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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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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鏡]該下地獄的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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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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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9:01:3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長夜將盡,春天的氣息從窗外吹進來。

  一夜不曾好眠的唐諾薇睜開眼睛,在迷濛的晨光裡凝視他的睡臉,他緊繃的線條舒緩了,睡著的他總是像個小男孩,她以為昨夜的風暴應該已經過去了,心情跟著鬆懈下來,靠著他溫熱的胸膛,疲倦的睡去。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大亮了,卓爾凡不見了!

  十點多,她睡過了頭,他卻沒有叫醒她一起去事務所上班。

  起身下床,披上睡袍,她在梳妝台上找到一張紙條,他們經常在那裡交換留言,他寫一句,她寫一句,紙上有甜蜜,有爭吵,也有和解。

  有一天晚上他們為了一件小事吵嘴,她氣呼呼的獨自跑去洗澡,還鎖上了門,任由他在外面喊破喉嚨都不開門,洗完澡出來,換他躺在床上生悶氣,她僵硬的走去吹頭髮,發現梳妝台上有一張紙,他畫了一個裸體女人,旁邊寫著;卓爾凡的夢中情人。

  她紅著臉,噗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瞄他,黑色頭顱枕在手臂上,依然一動也不動。她吹乾頭髮,梳開一頭瀑布似的黑髮,一如他畫裡夢中情人的模樣,輕輕走過去,輕輕上床,貼在他的背後抱住他,他從脖子到肩膀到背部的線條硬得像鋼鐵,她知道他很生氣,他們總是一起洗澡的,而她任性的舉動惹毛了他。

  「爾凡!」

  他不理她,硬得像個石頭。

  她搖他的肩膀,他動了一下,甩掉她。

  沒辦法,她只好回到梳妝台前,拿起筆,低頭畫了畫,透過鏡子,她發現他似乎朝她這裡望了一下,她偷笑一下,又繼續畫,畫完之後打開房門,下樓去泡了杯熱牛奶。

  一杯牛奶沒喝完,她聽見他下來了,踏進餐廳時,她剛好回頭對上他的眼,他手裡捏著她的畫,臉色鐵青的走到她面前,砰的一聲,將紙張放在餐桌上。

  「這是什麼?」他大聲質問。

  「喔?」她喝一口牛奶,抬起眼看著他,若無其事的說:「唐諾薇的夢中情人。」

  「這傢伙不是我!」他指著畫裡那個孔武有力的健美肌肉男,大聲指責她。

  「那的確不是你!」

  「可是我畫的是你!」他一臉遭人背叛的模樣。

  「我看得出來。」她一口氣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晃晃腿,一臉悠哉。

  「你還想吵架嗎?」

  「沒有。」她根本連爭執的原因都忘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抓起那畫了唐諾薇的夢中情人的紙張,捏成一團。

  「那是亂畫的,我根本沒有夢中情人。」

  他一聽更生氣了,用力撕毀那張圖,扭頭就走。

  她不想擴大事端,連忙跑到他前面擋住他。

  他低下頭,臉色陰鷙的瞪著她。

  「我只有一個情人,」她嚥下一口口水,「他是活生生的,可以抱,可以摸,活在我的生命裡,而不是遙不可及的夢中。」

  「喔?」他挑挑眉毛,口氣壞得像個恐嚇犯,「他現在在哪裡?」

  「在我的眼睛裡。」她睜大眼睛看著他。他也用力瞪著她的大眼睛。幾秒之後,他硬邦邦的說:「你的眼睛裡面只有我。」

  「只有你就只有你嘛!」她害羞的垂下眼睛。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是我嗎?」

  「我都說是了嘛!」靜默了幾秒,然後他霸道的拉著她上樓,推她進入浴室。

  「我已經洗過澡了。」

  「你還沒幫我刷背!」他說。

  「刷背就刷背,你幹嘛脫我的衣服?」

  「因為我也要幫你刷……」後來他們在浴室裡做的不只是刷背、洗澡,還有更多。

  唐諾薇眨了眨眼,把思緒從那些甜蜜的爭吵裡拉回現實。拿起他留在梳妝台上的紙條,上面沒有卓爾凡的夢中情人,只有簡單的幾個字。

  老闆放你幾天假,好好休息。

  爾幾

  爾凡!只是爾凡,不再是「你的爾凡」了,以前他總是署名「你的爾凡」。

  放下紙條,她輕輕歎口氣,覺得他比夢中情人更冰冷、更虛幻,也更遙不可及了。




  春花燦燦爛爛開滿庭院。

  花海中央矗立著一座白色鞦韆,唐諾薇坐在上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蕩啊蕩。

  鞦韆是卓爾凡特別為她打造的,比之前公園裡的那座更寬敞、更漂亮、更舒服。

  「少奶奶,早春的天氣還很涼,你要待在外面的話,最好披一件衣服。」劉媽打開窗子,朝庭院叫道。

  「知道了。」

  她慢吞吞的離開那座冰冷的鞦韆,沒有卓爾凡在後面推她,一個人坐在鞦韆上,她只覺得寂寞。

  走進屋內,劉媽正忙著指揮下人打掃屋子。

  「劉媽,我也來幫忙。」

  劉媽放下吸塵器,推開她,「少爺要你好好休息幾天,你照著做就是了,免得少爺回來之後又不高興。」

  「喔?」她的心臟狂跳一下,「爾凡說他今天會回來嗎?」

  「這種事少爺應該會告訴少奶奶才對,你倒問起我這個老媽子來了?!」劉媽奇怪的看她一眼,發現她的臉色也怪怪的。「怎麼?少爺沒說啊?」

  一抹難堪浮上唐諾薇白皙的臉龐,「他昨天有打過電話,是我忘了問。」

  「奇怪!」劉媽搖搖頭,盯著唐諾薇,「好端端的,少爺怎麼又突然不回家了呢?小兩口吵架了?」

  「沒有。」唐諾薇故作輕鬆,「事務所最近很忙,好幾個大案子全擠在一起,爾凡大概忙昏頭了吧!」

  「少奶奶,少爺是個不習慣把心事說出來的人,你要多關心他啊!」

  「我知道,劉媽,我會注意的。」

  「前些天少爺說的那些話,你千萬別放在心上!」

  「我知道啦!」

  話雖如此,唐諾薇卻忍不住歎了口氣,她的確沒把卓爾凡趕她走和揚言要掐死她的話放在心上,她當然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她在意的是那天之後他就開始逃避她,他寫了張紙條要她休息,叫她下用去事務所幫忙,他卻一連幾天都沒回家,通電話的聲音聽起來也是心不在焉。

  掐指一算,他又是四天沒回家了。

  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四天就是十二個秋了,她想他想得頭髮都快白了,難道他不想她?

  事務所裡只有他和小廖兩個人,忙得過來嗎?

  雖然她不會畫設計圖,但是行政工作卻是駕輕就熟,有她在,至少他們兩個大男人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全力衝刺。  」

  「劉媽,我上樓去換衣服。」

  「你要出門啊?」

  「嗯!」唐諾薇點點頭,「我要去事務所幫忙。」

  「可是少爺交代你要多休息……」

  「我不想賴在家裡當米蟲!」

  唐諾薇旋風式的上樓又下樓,出門之際,劉媽趕著從廚房裡拿出一盒點心交到她手裡。

  「這個帶去,是加了很多五穀雜糧的手工餅乾,少爺很喜歡吃。」

  「我可以對爾凡說這是我做的嗎?」唐諾薇淘氣的揚揚點心盒。

  「當然。」劉媽被她逗笑了。

  「噢!劉媽,你真好!」唐諾薇在劉媽的臉上親了一下。

  「你才好哪!」劉媽慈愛的拍了拍她的臉,「少爺娶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他最好是這樣想喔!」

  像家人,而不像主僕的兩人,相視一笑。

  「要不要讓司機小張開車載你過去?」

  「不用了,劉媽,我是去工作,又不是去玩。」她拎著點心盒,跟劉媽揮揮手,笑說:「我搭公車就行了。」

  走路、搭公車、工作,領薪水,她喜歡。

  原來不當大小姐,人生還有很多樂趣。

  嫁給卓爾凡是幸福的,他讓她脫胎換骨,從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變成懂得知足惜福的小女人,這是她待在唐家的羽翼下,永遠學不到的事。




  唐諾薇走進事務所,發現她的位子被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佔據了。

  那個女人坐在她的位子上打電腦,那個女人用她的馬克杯喝水,那個女人還抬頭問她——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她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坐在那裡說這種話的人應該是她才對,那個女人憑什麼問她有什麼事?

