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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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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司馬 [美女班的男助教]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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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4:3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六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3)

    郝佳賭氣一大口水灌了下去,喝了急了,竟嗆得大咳了起來。

    方展宏笑著扔過去一包沒拆開的紙巾,笑道:“大家看到沒有,這是郝佳的喝水;是郝佳帶著不忿和賭氣的情緒,在這樣的心境下一個喝水的動作;在表演上,我們稱這種表演為本色表演。”

    說著,方展宏轉向剛剛擦去了脖子上水滴的郝佳,道:“你不是要學表演各種角色的戲嗎?來,現在再給我們表演一個,初中小女孩的喝水,一個剛上初中的小女生,剛剛放學回家,口渴了拿起水就喝……先給我們來一個這個……”

    郝佳遲疑了一下,神情十分尷尬,畢竟要在這麼多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扮演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最好還要有點天真笑容什麼的——想想就覺得真是一件非常傻B的事情。

    不過她一看方展宏,這個該死的臭男人還是一副等著看她笑話似的欠抽的樣子,教人恨不得脫下高跟鞋在他腦袋上來一下子,想了想,終于把心一橫,心道演就演,怕你啊?

    想著,郝佳就轉身退了幾步,然後傻兮兮的笑著,一蹦一跳的走了過來;走了幾步突然停住了,假模假勢的好象自己面前有道門,然後站住了從褲子口袋里摸出鑰匙來,無實物的演了個開門;最絕的是,開門的時候自己還給配音,用嘴發出一個“咿呀”的聲音;開了門之後,郝佳又傻呼呼的跳了進來,很天真的嚷道:“我回來啦?咦?人呢?都不在啊?哇,有瓶水呢,太好了,正好口渴……”

    說著她舉起瓶子,很可愛的抿了一小口,臉上露出幸福天真的笑容。

    說實話,不要說方展宏這種專業人士,即使是在阿姿古麗這樣的普通人看來,郝佳這種表演也是夠假夠做作的,不厚道的說,抵抗力差一點的人都要看得吐了。

    她的這種表現早在方展宏預料之中,所以方展宏倒沒有什麼不良反應;只不過幾個學生從郝佳蹦蹦跳跳走過來開始,就已經忍不住笑了。

    荊雯在郝佳自己給自己配音開門的時候,已經笑得蹲到桌子下面去了,不停的打身邊呂無忘的小腿;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鄒曉潔都不好意思大笑,怕郝佳難堪,但是一個個都忍得很辛苦,時間一長臉上肌肉都僵硬了。

    郝佳這一段,自己也演得渾身難受別扭,好容易演完,見大家是這個反應,心里別提多郁悶了,重重的把瓶子一頓,叫道:“有那麼好笑嗎?”

    方展宏接口道:“就是,有那麼好笑嗎?不許笑。要讓你們上去,沒准還不如她呢!”

    可是他一邊說著,一邊自己臉上也沒忍住似笑非笑的趨勢,荊雯剛剛掙紮著站起來,一看他這樣,哎喲了一笑又蹲下去揉肚子了。

    方展宏也不點評她演得對不對,只是對她說道:“好,這是初中小女生的喝水。下面你再給我們來一個,六十歲老婆婆的喝水,然後再來一個熱戀中的少女的喝水,再來一個已婚的孕婦喝水,再來一個……”

    “停!停……停……”郝佳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一邊叫停一邊郁悶的嚷嚷道:“方老師我知道我態度不好,你也不能這樣整我吧?”

    “這怎麼能說是整你呢?”方展宏好整以暇的笑道:“你不是說了嗎?你就想學怎麼演各種角色的戲,就象那些職業話劇演員一樣,什麼角色都能演。那按照你的要求,我今天就先教你演各種人物的喝水啊;然後明天再教你各種人物的吃飯;後天教走路,大後天教怎麼哭,大大後天教怎麼笑,大大大後天……”

    “哎呀停停停停!別大大大大了……”郝佳郁悶無比的道:“哪有你這樣教的嘛?就說喝水好了,全世界有多少種人,每個人有多少種特殊情況?就是每種人每種情況下喝水的動作都設計一個,別說今天一天了,演一年也演不完;還有,一個人一輩子喜怒哀樂衣食住行什麼的,有多少事情,一個喝水你就教一天,那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教了,那豈不是要學一輩子?”

    “哈哈哈……”方展宏大笑著道:“不錯不錯,你的領悟力還挺強的。你看,這樣一來,不用我說,你自己也該知道,你之前所說的‘演什麼角色,就教什麼角色的戲’,或者想演什麼角色,就學什麼角色的戲,這種方法是不行的,對不對?”

    這話說完,幾個學生臉上都有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方展宏繞了這麼大個***,把郝佳耍得溜溜轉,就是為了說明這個道理。

    “丫挺的真他媽孫子!”郝佳在心里腹誹了一下,罵了句京片子,不過心里卻不得不服氣,人家說的是有道理。

    方展宏笑道:“大家想想,世上的人有千千萬萬,由此產生的人物關系和各種情境,更有萬萬千千;由此構成的各種劇情千變萬化,角色也千變萬化,規定情境更是時刻在變,你怎麼可能把所有的角色都歸納出來,一個個的尋找一個表演模式去套?如果按照郝佳一開始對表演的理解那樣的方式去學,恐怕學三百年,也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

    “……大家首先要養成一個觀念,就是藝術的學習永遠不是直線的,它決不是說,將來我要演初中女生,那我現在就專門練習十三四歲小女孩的戲,要演老太太,那我就專門模仿老太太……不是這樣的。功利性的演什麼就練什麼,因為將來不會演動物,在練習時就不做動物練習,這種觀念是最本質的方向錯誤。在藝術的領域里,從來是種瓜不得瓜,種豆不得豆,循直線因果關系直接去追求某種結果,是一定失敗的。”

    說著,方展宏笑著對郝佳道:“你現在明白自己錯在哪里了吧?”

    郝佳怔怔的看著面前的這個高大的男人,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老師”。就在昨天晚上,她還覺得他和世界上所有臭男人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不過今天、此刻,看起來他好象也沒有那麼討厭了……

    難怪人家都說,肚子里有真本事的男人,當他們專注于自己的事業或者專長時,認真的樣子最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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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4:5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六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4)

    方展宏道:“正確的表演學習和錯誤的表演學習最大的分別,或者說外行人和懂表演的人最大的區別在于——不懂表演的人會認為表演是針對某一個戲、某一個角色、某一個動作或者表情的具體練習。比如演好人怎麼演、演壞人怎麼演,演黑道人物怎麼演,演國家干部怎麼演……等等情況,其實,地方上確實有許多以斂財為目的,不負責任,缺乏專業水准的學校,想當然的用這種方法來培訓學生,結果其實是把一些有志于成為演員的學生給毀了。這些人想當然的通過自己看電影電視和話劇的生活經驗,把表演看作是擺姿勢和模仿表情,其實是和真正的表演學南轅北轍。”

    郝佳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看了看其他人,除了荊雯還是一臉笑嘻嘻的之外,其他人也都是臉上一片茫然。

    郝佳心虛的看了看方展宏,還是忍不住道:“那表演學什麼?那就沒得學了嘛!”

    “怎麼會沒得學呢?”方展宏笑道:“我們想象一下,有沒有一種系統的觀念和方法,就是一種能把所有角色都演好的能力,一種把角色當成作品來創作的統一規律……就好象音樂學院的學生學作曲,美術學院的學生學畫畫一樣,學得不是畫某個蘋果怎麼畫,某個人像怎麼畫,而是學習描畫一切事物,用畫筆來創作的能力。”

    “這種規律,能夠駕馭一切角色和劇情的學說,才是真正的表演學。”方展宏微笑著下了定論,道:“全國有上百所高等院校開設表演學院、表演系、表演專業,研究這個學科;國家教委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就給表演學設置了碩士、博士學位,這是一科很專門的學術理論,一個最普通的本科生,學習四年也只能算初窺門徑。而解放天性中的動物模擬訓練,正是所有專業院校學生,必上的第一課。”

    說完這些話,方展宏自己都擦了一把汗。他之所以費了牛力氣解釋這些最基本的東西,說到底還是這些學生不信任自己,不信任一個年輕教師的能力,要是王敬松在這里,哪用解釋這麼多,還不是讓誰扮狗就扮狗,讓誰扮豬就扮豬。

    在這六個學生中,顯然是安田枝子和呂無忘兩人,最是知性也最有書卷氣,他們這樣的人,顯然對這些理論性的東西領悟最多。

    尤其是安田枝子,這個日本女孩一直給人水一樣沉靜的感覺,一堂課下來,連她大聲點兒的喘氣也聽不見,只見她不停的在筆記本上沙沙的記著寫著。

    方展宏繞著說了這麼一大圈,已經把郝佳和阿姿古麗、鄒曉潔她們都說暈了,而安田枝子卻一直表情嫻靜的在消化自己的筆記。

    這時,大家突然聽見她泉水般清冽的聲音——

    “方老師,我想問……動物模擬,是不是就是訓練你之前說的——信念感?”安田枝子一邊態度謹慎的問著,一邊用筆在自己的筆記本上信念感幾個字上用力的劃下兩條杠杠。

    “非常好!”方展宏如獲至寶似的看著安田枝子直點頭,道:“信念感,說白了就是一種變“假”為“真”的能力。外行人看表演,以為演員演戲都是在弄虛作假,以為學表演就是學做動作做表情,學著假假的‘演’一個東西出來。但是一個真正懂表演的人,他在演戲時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哭真的笑,喝水的時候真的去感覺口渴,吃飯的時候真的去感受饑餓……他就是角色,角色就是他——這叫真聽真看真感覺。假作真時真亦假,一個虛空中不存在的人物,一段現實里沒有發生的劇情故事,只要你相信它是真的,縱然你不可能變成故事里那個人;但是,你的心態或者行為卻可以無限接近角色本身,用通俗的話說,這叫‘入戲’!”

    “信念感,就是鍛煉一種使你相信的能力,你相信了你自己就是角色,就是那個人,你就入戲了。所以你不需要去挨個學習世界上所有的人是怎麼去做所有的事的,你只需要學一種本事——就是能使你搖身一變自然變成那個角色的本事!這個本事,就是演員的相信,就是信念感。”方展宏攤開了手,對所有學生解釋道:“動物模擬、無實物練習,和接下來要教大家做的幾套練習,就是鍛煉大家信念感的練習,如果你們連自己是只貓,是只羊或者是什麼其他動物,都能夠相信,都能夠進入動物的心理,那今後你們成了真正的演員,還有什麼角色是你們不相信的呢?”

    聽著方展宏說完這一長段話,幾個學生都情不自禁的跟著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然後面面相覷,發現彼此的臉上,都有一種莫名的欣喜。

    原來表演學是這樣的!

    方展宏的話,仿佛在這些只能從電影和電視劇中了解表演的男生女生心中,打開了一扇大門——門後是一個神秘而恢弘的世界!

    “方老師!”郝佳咬了咬嘴唇,抬起頭與方展宏對視了一眼;一直以來,郝佳面對方展宏時那種戒備和不信任的神色突然在這一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歉意和柔和的笑容,郝佳微笑著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裙,柔聲道:“老師,明天我一定穿一條適合運動的長褲來!”

    郝佳一說完這話,大家都忍不住高興的鼓起掌來。

    荊雯沖方展宏豎起了大拇指,很肉麻的道:“沒話說,一個字,真帥!”

    “那是兩個數,小東西,你丫識數嗎?”方展宏沒好氣的道:“別拍了,還沒下課呢!咱們今天還得接著上動物模擬練習課,大家逐個表演,然後我給你們點評和講解要領……對了,剛才大家基本上都表演過了,還剩下哪位同學呢?”

    方展宏說著,大家很自然的把眼睛望向了鄒曉潔。

    鄒曉潔一臉無辜的站在那里,看著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膽怯的仿佛就要大難臨頭了一樣,焦慮的雙手絞動著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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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5:1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1)

    “哈哈哈哈……”荊雯又一次笑到了地上,她的個子太嬌小了,所以經常一笑就笑到地上去了,如果一個人象郝佳那樣高挑纖長,又有兩條大長腿,想象荊雯這麼笑恐怕就有點難度。

    不只是荊雯,就連安田枝子這麼嫻靜忠厚的人,都忍不住嘴角上翹,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

    方展宏為難的撓了撓鬢角的頭發,遲疑的問道:“鄒曉潔,你能不能說說,你演的這個,是什麼動物?”

    “我知道,是山雞!”荊雯蹲在地上舉了舉手,得意而肯定的嚷道:“你們看,一只腳提起來,這不是金雞獨立嗎?手還那樣繞過腦袋,就是雞冠的意思,鄒曉潔同學太有想象力了……”

    方展宏毫不客氣的在她鞋幫子上踢了一腳,笑道:“你給我爬起來說話!還想象力呢,我看是你荊雯同學太有想象力了,這家伙還給整個金雞獨立,你家金雞長那樣個嘴巴呀?”

    阿姿古麗恍然大悟的指著鄒曉潔的嘴巴,問道:“你嘴巴這樣,演得是小豬嗎?”

