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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沒關係不好,那我們就想辦法發生關係好啦!
雷步森肯定是邪惡到骨髓裡了,才會連那種話都說得出口!
那句話可把舒知微整個人都嚇傻了,傻得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推開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樣從自己的租屋處逃出去的,甚至她連自己是怎麼樣坐上公車,怎麼樣走進教室都沒有印象。
至於教授在課堂上說了什麼,她更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握著筆,瞪著黑板,腦中嗡嗡嗡地響著,只依稀記得自己推開他逃出去之前,雷步森還繼續用邪惡的聲音嚷著──
「別忘了替我買點生活日用品回來,像是牙刷啦,內衣褲啦。」
砰!她的回應是用力關上門,把那句不要臉的內衣褲跟說出那種不要臉話的傢伙關在門內。
但雷步森還不放過她,當她往下衝到樓梯轉角的時候又突然打開門,邪惡的聲音在空間裡迴盪著──
「如果你不替我買的話,我只好自己出門去採購了,到時候被其他人看到我在這裡出出入入,如果有人因此發現我們住在一起的話。」
住在一起!
去他的住在一起!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答應過讓他留下來。
可惡可惡可惡……
☆☆☆
下課時分,舒知微躲在樹蔭下的草皮上,在筆記本上亂寫一通出氣,從左邊寫過來不夠,從上往下寫也不夠,不夠不夠,橫寫豎寫正著寫倒著寫它千百萬次也難以消除心頭的怒氣。
「微微,你躲在這裡寫什麼?」金克勤從樹後探出頭來。
「只是隨便塗鴉!」她連忙撕掉那頁寫滿死人的筆記,揉成一團塞到背包裡。「我在溫書,期末考快到了嘛!」她擠出一抹正常的微笑。
「你幹嘛笑得那麼詭異?」
「詭異?」她捏捏自己的臉皮,「我還以為自己的笑容燦爛得足以把你迷倒耶!」她跟金克勤打哈哈。
「我們是哥兒們,你把我迷倒也沒用。」
「說得也是!」舒知微有些尷尬地搔搔凌亂的短髮。
她早就知道,金克勤只當她是哥兒們,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扮演著這個角色,穿著和他一樣的棉布丁恤,同樣款式的牛仔褲,跟他一起討論學校哪個系的系花最正,聽他說他交了女朋友又換了女朋友,而她只能在旁邊傻傻地笑著,從一年級傻笑到三年級,她不只笑得很傻,本身她也就是個傻子,只有傻子,才會奢望一份不可能的愛情。
金克勤又高又帥,還是籃球校隊隊長,這樣耀眼的人物,願意當她是哥兒們就不錯了,她還偷偷地在奢望,希望有一天他會發現……
就像雷步森發現到的,在她下巴中間那個充滿女人味的小酒窩,她希望有一天金克勤會用看待女人的眼光注視她!
至於雷步森那個變態,明明以為她是男人,還偏偏要用那種像是在看酒店小姐的眼神盯著她,如果下次他還敢那樣看她,或是壓著她或是說什麼要跟她發生關係的話,她絕對會要他好看。
「好端端的怎麼臉紅了?」金克勤注意到她臉上顏色的變化。
「沒什麼啦!」舒知微把飄走的思緒拉回到金克勤臉上。
奇怪,跟金克勤在一起的時候,她通常誰也不會想,因為金克勤是全世界她最想在一起的對象。如今跟心裡喜歡的人坐在一起,她卻突然神經發作想到雷步森那張可惡的臉,一定是……一定是雷步森快把她逼瘋了
不然就算他是天底下唯一剩下的男人,她也絕不可能在跟金克勤在一起的時候還想到他。
「對了,我找你是想問昨天晚上的打工怎麼樣,上弦月的老闆沒有因為你是女孩子而刁難你吧?」
「老闆人很不錯。」舒知微搖搖頭。「他只是看見我穿你的西裝稍微皺起眉頭,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說,只叫我小心別弄壞了客人的車。」接著她抹抹鼻子,驕傲的說:「老闆當然是多心了,我十四歲還沒有拿到駕照就開著小貨車,替老爸把收成的蔬菜送到批發市場去喊價,開車倒車停車這種事,我閉著眼睛都辦得到。」
「我擔心的不是你的開車技術,而是那種地方三教九流的什麼牛鬼蛇神都可能遇到,要不是你堅持,我根本不放心讓你替我去那裡打工。」
「既然那個地方什麼牛鬼蛇神都有,你為什麼要在那裡打工?」她記得他從大一下學期開始就在上弦月打工了。
剛知道的時候她也覺得怪怪的,畢竟那個地方雖然有正式的營業登記證,終究算不上正當場所。總覺得他們還是學生,應該要找單純一點的工作才對。就像她,即使家教的薪水不多,只要多兼幾份家教,養活自己外加寄點錢回老家也不成問題,但是金克勤卻不這麼想。
「當然是因為那個地方的小費多啊。」他想也不想就回答她,「像你每天到處忙著兼家教,我的工作輕鬆多了。」
「可是老闆有交代,不能亂拿客人的小費。」那天去打工的時候,老闆有特別交代過她。「老闆說歸說,當白花花的鈔票塞到手裡,傻子才不收。」金克勤說得理所當然,「運氣好的話,一個晚上收個萬把塊小費不成問題。」
「萬把塊!」舒知微嚇了一跳。「那麼多錢你也敢拿?」
「人家敢給,不拿白不拿。」他說。
「喔。」她忽然變得沉默。