  唐諾薇明明有一大堆問題想質問她,卻聽見自己很沒用的囁嚅道:「呃……我是小廖的朋友,請問他在嗎?」

  「小廖啊!他去工地視察了。」一陣沉默之後,那個女人又問:「你是小廖的女朋友嗎?」

  「啊?不……我不是……」唐諾薇搖搖頭,急得臉都紅了。

  女人誤解了她,笑嘻嘻的說:「你害羞了!」

  「不,你真的誤會了……」

  天啊!她到底在說什麼?說她是卓爾凡的老婆不就好了,幹嘛扯小廖?又幹嘛要臉紅呢?

  唐諾薇啊唐諾薇,你真是沒用,連怎麼頤指氣使,怎麼要大小姐脾氣都忘了,你真是沒救了!

  「哇,你真貼心,還帶點心來啊!」

  那女人的神經真大條,從位子裡衝出來,不由分說就「搶走」她手上的點心盒,毫不客氣的打開盒蓋。

  「手工餅乾!配茶最好了。」

  沒多久,女人端著托盤走出廚房,托盤上放著兩杯熱茶和一盤手工餅乾,走到沙發區,將東西放在小茶几上。

  完全屈居弱勢的唐諾薇像個笨蛋似的站在那裡。

  「坐啊!別客氣!」

  那女人擺出女主人的模樣,招呼她。

  「謝謝。」

  謝什麼謝?!唐諾薇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坐了你的位子,又搶走你的餅乾,你該開口叫她滾蛋才對!

  但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廖中午應該會回來一趟,你要留下來等他嗎?」那女人自顧自的坐下,吃了一塊餅乾,又喝掉半杯茶。

  說實話,她吃東西的樣子還挺優雅的,臉上的妝雖濃,但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大波浪的鬈髮綰成簡單的髮髻,感覺既風情又時尚,身上穿著淡藕色的改良式旗袍,兩腿交疊,腳上的細高跟鞋至少超過:一寸半。

  唐諾薇確定自己沒見過她,又隱約覺得她很眼熟,她像……劉媽口中的「卓爾凡的女朋友」!

  穿著旗袍的艷色女子,正是卓爾凡最愛的典型。

  也正是她怎麼學也學不來的典型。

  「請問你是……」唐諾薇在她對面坐下來,勉強維持風度的開口詢問,「新來的員工嗎?」

  「這樣說也對啦!」那女人玩弄著一縷垂在耳畔的鬈髮,「我跟這家事務所的老闆是舊識,他說最近人手不足,請我來幫忙。」

  「你說的老闆是?」

  唐諾薇暗暗祈禱,不是卓爾凡,上帝啊!不要是爾凡,千萬不要是爾凡叫那女人來的,千萬別是爾凡不要她,卻叫這個女人來取代她,不要!不要!

  「當然是卓爾凡啊!真可惜他現在不在,否則你就可以一窺他的廬山真面目了。大名鼎鼎的卓爾凡,台灣最有名也最帥氣的建築師,虧你是小廖的女朋友,他連這點都沒跟你提喔?」

  禱告失靈了!唐諾薇的心涼了,呆呆的說:「當然有,是我記性不好,一時忘了。」她瞪著那個女人塗著鮮紅蔻丹的長指甲,無意識的問;「你那樣打字不會不方便嗎?」

  「你說指甲喔?」那女人笑嘻嘻的說,「一點也不會,我打字的速度超快,一分鐘超過一百個字呢。」

  「真厲害。」唐諾薇擠出一個言不由衷的假笑。

  「是啊!」女人慵懶的伸個腰,「所以事情一下子就做完了。」接著又打了個呵欠,拈起一塊餅乾,邊吃邊說:「一個人待在這裡還真無聊!」

  「工作嘛!就是這樣。」

  唐諾薇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要坐在這裡跟這女人瞎扯。

  這個臭女人,看起來就是個不甘寂寞,專門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不對,她這樣說並不公平,是爾凡去勾引她的,是爾凡叫她來的,他叫她來坐在她的位子上!

  他還讓她坐在哪裡呢?他的大腿、他的床、他的……不!不要亂想!爾凡不會的!不會的!

  「工作真累,平常我只要勾勾指頭,自然有男人排隊,捧著鈔票求我拿去花用,像這種一個月幾萬塊錢的工作,要賺到什麼時候啊?」女人哀歎一聲,「要不是為了爾凡,我才懶得賺這種辛苦錢呢!」

  唐諾薇一聽,忍不住把手裡的餅乾捏得稀巴爛,「我聽小廖說,卓先生結婚半年多,跟太太恩愛得不得了。」

  她臉不紅、氣不喘的提醒那女人認清現實,少打卓爾凡的主意,同時發誓,如果那女人敢再叫一聲爾凡,她就要跳過去撕爛她的嘴,管她是不是爾凡找來的!就算她是爾凡找來的,她也能叫她滾,畢竟她是他的合法妻子,當然比狐狸精理直氣壯。

  「結婚?!」那女人嗤之以鼻,「結婚不過是一張紙而已,打死我也不相信爾凡會對女人忠實一輩子!」

  「聽起來你跟卓先生好像關係匪淺?」

  沒想到她竟能一忍下來,沒有立刻跳過去撕爛她的嘴、抓花她的臉。

  「我比他太太還要早認識他,」那女人露出一抹媚笑,「他全身上上下下每一寸,我都熟得不得了……」

  「那他怎麼不娶你為妻?」唐諾薇的聲音幾乎和問題一樣尖銳。

  「聽說他老婆家大業大,好像是什麼建設公司董事長的千金小姐,爾凡是建築師,有了這層關係,以後還怕沒房子蓋嗎?」

  「可是我聽小廖說,卓先生從來不幫任何姓唐的人蓋房子。」

  這話當然不是小廖說的,而是卓爾凡說的,他恨姓唐的人,死也不會幫姓唐的建商蓋房子,尤其是她的爸爸唐仰嘯。

  「攀親帶故的確不像他的作風,」那女人聳聳肩,「不過爾凡做事從來不按牌理出牌,誰也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說著,她忍不住多看唐諾薇兩眼,奇怪好好一個女孩子幹嘛臉紅脖子粗,還把餅乾捏碎?

  「你看你,」那女人站起來,抽出幾張面紙,幫唐諾薇拍了拍衣服上的餅乾屑,「真像個孩子!小廖是從哪裡拐到你的?女子高中嗎?」

  「少侮辱人!」唐諾薇跳起來,拂開她的手,氣呼呼的大叫:「我已經二十四歲,是個女人了。」

  「當然、當然,小廖的女人嘛!」那女人笑吟吟的說,「我早就知道小廖那傢伙也不是省油的燈。」

  「你少說小廖的壞話!」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那女人又笑說。

  「你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那樣說是在稱讚小廖,男人都喜歡那樣的讚美。」

  「卓爾凡也是嗎?」

  「當然,卓爾凡根本不知道省油兩個字怎麼寫,他在床上是一匹狼!」

  「大色狼!」

  唐諾薇恨不得踢死他,死色狼、臭色狼、不要臉的大色狼,說什麼在家好好休息,說什麼公司的事交給男人來處理就好,結果咧?原來是想藉機把老情人弄到事務所來!

  她再也顧不了什麼氣質風度,就當她小鼻子小眼睛好了,一把推開那女人,氣沖沖的跑去檢查電腦。

  沒有,不見了,她在螢幕上蕩鞦韆的保護程序不見了!

  再跑去打開卓爾凡的電腦。一樣,她也不在那裡,看來他是把她除得清潔溜溜,才讓那個女人來接手,難怪那個女人不認識她!