    “不對啊!”呂無忘搖頭道:“肯定不是豬,豬的嘴巴是翹的噘出來、翹的,她的嘴巴是嘬起來的,腮幫子小多了,我覺得是……狐狸!對不對,肯定是狐狸!”

    望著呂無忘熱切的詢問的眼神,鄒曉潔黯然的放下了舉過頭頂的手,可憐兮兮的看著方展宏。

    方展宏長歎一聲,叫道:“大姐啊!你總看著我干啥?你倒是說話呀,你演得是什麼?他們幾個誰猜對了?”

    鄒曉潔低下了頭,輕輕的搖了搖,然後抬頭看著方展宏,囁喏著道:“是……是猴子呀!”

    我倒!

    呂無忘和荊雯同時做了個後仰的姿勢;安田枝子則皺著眉頭凝思中,估計在考慮鄒曉潔剛才那個動作跟猴子這種動物到底存在那些蛛絲馬跡的聯系?

    方展宏無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想了一下——好象有那麼點意思,右手舉高從左邊繞過腦袋,這好象是西游記里孫猴子經常做的一個手搭涼棚眺望遠方的動作;嘴嘬起來也對,猴子可不就是嘬腮的嗎;至于金雞獨立更好解釋了,金猴也是經常獨立的……

    問題是這些動作不經過方展宏這麼高智商的人進行全方位的想象和加工,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它們跟猴子的形態特征聯想起來,盡管鄒曉潔真的已經盡力了。

    她所有的動作,就象個牽線木偶一樣僵硬;她心里其實是有猴子這種動物的外部形象的,而且基本特征她心里都分析到了——比如多動、比如嘬腮幫子、比如喜歡望遠……可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根本不敢把動作完全舒展開、做到位了;就象誰綁著她一樣,每個動作都非常猶豫和拖泥帶水,好象自己做的是一件很見不得人很不好意思的事情,這樣一來,自然是演什麼就不象什麼了。

    這……這是徹底的本能喪失啊!這可怎麼辦?

    方展宏想了半天,只好說道:“那……剛才那個猴子就先這樣吧,我們再試試別的,鄒曉潔你還會扮別的動物嗎?”

    ……

    十五分鍾過去了。

    “停停停!”方展宏連忙大聲叫停,無比郁悶的道:“好好好!可以了可以了,今天你的動物模擬練習就先到這兒吧!”

    他倒不擔心再演下去荊雯會活活笑死,他擔心再多看鄒曉潔演幾個“動物”,他這個課任老師會心力交瘁,漫天吐血死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

    “這樣吧,鄒曉潔!”方展宏想了想道:“下午你先專心上課,晚上你們這兩天不是沒上晚自習文化課?晚上我來找你,咱們再好好練練!”

    鄒曉潔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同學們,她沒敢問一個字關于自己的表演的——因為大家的表現已經充分說明了她演的有多麼的差。

    “好!今天先上到這里!”方展宏一邊這樣說著,一邊自己覺得自己長出了一口氣,看來教表演,還是一個費腦又費勁的活兒啊!

    “大家回去以後多消化一下今天讓大家所學的東西,不清楚的,可以想呂無忘和安田借筆記來看!”方展宏笑道:“好,下課!”

    叫下課的時候,幾個學生都轉身要走了,卻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看見安田枝子不緊不慢的合上筆記本,正面對著方展宏,深深的九十度鞠躬下去,語氣恭謹的近乎虔誠的說道:“老師您辛苦了!感謝老師賜我知識,引導我的課業!”

    其實在中國的學校里,也有許多類似的規定,比如上課前班長叫起,下課後說老師再見——據說我們是世界上最知道尊師重教的國家。

    只不過,這些“繁文縟節”最近越來越不被我們重視了,反而被當年我們看不起的這些蠻夷之邦、蕞爾島國學了個十足。

    現在的中國年輕人,真應該好好的學習一下日本曆史。當年日本大化革新,崇華媚唐、全盤華化,才用了幾十年時間,就從一群野人一樣的土著生番小民,改變成為一個未來能屹立于世界曆史舞台的具有強大侵略性和競爭力的民族——至今他們無法擺脫古中國人對他們影響,他們的子孫千年來一直貫徹堅守當年從中華文明中學去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因為他們知道,是這些東西改造了大和民族。

    可笑現在有些炎黃子孫,還把老祖宗傳下的偉大文明當作垃圾糟粕,動不動嗤之以鼻,強不知以為知的大加非議,真他媽傻B。

    看見安田枝子這樣,呂無忘楞了一下,第一個折了回來;隨後荊雯也乖巧的拉著阿姿古麗和郝佳走了過來。幾個學生重新向方展宏鞠躬告別,倒弄得方展宏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一直以來,他也沒覺得自己是他們的老師;至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老師。

    方展宏對中國那種填鴨式、自上而下且教條十足的通才教育體制下的那種所謂“老師”有著與生俱來的厭惡,他倒甯願學生們都想荊雯一樣和他沒大沒小,把他當作一個哥哥而已。

    但是安田枝子平靜而莊嚴的行禮,倒使他愕然了。所謂教學相長,原來是不錯的,方展宏突然覺得,他在學生們的身上,也是可以學到許多東西的。

    從這一刻起,安田枝子式的行禮成為了方展宏所帶的這個表演班的一個約定俗成規矩,它時時刻刻提醒著曾經放蕩不羈的方展宏——對于這班學生,他不僅僅是一個兄長或者朋友,而且還是一個“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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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5:46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2)

    早上的表演課結束後,方展宏帶著第一天上課後的些微興奮和滿足感走出了教室。

    剛走上走廊,就看見幾個學生在探頭探腦,一見到他出來,立刻象受驚的小鳥一樣一哄而散,飛快的跑沒影了,倒教方展宏擔心她們會不會在下樓時摔著。

    看來華蕾和她的“同志”們還是挺有心眼的,雖然不來上課,可還知道往教室外派探子、聽窗根兒。

    不過她們大概沒有想到,她們的罷課不但沒有難倒方展宏這位“騙錢”的老師,相反的,這課還照樣上的有聲有色。

    方展宏忍不住微微一笑,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學生陸陸續續的動搖起來——畢竟梅修慈這個老王八蛋肯定是不會退給她們一分錢學費的,好好交了兩萬塊學費,又沒的退,誰願意不上一堂課這麼干耗著?

    也許要不了多久,華大美女就會變成一個光杆兒司令了吧?方展宏很不厚道的壞笑起來。

    “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呢?笑得這麼下流?”一個清脆的聲音誇張尖利的在耳邊響起,大聲的道:“站著別動!雙手抱著頭靠牆站好,身份證拿出來,快點!敢耍花樣小心把你帶回去拷在暖氣片上!”

    “拜托你啊大姐,你有點創意好不好,香港電影的橋段現在已經不流行了知道不?”方展宏很給面子似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歪著腦袋看著陳朵道:“民警同志,你這智商啊……讓我說你啥好?又讓我雙手抱頭,又讓我拿身份證出來,你想讓我用腳丫子夾給你?”

    陳朵上午一下班,就過來找方展宏了;也是她看方展宏整天跟鄧凱那樣開玩笑練嘴皮子,所以今天忍不住想學學他們那股勁頭兒逗逗方展宏,沒想到畢竟不是這種風格的人,兩句話就被方展宏給收拾了,氣得櫻唇翹起老高,直呼粗氣。

    陳朵今天穿得是民警的制服,顯得特別挺拔英氣,方展宏看在眼里,只覺得明明挺老土挺難看的衣服,怎麼陳朵穿上這一身就顯得那麼嫵媚俏麗呢?

    “還是這麼穿養眼,嘖嘖,”方展宏剛說了句讓陳朵心花怒放的話,隨即又來了一句,頓時又讓陳朵板起了俏臉,他說:“你昨天穿去酒吧的那條裙子,捐去災區吧!”

    陳朵現在恨不得把這個不會說話的傻鳥胖揍一頓先打成豬八戒,然後踏上一萬腳踩成一張照片。

    想了想穿著警服打人罪很大的,而且打死了這個土匪中午飯就沒有著落了,于是只好賭氣道:“揣好錢,跟我吃飯去,管飽管夠管打包!”

    “行!我看看北影廠今天哪個組有多出來不要錢的盒飯給你要幾個……”

    “一個字!死……”

    “警察打人啦!有沒有天理啊,美女就可以打人嗎我這麼帥……”

    ……

    中午這頓飯陳朵真沒輕饒了方展宏。

    大概是從鄧凱那里知道了方展宏這份工作薪水挺高,據說有三四層樓那麼高;所以陳朵選擇了去著名的紅樓大觀園酒樓,而且點菜的時候盡量選那些名字很詩意很浪漫的菜名點。

    這年頭詩意和浪漫靠得不是心而是錢,所以越詩意越浪漫通常就越貴。

    方展宏倒是沒太心疼,他對陳朵說了,反正人民的公仆吃人民,人民不死吃喝不止,這是天經地義的中國國情了,您老今天穿著制服出來,咱就讓您隨便宰吧!

    陳朵一聽這話就毛了,嘟著小嘴嗔道,好啊,叫你不和諧!今天不和諧和諧你,我看你小子就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和諧!

    一陣風卷殘云過後,方展宏哭喪著臉來到櫃台前結帳,連酒水甜點果盤,加上菜津,干掉兩百大洋。

    買了單後,站在酒店門口的陳朵顯然有點良心發現,不該一時賭氣把方展宏和諧成這樣,于是好心的湊過來問道:“怎麼了?沒把你押在這里墩地洗盤子吧?是不是特別貴,要不我跟你aa制得了。”

    “不用,警察同志,我還挺的住!感謝您今天言傳身教,讓我又明白了一個道理,”說著方展宏晃動了一下手上的兩百大元發票,深刻而嚴肅的道:“和諧社會,真是難能可‘貴’啊!”

    ……

    兩百塊一頓飯確實挺扛吃的,所以送走陳朵回到鳴園藝校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多,學生都開始上課了。

    照課程表的安排,周二下午一班應該是形體課。

    方展宏悄悄的摸上形體教室去,果然看見又有兩個學生鬼鬼祟祟的趴在教室牆根下聽窗根兒。

    方展宏真是又氣又好笑,大步走了幾步來到跟前,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兩個華蕾宿舍的學生猛一回頭,看見是方展宏就傻了,本能的站了起來,來了個軍姿式原地立正,雙手中指緊帖兩腿褲縫,耷拉著腦袋,半天不敢抬頭。

    方展宏故意板起臉孔,道:“要麼就進去上課,要麼就回你們寢室發呆去,實在不行你們願意逛西單爬長城去我也不攔著!你看看你們象什麼樣子?做賊啊?還是蹲這兒數螞蟻?”

    兩個學生連忙唯唯諾諾的應了,低著頭就想從方展宏的身邊溜過去。

    無奈方展宏站的位置太正了,走廊又小——而且方展宏的身高體型,加上老師的身份,對于十七八歲的小姑娘來說,確實是一種心理威壓,尤其是這些學生還不知道方展宏的為人和底細的時候。

    兩個學生面面相覷了一下,上半身都前傾出去了,可楞是沒人敢率先邁出第一步,最後長相上看起來比較機靈的那一個說道:“那那那……那我們就進去上一堂形體課吧?”

    “那那那……那你們就進去吧!小心高抬腿,別把螞蟻踩死嘍!”方展宏哈哈笑著說道。

    眼看著她們兩個進了形體教室了,方展宏笑著搖了搖頭,剛要轉身,突然聽見里面驚天動地的一聲拍桌子的響聲,隨後一個聲音厲聲喝道——

    “誰讓你們進來了?!出去!象你們這樣的學生,有什麼資格上我的課?通通給我滾出去!!”

    方展宏聽了這聲音的威勢,只覺得整個樓都在顫抖;而且這聲音聽來實在耳熟……

    他帶著幾分忐忑和疑惑湊到門口往里張了張,看清了說話的人,不由得大感奇怪——

    見鬼了,怎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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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3)

    只見一陣罡風過境,剛才聽窗根兒的三個女學生面如土色,連滾帶爬的沖了出來,看也沒再看方展宏一眼,貓腰就從方展宏的腋下鑽了出去;只聽得腳步登登,只見那煙塵滾滾,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方展宏大驚失色,心中暗想,難道是遇到了江湖傳聞遠走大漠的鐵尸梅超風?

    方展宏往形體教室里張了張,不由得一楞——怎麼是她?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身型纖長的苗條美女,身穿緊身束腰的制式舞蹈練功服,低低的開領,裸露出胸前和後背一大片細膩白皙的肌膚,令人望之目眩。

    不過,本來是位養眼的美女,可此時的神情卻實在令人心生寒意——只見她眉毛高高挑起,還隱隱抽搐,面帶煞氣,目露凶光,嘴角和臉上的肌肉呈現一副整體向下的趨勢,顯得十分凶蠻和霸氣。

    “看什麼看?繼續練習!”練功服美女指著正回頭看著方展宏的荊雯、阿姿古麗、鄒曉潔幾個女生,厲聲喝道:“沒見過男人嗎?渾身軟啪啪的,一點力量都沒有,象你們這樣的廢物,還能學舞蹈?”