原本她以為金克勤跟她一樣都是南部上來的孩子,生活環境類似,價值觀一定也一樣,所以她跟他特別談得來,也覺得自己特別喜歡他。她一直喜歡他,只顧著喜歡他,卻忽略了他的改變,他己經不是當年那個淳樸的鄉下人了,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東西,包括原本一個淳樸的大男孩。
但是人總會變的,無所謂變好或變壞,那只是一種選擇,她並沒有比任何人高明到哪裡去,自然也沒有權利去批判金克勤。對於他的改變,除了接受,她沒有任何置喙的餘地。
「你在想什麼?」他注意到她的沉默不語。
「沒什麼。」舒知微搖搖頭,試著轉移話題,「我只是想你說的沒錯,那裡確實是一堆牛鬼蛇神,我就遇到了一個……」說著突然又住了口。她差點就把雷步森的事情說出來了。好險,要是金克勤知道她去代班,結果惹上了大麻煩,以他的個性,搞不好會衝到她家去把雷步森揍得鼻青臉腫。
金克勤的拳頭可不是普通的重,他是運動健將,又是籃球校隊的隊長,不管雷步森個頭再大,他照樣有辦法一拳就讓他倒地。
但是倒地之後呢,事情還是沒有辦法解決。
雷步森搞不好更有借口賴在她那裡不走,再不就是驚動他老爸,最後用權勢把金克勤整得死去活來。
總之,這件事她不想牽累任何人,任何跟雷步森沾上邊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這個難題是她自己找的,自然得自己想辦法解決。
「你說你遇到了什麼?」,金克勤等著她往下說。
「只是一個無聊男子而己。」舒知微含糊帶過。
「我實在不應該答應讓你去替我代班的。」
「己經沒事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至少讓我請你吃頓好的!」金克勤豪邁地拍拍胸脯,「你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舒知微想了想,「那我要吃臭豆腐、甜不辣、大腸麵線、大腸包小腸。」
「喂,舒知微,女孩子這麼會吃傳出去不怕,沒人敢追你啊?」
「就算我的食量像小鳥一樣也沒有人會追我。」
「也許不是不會,而是大家不敢。」金克勤突然發出一聲歎息。
「不敢?」舒知微一臉疑惑。
「因為你是一個太棒的女孩子,獨立又堅強,成績又好又聰明,笑起來很可愛,只可惜……」金克勤眼睛突然瞟向前方不遠處,一名女同學露在迷你裙外的一雙美腿上,等那雙美腿走遠了再轉回來下上打量著舒知微,不由得搖頭歎息,「平平是查某人,哪按差這麼多?」
「你是想說我看起來很沒有女人味吧?」一個銳利的白眼飛出去。
「好痛!」假裝中箭的金克勤捧胸哀叫了一聲。
「痛死活該!」舒知微扮個鬼臉,「誰教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算我失言,該打、該打」金克勤賞了自己兩個輕輕的耳光,「這樣可以了吧?」
「這還差不多!」她哼了一聲。
「言歸正傳,我們晚上約幾點?」鬧歸鬧,他可沒忘記請她吃飯這件事,因為他有很重要的話想對她說。
「算了啦。」舒知微想了幾秒後搖搖頭,「我晚上還有家教課要上,上完課都己經九點多了」
「我等你!」金克勤一臉熱切。
「可是我上完家教還有些事要辦。」她忍痛婉拒了。
「你捨得放棄香噴噴的臭豆腐、甜不辣、大腸麵線、大腸包小腸?」他用她最喜歡的食物來誘惑她。
「我是很想去,可是辦完了事,我必須趕回家餵狗。」
我必須趕回家餵狗!
還說雷步森邪惡,她自己的修養也沒有好到哪裡去,竟然背地裡活活把他比成一條狗。
狗兒畢竟是畜生,小狗會神經質地到處汪汪叫,大狗整天就會流口水,還會掉一屋子的毛,儘管這些毛病雷步森都投有,她還是堅持說服自己就把他當一隻狗來對待。
他不仁在先,休怪她無義!
誰教他要栽贓她是小偷,還死皮賴臉賴在她家。
不把他想成也當成一隻狗來對待,等於是跟自己過不去。
然而結束家教課,辦好了那隻狗交代的事情,騎著機車回到家,舒知微赫然發現原本停在巷口的那輛醒目的車子不見了,那表示──
雷步森走了?
她三步並兩步的衝上頂樓,急切地翻找鑰匙的時候,門自動開了。
「你回來啦!」
是雷步森!不對,是那隻狗,他沒有走,還賴在這裡,一反早上反咬人的惡毒嘴臉,變得熱情而友善,就像一隻黃金獵犬。
很多人都喜歡黃金獵大,但很抱歉,她小時候被狗追過咬過,即使他裝成黃金獵犬也沒辦法博得她的好感,她對他只有不屑和厭惡。
「你的車呢?」她板著臉問。
「我把它移到遠一點的免費停車場去了。」
「為什麼?」
「那輛車子太醒目了,放久了會引人非議。我想你不會希望別人注意到那輛車,也不會希望有人發現我住在這裡。」他頓了下,接著又補充道:「你放心,我下樓去移車之前有特別注意過,應該沒有人發現我。」
沒想到這傢伙還挺有自知之明,還知道要把車子移開免得引人注目,天氣這麼冷,他移好了車還要走一大段路回來,實在是──
活該!
她才不用感謝他,也沒必要同情他。
如果不是他執意賴在這裡,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了。
「天氣這麼冷,機車族很辛苦喔!」雷步森又咧著嘴像一隻黃金獵犬。
「走開一點啦!」舒知微嫌惡地白了他一眼,他沒流口水看起來卻比流了一地口水的大狗更讓人噁心,「你笑什麼?」她走進屋內,沒好氣地問。
「我一見你就笑,開心嘛!」
他愈開心,她的臉就拉得愈長,想到為了這隻狗東西,她竟然必須忍痛放棄跟金克勤的約會!
