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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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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司馬 [美女班的男助教]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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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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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2:5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棒喝(上)

    樺終于是要走了。

    這個本來萬事沒有主見,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是一臉憨厚的惶恐的女孩,突然便得異常果敢決斷起來。

    聽說前兩天,她還在電話里和她那位絕世老媽大吵了一架——真是匪夷所思。

    方展宏看在眼里,心里也替她高興;至少,現在的牛樺無論和什麼人說話,都是抬著頭的了。

    最近,大家都突然發現,其實牛樺也並非是之前認為的那麼難看——雖然膚色有點黑,但是勝在健康;雖然五官不精致,但是寬廣的天庭,肉乎乎的鼻子,細看之下也挺可愛的。

    其實,年輕的女孩只要自信、善良、樂觀……都丑不到哪兒去。

    不過,現在倒有另外一件事情,讓方展宏十分頭疼。

    那就是——牛夫人要到北京來啦!

    這位認為有錢就可以買下中南海的絕代媽媽,一口咬定是鳴園藝校的老師教壞了自己的女兒,把她好好的一個聽話的乖女弄得古里古怪的——要來興師問罪!

    牛樺放下電話就發愁。

    她還打算瞞著,可女生堆里,能藏十個大男人,都藏不住一個秘密,沒過半天功夫,就全校皆知了。

    梅修慈知道之後,大發雷霆,把方展宏叫去好一通說。

    牛樺家里是梅修慈盯上的“重點戶”,又有錢又好騙——這種純天然的綠色冤大頭到哪里找第二個去?

    原指望到明年全國藝術類高考的時候,足足的騙牛樺家里一筆錢,然後托關系讓牛樺過一個一試,讓她二試刷下來;最後給她扔到一個有錢就能上的民辦藝術類影視大專去——這種操作模式,是梅修慈這類王八蛋的慣用伎倆了。

    不過,這事情他還沒辦法跟方展宏攤開了說,更不敢翻臉;畢竟這事情,只是他自己私下里的營生。以謝家的豪闊和氣度。根本不屑于賺這些錢。

    方展宏既然是謝云鳴指定進來的人,他還真不敢往大了鬧,只是打了幾句官腔,一副義正詞嚴地樣子,說什麼既然家長把孩子交給我們了,學校就要負責到底云云地,總之說什麼就不讓牛樺退學,退學費更是想也別想。

    方展宏也懶得理他,隨便敷衍了兩句。就借口排練,推門而去。

    從梅修慈那里出來,已經是下午三四點鍾。下午反正沒有方展宏的課,他也樂得清閑,最近鄧凱和陳朵都沒怎麼來找他,看來是各有各忙;陳朵剛剛升官,鄧凱游蕩了幾年。終于下決心要搞點事情做,據說正在磨他老爸,要錢開個國術訓練館。

    方展宏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打開辦公桌上的電腦。放了點音樂,泡了杯好茶,正在偷取浮生半日閑的時候,班上的學生們就魚貫而來了——

    都是來請假的。

    象是約好了一樣,都請得是晚上練功時的假。方展宏知道她們最近正在商量買禮物送牛樺,再給她搞個送別晚會什麼的。于是也十分爽快,來一個批一個。

    將將到了下午四點,班上地男生女生倒有十幾個請假的。

    方展宏坐在電腦前,隨手把以前裝得老游戲拿出來重玩,正在入神的時候,忽聞腳步輕盈,嫋嫋的一股女孩身上特有的幽靜異香淡淡的傳進房來。

    “啊,謝小姐啊。請坐請坐!”

    沒等方展宏把紮在顯示器上的腦袋抬起來,隔壁桌地甄健已經屁股安了彈簧似的竄了起來。殷勤的讓座倒茶。

    方展宏慢條斯理的移動鼠標,點下“SAVE”存了檔,才伸了個懶腰抬起頭來,斜眼瞄了瞄甄健,懶洋洋地道:“我說甄老師,您老這名字可真沒起錯……”

    甄健一時不知道他什麼意思;再看謝韻柔也不坐,也不喝水,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方展宏桌前,便有些訕訕的,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回到桌前坐下了。

    謝韻柔看了方展宏兩眼,見他不緊不慢,也不問自己進來干什麼的,心里老大不爽,伸手拍了一下桌子,道:“喂,請假!”

    “不准!”方展宏端起茶來,喝得呼嚕呼嚕響,眼皮抬也不抬一下。

    “你……”謝韻柔本來打算撂下一句話就走,誰知聽方展宏這麼一說,楞了一下,立刻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拉過身邊的椅子坐在方展宏對面,敲著桌子的道:“憑什麼?今天下午那麼多請假地,你都批准了!我和荊雯約好了晚上去給牛樺買禮物,荊雯的假你都批了……要不是荊讓我來,我還懶得跟你打招呼呢!”

    “消息蠻靈通嘛!”方展宏手里拿著熱茶杯子,好整以暇的吹著氣,靠在椅背上笑道:“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別人請假都准,你請假,那算曠課!”

    這話氣得謝大小姐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看著方展宏呆了半晌,問道:“姓方的,你什麼意思?”

    方展宏抬起眼皮來,突然間臉上原本懶洋洋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目光象兩把刀似的盯著謝韻柔,冷冷的道:“我地意思就是下次進入老師辦公室之類的地方,必須先敲門!我地意思跟別人說話要加稱呼,比如老師,比如先生!我的意思就是學生跟老師說話不能拍桌子!我的意思就是你——謝韻柔同學,你非常的沒有教養!”

    說罷,方展宏砰得一聲,把杯子重重的砸在辦公桌上,瞪著謝韻柔,厲聲道:“你應該慶幸你是我的學生,如果你是一個不相干的人,我現在就把這杯茶潑在你的臉上!”

    謝韻柔呆呆的看著方展宏,發了半天楞……說實話,她是被

    ——長這麼大,除了父親謝昌戎之外,就連祖父謝云樣聲色俱厲的痛斥過自己。

    要是從前,向方展宏這樣身份地位的年輕異性,見到了她不象蜂蝶見了蜜似的撲上來才怪,巴結還來不及,更不用說這樣劈頭蓋臉的好一頓教訓了。

    “你……你以為你是什麼人!”謝韻柔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才撐著桌邊奮力站了起來。她只覺得渾身冰涼、微微發顫。天靈蓋上熱熱的,好象全身的血液都湧到頭上了一樣。

    她努力地在腦子里搜索詞彙,想要狠狠地還擊,狠狠的教訓一下眼前這個狂妄、粗魯、不知天高地厚的臭男人,可是越想越覺得眼眶發熱,眼淚珠子也不爭氣的沖了出來,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算什麼人,你憑什麼教訓我?”

    “你又算什麼人?”方展宏毫不客氣,指著她滔滔不絕的道:“你真以為你是謝家大小姐。你配嗎?你的太祖父謝老先生,是毛主席的老師,他謙謙君子的美名,婦孺皆知,無論是走卒販夫,還是貧民工農,誰不對他景仰有加?你曾祖父謝老院長。是電影學院第三任院長,中國第四代導演中的領軍人物,他在劇組和群眾演員、民工同吃同住,平易謙和地美名眾口傳揚!你祖父謝云鳴教授。年輕的時候為了一個劇本,南下采風三年,和少數民族的農人同吃同住;你父親、你兩位伯父,哪一個不是國內有名的平民導演、草根藝術家?”

    方展宏長出一口氣,接著說道:“你知道不知道什麼叫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毀?謝家四代以下,書香滿門,圈里圈外無論是名人還是普通百姓,誰不說一個好字?靠得是什麼?如果你的太祖、曾祖、祖父他們,也象你一樣,動不動自覺高人一等,拿著自己顯貴的身份輕視比自己低微貧苦的底層民眾,你們謝家一門。能有今天地根深葉茂,財勢顯赫?”

    “你再看看你……”方展宏冷哼了一聲。語氣里加重了鄙夷和不屑,冷冷的道:“你父親罵你罵的一點都沒錯,你就是謝家最大的‘余毀’!連對付林丹丹和李小翠這樣地角色,都要用你們謝家這個大招牌來壓人,你以為你很威風很有面子是不是?有本事,就應該憑著自己的能耐,替朋友出頭打抱不平!仗著老謝家的祖上給你積下的權勢,狐假虎威欺負外地平頭百姓家的女兒——你這種不肖子孫,把你們謝家祖宗的臉都丟盡了!”

    “我……我是因為……她們對牛樺……”謝韻柔一張俏臉一陣漲得通紅又一陣煞白,心里象倒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道是該辯解好,還是該狠狠地還罵回去。

    方展宏揮了揮手,打斷她語無倫次的解釋,沉聲道:“你也不用解釋。我不是那種不了解情況就胡說一通的人,更不是迂腐到認為凡是打架一定是不可原諒的那種老夫子式的老師。我贊同你為牛樺打抱不平,也欣賞你的正義感和朋友義氣……但是我想問你一句,林丹丹和李小翠覺得自己是城市來的漂亮女生,歧視和戲弄牛樺這樣的農村女孩;而你,仗著自己是名門望族地千金小姐,輕賤平民出身的同班同學——你到底和林丹丹、李小翠有什麼不同?”

    “我……”謝韻柔不禁語結,兩滴晶瑩地淚水在眼眶中閃爍了許久,終于滾落了下來。

    方展宏見了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自己是罵得狠了,不禁也有幾分心軟,輕輕的哼了一聲,道:“如果你不是謝家的大小姐,憑你自己的本事,能讓林丹丹和李小翠低頭服軟嗎?連郝佳那麼高的個子,還是天天打夜工,在社會上混出來的人,她們兩個都敢欺負……就憑你?還扇人家耳光?不給你打瘸了,也破了你的相!”

    說著,方展宏在桌上拿過一張便箋,拿起筆來,在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六個大字:人人生而平等!

    然後隨手扔給了謝韻柔,道:“什麼時候你真正明白這幾個字的意思了,再到我跟前來說三道四吧!”

    說完這句話,方展宏再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拿起了鼠標,讀取剛才的游戲存檔,煞有介事的玩了起來。

    謝韻柔呆呆的站在桌子後面,看著紙上的那幾個字不知在想什麼,心里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很委屈的,可是又仿佛覺得沒什麼可辯解的;雖然不服氣,可是總覺得怪怪的,心里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呆了半晌,她慢慢的回過神來,突然用力一抹眼淚,俊俏白嫩的臉上立刻湧起一片暈紅,她一跺腳,恨恨的說道:“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告訴你,我就是不姓謝,我也一樣做人一樣活!從今天開始,我自己賺錢養活我自己,我要是再花家里一分錢,再沾姓謝的一點光,保佑我出門被車撞!你看著好了,我會讓你閉嘴的,自大狂!”

    撂下這幾句話,謝韻柔咬了咬下唇,扭頭就走!

    看著謝韻柔遠去的背影,方展宏突然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神秘笑容,他得意的把回車鍵敲的乒乓亂響,自言自語的道:“對嘍,對嘍……不這樣,還逼不出你的志氣來呀,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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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棒喝(下)

    每年到了秋風起涼的季節,時間就仿佛過得特別快,轉眼冬天就來了。

    十五號的清晨。

    晨練的時候,學生都不約而同的換上了冬裝,牛樺穿著厚厚的毛衣,越發象個維尼熊似的憨憨的十分可愛。

    從天涼開始,方展宏要求學生們晨練時,增加晨跑的內容,而且自己帶頭領著他們繞著大草坪跑圈。

    人們只看到明星、演員面對鏡頭時那一刻的光鮮,卻很難想象這片刻燦爛之後要付出多少的血汗——各個影視院校對于表演系學生的體質和鍛煉,往往都有很高的要求,因為做演員,無論你多大的名氣,個個都要拿身體、拿命去拼。

    古裝戲、功夫戲自不用說了,即使是最輕松的偶像劇,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至于冬穿夏衣,夏著冬裝,或者三伏天放在四十多度的燈光下烤,更是家常便飯。

    遇到劇本需要,要到那險山惡水之地,無論你多嬌貴的女明星,都得忍受沒得吃沒得睡的生活,還得忍受高強度的工作……

    這一切,沒有個好的近乎變態的身體,怎麼能行?

    有多少資質條件都非常好的學生,千辛萬苦通過了高等藝術院校競爭殘酷的專業考試,最後體檢的時候因為體質不夠健康,被毫不留情的刷下榜來,坐在醫院的台階上嚎啕大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種事情,方展宏幾乎每年都有聽說或者親身經曆。

    他可不希望自己班上的學生將來碰到這種事。所以除了晨跑之外,他還經常鼓動這些男生女生們,課外閑暇時去廠部操場上的籃球場上打球。

    “跑起來,跑起來!都不許犯懶!誰跑慢了,明天讓他扛一個景塊出來跑!”