  一咬牙,她又掉頭衝向休息室。

  「喂……小傢伙,你想做什麼?」

  回頭凶狠的瞪了那女人一眼,唐諾薇大聲的說:「別再那樣叫我!」

  「好好好……」那女人看她一副吃了炸藥的瘋狂模樣,好像也有點駭住了,好聲好氣的說:「我叫桑妮,請問你是……」

  「你就叫我小廖的馬子好了。」唐諾薇氣得胡言亂語。

  「我說小廖的馬子啊,你想到爾凡的休息室做什麼?」桑妮看她的臉色更壞了,怕歸怕,還是盡忠職守的開口問道。

  「埋炸藥!」唐諾薇惡狠狠的說,「你要是敢跟過來的話,我就把你一起炸掉!」

  「喂!有話好說嘛!小廖的馬子啊……」

  唐諾薇衝進休息室,打開衣櫃。很好……她咬緊牙關,眼淚卻忍不住衝上眼眶,她拾手擦拭淚水,遊魂似的走出休息室,坐在沙發上。

  「喂,小廖的馬子,你怎麼了?」

  「我不見了!」她淚汪汪的抬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桑妮。

  「你在說什麼啊?」

  「我不見了!」一行清淚滑落白皙的臉龐,唐諾薇有氣無力的說:「他把我殺死了!把我殺死了……」

  他把她貼回衣櫃門上的蕩鞦韆照片撕掉了!

  跟電腦螢幕保護程序一起殺掉了!

  「喂……」

  桑妮急得滿頭大汗。真不知道小廖去哪裡交了個神經病馬子?!誰殺了她?她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這裡嗎?

  她正想打電話叫小廖回來收拾這個爛攤子,電話鈴聲忽然響超。

  桑妮看看她,又看看電話,好像不知道該先安撫哪一個,結果電話贏了,它比較大聲嘛!沒辦法,聳聳肩,她離開唐諾薇,跑去接電話。

  「爾凡建築師事務所,你好……」桑妮聽了一下,立刻眉開眼笑,「當然記得啊!你是世界建築交流協會的李小姐嘛,昨天我們才通過電話的,當然、當然……這麼有意義的座談會,卓先生當然要出席,我等會兒就把報名表傳過去……謝謝你的提醒,我知道名額有兩個,卓先生會帶我一起去,我也很榮幸,到時候見了,拜拜!」

  掛斷電話,桑妮回到唐諾薇面前,發現她已停止流淚,水汪汪的雙眼瞅著自己。好動人的一雙眼睛,好白嫩的一張鵝蛋臉……桑妮被她盯著心臟漏跳一拍。真怪,她又不是同性戀,怎麼會對這個小女孩心動呢?真可笑!

  「我說小廖的馬子,你好點了吧?」桑妮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那通電話是世界建築交流協會打來的?」

  「你怎麼知道?」桑妮問。

  「他們敲定今年舉辦座談會的地點了?」唐諾薇不答反問。

  「嗯!」桑妮被動的回答,「在法國。」

  法國!唐諾薇的眼神變得迷濛,耳邊響起卓爾凡的聲音。

  我讀書的時候,研究過法國的夏爾特大教堂,聽說那裡的彩繪玻璃美得不得了

  如果確定是在法國的話,你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夏爾特大教堂嗎?

  呵……呵呵……呵呵呵……他還真會說!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

  他把她從事務所支開,神不知鬼不覺的把這個叫桑妮的女人弄進來,準備雙宿雙飛到法國,去參加那個見鬼的座談會,去看那見鬼的夏爾特大教堂!

  錯了!她當真是錯得離譜!

  唐諾薇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桑妮,謝謝你,我要走了。」

  「小廖的馬子,」桑妮覺得這頭銜真是怎麼叫怎麼怪,「你沒事吧?」

  「我很好。」

  唐諾薇從來不曾覺得如此清醒,清醒的感覺到椎心刺骨的痛楚。

  「謝謝。」她忍住疼痛,又對桑妮說了一次。

  「你別客氣。」桑妮一頭霧水,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該被感謝的事。

  「是你讓我面對了我一直不敢面對的事實!」唐諾薇伸出冰涼的小手,跟桑妮握了握手,然後挺直背脊,走出事務所。

  「真是怪人!」桑妮抓抓頭髮,對著她消失的大門口發了一會兒呆,「算了!」低下頭,用她塗滿鮮紅蔻丹的指頭敲打座談會的報名表。

  嘻嘻!卓爾凡天天在外面跑,她根本沒空問他要不要參加那個座談會,但是聽起來很不錯,去法國耶,除了看教堂,還可以在左岸喝咖啡,這種好康的事當然不能放過啦!

  她放棄花枝招展的酒店公關經理不做,跑來幫他守著這個事務所,他當然有義務帶她好好的去玩一玩才對。

  打完報名表,她又把辦公室裡可以忙、可以做、可以整理的東西都弄完了,看看手錶,竟然才四點不到,她無聊的找出一本美容雜誌來看,看著看著肚子餓了,又把「小廖的馬子」帶來的手工餅乾拿出來吃,吃著吃著,小廖和卓爾凡終於一前一後回來了。

  「歡迎、歡迎!請問兩位大爺要喝點什麼?」

  沒辦法,酒店公關經理做久了,職業病一時改不過來。

  「波霸奶茶。」小廖說。

  桑妮立刻海扁他兩拳。「敢吃老娘豆腐,找死!」

  「老娘饒命,小的不敢了啦!」小廖連忙打躬作揖。

  「最好是這樣!」桑妮冷哼一聲,轉身進廚房,泡了兩杯咖啡端過來,一杯在小廖面前重重放下,端給卓爾凡的那杯,卻放得輕手輕腳。

  「謝謝。」卓爾凡整理文件時觸動滑員,電腦螢幕亮了起來,他皺起眉頭,「我不記得自己開過電腦。」他的電腦設有密碼,一般人開不了。

  「那個啊……是小廖的馬子開的。」桑妮說。

  「我的馬子?」小廖丈二金剛摸下著頭緒。

  「小廖的馬子是誰?」卓爾凡追問。

  「啊栽?」桑妮的意思是:我哪知道!「她只說她是小廖的馬子。」

  「原來有人暗戀我啊?!」小廖得意洋洋。

  「可憐的女人,她一定是瞎了眼了。」桑妮沒好氣的說。

  「等等……」小廖忽然緊張起來,「該不會是同業間諜吧?卓先生的電腦裡有重要的機密圖檔……」

  「你這個白癡,幹嘛把個同業間諜當馬子啊?」桑妮戳著小廖的胸口,指責他。

  「拜託!」小廖哭笑不得,「我連馬子的影子都沒見過呢!」

  「桑妮,」卓爾凡被他們兩個吵得頭都痛了,「小廖的馬子除了開電腦,還做了什麼?」

  「她還進過你的休息室。」

  「幹嘛?」卓爾凡的心陡然狂跳一下。

  「她說是埋炸藥。」

  「炸彈客?」小廖叫了起來。

  卓爾凡和桑妮同時瞪向他,他一臉羞慚的咬住嘴唇。

  「不過我看她什麼也沒做,因為她進去不到一分鐘,就哭著出來了。」

  「她說了什麼?」卓爾凡有了更壞的預感。

  「她說她不見了,還說她被誰殺死了,說得我一頭霧水……」

  「該死!」卓爾凡抓起西裝外套,跳起來往外衝。

  桑妮拿了幾塊手工餅乾,跟上去塞給他,「她還帶來了這個,很好吃的手工餅乾。」

  是很好吃!

  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烤得出這樣的香氣與色澤,全世界只有一個人能從劉媽手裡拿到這些餅乾……

  該死!唐諾薇,是她來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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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1-1-13 19:02: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堆壞到不行的預感,揪得他快要不能呼吸。

  拜託!老天爺!求求祢,讓諾諾待在屋子裡,別讓她離開我!