咳,那是約會沒有錯,哥兒們的聚會也叫約會嘛,好好的約會就被一隻狗破壞了,她愈想就愈悶。
「拿去啦!」在門口換好拖鞋,她僵直地伸出手臂把一個大袋子遞過去。
「謝啦!」雷步森像個得到禮物的孩子般迫不及待地打開檢視著,「嗯,有家居服、牙刷、毛、內衣褲,還有…」他打開一個紙盒子取出一支黑色手機,「你還替我辦了新手機?」他有些吃驚。
沒想到她會想到他確實需要一支新的手機和一個新的門號,他原本的那支欠了二十幾萬的通話費被斷訊了,他沒辦法打出去,別人也沒辦法打給他,這年頭沒有手機就好像是殘廢了一樣,渾身充滿了無力感。
「不用太感動,那個只是通訊業者剛好在超市門口舉辦促銷活動,搭配門號只要零元,所以我才順便買的。」舒知微說。
「原來零元手機就是長這個樣子啊,看起來也不錯!」雷步森走到沙發旁坐下,把玩了一下手機,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抬頭對她說:「你站著說話幹嘛,坐啊!」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子,輕鬆自在得彷彿這就是他自己的家一樣。
他愈輕鬆,舒知微就愈不自在,她又站了幾秒,好像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屋子裡只有一張雙人沙發似的,再考慮半秒,不得己只好板著臉坐在離他最遠的另一端。
「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再打個十幾二十萬的話,我是絕對不會付錢的。」一坐下她就來個下馬威。
「這支手機是用你的名字辦的,我不會這麼役=沒分寸啦。」他繼續把玩著手機,「喂,你的手機號碼幾號?」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她才不打算告訴他。
「畢竟我們住在一起,凡事都應該彼此照應嘛!或是,你想我的時候隨時可以打給我。」斜眼打量著她,他半真半假地說。
「不可能!」她才不會想他,就算想他也只是想罵他。
「沒關係,那就我想你的時候隨時可以打給你好啦。」他睨著她,追問:「幾號?」
拗不過他的死纏賴打,舒知微只好報出了號碼,語音甫落,背包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陌生的門號,「喂。」她沒多想什麼就接聽。
「是我!你親愛的同居人。」雷步森嘻皮笑臉地對她揮揮手。
「少浪費錢啦!」切斷通話鍵,舒知微偏頭瞪住坐在沙發另一邊的男人。
「我只是想確認你的號碼是不是真的。」他按了幾下按鍵,把她的資料儲存在手機裡,「現在,你是我手機裡的唯一啦。」說著還興奮地揚了揚手中的機子。
她才不想當他的什麼唯一,那會讓她起雞皮疙瘩。
視線一轉,舒知微赫然注意到隔在電視和沙發間的矮桌上,擺著被開膛剖肚的電腦,什麼主機板啦、電源器啦、DVD播放器等等,就像內臟一樣被從電腦機殼裡掏了出來,東一塊西一塊的四散在桌子上,還有一堆大大小小形狀不一的螺絲釘,這麼一團混亂她竟然到現在才看到。
都怪雷步森,她看到他除了忙著生氣之外,什麼都無暇顧及。
「抱歉,沒經過你的同意就擅自拆了你的電腦。」放下新手機,雷步森循著她的視線解釋著。
「那台電腦壞掉很久了。」她把它堆到門邊就是準備找時間送進資源回收車,沒想到雷步森卻把它撿了起來。「我勸你不用白忙一場,我己經請電腦高手修過了,結果連高手都沒辦法讓它起死回生,所以我正在存錢準備買一台新的。」
「你找的電腦高手八成就是送你玫瑰香乳液的金克勤。」雷步森說。
「要你管!」
她不知道他哪來的神通,只聽過一次,竟然就記住了金克勤的名字,還記得那瓶乳液是金克勤送的,然後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推理能力,光憑這樣也能推敲出來她連電腦也是拜託金克勤來修的。他確實也推敲對了,金克勤不只是籃球高手也是電腦好手,他都修不好的電腦,雷步森這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少爺更不可能辦得到。
「既然金克勤役辦法,你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了。」雷步森卻擺出一副自認為很行的樣子。
「我對你根本不抱任何期望。」
「別這樣,我是念電機的,修電腦對我來說只是小意思。」
他說得神氣活現,舒知微忍不住潑他冷水。「你想修就修吧,就當我把爛電腦送給你當玩具玩好了。」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能把那些拆下來的「內臟」,再依樣畫葫蘆地裝回去。
雷步森沒有繼續說大話,只是像一個全神貫注在組合積木的孩子,一個步驟一個步驟,有模有樣的把那些拆下來的玩意兒一個一個裝回去。她坐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目光不由得從電腦轉移到他的側臉上,想不到這傢伙也有認真的一面,而且認真起來的樣子……還挺有男人味的!
