這個沒用的膽小鬼,殺父仇人的女兒就在你面前,可是你竟然害怕了、退卻了、不忍心折磨她了!」

  他一面往前走,一面不斷的咒罵自己。

  「現在可好,看你把自己逼成什麼樣子,竟然還答應讓她到事務所上班,一個月五萬元請一個大小姐,你乾脆把錢丟進水溝裡好了。」

  一個路人經過,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他毫不客氣的瞪回去,大聲的叫道:「幹嘛!喃喃自語犯法啊?!就算是瘋子,也有說話的權利!」

  那人摸著鼻子,自討沒趣的走了。

  卓爾凡用力一踢,腳下的石頭飛得老高。

  在街上晃蕩許久,又踅進火鳥酒吧喝了兩杯,幾個女人像沒骨頭的軟蟲,在他身上磨磨蹭蹭,弄得他想吐。

  付清酒錢走出來,天色大黑,下用看表,他也知道約莫是八點。

  攏了攏外套,他信步朝事務所走去。

  這麼晚了,也許應該打個電話給劉媽,看看唐諾薇是否平安回家了,隨後又想,管她是不是安全到家,就算她半途被人綁架,他也不會為她浪費一毛贖金!

  回到事務所,屋裡像黑漆漆的電影院,空氣裡卻瀰漫著一股熟悉的味道。

  打開電燈,他走到廚房外頭那方休息喝茶的空間,長條型木頭餐桌上擺了一個米白色陶鍋,幾碟用保鮮膜蓋住的菜餚,唐諾薇趴在餐桌上,閉目酣睡得像只小貓。

  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卓爾凡見她了蠕動了一下,等了幾秒,她換個姿勢又沉沉睡去,他把臉湊上去,伸手撩撥她濃密如扇的長睫毛,灼熱的氣息吹拂著她,她像個孩子似的揉揉眼睛,慢慢的清醒。

  「啊?」望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她臉紅紅的跳起來,像個等待丈夫歸來的妻子,既想上前擁抱他,卻又矜持的把手背在身後,害羞靦腆的小聲說道:「你回來啦!」

  又是那句會讓他的心臟緊縮的話。

  你回來啦!

  那是母親歡迎父親回家時,最常說的話。

  你回來啦!累不累?要不要先洗個澡?等下就可以開飯了,今天有你最喜歡的芋頭粥喔……

  「肚子餓不餓?這裡有你喜歡的芋頭粥喔!」

  思緒穿越時空,從遙遠的過去被拉回現實,蹙起眉頭,他迷惘的看著唐諾薇,她帶著一絲初為人婦的嬌態,羞答答的掀起陶鍋蓋,一股濃濃的芋頭香味竄出來,他的腦袋一暈,有種時空錯置的感覺。

  他茫然看著她,好半晌,甩甩頭,大步離開餐桌,回到休息室,脫下外套,掛進衣櫃裡,摸了摸那空無一物的門板。好像唐諾薇的照片還貼在那裡。

  閉上眼睛,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卜通卜通跳得好厲害,就像她坐在鞦韆上朝他蕩回來,每一次碰到她的背脊,他都恨不得將她攬進懷裡,捨不得把她推出去。

  老天爺!他愛她多久了?不是從蕩鞦韆開始,比那更早……從她扔下一堆蒼蠅,隨他走出屋外那一刻……從他說她是個漂亮的笨蛋開始,他就愛上了她!

  當他帶著復仇的慾念靠近她的瞬間,愛火也同時被點燃了。

  「爾凡……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唐諾薇等了半天,不安的跟過來,衣櫃門板擋住了他的臉,她隔著那塊板子,充滿期待的又問了一次,她聲音裡的溫柔,教他感到害怕。

  她像一個陷阱,讓他一寸一寸往下陷落而不自知,猛地發覺,才知道自己快要無法自拔。

  「我吃過了!」他故意客氣而疏離的說,妄想能從那一團混亂情感的泥淖裡抽身而出。

  「喔!」她壓下巨大的失望,一個人慢慢踱回餐桌旁,拉開椅子,以手支頭,面無表情的看著桌上的東西。

  芋頭粥是之前劉媽特地教她做的,說爾凡愛吃,為了這一句話,她二話不說挽起衣袖,花了幾天的時間跟劉媽學著切洗芋頭,光是一個簡單的削皮工作,她卻得捺著性子學上老半天。

  沒辦法,誰教她長這麼大,連個蘋果都不曾削過,芋頭的皮又粗又硬,比蘋果難對付一百倍,從處理材料到學會調味悶煮,簡直比登天還難。

  但心裡有一個人,天大的困難都有辦法克服,幾天不到,她已經可以不靠任何人的幫助,獨立完成這道耗時費事的大工程。

  劉媽還教她做了枸杞拌炒高麗菜,具有明目功效,爾凡天天在畫圖,用眼過度,需要補一補;鹵三鮮裡面有香菇、鮑魚菇、金針菇,甜甜鹹鹹的滋味,配粥最對味;加上涼拌小黃瓜、銀芽雞絲、香菜鱸魚湯,真想不到從小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也能有模有樣煮出一桌家常菜。

  家常菜,家常溫暖,那就是爾凡失去的,她想替他找回來。

  他前腳才走,她立刻衝向超市,然後提著大包小包回來,在廚房裡切切洗洗、基釜i煮煮,忙了大半天。

  可是他根本不需要她替他找回什麼!

  外面的女人可以給他更多,他幹嘛要吃鹽糖都搞不清楚的女人煮的東西?!

  想著想著,她很沒用的又流下眼淚。

  笨蛋!說好不要做個愛哭鬼的。

  「真沒意思,我還沒開始折磨你,你倒自動自發哭起來了。」

  她瞄見他懶洋洋的走出休息室,急忙抬起手臂胡亂抹抹臉,頭低低的說;「我沒哭。」她的聲音卻傷心得不得了,「只是好像被辣椒嗆到了。」

  「那些都是你做的?」

  他那種毫不在乎的口吻,讓她覺得羞恥。

  「只是打發時間而已。」她用最後一絲自尊,勉強的說。

  「你打發時間的方法,還真是與眾不同。」

  咬咬牙,她霍然轉身,「我不是大小姐,我是你的妻子!」

  「抱歉,真是辱沒你了,聚久建設公司唐仰嘯董事長的掌上明珠,願意委身下嫁給我這個窮小子,還得放下身段洗手做羹湯,真是讓人感動呵!」他臉上除了譏諷,找不到一點點感動的痕跡。「不過很遺憾,我才剛跟個小妞吃完法國菜,肚皮撐得很,恐怕連一粒粥都喝不進去了。」

  沒料到他竟敢拿跟其它女人廝混的事來說嘴,她麻木的坐在那裡,讓他無情的冷言冷語鞭笞她的心。

  「不過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有人說,理想的妻子必須扮演好兩個角色,一個是管家,一個是情婦,我想你之所以這麼賣力的表現,應該就是想滿足我的需求吧!」他繼續用更惡毒的話傷害她,彷彿這樣他就能退回到安全的領域裡,繼續沒血沒淚沒感情的過日子。

  「卓爾凡,你這個……」過了幾秒,她顫抖的擠出幾個字,「下流胚子!」

  「你罵人比裝賢慧實在多子。」他用力推開一把椅子,聲音大到讓她嚇得渾身震動,看著她受驚的白臉和憂鬱的眼眸,他不覺露出做作的悲憫表情,「別讓我這個下流胚子破壞了你美好的夜晚,至於這些東西嘛……」

  他摸摸下巴,現出惡徒的表情,似乎正在盤算著該把東西倒進垃圾桶還是哪裡的時候,她忽然負氣的開口。

  「我煮的東西,我會負責把它吃光光!」

  他瞄了瞄那一大鍋粥,又看看她像小鳥一般輕盈的身子,撇了撇嘴,惡毒的說:「最好是這樣,我說過,卓家不是深宮大宅,沒有多餘的糧食讓你浪費。」

  「我知道。」

  和著眼淚,她囫圇吞下了六碗粥。

  一邊吃一邊哭一邊想,她不要留下來,不要在這裡工作了,她可以忍受他不愛她,但受不了坐在這裡等,而他跟別的小妞去約會吃法國菜。

  那小妞除了跟他吃吃飯、喝喝酒、聊聊天、親親嘴……還有,他也像脫她的衣服一樣脫那小妞的衣服嗎?吻得那小妞赤裸、無助,像只羔羊般的顫抖,然後……

  然後不要,她不要再想,頭快要爆炸了。

  抹了抹眼睛,她又去舀第七碗。

  「夠了!」他暴喝一聲,一隻大手壓在她的手背上。

  她倔強的把手抽回來,無視他的威嚇,再度舀粥。

  「你敢再動一次試試看!」

  這次他不只壓住她的手背,而是把她整隻手腕都扭翻過去。

  「你想怎樣?」她偏著頭,忍著不喊痛,「讓我痛不欲生嗎?還是吃不了,兜著走?」望著他忽青忽黑的臉色,她笑了,「偉大的卓大建築師,你已經做到了,我已經在地獄裡了,如果這樣你還不滿意的話,我會想想別的辦法,讓你高興的。」她堅定的重申,「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

  「你是什麼意思?」他的心臟猛然縮了一下。

  「我一定會讓你稱心如意的。」她漾起古怪的微笑。

  「把話說清楚!」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她該痛得求饒,卻笑得比太陽花還燦爛。

  「等我把這些東西吃完,就會說清楚。」

  不顧手骨是否會被扭斷,她毫不在乎的用力抽回來,手腕麻麻的,但不怎麼痛,她又舀了碗粥送到嘴邊,沒來得及吃上一口,連碗帶湯匙被他搶走了,她來不及搶回來,他已經低頭大口吞著。

  古怪的笑容消失了,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他吃光那碗,又自動添了一碗,她動了動,他忽然跳起來,急忙將整個陶鍋抱到旁邊,坐在離她最遠的角落,索性就著大鍋,一口一口吃下去。