  飛車回家,衝進大門,屋子裡的人全都嚇了一跳,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唐諾薇好端端的坐在沙發上,手裡不知捧了本什麼有趣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噢!你在這裡!」

  他加快腳步衝過去,當著所有人的面,一把攬她入懷。

  「爾凡,別這樣,屋裡還有別人呢!」她輕輕掙脫他的懷抱。

  屋裡的人全都識趣的離開,偌大的客廳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在看什麼?」

  啪的一聲合上書,她不著痕跡的把書塞到背後,用椅墊壓住,「沒有!一本小說而已。」

  「你今天到事務所去了?」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臉上,根本無暇注意她藏在背後的是什麼書。

  「沒有。」她面無表情的搖搖頭,看著窗外紅得快要發黑的暮色,鼻子嗅到廚房裡散發出來的晚餐味道,劉媽見他回來,一定又忙著在廚房大顯身手了,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居家氣味,像一個虛浮的假象,她一直活在這個假象裡。「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去公園和書店逛了一下。」

  她說謊,她是去過事務所,去過又走了,走了幾條街,忽然感到小腹一陣疼痛,又強撐著去卓爾凡帶她醫治過水泡的那家診所掛了號,兩個小時後,她憂喜參半的走出診所,在路邊站了一會兒,信步走向書店……

  正確的說,她去事務所見過了桑妮,在診所做了檢查,還在書店買了一本書,但她沒去公園,也沒必要跟他解釋這麼多。

  「真的?」他當然不信她,桑妮口中的「小廖的馬子」分明就是她!

  「真的!」她垂下眼皮,否認道,「我最討厭說謊了,騙子最差勁!」

  他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諾諾,我想跟你解釋一下……」

  她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去換了一張CD,接著就在那裡摸東摸西,不肯回來。

  他看著她纖細的背影,感到痛苦又悔恨。

  「諾諾,聽我說……」

  「我找到工作了。」她故作興奮,大聲的打斷他的話。

  「你說什麼?」他還以為自己的耳朵有問題。

  「我說我找到工作了。」勉強擠出微笑,她轉過來,兩手繼續放在背後互相掐來掐去,她得這樣掐住自己,才能避免尖叫哭鬧出聲,不要像潑婦一樣面對一個出軌的男人。「我發現一家很有意思的二手書店,他們剛好在徵人,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去應徵,居然被錄用了。」

  她看見他的眉頭皺了皺,嘴巴開了一半,為了堵住他的話,立刻眉飛色舞的往下說。

  「我想過了,事務所的內勤工作好無聊,我常常一個人坐在那裡打瞌睡,書店就不一樣,那裡有好多書、好多人……」

  「你是說跟我在一起很無聊?」換他打斷她的話。

  眉飛色舞消失了,「不是你,是事務所的工作不適合我。」他也不適合她,從來就不適合,而她今天才明白。「那家二手書店很有意思呢,裡面什麼書都有,還有一些很棒的絕版建築書耶,可是太重了,老闆說只要我明天去上班,他願意把那些書送給我……」

  「諾諾……」

  他站起來,朝她走過去,黝黑的目光盯得她頭皮發麻。

  不要!她不要他過來,不要他碰她,一絲一毫都不要!

  他讓她覺得羞恥、骯髒、想吐!

  一個閃身,她越過他,一陣風似的逃到落地窗前,晚霞不見了,月亮躲在厚厚的雲層後面,夜色黯淡得就像她的眼睛。

  「諾諾,可以聽我解釋嗎?」卓爾凡試圖說些什麼。

  她猛地轉身,差點撞上他,他竟已悄悄來到身後,伸手扶住她,膝蓋幾乎碰到她的,長長的手臂撐在她背後的玻璃窗上,低頭俯視著她,她再也擠不出笑臉了,低頭逃避他的眼睛。

  「不要!」她兩手摀住耳朵,恨不得再生出兩隻手遮住眼睛,她不想看他,也不想聽他說話,「我不要聽,卓爾凡,你說的一字一句,我都不要再聽!」

  「你可以不聽,我不能不說。」他動手去拉她的胳臂,「認識你以後,我就跟所有的女人都分了……」

  「分了?」她慢慢放開手,喃喃的重複這兩個字,好像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義是什麼。「怎麼分?從床上分開,然後在事務所會合,從事務所分開,再到她家或是飯店會合……何必那麼麻煩,反正你事務所裡的那張床又大又舒服……」

  「住口!」他暴喝一聲,猛然將她拉進懷裡,用溫柔卻不容她逃脫的力道按住她,恨不得將她揉到自己的骨髓裡,口氣強硬的宣告,「我不准你那樣說,我不准!我沒有,認識你之後,我沒抱過別的女人,一個都沒有,桑妮也不例外!我不准你侮辱我,更不准你侮辱你自己!」

  「你沒侮辱我,是我自取其辱,是我不自量力,是我咎由自取,是我不要臉,是我硬要嫁給你……是我跟你求婚的,記得嗎?爾凡,是我自己貼上去,大叫著『我們結婚吧』的人是我,叫你不要客氣,盡情報復的人也是我,說要跟你一起待在地獄裡的人也是我……是我,是我自找的……」

  她沒骨氣,明明覺得髒,明明想作嘔,仍然捨不得離開他的懷抱。

  她應該推開他,狠狠的甩他一巴掌,叫他去撞牆才對……他這樣對她,她竟然還讓他抱著!他說對了,她真是個蠢女人,別人是IQ一八0,她應該也是一八0,負的一八0,大笨蛋!

  「不是這樣的,諾諾,是我先說要對你負責的……」

  「不是、不是……是我不要臉,纏著一個不愛我的男人,硬要當他的妻子!」她在他的懷裡掙扎,但他死命按著不讓她逃跑,她又軟弱的倒回他的懷裡,身子頻頻發抖,嘴唇猛打哆嗦,「好冷,爾凡……我好冷!」

  春天雖然來了,空氣還是冷的,就算他熱烈的抱住她,她也還是冷的、孤獨的、寂寞的,這就是愛上一個不能愛她的人的代價!

  慘烈的代價!

  「不會,不會……」他擁緊她,雙手不停的搓揉她的身體,「諾諾,我抱著你,只抱你一個,只有你一個……」

  「我不喜歡這樣……爾凡,我不喜歡這樣……」她氣若游絲的說,「我不喜歡別的女人坐在我的位子上,不喜歡她用我的電腦,不喜歡跟別人分享一個男人,我不喜歡這樣……」

  「我明天就叫桑妮走,我叫她走……」

  「不需要……不要……太遲了,爾凡,太遲了……」她露出可憐兮兮的笑容。

  卓爾凡看了,整顆心糾結在一起。

  她虛弱但堅定的說:「爾凡,你已經把我除掉了,你已經把我殺死了……沒有桑妮,還會有別人,我不認識的人……」

  「該死!諾諾,別這樣,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爾凡,我一直在給你機會……」她偏著頭,嘴在笑,心在哭,「但你根本不需要機會,你不需要我……」

  「我需要的!我該死的需要這個機會,更需要你!」他暴吼一聲,整個屋子都在震動。

  她呆住,從沒見他如此失控過。

  「抱歉,我不是故意對你大聲說話。」

  狼狽的鬆開她,他頹喪得有如喪家犬,垂頭走到沙發前,全身僵硬的坐下。

  好一會兒,他們都沒說話,各據在客廳一端,遙遙相對。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許久,他終於開口,「你的照片是我拿掉的,桑妮是我找她來上班的,事務所的確不能沒有人留守,當然,你比桑妮更適合坐在那個位子上,可是我怕,怕自己愈來愈依賴你,生活、工作……全部……這讓我很不安,長久以來,我習慣了一個人,我不喜歡依賴的感覺,所以才想試著至少讓你慢慢從我的工作中抽離……」

  他懊悔不已,用力拉扯自己的頭髮,像個瀕臨崩潰的瘋子。

  「我該死的最恨說這些,我不會說這些,我知道你一定不懂,我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只知道當我知道你到過事務所的時候,我怕得都快瘋了,比起害怕依賴你,我更害怕失去你……」

  「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重要!」她的臉上卻找不到一絲受寵若驚的痕跡。

  「你當然很重要……」過去的一切,在他心裡迴盪,他激動的抬起頭,瞅著她,「諾諾,你一直是對我最好的人,你是個好女人……」

  又來了!她閉上眼睛,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他總說她好,對誰都說她是個好女人,但她不想當好女人,她要他愛她,她要的是愛,而不是感激!