「你這樣盯著我看,我會沒辦法專心工作的。」他突然抬起黝黑的眼眸,隔著空氣中捉住她的眼睛。
「我是盯著電腦看啦。」莫名其妙,她差點被嚇出心臟病。
「現在組裝電腦的是我,你等於間接在盯著我看。」
「你少強辭奪理。」她惱羞成怒。
「你真的跟女人一樣,動不動就臉紅,講不過別人就耍賴。」
「我才不是那種人。」
「那當然,你又不是女人。」他朝她擠眉弄眼。
舒知微不吭聲了。
她很矛盾,一方面氣他到現在還認不出來她是女的,一方面又希望他最好不要知道她是女的。雖然就算他知道她是女的,也不可能對她怎麼樣啦,就像他說什麼想辦法發生關係的混帳話,也只是故意嚇唬她。
她知道他喜歡的是像海咪咪那樣成熟豐滿的女人,而她充其量只是乾癟四季豆,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女人味的男人婆。
別誤會,她一點也不覺得遺憾,雷步森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他咧,她喜歡的是像金克勤那樣的陽光男孩,至於這種紈 子弟送她都不要,他還誣賴她偷了他的錢。
說得也是,他誣賴她耶!她還呆呆的坐在這裡看他修電腦,簡直莫名其妙,這種人就算修了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而且他最該修的不是壞掉的電腦,是他自己的人生。
舒知微正想站起來走開,結果雷步森又叫住了她。
「喂,幫個忙好吧,」他朝她挑了挑眉。
「幹嘛?」她以為他要她替他遞螺絲什麼的。
「幫我煮碗麵,我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
「我不會煮麵。」舒知微一口回絕。
她讓他待在這裡,還把壞掉的電腦送給他當組裝玩具拆了又裝,算是仁至義盡了,他竟然還敢大言不慚的要求她煮麵給他吃。
她又不是女傭,也不是他的老婆,憑什麼她要做那種事。別說一整天沒吃東西,就算他兩天沒吃東西她也懶得理他。
「用泡的也行。」雷步森退而求其次,「我什麼口味的泡麵都吃。」
「用泡的也行?」眼珠骨碌碌的轉了一圈,舒知微想到了一個主意。
「嗯。」他點點頭。
不管他到底會不會行不行,至少他看起來對電腦確實有點研究。到底男生就是男生,對機器方面確實比女孩子靈光一點。
舒知微又看了一會兒,等他己經進入最後的組裝階段,只要再把光碟機裝回去,那部電腦就完好如初了。雖然她肯定接上電源百分之百還是不會動,之前金克勤來修的時候就是這樣,看起來什麼都修好了,可是湊在一起就是沒辦法啟動。
雷步森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讓連金克勤都修不好的電腦起死回生。
既然他喜歡白忙一場就隨他去吧。
「你慢慢弄,我到廚房替你泡麵去了。」
「謝了!」雷步森抬起頭朝她咧開嘴,「你真好,願意替我買內褲,辦手機,還願意替我下廚煮麵。」
「是泡麵。」舒知微糾正他。
「我喜歡泡麵。」他不計較地說。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舒知微搖頭晃腦地站起來,走進約莫一坪大的小廚房。她在裡面忙了一陣子,最後捧著一碗冒著熱騰騰白煙的面,輕輕地放在他正忙著組裝著的電腦旁邊。
「你的泡麵來了。」她好聲好氣地提醒他。
「謝謝……」雷步森一看可傻了,「這個是……」他不知道怎樣形容碗裡的東西,硬邦邦的白麵條,泡在熱水裡,裡頭加了一些醬油烏醋,黑壓壓的,像一片烏雲在蔓延。
那片烏雲就從碗裡蔓延到雷步森的臉上,他的臉色看起來難看得要命。
嘿嘿,可整到他了!
「泡麵啊!」舒知微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你說用泡的可以,我就用泡的啦。」她拿起筷子在碗裡攪和了兩下,「這種泡麵法是我的新嘗試,你吃了以後再告訴我好不好吃。」
「我想,那個……」雷步森支支吾吾了起來。
真好笑,沒想到他也有有口難言的時候,而且看起來就像專供實驗用的白老鼠一樣驚慌失措。
「還是你不想吃?」舒知微一臉無辜地問,好像他不吃她做的東西傷了她的心似的。
「沒這回事,我當然想吃,我說過我餓壞了……」硬著頭皮,雷步森接過筷子,夾起半生不熟的麵條吃了一口。該死,全都是生麵粉的味道。
「味道怎麼樣?」她用前所未有的貼心口吻問道。
「還、還不錯……」,勉強吞下那口麵條,「我是說,醬油和烏醋的比例調得剛剛好。」雷步森差點喊救命。
「那麵條的味道呢?」她滿臉甜蜜地又問。
「很……」天啊,他得暫時停止呼吸才能不去聞到自己滿嘴的麵粉味,「很香!」他自欺欺人地說。
「既然你喜歡,那就多吃一點,你不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嗎?」
「是是是……我吃就是了。」他在她的注視下──其實她的注視看起來比較像是監視,好像他不把她泡的面吃完,她就要跟他拚命似的──
認命地拿起筷子,催眠自己那是牛肉麵,吃了一口,牛肉麵,再吃一口,牛肉麵催眠到最後,終於一碗半生不熟的麵條全都下了肚。
「好吃!」意猶未盡地用手背抹抹嘴唇,「真好吃!」他鬆了口氣地朝她咧嘴笑著。
舒知微愣住了。沒想到他竟然會這樣,那碗麵是她存心惡整他的,他卻一口一口又一口像是吃著天下美味似的吃個精光,吃得一點面渣都不剩,而且他還能那樣笑,笑得那樣。
讓她心慌意亂!
