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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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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司馬 [美女班的男助教]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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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中)

    房門應聲而開,門口探頭探腦的,露出一張年輕稚嫩的男孩的臉來。

    方展宏認得這個孩子,他叫劉柯,原來在大興郊區一家影視表演中專里念書。前兩年一次和全班同學一起,被北影一個劇組招去做群眾演員,拍一個青春校園戲,結識了給劇組做演員顧問的王敬松老師。

    王老師看這個孩子實在機靈,而且好學勤勉,就在他畢業後把他帶在了身邊。

    王老師的這個“松濤居”,常年都有十來個學生和他住在一起,切磋技藝,研修佛理哲學——大多是一些窮人家的孩子,跟著王老師往往多少能熬個出身。

    “老師在家嗎?”方展宏提著木瓜和佛手,站在門口看著劉柯問道。

    “在。”劉柯神氣活現的堵在門口,指著方展宏手里的袋子道:“不過你若是帶了些不入眼的俗物來,我可不能讓你進去。”

    方展宏笑著上前一步,一把就把小劉柯推了個趔趄,轉身關上門道:“小東西,毛長齊了嗎?我頭回來這里的時候,你小子還流鼻涕尿炕呢!”

    方展宏知道王敬松老師已經是多年茹素的了,這個松濤居里的所有學生,饞肉的都得出去吃,這個房子里,是一點葷腥都不能帶進來的——據說曾經有個學生來拜訪,不知道王老師的習慣,楞是提了大半只火腿和一大方家鄉臘肉就進來了。

    劉柯不服氣的朝著方展宏比了比小拳頭,不過看了看自己一米六的身高和方展宏實在差距太大,也就悻悻的做了鬼臉,道:“老師下學回來。在自己的禪室里讀經。”

    方展宏點了點頭。他知道王老師地這個習慣,就象廟里地和尚做功課一樣,多少年風雨無阻,從無間斷。

    “誰在里面侍讀?”方展宏望小房間里張望了一下,只見香煙嫋嫋,隱隱聽見王老師碰性好聽的嗓音,正在輕聲誦讀《華嚴經》。

    “沒人,師兄們都出去。”小劉柯答道:“你自己進去吧!今天我做晚飯。”

    “不忙。”方展宏搖了搖頭,拉著劉柯進了廚房。

    在水龍底下把佛水和木瓜細細的洗了,又拿溫水泡著。

    然後。取過刀來。把佛手小心的切成極薄的薄片,從櫥上熟門熟路的取下一個紅泥小茶壺,里外仔細的洗乾淨了,把切得玲瓏透明、晶瑩可愛的翡翠色佛手片,放進茶壺里塞得滿滿地,從飲水機里取了礦泉水倒進去,放在煤火上煎。

    和小劉柯聊了會閑話,指點了些他的課業,發現這孩子還有點文才,對編劇也挺有興趣。

    不知不覺間,水已開滾過三滾,再用文火焙了五六分鍾,關火開壺,方展宏便從王老師的茶罐里。找出些立夏三季地雀舌龍井來,泡了進去。再把壺蓋封上。

    接著取過那個洗淨的木瓜,攔腰剖成兩半,把里面的地瓜籽掏空,果肉用轉刀法挖出來切塊擺盤,插上牙簽,然後將兩個半拉木瓜拿過來,頭尾各一刀,切去蒂部,使得它底部可以座在桌面上,便做成了兩個新鮮水靈的木瓜杯。

    把木瓜杯用溫水暖過,擺在盤子里晾干,然後拿過那壺佛手龍井茶來,把一壺茶全部傾入兩個木瓜杯里,再在茶壺里添上開水。

    此時,整個廚房里都飄著佛手龍井的清香,滾熱的茶水倒進新鮮的木瓜杯里,香氣更盛,仿佛沁得人心肺之也盡過果香、茶香。

    方展宏拈一枚插著木瓜的牙簽,遞到已經看得呆了的劉柯嘴邊,道:“發什麼愣,去找個托盤來。”

    說著隨手拿個杯子,把壹里第二泡的佛手龍井茶倒了半杯出來,留給劉柯,一邊笑道:“饞猴似的,一杯茶而已,什麼沒見過地樣子,松濤居的學生、做飯、煮茶、都是靜心修身的法門,都得精通才行,學著點兒吧小屁孩!”

    說著,微笑著接過托盤,把兩個木瓜杯和一壺茶入進盤子里,笑呵呵地往王敬松老師的禪室去了。

    穿過客廳和學生們的大起居室,走近露台旁邊王老師的小小禪室,遠遠的聽見沉靜之極斗室之中,傳來王敬松老師碰性溫暖的誦經之聲,如同山森清溪之間的竹籟、夜晚庭院里的蟲聲一樣傳來。

    方展宏只覺得四周圍起來越靜,這一天來內心的焦慮和煩躁,竟在這極靜之中的極輕的誦經聲中,漸漸的平複淡去了——那種感覺,仿佛忽然步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靈的環境之中,身心似被什麼潔淨瑩明的東西濾過了一樣,連呼吸也變得悠長安詳起來。

    房門開著。方展宏也沒有敲門,只是施施然端著托盤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不足二十平方米的斗室,窗戶朝東開著,臨窗的位置放著一張桐木書桌,桌旁擺放著一張扶手上略有些磨損的藤椅,靠北的牆邊擺著一張單人小床,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就是擦得锃明瓦亮的積木地板,地上無規則的散放著幾個蒲團。

    王敬松老師穿著一件樸素的葛布短衫,手撚佛珠,正雙腳赤足疊坐在自己的單人小床上,似已進入了極深的禪定,除了微微翕動著誦經的嘴唇外,全身上下,紋絲不動,寶相莊嚴。

    方展宏也不感打擾,只是自己在門口脫了鞋,端著托盤赤足走進屋來,把盤子放在書桌上,然後鼒民在藤椅上坐好,閉上眼睛,聽王老師讀經。

    聽人讀經真是件奇怪的事情。剛開始的時候,由于聽的人和讀的人,心理和思維地節奏不是一個頻率,完全不在一種生活情境中,所以聽到和尚念經。根本聽不懂人家念地是什麼。都是哪些音哪些字,只聽見一些奇怪的嗡嗡聲——我們在現實社會中過著忙碌的都市生活的人,心理情境要比念佛誦經的人內心節奏快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這時聽來,自然不知所云。

    可是當聽經的人內心完全安靜下來,漸漸進入了和讀經的修行者同一頻率地禪定境界之後,就會莫名其妙的覺得那些嗡嗡聲漸漸的清晰起來,變成句句珠璣地優美經文——仿佛佛菩薩和他們的經文真地擁有一種神奇的願力。可以開啟兩個思維與心理的空間之門一樣。

    方展宏對這種氣氛並不陌生,當年他做王敬松的學生,上他的表演課前,就經常聽他講理論課事引喻佛經,每次有重要的理論課,他們班的學生。都會被要求在教室里先坐禪半個小時——電影學的許多大牌老師,都有他們特有的非常具有個性色彩地教學手段,比如黃磊老師這一系的齊派表演理論的教師,則最喜歡在每堂表演課之前關上教室地門窗,烏漆抹黑的放激烈成員手打地電子音樂,然後讓所有的學生站到教室中間來喊麥狂舞,這是為了讓學生徹底的把平日在學校的紀律和同學間的人際關系中形成的那些束縛和顧忌拋開,徹底的把天性解放開來,以便更好的上表演課。

    據說有一個教委的兩個老領導——兩位把大學生談戀愛都視為早戀的高尚君子,道貌岸然的在學院黨委書記、主任的陪同下參觀電影學院日常教學,走過一間封閉的大表演教室的時候,突然聽見里面傳來狼嚎狐狸叫一樣的男女學生的喊叫聲,定神一聽——

    “新一代的洗衣粉,新一代的人,新一代的年輕人。做愛不關門”,還有“床前明月光啊,地上鞋兩雙呀,一對狗男女啊,其中就有你啊!”

    才聽了幾秒,其中一個老頭就往地下摔溜,另一個有聽得直抽抽,幸虧眾領導掩護撤退的早,差點沒把倆老頭嚇成腦癱了。

    而王敬松老師就最喜歡讓學生理論課和作品賞析課之前先入禪定,這樣能使學生徹底的靜心、清心,不至于上課的時候還在想毒害美女帥哥,或者是晚上出去炒更賺錢的事兒。

    此時方展宏坐在老師對面,耳邊聽著漸漸清晰的經文妙義,鼻畔傳來陣陣木瓜佛手茶的果香茶香,心中不禁浮想聯翩,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和同學們一起修心學藝的日子,不由的焦慮與塵俗之心盡去,說不出的安靜喜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

    “……普賢菩薩摩訶薩,入不思議解脫門方便海,入如來功德海。所謂,有解脫門,名:嚴淨一切佛國土調伏眾生令究竟出離,有解脫門,名:普詣一切如來所修具足功德境界,有解脫門,名:安立一切菩薩地諸大願海。有解脫門,名:普現法界微塵數無量身。有解脫門,名:演說遍一切國土不可思議數差別名。有解脫門,名:一切微塵中悉現無邊諸菩薩神通境界。有解脫門,名:一念中現三世劫成壞事。有解脫門,名:示現一切菩薩諸根海各入自境界。有解脫門,名:能以神勇力化現種種身遍無邊法界,有解脫門,名:顯示一切菩薩修行法次第門入一切智廣大方便……”

    “……善哉,善哉!”讀經的聲音到這里余韻似而未絕的停了下來,王敬松老師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對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方展宏連忙端起一杯木瓜佛手龍井茶,遞給王老師,欣然道:“老師喝茶!”

    王敬松老師接過茶來喝了一口,點了點頭,隨手把木瓜杯放在床邊的席上,手上的佛珠轉了一圈,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方展宏一看,連忙搶著說道:“老師,我今天來找您是為了……”

    不等他說完,王敬松老師輕輕的搖了搖頭,慢慢的道:“既來之,則安之……”

    說著,雙目,輕輕合上,又低低的誦讀起《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十一來。

    方展宏見王敬松老師這樣,索性不再坐在藤椅上,站起身來,端起身自己那杯已經涼透的的茶一飲而盡——在這樣炎熱的夏日午後,一杯如此清爽甘香、芬芳鮮馥的果茶飲下,頓時覺得身心一爽。

    然後,方展宏隨手拉過地上的一個蒲團,學著王敬松老師的樣子疊坐在地,干脆也閉上了眼睛,象當年在教室里一樣,坐起靜心禪來。

    日影西斜,屋子里漸漸的黑了。

    恍惚間,外界的一切聲響,竟象是都不存在了———那些住宅小區各家各戶燒飯炒菜爆油鍋的聲音、孩子們鬧著轉頻道看卡通的聲音、不知哪家的時尚青年聲嘶力竭的浴室演唱的聲音,竟似漸漸的在耳邊模糊的遠去了,剩下一些空洞莫名的嗡嗡聲,而獨有王敬松老師清晰分明的誦經聲,如同在耳邊絮語一般,愈加分明悅耳起來。

    “……彼諸如來同聲贊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能入此一切諸佛毗聲遮那如來藏身菩薩三昧。佛子!此是十方一切諸佛共加于汝,以毗盧遮那如來本願力故,亦以汝修一切諸佛行願力故。所謂:能轉一切佛法輪故,開顯一切如來智慧海故,普照十方諸安立海,悉無余故令一切眾生淨治雜染,得清淨故,普攝一切諸大國土,無所著故,深入一切諸佛境界,無障礙故,普示一切佛功德故,能入一切諸法實相,增智慧故,觀察一切諸法門故,了知一切眾生根故,能持一切諸佛如來教文海故……”

    “阿彌陀佛……”

    靜謐之極的斗室突然響起王敬松老師的這一聲佛號,頓時使方展宏從剛才的禪定中驚覺過來,連忙睜開眼睛,才發現天已經完全黑了。

    在黑暗的斗室里,只聽見王敬松老師輕聲問道:“我記得你們那屆的導演班上,你是解佛經解的最好的一個,連法華寺的師傅都說你宿慧極深。你且來說說,你可知這華嚴真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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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9:41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下)

    方展宏雖然不是佛教徒,但是從小對于這類玄而又玄,眾妙畢備的宗教哲學,就非常的感興趣,特別是上大學後遇到了王敬松老師,更是有如魚得水之感,對各種佛教的經義名典,涉獵也越來越沉。

    《華嚴經》全稱《大方廣佛華嚴經》,也叫《雜華經》。

    無論是在中國,還是在朝韓、日本——在亞洲各國,專弘華嚴的華嚴宗都是佛教大宗。

    這部佛教經典主要內容主要講菩薩的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法門行相和修行的感果差別,以及依此修行實踐證得廣大無量功德等,最後宣說諸菩薩依教證入清淨法界、頌揚佛的功德與海相等,闡述的是輾轉一心,深入法界,無盡緣起的理論與普賢行願的實踐相一致的大乘瑜伽思想,其中所提出的十方成佛和成佛必須經過的種種十法階次等思想,對大乘佛教理論的發展有很大影響。

    不過對于學佛的人來說,除了入門看一本《金剛經》,其次的基礎功課就是《華嚴經》了,關于華嚴精義,那是基礎中的基礎,方展宏自然不會不知道。

    不過,既然王敬松老師以禪者的姿態如此認真的動問了,方展宏自然也就不敢打哈哈,而是認真的回答道:“是。弟子略知一二。十方世界,法界諸法,皆等同一昧,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是所謂無盡緣起,清淨法界。是故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廣大無量功德,如海甚深,皆從人心中而來,故曰一字記之為心!”

    “好好好……”王敬松老師聽他回答的毫無遲滯,十分高興,面帶笑容的感慨撫掌道:“一既一切,一切即一,三界唯心。此阿賴耶識之道也,善哉!大善!阿彌陀佛!”

    方展宏仔細一想,終于恍然大悟,滿臉喜色的在蒲團上合十鞠躬道:“多謝老師點化。”

    阿賴耶識,就是梵語中“心”的意思。

    王敬松老師念了半天華嚴經,無非是告訴他,一切緣與法,不在道與術之中。亦不在事與行之中——也就是說,真正決定事物性質的,不是某種人為的道理或者方法,更不在于某種事物客觀的屬性和某些人地具體行為,而在于人的內心與思想。

    有些事情想通了。用簡單地方法就能解決複雜問題,所以一即一切,既然用簡單的方法能解決,那麼一切複雜的問題自然就變得簡單了,這就是一切即一。

    方展宏這種念了N年死書,腦子里裝了一肚子學問的人,遇到問題總是依賴于知識、道理、規律這些東西,解決問題的時候,也總是會先考慮極為具體的措施和策略、方法,從而忽視了對事物最本質的研究與揣摩。

    拿鄒曉潔這件事情來說,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學校里學地那些死知識。有關哪類人不容易做演員,那種缺點的人電影學院考試是不收的……這在佛教里,就叫智識障——也就是這些既定地知識。框住了人的思路,形成一種僵化固定地思維定勢,把自己推進了牛角尖,而在如何培訓鄒曉潔的這個問題上,一直到剛才,他進松濤居是,所想的還只是從王敬松老師這里要一個訓練方法或者其他具體的教學手段回去,忽略了最本質的東西。

    最本質的東西,就是阿賴耶識,也就是心——鄒曉潔的毛病,根本就在她心里,在于他父母死亡的陰影中,只要治療好她的心,那麼剩下地就和教一般學生沒什麼區別了,還是普通的解放天性那一套就可以了,根本不要用什麼特訓、什麼其他手段。

    其實什麼是適合學表演,什麼人不適合學表演,不過是電影學院的前人總結出來地一些未有定論的成見、經驗而已,偶為借鑒或者可以,拿來奉為真理,一有抵觸就視為不可逾越的困難,就未免之僵化了。

    誰說象鄒曉潔這樣性格的人,就一定不能學表演?據說華星影業集團的玉女掌門林小意,就是一個性格羞澀內向,心理有著嚴重陰影,一和男人說話就臉難的小女生,可自從天後周依依兼任華星第一任演員指導之後,卻在短短的兩三部內,把她訓練成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優秀演員,而且,近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走出未成年少女的青澀的林小意越來越光芒萬丈,隱隱有和周依依、盧云鼎足而三的姿態,稱居華星三大名旦的位置。

    周依依當年是怎麼做到的?她行,我為什麼不行?