    方展宏一聽這話,心頭的火苗騰得就上來了;再定睛一看,更是怒從心底起、惡向膽邊生!

    這個穿著練功服的形體老師,居然就是當日幫著梅修慈搞招生、自稱畢業于“家里蹲”大學的金燕!

    哼,好一個梅修慈!連金燕都派上用場了,他也太會當家過日子了吧?說什麼全部用電影學院的師資,狗屁!

    方展宏剛要舉步走進去,金燕一指他的腳下,厲聲道:“對不起方老師!這里不許穿鞋進入!”

    方展宏本能的往後一縮,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耐克鞋,再一看站在房間里正在壓腿和劈叉的鄒曉潔、荊雯、安田枝子、阿姿古麗、郝佳、呂無忘六個學生,全都光著腳踩在拼木地上;而金燕自己則穿了一雙粉紅色的制式棉底舞蹈鞋。

    這吵架干仗全憑一股氣勢,方展宏剛要拿話擠兌她兩句,被她這麼一喝,自己往後一縮,就什麼火氣都撤了大半了。

    方展宏還沒想起自己要說點什麼,金燕已經沖了過來,板著臉道:“學生正在上課,謝絕參觀!有事請下課再說!”

    說著抬手砰得一聲,把教室門關上了!

    方展宏趕緊往後一仰,一聲巨響震得耳朵發麻,差點沒把他玉樹臨風的鼻子撞扁。

    方展宏在門口發了一會兒呆,啼笑皆非,這叫什麼事兒啊?

    ……

    方展宏一路哭笑不得的搖頭歎氣,走進自己的辦公室,迎面差點把甄健撞個趔趄。

    甄健看見方展宏,連忙賠笑著點了點頭,道:“呵呵,呵呵,我下午沒課,呵呵……咦,你下午也沒課吧?”

    方展宏沒好氣的“哦”了一聲,心想你甄老師有課沒課有什麼分別?

    說著和他擦身而過,徑自走進辦公室坐下,百無聊賴。忽然看見桌上的電話機,不由得童心大起,萌生了一個促狹的念頭:奶奶個舅子的,他梅修慈不是心疼錢嗎?老子就讓你出出血,先給鄧胖子打一個,然後跟陳朵、林雅嫻煲電話粥,然後再打長途去鄒曉潔和阿姿古麗家里家訪……

    哈哈,一想到梅修慈看電話帳單時的表情,方展宏就一陣偷樂。

    誰知剛拿起電話,撥了三四個號碼,就聽見身後甄健喪眉耷眼的說了一句:“內線電話,打不出去。”

    靠!方展宏郁悶的摔上了電話,心里已經把梅修慈閹割了一百遍,這老挨刀的,這麼精,早把這口子給堵上了。

    夏日的午後格外的沉悶,方展宏拿了張紙,給學生們設計了點練習,做了一點筆記講義,就昏昏欲睡了。

    朦朦朧朧間,做了一個夢,夢見曹子建筆下的洛水,一個仙子亭亭嫋嫋的踏水而來,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恍惚中,洛神變成了一個舞槍的少女,一杆長槍使得大氣磅礴,英氣逼人……突然!舞槍少女變做了一個跳舞的少女,翩若驚鴻,衣袂霞飛……

    夢中看不見女孩的五官,依稀能看見是鄒曉潔,卻又無法確定……連忙搶上幾步想看個分明,卻不期然一腳踩空落進了水里,猛得驚醒了!

    “醒了?方老師?”面前一張笑得十分白癡的臉,甄健端著一杯熱茶,笑道:“您可真好睡,這一覺好幾個小時呢!”

    方展宏揉了揉打盹時壓得發麻的手臂,疑惑的看著甄健,試探著問道:“你……是同性戀?”

    甄健嚇了一大跳,猛得往後一縮,手里的茶水潑了出來,燙得他直吸氣;顧不得擦掉水滴,甄健連忙怪叫道:“方老……姓方的你胡說什麼你!你才是同性戀呢!我看你們全家都是同性戀!”

    “啊!這個態度就對了嘛!這我就放心了!”方展宏拍了拍胸口,笑道:“我說了,賤賤你雖然有點娘娘腔,又不太象個老爺們兒,但也不至于是背背山回來的呀!正所謂臉上笑嘻嘻,不是好東西;沒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有啥事你就說,不用一副色迷迷的樣子。”

    “你……”甄健氣得直胸悶,狠狠的把杯子望桌上一頓,道:“我只是想向你借兩本表演學的書看看而已……算了!”

    方展宏打了個哈哈,心想表演這東西看書能看會,那不是見鬼了?

    不過想想甄健也怪可憐的,估計上表演課的時候,他坐在本院那個本科生旁邊,干聽別人講自己一個字都插不上話,肯定還會被他那個班的學生鄙視……

    唉,可憐的賤賤!

    跟甄健瞎七拉八的扯了幾句,方展宏看看時間差不多,學生要下課了;于是一下從位子上跳了起來,砰得一拍桌子,嚇了甄健一大跳。

    方展宏拍了下桌子,長聲吟道:“無驚無險,又到六點,搞瓶小酒,吃個肚圓,瞟瞟美眉,樂似神仙!走了走了,下班下班!”

    甄健驚魂初定的低下頭來,心想整天跟這個魔頭在一起上班,時間長了非得心髒病不可;抬頭望見方展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不由得恨恨的罵了一句:“土匪!野人!”

    ……

    家屬院大草坪的後面,是北影廠區的美食一條街。

    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就有幾家老店,一直在這里開了幾十年,東西做的實在不錯。

    方展宏找了一家寬敞乾淨的,要了一個小瓶的二鍋頭,點了一盤醬牛肉、一個花生一個拍黃瓜,慢慢的咂起了小酒,一邊想著心事。

    想起了剛才那個夢,方展宏啞然失笑。

    怎麼會想起華蕾和鄒曉潔,真是無厘頭。

    不過說起來,有時候命運的翻云覆雨手,還真是讓人難測難明。

    就拿鄒曉潔和華蕾來說,這兩個好朋友雖然性格大相徑庭,卻一樣是好女孩,一樣都漂亮善良,可是命運卻有天壤之別。

    有些人,象華蕾這樣,擺明了不用怎麼努力,也可以考上電影學院;就算到考試時失手了,怎麼也能混個其他重點藝術大學,所以她不來上課,方展宏一點不擔心她。

    而鄒曉潔……唉,她要是鐵了心要在這條路上悶頭走到黑,還真是前途難測啊!

    看來,是時候該和鄒曉潔好好聊聊了。

    正這樣想著,忽然耳邊穿來一陣熟悉的腳步和低語聲,抬頭一看,只見鄒曉潔、華蕾、荊雯、阿姿古麗、郝佳、呂無忘幾個學生走了進來。

    方展宏仔細看去,只見除了華蕾之外,其他幾個學生都是神情疲憊,發鬢散亂,看上去情緒不高。

    想想這些嬌手嫩腳的美女們上了一下午形體課,而且是在這麼熱的夏天,方展宏也就釋然;剛要招呼他們過來坐,幾個學生就默默的自己分了撥。

    顯然荊雯和華蕾比較不對付,一進飯館,華蕾和鄒曉潔就很自然的靠窗坐了;荊雯一手拉住呂無忘,遠遠的隔著她們幾桌坐下了,阿姿古麗看了看鄒曉潔,想了想還是跟著荊雯,坐到了他們那桌。

    方展宏咳嗽了一聲,用杯子在桌角輕輕一敲;荊雯也是機靈,遠遠的就看見方展宏,興奮的揮了揮手。

    方展宏招手讓他們三個都過來,然後看了看鄒曉潔和華蕾,想了想也就罷了。

    荊雯和阿姿古麗、呂無忘跑了過來;荊雯眼尖,看見方展宏正在看鄒曉潔那桌,立刻坐在他旁邊低聲道:“我們下課她就等在門口,沒叫她來自己就跟著來了,好象是鄒曉潔的監護人一樣!變態!”

    “小東西,胡說什麼?”方展宏拍了她腦門一下,佯怒道:“女孩子背後講是非,小心舌頭變吊死鬼那麼長!”

    荊雯做了個鬼臉,一把搶過菜單來,道:“哥,你請客!我要吃……魚香肉絲!”

    “沒追求!”方展宏笑道,一邊招呼呂無忘和阿姿古麗坐下點菜。

    “我上學的時候,導演系有一個大胖子教授,整天找我出去吃飯喝酒,”方展宏笑著回憶道:“剛開始我還老大不樂意,後來突然發現,跟老師吃飯是件非常好的事情。因為藝術這回事,傳授不如意會,意會不如熏陶,所以在飯桌上能學到的東西,在課堂上是絕對學不到的;陪老師吃飯次數最多的人,通常就是班上專業學的最好的人。”

    呂無忘呵呵一笑,接過了荊雯手里的菜單——他知道方展宏這麼說,是為了緩解他們身為學生跟老師同桌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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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4)

    三人坐定了,方展宏一看,怎麼少一個人?

    連忙問道:“咦?郝佳呢?”

    荊雯應道:“她打包回去吃,從來不跟我們一起吃飯。”

    方展宏點了點頭,隨口問道:“她特別有錢還是怎麼地?怎麼那麼不合群啊?”

    荊雯神秘的搖了搖頭,道:“才不是呢!她每天都在這里打包七毛錢的烙餅回去,我問過她;她說她就愛吃這個……我想她家里也挺困難吧,要不連拍黃瓜也舍不得吃?”

    切,也許人家回家烙餅就烤鴨就鮑魚呢?方展宏嘴上沒說出來,心里卻有點不信,就郝佳那幾身衣服,再加上有梅修慈親自安插這回事,就怎麼都不象是窮人家的孩子。

    “行了,快點菜!今天讓你們宰方老師一頓,機會難得,可想好了點!”方展宏笑道。

    方展宏他們給阿姿古麗單叫了手抓羊肉和烙餅;方展宏和呂無忘兩個大男人倒無所謂吃什麼,只是點了好幾個荊雯要吃的菜,把小妖精樂的不行。

    上菜的時候,端上來一大碗豆花肥腸、一大碗胡椒魚皮羹之後,又端上來一大碗玉米牛肉羹。方展宏皺了皺眉頭,拿筷子敲了荊雯一下,道:“你怎麼點的菜啊?打土豪吃大戶呢?一頓把想喝的湯全喝了?”

    荊雯揚了揚下巴,道:“多喝湯皮膚好!再說了,你看我們下午流了多少汗,不補補怎麼行?”

    方展宏懶得理她,想了想,叫過服務員來,讓她們把那碗玉米牛肉羹給華蕾和鄒曉潔端去——想來這種比較清淡的口味,會比較適合鄒曉潔這種南方女孩。

    華蕾看到服務員端上那碗湯來,跟她說了幾句什麼,便向這桌望了過來,有些意外的樣子。

    方展宏假裝沒看到,要過一個杯子來,逼著呂無忘喝白酒,荊雯在一旁使勁起哄。

    這頓飯吃的還挺熱鬧,方展宏喝干杯子里最後一滴酒,要過一碗米飯就著辣豆花湯拌著吃了。

    剛吃了一半,就看見華蕾和鄒曉潔有起身結帳的趨勢,方展宏心里掛著事,把半碗飯一扔,問他們道:“吃好了嗎?”

    “好了好了……”荊雯是喘著氣說的,這丫頭真是吃大戶來了,吃得小肚溜圓。

    方展宏拍了拍手,起身到櫃台結帳;付了錢,轉身追了出去。

    “鄒曉潔!”方展宏在她們身後喊道。

    華蕾和鄒曉潔一起站住了腳步,回頭看了過來。

    方展宏跑到近前,微笑著對鄒曉潔道:“晚上你們不是沒有晚自習嗎?你早點到練功的草坪這邊來,我有話跟你談談。”

    鄒曉潔剛要點頭,就被華蕾拉到身後去了;方展宏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見到華蕾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臉警惕的打量著他道:“沒事獻殷勤!你什麼意思?又是送菜又是單獨約她出去……雖然叫你一聲老師,可是你這種年齡、這種情況,不太合適吧?”

    “哈!”方展宏冷笑一聲,好整以暇的道:“我覺得合適不合適這個問題,應該由鄒曉潔同學自己來判斷吧?”

    華蕾頓時語塞,發現只要是斗口,每次都無法占到這位年輕的方老師上風。

    鄒曉潔在一旁看了,連忙拉開華蕾,對方展宏道:“那……方老師,我回宿舍一下馬上就來,您在草坪那里等我吧!”