「你怎麼了?」他注視著怔忡的小臉。
她沒有說話,不是不說,而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早就應該喊停,叫他別吃了。但她卻什麼都沒說,任由他把那碗惡作劇的面吃個精光。真沒想到,一個自認雞婆又善良的鄉下女孩,竟然會做出這種歹毒的事情。
「你別生氣,我把湯也喝掉就是了。」雷步森以為她不說話是因為他沒有把湯喝光,只好捧起湯碗,一鼓作氣地把那碗比洗碗水還難喝的麵湯喝下去,直到喝得涓滴不剩才放下湯碗。
「你為什麼要這樣?」舒知微的嘴唇抖了抖。
「什麼叫『你為什麼要這樣』?」他一臉迷糊。
「那碗麵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別說是人,她想那味道連豬都吃不下去,但是雷步森,堂堂一個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卻連面帶楊吃光光。
「那個」他摸摸鼻子,說了老實話,『確實是不太好吃,但卻是你的一番心意。你不會煮麵,卻還是替我煮了一碗,再怎麼樣我也得把它吃下去。」
天啊。他竟然把她的惡作劇當成是一番心意,所以不管再難吃都勉強自己嚥下去,或許她真的是……錯看他了。
或許他並不像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他不只是會恫嚇她、誣賴她、欺壓她的大少爺而己,
他還懂得體貼別人的心意……一番心意,他會說出這四個字就夠讓人吃驚了。
雖然他並不知道,她的手藝雖然不算太好,但是煮一碗香噴噴的面還難不倒她。
她惡整了他,他就這樣把惡整吃下去了。
「我或許不是一個太好的人,但是我知道你對我夠好了。」雷步森頓了一下,又道:「我跟海咪咪在一起兩年,都論及婚嫁了,但是她連一杯茶都不曾替我泡過,倒是我。說來很沒用,我是會半夜起來替她搾果汁的那種人,她喜歡喝現搾的果汁。」他擠出一抹尷尬的笑。
他是應該尷尬,明明己經對自己說過,走了就走了,沒想到連一碗麵,他也會想起海咪咪;明明己經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愛他的錢比愛他的人要多得多,但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她,甚至談起她。
舒知微也沒有想到,他不但懂得體貼別人的一番心意,還會半夜起來替女人搾果汁。
望著他尷尬的表情,她輕輕地開口:「我知道經營一段感情不容易,如果你捨不得放棄她,不妨打電話給她,也許經過一天一夜,海咪咪小姐會有不一樣的想法也說不定。」
「是不容易,真的不容易……」雷步森苦笑著搖搖頭,「跟海咪咪談戀愛,戶頭裡沒有個十億元是辦不到的。」他望著自己緊緊交握的雙手,「而且不是我放棄她,昨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是她放棄了我,是她頭也不回地走掉了,她不會改變的,不管我有沒有打給她都一樣,己經不行了……」
他甩甩頭,「算了,沒什麼好說的,走掉了就走掉了!」但他卻忍不住繼續往下說,「我己經不想再想起她,我不想想起她的臉,不想想起她叫我森森的聲音,我不想聽見她叫我……」他搖搖頭,「當然她也不可能再叫我了,她喜歡貂皮大衣喜歡鑽石珠寶喜歡名車,喜歡像花蝴蝶一樣接受男人愛慕的眼神,但我己經什麼都沒辦法給她了。」
原來──
舒知微發現雷步森確實是愛著海咪咪,不只愛她雄偉的胸部而己,他對她確實是有感情。所以那天晚上,海咪咪踩著高跟鞋離去之後,他才會一個人對著朦朧的月色,吟唱著憂傷的拉丁古詩。
那旋律,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記得他像一尊雕像似的吟誦著:「啊。我是這樣的疲倦;啊!我是這樣的衰弱,阮囊羞澀,一文不名!」
雷步森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得那樣毫不在乎,他確實受傷了。傷他的不只是頭也不回的未婚妻,甚至包括了把他逐出家門、踢出公司的雷昊群,也就是他的父親。
但是為什麼呢?海咪咪嫌貧愛富是她個人的價值觀,舒知微不予置評,至於雷步森的父親,她想世界上不會有這麼狠心的老爸才對,尤其雷步森還是他的獨生子。
趁著雷步森難得願意跟她聊上幾句,舒知微大膽地問:「你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讓雷先生非要把你趕出來不可?」
有那麼一瞬間,舒知微以為他會勃然大怒。
結果沒有,雷步森只是雙手交握,垂著頭沉默不語。
她以為他不想跟她談,靜靜地站起來,一隻大手卻急促地從後握住她的手腕,她回過頭,看到雷步森脆弱得就像一隻等著被人領養回家的流浪狗。一個那麼大個子的男人,眼睛裡卻閃爍著孩子似的光芒,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他軟弱,反而被他流露的真情所打動了。
「雷步森……」她重新坐下來,不再刻意離得他遠遠的,就坐在他的身邊,她的手還握在他的手裡,「你並不像外表所表現的那個樣子,對不對?」她輕聲問。
「老實說,以前我確實沒有這麼討人厭。」他鬆開掌中的皓腕,瞪著放在桌上的電腦,「我一直是個資優生,從小到大都是名列前茅,大家都說我腦筋過人、與眾不同,將來一定會出人頭地。我老爸也始終這麼認為,直到我……」他頓了下才再開口,「認識了海咪咪。」
「你為了海咪咪做了很多傻事?」舒知微好奇的問。
「我可以為了陪她逛街而蹺掉公司重要的會議,我可以把每個月的薪水一毛不剩的全花在她身上,我可以……只要海咪咪一通電話,不管什麼我都可以丟到一邊,即使是一筆上千億營業額的訂單。」
「不愛江山愛美人,原來你是這種男人。」她試著半開玩笑來緩和氣氛。
「也不是這樣。」他搖搖頭,「我想我是壓抑太久了,真的,你說過你是跟我這種混蛋不一樣的乖乖牌。其實我也是乖乖牌,在海咪咪之前,我只知道用功唸書,連女孩子的手都沒有牽過。出了社會,一遇到像海咪咪這樣的女人,她主動又大膽,渾身充滿誘惑,我整個人就像著了魔,全心全意投入這段感情裡,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反對我跟她在一起。」