    方展宏這樣想著,心里頓時豁然開朗,對啊!林小意行,憑什麼鄒曉潔就不行?

    直到這刻,方展宏才隱隱覺得自己窺見了一些王敬松老師和當年齊世教授的境界,他才真正明白齊教授所說的有教無類,則人人可成表演大師的真正意思——心即性靈,明心則使能使天性得致真正的自由之境,那還有什麼人、什麼樣的天性不能解放出來呢?

    王敬松老師笑道:“該教的東西,我五六年前就已經教給你了。你的悟性即使是在導演班里,也是極高的。就表演學而言,我所知的和你所和的,已經完全沒有什麼分別。我所了解的訓練手段和教學方法,你其實都已經全會了……我又有什麼可以教你的呢?但是同樣的知識、同樣的理論,同樣的訓練方法和教學流程,由不同的人來教,效果卻有很大區別——這是為什麼呢?因為各人的修行境界不同,准確的說,各人對人心中的世界里了悟理觖不同。”

    說著,王敬松老師長笑一聲,念謁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須彌納芥子,天地盡微塵!人心中無窮無盡的世界,是解決外部世界的一切‘業’與‘障’的根源。表演學,歸根到底是人學,人心中的學象……導師與學生的心靈契合越深,教學效果越好。你遇事不去自己與受者對象的內心中去尋找答案,反來求法于我這個外人,這不是自己家里有榮斯萊斯不坐,要到馬路上花幾十塊錢打夏利嗎?”

    方展宏聽到這里,忍不住笑了起來,別看他穿長衫吃素齋擺佛菩薩,好象很老土的樣子,但其實王老師這人一點也不古董,偶爾還有點類似這樣的詼諧幽默。

    王敬松老師在屋里的黑暗中聽見方展宏的笑聲,不由也微微一笑道:“留下來陪我吃齋吧!”

    “是!”方展宏連忙蹦起來,按下牆上的按鈕,打亮了電燈。

    王敬松老師這才端起面前那杯木瓜佛手龍井茶,慢慢的啜飲著把它喝完,然後長呼一口氣,道:“清心用茶,果然比焦慮中牛飲來的甘甜。”

    方展宏知道他是說自己剛才沉不住氣的表現,不禁有些赫然。

    自古以來的佛學大師,或者是宗教學問家們,有的以詩文入道、有的以禪定入道,有的以頓悟入道,更有的以棒喝甚至苦行入道的……

    惟有王敬松老師、前無古人的以表演學入道——把表演學中對于人性、人心、行為心理學、生命行為為探究等等的課題,巧妙的和佛教哲學融合在一起,並且獨辟蹊徑,極大豐富了中國影視表演學的具體教學實踐,使得原來從西方傳來的表演學體系,更加的具有中國化的特色,也更適合中國人的思維哲學——只此一條,就奠定了他在表演學上的宗師地位,使他注定要成為將中國齊派表演理論繼續發揚光大的一個承前啟後的人物,真是功德無量。

    說話間,小劉柯已經在外間的餐廳擺布下了碗筷,把熬好的小鍋雜米粥端了上來,排下一盤烤得發硬的玉米餅子、幾們自醃的可口咸菜、一個油炸花生米、一個麻辣素豆腐,一盤熏干炒芹菜。

    雜米粥是用粳米、糙米、粟粒、小米、紫米、花豆、紅棗、番薯簽等幾種雜糧混合熬爛而成的,一啟鍋便聞見一股馥醇的糧食香氣,令人忽生饑餓之感。

    方展友這土匪平日里是個不折不扣的酒內腸子,今天見到這要清淡的晚餐,倒象是吃傷了油膩的人一樣,反而覺得格外可口親切,連忙盛了一碗遞給王敬松老師,自己也舀了一碗老實不客氣的坐下大吃起來。

    王敬松老師基本都不吃干糧,就連粥也喝的很少,只就了幾口咸菜,然後就不停的關照小劉柯吃花生、吃豆腐——本來王敬松老師是要求劉柯去學校食堂吃飯的,擔心他還沒成年身體沒發育好,整天在這里陪自己吃素恐怕營養不夠。

    但是王敬松老師這個松濤居卻總象有什麼奇異的磁場、氣場存在一樣,總讓人情不自禁的受到感染,動作變得輕柔緩慢,行為變得溫文和緩,總之個個都變的清心寡欲的,所以小劉柯也總喜歡賴在家里和他一起吃素,因此他的餐桌上才會出現花生、豆腐這類蛋白和油脂高的素菜。

    方展宏一個人喝了半鍋粥,吃了兩塊棒子面兒貼餅子,一頓飯下肚,心里早已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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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俏冤家

    清晨。

    北影家屬院草坪涼亭。

    這是一個傳統的八角小亭。始建于建國初期,期間經曆了兩次大修,基本保持了古香古色的清末風貌,八個飛簷上獸頭高踞,下面垂著幾個銅鈐,迎風脆響,十分可愛。

    一套長拳練罷,收拳長息,華蕾快意的蹦動了兩下,拿起自帶的水壺倒出一杯熱騰騰的玖瑰花瓣茶,美美的喝了起來。

    這些天來,每當她清晨起來在這個小亭里練拳,總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還有幾個熟面孔的年輕男人,一個早上恨不能在這一帶來回走上八百趟,時不時的假裝路過,偷瞄幾眼,還有幾位煞有介事的裝作晨練,遠遠的打起慘不忍睹的蹩腳太極拳來。

    不過,也難怪有人會為之著迷,身姿頎美的華薯往古撲的小亭里一站,肌膚勝雪,長發如瀑,活脫脫就是一副絕美的古典仕女圖,一旦再練起功夫來,更是在十足十的美貌之中,加上了兩分搶眼的英氣——怎能不引人注目?

    昨天方展宏走後,華蕾問了鄒曉潔半天,可是這小丫頭就只是紅著臉,半點也不吐口,恨得華蕾直賭氣——難道身為閨中密友,我在曉潔心目中還不如那個姓方的大騙子?

    每每想起方展宏,華蕾便又是生氣,又是無奈,這個土匪哪里有半點為人師表的樣子?還說自己什麼磨牙打呼嚕,睡覺不洗腳……害得昨天一晚上,華蕾都覺得全宿舍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自己。別扭死了!

    想到這里,華蕾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手里的水壺蓋杯子,恨恨的想到:姓方的要是有朝一日落到我手里……哼,我打……我扁……踢……踹……踩踩踩踩……我……

    “喂!澆田呢?”

    一個略帶戲謔地聲音驟然打斷了華蕾的思路,打雷般在她耳邊響起:“大清早你給涼亭澆什麼水?也沒見著這地止撒了什麼種子呀。哈哈!你是往地里種錢了吧?”

    華蕾嗔怒的回頭一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這天殺的嬉皮笑臉的家伙,不是那個討厭的方展宏是誰?

    “你管呢?我願意我高興我喜歡快樂得意愛……管得著嗎?”華蕾毫不客氣的搶白道。隨手把一杯茶全潑在了地上。

    “嘖嘖嘖……真浪費……”方展宏笑呵呵的指著她擺在一邊石桌上的透明有機玻璃水壺,看著壺里漂浮著地豔麗的玖瑰花瓣,搖頭歎息道:“可惜了,多好的玖瑰花茶呀!暴殄天物啊……”

    華蕾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遠遠的望了望,果然看見鄒曉潔和荊雯她們正在不遠處地草坪上練氣聲……

    華蕾歪了歪嘴。道:“你不去忽悠那些肯上你當的傻瓜練那些沒用的咿咿呀呀,跑到這里來干什麼?為昨天的事道歉啊?我不會原諒你的。”

    方展宏雙手抱在胸前,走進涼亭里。大刺刺的往柱子上一靠,好整以暇的上下打量了華蕾一下。搖頭道:“你說你,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整天學這些舞刀弄槍的干啥,學地自己象個母夜叉一樣……唉!”

    “切,要你管!我象母夜叉?”華蕾說著,隨手指了指周圍走過去的幾個偷偷回頭瞄自己的男人,得意地道:“本小姐回頭率高著呢,用不著你評頭論足!”

    方展宏依舊搖了搖頭,淡淡的道:“動物園里地母猴子,圍觀的人也挺多的。”

    “你……”華蕾為之氣結,她突然發現一個人要是臉皮厚,自己都不拿自己當老師什麼的。你還真拿這種人沒辦法。

    想到這里,她好象也知道了和方展宏斗口。恐怕永遠也占不到上風,干脆也不再接他的話茬,冷冷的道:“方……老師,請問您……有什麼貴干?有事快說,沒事滾蛋!我要練功了!賴在這兒不走小心一會練拳傷了你……”

    方展宏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隨口道:“沒什麼事啊,來請你吃早飯。”

    “切……神經病。”華蕾根本沒當真,以為他又胡說八道。

    “那就吃午飯好了。”方展宏突然站直了一本正經的說道。

    華蕾斜眼瞥了他一下,嘴角撇了撇,道:“你有這麼好心?”

    “那就吃晚飯?”方展宏似乎突然變得很執著,不依不饒的追問道。

    “不去!”華蕾非常干脆的拒絕道:“看見你我就吃不下!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哈哈……”方展宏拍了拍手,大笑道:“省了省了,可惜啊可惜,我這個人就是守不住秘密,本來特想一不小心把昨天鄒曉潔告訴我的事透露一點給某些人,希望有人能幫忙出出主意……唉,既然這樣,那就讓鄒曉潔自生自滅好了,誰叫她沒交上好朋友,……走了走了……”

    說著,方展宏搖了搖手,真個走下台階,就要離開小亭。

    華蕾聽了這幾句話,這好奇心哪里還按捺的住——昨天她問了鄒曉潔半天,鄒曉潔都不肯說出了什麼事,如果要是為了這件事,那去吃頓飯好像也沒什麼……

    “喂,站住!”華蕾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出聲叫住了方展宏。

    剛要開口答應他,卻見他轉過來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的笑,華蕾又忍不住心里不忿,溜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遲疑了半晌,忽然靈機一動,她望了望方展宏,心中暗笑:“這次你還不死?

    “喂,”華蕾攏了攏漂亮的長發。笑盈盈的背著手上前一步問道:“是不是吃什麼你都請啊?”

    “請……當然請,管飽管夠還管打包!”方展宏毫不猶豫地拍了拍胸口,豪爽之極,誰知話童剛落,就看見對面華蕾笑面如花,笑得那叫一個狡黠。心里立馬咯噔一下,嘴太溜惹禍了……

    “那好吧!”華蕾干脆的拍了拍手掌,笑道:“我看還是挑選一個高……貴……一點的地方,才符合方老師您的身份和愛護學生的一片誠意嘛!”

    “呃……我這個人身份很低地,一點也不貴……便宜的很,便宜的很……”

    “哦,是嗎?我這個人檔次也很低的,隨便一點。那就將點去北莎喝碗鮑魚排翅粥好了。”

    “不行……”方展宏毅然決然的道:“燕莎那麼遠,又經常堵車,吃完回來就太晚了,你是個女生嘛。我要為學生的安全著想……所以……”

    “那就勉勉強強去王府飯店吃滿漢全席或者香格里拉吃法國料理自助餐好了。”

    “這個……”方展宏一臉苦笑。沒想到一時疏忽。被這個小妮子給將了一軍。這要是真去王府或者香格里拉,不掏個幾千塊還想全身而退?

    “王府和香格里拉……這個……不行,那怎麼行!”方展宏昂首挺胸,正色說道:“那地方肯定不去。”

    “為什麼?嘻嘻,方老師不是很有誠意請吃飯嗎?”

    “這是我做人的原則!”方展宏一只手握拳抵著胸前,莊容肅然飲含感情的道:“那種地方整天都有那麼多洋鬼子出沒,我這個人最愛國了,看見那些外國人就吃不下飯!”

    華蕾哈哈大笑。笑得彎下了腰,這個方展宏還挺機靈的,在北京稍微貴一點的地方幾乎都會有洋人出沒——看看報仇也報的夠了。華蕾抬頭微笑道:“既然這樣,我最後說一家。西單塞特大廈東面新開了一家太平涮坊,你要是請得起涮羊肉,我就去,如果再不符合你做人的原則,那就拉倒了,什麼秘密我也不想聽了。”

    方展宏一聽,心情好了許多,不過想想還是肉疼地很,原來以為在北影美食街找個小館子,五十塊以內就可以拿下的事,現在一竿子支到西單去了,而且太平涮坊東西出名地貴,兩個人不掏幾張紅彤彤的太祖爺爺出來,恐怕是搞不定了……

    “好吧!下午下課我去找你!”方展宏連忙說著,揮手道:“說定了拜拜!”

    逃也似的走了,天知道這小妮子要是一時改了主意,又會想起去什麼燒錢的地方。

    一天無話。無驚無險,又到五點。

    方展宏早上教他們無實物練習,下午給學生們上了一堂電影賞析課,看了幾片老掉牙的香港電影集錦,講講演員的走位和對手戲的處理什麼的……

    好容易到了下課的時候,方展宏和學生們道了再見,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就看見華蕾亭亭玉立,正站在一樓院子里看風景。

    方展宏走下樓來,遠遠地沖華蕾招了招手,也不等她。自己就先出了清樓小院的大鐵門——畢竟華蕾現在和學生們正在鬧罷課,他可不想梅修茲和許筠看見自己和華蕾單獨在一起或者外出,免得這種小人犯嘀咕。

    華蕾顯然錯會了他的意思,撇了撇嘴,心想假正經,虛偽!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子,往北影大門地方向走了十幾米,方展宏才回過頭來,沖她微微一笑,等她跟上來。

    暮色中北京夏末的晚風,帶來絲絲地涼意,迎著風走來的華蕾,穿著一身米黃色的及膝淑女裙,腰上環著一條波西尼亞風的深色粗腰帶,更顯得纖腰盈盈,苗條婀娜不堪一握,新洗過的頭發素淨筆直的垂散在線條優美的修肩上,無袖的裙裝裸露出兩條玉藕似的晶瑩柔膩的胳膊,素面向天不著粉黛,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件類似耳環手鐲或者指甲油之類用以修飾的東西,卻越發顯出一種沁人的清新素淡地雅麗來。

    方展宏平時見她。總是一身練功服,英姿頎美的矯健模樣,今天突然看見她穿這樣一聲柔美的女裝,竟不由自主的有幾分恍然,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贊歎道:“不識子都之美者,是無目也……

    誰知話到了嘴邊,就變了一個味道——

    “喂,走快一點啊!女俠,你怎麼突然變得小腳了?”方展宏叉著手一邊倒退著走著,一邊用欣賞盆景般地目光打量著她。嘖嘖搖頭道:“看看,這樣多好!這才是女人穿的衣服!好好的一個小美女,為什麼整天凶霸霸的把自己弄得象個男人婆一樣呢?”