    方展宏隨意的點了點頭,目光卻依然壓力十足的盯著華蕾的眼睛,直看得這個一向以勇氣自矜的美女有點渾身不自在。

    “華蕾同學,”方展宏慢慢的說道:“作為你的老師,我很希望你有一天能明白,正確的判斷和正確的方法,遠比正確的動機和出發點更重要。你以為你有能力保護你的朋友嗎?其實你比起鄒曉潔是差的遠了,可惜,以你的智力,很難想象你會有這種自知之明。”

    華蕾一聽,氣得俏臉漲紅,待要反駁,又覺得實在說不出什麼漂亮的話來壓過面前這個天殺的牲口,就這麼一猶豫,就被一臉惶急的鄒曉潔死拖活拽的給拉走了。

    方展宏找了個小超市,買了包0。8的中南海,拿出一根點上了,一路慢慢的向大草坪走去。

    ……

    天漸漸的黑下來了。

    雖然是夏末,北方的晚上卻依然有點兒涼。

    方展宏坐在小徑邊上的長椅上,點起第三支香煙,煙霧嫋嫋中,思緒萬千,很有些舉棋不定。

    也許,他准備要說的那些話,是為了鄒曉潔好;但是,那是一些非常傷人的話——在這件事情上,他的判斷是否正確,采用的方法是否正確,他自己也很惶惑。

    聽腳步聲,就知道鄒曉潔來了。

    這個女孩永遠象只小貓一樣輕盈的走路,仿佛生怕自己的到來會驚嚇到別人。

    細碎的腳步簌簌的踩在草皮上,越來越近。

    方展宏歎了一口氣,掐滅了煙頭放進口袋里,他向旁邊挪了挪。

    鄒曉潔來到方展宏身邊,靠著長椅的邊沿坐了個邊兒,低聲道:“老師,你找我有事?”

    “恩。你知道我找你有什麼事嗎?”方展宏隨口選擇了一個很庸俗的開場白。

    “知道!”鄒曉潔抬起晶亮晶亮的眸子,毫不猶豫的說道。

    這倒令方展宏非常意外,他笑著換了個坐姿,饒有興味的問道:“哦?那你說說,我為什麼找你?”

    “因為……因為我太膽小了,”鄒曉潔輕聲道:“所以,方老師要放棄我了。”

    方展宏目瞪口呆。

    這真是一個內秀深藏、蘭心慧質的女孩!

    別看她平時蔫了吧唧的,可她心里什麼都明白,明鏡一樣的明白。

    “不能這麼說。”方展宏努力使自己的語氣變得平緩一點,柔聲說道:“你別激動,聽我慢慢跟你說。”

    方展宏想了想,慢慢的在心里組織著語言,輕聲的說道:“你知道電影學院吧?這是咱們中國,教電影學的各科教的最好的學校,從這個學校畢業出去的學生,最不濟也能在一些大公司里,當一個生活優越的白領;而那些夠好運能進入影視圈的,更是很多都飛黃騰達,名利雙手。”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每次我看見參加學弟學妹們的畢業典禮,看著他們戴著方帽穿著學士服,站在小劇場門前拍照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想起……想起一年一年以來,那些黯然落榜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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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5)

    那天晚上,鄒曉潔並沒有參加晚上的活動,而是早早的回宿舍去了。

    方展宏也想讓她多冷靜冷靜。

    這世上有許多事情,是強求不來的。既然不適合走這條路,為什麼要猛撞南牆,撞得頭破血流呢?

    方展宏只希望過兩天去見謝云鳴教授的時候,借助華蕾這次鬧出的罷課事件,以此為由頭去跟謝老說說,允許一部分學生退款退學,到時候讓鄒曉潔帶著自己的學費回家鄉去,好好讀書考個大學,或者學一門技術,北影這里經曆的種種,只當是做了一場夢好了。

    誰年輕的時候又沒有夢呢?

    不管是名利雙收的明星夢,還是真的懷揣藝術的夢想,該面對現實的時候,總要面對現實。

    不是所有的夢想都能實現的,認清自己腳下的路,修正夢想遠要比一味的做夢更理智。

    第二天早晨。

    方展宏照舊起了個早,一路小跑,卻草坪那里出晨功。

    荊雯和呂無忘他們,又是早早的就在那里“耶呀嘿嚯”開了,只不過,沒有看見鄒曉潔那纖瘦楚楚的身影。

    方殿宏心下也有幾分黯然。

    現實社會里,沒有伊甸園。

    方展宏低著頭,踢了踢草坪上的一個土坷拉,覺得自己的心情就象這塊爛泥土一樣,軟軟的,潮潮的。

    剛發了會呆,耳邊忽然聽見一個氣憤已極的聲音厲聲喝道:“姓方的!你干的好事!”

    方展宏愕然抬頭,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只聽得耳邊嗡的一聲,偌大一條杆子照著他的左臉就掃了過來。

    這可真是應了說書的那句話——說時遲,那時快!

    方展宏畢竟是從小打架干仗地主兒,下意識的往後一仰。一抬手一把就把襲來的杆子抓在了手中,心中還有幾分得意,幸虧哥們兒我還練過,不然還不被你丫的拍成腦震蕩啊!

    還沒等他得意完,忽然只覺得觸手冰涼,定神一看,嚇了一跳,這哪是什麼一般的棍子杆子,居然是杆武師用白蠟杆子長槍。通體全漆的大槍輟著散血紅纓,鋼制的槍頭寒光閃閃—這不是華蕾地長槍嗎?

    方展宏抬頭一看,果然是華蕾,正一臉不忿和氣憤,目似寒星的瞪著自己。

    方展宏這時就是再寬容再欣賞她,也不禁心里有氣,厲聲喝問道:“華蕾!你瘋了你!居然對自己的老師動手?”

    “誰承認你是我的老師?無恥!”華蕾冷笑一聲,怒道:“你們這些道貌岸然、利欲熏心的騙子!騙錢還不夠,還打什麼齷齪主意?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對鄒曉潔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方展宏勃然大怒,強自壓下心頭怒火,沉聲喝道:“華蕾,你說話要負責任!真想不到你竟是這種毫無教養、處事莽撞、主觀狹隘的女生!”

    華蕾冷哼一聲。握著槍繤的手腕子輕輕一抖,兩米八長地大槍就象活了一樣,嗡嗡的抖動起來。夭若怪蟒,方展宏只覺得握住槍頭的手如同觸電了一樣,一陣陣發麻,不禁吃了一驚,連忙撒手——幸虧這只是用來練套路地練功用槍,沒開尖兒沒開刃,否則的話,手上非添幾條血印子不可。

    真看不出來她小小年紀。手上這份兒扣勸兒已經練到了如此地步,就算是鄧凱學校武術系地那些教練們,手底下的功夫恐怕也不過如此。

    華蕾收了槍在地上重重一頓。怒道:“曉潔昨天晚上回到宿舍,整整哭了一夜,怎麼勸也不行,問她什麼也不肯說……你可別告訴我,這事跟你沒關系!你這種人也配自稱老師?本小姐打得就是你這種老師!”

    方展宏這才明白過來華蕾抽得是哪門子的風—不過凡事一被人聯想到男女之間的事兒上,還真有點八張嘴也說不明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意思。

    華蕾越說越氣,看那樣子,好像真要把方展宏當色狼給暴打一頓,然後扭送派出所告他個教師身份之便騷擾女學生的流氓罪了。

    方展宏也不是吃素餡兒包子長大的,真要若毛了他,使起性子來,還管你會不會功夫,全國武術冠軍來了也是板磚兒當頭招呼。

    眼看兩人就要炝火,鬧得不可收拾,荊雯和呂無忘趕緊過來努架,站到他們兩人中間。

    阿姿古麗和安田枝子哪兒見過這種場面,兩人都給嚇到了,睜大了眼睛不知所措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

    正在勸的時候,突然聽見一個聲音焦急地喊道:“蕾蕾,你別亂來!”

    說著,遠遠的跑過來一個人,頭發都跑亂了,容顏憔悴、眼睛紅腫,正是鄒曉潔。

    大概是過來時遠遠的看見了這邊劍拔弩張地情況,鄒曉潔一跑過來就焦急的喊道:“華蕾你干什麼?”

    說著,她歉疚的朝方展宏鞠了一個躬,道:“對不起,方老師!”

    說著,連忙跑到華蕾身邊,使勁的把她拉走了。

    方展宏一開始確實是有些按捺不住火氣,現在看到鄒曉潔憔悴的模樣,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

    想想看,昨天晚上那些話,也許對鄒曉潔這個年齡的女孩來說,真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痛苦和壓力,而華蕾的誤會,也是關心朋友,人之常情,自己是個老爺們兒,年齡又大很多,沒有必要和小女生一般見識。

    想了想,也就釋然,于是擺了擺手,示意荊雯和呂無忘自己沒事,接著把他們叫到另一邊去,離那個風風火火的金槍俠女遠遠的,開始練習。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只見鄒曉潔遠遠的跑了過來,一直跑到方展宏跟前,又是滿懷歉意的鞠躬道歉,連說對不起。

    方展宏有點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昨天晚上沒休息好,早點回宿舍休息吧!”

    “不!”鄒曉潔的證據和音量讓方展宏和其他幾個學生都嚇了一跳,從來沒聽見文靜害羞的鄒曉潔用這種聲音語氣說話。

    “方老師,請讓我和大家一起練習吧!”鄒曉潔異常堅定地道。

    方展宏疑惑的點了點頭,不知道鄒曉潔是哪根兒筋不對了。

    鄒曉潔見方展宏點頭,連忙跑到荊雯他們身邊,左右看了看,找了個早起人流最多的方向,把眼睛一閉,象個即將就義的烈士一樣,一副豁出命去的架勢,咬牙切齒的一陣亂嚷“耶呀嘿嚯”……

    方展宏一看就傻了,心說姐兒們你別嚇我呀!勸了你一大圈沒給你勸好也就罷了,你可別受刺激過度魔障了。我可負不起這責任。

    “停停停—”方展宏只得走到鄒曉潔面前大聲叫停,道:“你的氣息全是亂的,這麼亂嚷是沒效果地。只會傷嗓子……

    ……一個早上,這位姑***表現只能用拼命這兩個字來形容,仿佛要努力的向方展宏證明點兒什麼……

    今天早上的表演課,上的內容還是以動物模擬為主。

    經過第一天的基礎訓練,今天的教學內容難度有所提升,不再是單人簡單動物模擬訓練,而是開始了組合訓練,並且加入類似小品情境的訓練要求。

    這個訓練的名稱叫做“群狼搏瘋虎。”

    這是電影學院地一個動物模擬保留訓練。

    訓練方法是一個或者兩、三個學生扮演老虎,其他全班同學扮演一群餓狼,群狼瘋狂的攻擊老虎,老虎更加瘋狂的反擊。

    這是一個曆來公認非常有效的解放天性練習,說白了就是讓學生們打架…………只不過。不能用人的動作來打,而只能用動物的形態,也就是虎和狼的姿勢和動作來推搡對方。

    人往往在激烈的爭斗和肢體碰撞中最容易擺脫教養、儀態、美丑防范意識這些天性的約束和桎梏——現實生活中,一個平時非常有教養有風度的人,一旦被若毛了打起架來。其粗野暴戾的程度往往能令平時很熟悉他地人大吃一驚。

    正所謂佛也有火,這個練習正是要把學生們潛藏在日常生活背後的那團火給勾出來……—通常的情況,往往練習一開始,一幫孩子還會裝模作樣地比劃一下,還在“演”可是幾下身體碰撞下來,一般的學生就會越來越進入狀態,直到後來,所有地學生都會真拿自己當野獸一樣,真拿自己當作虎狼了。

    “呂無忘,你來扮老虎。”方展宏指著呂無忘說道。

    這是順理成章的事,一共就六個學生,顯然只能出一頭老虎,以體力論,當然是讓唯一的男生呂無忘來演老虎,成為五條母狼攻擊的目標。

    呂無忘應了一聲,剛站起來要做准備,就聽見一個聲音大聲道:“不行!方老師,讓我演老虎!我要演老虎!”

    大家循著聲音望去,都吃了一驚!提出演老虎的,居然是平時跟男生說兩句話都會臉紅的鄒曉潔!

    鄒曉潔說完,便用急切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方展宏,那種堅定的近乎決絕的目光,讓方展宏產生了一種感覺,仿佛要是拒絕了她這個要求,她就會立刻崩潰一樣。

    方展宏下意識的默然點了點頭。

    鄒曉潔咬了咬牙,拿出一條橡皮筋來,紮起了頭發。

    昨天她連演個猴子都不好意思,今天竟要演瘋虎一個,斗五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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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6)

    方展宏站在講台後,選擇了一個居高臨下、一覽無余的角度——他顯然很重視這學生們的第一次群體練習。

    “好…預備!開……”

    沒等方展宏喊完開始,早已四體著地的鄒曉潔“嗷”得一聲虎吼,沖著荊雯猛撲了過去。

    荊雯嚇得一聲尖叫,隨即醒悟來自己此時是頭小狼,是不該發出這種屬于人類的動靜的——她連忙就地打了個滾,機靈的連滾帶躥的躲到了呂無忘身後。

    這一幕看得方展宏直想發笑——哪兒有這麼機靈的小狼,這純粹是人類的思維嘛!