  黑眼珠轉了幾下,她拿起筷子,裝模作樣的夾起高麗菜,放進嘴裡嚼了嚼。

  他一看,急忙一鼓作氣把桌上的菜餚菜紛紛掃進肚子裡。

  她望著見底的空碗盤,推開椅子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走。

  「你到底要幹什麼?」

  三步並作兩步,他攔在她的面前,瞪著她。

  「回家!」她大聲說。

  「哪個家?」

  「每個人最後都會回去的地方!」

  「你想用死來威脅我?」

  「我不會愚蠢到以為自己會有那種影響力。」她滿臉倔強的說。

  他一反之前那種譏諷冷淡的態度,黝黑眸子裡盛滿了擔心、在乎,還有很多她看不出來的東西。

  「你知道自己的影響力有多大!」他忽然說。

  她的眼珠轉了轉,好像又變回了驕傲的大小姐,仰著臉,驕縱的問:「芋頭粥好吃嗎?」

  「比我媽媽做的還要好!」他毫不遲疑的讚美她。

  「那些菜呢?」她的眼珠轉了轉。

  「比餐廳做的更地道!」他一副不惜天打雷劈也要說謊的樣子。

  她的臉紅了。「你留著去騙別的女人吧!」

  那粥沒放鹽巴,那盤高麗菜,她吃了一口,才發現自己又把糖和鹽巴弄混了,至於她來不及品嚐就被他掃光的菜啊湯的是什麼味道,她根本連想都不敢想。

  「我沒辦法欺騙別的女人!除了我媽,沒有女人替我做過那些。」

  大小姐卑躬屈膝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再喪心病狂,也無法繼續折磨她。

  「你可以考慮去幫餐廳女老闆蓋個餐廳,自然有人會做給你吃。」

  「如果是你的話,我可以替你蓋一個。」

  「你覺得我開餐廳會有顧客上門嗎?」

  那些食物,可能連狗都吞不下去。

  「我會天天上門光顧。」

  「帶不同的女伴?」

  「如果你在意的話,我不帶就是了。」

  她的心漏跳了一下,裝模作樣的又說:「可是我已經找到工作,恐怕抽不出時間去開餐廳了。」

  「工作?」他摸了摸下巴,假裝很有興趣的問。

  「嗯!有一個很有名的建築師請我當助理。」她低下頭,「可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反悔了。」

  「他沒反悔!」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唐諾薇,他沒反悔!他很高興你能來幫他。」

  「你……不,是他……」唐諾薇一臉的難以置信,「他真的很高興嗎?」

  「嗯!」他柔聲的說,「可是他不喜歡你叫他卓先生。」

  「可是……」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上班時間直呼上司名諱不太好。」

  「你可以叫他卓老闆。」

  「啊?」

  「據我所知,」他挑了挑眉,「他很喜歡在你面前充老大。」

  「你捏破我的水泡了啦!」她忽然又想哭了。不是難過,是高興得想哭。

  翻看她的小手,他發現她右手三根指頭都冒出了水泡,其中一個被他壓破了。

  「明天開始,不准進廚房!」他簡直心如刀割。

  「我真是笨手笨腳!」她露出小狗乞求主人關愛的眼神,「不過,水泡破掉,好痛喔!」

  「快去穿外套,我們去醫院。」

  「等一下,等我把那些碗盤收進去……」

  「我來就行了。」

  他推她去拿外套,然後捲起衣袖,把桌上的碗盤疊在一起,搬進廚房。

  等她穿好外套走過來,發現他高大的身影窩在小小的廚房裡,像個居家男人一樣,有模有樣的在洗碗。

  「沒想到卓爾凡先生除了會畫圖、蓋房子之外,還有別的長處。」她探頭進廚房,嘲笑他。

  「我還有別的『長處』,不只是洗碗喔!」他曖昧的笑了。

  她仰頭看著他,眼神裡都是崇拜,直到目光落到他胸前,小臉突然一僵。

  他的白襯衫衣領上,有一抹女人的口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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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8:59: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醫生刺破手指上的水泡時,他一直抱著她,把她的頭按在胸口,阻止她去看那恐怖的畫面。

  好痛!她偎在他的懷裡,目光無法從那抹口紅印上移開,她根本感覺不到手上的痛,心痛蓋過了一切,那個他帶去吃法國餐的小妞,一定是個風情萬種的大美人……

  「好了啊!還在發呆!」他拍了拍她的背,當她是個不懂禮貌的小孩似的提醒她,「快跟醫生說謝謝。」

  她坐正身子,轉頭看著滿眼含笑的醫生,不好意思的說:「謝謝。」

  「不客氣。」醫生推推眼鏡,對唐諾薇笑了笑,接著又把目光移回卓爾凡的臉上,「這幾天小心不要碰到水,應該很快就沒事了。」

  「不要碰水?」唐諾薇偏著頭,「可是……」

  卓爾凡翻翻白眼,摀住她的嘴,無奈地對醫生點點頭,「醫生說話,你乖乖聽就是了。」攔腰抱起她,走出診療室。

  「放我下來啦!」她嘴巴發出抗議,卻露出笑容。

  「你是病人,乖乖躺著就好。」

  「只是手指頭長水泡,又不是斷了腿!」她伸出三根紗布層層纏繞的胖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

  「不會做菜就別逞強,幸好只是幾個水泡,下次搞不好連廚房都會被你燒燬!」

  「喂!」她用沒有受傷的指頭戳戳他。

  「幹嘛?」

  「過了馬路之後,放我下來一下。」

  「你又想搞什麼?」他看她的樣子,好像她成天沒事只會胡搞瞎搞。

  「我只是想去藥妝店買個東西。」

  「什麼東西?」他的口氣像個監護人。

  「女人家用的東西!」她奇怪自己像個頭殼壞掉、很高興被拷問的犯人。

  「什麼?」他挑起眉毛,「衛生棉啊?」

  她紅著臉左顧右盼,幸好夜夠黑,路人也不多。「你那麼大聲幹嘛?」

  「說衛生棉有什麼丟臉的?!」他百無禁忌的說,「你在這裡等一下,我過去替你買就好了。」

  「不要啦!」她揪住他衣領上那抹紅印子,嚷道:「我要自己去買!」

  「你又在鬧什麼脾氣?」

  「你不要問,快點走就是了。」她捶了他一下。

  「你當我是馬啊?」

  「你再慢吞吞的話,我就自己去了。」她扭了一下,作勢要往下跳。

  「好啦、好啦!」他抱著她,快步往前走,三兩下就穿越人行道,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妝店前。

  「你在這裡等我。」她離開他的懷抱。

  「我可以進去幫你拿東西。」

  她兩手抆腰,死也不肯讓他跟過來。

  「好好好!」他半舉雙手,投降的說:「我在這裡抽煙,可以了吧!」

  「只能抽一根!」她又擺出老婆的架式。

  「我十八歲就開始抽煙,現在也沒死!」他聳聳肩,認為她太大驚小怪了。

  「死了就來不及戒了!」她凶巴巴的反駁。

  「一根就一根!」他搖搖頭,拿她沒轍。

  真懷疑她這陣子委曲求全、楚楚可憐的姿態,到底是真的還是演的?!總之,她又變成驕傲的唐大小姐了,驕傲的踩著平底鞋,蹦跳著進到店裡,上到二樓去了。

  看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他才低頭掏出香煙,一根還沒抽完,她又蹦跳著出來,他沒看到她手上多了什麼。

  「衛生棉賣完了啊?」

  他嘴裡叼著香煙說話的樣子,真是帥到不行,唐諾薇迷戀的看了他幾秒,終於忍痛上前,像拔掉毒瘤似的拿走他嘴上的香煙,用力踩熄後,再丟進人行道上的垃圾桶。

  「我們走吧!」她挽著他的胳臂,腳步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

  「你買的東西呢?」

  「在口袋裡。」她用小小的頭顱去撞他的胳臂。

  「現在衛生棉已經變得那麼小了喔?」他一臉狐疑。

  「人家不是去買衛生棉!」她神秘兮兮的笑說。

  「難不成是保險套?」換他故意一臉曖昧的用手肘拐她。

  她的臉瞬間漲紅。

  「我猜對了?」他邪惡的揚起眉頭,「不會吧?那種東西我抽屜裡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而且我都用外國尺寸,你買的那種肯定不合用。」

  「用你的大頭!」她捶了下他的胸口。

  「不是大頭,那個東西是『小頭』用的。」他一臉正經的糾正她。

  她更用力的捶他。

  「好痛!」他故意抱著肚子,假裝被打得很慘。

  扔下他,她搶先跑回事務所,停在門口喘氣,不一會兒他就追上來,一言不發,緊緊抱住她。

  好緊!好緊!

  緊得讓她喘不過氣,緊得讓她感到巨大的幸福,緊得好像什麼外力都不能將他們兩個分開。

  但是手機鈴聲辦到了,鈴鈴鈴的吵著叫他放開她去接聽,她朝他的手機瞄了一眼,又瞄了瞄他的臉,但他渾然不覺,按下接聽鍵,專心的跟劉媽對話。

  「是……她在這裡,別擔心……」他一手抓著手機,一手依然握住她的腰,「……我知道,我不會欺負她的。」

  掛斷電話,他不滿的把她圈在手臂裡,額頭抵著她的,眼對眼,鼻碰鼻。

  「是劉媽。」他告訴她。

  「我聽到了。」她玩著他的鈕扣。

  「我告訴她,你今天要睡在事務所。」見她紅著臉沒有反對,他咧開嘴問道;「你是不是在劉媽面前說了我一大堆壞話?」

  「我哪有?!」她只不過是常常悲從中來,抱著劉媽說他根本就不要她。

  「那劉媽為什麼每次都當我是個混賬王八,老是叫我別再欺侮你?」

  「因為我比較可愛。」

  「這是真的!」他一點也不想跟她比可愛。

  「也比較善良。」

  這點他也無法否認,她善良得會讓人心痛,看她忍受了多少他的壞脾氣!