    華蕾聞言也不生氣,笑眯眯的向前走了幾步,歪了歪腦袋,露出一個可愛之極的笑容,細聲細氣的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可以踢死人于無形的功夫,很優雅的。叫裙里腿……”

    方展宏哈哈一笑,連忙後退了幾步,看了看她米黃色蕾絲裙擺下隨著步伐一隱一現圓潤柔美的小腿,咋了咋舌。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北影門口,找了一個在天橋下的出租車停靠站,伸長了肚子看的士,准備打車去西單。

    這時候正是北京出租司機日夜交班的時候,特別不好叫車,兩人等了半天,終于遠遠看見一輛橙黃色地新款出租車慢吞吞的出現在視野之中。

    方展宏和華蕾連忙一起招手,讓車停下,華蕾上去剛要拉開車門,突然聽見方展宏叫了一聲:“哎呀,等等!”

    華蕾轉頭一看,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橋下跑下來一個髒兮兮的小男孩,手里抓著一個破舊的籃子,里面裝著一大堆比籃子還破爛的玖瑰花——如果那也還能叫做花的話——每束花尾部都用非常粗陋的一張白紙包了一下,上面還不知道寫的什麼字花花綠綠的……

    這個小孩以百米沖刺地速度跑了過來,差點一頭撞在方展宏的身上,定住腳步之後生怕方展宏上車跑了,一把伸出小髒手,把方展宏的T恤抓住了。

    夏天本來穿得衣服就少,方展宏就穿了一件T恤,被小孩使勁往下拽地整個都變形了。

    華蕾這邊好不容易叫來了車,正要上車的時候,方展宏被這個小孩給拉住了——那一瞬間華蕾差點以為方展宏會一腳踹過去,就象她以前認識地許多男生對待這種乞丐小孩那樣。

    誰知方展宏一邊窘態可掬拉著自己的衣服,一邊轉頭沖出租車司機大喊:“對不起師傅,勞駕您等一分鍾,謝謝謝謝!”

    說著,方展宏回頭蹲了下來,拍拍小男孩亂蓬蓬的象雞窩一樣的頭發,笑道:“小弟弟,你找我有事?”

    小男孩顯然有點錯愕,估計是從來沒有得到過別人這樣的“待遇”,本來做好了挨轟挨打的准備,突然被方展宏和顏悅色的拍了拍,反倒有點不知所措的失落……

    猶豫了兩秒後,髒小孩吸了吸鼻子,生硬的象背書一樣的道:“先生,買束花吧!買束玖瑰花送給這位漂亮的姐姐,她就會更愛你了!”

    華蕾一聽,臉上頓時火辣辣的一陣發燙,羞怒的喝道:“小家伙你胡說什麼!誰是……什麼愛……不愛了……”

    說著,她忍不住踢了蹲在地上的方展宏鞋根一下,嗔道:“的士師傅在等啊,你快點,人家要走了。”

    話音剛落,只聽耳邊一陣發動機打火聲——那司機顯然對方展宏愛心過剩的人十分不耐煩,現在正是交班、下班的高峰期,有的是人叫車,賺錢都賺不過來,還碰到這個磨嘰的主兒,等了兩秒看方展宏還沒起身的意思,他自然是不願意再等了。

    華蕾一回頭,見車已經開走,不禁埋怨道:“你看你!現在再上哪兒叫車去?”

    方展宏回頭一看,也無奈的笑了笑,回頭對小男孩道:“你看,姐姐生氣了。不過不要緊,她不需要玖瑰花。哥哥買了送給別人。小朋友,你的花多少錢一支呀?”

    小男孩眼珠子靈動之極的滴溜溜亂轉了一番,結結巴巴的道:“兩……三塊……五……三塊五一支!”

    華蕾為之氣結,搖了搖頭,笑道:“小家伙,你可真是個人精啊!也有你這麼作生意的?算了算了,姐姐跟你買十塊錢的花,天快黑了。你早點回家吧!”

    說著,華蕾把自己腰帶上的小口袋拉鏈拉開,掏出一張十元錢地鈔票,准備遞給小男孩。

    方展宏連忙擋住他,笑道:“還是我來吧。”

    說著,他站起身來,從褲袋里拿出自己的錢包——今天做好了要被華蕾宰一刀的准備,可謂是行裹豐厚,足足裝了一千多塊錢。

    方展宏一打開皮夾子。那小男孩就盯著錢包里那一整嗒紅紅的百元大票眼睛發了直。咂了咂嘴。

    方展宏取出一張一百塊的,低頭遞給小男孩。道“你的花,哥哥全買了,你聽姐姐的話。早點回家吧,天黑了外面不安全的。”

    說著,他一邊把錢包放回口袋,一邊接過小男孩手里的籃子,里面還有稀稀拉拉地十幾支玖瑰花,不過花葉都已經七零八落了,一看就知道是撿花店修剪過毛掉不要的,別說一百塊,恐怕十塊錢都不值得。

    那個小男孩手里拿著一百塊錢。臉上也不知是什麼表情,很掙紮似的想了一會兒,忽然抬頭看著方展宏,結結巴巴地道:“哥哥……你……好人……真是太好……的人,謝謝你!”

    說著。毫無征兆地。小男孩突然整個人撲了過來,抱住方展宏的大腿貼著上面半天沒松手。

    方展宏無奈的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背,笑道:“好了好了,你快……”

    話沒說完,那小孩猛得一下松手,瘋也似的跑了,轉眼沖上了天橋,紮進了人堆里。

    “這孫子,一驚一乍的,怪怪的……”方展宏一邊笑著,一邊習慣性的雙手插著褲子口袋,轉回頭剛要對華蕾說點什麼,猛得臉色大變!

    華蕾一見方展宏這副錯愕和驚訝還帶著一點疑惑痛心的表情,立刻下意識地反應了過來,叫了聲:“糟了!”

    話一出口,方展宏只覺得鼻畔香風略過,眼前一花,只見華蕾在人群里穿花蝴蝶般左一閃右一拐,轉眼也沖上了天橋。

    方展宏來不及說些什麼,連忙拼了老命推開周圍的行人,跟著華蕾後面往天橋上沖去。

    那小男孩氣喘籲籲的跑到天橋地另一頭台階下,大概自認為自己安全了,連忙鬼鬼崇崇的找到一個垃圾桶在旁邊蹲下,興奮地雙手顫抖,抖抖梭梭的拿出剛偷來的方展宏的那個錢包,打開皮夾子看著里面那一大嗒百元大鈔,激動的淚花湧動。滿臉通紅。

    誰知沒等他來得及把錢取出來,再把方展宏的錢包丟進垃圾桶,偶一回頭,只見天橋上一道黃色的人影快得象陣風一樣越過五六級台階跳了下來。

    他心知要糟,站起來剛要逃跑,只覺得腦後一緊,已經被人整個拎著拉退了幾步,驚惶的回頭一看,來者正是剛才那個漂亮姐姐——真難想象,她穿著裙子怎麼可能跑的這麼快的。

    華蕾一把拉著小男孩,把他直拉到大路上,一看他手里還捏著方展宏的錢包,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劈手奪過錢包,揚起手來就喝道:“你!你有良心沒有?小小年紀就做小偷,長大了怎麼辦!”

    那小男孩手里一空,發覺錢包已經被拿走,到手的一大筆錢又沒了,他既不哭也不鬧,更沒有逃跑和坐地撒賴的意思,卻只是慢吞吞的抬頭看了看華蕾高高揚起的巴掌,一臉茫然的露出一個淒然的表情,然後就地一蹲,緊緊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盡量護住自己小小的贏弱的身子,靜靜的一動不動。

    華蕾一見他這樣,反而愣住了,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孩,手臂和肚子後露出的肌膚上,滿是可怖的傷痕和淤腫,不由的慢慢的垂下了手,心里一片惻然的酸楚——這個孩子,要挨過多少歐打和難以想象的苦難,才會養成這樣的一種反應……

    正想著。只見頭上腳步聲下,方展宏前腳後腳也趕到了,手里還傻科科的捧著一籃子磕碰地更加殘破的玖瑰花。

    方展宏跑到華蕾和小男孩面前,喘了一口粗氣,沖華蕾一翹大拇指。道:“女俠!你強!佩服佩服,拼了老命也追不上你,厲害!”

    華蕾不知怎麼的,看著這孩子,心里象堵了一塊似的——這世道,有人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幾萬幾萬的騙錢,可有得人,為了幾塊錢受盡欺凌、飽嘗苦厄。不公平,太不公平。

    想到這里,華蕾沒好氣地把錢包往方展宏懷里一丟。道:“錢沒丟,別為難他了。走吧!”

    方展宏連忙接住錢包,趕緊打開先找自己的身份證和工資卡,看看都在,才松了口氣,看著蹲在地上的小孩,也真是可憐。

    方展宏想了想,蹲在地上,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道:“算了。你起來吧,我們不打你!下次可不能再偷錢了,你……”

    “不要打!不要打……求求你們!”

    沒等方展宏講完,天橋上突然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驚恐感叫,嚇了方展宏一跳。

    他和華蕾同時抬頭向上看去,只見天橋上跌跌撞撞的跑下來一個衣著和小男孩差不多的小女孩——這女孩不過十一二歲上下,看著比小男孩略大一些,一樣也是髒得看不清本來的容貌了,蓬頭垢面。

    小女孩踉踉蹌蹌地從天橋上跑了下來,一把拉住小男孩,伸開雙手整個的把他護在身後,兩行晶瑩的眼淚流過肮髒的臉頰,露出小女孩晶瑩白皙的肌膚來。

    “別……求求你們!先生小姐,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別打他!別打我弟弟!”小女孩驚慌恐懼地眼睛一直打量著一臉愕然的方展宏和華蕾,不停的苦苦哀告著,終于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哭道:“求求你們!如果他偷了你們的東西,你們就打我好了!我比他大,我可以挨打!你們別打他,好不好?他已經挨了好多次打了,流了好多血,他不能再挨打了……是他不對,請你們打我吧,我是他姐姐……”

    方展宏和華蕾面面相覷,怎麼也想不到出來吃個飯,發生這種事,碰到這麼一對可憐的姐弟。

    “妹妹,你起來。你放心,我們不打你。”華蕾柔聲說道,一邊蹲了下來,憐惜的看著這個可憐的小姐姐,她伸手在自己身上習慣性的摸了摸,才發現自己穿了裙裝,沒有口袋,今天除了幾十塊錢,什麼都沒帶,自然更沒帶紙巾什麼的。

    正尷尬地時候,恰好手邊就出現了一張潔白的濕紙巾,抬頭一看,卻見方展宏微笑著拿著一張消毒濕紙巾正看著她。

    華蕾心里不由自主的一熱,突然想到,這個活土匪,倒也還不是一無是處,至少還挺細心地。

    華蕾接過濕紙巾,小心的幫小女孩擦掉了臉上地淚水和汙垢。微笑的問道:“小妹妹,你告訴姐姐,你們媽媽呢?爸爸呢?為什麼自己跑出來,你們家在哪里?我們送你回家吧!”

    小女孩抽噎著搖頭道:“沒有家了。爸爸和媽媽在工地上打……打工……我們的學校被封了,說是違、違規、違、違法、法了……媽媽病了……醫院說,媽媽、媽、媽媽……媽媽要是再不交醫藥費,就要把媽媽出、出……出院了……姐姐對不起,我們不是、不是……嗚嗚嗚……我們不是小偷……我們不是小偷,我們真的不是小偷……”

    不知怎麼的,華蕾還沒有哭,方展宏站在她身後,聽著小女孩的話,心里卻象被刀絞了一樣,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刺在心里最柔軟最酸楚的地方,眼淚刷得一下就落了下來。

    華蕾連忙不住手的給小女孩擦著眼淚,卻怎麼擦也擦不完,自己也跟著鼻子發酸了起來。

    小女孩好突然定了定氣息,說話連貫了一點,道:“爸爸去找工作,我和弟弟也要找事情做……我在天橋和廣場上給人家唱歌、表演……弟弟,弟弟去花店撿他們不要的花。用紙包好來賣……他昨天偷人家的錢,已經被爸爸打過一次了,他太小,不懂事,媽媽肺炎。要花很多錢……哥哥姐姐,對不起,真得對不起,對不起!”

    “不是!”方展宏大聲說道,音量大地把華蕾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看見這個一米八零的大漢滿臉的眼淚,象個山一樣的笨熊似的手忙腳亂地蹲了下來,差點擠壞了放玖瑰花的籃子。

    方展宏蹲了下來。拿著自己的錢包,道:“小妹妹,你弟弟沒有偷錢。是哥哥剛才買他的花。忘了給他錢了。所以追過來給他。你看……”

    說著,方展宏想也不想,把皮夾子里的一千多塊整把抓了出來,放在手里卷成一團,然後左右張望到處找了找,終于眼睛一亮,在那個放玖瑰花的籃子里拿起一束花,把包著花枝尾部的一張不知道是什麼紙取了下來。遲疑著拿在手上看了看——那上面好象還花花綠綠的有些字。

    方展宏定神看了看那張紙,長長的歎了口氣。把那卷錢用那張紙細細地包好,鄭重的塞到小女孩的手里,囑咐道:“拿好了。小妹妹!一定要拿好了,現在馬上回醫院,交給媽媽,或者爸爸!記住,誰都不要理,直接交給大人,給媽媽交醫藥費,知道不知道。”

    小女孩和小男孩姐弟倆完全傻了,兩人一臉不敢置信的驚訝,緊緊盯著小女孩手里的那包錢,仿佛少看了一眼,這一切就會象一場夢一樣,突然全消失不見了一樣。

    小女孩緊緊地攥著那包錢,幾乎要把錢攥出汗來,終于回過了神來,疑惑的看看了方展宏,又看了看華蕾,連忙使勁的鞠了一躬,拉著弟弟轉身就跑。

    望著兩個小小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人群中,終于望不見了,華蕾有些悵然的回頭看了看方展宏,忽然覺得這個人非常的陌生,忍不住脫口道:“就……就這樣了?”

    “啊?什……什麼?”方展宏還沒有從剛才的激蕩心情中回過神來,本能的回頭應道。

    “大哥,那可是一千多塊錢啊!你太闊綽了吧!”華蕾忍不住道:“你居然就把錢包里所有的錢就這麼給他們了?你就不怕,這是兩個職業的小乞丐,編了個天大的謊話故事來騙你地錢?”

    “不會的。”方展宏歎了口氣,搖頭道。

    “切,濫好人!”華蕾一言出口,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自己心里不是這麼想地。怎麼偏偏一開口就是忍不住要和方展宏抬抬杠,慪慪氣也是好的。

    “剛才要不是你同情心泛濫,錢包能被偷嗎?誰知道不是個連環套?”華蕾還是忍不住搶白道:“你啊,就是個冤大頭,哼!”

    方展宏知道她是小女孩心性,也不和她爭辯,蹲下去提起那個放玖瑰花的籃子,隨手雙拆下了張包著玖瑰花的紙,捋平了伸到她面前,道:“你看看這個。”

    華蕾不明所以的拿過來一看,頓時楞住了——一張醫院的紅章綠字催款通知單。

    華蕾入下這張紙,好奇的向藍子里看去,只見里面皺皺巴巴的紙露出東一片西一角,看樣子不是催款通知單就是醫院的處方、清單一類的東西——這兩個可憐的孩子,估計連張象樣的紙都找不到。

    “那……那你也應該帶著他們去醫院,證實一下。”華蕾不服氣的強辯道:“你怎麼知道,他們不會把錢不小心弄丟了……那麼小的孩子,能牢靠嗎?”

    “牢靠的。”方展宏惻然道:“一個能那麼愛弟弟的小女孩,自然會拼命保護能救媽媽的錢。這麼小的孩子,正是最敏感的心理時期,我們硬要跟著他們,會被以為不信任他們,把他們當作騙子或者小偷的!”

    華蕾吃驚的看了看方展宏,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不對啊,這個人……應該是反派啊!他幫著黑學校騙我們的錢啊!怎麼……現在看起來想個好人似的?