    方展宏一邊大聲喊著,一邊跑在隊伍的最後。看誰慢了就上去推一把。

    跑著跑著。方展宏看到牛樺漸漸的慢了下來,並且一邊跑一邊回頭,望著自己,一付欲言又止的樣子……

    方展宏有意放慢了腳步,跟學生們拉開一點距離;果然,牛樺主動停了下來,原地抬著腿等他過來——這個動作讓胖胖的牛樺顯得十分吃力。

    方展宏緊跑幾步,和她一字並排,笑道:“怎麼了。有事跟我說?”

    “方……方老師……哎喲……呼呼……”牛樺跟著方展宏邊跑邊喘著粗氣,斷斷續續的道:“我……我媽媽……晚上……晚上到、到首都機場……我想請假……接、接她……”

    靠!

    還真來了!

    ——想到要面對這麼一位家長,方展宏頓時覺得自己一個頭兩個大,腳下頓時慢了下來。

    “全體都有……立——定!”

    方展宏一聲大喝,自己先停了下來,兩手叉腰站定了。

    “哎喲……”

    “嗬……”

    “累死姑奶奶了……”

    凡是這麼唧呱亂叫地,都是沒用勁跑地。真要跑得象狗一樣喘,哪還有閑心思亂喊亂叫的。

    人群之中,臉色最難看的就是謝韻柔,喘得比胖姑娘牛樺還厲害。一張白里透紅的小臉蛋刷白刷白的,嘴唇顏色都不好看了……身子軟軟的就要往原地蹲下來……

    方展宏上去一把撈住她的胳膊,使勁往上攙,一邊大聲道:“你怎麼一點運動常識都沒有!這時候蹲下去,你還打算不打算站起來了?大小姐!”

    謝韻柔眉頭緊都能擰出水來了,費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力一甩胳膊。負氣的道:“不用你管!”

    荊雯趕忙上來一把抱著她;謝韻柔整個身子都扛在了荊雯小小地肩頭上了……

    荊雯連忙撐著謝韻柔,一邊使勁朝方展宏使著眼色。

    方展宏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心想,雖然謝韻柔這種大小姐平時肯定是缺乏鍛煉,可也不至于不濟成這樣啊——不管怎麼說,謝大小姐打小營養又好,又是童子功練舞蹈,怎麼也不會是個林妹妹的胚子吧?

    不過當著這麼多學生。方展宏也沒法問荊雯那個眼色是什麼意思,只能交代了幾句一會兒上課別遲到什麼的。然後解散。

    “牛樺,你晚上去接你媽媽吧,如果酒店不好找,就讓她來學校和你一起住,不要緊的。”方展宏看了看四散而去的學生們,扭頭對牛樺說道。

    “謝謝方老師。”

    方展宏揮了揮手,讓牛樺去了;他自己追上荊雯和謝韻柔,讓兩個個子高的女生扶著有點發軟地謝韻柔,把荊雯給換下來了。

    荊雯一放開謝韻

    刻彎下腰來大喘氣——她也跑了一早上,而且以她的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也夠小丫頭受的。

    “哎喲,看把我們家小丫頭累地,走吧,我請你吃頓豐富的早點。”方展宏笑著拉起荊道。

    “不……不吃了……”荊雯搖頭道:“我還是買回去吃吧,趕緊去給謝韻柔買點吃的帶回去,再不讓她吃東西,低血糖也會出人命的!”

    “啊?啥情況?”方展宏嚇了一跳,笑道:“謝韻柔低血糖?別逗了大妹子,就她那家庭條件和營養狀況,蛋白質崗崗的,生活嗷嗷好,她還低血糖,全國人民不都完蛋了?”

    “誰跟你逗了?”荊雯直起身來,沒好氣的道:“謝韻柔昨天起就沒吃飯了,夜里吃了我半袋方便面,一直到今天早上這麼大運動量,你說她低不低血糖,得不得暈菜了?”

    “啊?這麼有毅力啊?”方展宏笑道:“這麼有恒心,肥豬也能減成西施了,難怪小身條保持那麼好!”

    “才不是減肥呢!”荊雯嗔道:“還不是因為你!也知道那天你跟她說了什麼,回到寢室,就說再也不靠家里了;明明到了回家拿生活費地時候了,硬是賭氣不去;才扛了兩天伙食費就沒了,我們帶她去吃飯她也不吃……還說要找郝佳領她晚上出去打夜工。”

    “啊?”方展宏一聽嚇了一大跳——完了,激將法使過勁兒,事情大發了!

    謝韻柔可不是郝佳,郝佳那是社會上打過滾兒過來的女孩,懂得應付各種情況,還能忍辱負重;謝大小姐是什麼人,她出去炒更,非得出大紕漏不可!

    “這事兒……我得琢磨琢磨……”

    方展宏

    想了一會兒,突然有了主意,拉了拉荊雯笑道:“走吧,咱們買早飯去。”

    ……

    買了兩屜包子、兩份豆腐腦、幾個油餅,讓荊雯帶回去跟謝韻柔一起吃;還反複交代了,不能讓謝韻柔知道是自己買的。

    方展宏自己在早點攤上吃了早飯,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向教室走去。

    上午第一堂表演課。

    方展宏提著水壺走進教室,眼角余光一掃,看見謝韻柔坐在荊雯和牛樺中間,臉色已經好看了許多。

    方展宏向荊雯招了招手,自己來到講台後坐定了。

    荊雯遞上記錄全班同學作業的筆記本;方展宏拿在手里,裝模做樣的來回翻看,突然舉高本子遮著半邊臉,低聲問道:“怎麼樣?不低血糖了吧?”

    荊雯低頭偷笑道:“我的天!從來沒見她這麼吃東西,兩屜包子,連我那份都吃了。”

    方展宏噗嗤一樂,連忙清了清嗓子,把筆記本一合,低聲道:“你去吧!”

    等荊雯坐好了,方展宏站起身來,道:“各位,之前說過了,我們這個月的教學內容主要是奇思妙想練習;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了,大家學地都還不錯。所以按照正常計劃,我們馬上要在十一月,進入下一個階段,也就是大家可能都很期待的——觀察生活實踐階段。”

    “如果說之前地解放天性和奇思妙想還都是純學院、純理論的學習的話,那麼接下來就是真格兒的了。一個演員如何塑造各種各樣的角色呢?或者說,你們解放了天性,訓練出優異的想象力之後,如何具體的把這些抽象的能力運用到一個個角色個案里去呢?那麼第一步,就是要你們去觀察生活中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因為將來你們要塑造的角色就生活在我們周圍——投入生活、觀察、體驗,然後實踐……是下一階段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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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3:5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美麗新世界

    到這兒.方展宏笑道:“當初我在學院學表演的時候,段,扮的就是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體驗生活、觀察生活,一定要從市井之間的小人物開始。之所以提前這麼長時間跟大家說,就是讓你們有充裕的時間去物色和選擇,挑選一個自己感興趣的、最符合自身特點的行業的角色。你們可以選擇各種北京街頭的小人物進行觀察模仿,比如賣大碗茶的、賣切糕驢打滾兒的、賣面茶油餅早點的……”

    說罷,方展宏指了指華蕾和荊雯,道:“大家近期選擇好自己觀察生活的對象,寫一個簡單的階段計劃,然後交給班長和課代表。”

    方展宏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悄悄拿眼睛打量著坐在荊雯身邊的謝韻柔,她看上去臉色還是不太好,可是眼睛里的倔強卻象燃著了兩株小火苗,上身挺得筆直,瞪著方展宏看。

    方展宏心里暗笑,拍了拍手大聲道:“等到將來這個階段結束之後,我們會搞一個簡單的階段彙報表演,所有的同學都要上台,扮演你們本階段觀察實踐的對象,我們要重現老北京天橋一條街的繁榮景象;屆時,我們會邀請王敬松老師等本院的領導老師,來觀摩指導大家……”

    “當然,我也希望……咳咳……”說到這里,方展宏故意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微笑道:“……希望咱們班如果有個別平時享受慣了吃不了苦,或者能力不行的同學,到時候別拉咱們班的後腿;如果不行現在就提出來。”

    謝韻柔側耳聽到這幾句話,忍不住鄙夷的冷笑了一下,輕輕的哼了一聲。

    ……

    下課時間到。

    方展宏叫了下課。然後向牛樺招了招手。在眾人好奇地目光中,方展宏把牛樺拉到一邊,低聲問道:“你媽媽晚上的飛機?”

    “是啊?”牛樺愁眉不展的答道,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怎麼過她老媽那關。

    “那就行,”方展宏笑道:“下午我幫你向聲樂老師請個假,你跟著我去個地方!”

    “哦。”牛樺心不在焉的應著……

    ************

    傍晚。

    天氣有點悶悶的,老要下雨卻下不起來的樣子。

    據說這種天氣的時候,空氣中地負離子大量增加。讓人心情煩躁,郁悶易怒。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陰霾的緣故,聲樂老師早早的就下了課.

    吃過了晚飯,一幫女生們聚在走廊上鶯鶯燕燕,說笑間卻有些心不在焉;仇逍他們在女生群里上竄下跳的,也沒什麼人理他們。

    大家心照不宣了,都在等著牛樺的那位絕世老媽現身。

    自從那次表演課後,牛樺差不多已經成了這個班的寶貝,大家都象突然醒悟了似的。發現自己一直以來虧待了這個厚道的同班同學,恨不得一口氣把之前對牛樺欠下的所有友情一口氣給她補上。

    在這種氣氛下,連林丹丹和李小翠這樣張狂地人。也變得大氣不敢長出,低調了許多。

    牛樺的老媽這個光輝形象,最近幾天通過個別一兩個當初報道的早並見過她一兩面地同學的描述,已經在女生們心中深深的烙下印記——現在這個形象已經基本和哥斯拉怪獸沒什麼分別。

    大家一方面為牛樺即將面對的老媽級狂轟濫炸擔心。另一方面,有地人卻也悄悄希望,牛夫人能讓牛樺留下來繼續上課,別走了。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出晚功的時間差不多就要到了。

    等著看母女大戲的這些人漸漸失去了耐性,三三兩兩的正准備散去……

    突然。西北的天邊上隱隱地傳來兩聲郁郁地悶雷。隆隆地透過越來越厚的云層。響起在眾人地頭頂上……

    “好了,今個兒也不用出晚功了。”荊雯巴巴的抬著頭忘著漸漸暗下的天色和濃云密布的天空。喃喃的道:“可憐的牛牛,別和她媽媽一起被淋成水牛回來才好……”

    “水牛很多水嗎?”

    不知是誰接了一句,天上立刻又響了聲雷!

    就在這時,遠遠的,清樓小院門口傳來所有女生都熟悉的那個聲音,伴隨著拖行李箱的碌碌聲——

    “快快快,牛樺,走快些,馬上要下雨了……”

    然後,一個比雷還要響亮還要具有爆炸效果的聲音喊道:“老師,把行李箱子給我吧……哎呀呀,真是沒有這麼好的老師了……樺樺,你快幫老師把箱子接過來……”

    外面你推我讓著,轉眼三人就出現在走廊上的眾人眼中——方展宏干脆扛起了行李箱子,一路小跑,沖進了院子

    跟著一個牛樺和另一個大號點的“牛樺”……

    牛太太已經徹底跑不動了,計程車在北影大門口就被攔了下來,不讓進;他們只好從門口就下車拖著行李往里走。

    沒走了兩步,就聽見了雷聲,看看天色不好估計是要下雨——中國北方比較少雨,可到了秋雨時節,這架勢一旦落下來就是瓢潑大雨……

    所以方展宏接過了她手里的箱子,拖著快步往大院深處走……北影那院子多深哪,公車都能開上三四站地……

    方展宏只是快步走,牛太太用小跑就已經跟不上了。

    好容易進了院子,遠遠的看見了女兒的同學們都在走廊上望著這邊,牛太太終于放下心來,心想這下不用淋雨了,這才塌下心來停在院子當間喘著粗氣……

    牛樺見所有同學都看著自己老媽的狼狽樣子,有幾分不好意思,但是也只得站住了陪著老媽。

    方展宏扛著箱子一個箭步竄上台階,進了走廊里,放下箱子,笑道:“耶!本壘!”

    學生們都呵呵笑了起來。

    方展宏長出一口氣,回頭看見牛太太還站在院子當中喘氣。不禁好笑,剛想招呼他們進來……

    突然一抬頭,正北方的天空上刷刷的又閃過兩道電光,然後猛得忽查查一聲巨響,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就聽見嘩得一聲——

    就想是云層里有個神仙拿了個大面盆不顧一切的倒了下來似的;一下子,傾缸子大雨就落了下來……

    牛太太還在大喘氣呢,猛得覺得背心一涼。忍不住一聲尖叫,把所有人嚇了一跳,然後就看到一個碩大地身軀以不可思議的敏捷簌得一聲竄進了走廊——牛樺還捂著腦袋看著靈猿般的老媽發呆。

    “下雨了,牛樺,快過來……”

    走廊上的女生焦急的喊道。

    牛樺連忙緊幾步跑了過來,從方展宏手里接過母親的行李箱子,點頭對方展宏道:“謝謝老師。”

    牛太太也對著方展宏,沒口子的感謝道:“真是要好好謝謝方老師……哎呀呀,真不愧是大學院出來的高才生啊。要早知道是這樣,我又何必再跑來一趟呢!方老師,牛樺這孩子以後就拜托你啦!”