  「還有,我的嘴巴比較甜。」她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說:「我都會抱著劉媽,說我愛她。」

  「原來你這麼容易愛上別人!」他的表情怪怪的。

  「愛」這個字像一個禁忌,只要提到、聽到,他立刻就會變得非常不自在。

  「手機借我一下。」她轉移那個會讓他變得僵硬的話題。

  「你要幹嘛?」他像個警覺性很強的警察,而手機就是他的佩槍。

  「借一下嘛!小氣鬼!」

  她把手伸進他的口袋裡,抓出手機,確定一下螢幕上的畫面,然後又紅著臉將手機塞回他的口袋。

  「咳……」握著拳頭,他裝模作樣的咳了幾聲,又扭扭脖子。覺得全身關節都不對勁。

  過了一會兒,她瞄了瞄他的臉,試探性的問:「可以把那張照片的檔案傳給我嗎?」

  「咳……」他又咳了幾聲,好像突然得了重感冒,聲音乾啞的說:「奇怪,我明明把那個檔案殺掉了。」

  「可是它還在!」她很故意的說,「還在你的手機螢幕上耶!」

  她在他的手機螢幕上蕩鞦韆,穿著鵝黃色的洋裝,回眸看他。

  笑得一臉燦爛的照片,不只貼在他的衣櫃裡,還放在他的手機螢幕上,也在他的心上,她那麼美,那麼可愛,他老是怕她飛上天空,留下他孤單一個。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一個人,是她讓他認清楚,原來他好害怕一個人。

  「唐諾薇,待在這裡,待在我身邊,哪裡都別去,好嗎?」他投降了,知道自己無處可逃了,他抱著她,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懺悔的說;「我對你說過很多混賬話,做了很多混賬事,原諒我好嗎?」

  她溫馴的仰起纖細的頸子,讓他埋進頸窩,汲取女性獨特的馨香與溫暖。

  「我的世界裡沒有天堂,我只能給你地獄,你願意……」咬咬牙,他在心裡大喊一聲:爸爸!對不起!再用顫抖的手捧起那張潔白無瑕的小臉,義無反顧的問:「你願意跟我一起待在地獄裡嗎?」

  眼淚一滴一滴從她的眼眶裡滾出來,跌落在他手上,她反握住他,細緻的臉龐貼著他的掌心,溫暖的磨蹭著。

  她不說愛,不說愛他,也不說他給她的已經是天堂。

  「噢,爾凡!」她軟軟地倒進他的懷裡,輕輕地說:「就讓我們一起待在地獄裡吧!」




  浴室裡瀰漫著白色的霧氣。

  唐諾薇有種身在雲端的不真實感覺,不敢相信自己能留下來,不敢相信卓爾凡會對劉媽說她今天要睡在事務所,也不敢相信他會抱著她說:待在這裡,待在我身邊,哪裡都別去!

  待在這裡,呵!待在我身邊,呵呵!哪裡都別去,呵呵呵!

  丟下牙刷,漱漱口,望著鏡子裡紅著臉在笑的傻子,她開始七手八腳的脫衣服。

  忽然,浴室門被人推開。

  「啊?」她的頭從毛衣裡鑽出來,吃驚的看著卓爾凡,「我……你……我是說……我還沒洗好……請……請你出去好嗎?」

  「我出去了,誰幫你洗澡?」

  「沒……沒人要你幫……幫……這種忙!」

  「醫生說你的傷口不能碰到水。」

  「我會很小心。」

  「我不放心。」

  他大步走向她,熟練的替她脫了毛衣,接著雙手伸到她身後去解胸罩的扣子。

  她動了一下,胸罩應聲掉落,她急忙轉身,拱著身子,雙手環抱胸前,渾身顫抖。

  他把她扳過來,撥開她的手,盯著她裸露的身子。

  她瞪大眼睛看著他,他的眼睛好黑、好深,沒有女人能抗拒這樣一雙眼睛,她的乳尖在他的注視下敏感的挺立,小腹竄過一股熱流,心臟狂野的跳動著,她看到他瞇起的眼神變得迷濛,她慌張的轉動眼珠,注意力移到他衣領上的口紅印……

  她心裡感到刺刺的,立刻轉身拿起什麼塗了塗,轉過來,踮起腳尖,朝他衣領上那口紅印用力吻下去,許久才抬起閃亮的眼眸望著他。

  「好看嗎?」

  「原來這你是去藥妝店買口紅。」他撫摸她的唇,嗓音嗄啞的說:「難看死了。」

  太紅、太艷,一點也不適合她,他喜歡她天然粉嫩的唇色。

  「我跟店員要了最紅的口紅,這樣才能把跟你去吃法國菜的小妞比下去。」

  「小妞?」他皺起眉頭,循著她殺人的目光,低頭發現了那抹口紅印。

  「那是我的吻!」唐諾薇驕傲的宣稱,「那小妞的口紅印被我蓋掉了!」

  難怪他不時會逮到她瞪人的眼光,原來她是在計較那個口紅印。

  「你以為我跟別的小妞吃過法國菜,還能吞下你煮的那桌菜?」

  他摟著她,堅硬的灼熱擠壓在她的腿間,讓她滿臉紅暈,但她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倔強的瞪著他。

  「沒有什麼小妞,也沒有什麼法國菜,我只不過是到火鳥酒吧喝了兩杯。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問阿火。」

  婚前他曾帶她去過火鳥酒吧,她也認識阿火,阿火能作證,那些女人把他磨蹭得連喝酒的興致都沒了。

  「阿火會告訴我有多少女人想勾搭你!」

  「勾搭?」他失笑,低頭吻上她柔嫩的頸項,「這種字眼聽起來不太端莊,大小姐不該說這種有失身份的話。」

  「那我該怎麼問?有多少女人追在你屁股後面跑嗎?」

  「唐諾薇……」

  「不要那樣叫我,你不喜歡我叫你卓先生,我也不喜歡你叫我唐諾薇。」

  他老是這樣叫她,追她的時候,結婚的時候,就連跟她做那種事的時候,都叫她唐諾薇。

  他脫她的衣服,用手、用嘴玩弄著她半裸的身子,而她讓他這樣做了,讓他把她弄得像個蕩婦一樣,她在他面前一點自尊都沒有了,他還叫她唐諾薇,就像老師在課堂上點名,唐諾薇!右!她是不是應該這樣回答?當他一邊吻她一邊叫她唐諾薇的時候,她是不是應該答一聲右?

  「諾諾!」

  「噢?」她的心臟狂跳一下。

  「諾諾,」他的嘴從她的胸脯裡抬起來,「我在心裡這樣叫過你千萬遍,第一次見到你,就想這麼叫了。」

  「諾諾。」她睨他一眼,結結巴巴的問:「那是什麼意思?」

  他啄了下她的嘴,吻掉上面的殘紅,「你很美好,值得男人為你許下兩個諾言,所以我想叫你諾諾。」

  「你別以為這樣能得到什麼好處,我不是隨隨便便就被你哄過去的那種女人!」

  是喲!她不是那種女人,她簡直比嬰兒還要好哄!

  「通常是女人來哄我,只有你是例外。」他瞄了瞄她的裸體,「通常都是女人替我脫衣服,我只脫過你的。」

  她的臉漲紅。

  「通常只有女人替我刷背,我沒幫女人洗過澡。」他大言不慚的繼續說下去。

  「我又沒要求你幫忙!」

  他的眼睛又邪又壞,他的微笑也是,可是她喜歡他那樣看她。

  「我是自告奮勇的騎士。」他勾起她的下巴。

  「騎士精神是很高尚的。」她的膝蓋發軟。

  「那只限於穿著盔甲騎在馬背上,現在我要解除武裝了。」

  他不再是個心懷仇恨的復仇者,只是個認識這美麗女人的男人,愛、需要和慾望全都寫在他的臉上,褪下自己身上的衣物,他朝她伸出手,雙唇緩緩落到她嘴上,手指穿入她的發中。「我很高興你今天用不著衛生棉。」

  「你那一抽屜的保險套呢?」

  「跟老婆做愛,用不著那個。」拉下她的牛仔褲,他將赤裸的慾望朝她壓過去。嘿!老婆!嘿!做愛!他說了,說她是老婆,也說了愛!雖然不是我愛你,但那已經足夠讓她開心得熱淚盈眶。

  「喔!爾凡……爾凡……」

  「別哭!諾諾,我不會再讓你流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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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8:59: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一直渴望能在他的臂彎裡待一整晚,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她卻整夜忽睡忽醒,不停的確定他在身邊,確定自己的頭枕在他的肩上,裸體貼著裸體,她感覺到他呼吸的韻律,他的身體修長得不可思議,臀部結實,皮膚光滑,睡眠中,他臉上過於嚴峻的線條鬆懈下來,藉由淡淡的夜色,他看起來有幾分大男孩的味道,她緊緊的挨著他沉睡……

  睜開眼,卓爾凡已經不在床上,而是披著睡袍,站在窗前眺望遠方,窗外天色灰濛濛的,她聞到空氣中有雨水的味道。

  「爾凡,快下雨了嗎?」她擁被而起,輕輕的問。

  「也許吧!天氣說變就變。」

  說變就變的不只是天氣,還有他的心情。

  轉過來面對她的那張俊臉,佈滿了嚴峻的線條,他不再是昨夜那個抱著她的大男孩了,他的眼睛下方有陰影,她猜他心裡的陰影更大,仇恨又回到他的心中,他又用那種仇恨的眼神看著她了。

  「時間還早,你可以再躺一下。」

  他依然站在窗前,沒有走過來抱抱她、碰碰她,像一個遙遠的陌生人,而不是昨夜跟老婆纏綿過的男人。

  「我睡不著,」她搖搖頭,縮著肩膀發抖。「好冷。」

  「快躺回去!」

  猶豫幾秒,他終於走過來,坐回床邊,她立刻迎上去,主動把頭偎進他的胸懷,他的肌肉緊繃,她忍不住動手按摩他的肩膀。

  他的眼神從她依然泛著潮紅的臉蛋往下移,棉被滑了下來,露出她渾圓的胸脯,凝視她的眼神變得深黑,慾望再次佔據他的理智。

  「我想要你!」

  她的身子立刻顫抖起來,小手輕輕撫觸他的胸膛,「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

  他捉住她的小手,圈住敞開睡袍問的男性,傾身佔有她的嘴唇,恣意親吻她,直到她的雙腿開始悸動,並且主動朝他拱起身子,他追不及待的壓倒她,進入她緊窒的甬道,瘋了似的抽撤著,除了慾望之外,他什麼也感覺不到,迫切需要一再佔有她。

  彷彿這樣她就會完全屬於他,只屬於他一個人。

  不是唐諾薇,不是唐仰嘯的女兒,而是他一個人的,從頭到腳,從裡到外,只屬於他一個人。

  他的女人!

  美麗、忠誠,善解人意、聰慧敏感,讓人心痛的善良。

  美貌與美德,全都凝聚在她身上。

  她是造物主登峰造極的傑作!