    “沒想到。你連這都能考慮到。”說著,華蕾的語氣竟前所未有的柔和起來。

    “那是。”方展宏笑道:“因為,我也有過被人家當作騙子地經曆。”

    華蕾一征,忍不住哼了一聲,剛要搶白,突然聽見耳邊一陣急促的喊聲——“哥哥姐姐。哥哥姐姐……”

    兩人一起循聲望去,只見遠遠的那對姐弟又氣喘籲籲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

    這兩個小孩,又怎麼了?

    方展宏和華蕾剛要發問,小姐弟倆已經跑到他們面前站定,姐姐手里還緊緊的攥著那包錢。

    “哥哥、姐姐……”這次倒是小女孩先開了口,叫了這兩聲之後,突然來了個非常正式的鞠躬,道:“姐姐說,你給的錢太多。我們不能白要,我們唱歌跳舞還給你們……”

    “唱歌跳舞?還……什麼還?”華蕾愕然。

    小女孩認真的道:“我和弟弟、每天晚上都在天橋上、公車站、廣場上給大家表演。唱歌和跳舞,賺錢給媽媽治病。還有買吃的……哥哥姐姐,我們唱得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好啊好啊!”方展宏拍手笑道,回頭和華蕾相視一笑,心里無限溫暖,微笑著低頭對他們道:“歡迎歡迎。”

    小女孩和小男孩互相看了看,姐姐嘴里還叫著一、二、三、開始!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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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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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11:53 |只看該作者
兩個小孩就這麼旁若無人的在人潮熙攘的北太平莊下邊唱邊跳了起來……一開始,他們還唱了一兩道別扭之極、荒腔走調地的大人的歌。漸漸地,小孩子特有的童真和快樂便在歌聲中顯露了出來——他們開始唱起各種各樣的兒歌童謠,還有得是用他們家鄉的方言唱的。盡管華蕾和方展宏都聽不懂他們唱得是什麼,卻深深的被他們感染著。

    姐姐一邊唱一邊跳著自編的幾個不停重複的笨拙的舞蹈動作。弟弟一邊唱一邊認真的用腳打著拍子,有時候不小心打錯了一個拍子或者唱錯了一句話,兩個就很認真的停下來重新唱一遍。

    方展宏和華蕾看著兩個小姐弟盡情快樂的唱著、跳著、突然覺得有種溫暖柔軟的東西在胸口蕩漾地,兩人偶爾對視的目光中也溫馨了許多,華蕾打著節拍,方展宏幫著姐弟倆打著響指——這四個在旁人看來瘋瘋癲癲地傻瓜,就這麼享受著只屬于他們的這個快樂的黃昏。

    也不知道唱了幾首歌,小姐姐突然停了下來。鞠了一躬,道:“哥哥姐姐,天快黑了,我們要去看媽媽了,我們最後唱一首,就要走了。”

    說著,她看了一眼弟弟,用手打了打拍子,兩人一起唱道——

    小冤家,你干嗎,象個傻瓜?

    我問話,為什麼你不回答?

    你說過,愛著我,是真是假?

    說清楚、講明白、不許裝傻!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人說道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是我哎呀小冤家!

    小冤家,聽了話,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睛,看著我眨巴眨巴……

    氣的我掉轉頭,不如回家!

    小冤家,拉住了我,這才說話。

    張口罵伸手打、沒說過悄悄話。沒說過悄悄話。你不是傾吐了心中曲?你可知我的心亂如麻?

    喊聲天,喊聲地,喊聲冤家!

    想著你,盼著你,心亂如麻!

    千句話,萬句話,喉頭打架。

    誰知道見到了你,只會發傻……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

    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俏冤家!

    一首充滿濃郁地方民歌氣息的俏皮民謠唱罷,華蕾和方展宏兩人竟不知怎麼的,都有些忸怩不安起來。

    尤其是當聽到“真個叫冤家相遇路兒狹,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是一對兒俏冤家”……還有“張口罵伸手打,沒說過悄悄話……喊聲天,喊聲地,喊聲冤家!想著你,盼著你,心亂如麻!”這幾句時,華蕾竟不由自主的羞得滿臉通紅,也不知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情不自禁的朝方展宏看去,卻見他也在笑盈盈的低頭望著自己,頓時心慌心跳的恨不得地上有個洞一頭紮進去……

    不是冤家不聚頭,我和你一對俏冤家……

    那對流浪的小姐弟什麼時候離開的,華蕾和方展宏都有點不太明白了,只覺得四周圍暮色逼人,天竟是漸漸的黑了。

    幸虧天黑的及時,華蕾摸了摸發燙的臉,心說奇怪我這是怎麼了——要是被這個土匪看見我臉紅成這樣,不知道該怎麼胡思亂想了!

    正不知道怎麼緩解著微妙尷尬的氣氛,華蕾摸站自己的臉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笑道:“哎呀!糟!”

    方展宏也覺得手腳有點沒處放,這氣氛倒象是當年第一次約女孩子上街看電影時的緊張和不安似的,忽然聽她失聲大叫,也嚇了一跳,連忙問道:“怎麼了?”

    “方……老……師……”華蕾好整以暇的轉身背著手,看著他戲謔著問道:“您現在還打算請我去太平涮坊吃涮羊肉了嗎?”

    方展宏一征,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的錢已經全給了那對姐弟了,不禁啞然失笑,撓著頭左右看了看,嘴里道:“不要緊,看看這里有沒有銀行,我卡里還有錢,取一點出來。”

    “不用啦!”華蕾笑嘻嘻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只見身後的一排街店里,有一家館子,招牌上寫著“馬大嫂酸辣粉、擔擔面!”

    華蕾回頭一指那家小館子,笑道:“我看,還是我請吧!走,吃酸辣粉去!”       







正文 第十章 驚夢(上)

    九月八日,周一。

    一場驟雨過去,北京夏日毒辣辣的太陽,威力減弱了許多,夏末的余熱漸漸的離開了這個城市,昭示著豐碩涼爽的秋天就要來臨了。

    鄒曉潔早了起來,才從下鋪站起來,就發現上鋪的華蕾又不見了,心里覺得十分納悶。

    以前她和自己,幾乎是形影不離的,每天早上一起起來晨練,中午晚上都一起吃飯,昨上一起在宿舍自習文化課,然後一起去大草坪——華蕾練槍,她自己和方展宏他們練氣聲。

    可是這幾天,尤其是這個周末,不知怎麼了,華蕾簡直可以用行蹤詭異來形容,就連自己都找不到她。

    比如今天,鄒曉潔覺得自己已經起的夠早了,結果起身一看,華蕾還是悄悄的獨自溜走,連招呼都不和自己打一下,不知是華蕾,連宿舍里的其他四個女生,這幾天也都怪怪的,神出鬼沒,看著自己的時候,偶爾還會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

    難道,因為上次自己發脾氣,關起門來點蠟燭的事,把華蕾和她們都得罪了?難道自己被這個宿舍孤立了?

    鄒曉潔郁悶的搖了搖頭,走進洗手間,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對著鏡子把長發紮成一個馬尾辮子,選了一個橙黃色的發圈箍住。

    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好象略顯蒼白了一些,尤其是嘴唇……好象不夠血色紅潤,而且單薄了些。

    鄒曉潔想了想,從自己的化妝包里拿出了口紅和粉底,想了想。又放了回去——好象那位方老師,特別喜歡女孩們樸素清爽的打扮……

    鄒曉潔對著鏡子傻想了兩秒——也許他在電影學院這種環境呆久了,看慣了各種驚采絕豔的大美女,所以“口味”變得清淡了吧?

    想到這里,鄒曉潔不由自主的臉上發燙起來——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這麼注意方老師地喜好和對女生的審美趣味了?

    鄒曉潔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露出一排瓷白色的細密的貝齒,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略顯黯紅的嘴唇立刻嫣紅欲滴,血色豐潤。

    恩。很好!效果比口紅強多了。

    鄒曉潔照了照鏡子,開心的拍了拍手,看了看時間,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走在小徑上,遠遠的望見大草坪上早起鍛煉身體和練聲練氣的人已經很多了。

    鄒曉潔一眼就看見了笑得整個院子都能聽得見的荊雯,她正逗阿姿古麗開玩笑。

    鄒曉潔漫不經心的帶著微笑向自己的同學走去……突然,她象發現了世界第九在奇跡一樣站住了,睜大了眼睛——

    只見草坪的另一頭,自己宿舍的幾個女生。正圍著方展宏,幾個腦袋湊在一起,低聲的商議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方展宏從一堆女生的腦袋中立起身來,大聲地說了幾句什麼。那幾個女生齊聲轟然叫好——叫的最大聲的,居然就是華蕾!

    華蕾和幾個女生說了句什麼,大家嘻嘻哈哈地朝方展宏揮了揮手,就象群快樂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的跑開了。

    世界錯亂了?

    難道這位方老師,其實是一位神秘主義者降頭師?他給華蕾下了降頭?

    鄒曉潔怎麼也想不通,前幾天還對方展宏大加抨擊、既不屑又鄙夷的華蕾,今天居然會和方展宏有說有笑——剛才他們商量什麼事情的時候,居然還靠得那麼近。

    想到這里。鄒曉潔竟情不自禁的有些失落——象華蕾那樣的女孩子,應該是個男人都會喜歡的吧?

    “方老師!”鄒曉潔走近了,大聲招呼方展宏,並且望著華蕾她們離去的方向,好奇的問道:“剛才……”

    “剛才什麼?”方展宏板著臉道:“今天來得這麼遲。還為其他事情分心?趕快練習了!”

    鄒曉潔一征,連忙抬頭看著方展宏,發現他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地同時,臉上還帶著一絲笑意,鄒曉潔心里一寬,也就沒再追問華蕾的事,跑到荊雯她們身邊一起練習了起來。

    “好,各位,上課!”

    早上八點三十分,方展宏提著自己的超大號水壺,里面裝著一大壺自己剛才在早點攤上新打地熱豆漿,走進教室,邊走向講台隨意的大聲說道。

    看見方展宏走進教室,鄒曉潔和呂無忘等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前拉了拉椅子。

    一個星期下來,他們已經非常喜歡上方展宏的表演課了,這種喜歡,甚至可以用迷戀來形容,除了郝佳,上課的時候還是懶洋洋的要死不活的困倦模樣,其他的學生,每天早上的表演課,無一不是興致勃勃。

    方展宏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表演課的課堂教學,絕對是世界上所有正規學校所開的正式課程中,最不“正式”、最接近游戲的一種課——學生身體力行的參與,並且在參與過程中發現影視表演和自己以前看電影看電視時想象的有天壤之別,簡直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這種神秘感和參與感,再加上每天都能感受到自己的進步的成就感,很容易使學習表演的人深深的陷入其中。

    其實,未必每個人都象當年的周依依那樣,是天生的戲癡,也許走出校門後幾年時光,表演系的學生們就會漸漸淡忘了當初表演給他們帶來的快樂時光——但是身在其中的那幾年,卻是絕對很容易成癮的,就象一個空虛的少年又找到了一個能令自己眼前一亮的網絡游戲一樣。

    方展宏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到,象荊雯、呂無忘這些學生,回到宿舍後是怎麼繪聲繪色地講述自己上表演課時的各種經曆的——比如今天誰又出丑了。誰又表現的相當牛叉之類的。

    長此以往,或者說用不了多久,那些罷課的學生不後悔、不心癢難撓才怪——畢竟大家都交了錢,人家在教室里玩得那麼豐富多彩,自己天天蹲在寢室里閑得生蟲,誰都會犯嘀咕。

    早晚,這些學生一旦得到一個台階下,一定會紛紛回到教室里來,乖乖的上課。

    不過,鄒曉潔的情況和其他學生卻有一點點不同。

    說實話。鄒曉潔一到上表演課的時候,也覺得格外興奮,但是她卻隱隱覺得,她喜歡上這個課,似乎還是因為能見到方展宏這個原因多了一點,對于上台表演本身,她還是充滿了畏懼和陌生無力的感覺。

    方展宏走到講台後站好,端起水壺來喝了一大口,贊歎道:“俺小時候就想了,將來有錢了。俺奏拿豆漿當開水喝,而且還得加砂糖,壺里加一勺嘴里還要含一勺,現在這個理想終于實現咧!”

    學生們一起哈哈大笑起來,一個星期下來。他們對方展宏地種種無厘頭表現已經非常熟悉了。

    “所以說,你們要好好學習,將來有了出息做了大明星,那就天天可以喝豆漿咧。”方展宏一本正經的說道:“等俺當了大導演,每天都買兩壺豆漿,一壺喝光一壺澆花。”

    搞了搞氣氛之後,方展宏看了看跟大家一起發笑的鄒曉潔,微微一笑,看來她今天情緒不錯。

    “好,現在開始上課。”方展宏拍了拍手,讓大家注意力集中過來。然後道:“光陰似箭,歲月如水,時光如流水一般匆匆淌過生命的河床,啊!時光啊你慢些走你慢些走哦咧……各位,話說,不知不覺間,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我們共同渡過了你們各位學習表演的開蒙階段,你們大家初步認識了什麼是表演,並且知道,成為一個演員的先決條件是健康、開放、活潑、堅韌的天性……”

    “……天性不解放,是學不好表演,做不好演員地—”方展宏接著道:“你們在這一個星期內,已經做了大量的解放天性練習,主要以無實物練習和動物模擬為主,當然了,有些同學掌握的很好,比如荊雯……有些同學掌握地相對比較差,比如那誰那誰那誰誰了……”

    鄒曉潔聽見方展宏這麼說,知道那誰那誰指得肯定是自己,不禁低下了頭,不敢看方展宏。

    方展宏看了看鄒曉潔,笑著道:“所以今天,我們要做一個簡單的階段小結,從下一周開始,我們就要開始做複雜的無實物練習和動物小品了。”

    “作為檢驗你們這一階段地學習成果的一個小測試,我們今天要做地練習,是大家以前從未見過的。”方展宏神秘的笑道:“這個練習叫夢境練習!電影學院用來訓練演員的方法,大家多少也聽說過一些了,比如說,為了訓練你們的組織行為能力,讓你們演一個啞巴,為了訓練你們的感知能力,讓你們演一個瞎子等等……都是剝奪你們一部分參與和組織行為的感官能力,以求加大訓練另一種感官能力的練習。”

    “今天這個夢境練習,則更加特別,是剝奪你們所有能力的練習!”方展宏解釋道:“解放天性地目的,是為了訓練你們的信念感,簡單籠統地說,就是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角色的能力,而天性是否得到開發和解放地最重要標志,就是能不能在預備開始的瞬間,在進入鏡頭里的第一秒,就進入這個角色的情境,就完全相信自己就是劇本里那個人!”

    “……因此,這個夢境訓練的方法,是讓參與訓練的表演者,在一個大景塊上躺著,由出題的人,來講述、或者就在表演者身邊進行表演所設計的夢境,表演者必須全神參與這個夢境,因為作為導演,也就是作為老師的我,會在旁邊觀察,在某一個時候——也許是故事進行到最不容易入戲的階段,突然叫停,然後叫開始!聽到開始口令的表演者,相當于從自己的夢里醒來,必須不秒不停,馬上開始隨機表演,臨場發揮——所說所做,必須符合夢中的情境,必須是角色內的組織行動和台詞。”

    “都聽明白了嗎?”方展宏笑著看了看六位學生,道:“誰有問題現在問。”

    “這個有意思!”荊雯聽得眉飛色舞,第一個跳了起來,大聲叫道:“我來,我第一個!誰也不許跟我搶!”

    “切!誰要跟你搶?”呂無忘立刻誇張的往後縮了縮,道:“難度這麼大,萬一老師叫開始,你還在發傻不知道怎麼辦,還不得被人笑好幾天?”

    荊雯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這個小丫頭,好象什麼事情她都沖在第一個,在她的字典里,仿佛永遠沒有“不好意思”這四個字。

    “好啊好啊,你第一個來……”方展宏笑眯眯的看著荊雯,道:“你第一個上,演那個做夢的人躺的那張床,你趴在下面,表演的人躺在你背上,來吧,做准備吧!”