    誰知,馬上他就笑不出來了,而是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鄒曉潔這頭“老虎”從體積上來說,顯然比呂無忘這匹“狼”要瘦弱了許多。所以面對鄒曉潔,呂無忘顯然是大意了,他似乎還沒有進入規定情境,沒有找到屬于狼的那種感覺,還在懶洋洋的模仿犬科動物走路。

    誰知他剛挪了兩步,立刻駭然呆住了——朝著他正面猛撲過來的鄒曉潔那平日秀美俏麗的臉上竟有種說不出的悲壯猙獰,眼睛里滿是鮮紅的血紅……

    從沒有見過鄒曉潔這種狀態的呂無忘不知所措,被鄒曉潔撲了個正著,仰面按在了地上。

    呂無忘只覺得兩肋一陣巨痛,胸膛一陣震蕩……鄒曉潔居然是來真的!

    我靠,謀殺嗎?呂無忘也顧不得在做表演練習,立刻做出了一個根本不屬于狼的動作…………雙手緊緊抓住鄒曉潔的手腕努力向外翻。

    哪知鄒曉潔盡是拼了全力,象是呂無忘跟手打她有殺父之仇一樣!

    呂無忘運了幾遍力氣。居然推不開比自己瘦小地多的一個女孩,不禁心里大急,再也不管什麼男女有別,伸出雙後環在鄒曉潔的盈盈一束的纖腰上用力向里一壓——鄒曉潔渾身的力氣頓時泄了,呂無忘又急又惱,就勢翻身而起,毫不客氣的用肩膀狠狠的向外撞去,直把鄒曉潔嬌小的身體在地毯上撞得滾出去幾米。

    鄒曉潔順著慣性在地上滾出去老遠。換是一般女孩,被呂無忘撞了這下非得渾身酸麻上一陣不可,誰知鄒曉潔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居然毫不停頓地一躍而起,猛得就近向身後還在生硬的比比劃劃的郝佳撲了過去。

    郝佳顯然還根本找不到演一匹狼的那種感覺,畢竟是第一次做動物模擬。

    別人都演開了,她還有點不好意思在這麼多人面前四體著地,況且她身高腿長,趴在地上也確實不方便,所以她磨磨蹭蹭半天還進入不了狀態。

    而在她旁邊的阿姿古麗手打。大概到現在還沒消化好方展宏昨天說的有關解放天性的那些理論,不知道到底為什麼要演一匹狼,所以她只是隨大流,人家趴著她也趴著,象條果太陽地小狐狸狗一樣乖乖的呆著,還在好奇的四周看,看到鄒曉潔和呂無忘打得那麼熱鬧,還在情不自禁地昨舌輕歎……

    誰知沒等阿姿古麗醒過神來,只看見自己前面的郝佳撲通一聲,被大吼而至地鄒曉潔撲得倒滾了開去,一下子撞到自己身上。

    郝佳雖然也是個苗條的女生,可畢竟一米七八的大高個兒擺在那里,這一下壓下來,疼得阿姿古麗叫了一聲,站起來就跑。

    阿姿古麗這一站起來,這表演就算失敗了。

    方展宏剛要叫停。就看見郝佳一從地上爬了起來。就毫不客氣的四體著地的撲了上去,和鄒曉潔撒打在一塊兒。

    看來是鄒曉潔剛才那一撞激起了郝佳骨子里不肯服輸、不肯吃虧的脾性。郝佳現在看起來還真象一匹被激怒的母狼,朝著鄒曉潔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推亂頂。

    論體型力量。鄒曉潔和郝佳打那可是太吃虧了,跟身材性感火辣的郝佳比起來,鄒曉潔簡直就象個沒長開沒發育的初中生,所以兩人才象征性的互相推了兩下,郝佳就毫不客氣的一個猛撲,把鄒曉潔按到在地。

    鄒曉潔剛奮力掙脫,還等還手,又被郝佳撞了一個滾兒,再一撲,又給按住了……

    就這麼來回斗了幾個回合,鄒曉潔雖然瘦小,居然也和郝佳打了個有來有往。

    可憐地安田枝子,這個平日拘謹嫻靜的日本mm,哪里想得到越洋來學表演,第一課居然要演匹母狼,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別扭。當著這麼多人地面姿勢不雅的趴在那里,總讓人聯想起她祖國的某些人的某種特殊癖好……

    不過看了看台上目光炯炯的方展宏方老師,她還是勉強努力的要表現一下,剛才她一直離郝佳和阿姿古麗兩人幾步,在努力的嘗試入戲,此時見方展宏已經看向了這個方向,只得硬著頭皮慢吞吞的爬向郝佳和鄒曉潔的戰團,向她們兩個伸伸小狼爪子。

    誰知剛沾上鄒曉潔一點,就被剛甩脫了郝佳的鄒曉潔一個肩撞,直撞得翻了出去連打了幾個滾。

    這一幕只看得呂無忘,荊雯,阿姿古麗三人目瞪口呆,完全忘記了自己身為表演者的身份,象個觀眾一樣看得目不轉睛。

    方展宏更是看得張口結舌,忘了叫停。

    他在電影學院至少上百次見過表演系的學生或者考生做“瘋虎斗群狼”這個練習—從來都是群狼圍攻老虎,人多的一方欺負人少的……幾時見過象鄒曉潔這麼搏命的老虎,居然一個人把五頭狼都挨個收拾一遍,而且出手一點控制也沒有,好象對方不是自己的同學,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再不叫停,這麼打下去就要出事了,非有人事傷不可!

    “好,停!停……”

    砰!

    叫停都來不及,就聽得一聲巨響——被郝佳制服了好幾次的鄒曉潔似乎是被逼急眼兒,低頭頭一頭撞進郝佳懷里,疼得郝佳大叫一聲,翻倒在地,鄒曉潔就勢狠狠的抓著她地雙臂往外一甩……

    表演課堂上的練習或者小品都有個特點,演得好的,有自信的學生,都往教室忠順湊,自己知道自己不行的。演不好的,笨的,都往兩旁閃——因為他怕老師注意到他,這也是人的一種下意識地驅使。

    郝佳和阿姿古麗,安田枝子剛才正是屬于這種情況——第一次做動物模擬,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往兩旁閃。

    所以郝佳一開始鄒曉潔接觸厮打的位置,就已經離地毯之外兩旁的學生座椅很近了。

    兩人纏打了一陣,亂滾亂推。早就離開了教室中央的范圍,越來越向靠牆的那排椅子靠近——此時郝佳被鄒曉潔大力一甩,一個刹車沒刹住。郝佳剛要站起來就是一個踉蹌,咣得一聲巨響,整個人砸進那排硬木折疊椅堆里。

    “停……鄒曉潔!你給我站住!”眼看著鄒曉潔跟瘋了一樣,還要撲上去,方展宏氣得一拍講台桌大聲吼道:“給我站好了!”

    鄒曉潔被方展宏一喝,頓時一個機靈站住了,低著頭喘息著,再也不敢動彈一下。

    方展宏一邊厲聲喝罵著,一邊趕忙沖了下來,荊雯和呂無忘,阿姿古麗、安田枝子也關切的向郝佳圍攏了過來。

    郝佳已經疼得趴在地毯上,頭上大汗淋漓,喘著氣用了幾遍力都站不起來。

    她剛才落地時。是整個背砸在一張折疊椅地椅尖上,估計這時候要是脫下衣服來檢查,可能背上已經淤青了。

    方展宏和荊雯、呂無忘一起費力的把身高腿長的郝佳扶了起來。荊雯和安田枝子連忙把教室里最舒服地那張留給講課老師坐的帶輪子地大沙發椅推了過來,讓方展宏扶著郝佳坐了下來。

    郝佳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這才回過口氣。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鄒曉潔,氣得嘴唇直哆嗦,指著鄒曉潔道:“你……你吃春藥了你?有病吧你?瘋了?我跟你有仇?”

    方展宏也憋了一肚子氣,好好一堂課就讓她攪了不說,還差點把郝佳給廢了——還虧得是砸的背,要是一頭照著椅子尖兒撞上去,方展宏大概就是第一個上課的把學生成植物人的表演老師了。

    “你怎麼回事!”方展宏使勁按捺著自己的暴脾氣,還是忍不住聲色俱厲的喝問道:“你知道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你有沒有考慮到其他同學的安全問題?”

    此時的鄒曉潔,又恢複了平日里那副害羞膽怯的模樣,低著頭不安的揉搓著襯衣的衣角,再也不敢抬頭看方展宏和郝佳一眼。

    方展宏見她這副模樣,不知怎麼地,半點也提不起平日里憐惜關愛,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就脫口而出,怒道:“你發什麼神經?發神經有什麼用?你就是再表現,再發神經,不可改變地事實還是不可改變,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學不了這行!祖師爺不賞飯吃,你懂不懂!”

    方展宏機關槍一樣脫口說出這一大段話,頓時把心里的積郁宣泄了出來,但隨即他馬上後悔了!

    因為他看到鄒曉潔渾身劇震,象一只受傷的小鹿一樣抬起了頭盯著他,眼睛里滿是哀惋和絕望,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讓人只要看了一眼,就永遠也忘不了。

    方展宏只覺得心頭某個柔軟的地方被什麼利刃或是尖針狠狠的捅了一下,一種沁血似的酸楚和疼痛飛快的在全身蔓延開來。

    這一刻,方展宏猛然意識到什麼地方不對了,自己似乎犯了一個非常嚴重的錯誤。

    他啞然張了張嘴,非常想說什麼來挽回一下,可是大腦一片空白,只有滿心的不忍和悔意。

    沒等他回過神來,只見鄒曉潔妖弱的身軀微微的顫抖了幾秒,終于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嗚咽,一捂嘴轉身向教室外跑了出去。

    “鄒……”方展宏剛想叫她,可是她跑得是那樣快,轉眼不見了蹤影。

    方展宏嗒然若喪,惆悵的望著教室大門口發了幾秒呆,才機械的慢慢的轉過身來,一抬頭,看見學生們正驚愕的看著自己……

    今天這上午一整堂課,方展宏上得沒精打采,恍恍惚惚。給學生們講解時磕磕巴巴出了好幾次錯。

    好在幾個學生都很理解他。快下課的時候,荊雯趁著安田枝子正在表演的時候,悄悄湊湊到方展宏身邊,輕聲的說了一句——

    “你昨天晚上跟人家說什麼了?把一個平時那麼老實地人逼成那樣?”

    方展宏楞了一下,瞥了她一眼,輕聲道:“小東西,什麼你都知道!”

    “廢話。昨天結賬的時候,你飯吃了一半丟下碗就跑,你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你那是追誰去啊!”荊雯上眼睛盯著正在表演的安田技子,輕聲說道:“幸虧我知道我哥不是那種人,要不然……不怪人家華蕾。擱我也想歪了。”

    荊雯這麼一說,方展宏更沒法庥中精神上課了,恨不得馬上就到中午下課。

    好容易熬到上午下課時間到,方展宏向幾個學生宣布了下課,撒腿就往樓下學生宿舍跑。

    才剛跑下樓梯,就看到一樓走廊上圍了一大群男生女生,嘰嘰喳喳議論紛紛,不知道議論些什麼。

    方展宏一看他們圍成的半圓,正對著鄒曉潔的那個宿舍,不由得心里一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來不及多想,方展宏分開人群擠了進去,只見站在人群最中間的是兩個鄒曉潔寢室的女生。她們兩個旁邊,華蕾正急得團團轉。

    華蕾一看到方展宏,眼圈就紅了,眾目睽睽之下就指著方展宏的鼻子道:“你到底跟她說了什麼?她到底怎麼了?”

    學生們看見華蕾居然指著老師的鼻子呵斥,不禁一片嘩然。

    華蕾同寢室地兩個女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方展宏,悄悄地一左一右去拉華蕾,華蕾用力甩開她們兩個,毫不客氣的沖方展宏吼道:“我……我告訴你!鄒曉潔要是有什麼事,我就殺了你!我就殺了你!”

    方展宏見華蕾的反應如此激烈,大感奇怪,都來不及和她生氣,轉頭問其他學生道:“怎麼了?什麼事?是不是鄒曉潔……”

    剛才拉華蕾的其中一個女生立刻應道:“老師,你快讓鄒曉潔出來吧!她……她太可怕了!剛才突然跑回宿舍來,臉色好難看,煞白……也不哭也不鬧,坐在床邊眼珠子發直,老嚇人了!問她什麼也不說,剛想看看她是不是發燒生病,她突然跟發了瘋一樣,拿著掃帚來趕我們,把我們全從房間里轟了出去,她立馬就把門鎖上了……我們出來的時候又都沒帶鑰匙……”

    方展宏一聽這話,也吃了一驚,問道:“這麼說,她現在是一個人在里面?”

    “還不止這樣!”華蕾身邊的另一個女生有點害怕的道:“老師你看……她把門關嚴了,窗簾也全部拉上,還……還有里面點上了蠟燭……您看,有、有火光……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麼……”

    方展宏一聽,吃了一驚,連忙扒著窗欞宿舍里望去,果然看見窗簾隙里隱隱透出一絲幽幽的火光。

    清樓小院常年都是法國梧桐的覆蓋下,綠蔭蔽日,雖然蔭涼,但是難免有采光不足地問題,所以宿舍里常常白天也開燈。

    鄒曉潔在里面把門一關窗簾一拉,自然是黑蒙蒙一片,但是她可以開燈啊!為什麼點蠟燭呢?