  高潮貫穿她體內的同時,他找到她的手,緊緊握住壓進被褥裡,低頭吻住她不停呻吟的小嘴,把所有的激情快樂封鎖在她小小的身體裡。

  「你還好嗎?」他撫摸她的臉。

  她恍恍惚惚的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摟緊她,「你剛剛失去意識了。」

  原來不只是痛苦會讓人昏厥流淚,快樂也會,他讓她快樂得想要大哭、大叫,痛快流淚。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眼眶泛紅。

  「沒有。」她拾手抹掉眼淚,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傻瓜,抱著他,「我很幸福,爾凡,你讓我很快樂。」

  老天!她怎麼會這麼善良,這麼可愛?!他真的愛她!她不只值兩個諾言,更值得被愛千遍萬遍,他幾乎想立刻告訴她,但喉嚨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那塊大石頭有個名字,叫作罪惡。

  他真是個冷血的禽獸,父親枉死,他卻大肆擁著仇人的女兒在床上翻雲覆雨,愛得死去活來。

  「我得去沖個澡。」

  猝然扔下她,卓爾凡踏進浴室,拚命想沖掉她的味道。

  她聽見水聲嘩啦啦流了好久,好像他身上沾了什麼頑強的髒污,必須一遍又一遍的沖刷,才能洗刷乾淨。

  雨水開始滴滴答答打在窗簷上,她披著有他味道的睡袍輕輕下床,站在之前他站過的地方,凝視著他凝視過的風景,窗戶上結了一層水霧,呵口氣,伸出指頭,她在上面一筆一畫寫了起來……

  「你在幹嘛?」卓爾凡邊擦頭髮邊走出浴室,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一眼,隨口問道。

  「沒什麼……」她回眸,「我去刷牙。」

  說完,她走進浴室。

  他穿好衣服後,猛地抬頭,看見窗戶上面有一排模糊的字跡,於是走上前。

  卓爾凡,我愛你!

  他的身子一僵,想起剛剛她慌慌張張的擋在窗子前面的樣子,以及蒼白的臉色。

  「諾諾……」他不安的走到浴室門口,敲了敲,「你沒事吧?」

  她沒有回答。

  「我要進去囉?」

  「不要!」她扔下牙刷,大叫一聲。

  「諾諾……」推開門,他怔住了。

  她淚流滿面的看著他,身子不停的發抖。

  「你怎麼了?」他大驚,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沒有。」

  垂著頭,她試著把手抽回來,他卻不肯放。

  難道他不怕又被她弄髒?握過她之後,他是不是又要洗好幾次手,沖半個小時澡,才能把她弄髒他的地方洗乾淨?

  該死!他到底要拿她怎麼辦?而他自己又該怎麼辦才好?

  他不該碰她,不該叫她留下來,更不應該一再的擁抱她!

  他不值得她愛,他怕她的愛,更不值得她在窗戶上寫下那幾個字!

  我愛你!

  多簡單的三個字,這輩子他恐怕都沒辦法開口對她說。

  但她這樣跟著他,他總該對她說點什麼,她看起來非常渴望得到他的一句話。

  他審視她好一會兒,她的眼睛還是紅腫的,他感覺心臟緊緊的,掙扎了一下,終於開口對她說:「諾諾,我就只有你一個了,你知道吧?」

  「噢!爾凡!」她踮起腳尖,緊緊抱住他,「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我還可以為你做些什麼?」

  「你做得夠多了,你的擁抱很暖,你好美。好香。」伸出一隻手,他輕輕撫摸她的髮。

  她閉上嘴,讓他低頭親吻她。

  「你為什麼發抖?」

  「我怕你這一秒抱著我,下一秒又要把我推得遠遠的。」他抱著她了,她還是覺得恐懼、不安,覺得他隨時可能會離她而去。

  「不會的,諾諾,再也不會了。」他拿起毛巾,溫柔的替她擦臉,「別哭了,劉媽要是知道,又要說我欺負你了。」他故意低頭逗她,「笑一個嘛!」

  「嗯。」

  她笑了,是比哭還要令人心碎的笑容。




  唐諾薇很快便駕輕就熟,成為卓爾凡得力的左右手。

  他對她很好,不管再忙、再累,也不忘記每天給她一個小驚喜,也許是一束鮮花、一盒巧克力,或是一個充滿情意的簡訊,甜蜜得就像天天在過情人節。

  更讓人開心的是,他終於願意回家了。

  小夫妻手牽手回來的那一天,劉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讓卓爾凡難為情極了。

  他手足無措的拍了拍劉媽的背,像個笨拙的小男孩,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被他惹哭的老人家。

  「劉媽,呃……我肚子好餓,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當然有……」劉媽擦乾眼淚,吸了吸鼻子,扯著嗓子大叫另一個叫美美的女孩來幫忙,「爾凡少爺回來了,快到廚房來幫忙,我們給少爺和少奶奶做頓好吃的。」

  「我也來幫忙。」

  唐諾薇挽起衣袖,跟著劉媽進入廚房。

  「少奶奶,這裡有美美就好了,你不要忙了,」劉媽把唐諾薇推出廚房,「你去陪少爺說說話,免得他一個人不自在。」

  「劉媽,這是我家耶!」他坐在自家沙發上看電視新聞,有什麼不自在的?!劉媽這樣硬把唐諾薇塞到他身邊,他才覺得彆扭呢!

  他從來不曾和女人窩在同一張單人沙發上看電視,通常女人對他而言只有一個功用,那功用當然不是看電視。

  「呃……如果你覺得太擠的話,我可以到那邊去坐。」唐諾薇指著另一張寬大的沙發,作勢要起身。

  「一點也不。」

  他拉住她,壓她在他身邊坐下來,腿挨著腿,肩碰著肩,熱流在兩人身上流來竄去。

  好好一個電視新聞,兩人硬是看得臉紅耳熱,心臟狂跳。

  好菜上桌了,劉媽站在他們後面叫了好幾聲,兩人急忙把頭分開,雙雙從沙發上跳起來,進入餐廳。

  「哇,好香,是蒜烤牛小排耶!」唐諾薇歡呼一聲,坐進位子前,先跑到劉媽身邊,親她一下,「謝謝。」

  「還有少爺喜歡的花椰菜濃湯,和蔬菜色拉。」劉媽開心的說,「少爺好久沒有回家吃飯了,我得好好給他補一補。」

  卓爾凡搖頭笑道:「劉媽,你沒看見我壯得像條牛啊!諾諾……」男性化的臉孔突然閃過一絲羞赧,急忙改口,「我是說諾薇她啊,每天晚上都煮一大堆東西要我吃,我可是一點也沒餓著。」

  「那個不一樣啦!」唐諾薇不好意思的看了劉媽一眼,算是謙虛,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說:「我煮的東西亂七八糟,跟劉媽根本不能比……」

  「不是亂七八糟,而是荒腔走板。」卓爾凡挑了挑眉,想起昨天晚上她弄了一道酸甜苦辣什麼都有的怪味菜,慶幸的說;「我能活著回來見劉媽一面,也算是奇跡了。」說著,動手切了一塊色香味俱全的牛肉放進嘴裡,滿足的說:「真是人間美味!」

  唐諾薇瞪他一眼,也跟著用力切下一塊肉。

  「好痛!」他故意喊了一聲,好像她切的是他。

  她被逗笑了,開心的把牛肉送進嘴裡,立刻一臉陶醉的嚷道:「劉媽,這真是好吃到會讓人流眼淚耶!」

  「跟你做的菜有異曲同工之妙喔!」卓爾凡不動聲色的吃著。

  「你想說什麼?」她捏著刀叉,一臉戒備。

  「會讓人流眼淚啊!」他逗弄著她。

  「劉媽,你看他啦!」唐諾薇噘著嘴打小報告,「他的意思是,我煮的菜難吃得會讓人流眼淚。」

  「好啦、好啦,少爺這個人就是這樣,嘴硬心軟。」劉媽瞪了卓爾凡一眼,過來拍著她的肩,安慰道:「就算少奶奶你煮的是毒藥,少爺也會乖乖的吃下去。」

  「毒藥?」唐諾薇睜大眼睛,然後苦著一張臉,覺得羞恥的說:「原來劉媽覺得我煮的東西像毒藥。」

  「哎喲……」卓爾凡放下刀叉,捧著肚子開始大笑,「毒藥……劉媽,你真是天才……」

  她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覺得更好笑了,「喔!毒藥……我的天啊!」

  「爾凡少爺,幫幫忙,你就少說兩句吧!」

  「抱歉,抱歉……」他言不由衷的說。

  唐諾薇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說;「劉媽,請你一定要教我做這道菜。」

  「少奶奶,做菜這種事情我們來就行了……」

  「不行!」唐諾薇跟劉媽說話,眼睛卻瞪著他,「我一定要學會這道菜,然後……」

  然後?卓爾凡豎起耳朵,心驚膽戰的看著她。

  她緩緩露出算計的笑容,看起來既甜蜜又惡意。

  「然後我會繼續努力荼毒他。」她用力切中排,狠狠的嚼了起來。

  拜託!有你受的了!卓爾凡在心裡大喊一聲。




  日子在吵吵鬧鬧、甜甜蜜蜜裡流逝。

  忙不過來的時候,唐諾薇會陪他在事務所加班,他熬夜畫設計圖時,她替他泡咖啡、沖牛奶、捶捶背,或是什麼都不做,靜靜的待在旁邊,看他那聚精會神的俊臉,說有多吸引人就有多吸引人,就算整夜看著他也不會膩。

  「諾諾,你這樣看著我,我會癢啦!」

  他伸手抓抓被她視線盯住的地方,目光落在圖上,一顆心卻繞著她轉。

  「那我先去睡了。」

  早就知道自己坐在旁邊會讓他分神,他已經不只一次從草圖裡抬起眼瞅著她,她猜他過不了多久就會按捺不住,跑過來把她壓進沙發,或是她會忍不住跳過去把他壓倒在繪圖桌上。

  嘿嘿,那樣事情就有趣了?!

  白癡!

  她敲敲自己胡思亂想的腦袋,認命的進去躺在床上。

  孤枕難眠也得眠!