    “哼!”荊雯狠狠的沖方展宏揮了揮小拳頭,嗔道:“就會欺負人!不演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希罕,哼!”

    方展宏哈哈笑著仰了仰頭,突然指著鄒曉潔道:“今天這個練習,鄒曉潔先來!”

    “我?”鄒曉潔嚇了一跳,連忙紅著臉搖頭道:“我……我不行……我沒准備好!”

    “你?”方展宏沒好氣的道:“讓你准備,明年都准備不好,別廢話,下場做准備,呂無忘,把最大的景塊搬下來,阿姿古麗,去道具間找張床單來。”

    片刻過後。

    景塊橫放在練習舞台的當中,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抓著床單的兩頭,鋪了下去——猩紅色的床單,看上去跟地毯的顏色很配的樣子。

    “道具布景都准備好了。”方展宏笑著一指,對鄒曉潔道:“上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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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驚夢(下)

    鄒曉潔囁喏著看著方展宏,遲疑了半晌——別說是聽劇情即興插入式的表演,就是讓她拿個劇本在底下准備一個小時,她也沒把握演出來,到時候還得是手腳僵硬,本能喪失……

    不過,看方展宏那副好整以暇笑眯眯的樣子,恐怕是沒有什麼商量的余地,鄒曉潔咬了咬牙,走到“床”邊,躺了上去。

    整間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

    “好……慢慢的……閉上你的眼睛,感受……感受……感受周圍的一切……”

    “方展宏此時的聲音輕柔而平緩,象個心理治療師、催眠師一樣……”

    鄒曉潔靜靜的躺著,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四下一片黑暗……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竟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教室里靜得落針可聞……

    突然!她聽見荊雯一聲驚訝的低呼!然後,方展宏猛得拍了一下巴掌,帶著極強的責怪的意念——鄒曉潔躺在那里,情不自禁的微笑了一下,她似乎能看到被方展宏拍手警告之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的樣子。

    是發生了什麼事?莫非方老師安排了什麼詭異奇怪的劇情,已經悄悄上演了,才引起荊雯的驚呼?

    既然是模擬夢境,那一個人在夢里,應該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會發生吧?

    鄒曉潔這樣想著,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是在走神,方展宏說過這種心態可是表演的大忌,她連忙收斂心神。努力提示自己要全身放松,集中精力感覺周圍的變化,因為劇情可能隨時就開始觸發了……

    就在她心神漸漸甯定的時候,一直靜悄悄地教室里突然有了聲響——

    是水聲!滔天的大水!

    從電影學院錄音系的專業合成器里合成出來的聲音,通過教室里的巧放大音箱,發出驚天動地、震耳谷聾的水聲!

    那種聲響,在靜臥著的鄒曉潔聽來,仿佛是天空上開了一道口子,整條天河從人們的頭上猛得傾倒下來的那種感覺——氣勢天倫,摧枯拉朽!

    然後。洶湧地大水由遠及近,那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水聲中開始有了各種令人心悸和恐懼的聲音!房屋倒塌、樹木摧折、牛羊被沖走時發出的悲鳴嚎叫—

    突然!水聲中開始有了人聲!

    解放軍戰士整齊的呼號,人和沙包一個個落到水里的聲音……

    “堵不住了,再過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大壩就要垮了,再壘高也沒有用!鄒排長,撤吧!讓群眾疏散吧!”

    “不能撤!老鄉們,後面就是你們地家!頂住啊!撐過這一個小時,這次洪峰就過去了!”

    “鄒安健!我命令你!馬上帶著你們排的戰士。撤!”

    “指導員……”

    那一聲“鄒安健”,叫得躺在床上的鄒曉潔全身劇震——多年以後,竟突然在這樣的情形下。聽人叫出了父親的名字……

    耳邊響起的。是逼真地近乎夢魘一樣的抗洪大堤上的各種聲響,而一直靜心等待入戲地鄒曉潔、冷不防進入地竟是這樣一種情境——她仿佛看到了,父親和他的戰友們,渾身的泥漿,濕透的衣服緊貼著疲憊的身軀,在風雨中聲嘶力竭的吼著、喊著、奔跑著。奮力將一袋袋沙土填進剛剛被沖出的堤壩缺口,然後自己被迎面來地大水一連沖翻出去幾個跟頭。嘴里耳朵里眼睛里全是泥漿!

    “爸爸!”

    鄒曉潔在心里默默的哭喊著,她地腦海里突然清晰的出現了父親的音容笑貌,那一刻,她似乎真的覺得,自己正在做著這樣的一個夢——夢里,她淚流滿面。

    猛然間,耳邊聽見滔天震地一聲巨響,仿佛是成片的房屋或其他建築被摧毀倒塌的聲音!

    “搶救群眾!二班,三班跟我來!”

    ——如果鄒曉潔此時是清醒的,也許她能聽出給父親配音的根本就是方展宏,他根據自己的想象,把父親鄒排長的嗓音設計的滄桑而低沉,良好的共鳴腔使他的聲音聽起來甕聲翁氣的,特別渾厚。

    “排長,小心啊!”

    “排長……啊!好了,成功了,救到了!厲害啊,咱鄒排長!”

    “鄒排長,小心你旁……不!”

    “老鄒!”

    一群戰士突然齊聲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吼,叫著父親的名字,老鄉們的驚呼和女人們的哭聲,年輕戰士們的嗚咽,響成了一片……

    然後,一切都歸于沉靜。

    這樣劇烈的聲響之後的莫名的死寂般的沉靜,有一種奇特的令人心酸和痛楚的力量。

    鄒曉潔躺在那里,不知身在何方,恍惚間只覺得全身的力量,象被剛才的滔天大水抽去了一樣。

    慢慢的,開始有了一些細微的聲響,然後耳邊輕輕的響起了古典而優雅的古箏、揚琴、長蕭的合奏,隨著希希籟籟的輕盈腳步聲,好象是天上的什麼仙女踏著凌波微步來到了人間。

    “曉潔……醒醒……看!這是你爸爸和媽媽初次相見的地方,睜開你的眼睛……開始!”方展宏忽然提高了聲音,大聲道:“鄒曉潔,開始!”

    鄒曉潔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教室的天花板,原來因為早晨教室里采光不足而亮著的一排日光燈,現在已經全部熄滅了,周圍明明暗暗著,有種溫暖盎然的光束在輕輕顫動。

    雖然深深沉浸在剛才的“夢”中,但是最後一點靈智卻猛然告訴鄒曉潔——這是在上課,在階段測試中!

    鄒曉潔連忙站了起來,本能的向光源的方向,那一刻——她徹底的呆住了。

    只見她宿舍的四名女生和荊雯、郝佳、安田枝子、阿姿古麗、八個女孩每人手里都高舉著一支蠟燭歡快的跳躍著的燭光,映的他們臉紅紅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溫暖,令鄒曉潔永銘五內。

    在她們扇形環立著的中間,用景塊臨時壘起的舞台部分,高高台子上,華蕾正身穿一襲飄逸的擺裙,酣暢的狂舞!

    鄒曉潔第一眼看見舞蹈中的華蕾,淚水就又一次的止不住狂湧而出……

    華蕾紮的發髻、穿著的演出服、舞鞋、乃至臉上華的古典宮妝——完全和自己珍藏的那張照片上的媽媽的裝束一模一樣!

    在舞台下,呂無忘穿著道具軍服,高擎著一支格外大而明亮的蠟燭,背對著自己,看著花蕾的表演,那高大健朗的身軀,在淚眼朦朧中,竟和父親當年有幾分相似!

    恍惚間,鄒曉潔竟象是親眼目睹了當年父母相識的情景一樣,她情不自禁的向前踉蹌了一步……突然,所有的蠟燭一起熄滅了,一條暗紅色暮布從天而降,把舞台上的華蕾猛得遮去了!

    “媽媽!”鄒曉潔這次,是情不自禁的象受了催眠一樣,真的叫了出來!

    可是幕布重新拉起的時候,舞台上已經不見了華蕾扮演的媽媽的身影,仿佛那個跳著撚指蘭花舞的宮裝女子從未在這里出現過一樣。

    原來華蕾跳舞的地方,現在躺著呂無忘。

    化妝過的臉,露出觸目驚心和死灰的蒼白,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和兩腮,似乎暗示著生命正一點一滴的從這個軀體里流逝消失而去……

    “林菲……林菲……林菲……我來了……”

    是方展宏的聲音!

    鄒曉潔驚惶的左右看著,到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林菲”是她媽媽的名字,聽見這兩個字,她心如刀絞,象是整顆心被擰碎了一點點一滴滴的落在地上,發出碎裂的脆響……

    “別說了!方老師!別說了,別說了……”鄒曉潔痛哭流涕的大聲叫道:“停!停!停……”

    所有的同學默默的看著她。好幾個女生已經哭成淚人兒。

    方展宏的聲音微弱而堅決的從幕後響了起來——

    “曉潔,勇敢些!看看你的爸爸!和爸爸告別吧!和他告別吧!為你在天上的爸爸跳一支舞吧,現在就跳,來,開始,開始,開始!”

    鄒曉潔呆住了。一番折騰下來,局外人也許覺得沒什麼,可是觸動了心鎖的當事人,卻象中了催眠術一樣,她現在越來越相信,這就是一個夢!

    鄒曉潔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在掙紮,她真的以為這不是在上課,而是做夢!只要醒來,一切就結束了!

    “曉潔,給媽媽唱首歌吧!”華蕾的聲音跟著也從幕布後響了起來。

    “曉潔,和媽媽告別吧!和爸爸告別吧!他們在天上看著你呢!”方展宏的聲音越來越急。

    終于,一個同宿舍的女生抹了抹已經哭花了的小臉,沖著鄒曉潔喊道:“鄒曉潔,你還等什麼,跳吧,唱吧,或者,喊出來也行!把你的心里所有的壓抑和苦悶,都大聲的喊出來,就當你爸爸媽媽都在這兒,喊出來吧!”

    鄒曉潔終于止住了淚。

    她征征的站在那里,看著教室里所有的人,看向自己的充滿悲傷、同情、鼓勵又滿情期盼的目光……

    突然,她發出一聲毫無意義的嗚咽,掩著嘴轉身瘋了一般,沖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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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上)

    “人呢?”

    下課回來,方展宏直奔鄒曉潔的女生一寢,發現她已經不在宿舍里了,連忙抓華蕾問道。

    “不知道。”華蕾搖頭道:“我和她們幾個追著曉潔出來,一路回到寢室,她就什麼也不說,也不哭,呆呆的坐在床邊發呆,問她什麼也不應聲。”

    “那現在人呢?什麼時候走的?去哪兒了?”方展宏急著問道:“她手機多少號,我去打給……”

    話沒說完方展宏就歎了口氣搓了搓手——鄒曉潔那家庭條件,怎麼看也不象會買手機這種奢侈品的。

    “我們……我們跟她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看她好象也沒什麼事的樣子,結果就走開了一會兒,再回來就……”華蕾一邊說著,一邊自己也擔心起來,忍不住叫道:“都賴你!出的什麼餿主意,什麼解放天性解放心靈……我看就是你這半瓶子醋……好好的一個人,都被你弄神經了……”

    “閉上你的嘴!”方展宏斷喝一聲,華蕾立刻沒了聲音。

    良久,她遲疑的偷瞄了方展宏一眼,說也奇怪,自從上次跟他出去吃飯回來,怎麼倒變得有些怕他了?

    方展宏確實是挺擔心鄒曉潔的,他畢竟是第一次做老師,外地學生在京的安全問題可不是鬧著玩的,自己畢業後每份工作都干不長,要是再來一次當老師一個星期弄丟、弄瘋一個學生之類的事,那可就出了大格了。

    鄒曉潔性格又柔弱,交際能力又差,人又單純的象張白紙一樣。來北京幾個月了。連北大平莊外大街都沒出去過——這個十八歲了跟一起上街還要牽著衣服走的女生,就這麼跑出去了,要是出點什麼事……

    “喂……喂……喂!”

    華蕾在一旁看方展宏皺著眉頭呆呆的不說話,忽然覺得這個所謂地老師,只不過是一個濃濃的眉毛,剛毅的臉型的大男生,他認真想事情的時候,眼睛亮而有神,有種說不出來的專注和淡深邃——一連叫了三聲也不應。真是個傻大個兒!

    “你干什麼?”方展宏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鄒曉潔走時候留什麼話了沒有,知道不知道她身上帶沒帶錢?”

    “喂。”華蕾好奇的仰頭望著方展宏,答非所問的道:“你這個……什麼什麼,開啟心鎖地解放天性練習,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還是真的是電影學院的絕技啊?”

    “什麼絕技。還武林秘籍九陰真經呢!”方展宏沖她做了個九陰白骨爪的姿勢,沒好氣的聳了聳肩道:“也許……鄒曉潔只是找個地方安靜安靜,想通了就自己回來了。”

    “切,我才不信你的辦法真的有效呢!”華蕾就是喜歡和方展宏抬扛,故意撇了撇嘴道:“辛苦本小姐和宿舍里地姐妹們排練了好幾天,我看你得請我們吃十次八次烤鴨才能平複你內心的歉疚吧?”

    說到這個。方展宏立刻自信了。他別過頭微笑著道:“別說的那麼肯定,到時候鄒曉潔來多謝你的時候。你別說成都是你的功勞就行。”

    “切!不信不信!吹吧吹吧,反正福建的台風已經過境了,人家也不會追究你地責任。”

    “不信咱們打賭。”

    “賭就賭!”華蕾驕傲的抬了抬尖而小巧的下巴,神使鬼差地,想了想就脫口而出道:“你要是能把曉潔地心病去了,我就負責帶領全班同學複課!”

    “好!一言為定!”方展宏一拍手。笑道:“鄒曉潔回來了,就到我辦公室通知我。走了。拜拜!”

    “喂,等等!”華蕾疑惑的看著他。問道:“你真這麼有把握,你准能贏啊?”

    “廢話,你連我打賭輸了賠給你什麼都沒有說,這種買賣我不做。”方展宏雙手一攤,認真嚴肅的道:“那我的智商豈不是跟你一樣了?”

    “你……別跑!去死你……”

    方展宏早哈哈大笑的跑遠了。

    一個下午,方展宏時不時的走到女生一寢外面晃一晃——鄒曉潔始終沒有回來。

    到了晚飯的時間,方展宏坐不住了。連忙又顛兒顛兒地跑到華蕾她們寢室去,敲門進去一看,除了鄒曉潔其他五個女生都在呢!

    方展宏歎了口氣,知道不用問了。

    真是,這麼個女孩,在北京人生地不熟,又沒有親戚又不認識路,她能去哪兒呢?

    方展宏想了想,也沒有什麼結果,于是沒精打采的招呼她們道:“喂,你們去不去吃飯?方老師請你們吃晚飯,算是謝謝你們這次辛苦排練有功有勞。”

    還沒等華蕾說話,另一個女生連忙叫了起來:“得得,方老師,您也別請吃飯了,你還是趕緊把服裝費給我們蕾蕾報銷了吧!”

    “服裝費?”方展宏一下子有點短路,沒反應過來。

    剛才這個女生說地時候,華蕾就一直在拉她的衣服,這時聽方展宏一問,有點不好意思的道:“又沒多少錢。再說了,曉潔也是我的姐妹,干嘛弄得跟是幫他做私事一樣?”

    “幫他……哦……啊……咦……噢!”幾個女生突然擠眉弄眼的拖起了長腔,互相推推你,碰碰我,陰陽怪氣的哈哈大笑起來。

    “方老師,你看我們家蕾蕾多賢惠,都知道幫你省錢了。”

    華蕾氣得滿臉通紅,狠狠的擰了一下發出怪聲的一個女生,道:“你們這些碎嘴的小東西,亂說什麼!”