  「爾凡,」她搖搖頭,疲倦的說:「別再說我有多好,那根本就微不足道。」

  那個好字,對她而言像是一種侮辱。

  他給不起她愛情,只能用一大堆「好」字做為搪塞,但她不要,她受夠了,她不再祈求他的愛,那比摘天上的星星還要難。

  「你沒必要跟我這個仇人的女兒解釋什麼,」她幽幽的轉身,盯著漆黑一片的庭院,口氣和無風無雨的夜一樣平靜,「讓桑妮留在那裡吧!她成熟又幹練,比我更適合擔任助理的職位。」停了幾秒,她麻木的往下說,「至於卓太太的位置,」閉上眼睛,放棄最後一點掙扎,她用僅剩的一絲自尊,微弱的說:「你隨時可以開口,我會準備好,把卓太太的位置一起讓出去。」

  他渾身一震,在她平靜無波的口吻裡聽出某種可怕的決心,「不管我說什麼,都於事無補了,對不對?」

  終於明瞭,他真的快要失去她了。

  「是沒必要了,爾凡。」

  「諾諾……」

  不,是已經失去她了。

  「沒關係,我知道那個位置從來就不是屬於我的。」她輕輕的說,「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完名,蓋完章,我就會搬離開這裡。」

  「我說過,絕對不會跟你離婚!」不到最後關頭……不!就算到了最後關頭,他也不會輕言放棄。「我不會讓你走的!」

  她想起他不只一次這樣說過,說他跟她之間的冤情孽債是至死方休,也想起他曾經擔心失手掐死她而想要趕走她,他一直對她呼之即來、揮之即去,好像她是一條狗……她的確像條狗,始終毫無自尊的在他腳邊繞,從來沒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一個女人,從來沒想到祈求一份愛是如此艱難!

  「離也好,不離也罷,反正都只是一張紙。爾凡,我只想告訴你,你不用再折磨我了,你給我的孤獨、痛苦、背叛、難堪,夠我痛苦三生三世。」

  他已經做到了,讓她痛不欲生,她已經是這樣了。

  拖著腳步,她上樓回房,頭一次鎖上了門。

  不會再讓他進來了,不管是這個房間,還是她的身體,或是她的心靈。

  沒開燈,她抱著肚子,坐在床上發呆,一滴眼淚都沒流。

  認識他之後,她才開始懂得流淚的滋味,而現在更明白了有淚流不出的酸楚,那陣酸楚在胃裡發酵,她又想吐了,衝進浴室,嘩啦嘩啦猛吐幾口,扶著洗臉台,凝望鏡子裡那張蒼白如女鬼的臉。

  是太瘦了,她摸摸自己的臉,喃喃地說:「唐諾薇,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努力加餐飯!」

  走出浴室,她茫然的坐在梳妝台前,一張一張的翻看紙條,他寫的、他畫的,全被她當成寶貝一樣收在珠寶盒裡,重溫每一張的「你的爾凡」,在在像刀子一樣戳痛她的心。

  沉吟了一會兒,她動手撕毀紙條,一張,再一張,又一張……然後她把那堆化成碎片的紙條統統掃進垃圾桶。

  忽然,她想起那本書,從書店買來又被塞在椅墊下的那本書,她想下樓去拿,又怕卓爾凡還在客廳裡,猶豫半晌,輕輕開了門,站在門邊聽了一陣,客廳似乎靜悄悄的,她走下樓,卓爾凡不在了,她沒在椅墊下找到那本書,書跑到桌上去了,跟今天的報紙放在一起,她趕緊拿起書。

  這時,劉媽一邊擦手一邊從廚房走出來,見了她就猛搖頭。

  「少爺又出去了,我還以為他今天會留在家裡吃飯呢!」

  唐諾薇低頭望著自己腳上的拖鞋,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少奶奶……」劉媽欲言又止,終於問道:「你跟少爺怎麼又吵架了?」

  又!她真想笑,劉媽說得好像他們天天吵架,根本沒有,他們沒吵架,只是終於把事情說開了。他打算囚禁她這個仇人之女一輩子,而她不再對他好,也不再祈求他的愛了。

  所以他在或不在,高興跟哪個女人在床上「加班」,喜歡跟誰去法國看夏爾特大教堂,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反正她不再只為他一個人活了,從今而後,她要為另一個可貴的生命奮鬥下去。

  「劉媽,沒關係,我們吃飯吧!我餓了。」她親密的挽著劉媽的手。

  「我沒聽錯吧?」劉媽怪叫一聲,「只要少爺不在,就怎麼也吃不下一碗飯的人,今天竟然主動喊肚子餓?!」

  「我真是餓了嘛!」

  她一手捧著書,一手挽著劉媽的胳臂,親親熱熱的走進餐廳,放下書本,在餐桌旁坐下來,把劉媽特別幫卓爾凡做的美食全都吃進肚子裡。

  劉媽看得瞠目結舌,「少奶奶……你該不會想去挑戰大胃王比賽吧?」

  「嗯!」唐諾薇拍了拍肚皮,「你也覺得我吃太多了?」

  「當心吃得太胖,少爺不要你了。」劉媽打趣的說。

  「我也不要他了。」唐諾薇半真半假的說。

  「你真捨得?」劉媽當然以為她在說玩笑話。

  唐諾薇低頭,沒回答,視線落在靜置在旁邊的那本書上,封面有一個白胖娃娃,被母親抱在懷裡,母子倆溫柔的彼此凝望,看著看著,她忽然覺得眼眶有點濕濕的。

  「少奶奶,你怎麼了?」

  「噢!」唐諾薇吸了吸鼻子,搖頭,「沒有。」推開椅子站起來,「謝謝,劉媽,晚餐很可口。」她拿起那本書,想了一下又說:「劉媽,可以替我做個草莓蛋糕嗎?」

  「草莓蛋糕?」

  「嗯!」她羞赧的吐吐舌頭,像個嘴饞的貪吃鬼,「我想吃草莓蛋糕。」

  「草莓蛋糕啊?」劉媽推推眼鏡,傷腦筋的說:「現在不是草莓季節,我得想想哪裡可以買到新鮮草莓……」

  「沒關係、沒關係……」唐諾薇搖搖手,「那就算了!我上樓看書去了。」

  說完,她一溜煙回到房間,坐在床上,翻開那本封面上有個胖娃娃的「准媽媽的一千天」,看到大半夜。




  卓爾凡搬到客房去了。

  不用她大叫「別碰我」,他已經自動迴避她。

  孤枕獨眠的日子又回來了,就像他當初把她一個人棄置在這裡的日子一樣,只是這回她不再是一個人了,一天一天,她感覺到腹中的小生命在成長茁壯。

  但她掩飾得很好,孩子三個多月,卻一點也沒有露出孕婦態,她每天把散步當運動,走半個小時的路去書店上班。

  她很喜歡書店,喜歡那種書香流動的氣氛,顧客少的時候,她就讀讀詩,或是看看嬰兒與母親之類的書籍,天氣好的話,就搬張椅子坐在門邊吹吹風,看著老闆把特價書搬到門外,掛上流血大拍賣的牌子。

  「怎麼樣?這樣寫夠聳動吧?」身著白汗衫和牛仔褲的老闆腦後紮了條馬尾巴,嘴上叼了根煙,回頭望著她。

  她的心狂跳一下,老闆叼煙的神態,猛一看竟有幾分神似卓爾凡,她出了神,好半天才想起老闆還在等她的回答,她看了那個流血大拍賣的牌子一眼,丟下一句「還不賴」,便匆匆進到店裡。

  老闆熄了香煙,雙手插在口袋裡晃進書店,拿了一本舊書挨在櫃檯邊,一邊看書一邊瞄著她,「唐小姐,你沒事吧?」

  「喔?」她低頭看手上的書,連瞧都不敢瞧他,「我很好。」

  「寶寶呢?」

  古銅色的臉龐配上一口白牙,紮著馬尾巴,不修邊幅的男人渾身散發出吸引力……她忽然覺得被壓迫得喘不過氣。他跟卓爾凡好像,這就是她之所以立刻答應到書店來上班的原因。

  所以她把不敢告訴卓爾凡的事情都告訴了老闆,老闆因此成為這世界上唯一知道她肚子裡有個小寶寶的人。

  「老樣子,除了偶爾踢踢我,寶寶也沒辦法有什麼消遣。」她勉強笑說。

  「你要多吃一點,把肚子養大一點,寶寶才有活動空間啊!」

  中午時分,店裡一個客人也沒有,才吃完午餐的兩人,除了聊天,沒別的事情可做。

  「哪有這種歪理?」她偏著頭。

  「當然有。」

  說著,老闆走到屋後,出來的時候手上捧了塊蛋糕,擱在櫃檯上。

  「哪!草莓蛋糕,飯後甜點,算是老闆犒賞員工的,甭道謝了,不客氣。」

  她噗哧一笑。這人,她還沒開口稱謝,他就先說不客氣了。

  「還是謝了。」

  老闆人真好,知道她是個老是嘴饞想吃草莓蛋糕的孕婦,而他也神通廣大的替她弄來了。她忽然覺得眼睛濕濕的,以前卓爾凡也是這樣,她嚷著想吃薯條,他就替她帶回來,還有那瓶酒,還有他說想看她跳脫衣舞的曖昧神情……

  「怎麼了?不好吃啊?」老闆低頭看她。

  她急忙吃了幾口,「沒有……很好吃。」然後垂頭解釋,「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想流眼淚。」

  唐諾薇很沒用的抹抹淚角,又想到卓爾凡說她煮的怪味菜難吃得會讓人流眼淚,但他嘴巴這麼說,還是全都吃下去了。

  什麼風吹草動都能教她想起卓爾凡!