    “那里那里。”方展宏假得連自己都一身雞皮疙瘩地說道:“都是我們學校工作沒作好,給家長添麻煩了。牛樺以後不會再想著退學的事了,您放心在北京玩兩天就回去吧!過幾年,我們保證還給您一個大明星女兒。”

    “就是。就是!”牛太太笑得滿臉開花褶子,拍著女兒身上的雨跡,應道:“我早就說了,我們家的女兒天生就是當明星的料……”

    牛樺的臉刷得一下就紅了,不敢抬頭看周圍的同學。

    聽到了談話內容的周圍學生更是訝然看著神采奕奕的方老師,心里一百個大問號。

    本來自從知道牛樺提出要退學回家、牛太太要親自來北京之後。所有地學生都在猜測。要上演一場牛夫人大戰方老師的好戲——一心要把牛樺培養成明星的暴發戶老媽。宣稱就是拿錢砸也要砸進電影學院,一旦聽說自己女兒被某老師教得要退學回家。還不把氣都撒在學校和老師身上?

    可是這位方老師就是有這種四兩撥千斤地乾坤大挪移神功,楞是把這位哥斯拉收伏得向他連連道謝;而且聽著話音兒,牛樺好象又不退學了。

    因為下雨,今天晚上的晚功自然是取消了。走浪上的人三三兩兩的散了去。

    方展宏交代他們在自己地宿舍里練習和排練之後,便帶這牛樺母女倆上了樓。

    幫她們安排好後,方展宏對牛太太道:“今天剛下飛機太倉促了,您先和牛樺擠一晚上,明天我幫您聯系一家酒店。”

    牛太太一疊聲的道:“不用麻煩,不用麻煩,事情既然解決了,明天我就買票回去。”

    方展宏偷偷暗笑,然後正容點頭,向她們告辭而去。

    “方老師!”牛樺象突然醒悟了過來似的,叫了一聲,隨後開門追了出來。

    走廊上,方展宏詫異的回頭看著她,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牛樺有點靦腆的笑了笑,回頭看了看母親沒有跟出來,才低頭對輕聲的說道:“方老師。今天真是……謝謝你!”

    方展宏哈哈一笑,拍了拍牛樺地肩膀,道:“別說謝謝了。牛樺,你要加油!”

    牛樺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望著方展宏,鄭重地點了點頭。

    ……

    夜深人靜。

    折騰了一宿的母親終于睡下了。占著大半張雙人床,呼嚕打得山響。

    披衣坐在窗前,聽著窗外夜雨淅瀝,心潮起伏。

    想起今天下午方展宏帶她去看得那場演出,她地內心猛然掀起了又一陣湃激越的波浪,久久無法平靜。

    一直以來,她都只是聽著光盤,自己躲在小房間里學著唱歌——她熱愛歌唱,是因為每當唱歌的時候,是她最自信最快樂的時候;耳畔聽著自己發出一個又一個空靈婉轉的高音,能使她恍然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丑陋的胖女孩,仿如置身在一片藍得沁人的大海上,被溫暖的海水輕輕的撫慰包圍著……

    沒有歧視、沒有嘲笑,更沒有嫌棄冷漠地目光……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一直被自己當作放松自娛方式的活動,竟然可以成為自己的事業和理想,成為一種謀生的手段。

    就在剛才,幾個小時前,也就是今天下午——方展宏為她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的大門,那令人激動令人沸騰的感覺撲面而來,令她一下子包圍在巨大的欣喜和幸福之中。

    那是在人民劇院地國家歌劇院,上演著名歌劇《茶花女》——金碧輝煌的歌劇院大廳。到處鑲嵌著如太陽般耀眼的明晃晃的大燈;整隊整隊的提琴手在側幕後為一個歌劇演員演奏……

    這些演員穿著夢幻般華美的演出服,站在台上深情的凝視著虛空中某個不可名狀的所在,放出穿云裂帛般的天籟之聲——歌聲穿透人地心靈、撕裂人的靈魂、凍徹人的骨髓,使人潸然淚下並情不自禁地隨著拿動人心魂的高音發出戰栗顫抖……

    多美的聲音,多美的歌劇,多美地表演……

    牛樺哭了。

    她突然間明白了,方展宏為什麼要帶她來到這個地方,花這麼貴的價錢,看這樣的一場演出。

    散場的時候。沒等方展宏開口,牛樺突然緊緊拽住了他的衣角,泣不成聲的對他說道:“老師。我懂了!我喜歡歌劇,我喜歡唱歌,我要成為一個唱歌劇地演員,求您了。幫幫我!”

    方展宏坐在位置上沒有動,他靜靜地看著淚如雨下地牛樺,靜靜的等著她哭完,靜靜地等著她把她漫長的十八歲生涯中所有的茫然和委屈全部發泄出來。

    “你找到你自己了嗎?牛樺,”方展宏平靜的問道,然後舉起手來。越過熙熙攘攘的退場的人流。直指遠處那金碧輝煌的舞台。低聲道:“看見了嗎,那里才是你的世界!你一生下來。就是屬于那里的!”

    這句話,令她的整個心靈為之震顫。

    她突然明白了,也許和謝韻柔、華蕾這樣的女孩相比,她的人生一開始,就拿了一副爛牌;但是上帝卻沒有忽略命運對她的天然不公,而是在她手里這副爛牌中,悄悄的塞進了一張“王”!

    從小到大,她不招所有人的喜歡,做任何事情都不成功,時時自卑,到處碰壁——是因為她沒有看清自己,沒有看見自己手里的這張王牌!

    ……

    走出歌劇院,方展宏對她說道:“讓你媽媽一下子接受歌劇和歌劇演員這種東西,實在是太難了,這個工作要慢慢的做。先留在北京,找老師學聲樂,明年藝術類專業考試開始後,我帶你去考中央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院的西方歌劇演唱專業;等把生米煮成熟飯了,拿到錄取通知書再告訴她。只不過,以後這段時間,你要過得苦一點了。因為你得瞞著你媽媽,把她給你的生活費,全部拿來請聲樂老師上小課;我會介紹中央音樂學院最好的教授給你——不過,你以後可能沒錢吃好的,更沒錢買衣服,甚至吃得穿得比荊雯她們都還要差,你能受得了嗎?”

    牛樺用力的點了點頭。

    方展宏哈哈大笑,拍手道:“問題解決!好了,現在我們去機場接你媽媽吧!”

    ……回想到這里,牛樺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就在昨天晚上的這個時候,自己還心灰意冷的以為,要灰溜溜的回到家鄉去准備殘酷而艱難的高考——這對原本成績就不太好的自己來說,簡直跟自我放棄沒有什麼分別……

    可是轉眼之間,生活又重新鼓起了自信的風帆,一切又都有了希望。

    真沒想到,自己居然有可能一輩子以唱歌為職業,這是何等的幸福啊!

    想當初,媽媽逼著自己來北京的時候,自己是那麼的不情願——現在看來,真是來對了。

    這真是個神奇的城市、神奇的學校,神奇的藝術,還有那位……神奇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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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我要做窮人

    又是一個周末的清晨。

    一夜寒雨,終于宣告了北京深秋的正式到來。

    女孩們紛紛翻出漂亮的小毛衣、絨裙和長筒小皮靴——學表演的女生大多都是要美貌不怕感冒,宣稱死了都要美的那種天生麗質,即使在最冷的冬天也要打扮自己。

    早上出完晨功回來,小荊雯凍得直打哆嗦——為了漂亮,她早上只穿了套長袖T恤加七分褲的可愛裝++

    顧不上吃早飯,一下功她就著忙回來換衣服。從宿舍床底下拉出自己的大箱子來,左翻右找,沒挑中幾件好看點的毛衣來。

    以她的家庭條件來說,確實是不太可能有什麼太新太貴的衣服。

    她箱子里最好看的那件米黃色小翻領,還是三年前的款式。小丫頭提起衣服來在身上來回比劃來比劃去,怎麼都不滿意,情不自禁的噘起了嘴。

    忽然,一轉臉看見坐在旁邊發呆想心思的謝韻柔,不禁大喜,笑道:“韻柔,你有什麼冬天衣服,拿出來瞻仰一下嘛!”

    自從謝韻柔來到這個寢室,和荊雯成了無話不說的閨密之後,小荊就沒穿過幾件自己的衣服。

    謝韻柔幾大箱子全是各種昂貴的名牌漂亮衣服,大多只穿過一兩次,有的甚至兩商標都沒剪,扔在箱子里等著舊。

    荊雯第一次發現謝韻柔這個秘密之後,如獲至寶,挨著個兒的把自己從小想穿而沒穿成的那幾個名牌夏裝和那幾種漂亮款式,都穿了個遍,天天美得不行。

    現在天冷了。她又想打謝韻柔冬天衣服的主意了。

    說罷,沒等謝韻柔說話,小丫頭蹲在地下,拉出謝韻柔的大箱子,剛一用力,差點一個後仰坐在地上——怎麼搞得這麼輕,重量不對啊?

    荊雯狐疑地打開箱子一看,偌大的箱子里只有兩件顏色素雅的普通毛衣和幾條牛仔褲。不由驚訝的扯起HighC高音來,叫道:“韻柔,你的箱子叫耗子洗劫過了吧?美女們,我們宿舍鬧耗子!”

    同宿舍的女生都哈哈大笑起來,一個女生早上起來沒吃早飯,買了一包糖炒栗子坐在上鋪磨牙,笑歪著拿栗子殼扔荊雯,一邊笑道:“你當耗子是你啊,死要美!耗子要拉也要拉我們床底下那箱方便面和火腿腸了!”

    “去去去。別搗亂!”荊一臉的懊喪,抬頭問謝韻柔道:“你的衣服呢?你冬天就這麼幾件衣服啊,比我地還少?”

    打從早上起來。謝韻柔就一直沉著個臉,坐在床沿兒不知道發什麼呆,這時聽荊雯這麼一問,悶悶的答了一句:“全都送回家里去了。”

    “啊?”

    荊雯剛應了一句。謝韻柔突然用力在床上一拍,嚇了所有人一跳,然後大家就聽見謝大小姐怒發沖冠聲嘶力竭中氣十足歇斯底里氣壯山河的大聲喊道——

    “我要做窮人!!!從今天開始,靠——自——己!做——窮——人!”

    ……、

    與此同時。

    北影大院院牆外的小巷里。

    “煎餅……熱乎乎的煎餅啦……吃煎餅……煎餅……”

    秋寒料峭中,一個衣衫土舊的老人,站在自己的煎餅攤前。下意識的抱著自己的肩膀。兩腳交替地在地上顛著抖嗦取暖。一邊大聲的喊著自己叫了一輩子的叫賣調。

    北式煎餅是發源于天津地一種小吃,後來普及到直隸的各個地區。尤以北京、天津兩地的煎餅花樣繁多,口味地道。

    傳統的煎餅攤子,是一輛小車,最早時是手推車,現在也有做成三輪自行車地。

    車上有一個防風防塵的大櫥櫃,對著人的一面是敞開的,對著顧客一面只開一個小窗子;車上放著一個汽油筒大小的爐灶,爐灶上坐著一張圓形的鐵板似地平底煎鍋,這個鍋又叫“子”;此外還有一柄俗稱“油搭子、油布子”,用布縫制成地方形擦子,也有地是用玉米皮紮制而成的,滲有食用油,也叫油擦,用來在攤制煎餅前,擦塗子地;再有就是舀面的舀勺,和制作煎餅專用的子、鏟子;再加上一些瓶瓶罐罐的原料和調料——這就是制作美味煎餅的全套家什了。

    做煎餅的時候,拿新鮮的糧食磨成面糊面漿;平底鍋板上刷上油,燒熱,然後取一勺面漿倒在子中間,用專門的子把煎餅攤成正圓形,磕上雞蛋;然後快速翻面,按照客人的口味要求,飛快的刷上甜醬、辣醬等各種風味調料,撒上蔥末兒、香菜;最後在攤好的煎餅上放上一張剛煎好的金黃色的香酥薄脆,或者是一根剛炸好的油條,鏟起煎餅的四角包起……

    吃得時候,要是再來一碗鍋巴菜——把鍋巴切成柳葉細片,放到用

    香、蔥姜末,加鹽、醬油、粉、水制成的鹵汁內醬、腐乳、辣椒、芫荽、香干……嘖嘖,這一份早餐真是美央美奐。

    青瓷小碗,碗內五彩斑斕,以素香為主,多味混合,清香撲鼻。吃到嘴里,鹵汁潤滑,鍋巴香嫩有咬勁,再加上麻醬的醬香,腐乳的咸香,辣椒的辣香,芫荽的異香,香干片越嚼越香;再來一口煎餅果子,煎餅雞蛋的香嫩和薄脆油條的酥脆融合在一起,配上香蔥濃醬的美味,真是一種一流的味覺享受。

    而這種一流享受,只需要兩三塊錢就可以得到——煎餅果子就鍋巴菜或者豆漿、豆腐腦,可以說是地地道道的市民小吃了。

    ……

    打從當年來北京上學那時起,方展宏就喜歡上了這種廉價又好吃的北方小吃,幾乎每天早上都要跑出學校買上一份;有時候甚至一天三餐都吃這個,也不覺得膩。

    今天一早起來,方展宏就出了北影大院,沿著小巷子一路找了下去。也是運氣好。一出院子,就在小巷子的巷尾遇見了這位買煎餅的老人家。

    老人家看上去歲數非常大了,總有七十上下,貧苦的生活和終日勞作,使他看上去更顯得蒼老了些,令人一望心生憫意。

    “大爺,來張煎餅,磕兩個雞蛋。多要辣!”方展宏興奮地搓了搓手,跑到櫥窗前說道。

    “得了嘞!”老人家見有生意光顧,顯得十分高興,連忙擦了擦手,拿起油擦來買力的在子上擦著,一邊自言自語的道:“開張啦,開張啦!倆雞蛋多放辣子……”

    方展宏左右看了看,歎道:“大爺,這地兒太荒了吧。您跟這塊兒做買賣,難怪都這點兒了才開張。您怎麼不蹬遠點兒,找一熱鬧的地兒啊?”