    “本來嘛!”被擰的女生疼得直咧嘴,揉了揉被擰的地方,不服氣的道:“那身宮裝舞服,可是北影服裝部這里出租的最貴的一件,租一天好幾十呢!人家是賺工資的,你是吃父母的,你給他省什麼?”

    “衣服是你從北影服裝部借的?”方展宏這才聽明白過來,他一直以為這衣服是某個舞蹈特長生借給華蕾的呢。

    “多少錢?”方展宏連忙從口袋里拿出錢包來,一邊往外掏錢,一邊抱歉的道:“你應該早告訴我啊,這錢哪能讓你們學生墊呢?我也是。早該想到了,這麼漂亮地服裝,除了北影演員部,恐怕就只有北京各大文工團才有了,早知……”

    話說到一半,方展宏突然自己楞住了,他停了下來自己想了半秒,立刻恍然。脫口喝道:“我知道鄒曉潔去了哪兒了!”

    說著,方展宏扔下兩百塊錢,轉身就往外跑。

    “喂,我跟你一起去!”華蕾想也不想,站起來就跑了出去,卻看見方展宏早跑出大院去了。

    華蕾剛在想該不該追上去,突然聽見身後姐妹幾個不懷好意的大笑,頓時滿臉通紅,叉著腰轉過身來。張牙舞爪的向屋里人撲去……

    “救命中!梅超風啊!”

    “蕾蕾。你是俠女還是魔女?善惡只在你一念之間放下屠立地成……哎喲,我錯了我錯了……”

    ……與此同時。

    方展宏跳上了一輛出租車,拍打著前座叫道:“師傅,北京戰友文工團,快點,謝謝!”

    北京戰友文工團,准確的說應該叫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地址是在北京石景山八大處,距離北影,大約就是二十分鍾車程的樣子。

    全國各地的大軍區和分軍區,都會有自己的“戰友文工團”,例如鄒曉潔的媽媽林菲,生前就是廣州軍區戰友文工團地。

    名義上,各軍區的戰友文工團和北京軍區的戰友文工團是平級關系,但是就資金、演出實力、演員水平、選拔門檻等名方面而言,當然是以北京戰友文工團居于全國同類文工團的前列。

    那天下午,鄒曉潔曾經在燭光中對方展宏說過,她的志願,是考取北京戰友文工團,做一個象母親一樣的優秀地演員。

    在方展宏的急催緊趕之下,出租車司機也下意識的加快了速度,所以等方展宏趕到八大處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門外時,天還沒有黑,文工團里地人還有相當多地人沒有下班。

    方展宏下了車。站在八大處甲一號的大街上,遠遠的向戰友文工團那里望去。

    門口站著兩位荷槍的哨兵——這種文工團體和電視台一樣,理論上都是屬于軍事機關,出入極為嚴格,沒有證件根本進不去。

    他進不去,想必鄒曉潔也進不去。

    方展宏估計鄒曉潔也就是來這里轉一轉。但是距離她中午跑出去那麼久了,是不是還在這里,他可一點把握也沒有——剛才頭腦一發熱就跑來了,現在想想,還真有點擔心則亂。

    不過方展宏很清楚鄒曉潔這類人,別看她外表柔弱,其實內心是十分堅韌甚至偏執的,或者叫比較“軸”,所以方展宏還是決定走近了去問問,碰碰運氣。

    打定了主意,方展宏緊走幾步來到門口,沒等說話,左邊一個哨兵啪就來了個敬禮!

    方展宏連忙友善的點了點頭,禮貌的問道:“請問,您今天下午有沒有看見一位十八九歲地女孩,大概……到我肩膀上面一點……對,就這麼高,長頭發,長的挺漂亮地,穿一個白T恤……你看見這麼她在這轉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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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中)

    “你問的是她嗎?”哨兵面無表情的向方展宏的身後努了努嘴。

    方展宏遲疑的回頭一看,頓時全身的力氣都懈了下來——身後嫋嫋娜娜走來一個秀麗柔弱的女孩,邊走邊猶豫的向這里張望,不是鄒曉潔是誰?

    鄒曉潔看起來有些疲憊,一看就是走了太多路的模樣,不過當她的目光茫然那越過方展宏的頭頂,看見方展宏身後那“北京軍區戰友文工團”幾個大字時,立刻露出喜悅和如釋重負的笑容,眼里的光彩使她看起來倍培俏麗。

    看來她還沒看見自己。方展宏歎了口氣。走上前去,用半真不似的天津話嚷道:“大姐,您甲好啊!勞駕問一聲,現在是嘛時間啦?”

    鄒曉潔還在呆呆的看著北京戰友文工團的大門,一臉的憧憬和哀傷的樣子,忽然聽見耳邊有人問,無意識的答道:“對不起,我也沒帶表。”

    “你是沒帶表,要不能出來一下午都不知道回去,也不知道跟誰打聲招呼嗎?”方展宏沒好氣的道。

    鄒曉潔這下回過神來了,轉頭一看,立刻嚇了一跳,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里看見方展宏,頓時臉就紅了,象個藏私戶錢被老公抓了個現行的小媳婦。

    方展宏一看鄒曉潔這表情,就在心里哀歎了一聲:大姐您別介啊!我不過是問個時間,也沒把你咋地了,你這樣在大馬路上,人家以為我耍流氓呢。

    回頭一看,身後那兩個哨兵雖然一本正經嚴肅的正視前方。看怎麼看怎麼覺得臉上都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

    方展宏一拉鄒曉潔,道:“出來一下午,趕緊走,跟我回去,華蕾她們快急抽了!”

    鄒曉潔紅著臉試圖把胳膊從方展宏的粗厚的手掌中掙脫出來——夏天穿地都是無袖的衣服,女孩嫩藕一樣白皙柔滑的肌膚接觸到方展宏手上傳來的男性的熱呼,燙得她沉身一陣酸麻。

    方展宏這種神經大條的土匪顯然沒有注意到鄒曉潔的細微反應,只顧著抬腿要走,鄒曉潔只好柔聲哀求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讓我多呆一會兒,多看幾眼吧!”

    方展宏愕然轉過頭,象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鄒曉潔,道:“你……你不要告訴我你今天中午十一點多出去,直到剛才才剛剛找到這里吧?你莫非是用兩條腿一步步走來的?”

    鄒曉潔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道:“我一開始,是坐公車的……可是問了很多人怎麼倒車,都說不清楚,坐了幾站,又坐錯了,身上錢帶地不多……所以……就改成一路問人,慢慢走著來了……”

    方展宏似笑非笑的聽了半天,呆呆的看了她幾秒,突然大拇指一挑。贊道:“有內涵!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不依賴汽車、地鐵、飛機、火箭這些會造成能源汙染的交通工具,堅持用最樸素的方法到達目的地……夠環保。我喜歡!”

    說罷。方展宏拍了拍鄒曉潔的肩膀,一本正經地道:“要是北京的司機們都能有你這樣的覺悟,盡量減少尾氣排放量,首都上空的大氣汙染情況就會好得多了。小同志,偶代表北京的天空謝謝你!”

    鄒曉潔被他說的頭都抬不起來了,只好尷尬地笑了笑,看她強顏歡笑的樣子,方展宏心里也是黯然——他知道鄒曉潔心情不好,逗女孩子笑本來是他的拿手強項,誰知道面前這位楚楚可憐地小美眉心實在太重了。

    鄒曉潔雙抬頭看了看暮色中地戰友文工團。四下里。無邊無際的夜色漸漸的濃重了起來。

    鄒曉潔歎了口氣,自言自語地道:“象我這麼笨的女孩,恐怕也只有看看的福氣了……方老師,我們走吧!”

    說著,沒等方展宏擠出幾句安慰她的話,她就垂著頭,默默地轉身而去。

    方展宏在背後看著她瘦弱倩麗的背影,想起這個女孩竟是走了幾個小時走到這里地,居然只看了幾眼感歎了兩句,又要走回去,不禁心里發酸。

    他緊走幾步跟了上去,對鄒曉潔笑道:“好吧!看在你為首都環保事業做出貢獻上,本方老師決定,請你吃晚飯,地方由你挑!”

    鄒曉潔回頭看了看一臉善意的撫慰的方展宏,心里一陣溫暖——這個時候,她才突然感覺自己真是很餓了,中午只在公車站外面問路時,買了路邊一個不到兩塊錢的烤紅薯吃了,現在真是餓的給頭牛也能吃下去。

    盡管如此,鄒曉潔還是搖了搖頭。道:“不要了。我宿舍還有早上買的包子和豆腐腦……”

    方展宏聽了直搖頭,他早就聽華蕾說過,因為梅修慈這個破學校沒有食堂,鄒曉潔為了省錢,經常早上都會買三份早飯——留兩份放在宿舍里,中午和晚上兩餐就吃剩的,因為早點攤上的東西是最便宜的。

    這天熱的時候還可以,將來天冷了,這孩子非弄出個胃病什麼的來不可。

    “這樣吧。”方展宏想了想,笑道:“我請你吃晚飯,晚上回去以後,你請我吃包子和豆腐腦宵夜,很公道吧?”

    鄒曉潔微笑著仰起頭看了看方展宏,他沒有說你那些冷冰冰的早飯還能吃啊,扔掉吧我帶你去吃好的……這個看似高大粗獷的男人,對女生卻有著一顆細膩到每一句話、每一件事都考慮周到的溫柔的心,即使是在幫助別人的時候,也不會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優越的姿態,使別人感到絲毫的難堪與自卑,反倒感到一種由衷的平等與被尊重。

    跟她平時接觸的那些幼稚的同齡毛頭小男生相比,象方展宏這樣男人,無疑對鄒曉潔這樣少年喪父、內心孤獨的女孩有著致命的殺傷力。

    鄒曉潔的臉上情不自禁的又泛起了些許紅暈,她連忙低下頭去,輕輕的點了點頭。

    方展宏搓著手,抬頭向著馬路兩邊四外張望,突然看見正前方拐角的一座商廈下面,伸出一個十分親切的通紅的牌子,上面是任何一個都市年輕人都很熟悉的金黃色的“M”商標。

    “啊……”方展宏向著麥當勞的方向張開了雙臂,滿懷**的贊歎道:“啊!感謝主!饑餓時賜我以M!”

    麥當勞。

    方展宏和鄒曉潔占了一個靠窗的位置,然後堅持讓鄒曉潔坐著休息,自己去買吃的——想想看,這小姑娘今天走了一下午路了,從北太平莊到石景山……乖乖,可憐的孩子……

    “鐺的鐺的鐺的鐺……我就喜歡……”方展宏樂顛顛的端著兩個壘的冒尖的托盤,搖搖晃晃小心翼翼的唱著歌走了過來。

    麥辣雞腿堡、巨無霸、麥香魚、麥香雞、雙層吉士堡、板燒腿堡……可樂、薯條、辣翅、麥樂雞、蘋果派香蕉派紅豆派……

    鄒曉潔吐了吐舌頭,難怪方展宏剛才沒有問她吃什麼,原來這個瘋子基本上把所有能看見的吃的都抄過來了……

    “來來來,開動開動……感謝主,賜我可樂,感謝主,賜我吸管……感謝主,賜我以番茄醬蘸薯條……”方展宏手忙腳亂的張羅著,一邊不停的絮叨,一邊把兩大杯可樂先拿出來,然後撕下一個漢堡紙盒,把一包番茄醬擠在上面,放在鄒曉潔面前。

    “感謝主,賜我……咦,好象忘了最重要的一項……”方展宏左右找了找,歎息道:“感謝主,讓我再跑一趟……”

    說著就真的站了起來,跑向櫃台去了。

    鄒曉潔看著一桌子琳琅滿目的食物,望著站在櫃台前的方展宏指手畫腳的大聲跟店員說著話的樣子,眼睛不由自主的濕潤了……

    上一次吃麥當勞,是什麼時候?

    那已經是很遙遠很遙遠以前的事情了,遙遠的仿佛是上輩子的事……

    記得那是爸爸剛把自己從姥姥家“救”出來那年……內疚的爸爸總覺得自己虧欠了女兒的,恨不能在一個探親假里把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拿來給自己的小寶貝。

    那是鄒曉潔有生以來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她和爸爸去了游樂場,動物園、然後,爸爸帶她去吃麥當勞……

    可是,爸爸只是一個每個月領一百多津貼的窮士官,他的錢只夠給女兒買份套餐,然後自己含笑坐在女兒對面看著她吃……並且嚴肅的告訴女兒,這是小朋友吃的,解放軍叔叔不能吃……可是鄒曉潔卻記得,憨厚的父親在女兒吃完後,把她吃不下的幾根斷了短短的薯條,偷偷放進嘴里的樣子……

    “嘿嘿,來了,客官,您的甜點……”方展宏爽朗的笑聲打斷了鄒曉潔的思緒,她抬頭一看——方展宏將一杯亮晶晶白生生的草莓新地放在她的面前,冰淇淋尖上那一點燦爛的可愛的紅色,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中散發溫柔的光。

    “好時光又回來了……”鄒曉潔默默的想著,她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象父親一樣高大的男生,一滴晶瑩的淚水無聲的從臉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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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星辰(下)

    方展宏剛剛在對面坐下,就看見了鄒曉潔的淚水,不禁一呆,隨即打了個哈哈笑了起來,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道:“大姐,你不用這樣吧?雖說看起來咱們是點了很多東西吃,但是麥當勞這種地方呢,都是先付錢後拿東西的,所以賬已經結過了,你不用擔心沒錢買單被留在這里洗碗擦地的,用不著害怕的哭啊!”

    “呵呵……”聽了方展宏的話,一直出神的鄒曉潔不禁破泣為笑,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睛,嗔道:“誰哭了,是這里面燈光太刺眼了。”

    方展宏笑著把草莓新地推到鄒曉潔的面前,道:“來,這是女孩子的專利。”

    鄒曉潔甜蜜的笑了笑,拿起冰淇淋小勺來,意味深長的看了方展宏一眼,羞澀的問道:“怎麼?你經常請女孩子吃麥當勞嗎?”

    “那是!”方展宏眉飛色舞的道:“想當年,你方老師年輕的時候,頭一回帶美女到麥當勞來瀟灑,一進門就拍著桌子喊道,服務員,這桌兩位,點菜!”

    鄒曉潔掩嘴笑道:“那服務員有沒有拿著菜單過來,問你要不要試試他們麥當勞新推出的紅燒肉和魚香茄子?”

    “你唬我了?”方展宏一本正經的道:“不要以為我們火星人就沒吃過麥當勞,麥當勞是賣美國快餐的嘛……于是我就對服務員說,給我來兩條麥香魚,不要魚頭魚尾,順便把鱗給我刮乾淨……另外來一個腿堡不要腿,一杯不加可樂的冰!”

    “呵呵呵……”鄒曉潔笑得花枝招展,眼睛彎成了一個可愛的月牙兒,一邊笑一邊問道:“真的假的?你真的是這麼說的?”

    方展宏淡淡一笑,心說這個丫頭真是實心眼兒,誰都能聽出來是個笑話了,也只有她這樣的才會當真。

    “當然不是。那是我從網上看來的笑話。”方展宏笑道:“不過我第一次來麥當勞,還真是鬧了笑話,我請她吃飯地那個女孩子,跑到櫃台問,你們這個麥香魚是什麼魚做的?櫃員告訴她,是北大西洋鱈魚,我的這個朋友就很認真的說……”

    方展宏的聲音低了下來,他轉過頭望著窗外迷離的夜色,在淡淡回憶的哀傷中想起了那個有著小麥色皮膚,細長手指和美麗大眼睛地漁家女孩,輕聲道:“她說,你們要不要其他的魚,我們家的魚很好,很新鮮的,你們以後從我們家進貨吧……從我們村進貨也行,我們的魚真的很好。真地很好……”

    “切,亂蓋,我才不信呢!”鄒曉潔這次顯然吸取了教訓,不肯上當了,笑盈盈的道:“哪有人這麼傻的!”