  「老闆,你下午不是要出去送貨嗎?」吸了吸鼻子,她尷尬的問。

  都怪老闆跟卓爾凡太像,弄得她有點神志不清了。

  忽然,她感到一道暗影籠罩著她,一抬頭,整個人愣住了,僵硬的看著老闆,他的手肘撐在櫃檯上,傾身俯向她。

  老天!他想吻她嗎?

  她……她……應該低頭迴避的,但她沒有,櫻唇微張,呆呆的等著那個酷似卓爾凡的男人來……親吻她?

  「唐諾薇,你在幹什麼?」

  門口猛然響起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接著一雙手分開接近中的老闆和唐諾薇。

  她驚慌的轉頭,看見卓爾凡,是真的卓爾凡,而不是某個和他長得很像的男人,他手裡拎了一個蛋糕盒,眼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臉色壞得活像被拳王阿里揍了一拳。

  「呃……」她搓著手,朝老闆眨了眨眼睛。

  「我送貨去了。」老闆聳聳肩,撂下這句話便大步離開。

  他和卓爾凡擦肩而過的時候,兩個同樣高大的男人瞄了對方一眼,一個目露凶光,一個捏緊拳頭,彷彿隨時準備大干一架。

  唐諾薇急忙走出櫃檯,來到兩人之間,兩個男人都在期待她的眼神,而她的眼光先落到了老闆臉上,對他說:「小心開車!」

  「嗯!」老闆朝她點點頭,接著又瞪了卓爾凡一眼,出門跳上貨車,載著客戶訂的舊書走了。

  她目送車子離開,直到再也看不見,才吸了口氣,看向卓爾凡。

  他的臉色黑到不行,而她的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不開口,她也把嘴兒緊抿成一條線。

  兩人就這樣站在門口僵持著,許久,他終於開口了。

  「這個!」他抓住她的手,把蛋糕盒塞進她手裡,「給你。」

  說完,他直挺挺的站著,等著她給他一句交代,就算沒有交代,至少也得解釋一下。但她依然什麼也不說,死硬的瞪著他,好像做錯事的人是他,不是她!她的眼神像在怪他不該像個冒失鬼一樣跳出來,打斷她跟馬尾巴老闆的好事!

  那個馬尾巴走的時候,她還說了句小心開車之類的鬼話,去他的小心開車!去他的大頭鬼!去他的死馬尾巴,竟敢拐他老婆!

  而她也竟敢用老婆的口吻對馬尾巴說那種話!

  小心開車!

  她從來沒對他這樣說過。

  這就是她執意要到書店來上班的原因……這就是她每夜把房門鎖得緊緊的原因……該死,該死,她躺在他的大床上想那個馬尾巴嗎?

  她不肯讓他進房間,他自動搬到客房;她每天跟他同桌吃早餐,卻連正眼也不看他一下;他想開車載她上班,她卻自顧自的走她的路,弄得他只好把車開得像烏龜一樣慢慢跟在後面護送她;她不肯搭他的車,他卻不只一次看到那死馬尾巴開著吉普車送她回家!

  原來她跟那個馬尾巴還不只是溫馨接送情而已,剛剛他們在幹嘛?

  他們想接吻耶!

  幾次了?她跟那個馬尾巴吻幾次了?

  除了接吻,他們還幹了什麼?

  老天,他只要想到那個畫面就快發瘋……

  如果她今天不給他一句話的話……她最好開口說句話……隨便說點什麼都行,他等得都冒汗了,她卻還是不開口!

  終於,他耐不住了。

  「劉媽說你好像懷孕了。」

  他真沒用,還把劉媽扯進來,明明是他先發現她懷孕的,一個月前在沙發上看到那本「准媽媽的一千天」的時候,他就猜到了,加上劉媽說起草莓蛋糕的事,事態愈發明顯。

  好幾個夜晚,他躺在她隔壁的客房裡,聽見她孕吐的聲音,心疼得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抱住她,但他進不去,她把房門鎖了,怎麼敲都不肯開。

  「嗯!」她的眼神閃了閃,不置可否的應一聲。

  懷孕的事她連劉媽都沒說,就是不想讓他知道,結果他還是發現了。

  「幾個月了?」他硬邦邦的問。

  「三個月。」

  她的聲音裡透露出一絲不安,深怕他來跟她搶孩子。他別想,孩子是她一個人的!她會盡全力撫養他,把被卓爾凡丟在地上的愛拾起來,投注在孩子身上,這就是她活下來的唯一目的。

  「我可以問問孩子的爸爸是誰嗎?」

  他明知故問,而她的臉色刷白。

  「卓爾凡……」她憤怒的捏緊拳頭,「你明知道孩子是你的!」沒想到他竟敢說這種話!

  他們結婚八個月了,扣掉之前他故意冷落她的三個月,以及她執意到書店上班的一個月,中間的四個月他們都是甜蜜蜜的。他只有她一個女人,認識她之後一直如此,也知道她除了他之外,沒跟過任何男人,他也是她的唯一,至少在她看上馬尾巴之前是這樣的。而她肚子裡的孩子,無庸置疑的,當然也是他的,就算她懷著他的孩子跟馬尾巴接吻、上床,她肚子裡的孩子仍是他的!

  「算算日子也是。」他冷哼一聲,嫉妒的魔鬼蒙蔽了他的眼,殘忍的撇了撇嘴,

  「畢竟你跟那個馬尾巴才認識一個月。」頓了一下,「還是我搞錯了?你還跟我睡在同一張床上的時候,應該不認識他吧?」

  老天!她忽然覺得天旋地轉。他懷疑她紅杏出牆,背著他偷人嗎?他以為她會讓別的男人像他對她那樣的對她嗎?桌上、牆上、浴室裡、床上,他以為她跟誰都能那樣做嗎?

  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這樣想她?!怎麼忍心這樣說她?!

  她撐著身子走回櫃檯,行進中腳步踉蹌了一下,他立刻上前扶住她,她揮手推開了他,手中的蛋糕盒掉落地上,兩個人同時望著那個盒子,誰都說不出話。

  「諾諾……」他後悔了,恨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要那樣叫我!」

  諾諾!代表兩個諾言……真好笑,她連一個都沒有得到過,她得到的只有謊言、背叛,現在還多了個栽贓!

  她沒繼續追究他跟桑妮的事,他還敢到書店來胡言亂語?!

  剛剛她跟老闆之間好像真有點什麼,這她不能否認,但她絕不會告訴他,她把老闆當成他了。她想念他的吻,想念他的嘴唇,想念他的一切……他這麼混賬,她還想他!他這麼混賬,她還對他念念不忘!