  翻來覆去沒多久,一條人影摸黑進來,她閉著眼睛假寐,感覺他滑進棉被裡,貼著她的身體是赤裸堅硬的。

  「諾諾,你睡著了嗎?」

  他輕輕咬著她的耳朵,弄得她又癢又想笑,她忍著故意拂開他的嘴,他不死心又湊過來,咬她,吻她,她被迫放棄偽裝,輕輕呻吟起來。

  「你不是還要畫圖嗎?」她轉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甜媚的說:「我以為那個案子很急呢!」

  「我這裡更急!」

  「噢!爾凡,我可憐的寶貝!」

  「你是小惡魔!」他嚴厲的指控她。

  「我知道怎樣吻你,會讓你叫出來喔!」她得意洋洋的說,也那樣做了。

  他果然發出壓制不住的嘶吼,急沖沖的進入她,放任自己沉浸在她柔軟的深壑裡。

  高潮過去,她在他身下從激烈變得和緩,他感到安心,彷彿外面世界的風浪都與他無涉。

  以前要過女人之後,他總是感到莫名其妙的焦慮和失落,唐諾薇完全不一樣,她像糖,愈嘗愈甜,讓他愛不釋手。

  奇怪的亢奮支配著他,他翻身下床,回到繪圖桌前,扭開檯燈,提筆畫那趕著交稿的市集重建計畫設計圖,之前畫了幾百張草圖都不滿意,現在撫摸過她美妙曲線的指頭忽然變得靈活,靈感也源源不絕。

  拚命畫啊畫的,直到日出東方,丟下筆,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他看著那張圖,彷彿那不是出自他的手,而是上帝藉著他畫下來的。

  就是它了,他不會再畫出比這個更好的了。

  還沒公開競圖,卓爾凡已經篤定,這個案子又是他的囊中物了。




  卓爾凡以壓倒性的票數,漂亮贏得市集重建計畫案子的那天,正好是唐諾薇上班滿一個月的日子,他一得到好消息,就急忙趕回事務所跟她分享。

  「老天,你坐在這裡,看起來真漂亮。」

  他進門,隨手摘下太陽眼鏡,一臉促狹的看著她,然後把好消息告訴她。

  「爾凡,我就知道你最棒了!」

  仰起頭,她正想給他一個吻,電話鈴聲響起,她急忙縮回脖子,拿起話筒接聽,順手在紙上寫下一串訊息。

  「好的,我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卓先生。」

  掛斷電話,她把紙條遞給他。

  「世界建築交流協會今年要舉辦一場大型座談會,研討主題是教堂……」他的窄臀斜倚在桌上,一邊念一邊看著她,她兩隻小手像蝴蝶一樣,在電腦鍵盤上飛來飛去,趕著打一份文件。

  「對啊,協會的李小姐想徵詢大家的意見,再決定舉辦座談會的地點。」她眼睛看著電腦螢幕,雙手忙著敲打,嘴巴還不忘問他:「你覺得哪裡比較好?」

  「我讀書的時候,研究過法國的夏爾特大教室,聽說那裡的彩繪玻璃美得不得了,可惜一直沒機會去看看。」

  「我知道了,我會告訴李小姐,說卓先生推薦法國的夏爾特大教堂。」她依然低著頭在忙碌,彷彿這場座談會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她很清楚卓爾凡向來對研討會、座談會之類全都興趣缺缺,他最討厭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會議上,所以她才沒有把電話轉給他。

  反正他也不會想參加!

  「想去嗎?」卓爾凡放下紙條,望著她,「如果確定是在法國的話,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夏爾特大教堂嗎?」

  「噢!」她愣了一秒,忽然跳起來,摟住他的脖子,「我想去,爾凡,我想跟你一起去。」

  「你喜歡嗎?」他輕輕咬著她的耳垂。

  「夏爾特大教堂嗎?」她的意識開始游離。

  他笑了一聲,低下頭,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儘管他們朝夕相處,他每一次靠近,他身上的男人味依然教她臉紅心跳。

  唐諾薇覺得自己會為他臉紅心跳到八十歲。

  八十歲缺牙皺臉的老太婆,紅著臉看著他,她還真是無可救藥!

  「我說的是,你喜歡垃圾食物配紅酒嗎?」

  「噢!老闆,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竟然還幫員工買午餐。」

  她注意到他帶回來的一個大紙袋,飄散著薯條香,昨天半夜她躺在床上才嚷著想吃,今天他就替她帶回來了。

  「是老公,不是老闆。」他糾正她,「現在是午休時間。」

  如果他沒帶午餐給她,她老是忙得連中飯都忘了吃。

  「老公!」她害羞又甜蜜的叫了一聲。

  「這樣好多了。」

  捧起紙袋,他推著她走向餐桌,兩人分工合作,把漢堡、薯條和炸雞塊拿出來,她忙著把食物擺放在盤子裡,他則到廚房拿了兩隻酒杯。

  唐諾薇看他打開一瓶紅酒,倒了兩杯,她接過來的時候面露遲疑,「可是……喝醉了怎麼辦?」她握著酒杯,想起自己的酒量一向很糟糕,連喝杯啤酒都會頭暈臉紅,眼冒金星。

  「那更好,我期待你醉了以後會跳到辦公桌上大跳脫衣舞。」他朝她舉杯,啜了一口,眼神放肆的打量她。

  她緊張的喝了幾口,很快醉意就浮現眼睛裡。

  「這是什麼牌子的酒?」她咯咯笑道,「味道很好耶!」

  「國王的新衣牌。」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國王的新衣一樣透明而赤裸。

  「你騙人!」

  他毫不在意的接受了她的指控,接著又替她斟滿酒杯,一副等著看她喝醉的樣子。

  幾杯之後,她的頭果然變得像鉛球一樣重得撐不住,開始倒向他的肩膀。

  「爾凡……」她喃喃的呼喚他。

  他知道她真的醉了,否則不會在上班時間叫他的名字,她很守上司和屬下的分際,但他不喜歡這樣,他喜歡看她為他失控的表情,喜歡她叫他爾凡的聲音,喜歡她嫣紅著臉,眼中只看得到他一個人的模樣。

  他在外面談案子、視察工地,老是牽掛著獨自守在事務所的她,他想念她,時時刻刻,即使她天天夜夜與他在一起,即使他抱著她睡去又醒來,然而當她一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就開始迫切的思念她。

  原來想念一個人,心中有一份牽掛,人才會活得更踏實。

  「爾凡……」她靠在他身上,嗓音軟軟的說:「我下午可能沒辦法上班了。」

  她那不勝酒力的腦細胞全都醉了。

  「我們可以把門上鎖,好好睡個午覺。」

  他一根接一根把薯條塞進她的嘴裡,再把她迷迷糊糊咬剩的半根放進嘴裡吃掉,解決完薯條,開始餵她吃漢堡,看起來就像等著餵飽羔羊,再將她狠狠吞進肚子裡的大野狼。

  「我記得你從來……咯……」她不太淑女的打個酒嗝,勉強睜開迷濛的雙眼,「不睡午覺的。」

  「我可以陪你睡一下。」

  「爾凡,你真好。」她抓著他的手臂,愛嬌的說。

  他也覺得自己挺不錯的,替老婆買午餐,再用紅酒灌醉她,然後陪她睡午覺,他可真是好樣的……

  幾乎等不及上床,他現在就想要她,就在這張餐桌上。

  低下頭,他濕濕的呼吸吹拂她的唇瓣,她聞到熟悉的男性氣味,自動輕啟朱唇,讓他的舌頭探入她的嘴內,胸膛壓擠著她腫脹的胸脯,激起她更深層的慾望,他緩慢磨人的在她嘴裡橫掃了幾圈,逼得她的身子因為渴望、不滿足而輕輕戰慄,忍不住攀住他的身體,軟語呢噥的哀求著他。

  「爾凡,要我!」

  抬起她細緻的下巴,他用拇指輕輕搔刮著她的肌膚,霸道的命令她,「再說一遍!」

  「求你要了我!」即使沒有酒精作祟,她也能毫無自尊的對他這樣說。

  在他面前,在愛情面前,她早已褪去所有的驕傲與自尊,只求能狠很的佔有,以及被佔有。

  「你知道我一整個早上都在想這件事!」

  他粗野的吻住她,熱烈而毫無保留的探索著她,就像日復一日把她壓在身下時,那樣纏綿而灼熱的親吻著她。

  「爾凡,噢……爾凡……」她昏亂的攬住他的頭,「你鎖門了嗎?」幾乎蕩然無存的理智跳出來提醒她。

  「好像……」他想了一下,「沒有。」

  「有人闖進來怎麼辦?」

  「那他下次會記得應該要先敲門。」

  他迫不及待的進入她,她握住桌沿,柔軟的身體配合他的起伏而律動著,桌上的杯盤震動起來,宛若大海嘯來襲,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一陣尷尬的咳嗽聲打破激情的氛圍。

  卓爾凡離開她腫脹的紅唇,勉強抬起頭,看見門口出現一個雙手搓揉著黑色鴨舌帽、滿臉尷尬的年輕人,突然大喊出聲,「小廖,你怎麼來了?」

  「抱歉,我敲過門了。」小廖急忙轉身,背對著他們倆。

  卓爾凡迅速拉起襯衫掩住唐諾薇,唐諾薇急得醉意全消,他七手八腳的先替她穿好衣物,就怕小廖回頭偷看她的裸體。

  打點好她,他才匆匆套上褲子。

  小廖等那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告一段落之後,才低低的開口,「卓先生,我聽說你拿到白色恐怖犧牲英靈紀念館的案子,我想跟你工作,我必須要做那個案子,請你再次僱用我好嗎?」




  幾分鐘後,小廖隨著卓爾凡移駕到沙發區,他搓著雙手告訴卓爾凡,他的祖父正是五0年代白色恐怖整肅行動下,無辜的政治受難者之一。

  「當年我祖父是小學教員,長得小小的,是大甲人,因為鼓吹社會主義而遭到逮捕,我祖母后來告訴我,祖父被槍斃的那一天,曾經告訴同牢房的人;你以後有機會看見我太太的時候,你跟她講,我是帶種的,絕對沒有出賣人,我走的時候絕沒有哭,也沒有向人家討饒。」小廖激動的訴說著往事,「所以,無論如何,就算要我向你磕頭下跪也好,請你一定要讓我參與白色恐怖犧牲英靈紀念館這個案子。」

  磕頭下跪!卓爾凡苦笑一聲,覺得自己簡直比秘密警察或是特務還要恐怖。

  「我說小廖啊……」

  「這是咖啡,請用。」唐諾薇跑進去梳好頭髮,又出來掃掉地上的酒杯碎片,泡了兩杯咖啡,打斷兩人的交談。

  「對了!這是唐諾薇,我太太,現在在事務所幫忙。」卓爾凡連忙向小廖引見。

  唐諾薇朝小廖點點頭。

  小廖急忙立正,恭敬的說了一聲,「你好。」

  「你好。」唐諾薇說,「我們以前見過面。」

  「是啊、是啊!」小廖抓抓頭,「我想想,那大概是半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你還是卓先生的女朋友,卓先生的衣櫃門上和電腦螢幕,放的都是你的照片。」

  唐諾薇甜蜜一笑,「你沒說,我真沒想過自己已經結婚半年了。」

  卓爾凡點燃一根煙,結果唐諾薇用一個白眼,就讓他嗆住了。

  老天,他真怕她!