「你父母也反對你跟海咪咪在一起?」
雷步森點點頭,「尤其是我父親,他說他見過海咪咪一次就知道她是個十足的拜金女郎。但是不管老爸怎麼好說歹說,也不管我媽怎麼苦口婆心的勸我,我就是沒辦法離開她。老爸一怒之下乾脆把我趕出家門,還轉光了我戶頭裡所有的錢,他說一定要讓我一無所有,我才能真正看清楚海咪咪的真面目。」
「看來你是愛慘了海咪咪。」
原來海咪咪才是一切的癥結,他為了她被父親逐出家門,才會跑到上弦月去買醉;他為了愛她而一無所有,弔詭的是,她最後卻因為他的一無所有而離開了他。
「愛慘了!」雷步森苦笑一聲,「我確實是被愛害慘了,被我自以為是的愛情害慘了!我想,你一定很瞧不起像我這樣的男人。」他抬起頭看著她。
他想舒知微確實是有些什麼魔力才會讓他吐出這番話來,這些話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尤其更不應該對她說。
這個小女孩,從絕望的邊緣把他拉回到這個世界,給了他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氣。他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像看著一個英雄似的看著他,而不是像現在,眼裡閃爍著同情和諒解,但沒有崇拜。
這實在太愚蠢了,既然希望她喜歡他,卻又在她面前自曝其短,把跟海咪咪那段不堪回首的情事都說了出來。
那確實是不堪回首,但他卻忍不住回首了。
接下來一陣沉默籠罩在兩人之間,就在雷步森以為她不會再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聽到了她的聲音。「我不是神,跟你一樣都是人。」舒知微用諒解的眼神瞅著他,「只要是人,誰都是一路跌跌撞撞從錯誤中成長過來的。我想那份愛情己經讓你學到了教訓,所以我並沒有資格瞧不起你什麼。」
三言兩語,這個天使般的小女人就化解了他內心的尷尬和不平衡。
他確實不平衡,總覺得海咪咪欠了他一份天大的愛情,甚至一度為了她而喪失活下去的勇氣。誰知道那只是跌跌撞撞的成長路程中必經的過程,就像一顆大石頭,搬開它就沒事了。海咪咪在這一刻,確確實實在他心裡過去了。
真的過去了,從今以後,他不用再牽掛她。至少不會再因為一碗麵而變得不像話的多愁善感。
「我想你一定是上帝的使者,為了帶給我啟示,所以才降臨在我身邊。」雷步森瞅著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我不是什麼上帝的使者,只是一個雞婆的鄉下人。」
「如果不是你的雞婆,我現在不是己經死了,就是流落街頭。」
「沒那麼慘,如果你爸媽知道你想通了,一定會張開雙臂歡迎你回去。」
「我沒有臉回去。最壞的結果都被我父親料中了,我沒有臉回去面對他們。即使我知道他們並不會跟我計較。」他想了想又道:「至少在我闖出一點成績之前,我不打算再回去倚賴父母。我今年二十八歲了,二十八年來,不管我走到哪裡,大家都說我是雷昊群的兒子,二十八歲以後,我想找到雷步森這三個字真正的價值在哪裡。」
舒知微竟然被他打動了。
她沒有辦法討厭他,甚至沒有辦法開口叫他離開,就算他誣賴她偷了他的錢。
沒辦法,她就是這樣一個軟心腸的鄉下人,即使在台北再混十幾二十年也不可能變得世故;她嫉惡如仇,卻也特別容易被感動,尤其在一個不算太好的人身上感受到一點點優點,那一點點優點在她心裡卻被放大成很大的一點。
至少雷步森並不是她原本所想的那樣混蛋。
為了一個女人讓自己淪落到這種地步確實有些荒唐,但是回頭一想,像雷步森這樣會對一個女人死心塌地的男人也不多見。
懂得傾全力去愛的男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壞人。
而且他受了傷也不願意回頭倚賴父母,這表示他還算有骨氣。
「你打算怎麼做?」她不但沒辦法討厭他,甚至不由自主地站到他那邊,支持起他來了。「就像你說過的,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來。」
雷步森下定決心地開口,「不管是什麼,我都願意從頭開始……」他乾笑幾聲,「只是二十八歲了還從頭開始,不知道會不會被別人取笑。」
「我覺得二十八歲還有重新開始的勇氣,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舒知微輕輕地說。
他被她的鼓勵感動了。從來沒有人這樣鼓勵過他,從來沒有人給過他這麼大的信心和勇氣。他的父親是一個強者,從小到大他都被教育成要當一個強者。強者是不能示弱的,所以他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流露信心不足的一面。
但是舒知微不一樣,她不會用好萊塢英雄的標準來看待他,即使在他人生最落魄潦倒的時侯,即使他對她說了很多混賬話,也做了很多混賬事,到頭來,她卻能毫無芥蒂地鼓勵他。
「所以你也覺得我可以試一試?」他望著她的眼睛。
「這是一句好話,試一試,只有去試你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她鼓勵地朝他點點頭,「世界這麼大,我想你一定能找到一展長才的地方。」
「所以你不介意我……」雷步森忍不住有些硬咽。
「沒什麼好介意的!」舒知微頭手齊搖制止他往下說,「在你想到應該怎麼做之前,就安心的住下來吧。」她替他保留了最後的男性尊嚴,主動開口叫他留下來。
是人,就會有過不去的時候,她並沒有多想什麼,只是覺得自己有必要拉他一把,不為什麼,就為了她雞婆的個性,還有……
雷步森確實有些地方打動了她!
雖然她不能很明確的說出是哪些地方,那只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但至少他讓她有感覺。這年頭能讓人有感覺的人不多了。在台北這麼多年,她經常感覺到的只是冷漠,無關喜歡或討厭的冷漠個。
但雷步森不一樣,他讓她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所以別管別人怎麼想了!