  「我……」該死!他不是來這裡找她吵架的。「抱歉!」

  他是來送蛋糕,是來確定她好不好……他擔心她,也擔心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和孩子是他在這世界上最親的人,他最不願意做的就是傷害她,但他卻把事情弄擰了,她既蒼白又無助,隨時都會昏倒的樣子。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要說抱歉,卓爾凡,」她的聲音變得尖銳,「我不需要,你的關心、抱歉、你的一切,我都不需要,走開,你走開……」

  「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她是他的老婆,而他是她肚子裡小孩的爸爸,他不會再讓她留在這裡,跟那個馬尾巴眉來眼去。

  「老闆出去送貨,我得看店!」她很堅持。

  「這種破爛書店有什麼好看的?!」

  「你不想看就走開,沒人留你!」她一副想拿掃把趕他走的模樣。

  「這就是你的選擇?」他用最後一絲自制力問,「你要留下來等那個馬尾巴,你要我走?」

  她閉上眼睛,「你要這樣說也沒錯!」

  她是要留下來,是顧店,而不是等老闆。

  「很好!很好!」

  他的嘴唇發抖,俊臉扭曲,往前走了幾步,卻砰的一聲撞上一堵玻璃。

  她驚慌的睜開眼睛。

  卓爾凡揉著頭,低咒一聲。他搞錯方向了,門在另一邊。他重整步伐,硬邦邦的走過櫃檯,出去了。

  直挺挺的朝對街的停車格走去,他打開車門,忽然抬起頭,又往書店方向張望。

  她急忙收回視線,呆呆的望著掉在地上的蛋糕盒。

  走過去,拾起,打開,裡面是一個佈滿新鮮草莓的蛋糕,她的眼睛忽然變得迷濛,腦袋也跟著暈眩,趕緊倚著門框。

  半晌,她終於邁步奔了出去。

  不要,她不要讓他就這樣離開,不要!

  但是遲了,他開著車揚長而去。

  她伸手一抓,只握到空氣。

  眼前一黑,小小的身子軟倒在路旁。

  一行腥紅色的液體從她腿間流下,浸濕了藍色運動休閒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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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3 19:02:25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哈囉,兩位大爺,你們該起來囉!」

  唐諾薇拿著浴巾走進浴室,微笑的看著一歲大的兒子坐在卓爾凡的腿上,白胖的小手拍打著水面。

  「等一下嘛!」抱著兒子坐在浴缸裡的卓爾凡仰起濕漉漉的臉,對唐諾薇說:「我正在教卓家諾怎樣分辨大象和小象……」

  大象和小象?她皺了皺眉頭。這個色狼!

  「喂,卓家諾才一歲耶,你少教他那些不正經的事!」

  「我教他男人的命根子有多重要,哪裡不正經了?」他懶洋洋的反駁,「要知道,沒有『大象』,就沒有今天的卓家諾了。對不對?」他努努嘴,逗得她臉紅之後,又去逗腿上的小傢伙,「老天,他又白又滑又可愛,嫩得讓人想要咬一口。」

  卓家諾咯咯笑著,揮舞著小手想要抓他的臉。

  卓爾凡再次抬頭看她,一本正經的說:「就像他媽媽一樣。」

  感謝老天,一年半前沒讓死神奪走他的孩子和妻子,幸好他開車離開之後,又不甘心的繞了回去,及時挽救了軟倒在地上的她,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卓爾凡,我對你的甜言蜜語已經有免疫力了。」

  話雖如此,她依然漲紅了臉,張開浴巾,把小傢伙包進懷裡。

  卓家諾露出可愛的小乳牙,咿咿呀呀叫著媽媽。

  卓爾凡掬起一捧水,潑潑頭臉之後,慵懶的躺在浴缸裡,看她把孩子抱出去,接著又叫道:「別忘了,包好那個小傢伙之後,要進來包我這個大傢伙喔!」

  「你躺在那裡等著吧!」

  她走出浴室,熟練的替兒子包尿布,穿衣服。

  這時,劉媽來敲門了,探頭進來,眼巴巴的問:「家諾,該睡覺了喔!」

  唐諾薇抱著兒子搖了搖,小傢伙果然打了個呵欠,把他交到劉媽手上時,小傢伙小嘴微開的睡著了。

  「家諾真乖,知道明天要回外公家,早早就睡著了。」劉媽抱著孩子,對唐諾薇露出和藹的笑。

  「噓!」唐諾薇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緊張的看了浴室一眼。「劉媽,別讓爾凡聽見!他不知道我要帶家諾回外公外婆家。」

  結婚兩年多了,她這個不孝女一次都沒回家請安過,就連孩子也是落地之後才打電話告知父母,從此兩老成天吵著想看外孫,趁著卓爾凡不在家的時候,唐諾薇勉強讓父母來過幾次,但每一次都提心吊膽,連沙發都還沒坐熱,她又明示兼暗示的催促父母早點回去。

  「唉!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喔!」唐仰嘯搖搖頭。

  「好了,老頭子,灰要女兒過得快樂就好,我們走吧,別讓女兒難做人。」

  「是是是,誰教我是殺人兇手!」

  自從唐仰嘯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就老是拿「殺人兇手」來自嘲,唐諾薇每聽一次,就心痛一次。

  「爸……」她扯了扯唐仰嘯的衣袖,「對不起,我不該把爾凡說的氣話告訴你。」

  「你應該告訴我,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那小子了。」唐仰嘯微笑的說,「那小子從沒看我順眼過。」

  「爾凡不是故意的,爸,你別跟他計較。」

  「我沒跟他計較,只要他一心一意對我女兒,就算他把我送進牢裡,我都不會有怨言。」

  「爸,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殺人。」唐諾薇的眼眶泛紅。

  「我的寶貝女兒相信我就好了。」唐仰嘯哈哈大笑,上了年紀的臉龐儘是豁達。

  「還有我啊!老頭子。」

  「當然、當然,老太婆,」唐仰嘯攬住唐母的肩膀,「你要是不相信我的為人,就不會嫁給我了。」他仰頭看著天花板,歎了口氣,「老卓在天之靈,應該也可以瞑目了。」

  過去和卓洛伊並肩工作的情景閃過他的腦海,想起他們攜手打造了許多不同凡響的建築,那真是他們的時代啊!

  「好了啦,老頭子,你真是老囉!」唐母善解人意的說,拍了拍唐仰嘯的手臂。

  「人老了就是會想起往事、想起老朋友,真希望老卓還活著……」唐仰嘯又歎了口氣,「想不到我跟老卓還真有緣啊!一起蓋房子,還做了親家,如果我女婿哪天也願意跟我並肩作戰就好了,這年頭啊,好的建築師是愈來愈難找囉!」

  「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女婿就要回來了,你這個『殺人兇手』就別在這裡礙人家的眼,省得人家小夫妻又吵架。」

  臨走前,唐仰嘯依依不捨的捧著寶貝外孫的臉親了親,然後換唐母在卓家諾另一邊臉頰又親一個,然後唐仰嘯又親一個……依依不捨了半天,兩老終於趕在卓爾凡回家前離開了。

  每次唐諾薇看著父母落寞離去的背影,總是難過得想掉眼淚。

  趁著明天卓爾凡要加班,她想帶兒子回一趟娘家,讓父母毫無後顧之憂的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

  爾凡要是知道這件事的話,一定會氣得大發雷霆,所以她得先跟劉媽套好招。

  劉媽果然是站在她這一邊的,立刻擺出共謀者的姿態,跟她一起賊頭賊腦的注意著浴室裡的動靜。

  卓爾凡大概在浴缸裡泡得太舒服,睡著了,半天沒聲音。

  「我知道了,」劉媽壓低聲音說,「明天少爺打電話回來的話,我就說少奶奶帶小少爺出去散步。」

  「劉媽,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雖然唐諾薇已經為人母,還像個孩子似的,捧著劉媽的臉頰猛親。




  隔天,唐諾薇一早就起床,吃過早餐,把出門必備的嬰兒用品準備妥當,魂不守舍的等著,但是卓爾凡一點也沒有出門的跡象,她等了半天,他還坐在客廳裡看報紙,身上穿著輕便的居家服。

  「爾凡,你今天不是要加班嗎?」她等不及了,擔心父母在家裡等得焦急,終於跑過去催他。

  「啊!」他拍了拍腦袋,「我忘了告訴你,今天的加班取消了。」

  「取消了?」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張大嘴。

  他聳聳肩,「不為什麼,今天是星期六,天氣又好,你想去哪裡?我們可以帶家諾出去玩。」

  「啊!」她慘白著一張臉,好好的計畫因為他的一句話都打亂了。

  「幹嘛?我特地取消加班,在家陪你和孩子,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他故意問她,又故意看著她手上拿著的帽子,「你要出門啊?」

  「唉……」她心虛的捏了捏帽子,「我想帶家諾去公園散步。」

  「好啊!」他扔下報紙,「我們去維納斯公園好不好?好久沒去了。」

  「喔……」她虛應了一聲。

  「等我三分鐘!」他撂下話,衝上樓去換衣服。

  唐諾薇苦著一張臉,把卓家諾抱出來。

  不到三分鐘,卓爾凡就下來了,接過卓家諾,再把裝著嬰兒用品的袋子搭在肩上,即使如此,他還能空出一條手臂攬著她,大叫一聲,「劉媽,我們出去了。」

  說完,一家三口就上車了。

  車子行駛好一陣子,唐諾薇發現他好像走錯路了。

  「爾凡,」她提醒他,「往維納斯公園應該走另外一條路才對。」

  「你不想去公園,而是想回家吧?」他繼續往前開。

  「我……我沒有……」她囁嚅。

  老天!她處在夫家和娘家之間,快要變成夾心餅乾了!