    方展宏一想,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這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精樓小院的主體建築,原來就是文革後建起地一座大招待所,經過謝云鳴改建後雖然結實了許多,但是整體而言,依然是木制結構和混凝土相結合的格局——這走廊上地欄杆。宿舍的窗、門,還有上下樓的樓梯,頂樓的瓦梁,……這些都是用陳年地油桐硬木做的……

    鄒曉潔居然大白天在房間里點蠟燭!這些女生宿舍里又是床單被褥又是蚊帳的,易燃的東西一大屋,要是燒著起來……

    方展宏想著想著,不由得出了一頭白毛汗,看看前後左右看熱鬧的學生越來越多,更是感到心中前所未有的煩悶。頓時瞪圓了眼睛,望著身遭的學生厲聲喝道:“都很閑是不是?沒事干了!有什麼好看的?通通給我滾蛋!滾!”

    這些學生見到平晶幽默和藹地方老師突然變得如此凶神惡煞,頓時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了一下,趕緊紛紛作鳥獸散了,只有華蕾和那兩個女生還站在自己宿舍門口。

    方展宏定了定神,又往窗簾縫里看了看,對華蕾和那兩個女生道:“你們在這里看著她。有事就大聲叫!懂不懂?我去找許筠老師拿鑰匙!”

    說著,也不等華蕾答應,連忙一溜小跑。跑到梅修慈辦公室門口,推門而入。

    只見正當中的辦公桌後面空空如也,梅修慈不在。手打旁邊的兩章桌子上,許筠正埋頭專心致志的記著一本什麼賬,另一邊,“形體老師”金燕正好整以暇的欣賞自己纖纖十指睥深黑色尤百利指甲油。

    方展宏記得學校女生宿舍的備用鑰匙是由許筠保管地,連忙對許筠老師道:“許老師,女一寢的備用鑰匙能不能借用一下……”

    “現在女生宿舍的鑰匙,歸金副校長管。”許筠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里盡是嘲弄和諷刺。

    “金……副校長?”方展宏納悶了,這個學校啥時候多出了這麼個頭銜?

    “喂喂喂,說誰呢?你才是副校長呢。你們全家都是副校長!”金燕毫不客氣的還擊道,說罷,突然朝方展宏嫵媚地一笑,曼吐香舌,柔聲道:“師哥方老師。鑰匙在我這里,來,給你吧……”

    方展宏看著金燕風情萬種的笑容,不但不覺得動人,反倒有種寒毛倒立的感覺——這個金燕也真可以說是百變娃了,看看她現在這樣子,簡直沒法相信昨天下午那個在形體教室大聲呵斥著把自己趕出去的那個女人和她是同一個人。

    不過現在也沒辦法想那麼多了,方展宏劈手奪過金燕遞過來的鑰匙,回身就跑。

    跑出辦公室,來到一寢門口,華蕾急切的問道:“拿到鑰匙了嗎?”

    方展宏點了點頭,舉起鑰匙在她面前晃了晃。

    華蕾面露喜色,連忙伸手來拿,急道:“給我!”

    方展宏把鑰匙一抓,避開她的手,看著她戲謔的道:“給你干什麼?讓你再被大掃帚趕出來一次?”

    “你……”華蕾被他搶白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方展宏笑了笑道:“你啊,又莽撞又粗心,又武斷又主觀……好人歹人都不會分,指望你?你能辦成什麼事?”

    華蕾從鼻子里“切”了出來,不忿地嘟囔道:“看你就不是什麼好人!”

    方展宏又氣又好笑,擺了擺手,道:“閃邊去!”

    說著,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深吸了口氣,把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擰,推了進去……

    觸目所及的,是一片燦爛的獨光。

    窗台上、桌子子、椅子上、凳子上、到處點滿了蠟燭。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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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8:1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燭光里的媽媽(全)

    鄒曉潔靜靜的坐在一圈燭光的正中央的地上,手里拿著一張照片,臉上露出久違的那種羞澀、嫻靜、溫柔的微笑。

    方展宏揪著心頓時放了下來,他轉身關好了房門時,趁機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幸好,鄒曉潔並不是關在里面做傻事。

    這樣靜謐的環境,淡淡暖暖的燭光里,一個清新如水的美麗女孩,真讓人心中有種莫名的浪漫與甯靜。

    方展宏慢慢的走到鄒曉潔身邊,很隨意的坐了下來,看著鄒曉潔手里的照片——照片里一個穿著云裙擺服的俏麗女子,正在翩翩起舞。乍一看,很明顯這張照片有點暴光過度,也許是在光源不足的情形下用交光燈強拍的,照片主體中的這個翩然欲仙的女子,卻分明有種難言的朦朧的美麗,令人一見難忘……

    方展宏微笑著指了指照片中的女子,道:“她真美……”

    “這是我的媽媽。”鄒曉潔的語氣里,有種從未有過的驕傲和憧憬,她輕聲的道:“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

    方展宏低頭凝視著鄒曉潔陶醉的樣子,忽然心中微微一蕩。

    女孩此刻的樣子,異常的美麗——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眸子里盡是深邃晶瑩的光暈,小巧可愛的鼻子上,也有盈盈的反光一般,白皙的肌膚細膩的有如羊乳,裸露在低開領的襯衣外面的修長的玉頸光滑的猶如淨瓶一般有著優雅的弧度……

    方展宏沒來由的想起當日第一次遇見鄒曉潔時,在公車上她險些跌倒,自己伸手拉住她地情景——那柔若無骨的小小柔荑仿佛還握在自己的手中,指掌間泛起一種溫膩柔滑的感覺,令人心神微漾,一時間竟似有些微醺之感,不知此時何時,此身何屬……

    看見鄒曉潔在燭光中那安靜恬淡的笑容,方展宏忽然心有所悟,輕聲道:“你是不是在家里的時候,就經常點一堆蠟燭圍著自己?”

    鄒曉潔被方展宏說中,微微有些羞澀的點了點頭,她凝視著一根蠟燭熒熒的燭光,出神地道:“我媽媽,是我們省軍區戰友文工團的演員,她不但是團里最漂亮的女演員,還是文工團的台柱子。”

    方展宏凝神細看那照片里翩翩起舞的女子,眉宇間確實與鄒曉潔有幾分神似,但比起鄒曉潔的青澀來,別有一番神采飛揚的女兒柔媚。

    忽然,他注意到那張照片地下方,似乎是一群面對著舞台的觀眾,與眾不同的是,這些烏壓壓地人每人手里都擎著一根蠟燭,星星點點,連成了一片,他不禁的問道:“這是你媽媽生日地時候拍的?這麼多蠟燭?”

    “不是的。”

    鄒曉潔柔聲說道,她微微一笑,看了看照片。溫柔的道:“這是我媽媽和我爸爸第一次見面時,我爸爸拍的。那時候。我爸爸還是個大頭兵,是個小班長,我媽媽的戰友文工團,全團下部隊到爸爸所在的那個連隊,給戰士們慰問演出,並且采風體驗生活……”

    “……那一年,我爸爸第一次見到我媽媽,就是她的文工團慰問演出那次。那一天,部隊不知道為什麼,竟突然停電了。僅有供電系統,只能用來維持部隊地重要設備,至于演出用的照明。根本保障不了。這樣一來,媽媽的文工團當天晚上地演出。就有好幾台需要燈光配合的舞台表演上不了……”

    “……救場如救火,這時候,我媽媽主動站了出來,向團長申請,臨時加演一個獨舞和一個個人啞劇小品,來頂替拿掉地節目。而我爸爸,當時也是連隊里出了名的機靈兵,腦子靈活,他向管後勤的行政主管和連指導員建議,把倉庫里積壓的馬上就要受潮的那批蠟燭,取一些出來用——晚上演出時,全連每個戰士,手里都舉著一支點燃的蠟燭,為辛勤排練為戰士們送來節目的文工團演員們照明……”

    “……誰說軍人不懂浪漫?指導員和戰士們,都覺得爸爸這個建議好極了。到了晚上,夜幕悄悄的來了,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只有兩盞幽幽的小燈,媽媽心情忐忑的走上台去,她已經做好了准備,要在昏暗的光源中全情投入自己的表演,哪怕台下的人都看不到,也要讓戰士們感受到文工團演員們的情意……”

    “……演出就這樣開始了。就在我媽媽身穿水袖舞衣,走上台上舞出第一組動作的那一刹那——突然之間,在台下的戰士們中間次第燃起了明亮的燭光,一支連著一支,連镼一個溫暖而光明的方陣……”

    “……媽媽行云流水般的舞姿,在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中大放異彩,在朦朧的明黃色的美麗燭光中,媽媽倩麗的身影是那樣的優美迷人,看得爸爸和全連的戰士們忘了鼓掌,忘了喝彩……”

    “……媽媽後來告訴我,在燭光燃起的那一瞬間,她心里感動的差點落下淚來,那是她一生中,最完美的一次演出——最燦爛的、最浪漫的一次演出……”

    “……那天,負責點蠟燭的爸爸,就站在那簡陋的舞台下,離媽媽最近的地方。他虔誠的象個孩子一樣,高舉著蠟燭,映亮了媽媽嫣紅的笑顏,爸爸告訴我說,那天晚上,媽媽比仙女還要美麗……”

    方展宏靜靜的聽著鄒曉潔的敘述,內心充滿了溫馨的感動,他含笑望著一臉自豪和沉醉的鄒曉潔,逗她說:“恩……後來,仙女嫁給了大頭兵,生下了一個比仙女媽媽還要漂亮的小仙女。他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遠永遠……”

    方展宏這模仿童話故事口吻的打趣,非但沒有使鄒曉潔感到半點快樂和喜悅,反而使她原來微笑著的臉色刹時間黯淡了下去……

    “我不是小仙女,我是魔鬼,我是掃把星。”鄒曉潔呆呆的望著一根火苗搖曳的蠟燭,那燭花撲得一聲爆了起來,鄒曉潔的眼睛干干澀澀的,沒有眼淚。

    “胡說!”方展宏輕斥道:“誰敢這麼說你!方老師幫你去扁他一頓。打他個滿臉桃花開,遍地秋葉黃!”

    “我家里人都是這麼說地。”鄒曉潔自嘲的笑了笑,幽幽的道:“我媽媽生我的時候,是難產。醫生要把我拿掉保住她,她死活不肯,她那麼愛美的一個人,為了挽救我,在那麼大的痛苦下,不主動要求剖腹產,結果留下了一條蜈蚣疤,足足二十幾針……”

    “……手術做的雖然凶險,但總算是母女平安,我爸爸當時從連隊請假回來,高興的都快要瘋了,可惜啊,老天爺沒這麼便宜我們。媽媽地剖腹產當時沒有覺出什麼不對,後來卻發現了後遺症,那是個小縣城的小醫院,婦產科的技術和設備條件根本跟不上。把我取出來的時候,媽媽的骨盆里有小片骨膜,不小心感染到了。從那以後,媽媽就經常發低燒,演出的時候跳上一兩段舞,腰胯就酸疼的不行,爸爸總叫她去看,她卻總笑著說不礙事,其實她是怕花錢。我爸爸和媽媽地收入都不高,媽媽還有份工資獎金,爸爸的津貼根本還不夠他自己花用的,所以我媽媽拼命地省錢,想把錢存起來,供我以後上學用……”

    “……我長這麼大,最開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和媽媽在一起生活地那段日子。那時我還沒上小學,就跟著媽媽到處演出,無論走到哪里,媽媽演出、排練、化妝的時候,我就搬一張小板凳,坐在台下或者她的旁邊,呆呆的看著她換漂亮的衣服,畫漂亮的妝,我那時候就常常想,我長大了也要像媽媽這麼漂亮,這麼能干……偶爾,我爸爸有假回來的時候,就是我們一家人最快樂的日子,媽媽會做很多好吃的,還讓我騎在爸爸地肚子上,去公園玩……”

    “……後來我長到了六歲多,快七歲了。在媽媽身邊再也呆不住了,因為媽媽和爸爸都是到處漂泊的人,一個跟著文工團經常有演出,根本沒辦法天天照顧我,一個跟著部隊走,更不可能呆在我身邊,于是媽媽就和爸爸商量,把我送到福建我姥姥家去,讓我在那里念小學……”

    “……其實,剛才開始的時候,我姥姥和姥爺,還有我舅舅、我小姨他們,對我還是挺好地。因為我媽媽每個月都會給他們寄錢的,寄很多地生活費,學費和書本費,不過學校一叫交錢,我小姨和我舅舅還是會催著我姥姥打電話向我媽媽要錢。我念到小學二年級,我媽媽就出事了……”

    “……她日子過得太節儉太清苦了,經常營養不良、貧血,有時候演出勞累了,就頭暈和胯骨疼,還反複的發低燒。可我媽媽根本沒在意,直到有一年,文工團全體團員體檢的時候,有個醫生看出我媽媽不對勁,讓團長他們一定帶媽媽去大醫院看……結果,查出來媽媽是盆骨上有一個非常大的腫瘤,證實是骨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