    “老啦。腿腳不行啦,蹬不動嘍!就跟家門口還湊活兒,遠了真是能蹬出去也蹬不回來啦!”老人一邊熟練的把面漿舀到子上攤圓,一邊略帶無奈的和方展宏搭著話:“要是擱那些個小年輕兒的同行。一氣兒能蹬二十里地,什麼熱鬧的地兒找不到?我聽說,德勝門那塊兒,一個賣煎餅地一個月能進四五千塊錢呢!”

    說著話,子上的煎餅開始滋滋的冒起了熱氣,老人連忙把兩個雞蛋依次磕在煎餅上——可老人畢竟手腳不那麼利落了。這干了半輩子的營生居然出現了紕漏。手忙腳亂的把雞蛋剛攤好了。等把煎餅翻過面兒來,那一面兒已經微微見糊了。

    老人象做錯件很嚴重的事似的。臉色發窘,連連搖頭道:“不行啦,手腳都不行了。這磕得兩個雞蛋,慢了些;您要是只要一個雞蛋的,我一准來得及,一准來得及……”

    說著,他猶豫的看了看方展宏,支吾道:“都糊了,要不我再個您重攤一張?”

    “不用不用……”方展宏爽快地擺了擺手,自己動手從調料罐里拿起刷子來,刷完了甜醬又刷辣醬,一邊笑道:“糊點沒什麼,我樂意吃糊的!糊得還有嚼頭呢!”

    老人連連點頭,道:“好好好……”一邊七手八腳的趕緊撒上蔥末香菜,裹上薄脆,拿兩張牛皮紙包好了,熱乎乎地隔著窗子遞過來,高興的道:“三塊錢,謝謝您嘞!”

    方展宏接過煎餅,把錢遞了過去,然後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雖然微微有點發糊,但是方展宏這種會吃的人,一口就嘗出了老人用地是地道的純綠豆面兒,一點沒摻其他粗糧,忍不住贊歎了一聲,豎起大拇指對老人說道:“地道,真地道!您做生意有良心,是這個味兒!”

    老人聽他這麼一說,立刻高興了起來,連忙使勁點頭,道:“哎喲,小伙子,您是會吃的!現在的年輕人啊,哪兒還會分什麼綠豆紅豆,你拿棒子面兒給他吃,他都分不出來……”

    方展宏點著頭,一邊狼吞虎咽的吃著,看看吃完了,又伸手對老人比劃著道:“再給攤一張,一個雞蛋就行。”

    “得了嘞!”老人應得格外大聲,高興的忙活了起來。

    方展宏吃完一張煎餅,慰勞了自己地碌碌饑腸之後,他可沒忘了自己今天來地真正目地是什麼。

    跟老人家也套完近乎了,也拉上話了,該說正經事兒了。

    他拍了拍手,笑著問道:“大爺,您剛才說德勝門賣煎餅的一月能賺四五千,我這兒失禮跟您打聽一句,您這樣兒地,一個月賣煎餅能賺多少錢?”

    老人手里忙活著,嘴里隨口應道:“唉!甭提了,好的時候一千七八百是有的;要是趕上天氣不好,連著雨啊雪啊的,一月下來就一千出頭的時候,也有……唉,這年頭,買賣不好做啊!”

    方展宏想了想,試探的問道:“大爺,既然也賺不

    錢,那您都這歲數了,干嗎還受這份兒累啊?跟家清享兒孫福多好?”

    “哪有那福氣啊?”老人的臉色有幾分黯然,搖頭道:“沒兒沒女,就一份社保,要不出來干活,跟家喝西北風啊?”

    說話之間,第二張煎餅也攤好了。

    方展宏把錢遞給老人。接過煎餅,看著老人,笑道:“大爺,跟您商量個事兒。您看,您一個月也就賺千多百塊錢,還辛苦受累風吹日曬的……干脆,我出兩千塊錢給您,讓您歇一個月。好好休息休息,享享清福……只要您把您這套買賣家什借我使一個月就成。”

    “什麼?”老人訝然看著方展宏,打量了好半天,才明白過來他說得什麼意思,驚訝的問道:“小伙子,你要租我這套家伙什兒?”

    “是。”方展宏點頭應著,不好意思的道:“您看成不成,價錢咱們可以再商量。”

    “不行不行,兩千塊指定不行。”老人連連搖頭。道:“我這套家什,一個月可給你賺不回兩千塊……那不是坑你嗎?小伙子,大爺我可不能占你便宜。”

    “哪兒的話?是我占了您地便宜。”方展宏連忙道:“您就只當是幫我個大忙。”

    老人想了想。十分心動的樣子,赧然笑道:“哎喲喂,還有這好事兒?今個兒這是怎麼了?賣煎餅賣得天上掉錢了!小伙子,您可想好了。這開弓可沒有回頭箭!”

    方展宏一聽這話,知道老人已經同意了,趕緊趁熱打鐵,連忙從口袋里拿出早就准備好的一疊鈔票,數了兩千塊,一把遞給老人。道:“您收下這錢。這事兒就算成了!我就住在隔壁這北影大院兒里。回頭我跟您再互相留一電話什麼的,一個月後。我准個跟您聯系,把東西拉來還給您……您能放心嗎?能信得過我不?”

    “信得過信得過……小伙子你一看就是好人嘞!”老人高興的接過一大疊鈔票,緊緊的攥在手上,笑道:“有什麼不放心的。我這全套家伙都給賣了,也不值一千塊錢嘞!唉,小伙子,我看你想個讀書的大學生,怎麼也不象干我們這個營生地啊?”

    方展宏呵呵一笑,指了指旁邊高聳的院牆,笑道:“我是這院兒里的。”

    “哦?”老人扭頭看了看高高的院牆,恍然大悟的道:“你是演員?您租這玩意兒是拍戲要用的吧?哎喲,我這家伙什兒的,也能上電視啦……”

    方展宏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拍了拍手,走到車子前面,看了看桶里還有大半桶面漿,笑道:“得了嘞!那我就偏了您的,這桶我也順走了?”

    老人連連擺手笑道:“這說得什麼話。行了,都歸你了。上車吧,慢著點兒蹬啊……”

    方展宏大笑著和老人揮手告別了,推著車轉過頭,用力蹬著向北影大院而去……

    回到北影停好了車,方展宏琢磨了一下這事兒,自言自語地道:“這事兒還得給謝云鳴教授他們家人打個招呼,再說了,這錢他可得給我報了吧?哈哈!”

    ……

    下午一點。

    從謝云鳴教授的家里出來,抬頭看看天——已經徹底的放晴了。

    北京地秋天格外的高爽,天空也難得的露出一片片蔚藍來,間或偶爾一兩聲鴿哨,空靈的劃過天際,使人胸襟為之一爽。

    剛剛在謝云鳴家里,享受了一頓絕對豐盛地午餐,方展宏一點沒跟他客氣,幾乎是三光政策,吃了個個滾飽肚圓兒。

    這時走在前往公車站的路上,覺得發脹的肚子似乎消化開了似的,格外的舒服愜意,于是就想多走幾戶,散散食兒。

    閑庭信步似的走出差不多一站地,漸漸地又來到謝家附近地那個小公園門口,遠遠地望見一片尚未來得及枯黃的綠意,望之十分喜人。

    方展宏剛想停下駐足片刻,忽然望見遠遠地來了一個人,看樣子是個年輕的女孩,亭亭嫋嫋、身姿迷人,抱著一大包東西,低著頭向這里走來……

    方展宏遲疑了一下,悄悄閃到一邊,定睛看清出了她的樣子,心想:奇怪,怎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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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4:5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章 原來寂寞女兒心

    方展宏閃身在公園圍牆外的一株樹下,影影綽綽的透過樹影稀疏,看見一個年輕女孩遠遠的嫋嫋而來。

    走近了看得分明,正是謝大小姐謝韻柔。

    方展宏已經是第二次在這個小公園看到謝韻柔了。上一次,是他第一次去謝云鳴家里“述職”,在這個公園恰巧遇見謝韻柔,那次她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氣不順,對一群流浪狗大打出手。

    今天再在這里看見她,頗覺有幾分意外——這個公園有什麼能吸引她來的?而且離家這麼近也不回家,跑到這里來做什麼?

    只見她懷里抱著一個大大的超市購物用牛皮紙袋,越發顯得纖弱的身軀小巧可憐,從方展宏這個角度看去,她的表情看起來十分的孤獨落寞,使得方展宏不禁好奇心起,忍不住悄悄跟在她後面,慢慢的向公園深處走去。

    謝韻柔抱著大袋子,徑自走到公園中心的花壇邊上,低下身子似乎在左右張望著什麼。

    “丫頭、小胖、寶寶、貝貝、花花……吃飯了……”謝韻柔突然低著腦袋一邊找,一邊嘴里大聲的叫道:“你們躲到哪里去了,快出來吧……”

    話音剛落,就象是馬戲團里集合動物來表演的吹笛手的笛聲一樣,謝韻柔幾句話一說,花壇里立刻有了汪汪的動靜;然後,幾只髒兮兮的小狗歡快的從低矮的修剪植物後躍了出來,大聲的叫著,圍在謝韻柔的腳邊不住的竄躍。

    “呵呵呵呵……”謝韻柔開心的大笑起來,在幾只小狗中間轉了個***,臉上地光彩亮麗逼人。

    “今天有牛肉味的餅干、有海魚骨、還有香腸、牛奶哦!排好隊。不許搶……來來來……”

    謝韻柔象一個溫柔的大姐姐一樣的張羅著——她從懷里的紙袋里拿出一大包狗餅干,費力的撕開包裝,把袋口朝向小狗們,倒了一點出來;然後拿出幾個易拉罐包裝的海骨罐頭,拉開罐頭蓋,放在狗餅干的旁邊。

    幾只小流浪狗早已等不及似地竄了過去,恨不得把腦袋紮在袋子里似的大嚼起來。

    謝韻柔一點也不嫌棄它們已經髒得變了顏色的毛茸茸的身子,滿心寵溺的看著狼吞虎咽的它們。摸摸這個,看看那個,一邊替他們把大根火腿腸的包裝一根根撕開,放在罐頭上面。

    她從牛皮紙袋里拿出最後一樣東西,是一大罐1.5升包裝的奶,和幾個一次性的紙碗。謝韻柔把牛奶盒撕開,把碗在地上一字排開,挨個倒滿;剛吃了幾口餅干地小狗們又來爭著喝牛奶,逗得謝韻柔格格嬌笑不停。

    做完這件事情。謝韻柔滿意的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如釋重負的歎了口氣,使勁活動著肩膀和胳膊——抱著那麼一大包東西。對她地體力來說,想必是一樁大大的考驗了。

    正在這時,爭先恐後的吃著大餐的小狗突然喧鬧起來,其它幾條小狗圍著一條最胖地小狗汪汪直叫。

    那條小胖狗一個人霸著幾個罐頭。看到那條狗走過來,它就大叫著撲過去頂那條狗一下;來回幾趟,弄得那幾條小狗只能跟打游擊似的趁它不備,時不時的過來蹭一口。

    方展宏躲在樹後看得分明,這條胖胖的京吧,正是上次他在這個公園遇見謝韻柔時。被謝韻柔拿樹枝條胖揍海扁了一頓的那條小狗。

    謝韻柔剛活動完筋骨。聽見響動。回頭一看,忍不住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雙手叉腰,低下身去,沖著那條小胖狗大聲喝道:“小胖!你這個臭東西,你又欺負丫頭它們!說了你多少次了,你還這樣!我看你是屁股癢癢了吧,啊?”