  「騙人!」他轉動方向盤,不慍不火的說:「我昨天聽見你和劉媽的對話了。」

  她們主僕兩個在浴室外面窸窸窣窣謀畫了半天,他躺在浴缸裡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下次你們主僕兩個想要密謀什麼的話,還是到房間外面去說比較好。」他調侃她。

  「我……對不起!」

  「幹嘛道歉?你沒做錯什麼,我也沒生氣。」

  「我……你……」

  現在情況是怎樣?他一臉平靜,說他沒生氣,而且還把車子開往唐家……她咬著嘴唇,無措的看著他。

  「讓家諾在爸爸媽媽家裡住一陣子,你說好不好?」他忽然說。

  她吃驚的張大嘴。他說了什麼?爸爸媽媽?他沒叫唐老頭?還是她聽錯了?

  「你傻了啊?我說讓家諾在爸爸媽媽家住一陣子,你覺得怎樣?」卓爾凡再次問道。

  「為……」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傻傻的問:「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家諾的外公外婆啊!」他毫無芥蒂的說,「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想帶你出去走走。」

  「去哪裡?」

  「你忘了?!我們約好要去看法國的夏爾特大教堂啊!」

  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眼淚像湧泉一樣滑落臉頰。

  「傻瓜,怎麼又哭了?」

  趁著等紅路燈的空檔,他伸手替她抹去淚水,然後握住她的手。

  「對不起,當時我還以為你要帶桑妮去,沒想到一切都是桑妮自作主張……」她咬著嘴唇,一臉羞慚。

  「不對的人是我,如果我先告訴你桑妮在事務所幫忙的話,就不會引起軒然大波了。」

  「桑妮和小廖進展得順利嗎?」她問。

  「姐弟戀是很辛苦的!」卓爾凡搖搖頭,「小廖還真有種,竟敢泡桑妮,我看他以後可有得受了。」

  天算人算,誰也算不到小廖和桑妮竟然莫名其妙的看對眼。

  天算人算,唐諾薇也算不到自己竟然會跟桑妮變成好朋友。

  奇怪的一年,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全都發生了!

  「才不會呢!」唐諾薇現在改替桑呢講話了,「桑妮說過,小廖不是省油的燈。」接著又酸酸的說:「桑妮還說你是連省油兩個字怎麼寫都不知道的……床上一匹狼!」她故意加強最後幾個字。

  「拜託!」他吟哦一聲,痛苦的大叫;「我跟桑妮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你要是再亂扯的話,我就把書店馬尾巴老闆也搬出來扯,索性大家來扯個夠,你覺得怎樣?」

  「我覺得很無聊!」她臉紅的閉上嘴。

  「很高興我也這麼想。」他看她一眼,「所以我們停戰了?」

  「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哪敢跟你打仗?!」

  「你知道就好。」他悶哼一聲,放開她的手,專心開了一會兒車,突然又邪著嘴不知在笑什麼。

  「你又想到了什麼?」

  不是她多心,老是覺得他好像在嘲笑她。

  「床上一匹狼!」他吹了一聲口哨,「桑妮說錯了,我在你的床上,還是一匹餓到不行的狼喔!」

  「大色狼!」她瞪他一眼。

  坐在後座安全椅上的卓家諾突然有樣學樣,說了一聲「大色狼」,發音還不是普通的標準。

  兩個大人一時都傻了眼,然後同時爆笑出聲。

  「以後不能在小傢伙面前亂講話了!」她笑得又流淚了。

  「說得也是,否則以後他出去亂講怎麼辦?!」他故意露出吊兒郎當的表情,然後又假裝娃娃音童聲童氣的說:「我爸爸是一匹飢餓的大色狼,天天都在床上啃我媽媽!」他大笑兩聲,得意洋洋的說:「要是兒子真這麼說,那可怎麼辦喔?」

  怎麼辦?他看起來一副恨不得卓家諾現在就出去照他所說的那般昭告世人的樣子。

  唐諾薇又甜又蓋的瞪著他。

  「別這樣,你知道我一向受不了你這樣瞪著我!」他又在逗她了。

  「卓爾凡!」她嬌嗔的白他一眼。

  「好啦!」他收斂嘻皮笑臉,「言歸正傳,我聽同業說,爸爸有個摩天大樓的建案一直找不到合適的建築師,改天你問爸爸,要不要看看我的設計圖?」

  她又想哭了,她沒聽錯,那一聲聲的爸爸叫得如此自然,完全聽不出一絲恨意。

  「爾凡,你真的不怪爸爸了?」

  而且他還想幫爸爸蓋房子,他曾經說過,死也不會幫姓唐的人蓋房子……

  真是糟糕,她明明很高興,卻老是想哭。

  「別哭了,等下爸爸媽媽看到你的紅眼睛,一定會懷疑我欺侮你,這是我第一次帶你回娘家耶,拜託你多少給我留點面子,別讓我在爸爸媽媽面前難做人。」

  「噢!爾凡……對不起,我沒辦法……」她沒辦法停止眼淚,淚腺根本不聽她使喚,一聽到他喊爸爸媽媽,就會忍不住流淚,又聽到他說回娘家,更是忍不住,她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不是故意要哭的。

  「傻瓜,別說對不起!」他把車子靠邊停下,攬著哭成淚人兒的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是我不好,是我該死,讓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這麼久。我知道,我跟唐家人,你一個也割捨不了。是我太愚昧、太固執,我應該好好跟爸爸媽媽道歉,請他們原諒我這些年來無理的行為和態度。」

  「爾凡……」她激動不已,「相信我,爸爸沒有殺人,他喜歡卓伯伯,他很高興能跟卓伯伯結成親家,他也很想跟你一起蓋房子,就像當年跟卓伯伯並肩作戰那樣,相信我,好嗎?別恨他,好嗎?」

  「我相信,諾諾,我早就應該相信,他把你教得這麼好,怎麼可能會是殺人兇手呢?」他不停的替她拭淚,「我很感謝爸爸媽媽,真的感謝!我早就不恨爸爸了,一年前,從家諾出生那天開始,從我自己也當了爸爸開始,我就不再恨他了,對他,我只有滿滿的感謝,很感謝他把你交給了我,真的……」他頓了一下,「有一句話,我好像還沒告訴過你,對不對?」

  「爾凡……」她的嘴唇顫抖,好不容易停止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她的心跳得好快,她知道他要說什麼,就算他不說,她也老早就知道了。

  「我愛你!」

  「噢!」她痛哭流涕,倒在他的懷裡。

  「我愛你!」他說了他在心裡說過千萬次的愛。

  「我也愛你,爾凡,很愛、很愛!」

  「唐小姐,」他猛然握住她的肩膀,稍稍推開她,嚴肅的說:「你又把我的台詞搶走了,愛你、愛你,那就是我要給你的『兩個諾言』!」

  「諾諾!諾諾……」一直安靜的坐在安全座椅上聽著父母互訴衷情的卓家諾,開始手舞足蹈,不斷咿咿呀呀重複著這兩個字。

  卓爾凡和唐諾薇相視一笑,在兒子童稚的聲音中,親吻了。

  諾諾!諾諾!

  兩個承諾!

  愛你!愛你!

  兩個愛你!

  仇恨是有盡頭的!

  但愛沒有!

  愛是無私的付出與奉獻!

  愛是永不止息!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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