  他勉強做做樣子抽了兩口,然後趁著小廖不注意的時候,訕訕然將煙捻熄。

  「你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是黃臉婆了嗎?」卓爾凡對她扮了個鬼臉。

  「卓爾凡!」她對他擰起眉頭。

  「好好好!」卓爾凡舉手做了個半投降的姿勢,「別生氣,生氣容易長皺紋,你要是變成滿臉皺紋的老太婆……」

  「怎樣?」她一副他敢去找別的女人就跟他拚命的模樣。

  「輕鬆點,」他仰起臉,兩手在腦後交抱,「我會去幫你買除紋霜啦!再不行的話,就送你去做電波拉皮。」

  「喔?」她甜甜的笑臉朝他貼近,冷不防伸出雙手,用力拉扯他的面皮。

  「喂,你幹嘛?」他痛得哇哇叫。

  她繼續左右開攻,俊臉硬被拉成一張蛋餅皮。「電波拉皮不稀奇,先讓你試試人工拉皮的效果,怎麼樣?」

  「喂喂喂……」他又急又痛又丟臉,急忙抓下她的小手,「小廖在這裡,你教我以後怎麼帶人啊?」

  「沒關係……卓先生,我不會說出去的。」小廖搓著雙手說。

  「是啊、是啊,小廖是自己人嘛!」唐諾薇甜甜一笑,回到位子上工作。

  「真是!」卓爾凡咕噥一聲,瞪她一眼,她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他摸摸臉頰,苦著一張臉轉回來面對小廖。

  「呃……卓先生,你還好吧?」

  「你要不要被她抓抓看?!」

  「我想卓太太應該不會想抓我吧?」

  「這女人!」卓爾凡又狠狠的瞪她一眼,臉上卻泛起一絲笑意,「晚上再懲罰你!」

  唐諾薇假裝沒聽見他的話,頭卻快要低垂到胸口。

  小廖看看唐諾薇,又看看卓爾凡,覺得這個事務所的氣氛完全變了,不像以前充斥著劍拔弩張的爭吵聲,雖然卓爾凡和唐諾薇吵吵鬧鬧的,卻讓人感覺到甜蜜,他忽然有種局外人的感覺。

  「卓先生,真抱歉,當初我堅持要離開,現在又一廂情願的說想要回來跟著你,你當然不是非要僱用我不可……」

  「唐小姐,」卓爾凡打斷小廖的話,朝唐諾薇問道:「你覺得小廖這個人怎樣?」

  「誠如卓老闆說的,」唐諾薇機伶的接口,「他是個跟泥土一樣質樸堅毅的年輕人。」

  跟泥土一樣質樸堅毅?小廖張大嘴巴,想不到卓爾凡是這樣看待他的,他還以為自己在他眼裡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

  「那你還杵著幹什麼?」卓爾凡擺出威嚴的老闆架子,「快把那張紀念館的設計圖拿過來啊!」

  唐諾薇恍然大悟,立刻拿起設計圖,來到小廖面前,遞給他。

  小廖張口結舌,什麼話都來不及講,一雙眼睛卻紅了。

  「好好幹!」卓爾凡拍拍小廖的肩,「我還在想,你這小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回來幫忙呢!」

  「卓……卓先生……」小廖根本沒想到卓爾凡竟然在等他回來。

  卓爾凡朝小廖眨了眨眼,「幸好你回來了,我以後可以多點時間跟老婆約會。」接著又朝唐諾薇擠眉弄眼,「唐小姐,你說是不是?」

  這個笨蛋!剛剛做了那種尷尬事被小廖撞個正著,現在還有臉扯這些有的沒有的!她喝醉的腦細胞全都被羞恥心喚醒了,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小廖實在沒辦法把眼前的卓爾凡跟半年前的卓爾凡聯想在一起,以前的他,冷靜、殘酷,臉上的線條像冰雕一樣寒冷,罵起人來毫不留情面,近乎冷血的地步,就像白色恐怖時代的秘密警察;現在的他,溫暖而充滿人性,酷勁依舊,卻不再令人望之卻步。

  「太好了!」卓爾凡伸了伸懶腰,「小廖,好好把設計圖研究清楚,那個紀念館已經開工兩個禮拜了,往後工地視察的工作就交給你負責。」

  「卓先生……」小廖捏著那張設計圖,又是一陣激動。

  「好了!」卓爾凡拍了拍小廖的肩膀,「跟你的祖父好好學學!他是帶種的,不哭的,就算殺頭也不求饒的,記得你祖父的精神,我們一起大幹一場吧!」

  「嗯!」小廖擦拭眼角的淚水,堅強的點點頭。

  「你這小子回來得真是時候,」卓爾凡如釋重負,「除了那個紀念館之外,市集重建計畫的案子也是由我負責,你要是不回來的話,我就要忙慘了。」

  「市集重建計畫?!」小廖驚訝不已,「老天,那個是國家級的大案子耶!」

  「所以我才說要大幹一場啊!」

  「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唐諾薇拍手,跳起來,拿起話筒,撥了一組號碼,「火鳥酒吧嗎?我是唐諾薇,晚上請幫我們留一張桌子,我們要慶祝一下……啊?慶祝什麼?」她望著那兩個一臉莫名其妙的男人,笑吟吟的對著電話那頭的阿火說:「慶祝我們的同伴小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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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9:00: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夜晚的火鳥酒吧,燈光朦朧得剛剛好,談笑聲不絕子耳,叮叮咚咚的冰塊聲聽起來非常悅耳。

  穿著火辣的女侍走過來,俯身點餐的姿勢擺明了免費招待「冰淇淋」,卓爾凡卻渾然未覺,小廖補償似的給了女侍一個笑容,點完餐後,女侍咕噥一聲「笨蛋」,失望的扭著腰走開了。

  「現在的女人真是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上!」小廖朝那女侍的背影齜牙咧嘴。

  「沒錯!」卓爾凡意有所指的瞄了瞄唐諾薇,懶洋洋的說:「有的女人還會用頭頂看書呢!」

  唐諾薇的臉漲紅,想起自己頭頂著書本,腳踩著高跟鞋,在房間裡練習平衡感的可恥畫面,她惱怒的用力踩了卓爾凡一腳。

  「你幹嘛?很痛耶!」卓爾凡哇哇大叫。

  她假裝沒事人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臂,他低頭看她,臉上緊繃的線條慢慢放鬆,他發現自己愈來愈難跟她生氣。

  她把他的壞脾氣都磨光了!

  他只想縱容她、寵溺她,讓她這輩子再也離不開他。

  唐諾薇是他一個人的!

  過了許久,卓爾凡才把注意力從她臉上移開,一抬頭,看見小廖搔頭抓臉,擠眉弄眼,用眼神在說:想不到卓爾凡也會有栽在女人手裡的一天!

  「咳……」他尷尬的咳了幾聲,覺得自己的英名正在逐漸崩解中。

  「卓先生,」小廖露出頑童般的神情,「看來你的麻煩可大了,該怎麼形容才好?水深火熱嗎?」

  「何止水深火熱!」卓爾凡誠實的說,「應該這麼說,有點像地層持續下陷,落點深不可測。」

  「愛情!」小廖心有慼慼焉,「就是它讓世界崩解又轉動的,對不對?」

  原本興味盎然盯著阿火調酒的唐諾薇,忽然轉頭,「你們在說什麼?」

  卓爾凡咳了一聲,用指關節敲了敲她的腦袋瓜,「說你這個已婚婦人最好節制一點,不要每次都盯著阿火流口水。」

  「嗯!阿火調酒的樣子真的好帥喔!」唐諾薇笑說。

  「嗯哼!」卓爾凡橫過手臂勾住她的脖子,不滿的說:「你再說啊!」

  「阿火……」她試著扳動他的手臂,裝模作樣的大叫:「人家喘不過氣來了啦!」

  「我跟阿火,誰比較帥?」

  「你啦、你啦!」她滿臉甜笑,低著頭,眼睛往上翻,討好的說:「你是宇宙無敵第一霹靂大帥哥!」

  「這還差不多!」

  侍者送來了餐點,大家一聞到食物的味道,全都覺得肚子餓了,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對了,小廖,」十幾分鐘後,卓爾凡放下刀叉,「你離開事務所的這幾個月,忙些什麼?」

  「一點也不忙,就是到處走走看看。」小廖喝了一口生啤酒,一副酒足飯飽的滿足模樣,「記得你曾大力推薦德州渥斯堡的金貝爾美術館嗎?我終於親眼看到了,真是不可思議!」

  「所有的建築都難以用語言描述,金貝爾美術館尤其是讓人目瞪口呆,說不出話。」卓爾凡點點頭。

  「了不起的設計!」小廖興致勃勃的接口,「建築師劉易斯用幾何形狀的塊狀,設計出非常強調形式的建築。」

  「那個建築看起來冰冷無情,其實透露出罕見的詩意。」卓爾凡說。

  「劉易斯真是個藝術家,完全不按牌理出牌。」小廖贊同的點頭。

  「我也知道劉易斯耶!」唐諾薇忽然大聲插話。

  卓爾凡和小廖同時轉頭看她。

  她一聲不響的喝光一杯馬丁尼,臉漲得紅紅的,笑吟吟的說:「我聽爸爸提過劉易斯……嗝……」

  卓爾凡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知道她又喝醉了,他真想把她變小塞進口袋,別讓其它男人看見她酒酣耳熱的嫵媚模樣,更不想聽她說起她爸爸。

  她很久不曾在他面前提起唐家人了,久得他幾乎以為她已經忘了他們,以為她已經是他一個人的了。

  結果不是,她根本沒忘,一杯冰澀的馬丁尼就讓她真情流露,她說起爸爸時,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和溫柔,幾乎讓他惱怒,但他憋著、忍著,試圖不在小廖面前發作。