    謝韻柔說著說著,開始直起身來轉著圈地找東西,左右看了看,蹲身撿起一根樹枝;看了看,又丟了換了根細點地,然後站起來大聲呵斥著,高舉著枝條向那條小胖狗抽了過去。

    那小胖狗一聲歡叫,縱起來簇溜一下,跑出去三五米遠,然後機靈地轉回身來,淘氣的望著謝韻柔,還一個勁地搖著尾巴。

    謝韻柔氣鼓鼓的追過去,一路趕著小胖狗,向方展宏藏身的這個方向跑來。

    方展宏見她來得越發近了,連忙把身子向後面悄悄藏嚴了些,耳邊卻聽見謝韻柔悄聲細語的道:“喂

    ,別跑了!停下!噓……過來,告訴你啊,吃歸吃,它們發現了,說我給你開小灶,那就不好了……”

    方展宏雖然躲在樹後看不見,但終究忍不住好奇心起,慢慢的側過身子,向外探去——

    只見謝韻柔背對著自己,蹲在地上,樹枝放在腳邊,她一邊指著小胖狗絮絮叨叨的說著話,一邊從牛仔褲口袋里掏出兩袋東西,剛一撕開包裝,方展宏隔著這麼遠都聞到一縷濃郁的肉香。

    低頭看去,只見謝韻柔左右手各拿著一袋小包裝的廣式肉腸,紅通通的在陽光下反射著誘人食指大動的光澤。

    那小胖狗低頭嗚嗚得叫了兩聲,迫不及待的奔了過來,肉乎乎的晃晃蕩蕩十分憨實可愛。

    小胖狗一口咬住一根肉腸,用力撕扯著大嚼起來,一邊高興的不停搖著尾巴。

    “慢點,慢點!餓死鬼投胎啊你!沒出息!”謝韻柔一邊說著,一邊伸手在它腦袋上輕輕一拍,笑著道:“小胖、小胖……我知道你胖胖,飯量大,吃不飽,所以特地給你多帶了香腸來,你開心不開心?”

    “……我跟你說哦,你要保守秘密哦,要是讓丫頭它們知道,下次你就沒得吃了哦!還有,以後要乖,不能再搶別人的東西吃,要有禮貌;你是男生,要讓女生的嘛,怎麼能欺負丫頭呢?”

    “……你老是搶別人的東西吃,你的朋友就會生你的氣,就不理你了,到時候你就孤單單一個人了,懂不懂?”

    謝韻柔說著,摸了摸只顧埋頭大嚼的小胖,幽幽的說道:“看你傻傻的,跟你說了也不懂。一個人沒有朋友,沒有爸爸媽媽的滋味,你懂嗎?”

    方展宏站在樹後,聽了這幾句,不自禁的心里微微一顫——他從來沒有聽過趾高氣揚的謝大小姐,用這種柔弱、孤獨、憂傷、哀怨的語氣說話,一時不禁呆住了。

    想起她現在的生活費,已經壓縮到了不能有任何奢侈享受的程度,可沒想到她可以不買衣服,不買化妝品,不逛商場,卻一定要省下錢來買狗糧、罐頭來喂這些流浪的小狗。

    ——無論她的外表多麼的驕傲,多麼的剛強,多麼的蠻橫……可在內心深處,這是一個多麼寂寞和無助的女孩啊!

    良久,他聽見樹後的聲音漸漸遠去,悄悄探身出去一看,謝韻柔逗著已經吃完香腸的小胖,一路歡笑著,轉著圈圈向丫頭它們那邊跑去。

    方展宏默默的看著這一幕,看著這個令他感到陌生卻又親切的謝韻柔。

    北京金秋午後懶懶的陽光,透過班駁橫斜的疏影,優美而溫柔的灑落在這個歡笑著、奔跑著的女孩身上、臉上、手上,散發溫潤煦暖的光澤;那微微的輕風,撩起她一頭黑色精靈般頑皮舞蹈著的長發,掠過她花朵般燦爛的面容,伴隨著她銀鈴般的笑聲——這一刻,她是如此的快樂而美麗……

    方展宏怔怔的在樹後佇立了良久,長長的歎了口氣,心里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他想了許久,最後還是決定了,不出去打斷謝韻柔這個快樂的下午。

    他默默的望了一眼歡笑著的謝韻柔,會心的笑了笑,轉身而去。

    ……

    兩天的周末時光很快過去,生活又恢複了正軌。

    不同的是,今天當所有的學生集合在大草坪准備晨運的時候,方展宏看著人群里鉛華不染、不施粉黛的謝韻柔,格外的順眼。

    “好,散開練習吧,注意方法要領!”方展宏用力三擊掌,指揮學生們散開,然後面無表情的對謝韻柔叫道:“謝韻柔,來一下。”

    謝韻柔正在和荊雯說話,忽聽方展宏叫她,沒好氣的噘了噘嘴,哼了一聲,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方展宏看上去板著面孔,十分的酷,嘴角卻禁不住泛起一股笑意。

    謝韻柔不知怎麼的,一看見他笑,就氣不打一處來,正眼也不看他似的問道:“到底什麼事?有話快說,有……咳咳……”

    方展宏微笑道:“跟我到道具倉庫來一趟,你爺爺,給你准備了一份禮物,讓我送給你!”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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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你的錢買不到我

    這是一間極大的庫房,原來是用六間廢棄了的招待所標准間打通而成。

    方展宏拿出鑰匙,推開庫門,只見倉庫的最外間,琳琅滿目的各種道具、景塊之中,一件大大的帆布雨衣罩住了一件大家伙,捂得嚴嚴實實,不知是什麼東西。

    方展宏笑著沖謝韻柔抬了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自己打開看看吧!”

    謝韻柔狐疑的望了望,慢慢走過去,抓住帆布的一角,掀了開來——

    一輛擦洗的干乾淨淨的三輪自行車,車駕上安著一整套锃明瓦亮的全副煎餅家什,安安淨淨的躺在那里。

    “這是什麼?”謝韻柔蹙眉問道。

    “小姐,你是不是北京人啊?”方展宏笑道:“煎餅攤子你沒見過啊?”

    “廢話!”謝韻柔瞥了他一眼,沒好起的道:“我還不認識這是賣煎餅的三輪車?你說這是我爺爺給我的?”

    “對,准確說,是租給你的。”方展宏答道。

    “那……”謝韻柔剛要發問,眼珠子一轉,立刻明白了,冷哼道:“又是你的餿主意吧?哼,我要參加觀察生活實踐練習,可著四九城三百六十行,多少行當,不見得非得賣煎餅吧?”

    方展宏盯著她看了兩秒,突然問道:“你還記得不記得,當日我送你從家里出來,路過車站的時候,遇見的那個攤煎餅的小姑娘?”

    謝韻柔臉色微微一變,她當然記得這個可惡的臭男人當時說地話:如果那個賣煎餅的小姑娘生在謝家。她就是謝大小姐;而她就得在街上賣煎餅——所以她謝韻柔連這個賣煎餅的小姑娘都不如……

    想到這里,謝韻柔狠狠的剜了方展宏一眼,冷笑道:“那又怎麼樣?”

    “不怎麼樣。給你個機會證明一下,我當初那句話是錯的,是小瞧你了。”方展宏笑道:“這副家什一個月租金一千塊。一個月後,你繳還我一千塊租金,如果還能剩下盈余,我就收回那句話向你道歉。然後讓你退學不用在學校上課了。直接跟你父親拍戲去,圓你的職業演員的夢想,怎麼樣?”

    “切,一千塊?還真是你的眼看人低了!”謝韻柔鄙夷地上下打量了他兩眼,毫不客氣的道:“我憑什麼搭理你這個茬兒啊,你說話算嗎?”

    “怎麼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你爺爺和老爸,看看我說的算不算!”方展宏好象沒聽懂她拐著彎罵自己是狗,縱身跳上身邊的一塊景塊坐好,翹起二郎腳笑道:“當然了。本來就你這點出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也打不了這麼有挑戰性的賭。所以我昨天在你爺爺家已經跟他說了。不要對你抱太大希望,你一定會找借口推脫的。”

    “哈哈……”謝韻柔象聽見什麼好笑的笑話似的叉著腰大笑起來,指著那輛煎餅車道:“就這麼個破事兒,還挑戰性。全北京長了全乎胳膊腿地人人都能干!本來嘛,本小姐才不屑跟你打這種無聊的賭。不過想到一個月以後就可以離開這里,再不用對著你這個惡心的自大狂……本小姐就將就著忍忍吧!”

    方展宏見她答應了,心里暗笑,小丫頭果然不經激,連忙敲釘轉腳趁熱打鐵。道:“咱可先說好了。你要是利用謝家地關系。通知全北影的職工和他們的家屬什麼的,七窩八代地都來每天早上買你一套煎餅。那可算作弊!”

    “哼,小人!”謝韻柔歪了歪小嘴,冷哼道:“我只賣給不認識的人,行了吧?起開起開……”

    說著,謝韻柔再不想跟他羅嗦,上前把住車頭,整個身子用著力氣,要把車子退出倉庫去,慌的攔在路上的方展宏連忙收起雙腿猴竄上景塊堆兒,笑道:“嗨!這小辣椒,還挺……”

    還沒等後面的話說出來,突然聽見倉庫的最深處砰得一聲響!

    這動靜頓時嚇了謝韻柔和方展宏兩人一跳,幾乎同時下意識地一縮脖子。

    謝韻柔畢竟是女孩,膽兒小,一下就條件反射地想起了自己最害怕地東西,打了個激靈,緊張的看著腳下,自言自語地道:“耗子吧?”

    方展宏遲疑的向倉庫深處看去,黑黢黢的光線不足,根本看不見什麼。

    方展宏一邊張望,一邊口里答道:“傻丫頭,耗子鬧出這動靜,那不成精了嗎?個頭得有牛大吧?”

    不說還好,一聽這話,嚇得謝韻柔一聲尖叫,蹭得一下就跳上景塊堆來。

    方展宏忽覺香風撲面,緊接著一個溫香馨郁的小小身子猛得就挨了上來,不由一楞:沒想到這個眼睛長在天靈蓋上的不可一世的謝大小姐,怕老鼠怕成這樣。

    “別怕別怕,我瞎說的。哪有牛那麼大的耗子,我最大的也就見過象哈巴狗那麼大的。”方展宏笑道。

    謝韻柔緊張的盯著倉庫的地下,一把就掐住方展宏的手腕,顫聲道:“你你你……你還說!”

    方展宏想了想,心說這個大倉庫,平時沒什麼人來,學生們上課用的道具、服裝、景塊什麼的,教室旁邊的道具間、更衣間里的東西足夠用了,根本不用上這兒來——怎麼這兒突然會有這麼大動靜呢?就是小偷也不至于偷到這里來吧,都是又大又笨的家伙,有什麼可拿的。

    “喂,”方展宏低頭一看,謝韻柔薔薇色的可愛美甲,已經緊張的嵌進自己的手腕肌肉里了,掐得一陣陣疼,不僅覺得好笑,連忙伸手在她手上輕輕拍了拍,道:“行了,別害怕了,可能不是耗子,我們倆一起進去看看。”

    “我……我不去!”謝韻柔膽怯的說著,突然反應了過來。簌得一下抽回自己的手,嗔道:“你干嘛拍我的手?”

    “喂……大姐,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掐我掐得發紫了都行,我拍你一下你就有意見啦?”方展宏活動活動胳膊,跳下景塊,抬頭望著她道:“喂,你到底進去不進去。”

    “別進去了,有什麼好看的。最多不就耗……那什麼嗎?”謝韻柔猶豫著在景塊上蹲了下來,嘟囓著道。

    “你要不去,你就在景塊上呆著吧,我自己進去看看。你自己把車推出去吧!”方展宏說著作勢要走。

    謝韻柔一見他要走,不知怎麼地反倒慌了,看了看笨重的大車,又看了看地上,想象著自己獨自一個人下地推著這輛車半天推不動,然後突然從倉庫深處竄出一只……一窩……一群……一群“那什麼”來沖到自己的腳下……

    哎呃啊啊啊啊……太可怕了!謝韻柔一想之下全身的寒毛都立正敬禮起來。慌忙叫出正打算要走的方展宏,道:“別走,我我跟你一起。”

    說著。謝韻柔慌忙跳下地來,一把抓住方展宏的胳膊,縮著脖

    庫里望著,躡手躡腳的跟著方展宏向內走去——不知刻她突然覺得,只有跟著這個強壯地男人,才是比較安全的選擇。

    方展宏從褲子口袋摸出自己的打火機,打亮了舉了起來,借著亮帶著謝韻柔慢慢的向里走去。

    大約走過十幾二十米,突然又聽見里面咕咚一聲。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接著。有了人聲!

    方展宏連忙回頭豎起中指在唇邊給謝韻柔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兩人一起凝神細聽,聽見一個女孩說話的聲音。語氣里說不出的氣忿和羞惱——

    “我告訴你,你站在那兒,別過來!你別過來!說話就說話,你干什麼動手動腳的?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女孩說到最後,簡直有點氣急敗壞,差不多是喊出來了。

    一聽這個聲音,方展宏和謝韻柔全都楞住了,兩人四目相對,眼里都是驚訝。

    謝韻柔一聽見人說話的聲音,知道不是鬧耗子,立刻不害怕了,女孩與生俱來地過剩好奇心立刻占領了大腦高地;她聽清了這個聲音,更是大吃一驚:她怎麼會在倉庫里?