老爸老媽在南部種田,根本不可能跑到台北來突襲她,加上這棟舊公寓人來人往,誰搬走了誰住進來了,她永遠也搞不清楚樓下住的是男生還是女生,還是男生女生住在一起。換句話說,不會有人來管她的房子裡是不是多了一個人。
只要她不說,他也不說,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們住在一起。
更何況,雷步森根本不知道她是女人,就算他知道了,也不會對她這種男人婆產生興趣。他只對大胸脯的女人沒有招架之力,不會看上她這個乾癟四季豆。
而她自己呢,論雞婆是雞婆,說保守更保守,再怎麼樣她也不至於會跟他這樣那樣的。
所以她釋然了。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別人怎麼看怎麼想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自己行得正坐得穩。
就當多一個室友,有個伴聊聊天談談心也不錯,尤其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多個人多一份溫暖。
雷步森會是一個好伴,當然沒有什麼科學根據能顯示這一點,她憑借的只是人與人之間一種很微妙的感覺。雖然她外表看起來像男人婆,但女人的直覺還是挺準的。即使他早上才說她這個地方小得像豬圈,豬圈是難聽了點,但也是事實。
這裡只有一個房間,也只有一床棉被,如果他留下來就得睡在客廳這張他們正坐著的破沙發,而且她也不會再把棉被讓給他了,她的心再好也不至於做到那種地步。
所以很抱歉,以後只能換他蓋毛毯了。關於這些她不只是想想而己,而且也對他說了,至於聽了以後,要留下來還是要離開,這個決定就留給他自己來做。她相信就算他想走也不至於無處可去,就算不願意回家倚靠父母,再怎麼說他也有朋友,她想他隨便都有地方可以借住,這裡不會是他唯一的停靠站。
結果雷步森靜靜地聽完她說的,靜靜地垂頭想了想。
「抱歉,早上我不應該說你這裡小得像豬圈。」他一臉愧疚的抬起頭望著她,「還有,我也不知道你把棉被讓給我,自己卻只蓋毛毯。」
他知道自己給她添了很大的麻煩,如果他繼續留下來還會製造更多麻煩。而且她說得對,其實他並非無路可走,他的朋友們個個都是豪門子弟,不管跟哪一個開口隨便都能借到一大筆錢,但他不願意開那個口,那比回家倚靠父母更沒用。
所以就算連毛毯都沒有,他情願穿著衣服睡覺也想留下來,他想留在一個願意支持他鼓勵他的女孩身邊,她是他在對人世絕望之際最後一絲的依戀。
「我知道自己留下來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困擾,但是我會很小心,盡量不讓別人發現我這個人的存在。還有,請你原諒我早上的口無遮攔,我對你說了很多難聽話,但其實我並沒有那個意思。」雷步森誠懇地說。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好。」任何人遇到像他的遭遇都不可能心情會好得起來,所以她很有同理心的開口,「是人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而且……我的態度也不是很好,所以我己經原諒你了,請你也原諒我好了。」
雷步森沒想到會聽到她這麼說,這女孩竟然回過頭來請他也原諒她,他憑什麼談原不原諒,他根本沒有責備她的資格,一點點都沒有。「你真的是一個很特別的人。」他慚愧地說。
「是啊!」舒知微像男孩子似的抓抓頭,「我爸媽都說我特別雞婆,還要我在台北少管點閒事。」說到這裡,她忍不住舊話重提,「關於那六百萬,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沒有拿你的錢。」
「我相信你。」雷步森接口。
就這樣!她沒想到他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她。原本她還準備了一大堆就算說破了嘴也以為他不可能相信的說辭,結果那些說辭根本來不及派上用場,雷步森就己經被說服了。
「其實我故意誣賴你偷了我的錢,只是為了想要留下來,你也知道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他老實的說。
就這樣!她也沒想到他會親口承認他早上大吵大鬧就只是為了想留下來。雖然她早就猜到他的意圖了,但是親口聽他說出來的感覺不一樣,這個大少爺誠實得讓人不得不對他另眼相看。
但既然他相信她沒拿那筆錢,那──「那筆錢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她問他。
「反正掉都掉了,是誰拿的都無所謂。」雷步森一臉豁達地說。
「可是如果找回六百萬,你就不用委屈自己窩在這裡了。」舒知微偏著頭提醒他。
「我不覺得委屈,只要你不嫌我麻煩就好了。」他急急忙忙地說,「再說就算找回六百萬,付完信用卡費,我還是一樣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了。當然,我還可以賣掉最貴的那輛車,那輛車就算打對折至少也能賣個幾千萬,有了那筆錢,不管生活或是還債都不成問題。」他抬起眼望著她,「但是想一想,靠著賣掉花老爸的錢買來的車,根本算不上是男子漢,我不願意也不能夠那樣做。」
她知道他打定了主意要從頭開始,決心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但想歸想,現實歸現實,現實是他不只背了一身卡債,還有二十幾萬的手機通話費也沒繳。
「但那些欠款你打算怎麼辦?」她忍不住替他擔起心來。
「等我找到工作,有了收入,一定會有辦法還的。」
語音甫落,彼此對望了幾秒。
舒知微在他眼裡看到了絕望中的希望,雷步森在她眼裡看到了溫暖和鼓舞。
「等你找到可一展長才的工作,別說區區幾百萬,就算幾千萬也眉頭不皺一下就還給人家了。」她對他點點頭。
「謝謝你對我有信心,還願意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鼓勵我。」雷步森很受用的回答。
「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鼓勵而己,其他還要靠你自己。」