  唐諾薇抓著卓爾凡的手臂,醉醺醺的說:「我爸爸告訴我,建築師劉易斯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並不知道自己需要貝多芬的『五號交響曲』,直到這首曲子問世,一旦演奏出來,人們就無法想像沒有這首曲子的世界了。」

  「就是這麼回事!」小廖心有慼慼焉的接口,「看過劉易斯設計的金貝爾美術館後,我也根本沒辦法想像沒有這棟建築的世界。」他的目光轉向卓爾凡,淘氣的調侃他,「愛情也是這麼回事,對不對?卓先生。」

  卓爾凡全身僵硬,表情陰晴不定。

  愛情的確是這麼一回事,遇見唐諾薇之前,他根本不相信愛情,現在他則是根本沒辦法想像沒有她的世界要怎麼運轉下去。

  小廖和唐諾薇開始一搭一唱,「你爸爸、你爸爸」的聊個沒完沒了。

  說著說著,她又渴了,愛嬌的轉向卓爾凡,「可以再給我一杯嗎?」

  她迷醉的眼睛看不清楚他滿臉的忍耐,他忍耐著招來侍者,忍耐著又替她點了一杯馬丁尼,忍耐著聽她繼續跟小廖說話。

  「我爸爸還說,丹麥的哥本哈根有一座猶太博物館,是用木頭建成,一如小船,載沉載浮,外形呈現波浪狀,那個建築完全沒有直角,打破了一股人對建築的概念,可是那個建築的建築師李伯斯金卻說;除了直角之外,還有三百五十九個角度,幹嘛要堅持直角呢?反正我爸爸啊……」

  她的聲音愈來愈小,嫣紅的臉蛋自然的往卓爾凡身上靠過去,尋求安全感,他的胸膛厚實又溫暖,很像爸爸。

  「爸爸說他不期望我能出人頭地,只希望我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生活角度……」

  「生活角度!」小廖哈哈大笑,「誰不是在尋尋覓覓這個角度呢!」見她倒進卓爾凡的懷裡,他忍不住打趣道:「看來她已經找到一個好角度了,對不對?」

  卓爾凡勉強一笑,伸手摟住唐諾薇,她順勢偎進他的懷裡,他低頭拍了拍她的紅顏,她嚷著要他別鬧了。

  人生除了直角,還有三百五十九個角度。

  她的確不像直角。她是美麗的曲線,婀婀娜娜婉蜒在他的懷裡,契合的就像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卓爾凡緩緩收緊摟著她的手臂,看她安睡得像個玩累了的孩子,覺得胸中脹滿了對她的感情,隱約又覺得那感情像黑暗中的潮水,似乎帶著致命的危險,隨時可能教他們兩人一起滅頂。

  「對了,卓先生,你不是說要跟我討論白色恐怖犧牲英靈紀念館的事情嗎?」

  「是啊……」卓爾凡回過神來,「這件事情我們得從長計議,因為對方承辦人員裡有兩個建築出身的傢伙,老是自以為是,凡事都要干預……我告訴你,跟他們打交道的時候,最好……」




  商討完對付那兩個官僚豬的細節後,他們便分道揚鑣,卓爾凡把唐諾薇抱上車,載回家。

  劉媽跟屋裡其它的人都睡了,他輕輕走過客廳,抱她上樓。

  她真是醉得不像話,兩桿馬丁尼就醉到不行的小貓!體重輕盈得像隻貓,身材也像貓,修長優雅得不得了,她醉得一塌糊塗大聲說話的時候,依然也是優雅的,他這樣應該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吧!

  只要她不提爸爸,他會愛她到地老天荒。

  但她沒忘,沒忘了她的爸爸,她記得她爸爸說的每一個故事,這就是所謂的父女連心,斬不斷的親情。

  卓爾凡不得不承認,唐諾薇永遠不可能是他一個人的!

  而他又怎麼能和殺父仇人共同擁有她呢?

  「爾凡……」

  他伸手推開房門的時候,唐諾薇在他懷中醒來,揉著眼睛,一副弄不清楚天南地北的模樣。

  真奇怪!他的眼珠動了動。這樣天真的女孩,怎麼會有那種狼心狗肺的殺人犯父親呢?

  「以後絕對不准你喝酒了。」

  開門、關門、進房間,卓爾凡彷彿能為了要照顧她,而生出三頭六臂。

  「我沒那麼醉!」

  為了證明這一點,她猛地離開他的懷抱。幸好他及時拎住她的衣領,才讓她免於倒栽蔥的危險。

  「謝謝。」她轉身,張開手臂抱住他,「爾凡,你對我真好。」

  「你的諂媚來得太晚了!」卓爾凡睨著她。

  「你為什麼不開心?」她張大迷濛的眼睛,總算看清楚他僵硬的臉色。

  「你整個晚上對著小廖吱吱喳喳,又喝又笑,把我這個老公晾在一邊,你沒發現我都快晾成魚乾了嗎?」

  「喔?」她絞扭著手指頭,露出又喜又羞的表情。

  嘻!原來爾凡也會吃醋呢!她可放心了。

  「你跟小廖好像比較有得聊喔?」

  記憶中她很少在他面前辟哩啪啦說那麼多,卻和小廖聊得非常開心,滿嘴的我爸爸、我爸爸……說個沒完沒了。

  也許她壓抑太久了,嫁給他這半年來,她沒回過娘家一次,偶爾聽她背著他跟唐家人通電話,也是急急忙忙三百兩語就掛斷了,為了顧及他的感受,她硬是逼迫自己疏遠唐家。

  其實他常聽見她在夢中呼喊爸爸,輕輕的、甜甜的,像個小女孩偎在父親懷裡撒嬌的模樣。

  爸爸……他好久沒有想過爸爸了,在唐諾薇給他的快樂裡,他一度以為自己能夠還忘十年前的悲慘往事。

  其實他也沒忘,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忘記各自的父親。

  差別在於,她的爸爸活著,而他的爸爸死了,是她爸爸把他爸爸從鷹架上推下去的,他卻和她天天睡在同一張床上!

  「爾凡,你怎麼了?」她揉揉眼睛,憂慮的望著他,企圖在他變得冷漠遙遠之前,把他拉回她身邊。

  「沒什麼。」他搖搖頭,把那忘不掉的血海深仇埋進心裡,揉揉她的發,柔情的說:「我們剛剛說到哪……說到你好像比較喜歡跟小廖聊天喔!」

  「小廖平易近人,是個可以談天說地的對象。」她攬著他的腰,撒嬌的說。

  「你的意思是,我是壞蛋囉?」他不滿的挑起眉毛。

  「不是啦……」她的頭垂得很低,聲音也低低的,「因為我看著小廖的時候,不會覺得緊張,可是看著你……」她握住他的乎,貼在自己的胸口,「我這裡會卜通卜通狂跳個不停。」

  「當然。」她偏著頭,露出崇拜的表情,「你的男性魅力非常驚人。」

  「還會讓你發抖?」他感覺到她的身子在他的掌心下抖個不停。

  「我在發抖嗎?」她一臉茫然,「喔!好像是的,我好像快抖成碎片了。」

  「我該怎麼幫助你呢?」

  「幫我?噢!當然,爾凡?!你可不可以抱住我?」

  「你喜歡在我懷裡?」

  「我喜歡。」

  他抱住她,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停在她常靠的那個角度,但她抖得更厲害了。她抬頭看著他,兩人四目相交,他的眼睛深邃得可以淹死人,毋需言語,他們都感覺到了。

  放開她,他一言不發的脫下外套,解開襯衫,扒下西裝褲。她立刻依樣畫葫蘆,拚命追上他脫衣服的速度。

  誰也沒空去計較輸贏快慢!

  不一會兒,她赤裸的走進他赤裸的懷抱裡,他感覺她在他手指底下抖得更厲害了,於是攜腰抱起她,放在床上,壓進被褥裡。

  她拉他來覆蓋自己。

  他疊在她身上,帶著一種微微悲哀的情緒進入她。

  好像這是他最後一次擁抱她!

  帶著醉意的唐諾薇很快就昏睡過去,卓爾凡望著她雪白的容顏,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依依不捨的輕輕撫過她每一寸美妙曲線,最後回到她的臉上,她反射性的在他的掌心裡蹭了蹭,隨後浮現甜美的表情,好像作了什麼好夢。

  誰在她的夢裡呢?誰能讓她夢裡也在笑呢?

  「嗯……爸爸,我告訴你喔……嘻嘻……」

  卓爾凡的腦細胞好像瞬間結冰。

  「爸爸……爸爸……聽我說嘛……」

  唐諾薇的表情看起來比蛋糕還要甜,卓爾凡的喉嚨卻是苦澀的。

  他抱著她,卻走不進她的夢裡,就像他永遠走不進唐家人的世界。

  而她也永遠走不進他心裡黑暗的仇恨角落。

  他起身下床。掉頭走出房間。

  而她翻了個身,把一個大枕頭當成卓爾凡抱著,蹭著、吻著,臉上洋溢著如夢似幻的光芒。

  「爸爸,他就是卓爾凡,他會畫很棒的設計圖,蓋很棒的房子喔,我好……喜歡他……爸爸,我要嫁給他……噢,爸爸,別擔心,我會幸福的……我很幸福……」

  不久,她開始捏著枕頭,渾身抽搐,冷汗一顆顆冒了出來。

  「噢,爸爸……你沒有殺爾凡的父親,告訴他……你不是殺人兇手,你不是……爸爸,我求你快告訴他……啊……爾凡,聽我說,不要走,不要走……」

  猛然睜開眼,汗濕的小手抓不到任何依靠,偌大的床上只有她一人。

  噢!爾凡!別走!別留下我一個!

  套上睡袍,赤著腳,她打開房門,瘋狂的奔下樓。




  客廳裡亮著一盞昏黃的夜燈。

  站在樓梯轉角,她看見他的頭顱靠在沙發上。

  噢!她鬆了一口氣,還以為他不見了!

  多麼荒謬的念頭!那麼高大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說不見就不見?!

  輕輕下樓,她聽見他不知道和誰在細聲的交談。

  定神聽了兩秒,原來是劉媽,這主僕兩人半夜不睡覺,想來個秉燭夜談嗎?她躡手躡腳的想過去加入他們,劉媽冷不防一句話,卻教她頓住腳步。

  「幸好少爺活了下來。」

  活了下來?劉媽的口氣好奇怪,好像爾凡曾經尋短見……他那麼堅強高大,器宇非凡,不可一世,才不會做那種傻事!