    “是郝佳!”謝韻柔又緊張又興奮的看著方展宏,輕聲說道。

    “噓!”方展宏連忙皺著眉頭盯著她使勁搖了搖頭,心說女人怎麼都這麼八卦,窺探人家這麼點秘密就這麼興奮。

    正在這時,倉庫里另一個人說話了——

    “你看,你這又何必呢?說的好好地。”

    一聽這聲音,方展宏和謝韻柔更傻了,兩人幾乎同時看著對方做出了口型——方展宏說的是“梅校長”;謝韻柔說的是“我表舅”!

    方展宏低頭一想,自然就明白了:因為這間倉庫原來是幾間房間打通做成的,所以是兩頭通——一頭是倉庫大門,就在清樓小院進來地大鐵門旁邊;而另一頭還有個小門,在原招待所里面,直通梅修慈的辦公室之後。

    這個倉庫一年都難有人進來一趟,梅修慈要是有點什麼必須避著人的勾當,選在這個地方自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不過真沒想到,郝佳居然會和他有瓜葛。那天林丹丹和李小翠跟她吵架,說在醫院門口看見梅修慈和她如何如何——現在看來還未必是空穴來風。

    “唉,郝佳,你看看,你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晚上打夜工很累吧?”梅修慈的聲音此時聽來,真有一種說不出的猥瑣,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褻弄對方地優越感:“我可是一心一意地想著你,為你好,我可是疼你啊!”

    “謝謝,不必了。”佳地聲音冷冷的道:“我打工累不累,是我自己地事。”

    “哦,是你自己的事?那你那個可憐的妹妹呢?”梅修慈笑道:“我真是很擔心,想你這樣不知好歹的死撐下去,最後不是你垮了,就是你妹妹垮了……唉!可憐啊!”

    謝韻柔聽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松開了方展宏的手,向里探去。

    方展宏連忙一把拉住她;不過,他自己也確實想知道郝佳遇上了什麼事,為什麼和梅修慈鬼鬼樂樂的在一起。

    于是他悄悄弓下身子,放低了火機,借著微微拉著謝韻柔,兩人貓腰往里走了兩步。

    轉過一堆壘得高高的學生宿舍發剩下的棉被床墊,幾個廢棄破損的景塊後面站著兩個人,正是梅修慈和郝佳!

    看起來,梅修慈剛才的那兩句話似乎對郝佳的內心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借著微微的火光,方展宏和謝韻柔能清晰的看見她秀美修長的身子在激動的微微顫抖。

    “嘿嘿,”見到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梅修慈得意的干笑了兩聲,好整以暇的靠在一堆棉墊上,淡淡的道:“你說你,年紀輕輕的,何必把自己熬得那麼苦呢?人嘛,怎麼活不都是一輩子,就那麼回事兒嘛!何必對不起自己個兒呢?你說是不是?”

    聽見這話,郝佳突然恢複了平靜,冷冷的哼了一聲。

    梅修慈接著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人就是放不下,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結果害苦了自己,也害苦了自己的親人,何必呢?其實,郝佳,你完全可以換一種活法嘛!”

    說著,梅修慈突然直起了身子,目光灼熱的向郝佳逼了過去,一直逼到她身前兩步的地方,帶給她幾乎窒息的壓力。

    “郝佳,其實只要你說句話,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梅修慈繼續用一種充滿曖昧的語調說道:“我可以讓你過上比現在穩定十倍,富裕十倍的生活;當然,你的妹妹我也不會不管的。等她的事情解決了,你們還會有好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想上學學東西也行,想天天逛街玩兒也行;每個月有人付房租,有人給生活費……這多好啊?丫頭,有的時候,人真的不能太執著……你說呢?”

    “梅先生,”沒等梅修慈的話音落地,郝佳毫不猶豫斬釘截鐵的說道:“你的錢,買不到我!我現在生活的很好,再見!”

    幾句話說完,郝佳扭頭就走,向著倉庫另一頭的辦公室小門方向快步走去。

    “急什麼?”梅修慈笑道:“話還沒說完呢!”

    說著,梅修慈突然一把拉住郝佳的手,用力一掄,將她整個人摜在棉墊堆上,緊接著迫不及待的整個人撲了上去!

    “啊!”謝韻柔見到這一幕,失聲驚呼,還沒等發出聲兒來,突然覺得唇上一熱,一只充滿男性熱力的有力的大手猛得捂了上來,把她喉嚨里那聲尖叫堵了回去。

    柔軟的雙唇碰在方展宏粗糙有勁兒的掌心皮膚上,謝韻柔突然覺得身上一熱,全身莫名的酸軟起來,不禁紅著臉向方展宏看去。

    兩人眼神對了一下,謝韻柔立刻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絲決然的勇敢!她立刻明白了:對!一定要沖出去,把那個老不修的臭色狼海扁一頓,管他是誰!干這種事,哼!

    兩人幾乎同時把貓著的腰直了起來,剛要沖出去,就聽見響亮的啪得一聲!

    抬眼望去,只見滿面怒容的郝佳正一掌摑在梅修慈的臉上,隨即一腳向他小腿上踢去——只聽見毫無防備的梅修慈一聲痛哼,連忙彎下腰去揉著痛處。

    說起來他也是個一米八幾的大老爺們兒,可大概是中年發福的緣故,手腳比起年輕人是慢得太多了。

    而且他就是太自信了,把郝佳當成砧板上的魚肉,沒提防這個在社會上打過滾兒來的女孩,形形色色的色狼見得多了,一般的手段還真降伏不了她。

    佳踢了他一腳,一把推開這個老淫棍,氣急敗壞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連忙整著衣衫,低頭向小門那里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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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當黑發愛上白發(上)

    ……

    清晨。

    北影家屬區大院的大草坪上,突然響起了一片叫賣聲,帶著特有的老北京風情,讓人一聽之下,神思恍惚,錯以為回到了那百多年前老皇城時代的鼎盛天橋。

    “吃餛飩……餛飩……紫菜蝦皮,好湯好餛飩……”

    “點心……點心……切糕……驢打滾……艾窩窩……:.:嘞……”

    “豆汁焦圈的賣……”

    “冰糖葫蘆,就是……沒有核了嘞……”

    “面茶炒肝兒……小籠包子賣……”

    “油條油餅豆腐腦……”

    這一片似假亂真的熱絡叫賣聲,還真吸引了不少出門買早點、吃早飯的居民,以為這里又新搭了一片早點攤子,紛紛興致盎然的循聲而來;誰知遠遠的一望,是一群小屁孩在這瞎喊,只得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轉身而去。

    方展宏站在一群學生中間,看著她們一個個單手撫腰,一本正經的喊得起勁,不禁微微眼熱——仿佛一刹那間,又回到了自己的學生年代。

    那時,自己和自己的同學們,也是這樣在出晨功的時候,在老師的指導下,大聲練習喊叫賣——晨風颯颯之中,仿佛當年自己悄悄喜歡的那個班上的女孩,又站在草坪中間,一邊練功,一邊微笑著望著自己……

    俱往矣!轉眼那麼多年過去,現在自己居然做了別人的老師,帶著一群年紀更小的孩子,站在這里練起自己當年練過的那些東西來,真是人生恍如一夢。覺醒何必百年!

    “姓方的!想什麼呢?”

    一個聲音打斷了方展宏地思路,肩膀上被人一拍,心里知道除了華蕾之外,還真沒人敢這麼跟他沒大沒小的。

    轉過頭去,一張纖塵不染、晨起未妝的素雅俏面笑盈盈的望著自己;身後還跟著一個任何時候都怯生生的女孩——鄒曉潔。

    方展宏笑道:“你不好好練,帶著曉潔到處亂跑什麼。你挑得是什麼行當啊,大班長。”

    華蕾笑道:“就是來向你請示一下的。我想和曉潔結個對子。我們想賣餛飩,一個人忙不過來。想兩個人一起。”

    方展宏想了一下,知道華蕾的意思,一般做這種實踐,都要學生自己搭本錢,或者去租用具、或者買原料——鄒曉潔的經濟情況,要讓她獨力承擔這麼一筆開支,非逼得她一個月不吃不喝不可;華蕾說得委婉,其實是想幫她。

    “好啊。”方展宏點了點頭,心想:這一點自己倒沒考慮到。這個班上還有些人,比如荊雯之類地,可能也有這類問題。華蕾這種做法還是值得推廣的。

    想到這里,他突然想到,應該讓謝韻柔帶荊雯一帶,反正她們兩個關系好。謝韻柔的東西又都已經是現成的了。

    “行了,你們練吧!我去二寢那里轉轉。”方展宏隨**代了華蕾,習慣性的摸出香煙和火機,就准備往謝韻柔她們那邊走去。

    “住手,不許動!”華蕾一聲嬌喝,一把拉住他。劈手奪過他手里的香煙。嗔道:“大清早就抽煙。對身體多不好,沒收!”

    “咦。不對,”華蕾剛拿了他的香煙,隨即又道:“拿你一根煙,你還有一盒呢,還是不保險!喂,火機拿來!”

    望著華蕾伸過來的白皙纖秀的手掌,方展宏還真有點哭笑不得;剛要說點什麼,華蕾秀眉一剔,伸手就搶了過來,驕傲地抬了抬下巴,道:“哼,膽敢對抗人民民主專政?反了你!”

    方展宏無奈的搖了搖頭,拍了拍手,在兩個女孩的竊笑聲中向謝韻柔她們走去。

    謝韻柔和荊雯她們宿舍地幾個女生,站在草坪東頭練習,遠遠的望見方展宏過來了,紛紛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告訴他自己選了那個行當。

    好容易等到把她們都打發走了,看見荊雯和謝韻柔兩人象當他透明的似地,站得遠遠的自顧自的練習。走過去一聽,練的還是普通的氣聲字練習。

    方展宏皺了皺眉頭,背著手問她們道:“你們怎麼不練叫賣調啊?不會可以問嘛!”

    要是從前,謝韻柔肯定會不屑的冷哼一聲,說本小姐才不干那些傻了吧唧地事情之類地話。可今天不知怎麼地,謝韻柔看見方展宏,竟臉上微微一紅,

    走了開去。

    方展宏微微覺得有些意外,謝韻柔這種大小姐,拉不下面子來學小商小販喊號子叫賣,這倒是情理之中地事,就是這反應有點奇怪。

    還沒等他說話,荊雯就迎了過來,笑道:“老哥,你放心吧,我們能練好。”

    方展宏見了荊雯,想起自己過來是干什麼的了,連忙道:“你選了什麼?夠不夠錢租東西?要不要我找個人和你結個對子,就象華蕾和鄒曉潔她們那樣。”

    “我不用!”荊雯毫不猶豫的答道,滿臉較勁躍躍欲試得望了望華蕾那邊,道:“干嘛要兩個人,那樣的話彙報表演的時候不是要被人分一半戲去?我才不要!我自己都選好了。”

    “你選的什麼?”方展宏奇道:“你哪來的錢租家什?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

    “這是秘密?噓……”荊雯調皮的吐了吐小舌頭,轉身跑開了。

    “今天怎麼了,一個個神神叨叨的。”方展宏搖了搖頭,走到謝韻柔身邊,看看左右沒有什麼人,低聲道:“昨天……”

    “昨天什麼?昨天什麼事都沒有?”謝韻柔跺腳道。

    方展宏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他自己是男人老狗臉皮厚,不覺得有什麼;可謝韻柔平時再怎麼神氣,畢竟是個十八歲的小女生,跟一個大男人黑燈瞎火的看見了那麼刺激的一幕,多少覺得有點羞人。

    這麼一想,方展宏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只得低頭輕聲道:“昨天的事情,千萬別對其他人說!”

    方展宏的意思,是別驚動了梅修慈,他想拿到梅修慈貪汙的證據之後,再一總向謝云鳴彙報。誰知謝韻柔立刻錯會了他的意思,羞得扭頭白了他一眼,嗔道:“廢話!有什麼好說的,很光彩嗎?”

    一句話說完,撂下方展宏頭也不會的逃了。

    方展宏莫名其妙的撓了撓頭,習慣性的摸了摸口袋,拿出自己的煙盒來,叼上了一支……才想起來火機已經被華蕾“沒收”了,連忙左右看了看,望見不遠處,姚斌和仇逍那幫男生正在練習——姚斌和仇逍他們三四個男生湊了個堆兒,選了一套買賣,也是迎合姚老大的個人愛好:開面攤。

    難為姚斌這個老粗,居然會做包括刀削面在內的不少面食,找了一幫小兄弟有得燒湯有的切堆兒,分派的不亦樂乎。

    方展宏叼著煙三步並著兩步,走到他們中間,一伸手把黑小子仇逍的脖子拎住了拖到面前來,直接在他身上口袋里掏摸起來,隨口道:“借個火兒使使。”

    “嘿嘿,頭兒,俺不抽煙!”仇逍一邊躲,一邊嬉皮笑臉的說道。

    “放屁!讓你丫給我裝!”方展宏笑罵道,抬腳照他屁股上來了一下,伸手道:“痛快點,別找削啊你小子!”