她知道像他這樣一個從雲端跌到谷底的大少爺,還有勇氣重新出發算是了不起了。就算不是大少爺而是普通小老百姓,要面對像他身上發生的事情也己經夠難了,所以她沒有理由繼續苛責他,他已經苛責夠他自己了,沒必要多她這一份,她所能做的,只是給一個落難之人一個暫時可以棲身的地方,還有……
「對了,你還餓不餓?」她問得正經八百。
下意識!喵喵桌上的空碗,頓時滿嘴的生麵粉味又浮了起來,雷步森覺得有些想吐卻又吐不出來,而且被她這麼一問,他又覺得肚子咕嚕嚕的叫,但他實在不想、也沒辦法再把那種口味的泡麵吃下去了。想來想去最保險的辦法就是……
「我吃飽了。」這話才剛說出口,他的肚皮卻唱反調地咕嚕咕嚕的叫了幾聲。
「我知道你沒吃飽。」舒知微站了起來,「你等一下,我去弄點吃的來。」
「真的不用麻煩了……」
他站起來想阻止她,但她卻笑吟吟地把他按回沙發上坐著,然後不由分說地走進通往廚房的那道窄門,進去之前還不忘回眸一笑。「一點也不麻煩。」
她的聲音跟背影一起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接著廚房就傳來洗洗切切以及開瓦斯的聲音。
「我命苦矣!」,雷步森發出一陣微弱的哀鳴。
他關起耳朵放空腦袋,試著不要去想嘴裡的生麵粉味。為了轉移注意力,又開始把全副心神上放在組裝電腦上。那個工作本來就己經進入最後完工的階段,花不了十幾分鐘,電腦就裝好了,他正想插上電源測試一下,舒知微己經端著一碗冒著熱騰騰白煙的東西出來了。
「吃完再弄吧。」她把食物放在桌上。
「喔。」雷步森連看都不敢朝那碗東西看一眼,只是艱困的嚥了口口水,試圖把嘴裡的生麵粉味壓下去一點,不然他就算再餓也什麼都吃不下去。
「快吃啊。」她用手肘拐拐他的手臂,「不趁熱吃的話會糊掉了。」
「謝謝你喔!」視線慢慢地移轉、移轉、移轉,終於他看到了──
青蔥肉絲香菇,還有一個漂亮到不行的半熟蛋包躺在最上層,拿起湯匙撥開,底下是熟得恰到好處的……不是麵條,而是潔白可愛又充滿彈性的小麵團,一個麵團差不多一口大小,看得人食指大動。
「這是什麼?」他忍不住又嚥了一口口水。
「面疙瘩!」她坐下來,「要不要嘗嘗看?」
開玩笑,他快餓死了,無暇回答就迫不急待舀了一匙送進嘴裡,「好燙!」他嚷著,卻三兩口就把面疙瘩吞了下去,「這真好吃!」他露出一個吃到奇跡的表情。
「好吃吧!」舒知微一臉的得意,「是我母親傳給我的私房菜,雖然只是簡單的鄉下口味,但是我們全家都愛吃得不得了。」
「一點也不簡單,這味道連我們家的廚師都做不出來。」他驚奇的看著她,「原來你的手藝這麼好。」接著就開始狼吞虎嚥了起來。
「還算馬馬虎虎啦。」她看著他好食慾的吃著,「不過泡麵的技術還有待改進就是了。」
「咳咳!」雷步森嗆住了,想到那碗半生不熟的所謂「泡麵」,還心有餘悸地搖搖頭。「剛剛我是故意整你的。」她不好意思地說,「我沒想到你會把它吃下去。」
「沒關係啦,」他唏哩呼嚕的繼續大口吃著,「有了剛剛那碗麵當對照組,就更顯得這碗麵疙瘩美味又珍貴了。」
「你都是這樣講話的?」舒知微忽然若有所思地開口。
「什麼?」他從碗裡抬起頭來。
「我的意思是,你很會說好聽話,說得人心花怒放的。」
「我並不是故意說好聽話來討好你。」雷步森放下湯匙,「我只是實話實說,我不希望你覺得我是一個巧言令色的小人。」
「我不覺得你是一個小人,我只是……」
「只是什麼?」
「沒什麼。」舒知微別開視線,內心閃過一絲不安,很奇怪的不安。
很多人說過她煮的面疙瘩好吃,每逢冬至吃湯圓的時候,除了湯圓,她總會多煮一大鍋拿手的面疙瘩請全班同學吃,大家都說好吃好吃好吃,連金克勤也這樣說過,她很高興大家喜歡吃她做的東西。但是沒有人像雷步森這樣,沒有人會用一種了不得的口氣說它美味又珍貴,也沒有人的讚美會讓她的心臟卜通卜通的跳。
她不是覺得他巧言令色,只是她的心從來不曾這樣劇烈的跳動,這種陌生的感覺讓她突然感到很沒有安全感。
「你不喜歡,我不說了就是。」雷步森繼續大口吃完,然後把湯也喝得精光,「謝謝你,我吃飽了。」站起來想到廚房去洗碗。
「我來吧。」舒知微想從他手裡把碗接過去。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我不是想幫忙,只是怕你把碗砸破了。」
「那就……」他鬆手把碗讓給她,「謝謝你。」
她逃避什麼似的的躲進廚房,心裡卻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麼。
只覺得雷步森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不管是他說的話還是他說話的樣子,就好像一塊大磁鐵,一不小心就把她吸引過去。
她心裡升起警惕,警惕著自己不該跟他太過靠近,否則不止會惹上麻煩,最後或許還會承受更多她根本承受不起的東西,她不知道那個東西會是什麼,那只是一種強烈的預感。把碗洗好擦乾淨放入碗籃裡,擦擦手,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了出來,她總不能躲在廚房裡一輩子。
她一進入客廳,一雙大眼睛突然睜得像牛鈴一樣大。
那台連金克勤都修不好的電腦竟然亮了起來!
雷步森操縱著鍵盤測試著,一邊盯著電腦螢幕一邊喃喃自語,「嗯……如果接上網路線後上網也沒問題,應該就OK 了。」
「網路線在那邊。」舒知微立刻忘了不應該跟他太過接近的警訊,跑到牆角一個書架後面把一條線拉出來,一路拉到雷步森手裡。
連上網路,果然如雷步森所預料的,也沒問題。
「這台電腦根本沒壞。」他轉過頭對坐在一旁瞪著大眼睛的舒知微說。
「可是金克勤明明說……」她疑惑的皺起眉頭。
「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但我把整部電腦都拆下來檢查過了,除了主機板沾了點灰塵,在我小心的把它清理過後,就完全找不到其他問題了。」
「但是電腦確實不能動了,所以金克勤才會來幫我修理它。」
他聳聳肩,「也許是主機板在鬧脾氣吧。」
「主機板又不是人,怎麼會鬧脾氣?」
「這種事說起來是有點玄,但是在我們這種念電機系的人的觀念裡,主機板就像女人一樣,就算沒有原因也會無緣無故鬧脾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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