    “……你不知道,骨癌是多可怕的病。人的骨膜上,是神經最豐富的地方,有一點點的疼痛,都會被加倍的反射出來,所以骨癌給肉體帶來的痛苦,也要遠遠勝過肝癌肺癌這些髒器性的癌症,媽媽很快就開始做化療,可是癌細胞根本控制不住,每天她都要在病床上痛暈過去幾次,真是度日如年。一開始的時候,吃止痛片,沒兩天就失去效果了,然後就要靠打止痛針,一天好幾針,一直打到靜脈血管都找不著了,全是針眼甚至血管硬化了,打都打不進去……”

    “……我媽媽天天疼得神智不清,可是有件事情她是記得的,她說她不能死,因為她的曉潔才八歲,女兒那麼小,怎麼能沒有媽媽?方老師,我媽媽一直到那個時候,想到的還是我,她是怕,怕她的女兒這麼小,就沒有了媽媽……”

    “傻孩子……不說了,不說了啊……”在無意識間,方展宏忽然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把整個T恤的前襟打濕了,他情不自禁的摩挲著鄒曉潔小小的腦袋,輕輕的撫摩著她柔滑的秀發,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她,卻偏偏喉頭哽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鄒曉潔默默的流下兩行清淚,疲倦的輕輕靠在方展宏的肩頭,輕聲接著說道:“我爸爸千求萬求,差點就沒提出轉業複員了,好歹向部隊請下了假期,回來看媽媽……我記得,爸爸來的那天,媽媽非常高興,她竟然可以下床走動了,身上也沒有那麼痛了,我後來才知道,那就叫做回光返照……媽媽跟爸爸說,讓他把家里自己的演出舞蹈服拿來,並且讓爸爸給她換上,然後,我們支開了醫生和護士。把病房的門關上,爸爸買來了幾十根漂亮的紅色蠟燭,我們關掉電燈,把所有的蠟燭點亮,圍繞著媽媽……媽媽叫著爸爸地名字,說我再給我的丈夫和女兒跳一支舞,跳一支最美最美的舞蹈……”

    “……我忘不了的,我永遠忘不了的,那燭光里的媽媽!媽媽真美啊!她把她生命最燦爛的笑容和最美麗地舞姿,留給了她最愛的丈夫和女兒……八歲的我。望著在燭光里翩翩起舞地媽媽,覺得她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神!”

    鄒曉潔說著,全身都禁不住地顫抖起來。她盈盈的淚光中,滿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和憧憬。還有一種沛的驕傲與自豪!

    良久,她突然向脫了力似的輕歎了一聲,激動過後,是說不出的身心疲憊,仿佛是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神采漸漸的黯然淡去,換上了一種死灰般的疼痛和失神……

    “我媽媽走了以後,爸爸回部隊了,我就繼續住在我姥姥家念小學。”鄒曉潔長歎了一聲,目光中閃過一絲膽怯和淒楚,她略帶懼怕地聲音微微顫抖,幽幽的道:“我姥姥說,我是掃把星下界,是我克死了我媽媽。要不是為了生我,我媽媽就不會骨膜感染,要不是為了存錢給我讀書。她就不會這麼多年不去看病,耽誤了治療,更不會演變成癌症……我舅舅和我小姨也不在理睬我了。他們一有些不順心,就往死里打我,說我是來他們家索命要賬的魔鬼,害死了我媽媽,還要費那麼多錢上學讀書,這是要把他們全家都拖累死……”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不喜歡說話,不想見人,一跟陌生人說話,我就非常地害怕。我不知道我姥姥說的對不對,我是掃把星嗎?對我好地人都會被我害死嗎?我小時候,天天做噩夢,夢見見我爸爸、我的老師、我的同學,都被我害死了……從那以後,我就更不敢跟他們說話了,我怕我會害死他們,就象害死了我媽媽一樣……”

    方展宏聽到這里,已是完全的呆住了,要不是親耳聽聞,怎麼會想到這世界上還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一個仙女般的母親,居然出生在一個那樣的家庭!他現在真想沖進鄒曉潔的姥姥家,仗劍直入,直娘賊的殺他個血濺滿門,把這些喪了天良的東西全砍做十七八段,再蘸了血在牆上寫上:殺人者,方展宏是也!他奶奶地!

    鄒曉潔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仿佛是覺察到方展宏走了神,她微微抬頭,仰面看了看方展宏,女孩發梢是清香,淡雅輕柔的撩鼻子,令人有種心跳異樣的感覺,讓心神一蕩的方展宏猛得一顫,回過了神來,低頭沖著鄒曉潔歉然一笑。

    方展宏這一低頭,距離鄒曉潔的俏臉與櫻唇只有幾十公分的距離,溫香軟玉、吹氣如蘭,饒你是柳下惠大大上身,唐僧附體,也難把持這心猿意馬。

    鄒曉潔似乎也覺得這個距離有點超越了師生關系的曖昧,她秀麗的臉上悄悄泛過一絲嫣紅,連忙故作不疑難問題的挪了挪身子,輕咳了一聲,緩解了幾分尷尬的氣氛,然後繼續道:“後來,我爸爸有一年探親假,買了好多好吃的,高高興興的來我姥姥家看我。誰知道,他一進門,正好看見姥姥家在吃飯——姥姥、姥爺、小姨、舅舅和舅媽,還有我兩個表弟,都坐在大桌上,有魚有肉,吃得興高采烈,我一個人穿著單薄的一身校服坐在門口冰涼的石頭墩子上。捧著半碗冷飯,連咸菜也沒有,碗上放著半個灑了一團鹽巴的煮地瓜……”

    “我爸爸那麼堅強的人,看見我手里的那碗飯,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他二話不說,上去搶下我那碗飯,整只碗照著堂屋里摔了進去,嚇得我舅舅差點沒鑽了桌子,屋子里那麼多人。呆呆的眼睜睜地看著氣得渾身發抖的我爸爸,沒有一個人敢吭一聲。我爸爸一手提著東西,另一手一把就把我找到了肩上,轉頭就走,那以後,我就再也沒回那個噩夢一樣的地方……”

    “……我爸爸的探親假很快就過去了,我又跟著奶奶生活。爸爸給我辦了轉學,我有了新學校,新同學,可是我更加不愛說話了。這個世界,是我永遠弄不明白的。我不知道為什麼人和人之間不能簡單的相處,要害來害去,算計來算計去……有很多人,明明是對著素不相識的人,為什麼要言之鑿鑿的把別人說地那麼壞,明明不了解事情的情況,卻要把人望最壞最肮髒里想,我有心事,不敢跟任何人說,因為有些事一到了一些人嘴里,明明是白的就變成了黑的,他總要歪曲的去形容別人,通過踐踏別人來獲取自己的心理平衡……我姥姥家里的人是這樣。回到城里以後,我看到地許多人又都是這樣……我怎麼敢把我自己的事跟別人說?我甯願不跟任何人說話,只要我什麼也不說,就沒有人能傷害我……”

    “……因為我相信,我爸爸會保護我。等我高中畢了業。我就去學一個技校,學一個技之長,好好孝敬我爸爸,賺錢讓他過好日子。但是,高中是一定要念的,我媽媽說過,沒有知識地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誰知道我剛考上高一,我考上了一個重點中學,我高興的跑回家里,那看見奶奶哭著對我說,我爸爸在九江抗洪地時候,出事了……”

    “……為了救一個陷在洪流里的老鄉,我爸爸不顧危險,穿著一身救生衣就沖了下去,老鄉得救了,可是我爸爸卻在背著老鄉回來的路上,被棵倒下的大樹敲到了後腦,然後,大樹的枝椏刮下來,捅過了他的胸口,把他的肺給刺穿了……”

    “……我和奶奶趕到九江醫院的時候,我爸爸已經不行了,他迷迷糊糊的,把我認成了我媽媽……他握著我的手,不停的叫著我媽媽的名字,他說,你再給我跳一次舞吧!我真想再看看你跳舞地樣子……”

    鄒曉潔說到這里,已經泣不成聲,不知不覺間,她緊抓方展宏的胳膊地手。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了他的肌肉里,抓出幾個血印,兩人卻都渾然未覺。

    鄒曉潔抽泣著,慢慢回憶著說道:“……爸爸去世不久,部隊上領導來看望我和奶奶,送來了撫恤金八萬多塊錢,第二天,我就跟我奶奶說,我要上北京,學表演!我是我媽媽的女兒,我媽媽那麼了不起,會唱歌、會朗誦詩詞、會演話劇演小品,舞又跳的那麼好,可我呢,我什麼也不會!我爸爸臨終的時候,想看我像媽媽一樣跳一支舞,我竟笨得連一個造型都擺不出來……”

    “……我終于想明白了,我要學表演!我要學唱歌、詩朗誦,我要演話劇,要象媽媽一樣用整個生命盡情的舞蹈……有朝一日,我要做一個象媽媽一樣的人,在祭拜我爸爸的時候,在他靈前,為他跳一支熱烈優美的舞蹈,這舞,是為他而跳,為媽媽而跳,我要讓他們知道,我長大了,我要做一個象媽媽一樣優秀的、優雅的人,做一個真正的,出色的演員!”

    “方老師,我這樣想,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沒有自知之明,異想天開?”鄒曉潔淚光盈盈的望著方展宏,忽然語氣堅定的道:“方老師,我從來沒有想過,我也能做什麼大明星,能考上電影學這種全國最好的藝術高校,我想都沒有想過……我媽媽的同事告訴我,要想速成、要想學到真本事,那麼就要去北京,找電影學院的老師拜師學藝,只有在那里,才能得到全國最好最專業的表演學教育!我奶奶根本沒有辦法想象,世界上還有電影學院這樣的學校,她和我爸爸家的親人,根本都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堅持、堅持、再堅持、不讓我來北京,我就不吃不喝也不去上學……”

    “……我不圖什麼成名成星,也根本不會去高攀電影學院,中戲、上戲那些高等學府,我爸爸留下的撫恤金,是不夠上大學的,這我知道!我要象我媽媽一樣,做一個文工團的專業演員,守著自己的一方舞台,兢兢業業的表演,工作,給戰士、礦工、農民、工人……給他們送去最美、最好的表演……”

    “……我想,這是我唯一能為我的爸爸和媽媽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告慰他們于九泉之下的事!”

    方展宏心旌震蕩,說不出的震撼震驚——原來以為最脆弱最膽小的鄒曉潔,竟是如此心志堅韌而剛毅的女孩,親眼目睹父母的死亡,卻還能撐到今天,堅定的追求自己的夢想,這樣的女孩,可豈是可敬二字可以形容?

    那些泡在蜜罐中長大的富家女孩,看一部韓劇都會哭三天的嬌嬌女們,跟她一比,簡直象是兩種人類。

    “方老師,昨天晚上,就告訴我,我根本不可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演員……”鄒曉潔語氣辛酸的說道:“我忽然覺得,天都要塌了!我……”

    “別說了!曉潔,方老師錯了。”方展宏這樣說著,鼻子一酸,差點沒落下淚來,他輕輕的擁著鄒曉潔因激動而抖嗦的小小肩膀,赧然道:“方老師是個只會啃書本,讀死書的笨蛋,是個自以為的是大傻冒……”

    “不,方老師是個好了。”鄒曉潔忽然梨花帶雨的笑了,笑得那麼自然、那麼溫暖,她語氣肯定的說道:“方老師是我來到北京後,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好最好的一個人!”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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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25 13:08:5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問道松濤居(上)

    “方老師是我來到北京後,遇到的第一個,也是最好最好的一個人!”

    鄒曉潔微笑著說著,仿佛在述說一個有生以來就堅信的真理一樣,語氣平緩而自然。

    方展宏微微一怔,低頭迎著她晶瑩的眸子,只見懷里的女孩眉不描而黛,唇不點而朱,幾滴瑩亮的淚珠掛在玉一般明淨白皙的臉龐上,猶自楚楚動人。

    四周是溫馨的燭光,心中還留著酸楚的感動和憐惜,此情此景再加上這美人如玉,輕聲曼語,方展宏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種異樣的悸動,望著鄒曉潔低開的領口隱隱露出的一抹柔膩的隆起,竟情不自禁的渾身燥熱起來。

    他連忙收斂心神,故意拿手扇了扇,略帶生硬的笑道:“呵呵,你看,這天兒本來就熱,你又鎖著門,不通風,還點了這麼多蠟燭,你不覺得這屋里越來越熱了嗎?我都快出汗了。”

    鄒曉潔撲哧一笑,見方展宏怕熱,連忙稍稍離開了他點,坐到自己的下鋪床上去了,想是她剛才哭得累了,此時身子慵懶的軟軟的,隨便的向枕頭上一靠,支著頤半躺半靠的倚在床邊。

    這一下玉體橫陳,更增加了幾分嫵媚。方殿宏不敢再看,連忙左顧右盼,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好。

    這時突然聽見門外著火了般砰砰砰砰一陣山響的擂門,傳來華蕾怒氣沖沖的聲音——

    “姓方的,你在里面到底干什麼?給我出來!”