    仇逍一聽,連忙從懷里摸出個防風打火機來,雙手捧著遞過去。

    方展宏拿過來打著了,順手掂了掂,看了看牌子,對仇逍道:“你個猴小子,用得比我還高檔,老煙槍了吧?”

    仇逍連忙賠著笑接過自己的火機,飛快的揣進兜里,生怕方展宏來搶似的,一邊笑道:“一般一般,斷奶那年一時沒控制住,誤入了歧途……”

    方展宏一把摟過仇逍的肩膀,兩人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

    根據表演班的慣例,每個專題學習的階段結束,都要組織一次彙報演出,檢驗學員本階段的學習成果。

    按照電影學院的教學流程,表演系的學生,在奇思妙想階段,要經過至少一個學期為期五個月的學習,才能出師演出。

    但是象鳴園藝校這樣以高考應試為目標的預科學校,根本不可能在時間上作到這樣的安排,所以只好壓縮到短短的一個月。

    這天,除了被謝云鳴長期聘做這所藝校客座講師的王敬松老師之外,鳴園藝校邀請了電影學院本院的幾位副教授級的老師,濟濟一堂,觀看本期四個班的奇思妙想彙報表演。

    方展宏一早就來到教室,幫著學生們一起布置舞台,在王敬松老師他們面前,他自己的內心深處,也一直把自己當做了一個學生。大幕緩緩拉開,演出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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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當黑發愛上白發(下)

    今天演出的順序是梅修慈排的,不知道什麼原因,他把班級次序和演出順序顛倒了過來,從四班開始,然後是三班、二班,最後才是方展宏的一班。

    盡管出于專業的習慣和對學生的尊重,各位老師們都一本正經的坐在講台後面,表情肅穆的觀看著學生們的彙報;不過,從他們淡淡的目光和偶爾的失神就可以看出,要不是為了那一小時五百塊的紅包,估計誰也不會願意坐在那里看幾小時這種演出。

    這些老師都是本院一線的課任老師,平時教得學生都是年年高考從藝術類專業考試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人尖子,無論是專業底子還是個人天分乃至外貌身材等方面,都要比這種預科培訓中的學生強了不知多少。

    教慣了那樣的學生,再來看他們的表演,自然覺得這也不順眼,那也不順眼,缺點多的跟篩子一樣。

    演出剛進行到一個小時,就幾乎演不下去了。場上背台的、撞位的、竄詞的、結巴猶豫的、瞟台的……甚至還有當著老師們的面笑場的。

    看著老師們臉上的表情,甄健、郭歸根等幾個班主任都有點臉上掛不住。方展宏冷眼旁觀,只見梅修慈神情自若,一點尷尬的樣子都看不出來,不禁在心里冷哼了一聲。

    有今天這局面。是方展宏早想到地。去年鳴園藝校只招四十人,學生素質就已經有問題了;今年又擴招三倍——梅修慈和許筠哪里是招生,簡直是用耙子往回摟錢;不管什麼歪瓜裂棗,適合不適合的全部連哄帶騙的收進來,只要給錢就行。

    象牛樺這樣的都算是好的了,總算有一門特長,方展宏在其他幾個班看到甚至有比牛樺條件還不如的;有些手腳僵硬到任何人一看都會馬上覺得這個人不適合學表演的,也赫然在列——收這樣的學生進來,怎麼可能出教學成果?

    收一個學生進來。就要對一個學生的前途和學業負責——這些孩子都是在全國各地念到高二高三,為了藝術類高考,放下高中地學業,趕到北京來求學的;有些則是已經落榜了一年,准備今年再拼再考的學生。

    正因為這樣,所以謝云鳴辦這所學校時立過一條原則,招生的時候。至少要“看七分”,也就是說,聲台形表四門功課,要有七成水准勉強及格,才能錄取。

    本來這行里的規矩,就是要量才而招,招進來的學生至少要保證給人家一條出路:不見得非得考電影學院、中戲。但是至少得讓人有書念,哪怕是個大專;或者得保證象鄒曉潔這樣,保證她的能力在畢業後能考個文工團、歌舞團,有個接收單位……否則地話,這些孩子離開了高三年級緊張的高考複習氛圍,萬一在藝術方面學不出成績,再回到中學想再准備高考,那無疑是天方夜譚——兩頭不靠。一個孩子一輩子的前途可能就此毀了。

    象梅修慈的這種做法,簡直就是絕戶無後的缺德干法,利用家長和學生對這個行業、這個學科的無知,大開空頭支票——為了兩三萬塊錢騙人一年,毀人一輩子。

    ……

    台下才演了一半,台上電影學院的老師就已經看出了端倪,滿面疑慮地面面相覷起來——這個學校是謝云鳴教授的產業。論輩分他們當中很多人管謝老都得規規矩矩尊一聲老師。按理說不應該出現這些不專業的現象。

    也就是給謝家面子。不然有些年輕沖動一點的老師早就拂袖而去了——給這樣的學校當客座,將來萬一絕望的感覺受騙的學生家長鬧起來。自己的名聲都要受牽累;一個小時才賺你五百塊,擔這麼大責任不是腦子有毛病嗎?

    王敬松老師看了看方展宏,眼神中似乎有責備之意,雖然當初方展宏跟他談過這里地事情,他對梅修慈濫招學生的事情也有個心理准備;但方展宏畢竟是他的學生,他對方展宏帶出這樣的學生,依然感到十分不滿。

    方展宏苦笑了一下,他和王敬松之間還隔了好幾位老師,這個時候也沒法解釋哪些學生是自己班上的,哪些不是。

    正在這時,他余光一瞥,看見華蕾已經站到了場地中央准備報幕,在她身後,仇逍和姚斌等人正在肅穆而熟練的換場。

    看到自己的學生如此專業地表現,方展宏松了口氣,不免得意地回了王敬松一個眼神:怎麼樣,我地學生還是不錯的吧?

    比起剛才幾個班地學生,搭景的時候咋咋呼呼,臨場意見還不統一,當著老師們的面居然還低聲商量小聲爭執,你說用方景塊,我說用大圓柱——對比起來,一班的這幾個學生顯然是相當的專業。

    方展宏從不認為在治學求學這條路上,有什麼小事或者微不足道的細節,他個人對學生的要求從來是全方位的。

    他經常告訴學生,不是說你在台上演好戲,你就是好演員了;要做到你上台幫演員搭一張桌子,你都要讓台下的人覺得,你是專業的,你有花自己的“生命”去學習藝術、學習表演——這不是誇張。北京國家京劇院每天晚上演出,在台側拉大幕的往台邊一走,都有規矩的台步;站景的人往後一立,都有亮相的范兒,這才叫專業。

    打從四大徽班進京師,梨園行的國粹傳了幾百年,盡管現在再不景氣,都依然保持了大量的行業規矩,保證了藝術質量——你要想拉大幕,你都得學個四年六年;開場翻跟頭進來往

    景地那些龍套。你挨個問,至少學戲八年以上;要;至少得十年以上的真工夫,才有你幾句唱詞;至于說成角兒成腕兒,必須是天分特別高的,還都得是童子功十幾二十年以上寒暑不侵的功架子。

    藝術或許是浪漫的,但是學藝術,絕不浪漫。所謂學藝,就是在人後流三船五車的汗。在人前閃亮那麼一瞬間,而許多藝術工作者,連這一瞬間都得不到。

    哪象現在的中國影視行業,充斥著一大堆莫名其妙不知道從哪里鑽出來的所謂演員,只要是樣子長得順眼點的,都敢上去演戲;說白了不是演戲,完全是考驗導演;導演帶這種演員。不是在創作,而是在練習如何遮瑕,怎麼用鏡頭把他們假地讓人想吐的表演用鏡頭燈光音樂遮掩的還能騙得了人——現在的所謂偶像劇,十之八九都是這種東西;華麗的服裝包著一群不知道整容了多少次的漂亮木頭,鏡頭燈光圍著他們一會兒旋轉一會慢鏡頭一會快鏡頭,再時不時配上一段神經錯亂似的背景音樂。

    造成這種現象,還是因為影視行業在文革後八十年代才在中國發展起來。其實還屬于起步階段,存在著大量地不規范;大量金錢的湧入,吸引了大量這種為了賺快錢不惜糟踐藝術的無良投資人、無良藝人——方展宏絕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將來走出去會是這樣的人,拍著胸口跟人家說自己是電影學院系統某某老師的弟子,干得卻是為了賺錢糟蹋藝術的事。

    所以他對學生地要求,不是局限在教表演,而是教他們成為一個“學藝術的人”,一舉一動舉手抬足。都應該是專業演員的感覺——哪怕小到擺放一個景塊搭出一個布景,都要做到熟練、准確、富有創意,讓人一看就覺得:咦?這個人很有可能是搞藝術的。

    ……

    場下幾個學生,在短短的兩分鍾不到的時間里,搭出一個複雜而有序的、虛實結合的話劇景來:多個圓形和方形地景塊,搭成一個放大了許多倍的類似人的後腦勺不規則球體,凹凸不平的地方塞進了棉絮團。然後用整張帆布遮蓋起來。

    整個過程。除了景塊道具放置時偶爾發出一點極小的聲響。幾乎鴉雀無聲;所有的參與布景的學生,都是面色嚴肅地拿著東西上來隨意一放。轉身就走,干脆利落,仿佛這個布景已經演出了十幾場一樣,不帶一點猶豫。

    場上地幾個老師,突然感受到場上氣氛地不同,這批布景的學生,跟之前地演出的那幾批學生,象是兩個學校出來的一樣,即使是布景這麼小的細節,也能讓老師們一刹那間產生一種仿佛又回到本院課堂上的感覺——這才是電影學院系統出身的學生特有的氣質和節奏頻率。

    再看站在場中央的這個女學生,于普通女孩的美麗柔媚之中,還帶著三分英姿颯爽的剛健之氣;即使是閱人無數、每天被視覺強迫必須天天看著至少十幾個美女在眼前晃著的表演系老師們,也得忍不住在心里默念一句廣告詞:不是美,而是與眾不同……

    “各位老師好,下一個彙報作品,奇思妙想小品——《當黑發愛上白發》;彙報單位,表演一班。”華蕾簡潔的報幕結束,轉身隱出側幕條,講台上的一排老師們立刻報以整齊的掌聲。

    這掌聲讓方展宏都嚇了一跳,因為這是今天這場演出開始到現在,第一次有人鼓掌。本來作為專業老師,對學生的表演報以禮貌性的鼓勵掌聲是一個老師應有的習慣;但是這種習慣只存在于本院學生的課堂上,今天這種水准的表演,實在讓老師們沒辦法鼓掌——否則都好象是在批評或者羞臊這些學生的帶課老師一樣。

    而這次下意識的鼓掌,已經說明了他們的認同,在過分安靜的現場,顯得那麼突兀,卻也讓方展宏感到幾分得意。

    接著,站在側幕條後的華蕾向著後台方向高舉雙手,兩手虎口並攏做了個圓圈;接著雙手八字形象個音樂指揮員一樣揮了兩下;同時,另一頭看到這個手勢的呂無忘做了個OK的手勢,飛快的隱入後台去了。

    王敬松老師和幾個老師忍不住笑了起來。王敬松扭頭看著方展宏。眼睛里滿是笑意,那意思是說:不用問,這些學生一定是你帶出來地。

    因為這兩個手勢即使是王敬松老師上課也不會教的,那不是表演老師的業務,也不屬于舞台劇話劇表演人員交流的范疇;那是在電影電視劇拍攝的現場,影視導演使用的一種手語,意思是“燈光准備”、“音樂准備”。

    只有方展宏這種學導演出身的人,去帶表演班,帶出來的學生才會用這種形式交流;不是學導演的人。只有真正在劇組呆過地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隨著呂無忘進去後台,全場的燈光一下子暗了下來——在這之前的彙報演出中,根本沒有學生想到使用燈光轉場這麼回事,就跟某中學的國慶聯歡會之類場合的小品一樣,干巴巴的日光燈下干演。

    這燈光一暗,音效跟著就進來了,劇場效果立刻就產生了。

    燈光再亮起來的時候。全場響起了充滿了清新感覺地愛爾蘭風格的音樂——以愛爾蘭風笛、長笛為主,伴以輕弦樂的演奏,令人仿佛來到清晨的草原,空氣中有沁人的馨香馥郁,草尖的露珠在人們的眼中晶瑩地搖搖欲墜著……

    在空靈的樂聲中,老師們訝然下望,只見地下躺了一地的人。

    方展宏的表演一班。今天幾乎是全體出動,除了

    和燈光的呂無忘,所有的男女學生全部換上了黑色的黑色熱舞長褲,通體漆黑的身體背伏在地上,隨著音樂地節奏輕輕的搖擺著。

    這時,背景幕拉開,鄒曉潔扮演的美麗的長發少女一身充滿神秘色彩的紫衣,出現在舞台的遠景。

    鄒曉潔有一頭人人豔羨的烏亮長發。此時有意識地側對觀眾台,把一頭長發整個攏到一側,輕柔地流瀉在右肩上。

    她羞澀地攬鏡自照,略帶幾分自豪竊喜的神色欣賞著黑色瀑布般漂亮地長發,時不時露出少女特有的嫣然巧笑;仿佛在憧憬著什麼,她取出一把梳子,輕輕的梳理起自己的秀發來。

    那梳子剛剛接觸鄒曉潔長發的一瞬間。音樂節奏一快。躺在前場地上的全班學生突然動了起來。

    隨著音樂轉為略快的舞曲。全場學生筆直的站立起來,雙手高舉過頭。雙臂豎直伸至最長,雙掌並攏,下身雙腳並攏,使得整個人看起來象是一條柔軟的直線——頭發!