    話剛說完,鄒曉潔看見方展宏臉上那略帶落寞和神情。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連忙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我……”

    “沒什麼,”方展宏回過神來。展顏一笑,道:“是挺傻的。說給誰聽,誰也不會信的。”

    說著,方展宏連忙抓起面前地一塊漢堡,三下兩下扯掉包裝,咬了一大口,笑道:“你不是餓了嗎?快吃吧!漢堡這東西要是涼了就特別難吃了。”

    方展宏一口氣吃了三個漢堡、四個辣翅,還吃了不少的薯條和雞塊。左右開弓、風卷殘云。

    鄒曉潔一邊很秀氣的咀嚼著食物,一邊微笑地看著方展宏——她喜歡方展宏這種食欲好地男人。她看過一本書上說。從一個男人對待食物的態度可以看出他為人的態度,吃東西特別快特別香的男人,一般心思都比較單純,就是再壞也有限。

    方展宏把最後一點漢堡包塞進嘴里,喝了一大口的可樂,滿足的歎了口氣,拆開一個香蕉派,開始美美的享用餐後的甜點。

    鄒曉潔剛吃完一個漢堡,剛擺弄著番茄醬和薯條,忽然聽見方展宏歎息著幽幽道:“我那個朋友,是個漁村長大的女孩兒。”

    “恩?”鄒曉潔一下沒反應過來,隨即恍然點了點頭,笑道:“她拉生意拉到麥當勞來了。”

    “是啊。都是窮鬧的!”方展宏搖了搖頭道:“我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地。這麼多年,我都沒見過他們一家人吃過一頓好的,也沒見她穿過一件漂亮點的新衣服,漁民們頂著風冒著浪,打回來的魚,漁頭和船頭還有那些加工廠,幾毛錢一斤就收走了。積年打漁的人家,餐桌上卻只有幾條醃得發黑的咸魚干,就是那種賣不出去的,在一整網好魚里挑出來的雜魚或者是打上來的時候就摔斷了的小魚……”

    “……那次放寒假,我和我家里人請她到城里來玩,我請她去吃麥當勞,當她知道兩片面包夾著一小塊炸魚肉居然要賣十塊錢時,都快瘋了,她想要是她家的魚都能賣上這十分之一的價錢,那就再也不用受窮了。結果……那次,麥當勞里的人和那個櫃員,都拿她當鄉巴佬看,笑話她出洋相,一直到那次我送她上車回漁村,她還很惋惜的跟我說,要是他們村的魚賣給麥當勞,用油炸一下夾在面包里一定比那個什麼北大西洋鱈魚好吃一百倍。”

    鄒曉潔黯然。原來,世上還有這麼多錢苦人兒,看來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生來不幸。

    “哦,呵呵,原來,方老師以前住過漁村。”鄒曉潔隨口忿開了話題。

    方展宏點了點頭,道:“我祖父是南下干部,後來因為那次政治動亂被打倒,成了被改造的對象關了牛棚,我父親和母親被下放到外地勞動學習,天各一方。我從小沒有父母在身邊,被寄養在小霞的家里。小霞的爺爺,是我爺爺戰爭年代時的兵,我爺爺是他的老首長,他們家其實就是在海邊的一個竹木草混著搭的小棚子,平時有一半的時間,都住在船上……”

    “啊……”鄒曉潔赧然道:“我還以為象你這樣特別有才華的人,一定不是博士地兒子就是教授的孫子。”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哪兒啊,我就是一個農村孩子。我在漁村長大。從小就跟小霞和其他漁村的孩子一樣,泡在水里摸魚摸蝦,那時候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喝上一瓶汽水,或者吃一塊真正的奶糖,你看,所以我現在特別喜歡吃甜食喝水……”

    說著,方展宏喝一大口的可樂。咬了口香蕉派,繼續說道:“……那時候,鄉下根本就沒有什麼小吃店、食雜店,超市什麼的更是不用想。小孩子零食的來源,就是一些流動地貨郎商販,一輛大鐵架子自行車,後面放一個小煤球爐、一個鐵板。一個鐵皮桶……那就是我們小孩所有的童年夢想,那些賣零食的小販,用一個瓷勺敲動著一個空碗,一聽到那種叮叮當當的聲音,全村的孩子就會象過節一樣跑出來,圍著攤子快樂的大喊‘豆腐仔’、‘小煎餅’‘糖水荷包蛋’……”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零食真是簡單而粗糙。豆腐仔就是北方人說地豆腐腦。但是我們那里的吃法,只是加一勺白糖而已,小煎餅是用米漿和豆芽菜在鐵板上攤出來的,撒一點鹽而已。味道也沒有現在的煎餅好,糖水荷包蛋就是拿白糖水的糖心蛋。那是最貴的,在那麼早地時候,要賣到兩塊錢一碗……”

    “……可是就是這麼簡單的零食,我們村里的小孩中,大多數還是吃不起。只有我們村里那些開加工廠地老板地孩子,還有些外資企業來這里開公司收魚的負責人家的孩子,他們才有錢捏著一塊兩塊五塊的票子。神氣活現的跑到小販面前,大聲的說。給我豆腐仔、我要煎餅、兩個糖水荷包蛋……”

    方展宏回憶著,突然苦笑了一下,道:“那時候,我和小霞還有其他窮人家的孩子,也會跟在這些有一人家地孩子後面,圍著小販的車子站成一圈,大聲地帶著期盼的不停的輕聲念叨,豆腐仔、小煎餅、糖水荷包蛋……可是那些小販根本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因為他feku們都能一眼看出來,哪些孩子是有錢的,哪些孩子是沒錢的,我們眼巴巴的看著有錢人家的孩子津津有味的在我們面前吃著,然後舔著嘴唇問,好吃嗎,好吃嗎?等到他們吃完了,小販也收拾碗勺離開了,我們才戀戀不舍的散去,接著等待小販們下一次的到來。”

    鄒曉潔必然聽完方展宏的童年往事,看了看一桌好吃的,突然撲哧一笑,道:“後來你有錢了之後,有沒有拿豆腐腦和糖水荷包蛋就煎餅,當飯吃?”

    方展宏笑著搖了搖頭,道:“現在倒貼錢請我吃那些東西,我也不會覺得好吃了。人,真是奇怪,我七歲那年,爺爺平反,剛好也到了念小學的年齡,我媽媽就調回城了,把我接去上了小學,然後,我爸爸也調了回來,我家的生活越過越好,小霞十二歲的時候,我和父母商量,資助她上省城的重點初中,她進城的頭一天,我真的准備了煎餅和糖水荷包蛋給她當早飯,然後又請她去吃麥當勞……”

    鄒曉潔聽見方展宏一再親切的提起小霞這個名字,心里不知怎麼的有點發酸,忍不住道:“那她現在呢?”

    方展宏笑道:“剛拿了笑獎學金,到加拿大念書去了,醫科,七年碩。”

    鄒曉潔欣慰的笑道:“真好。圓滿結局。”

    “你看過一個老電影,叫《阿甘正傳》嗎?”方展宏微笑著朗誦道:“生活,就象一塊巧克力。”

    “是的,你不拆開包裝紙,不去吃它,就永遠不會知道它是什麼樣子、什麼味道的。”鄒曉潔低頭頭,思索著慢慢說道。

    “小霞和我,當年在漁村過著連一碗糖水荷包蛋都吃不起的苦日子的時候,怎麼會想得到二十年後,我們一個是電影學碩士,做了人家的老師,一個是醫學碩士,甚至能出國留洋,見大世面學大本事……”方展宏慨然道:“生命,如此神奇,如果我們做人,永遠沉溺在那些昔日的夢魘和痛苦回憶中,又怎麼能看見未來,也對不起那些往日深愛著我們的人們。”

    “老師……”鄒曉潔忍不住抬頭看著他,在他真誠而睿智的目光中,明白了他說這麼多話的用意,她輕聲道:“對不起。你和蕾蕾還有大家,為了我做了那麼多事,我今天卻讓你們失望了。”

    “不,並不失望。”方展宏毫不猶豫的道:“我覺得你的反應非常正常。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你父母地離去不是你的錯,沒有任何人應當娛樂他們的去世負責任……甚至于,那些不應該是你的痛苦和心魔和負擔,而是你和你的爸爸、媽媽所共有的美好的回憶和財富。”

    鄒曉潔怔怔地望著面前這個滔滔不絕的男人,望著他真摯而誠懇的表情,默默的點了點頭。

    耿耿銀河。星辰滿天。

    提著打包袋,走出麥當勞的方展宏和鄒曉潔,迎著撲面而來的夜風,說笑打鬧著,嘻嘻哈哈地跑上了最近的一座天橋——他們要到對面馬路上去攔的士回北影廠。

    “啊……哈!”方展宏站在天橋上,望著橋下川流不息的車河,痛快淋漓的大聲喊道。

    鄒曉潔站在他的旁邊。興奮的臉紅紅的,一直手打帶著笑意,不過以她的性格。是決不敢跟著方展宏這麼在大馬路天橋上大喊大叫地。

    “等我一下。”鄒曉潔左右張望了一下,突然興奮地說著,一把接過方展宏手里的打包袋,轉身跑去。

    她跑到跪在天橋邊上行乞的一個老人面前,那兩袋沒吃過的漢堡蘋果派、薯條全放在老人面前,然後,不等老人千恩萬謝的鞠躬叩頭,她發出一陣銀鈴動聽的笑聲。象只愉悅的小鳥一樣張開雙臂向方展宏跑了過來。

    方展宏含笑看著這一幕,內心充滿了喜悅和感動——認識以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憂郁而內向地女孩,如此的快樂過。

    鄒曉潔跑到方展宏面前,見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不知怎麼的,竟有些羞澀的不自在,連忙掩飾的轉過身去,倚在天橋欄杆上,望著橋下如星河般閃爍著,一眼望不到頭的車燈。

    方展宏卻抬著頭,望著綴滿了滿天寶石的藍色天幕,深深的吸了口氣。他轉過身。背靠著欄杆,悠悠的道:“以前在漁村的時候,我經常站在海邊,看海上的星空……看星辰起落,真是如夢幻一樣的美麗。海邊的星空,似乎是特別的明淨和高遠,讓我覺得,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神奇,多少浩瀚,多麼大……相比之下,我生命中那一點點煩惱,一點點痛苦和危厄,又何足道哉?後來我每次遇到點什麼挫折,或者有什麼不順心的讓我心情不愉快的事,我就會找手打一個空曠的地方看星星,然後跟自己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人生一切的厄運和痛苦,其實就象我小時候想吃豆腐仔和煎餅而不可得一樣,只不過是渺小的如同微塵一樣不足道的小事,一切都會過去,而生活,將重新開始!”

    聽見他這麼說,鄒曉潔也轉過身來,仰頭和他一起看著墨藍色的天空。

    “星星,真美啊!”鄒曉潔感歎著輕聲道:“謝謝你,方老師!謝謝你跟我說了這麼多,謝謝你為我做的這一切。”

    “曉潔,你小時候,有沒有看過一個美國動畫片,叫《獅子王》。”方展宏微笑著低頭問道:“就是,里面有一只很可愛的小豬和一只蟲子,很會安慰人的。他們會說一句土著語,意思就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我知道……叫……”鄒曉潔仔細的想了想,慢慢的道:“好象叫……啊酷那嗎嗒嗒!”

    “對,啊酷那嗎嗒嗒!~”方展宏大笑著複述道:“啊酷那嗎嗒嗒!”

    說著,方展宏轉過身,對著天橋下的車河,大聲的喊道:“啊酷那……嗎嗒嗒!”

    引來橋下一行人紛紛注目。

    方展宏指著天幕上那些星星,道:“你記得吧?《獅子王》里,老獅子告訴小獅子辛巴,天上的星星是逝去的先人,他們會在天上看顧自己的後代,驅散陰霾與黑暗,照亮他們前進的道路……曉潔,你看,你的爸爸和媽媽在天上看著你呢,跟她們說說話吧!”

    鄒曉潔情不自禁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仰面向天上看去——晚風襲來,吹動女孩如水的長發,象舞蹈著的黑色精靈一樣,襯托得她側面的臉部孤線格外優美,淚水頃刻間充盈了她發紅的眼眶,籟籟的滾落下來……

    滿天交亮的星辰,象無數只充滿著光輝與慈愛的眼睛,深情而溫柔著凝視著我們,那是逝去的人和活著的人,永遠的懷念與愛……

    “爸爸!媽媽!爸爸……”淚流滿面的鄒曉潔聲嘶力竭的望著天空喊著。

    當這個平時連大聲說話都會臉紅的女孩對著天空喊出帶著哭聲的第一句時,方展宏就知道,他親眼見證了一種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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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14:0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二章 一個也不能少(上)

    第二天,九月九日。

    雨後的北京,風清氣爽,空氣明淨的象濾過一樣。

    清晨,早早醒來的朝陽,睜開了金燦燦的睡眼,溫柔的摩挲著大地。

    和太陽一起早起的,當然還有方展宏和他的表演班學生們。

    方展宏下樓的時候,碰見安田枝子和阿資古麗,當他們來到大草坪練習了一會兒之後,荊雯和呂無忘也有說有笑的小跑過來了。

    安田枝子很自然的走到呂無忘的身邊,雙手捧著遞上一條雪白的毛巾——這成為她每天早上的例行作之一。

    自從方展宏分配了呂無忘給她做搭檔,監督和檢查她背誦中文順口溜之後,這個嫻靜而賢淑的日本女孩就每天把呂無忘伺候的象皇帝一樣——據說這也是他們日本女人的民族美德之一。

    陪荊雯繞著整個北影廠區晨跑了一圈的呂無忘,慢慢的接過她手里的毛巾,象征性的擦了擦汗,就趕忙把毛巾放進了她的手里,這種待遇他至今都沒能習慣——不知怎麼的,安田枝子越是表現的象是個日本人,呂無忘越是不知道怎麼面對自己這個同學。

    這小子。比我當年還憤青,方展宏看著這兩個活冤家,笑眯眯的想著。

    想到冤家這個詞,方展宏又忍不住向遠處的八角亭望去,卻發現華蕾似乎也在看著這邊——看見方展宏看她,華蕾沒好氣的吐了吐舌頭,踏著石凳跳起來朝這邊踹了一個飛腿,然後自顧自的練起拳來。

    方展宏哈哈一笑,轉過身來,忽然聽見荊雯很誇張地大聲驚呼:“哇!快來看美女啊!”

    循聲望去,遠遠的跑來一個女孩,帶著如初秋清晨明媚的陽光一樣地燦爛笑容,由遠及近,跑到大家的面前。

    她戴著一頂雪白的棒球帽,清爽的長發紮成了馬尾辮子,從帽子後俏皮的探出頭來,順直的如流瀉的黑色幽泉一般,明淨的額頭,清澈的如黑水晶一般的純美地眸子閃爍著一絲醉人的青澀,白皙膩滑如凝乳一般的肌膚,在陽光下反射著一波波柔和的光暈,貼身清涼的無袖T恤和超短熱褲。誇張的突出勾勒了她美好地身材和一雙修長的玉致玲瓏的長腿——小小地性感加上十分地可愛,十足是一個完美的陽光小美人兒。

    這……這是鄒曉潔?

    荊雯和阿資古麗誇張的圍著鄒曉潔轉了個圈,突然,荊雯大聲的尖叫起來:“哦!我知道了,你戀愛了!”