    小屋里本來極是安靜,猛不丁來了這一下,把方展宏和鄒曉潔都嚇了一跳,兩人面面相覷,愣了愣,都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徹底打開了先前微妙、尷尬、曖昧的氣氛,方展宏拍了拍手站了起來。微笑著對鄒曉潔道:“你今天也該折騰的累了,休息一下吧,我讓荊雯她們給你買午飯來。恩……這些蠟燭,我幫你吹了……”

    說著,方展宏便走過她的床邊去吹蠟燭,卻不防鄒曉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躺在床上滿面嫣紅,嬌羞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方展宏可不會自做多情到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大情聖了,連忙輕輕握著她的手掌搖了搖,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的!不止是你,我想清楚了,我決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我們班的學生,一個也不能少。”

    鄒曉潔見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終于釋然的一笑。

    方展宏吹滅了身周的蠟燭,打開了屋里的電燈,一邊對她道:“北京地許多文工團和演出團體,都有我電影學院往屆的師兄師姐在里面。你要考的話,手打明年六月各文工團開考的時候,我帶著你去挨個考過去。一定幫你達成願望。”

    “謝謝你,方老師。”鄒曉潔躺在床上,略顯疲倦的輕聲道:“我想,我爸爸和媽媽知道了,也會非常感謝你的……”

    方展宏歎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似欲睡去的鄒曉潔,轉身打開了房門。

    一開門,迎面差點撞上一直守在門口地華蕾。

    華蕾一見方展宏出來,便十分緊張的往房間里張望,只看見一屋子吹熄了蠟燭,別地什麼也沒什麼特別的。

    她望了望施施然一臉輕松地方展宏,目光定格在他胸前和肩頭的一大灘淚漬上。不禁滿心狐疑,秀眉一軒。就要追問方展宏。

    誰知方展宏一下就指到她鼻子上去,表情誇張的大聲道:“啊!你啊……你……你啊!你你你你……哎呀呀,你說你呀,說你什麼好……”

    華蕾一下子被他這一串的“你你你”給弄暈了,氣急敗壞的問道:“我我我……我什麼?我怎麼了?”

    “你壞了你……唉呀呀,沒看出來你啊華蕾同學……”方展宏誇張的用手指點著華蕾,抖個不停,義憤填膺的道:“……你呀你……好像你介麼漂亮的小姑手打娘,居然這麼猥瑣?現在有同學反映你晚上睡覺磨牙放屁打呼嚕,整夜說夢話睡前還不洗腳,影響到其他同學晚上休息,導致大家內分泌失調怕金森斯他哥爾豪斯哥摩德爾綜合症晚期……總之就是一個字慘!慘慘慘慘……”

    “你……你胡說什麼啊你?你神經病了吧?”華蕾被他打了個措手不及,弄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四下一看,走廊上圍觀張望的同學越來越多,幾個男生還在那里指指點點,好像自己真是雙打呼嚕又不洗腳一樣,大禁太急——自己好好地一個美女被方展宏說成這樣,以後在同學面前怎麼做人,氣極之下說話更加不利索,只會漲紅了臉指著方展宏咬牙切齒的道:手打“我才沒有……你才打呼嚕,你才……你……姓方的,你混蛋!你是什麼老師嘛!無賴!流氓!大色狼!臭蛋大壞蛋……死人腦袋……死—……”

    “哈哈哈……”方展宏哈哈大笑著揚長而去,背對著華蕾大聲說道:“唔好意希……系無厘頭啦……”

    華蕾氣得俏臉煞白,剛要追上去找這個天殺地活痞子理論,只聽見屋子里咚得一聲響,原來是躺在床上偷笑的鄒曉潔終于笑得受不了,不小心滾了下床來……

    “冰……糖……葫蘆……嗨!那個冰……那個糖……就是沒有……核兒地嘿……

    北京夏日的午後,是如此的炎熱。

    連柳梢上的小雀兒們,也懶待飛動,怏怏的點著枝椏晃動。

    除了滿樹“知了知了”的呱噪著的夏蟬,恐怕只有這位賣冰糖葫蘆的大爺公平有力氣喊出聲來。

    “大爺,糖葫蘆,再來一串!”

    方展宏蹲在小湯山柳蔭下的長椅上,成員手打抽著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支煙,隨口又要了一串冰糖葫蘆。

    “好……得了嘿……冰糖葫蘆一串,您拿手。”賣冰糖葫蘆的大爺,遞過來一串鮮紅喜人的冰糖葫蘆,熱情的笑道:“小哥兒。你這可是第六串了,留神吃多了可害胃酸!”

    方展宏接過糖葫蘆,微微一笑,拿起來咬了一口,酸中帶甜,糖衣脆香,入口潤滑——這可真是老北京皇城根兒下的手藝,真正地去核紅果兒加上薄衣冰糖裹出來的。

    “大爺。您這糖葫蘆真地道!這年頭還象您這麼做買賣的,不多見了。”方展宏吃了一個糖葫蘆,抽了口煙,笑道:“這年頭,都***使破白糖熬了往批發來的陳山楂上蘸,連砂糖都不肯饒上點兒,全***一毛二的批發棉白糖。”

    這賣糖葫蘆的大爺聽方展宏這麼一說。面有得色,大拇指一挑,道:“小哥兒。有眼力!識貨!這年頭,象您這歲數的。都追那什麼韓國明星、好萊塢啥地,誰還記得這些老祖宗傳下的手藝?什麼白糖冰糖,誰能吃出個六來呀?”

    “嘿嘿,大爺,我從前也干過您這個……”方展宏微笑著抽了口煙,比劃了一個撐草把買糖葫蘆的姿勢,笑道:“我擱德勝門車站那塊兒吆喝來著。”

    “哎喲,不帶亂說的!”那大爺一臉的不相信,連連搖頭道:“小哥兒你一看就是文化人兒。不是個博士也是個博士後,咱這個……不可能,不可能……”

    方展宏呵呵一笑。在鞋底掐滅了煙蒂,抬頭望著小湯山山腰上一往無邊的小樹林,頓覺胸襟開闊,天精神爽,心中的積郁一掃而空,他望著天邊極藍極遠之處,在石凳上站了起來,叉著腰大聲喊道——

    “冰……糖……葫蘆誒……冰糖……葫蘆……大紅果兒了喂好吃……冰糖葫蘆……”

    這一聲吆喝喊罷,只聽見柳樹梢頭撲楞楞一片響,無數雀兒驚得飛起,小湯山半山之上,到處都是方展宏充沛已極地三腔共鳴音回聲……

    那賣冰糖葫蘆的大爺目瞪口呆,象看個怪物一樣看了方展宏半天,才咧嘴一笑,高高地挑起了大拇指,贊道:“了不得!我看當年的糖葫蘆張,也不過是這聲口兒!這氣勢,咱賣了大半輩子糖葫蘆,照你老弟一比,那吆喝就沒法聽了。”

    方展宏微微一笑,只見小湯山公園遠年各處,有幾個稀稀拉拉地人影走了過來,大多都是午後來這里練功的電影學院師生,大概是好奇想來看看,哪位賣糖葫蘆的氣聲練的這麼好。

    方展宏從0.8中南海的煙盒里又拿出一支煙來,點上吸了一口,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理智,理智的已經不會被感動了。

    可是鄒曉潔和她父母的故事,還是象一大串酸中帶澀,澀中帶甜的糖葫蘆一樣,攪地他心里酸甜苦澀、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他在房門口和華蕾胡攪蠻纏,是不想讓華蕾和其他學生,看見自己感動、震撼而含淚的樣子。

    這些年來,一有心事,他就習慣性的直奔這里,望著一望無邊地小樹林、點上一支煙,靜心遣懷。

    據說,這里就是當年易青和周依依定情成員手打的地方,他們從這里走出去,開創了全球矚目地中國電影華星時代。

    可憐,我不是易青。

    方展宏惆悵的想著,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掌紋——事業線那麼短,感情線那麼亂,不象是能做大事的人。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我要是易青,別說讓鄒曉潔考個文工團,力捧她和林小意演個雙女主角,全北美上映他娘的都沒問題,靠!

    也許吧!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難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煩惱。

    方展覺得自己象是逃跑一樣逃出了鄒曉潔和她的故事的“輻射”范圍。

    他用一種沖動,只想躲得遠遠的。

    有時候,信任是另一種形式的壓力。

    方展宏是一個很愛玩,很怕責任,很怕沉重,痛苦和郁悶的人。

    但是,他又是個很重責任,很重道義,不肯低頭,不肯妥協的人。

    一個女孩,把一份封存了十幾年的少女心事,晶瑩透明的捧到他地面前,並且告訴他。她絕對的信任和依賴他——這方展宏惶恐不已,那麼將給她帶來永難彌補的更大的傷害。

    說實話,感動這東西,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要把鄒曉潔這樣的一個女孩,在一年之內培養成能考上北京名大文工團合同演員的文藝人才,這種本事。方展宏還真沒學過。

    翻遍電影學院校史,乃至建國以來所有表演大師、教育家們的曆史,恐怕都找不到先例。

    方展宏歎了口氣,沒想到,有生之年還會碰到這種煩心事。

    還是當年念書的時候好,每天上上課,看看電影,陪女生排個小品,晚上去酒吧胡鬧一番,啥也不用多想。

    記得那時候,王敬松老師帶著他們班的學生,出去體驗生活。在老北京根兒底下、胡同里到處的竄。

    課程規定了,每個學生都得挑一門老北京的小買賣手藝來學,體驗生活嘛!

    那時候,一幫貪新鮮貪玩的大孩子,爭先恐後,似模似樣的搶著分活兒——賣油茶面兒的、賣豆汁兒焦圈地、賣切糕驢打滾兒的……滿六九城的拜師學藝去。

    方展宏地就是賣冰糖葫蘆。

    晚上在家,把成籮的大紅果兒一切兩半,去了核用竹簽子穿起來,然後在平底鍋里熬開了冰糖,把紅果放進去均勻地裹上一層……

    光是這熬糖,就學了一個月。天天吃自己熬壞了的失敗品,喝杯開水里也擱上點糖漿,吃得後來一聞見甜味就惡心,裹糖又學了一個月。吃山楂吃得天天晚上嘔酸水。

    不過三個月以後,滿上德勝門附近。沒有一家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能和方展宏比,能比他喊的地道、好聽。

    體驗生活結束,階段彙報之後,方展宏差點就真以為自己是個賣糖葫蘆的小販了,在街上碰見工商的都下意識的一哆嗦……想想那時候,很單純、很有意思、很好、很強大……

    那時,王敬松老師常說,一粥一飯,當思個中真諦,有教無類,而學也無類,市井之中,乃見有真正性情。

    體驗生活,向市井草根之中的民眾學習,因為人人皆是表演大師、事事可得廣大學問。

    表演學,首先是人學。所以人人皆可相師。

    人人都在表演,演得是他自己,所以人人都可以開發成演員,放開胸懷,就是最真的表演!

    對啊!陷入回憶中地方展宏眼睛一亮,豁然而起!

    怎麼把他給忘了?

    賣冰糖葫蘆的也能成表演大師,為什麼鄒曉潔就不能?

    當年,這可是他親口教的!

    對,找他去!

    方展宏從石凳上一躍而起,掐滅了煙頭,忍不住長笑了一聲,回頭對賣糖葫蘆的大他笑道:“謝謝您,大爺,您是我師傅!”

    “瞎說呢!這孩子!”大爺慈祥的笑了笑,道:“有空再來啊,我裹六重六地冰糖衣給你嘗嘗,這手藝,也是老多年沒人見過了……不愛顯露,沒有識貨的,嘿嘿!”

    方展宏笑著拿出十塊錢遞給大爺,算清了六串糖葫蘆的錢,然後轉身披開了衣襟,大步走下山去。

    星期三下午,是方展宏的台詞課。

    走進教室,一抬眼就看見鄒曉潔在看著他略帶羞澀的微笑。

    方展宏報以信心十足的一笑,就宣布上課了。

    根據教程,台詞課一開始的基礎課程,要教氣,聲,字這三樣。

    氣,聲需要長期練習,練習方法方展宏已經教給他們了,接下來,就要教“字”——所謂字,就是咬字發聲的方法,也就是枯燥的漢語拼音正音的功夫。

    要把氣聲字的基礎打牢了,然後才練噴口、吐口那些順口溜,什麼十是十、四是四,十四是十四,接著才是快口《十道黑》、《滿天星》那些,然後是現代詩、寓言,最後是古典詩詞,古文選段……所有這些練完了,才能開始學真正的影視台詞,話劇台詞等等……

    今天學生們都練的很賣力。

    半日無話。

    方展宏著急著下課後去干正經事,早早的就讓他們自己練習了,心里盤算著晚上的事。

    下課後,方展宏先去了北影廠區的菜市場,買了一個佛手、一個木瓜,找乾淨的水洗了,用個環保牛皮紙袋包了,向北影大院外走去。

    穿過北影大院,走東側門,步行幾分鍾,就到了電影學的後門。

    電影學院的南面,是一片教職員工宿舍,許多著名的宗師級教授和象黃磊、謝園這樣的明星老師,就住在那片裝修整潔大方的新村里。

    方展宏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個單元,上樓站定,抬頭一看,那熟悉的“松濤居”三個字赫然在上,親切宛然。

    方展宏曲起手指,輕輕叩門三響,運足中氣,朗聲笑道:“檻外弟子方展宏,求見松濤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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