  「我也很慶幸自己十九歲那年沒死成!」卓爾凡說,「還是活著好。」

  聽見他的回答,唐諾薇的雙腿都軟了。她緩緩蹲下來,縮成一團的身子開始發抖,想不到他真的做過……

  自殺未遂?

  「都是老爺冥冥之中在保佑少爺!」劉媽的聲音充滿感慨,「他知道少爺是做大建築師的命,也知道少爺會娶到像諾薇小姐這麼好的少奶奶,所以才要你活下來。」

  「諾蔽她……」卓爾凡頓了了下,「是個好女人。」




  她的心臟猛然狂跳一下,眼淚不由自主的滑落臉頰,她把拳頭塞進嘴裡,免得發出哭聲驚擾到他們。

  「所以少爺你才要更堅強,跟少奶奶一起快快樂樂的活下去。」劉媽說。

  卓爾凡沉思了一下,緩緩開口,「劉媽,我很想這麼做,又怕自己沒有能力。」

  「少爺,你別說傻話了。」

  「不是傻話,劉媽,除了唐諾薇,我恨所有姓唐的人,像我這種滿懷仇恨的人,怎麼能給別人幸福呢?」

  「就忘了那些仇恨吧!少爺,」劉媽拍了拍他的手,「忘了吧!」

  「忘不了……忘不了!好幾次我從夢裡醒來,看見諾薇躺在我身邊,好幾次……」他咬了咬牙,「劉媽,我怕!怕自己有一天會失手掐死她!」

  「少爺,千萬別衝動啊!」劉媽倒抽一口氣。

  「她是無辜的,可是……」卓爾凡痛苦的把指頭插進頭髮裡,「我一想到從鷹架上掉下來的爸爸,那血肉模糊的慘死模樣,就恨不得把唐仰嘯碎屍萬段……就算做不到,至少也該讓他女兒過得生不如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他的頭開始痛起來,「劉媽,你不知道,聽見諾薇老是在夢裡喊著爸爸、爸爸,我真是恨死她了……」

  劉媽擦擦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捏著拳頭,痛苦的說:「爸爸、爸爸、爸爸,我也想大聲叫爸爸,但是爸爸再也聽不到了!媽媽、媽媽、媽媽,我也想大叫媽媽,但是媽媽跟著爸爸走了!他們不要我,沒有人要我……」

  「不是這樣的,少爺,他們都要你,他們愛你……」

  「不!」卓爾凡瘋了似的大叫一聲,露出十八歲少年的孤獨眼神,喃喃地說:「沒有人要我,我好冷、好怕、好恐懼、好孤獨,我孤零零的爬上霞飛大樓,張開雙臂,想跟小鳥一樣飛入天空,穿越穹蒼,去追尋另一個世界的父母親……」

  「少爺……」

  劉媽阻止不了,他瘋了似的往下說,說他正想縱身往下跳時,一陣怪異的強風阻擋了他,像一個壯漢硬生生將他從失足邊緣推回去。

  那陣風是一個啟示,那陣風是他的爸爸!

  他感覺到了。

  他狼狽的倒在地上,看著日落月升,月落日昇,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台灣這個傷心地,隻身進入英國肯塔基大學建築系就讀,三十歲不到,就成了世界知名的建築師。

  但他不快樂,一直不快樂,他血液裡流動著仇恨的因子,他以仇恨為糧食,支撐自己活下去,直到為父親報仇。

  命運卻跟他開了個大玩笑!把在滿滿愛裡長大的千金小姐唐諾薇帶到他身邊,她不知道他有多險惡、多陰暗,竟妄想用無邪的甜蜜改造他。

  「誰能叫一條魚不游泳?誰能叫一隻鳥兒放棄飛翔?誰能叫我心安理得的放棄血海深仇,眼殺父仇人的女兒幸福快樂一輩子?這有可能嗎?這不會太荒謬嗎?這不會遭天譴嗎?這說得通嗎?」他張大眼睛,大聲質問自己。

  「少爺,沒有人那麼偉大,沒有人有權利責備你!」劉媽摸摸他的頭髮,像個母親一樣把他攬進懷裡,「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能,他們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也會希望你和少奶奶幸福快樂。」

  「可以嗎?」他緩緩抬起頭,眼神空洞,「劉媽,我可以這樣做嗎?」

  「你可以的,少爺,沒人比你更有權利得到幸福快樂。」

  「是嗎?是嗎?是嗎?」他掙脫劉媽的懷抱,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

  「是的!少爺!是的!」劉媽抹去淚水,站起來,堅定的說。

  說完,她的視線越過沙發,發現蜷縮在陰暗樓梯轉角處的唐諾薇,她看不見唐諾薇的眼睛,但知道唐諾薇看得見她的,她對她點點頭,安靜的走開,把照顧卓爾凡的責任留給了和他交換過婚姻誓言的唐諾薇。




  他背對著她,一動也不動的坐在沙發上,夜燈微弱的光線在客廳裡流淌。

  唐諾薇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劉媽靜靜的走開後,她屏著氣息,將視線轉到卓爾凡的黑色頭顱上,他忽然回頭,她驚訝得不能呼吸,空氣裡瀰漫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流。

  「求你,回到房間去吧!」他嗓音嗄啞而痛苦的說。

  「爾凡……」

  她朝他走過去,她不會把他一個人留下。

  「回去!」他暴躁的低吼。

  但阻止不了她靠近的步伐。光裸的小腳輕輕的走向他。

  該死!她聽見那些可怕的話了,知道他不只一次想掐死她,那個笨蛋竟然還不逃跑?!

  「爾凡!」

  她來到他的面前,他仰頭看見她臉上斑斑的淚痕,唐家大小姐終究還是被他嚇哭了。

  她是該哭的,嫁給他這個喪心病狂的人!

  他誘惑她、娶了她、強暴她、折磨她,那還不夠,他還想掐死她,任誰遇上像她這樣的遭遇,都該掬一把傷心淚。

  「或是你想回唐家也可以。」既然她都聽見了,也省得他多費唇舌叫她定,「唐諾薇,我沒辦法跟你一起生活了。」

  這樣下去,要不是他瘋掉,就是她被掐死,或者是他掐死她之後又發瘋,總之,繼續下去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什麼幸福快樂,都是狗屁!什麼情啊愛的,只會讓人軟弱!他不希罕那些。

  反正也沒人要他,爸爸不要,媽媽不要,唐諾薇也很快就會離開他,逃命去了。

  哈哈哈……走吧!沒什麼大不了,一個人活在地獄裡也沒有什麼大不了!他一直是這樣過的,遇見唐諾薇之前,他就是在地獄裡。

  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同,有她沒她,日子都得過下去,不管人生慘到什麼局面,他都有辦法過下去的。

  「爾凡,你以為我離開了你,還能活得下去嗎?」她在他面前蹲下來,把臉埋進他的手裡,很快他的掌心就被她的眼淚浸濕了,她哽咽的說:「你以為只有你會爬上霞飛大樓嗎?」

  這個回答讓他愣住了。

  她想幹嘛?跟十九歲時的他一樣想往下跳,想一了百了?

  「住口,我不准你說那種話,也不准你那樣做!」

  他用力捏住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好像那是她的脖子。

  她抬頭,眨掉眼淚,把他的手拉放到她的頸項上。

  他輕輕捏住她的咽喉,低下頭,直到他們的鼻尖幾乎對碰,「你不怕我掐你、捏你、弄死你嗎?」

  「你不會的,爾凡,你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踩死。」

  「所以你覺得我不敢?」

  他加重手上的力道,看著她蒼白的臉因為缺氧而慢慢轉成紫紅色。

  閉上眼睛,她不哀叫、不求饒,仍是標準唐大小姐式的驕傲。

  他猝然放開她,她跌坐在地上,顫抖的撥開臉上的髮絲,他看見她睡袍的衣領敞開了,裡面是他愛戀過的無盡春光,纖細的鎖骨,溫暖的胸脯,像女妖似的召喚著他。

  「該死!」

  他把她抓到沙發上,狂野的黑眸燃燒著火樣熱情,直勾勾看著她,她眸子裡有一種深濃的東西,濃烈得幾乎讓他喘不過氣,這女人就是有辦法看得他感覺到愛情,她不用說愛,而是用看的,她那雙眼睛會說話。

  「你這樣看我是什麼意思?捨不得離開我嗎?」他故意嘲弄她。

  默默的,她依然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

  「還是你留戀我給你的歡愉?」他惡意的曲解她。

  沒有愛,哪來的歡愉?

  他明明知道他們之間根本不是單純的性而已。

  「你再這樣看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沒人要你跟我客氣什麼!你不用跟我客氣,爾凡,我什麼都不求,只要你好好活著,不管你怎麼對我,我絕不會離開你。」她像只溫馴的小鴿子,伸出溫柔的手撫慰他臉上過於傷痛的線條。

  「你不怕死嗎?你以為我不敢成全你嗎?」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低下頭,貪婪的吸吮她的嘴唇。

  「爾凡,你不會的。」她回應著他的吻,「我知道你有多痛恨殺人兇手,你絕對不會變成那種人!」

  「別說話,拜託你,什麼都別說,別說……」

  他開始急切的愛撫她,在她身上激起一波波戰僳的快感,看見她的胸部劇烈起伏的同時,立刻抱她上樓,踢開門,把她壓進被褥裡,她的身體與心靈都感覺到他迫切的需要,而她完全釋放自己,讓他進入她,用無盡的溫柔包容他。

  「諾諾……噢……」

  那一刻來臨的時候,他瘋了似的嘶喊著她的名字,她沒聽過他用那種聲音叫她,他緊閉著雙眼,滿臉汗水,沒有淚,她卻覺得他好像在哭。

  她溫柔的撫慰他,但求溫暖他那顆孤獨過、恐懼過、失落過的受創的心。「爾凡,我不會再提起爸爸了,對不起……」

  「不要!」他猝然吻住她的嘴,「不要再說對不起,諾諾,別再說……」如果他們之間有人該說抱歉,那個人也不應該是她。把事情弄得一團糟的人是他!沒用的人是他,他不該去招惹她,不該招惹她之後又愛上她!想不到他處心積慮謀畫七年的復仇計畫,竟被執行得如此荒腔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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