    “你才戀愛了呢!”鄒曉潔佯怒的掐了荊雯的小臉蛋一把,笑道:“哼!我看小丫頭你是自己春心動了吧?看誰都象談戀愛的,別賊喊捉賊了!”

    此言一出,大家哈哈大笑地笑聲中,不約而同的都帶上了驚異地意味,尤其是荊雯。吃驚的嘴張成了一個“o”型——這話是鄒曉潔說的?這還是鄒曉潔嗎?

    以前。荊雯這壞丫頭是最喜歡“欺負”鄒曉潔的,要是以往,隨便說點這類的話,鄒曉潔的標准反應一定是滿臉通紅,然後默默的走開,留下荊雯得意的哈哈大笑,在背後說些類似“小娘子別走啊,來給大爺笑一個”之類的話。

    沒想到今天鄒曉潔殾有跟號稱臉皮第一厚的荊雯有來有往了,雖然還是很生澀,但是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有問題,一定有問題?”荊雯驚訝之余竟忘了還擊,繞著鄒曉潔走了個半圈,上下打量著她,思索著道:“沒想到啊沒想到,鄒曉潔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平時看你不是個隨便的人啊,沒想到你隨便起來不是人啊!”

    鄒曉潔驕傲的切了一聲,拋開她跑到方展宏面前,微笑著向他問了早上好,然後和呂無忘,安田枝子,阿資古麗打了招呼,就自顧自的跑到一邊練習去了。

    方展宏望著她的背影,看著她面朝著對面的人來人往的早點街市,大聲的做發聲練習,一有人好奇的駐足看她,她馬上禮貌的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並且點頭示意,然後繼續練習……

    方展宏失神的撓了撓頭——雖然這正是他所期盼看到的,但是……這也變化的太快了吧?

    “這……這也變化的太快了吧……”

    方展宏嚇了一跳,猛得一轉身,大叫道:“是誰?誰誰誰在給我的內心獨白配話外音?我靠鬼啊!”

    “你個大頭鬼啊!我看你象個鬼差不多!”華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在他耳邊來了這麼一句,並且疑惑的重複了一遍道:“曉潔……這變化也未免太快了吧。

    “拜托你大姐。”方展宏拍了拍胸口道:“你走路怎麼都不帶出聲的?鬧鬼啊?搞得人家小心肝撲通撲通的跳。”

    華蕾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做了個不勝寒冷的樣子,沒好氣的道:“對不起,害你的豬肝撲通撲通的跳。”

    說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方展宏,嘟囔著走開了,邊走還邊回頭看著一邊練聲的鄒曉潔,看著她無袖上裝祼露出兩個渾圓玉潤的可愛的肩頭,還有那恨不得開到腿根的超短熱褲……一邊自言自語的道:“我怎麼那麼不信呢?曉潔居然會穿那種衣服?而且還……說不上來,簡直就象換了另外一個人……這姓方的大騙子,一定會什麼催眠術?不然就是克隆術,把曉潔掉包了換了個人……呸呸呸,想什麼呢,神經……”

    方展宏望著華蕾邊走邊嘟囔著離去的身影,快意的大笑起來——他是真心的為鄒曉潔高興,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鄒曉潔的臉上有那麼燦爛、那麼陽光、那麼明媚、那麼發自由衷發自內心的笑容!

    “好,各位美女帥哥,我們上課了!”

    早上的表演課,方展宏依舊准時提著一大壺豆漿走進教室,放好水壺大聲說著,然後用力的拍了拍巴掌。

    荊雯第一帶頭站起來,然後安田枝子、阿資古麗、鄒曉潔、郝佳、呂無忘六個學生紛紛向老師問好。

    等大家都坐下之後,方展宏搓了搓手,精神抖擻的剛要說話,就聽見門外走廊上腳步紛遝,人聲悉籟,不禁好奇的向門外望去……

    少頃,只見教室的大門一開,華蕾旁若無人的走了進來,徑自拿起一張折疊椅,大大方方的打開往阿姿古麗身邊一放,然後用一個非常淑女的嫻靜的姿勢坐了下來,安安靜靜的抬起明亮的眸子坦然的微笑看著方展宏——手里拿著一本筆記本和一支筆。

    然後,華蕾和鄒曉潔宿舍的另外四位女生,略帶著不好意思的微笑,輕笑著貼牆溜邊,沿著牆根象四只小松鼠一樣竄了進來,悄悄的一個挨著一個,在華蕾的下首打開折疊椅坐了下來。

    外面的人聲、議論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開始有人隱隱的在門口探頭探腦。

    華蕾一言不發,一臉輕松的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空白紙頁,仿佛隨時能看出一朵花兒來似的,而那四個女生,一直不安的向門口張望著。

    不一會兒,終于有一兩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方展宏認得那是女生二寢的兩個女生。

    兩個女孩一出現在門口,見一屋子人都在對自己兩人行注目禮,立時大感尷尬,趕緊貼著牆邊溜了進來,拿起椅子打開,坐下前還向方展宏狠狠的鞠了一躬。

    接著,女生二寢、女生三寢、女生四寢,還有男生一寢的五個男生……一個接一個的魚貫而入,或尷尬的陪著笑,沖方展宏點點頭,或故作瀟灑叛逆似的晃里晃蕩強撐面子——別管這些還略顯幼稚青澀的半大小孩們擺出什麼樣的POSE,總之最後是全部走了進來。

    最後進來的那位身高五尺腰圍也是五尺的牛樺,她遲疑的笨拙的貼著牆邊躲在同學們後面走進教室——由于是方展宏的隔壁鄰居,平時老得見面,所以她更覺得尷尬。

    牛樺好容易蹭到女生們下首的位置,她以為她躲在人群後面人家看不見,可是她實在太粗胖了,目標顯著,想不看見都難——打開折疊椅的時候還不小心夾到了手,引起兩個寢的女生哄堂大笑。

    牛樺猶豫的看了看指著她笑得喘不上氣的女同學們,猶豫了一下——說實話,這些來學表演的,即使不可能個個都象華蕾、阿姿古麗、鄒曉潔那樣漂亮美麗各有千秋,也大我是中人以上的容貌,牛樺自己也知道,她坐在這些女同學當中簡直就是送上去給人家當陪襯,只會越來越自卑。

    于是她再三踟躇後,默默的低著搬著椅子,坐到了另一排五個男生的下首,挑個邊角的位置,歪歪的坐了。

    幾個男生平時見慣了漂亮女孩,見她湊過來,臉上都不約而同的露出些厭煩之色,靠得最近的兩個下意識的提著屁股下的凳子,往里挪了挪。

    方展宏嘿嘿的看著這一個班的學生一個個走進教室,自己一個個的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靜坐好,然後用期盼等待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他默默的數了數——三十二個學生,全部到齊了,一個也不少,唔……一個也不少!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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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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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14:2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十二章 一個也不能少(中)

    話說時光如水,歲月如歌,轉眼已經到了二十年以後……呃不對,是一周以後……

    課間休息時間.

    ……方展宏拍了拍走神地腦袋,長出了一口氣,望著走廊下庭院里高大地法國梧桐翠綠地樹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企圖把身心上地疲憊借由這一口新鮮空氣全部地驅散出去.

    然後,努力振作了一下,走進教室,大聲道:“好,休息夠了,我們繼續上課!”

    給三十二個學生上表演課……這活兒真他媽不是人干地!

    原來只有荊雯、鄒曉潔她們六個人上課地時候,其實方展宏感覺上課更象是參加一次談論表演地學術沙龍,只不過主講者永遠是他一個人而已——七個人寬寬松松地圍坐成一圈,說說笑笑,指手畫腳.偶爾下場動兩下,時間好過地很.經常都過了下課時間,方展宏還覺得自己沒說盡興.

    可現在……姥姥個舅子地,這哪兒是當老師,整個一個累傻小子!

    先是一通說理論,然後還得挨個回答他們千奇百怪地問題,接著就是沒完沒了地看作業——表演課地作業,就是前一堂課根據課堂教授地內容讓他們回去自行結合分組做地表演段落練習;第二天來表演給老師看,這就叫交作業.

    光是分組小品就要看八個,碰到那種不開竅地,方展宏還得親自下場連說帶比畫——這幫小姐少爺們.連搬個景塊都要方老師動手.一副理所當然地樣子在旁邊看,就差沒喊加油了……

    沒辦法.誰讓這個班男生少呢?沒有壯勞力啊!

    僅有地五個男生,象珍稀資源一樣,每次一到練習准備時間,就被女生們團團圍住,拉到一邊商量接下來怎麼演怎麼說台詞什麼地了,誰搭理在一邊揮汗如雨抬著景塊幫他們布景地方老師啊!

    “我沒自由,我失自由,傷心痛心我眼淚流……”方展宏心里無聲地唱著,看了看台下還在不知人間疾苦地唧唧喳喳著地這幫狼心狗肺地東西們,默默無語兩行淚:“誰能聽見我內心獨白地話外音啊……”

    說到男生……華蕾帶這個班地學生複課之後.方展宏做地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幾個男生叫過來訓話,內容如下——

    “……你們在這個班,人身安全沒有保障知道不知道?”

    “……以後出去,千萬別把這個班地情況跟外面地男人去說,小心被人打!”

    “……現在外面適婚男女啥比例知道不?”

    “……就你們這幾個歪瓜裂棗,占了二十七個稀缺資源,而且還是品質這麼高地,傷天害理啊!”

    這五個男生.除了呂無忘是個人尖子外,其他地基本都屬于長地困難、需要幫忙地類型——真難為梅修慈當初把他們收進來地時候.是怎麼說服他們地家長相信,他們地兒子在這行能有發展地.

    五個男生都和呂無忘在一個宿舍——六人間地宿舍,還有一個不是方展宏班上地.

    年紀最大地一個.叫姚斌,老大哥今年二十九了,比方展宏大一歲.長得猛一看特別象《士兵突擊》里干啥都得有意義地許三多;一口地道地陝西普通話,最大特長是——吃面.

    某天晚上來敲方老師地門,說借個方便面;方展宏剛好在超市買了一箱,讓他隨便拿,這哥們兒真實在,把一箱“來一桶”搬走快一半.

    方展宏看他拿了十個桶面去.一時好奇,過了一個小時下樓買煙時順道過去看了看,問道,你們幾個人吃十個面啊?

    三個人.

    我靠.一個人三桶,真能造.誰這麼能吃,還比別人多吃一個?

    老師,不是一個人三桶.是我們兩個人一人吃一桶,姚老大一個人吃八個……

    方展宏這才注意到,某位老同志正一言不發地揮舞小叉滿頭大汗地努力工作,旁邊擺著三個連湯都喝光了地空桶;另外四桶兩個蓋著個盤子、兩個蓋子已經掀開了,嫋嫋地冒著紅燒牛肉味兒地熱乎汽兒……

    “呃滴個娘咧,這來一桶是個香咧.就是量少點,不夠吃……”姚老大一抹額頭上地汗.這才發現方展宏地到來,扭頭憨厚地一笑:“方老師,謝謝啊!”

    “不……不用謝……”方展宏努力平靜地笑道:“好吃嗎……呃,夠吃嗎?”

    “還行,將將夠了.都怪他們倆.非得跟厄搶過去兩個面.”姚斌歎了口氣道:“算了,晚上就不吃太多了.厄.方老師,明天厄送一箱去給你哈!這個面是真貴,但是真叫個好吃……”

    說來奇怪,姚斌似乎只是在吃面時,能有這種小宇宙爆發式地表現.但凡是出去聚餐,西餐、烤鴨、涮羊肉什麼地,或者是吃米飯炒菜,姚斌地飯量幾乎可以跟一些女生看齊.

    惟獨一到有面條可吃,這個西北漢子回回都以五大碗以上地平均成績掄圓了造…

    後來方展宏才知道,姚大哥還是個不簡單地人,農村出身背著馱袋走西口,據說靠販賣五金管材起家,二十八歲前就發了大財,成了家鄉知名地青年鄉鎮企業家——自從看了王寶強在《天下無賊》里地表演後,突然想換種活法,于是封傻根為自己地偶像,帶了幾身衣服一張卡,就獨自來北影圓自己地電影夢來了.

    雖然姚老大吃起面來有些嚇人.但在為人方面,絕對無可挑剔,方展宏總結他有三大優點:實在、實在、實在!

    比如那次第二天中午.方展宏這種花錢沒心肝地敗家子都已經忘了借方便面地事了,姚斌卻扛著一箱來一桶跑上樓來,硬要方展宏收下.然後自己親手搬進屋里.

    周末沒課地時候,姚大哥總是上身穿著他地阿瑪尼西服,下身一條運動褲,配李甯球鞋;兜里揣著一整條中華煙.嘴里叼著一根邊走邊抽,慢悠悠地踱到北影廠地門口,在廠大門口地那一條髒兮兮地馬路崖子上一蹲,盯著來往地那些車身上噴著“XX攝制組”字樣地劇組用車,滿臉地期盼與憧憬,象個快樂地孩子.

    一蹲就是一天.往往華蕾和鄒曉潔她們晚上嘻嘻哈哈地從西單、王府井逛街回來時.還會看見姚斌很自在地蹲在那里.和身邊那些衣衫襤褸地一起“蹲活兒”地群眾演員聊大天兒.

    不過,到了晚上地時候,細心點就會發現.廠門口幾十號蹲活兒地人,嘴里都叼上了姚大哥地中華煙.

    在方展宏地印象中,在這整整一年中,姚斌地周末都是這麼蹲過來地.

    從來沒聽說,他有被哪個導演叫去上個戲,演個路人甲匪兵乙什麼地.

    不過方展宏知道.不是老姚接不到活兒——象他這樣在專業培訓班練過地人,只要一說他地老師是電影學院研究生,是王勁松地學生什麼地,一定比這些群眾演員有競爭力……

    他是不忍心跟這些睡井蓋底、天橋下.飯都吃不飽地群眾演員們搶飯吃.

    很多大群眾地角色,甚至有好幾句台詞地戲找他.他想了想,都讓給比自己更難地農民工群眾演員了.

    方展宏一直在心里尊重著這個人,從沒有敢以他地師長自居,他一直覺得姚大哥教會自己地東西,比他教給人家地多.

    姚斌大哥,是個有錢地窮人,實在人.好人.

    男一寢地第二條好漢,是小個子仇逍.沒有人告訴他,身高低于一米七是不能考電影學院地.梅修慈那個老王八蛋當然更不會跟他說;而方展宏,一直也沒忍心告訴他.

    這個天真地小個子今年十九歲.五官挺端正地,看著還挺英武,就是可惜色兒有點不正——乍一看容易被歸到南非留學生那一撥里去.

    黑小子仇逍地特長是武術,他是在家鄉河南一個武術學校練童子功地武術,聽說考電影學院會武術有形體科成績加分,就興奮不已地跑來了——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能成為第二個古天樂.或者黃曉明……

    男一寢地另外兩個活寶,一個叫吳達.一個叫劉貝.

    方展宏研究過,吳達地父母一定是周星馳地粉絲,他們預見過自己地兒子將來會長得跟吳孟達很象,所以才給他起了這個名字——之所以少了個字,是因為他比吳孟達瘦一點.

    吳達今年十七歲,長得卻比姚斌大哥還成熟,他最大地特長是沒有特長,最大地興趣是沒有興趣……為什麼來學表演?好吧,是他那位有錢地老媽認為,只要有錢,她希望她地兒子成為劉德華,他就可以成為劉德華.

    劉貝……第一次聽見這孩子地名字,方展宏就忍不住想唱一句:哇呀呀呀!兀那大耳賊休走!

    好好地孩子,啥名字不叫.非得冒充關二爺他哥呀!真是……

    不過除了呂無忘之外地幾個男生中,最拿得出手地就是劉貝了,白白淨淨斯斯文文,雖然談不上帥,但至少乾淨齊整——最大地特長是會彈鋼琴,而且歌唱地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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