    隨著鄒曉潔梳理的動作,“頭發們”跳起了優美的舞蹈——顯然是一段經過嚴格的、別出心裁的編舞處理的舞蹈,旨在表現頭發的外部形態,模擬一頭飄逸黑發的感覺。

    學生們先是跳著飄逸的獨舞,隨後音樂再度變奏加快,兩兩結合跳起優美輕盈的探戈來。

    這兩段沒有任何台詞,完全靠舞蹈和形體來傳達信息的表演,看得老師們眉飛色舞;學生們一開始跳探戈,幾個老師終于按捺不住高興的笑著鼓起掌來——看了整整一早上莫名其妙亂糟糟的不知道什麼表演,突然看到幾十個打扮的整齊一致的漂亮孩子在自己面前流暢起舞,這種視覺上松弛和享受帶給人的舒適感是很難形容的。不管這個小品表演講述的內容是什麼,有什麼創意,就這兩段舞蹈,好看而又能夠准確的達意傳情,這個作品都可以算是成功的了。

    在簡單的一段探戈舞後,場上突然出現了一個轉場,四五對跳著探戈的學生突然交錯穿插著遮擋在人群最後的華蕾與謝韻柔前面。

    這種遮擋式的轉場在話劇中經常用于無厘頭式的喜劇——比如說一群人圍毆一個衣冠楚楚的壞人,口里叫罵著圍成一圈,拳腳相加;這時候由于打人的這些人的遮擋,被打的被推在地上的這個人,觀眾是看不到的。等到打人的這群人完成了遮擋任務,一下子鳥獸散退開的時候,觀眾再看地上這個人已經眼歪鼻子斜,身上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了,好象被暴打了一頓;于是大家覺得很搞笑,哈哈一樂——其實剛才打人的這幫人剛才擋在這個演員身前,是讓他在觀眾看不到的這個空檔化妝變型,完成這種效果。

    老師們突然看見一群十八九歲地學生如此嫻熟的運用這種轉場。不禁都充滿了好奇,目不轉睛的盯著被人群遮擋著的後面那對學生。

    謎底揭曉。當遮擋的幾對學生翩翩起舞著退開時,群星捧月般的十幾對學生拱立在中央的,是華蕾和謝韻柔;而此時,謝韻柔剛才穿在身上的那層黑衣已經被她脫下來扔到景塊後面去了,露出來的是一身全白如雪地白色緊身舞蹈服。

    再跳一個八度,音樂突然漸弱,燈光暗去,黑暗中之間人影翩翩。學生們紛紛退入幕布後面去了。

    柔和的追光燈再亮起的時候,場上只剩下一身黑衣的華蕾和一身白衣的謝韻柔。

    華蕾今天盤起了長發,帶著一頂黑色的禮帽,反串成一個英俊的紳士;而謝韻柔也盤起了長發,用一條白絲巾包住了頭,清爽之中更見嬌俏。

    音樂停止之後,華蕾和謝韻柔進入了一段啞劇表演。這段表演可以稱為:“求愛”。

    華蕾扮演地黑發手拿玫瑰,向扮演白發的謝韻柔求愛,謝韻柔半推半就,欲說還休——一段簡單的、課堂上練習過無數遍的求愛練習,被她們兩人演得清新無比,可愛萬分。

    接受了黑發愛意的白發,欣喜非常。羞澀而快樂的舞蹈起來。這時音樂再起,兩人再次模擬頭發的形態跳起舞來,不過這段舞蹈比起之前地群舞顯然難了很多,是兩人四肢纏繞在一起配合完成的,象征黑發與白發相愛後糾纏在一起的親昵情景。

    這時,音樂驟然一停,前場燈光齊暗,後場追光打在鄒曉潔身上。

    對鏡梳發的鄒曉潔突然發現了什麼似的。疑惑的對著鏡子,收起了頭梳,一綹綹的理弄起自己的頭發來。終于,她掂起了一根頭發,驚訝地嬌嗔的說了一句:“有沒有搞錯……”

    全場都是舞蹈和啞劇表演中,突然出現了一句台詞,帶著鄒曉潔南方人特有的甜糯的發音。令人莞爾。

    鄒曉潔發現了頭發里竟有白發。女孩的嘴翹得能掛油瓶。她凝神看了半天,賭氣的用力向下拔……

    正在這時。後場追光燈又暗了;前場燈光亮起時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驚雷!

    在震耳欲聾地雷聲中,傳來華蕾撕心裂肺地哭喊:不!!!

    前場,燈光下,華蕾緊緊握著謝韻柔地手,兩人拼命的要擁抱在一起;可是後場鄒曉潔每拔一下,她們就痛苦地仿佛被一股巨力拉動,分別向不同的方向抻直手臂。

    相愛的黑發和白發痛苦的掙紮著,深情而含淚的望著彼此,十指交纏無論如何不肯分開!

    後場鄒曉潔拔得一下比一下用力,仿佛在奇怪這根白頭發怎麼這麼難拔掉,象是有什麼東西拽住了一樣。

    終于,又是一聲驚雷巨響!

    握著的雙手失去了彼此,華蕾愴然倒地。

    謝韻柔扮演的白發一陣痛苦的急旋,音樂再起——旋轉到前場中央的謝韻柔伴隨著拉丁舞曲跳起悲傷狂亂的佛羅明多舞蹈。

    高難度的、以急旋配合小跳為主要動作的狂風暴雨般的舞蹈,令所有觀看的人咋舌驚歎于謝韻柔驚人的舞蹈能力——那種驚人的柔韌性還可以接受;而使人無法理解的是,一個那麼嬌小的身軀里,怎麼可能產生那麼巨大的爆發力,帶動著整個身體全場飛舞!

    這種充滿了力與柔兩種美感糅雜的舞蹈,帶給人視覺上的強烈震撼——謝韻柔剛跳到一半,全場已然爆發出此起彼伏的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

    這段短短幾分鍾的舞蹈,對人的體力應該是一種超級挑戰,方展宏不由得替謝韻柔擔心起來。

    正在這時,音樂漸弱,燈光又暗了下去。謝韻柔幾個急旋小躍,跳進側幕後面,結束了自己的表演。

    黑暗中,隱在後面的全班學生又翩翩而來,圍繞著傷心的華蕾跳起了柔和的群舞,仿佛在撫慰著傷心的黑發。

    在緩慢的音樂節奏中,幾個舞蹈中的學生又開始了遮擋轉場——幾個人蝴蝶穿花般交錯遮擋著華蕾,等到音樂停止時,所有舞蹈中的黑衣學生緩緩伏在地上,使得人群後地華蕾異常顯眼的獨立場中。

    原來在大家的遮擋下。華蕾也脫掉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今天她也在里面穿了一身和謝韻柔一模一樣的白衣服。

    此時的華蕾,也已經換上了一身白色舞蹈服,她傷心的轉了一圈,緩緩的躺倒在地——她也變成了一根白發……此時背景響起畫外音:為誰銷得人憔悴,皓首如霜終不悔……

    隨著華蕾的倒地,全場音樂停、技術燈光關閉,正常室內照明燈光亮起——一刹那間,大家突然有種身處劇場、演出結束、亮燈退場時地感覺。有幾個旁觀的學生差點站起身來准備退場了。

    在全場的掌聲和老師們頻頻點頭、相視微笑中,華蕾一躍而起,左手挽著鄒曉潔,右手挽著謝韻柔,三人走在最前面;扮演黑發的全班學生紛紛站在她們身後,向全場觀眾三個方向鞠躬謝幕,接受全場的掌聲和贊美。

    方展宏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小小自得的點了點頭,扭頭看著王敬松老師,心里充滿了自豪。

    這是一個非常完整、典型地奇思妙想小品:後場鄒曉潔扮演的少女是一個空間;前場的華蕾、謝韻柔以及其他學生是另一個空間。

    少女在自己的閨房里梳理長發;頭發們享受著主人的關愛;一根黑發喜歡上了一根白發,兩人幸福的相愛了;可是主人發現了這根白發,一心要把它拔掉,這就逼著相愛的人要被迫分離。

    用准確精彩地形體表演展現了黑發與白發的痛苦分離之後,思念白發的黑發自己也變成了一根白發——整個作品歌頌愛情堅貞的主題得到了升華。全劇結束。

    作品的兩個空間之間,使用了燈光、音樂音效、各種轉場手段,非常有效而流暢的敘述了整個故事;場次轉換之間嫻熟清晰,交代明白;表演節奏明快有力,更重要的是整個作品創意新穎,很見匠心。

    不要說是預科藝校的水平,這樣地作品即使是拿到任何一所藝術類大學的表演課堂上,也絕不丟人——難怪方展宏會忍不住得意。學生們這下給他做足了面子。

    一個早上,幾位老師和王敬松都沒怎麼說話,因為之前那些學生的彙報作業,實在沒有什麼講評的價值。

    這個作品看完,幾位老師都來了興致,居然搶著說起話來,你一言我一語。對這個作品進行了一些分析講評。除了表揚之外。還指出了許多處學生們表演上的瑕疵和需要改進的地方。

    最後,王敬松老師笑著說道:“大家都辛苦了。同學們表演的非常精彩。確實非常出色!但是,有一點小小地遺憾,就是我們畢竟是學表演地,今天是表演彙報。這個小品,集中體現了大家地形體方面的能力,和對音樂、舞台地理解,創意也很好;但是,我們更希望的是看到一些純粹的表演作品,能夠看到大家在表演、台詞方面,是否也有同樣紮實的功底……”

    王敬松老師說著這幾句話的時候,似笑非笑的望著方展宏。

    方展宏知道老師對自己的鞭策,負責的老師對自己的學生應該是永遠不滿意的——就象他對自己的學生一樣。

    方展宏微笑的回望著自己的老師,心里默默的想道:演出還沒有完呢!我相信我的學生,不是那麼簡單一群孩子!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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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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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6:3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章 冰糖葫蘆的天堂

    學生的彙報演出相當于學生們的考試,課任老師是不能參與指導排練的,否則就成了老師們的導演作品彙報,而不是學生們真實水平的展現了——因此,學生們的這些演出方展宏自己也是第一次看。

    學生們把自己的創意作品交給華蕾和荊雯,由她們召集大家開會討論審核,選擇適合的,再由各組自行完成排練。

    所以,連方展宏都不知道,華蕾和荊雯她們為了准備今天的彙報演出,花了不知多少時間排練准備,還專門拉了一張長長的單子。

    現在,這張單子就靜靜的躺在坐在講台正中的王敬松老師面前。

    老師們饒有興致的傳看著這張彙報作品單,長長的一串作品名和表演者姓名看得人眼花繚亂——光是這張單子上的作品數量,就已經比前三個班所有演出的作品總量加起來還要多!

    在幾位老師手里傳了一圈,其中一個老師爽朗的笑著,大聲道:“如果這里面的每個作品,都有剛才那個作品的程度,那就是再看多幾倍也無妨啊!大不了,我請幾位老師中午吃個盒飯嘛!”

    老師們都笑了起來。

    方展宏微笑的坐在最下首的地方,看著華蕾和荊雯她們躍躍欲試的表情;老師們一說完這些話,有幾個學生已經歡呼著轉入後台准備去了。

    方展宏很了解他們地感受。因為他自己也是剛從學生的身份轉換成一個老師。

    當年自己念書的時候,最累的事情就是排練;最渴望的事情是能有多一點、更多一點觀眾來觀看自己辛苦排練的作品;而最欣慰最快樂的事情,莫過于演出結束,掌聲響起來的那一瞬間。

    方展宏常常在想,那些為了出場費是二十萬還是二十五萬跟主辦方拍桌子大吵大鬧,把買了票的觀眾晾在一邊的明星大腕們;那些為了劇組派給他地車是凱迪拉克還是大奔斤斤計較,甚至在片場怠工攪戲的大牌明星們……

    不知道這些星星偶像們都還記得不記得,當初自己學表演的時候,為了一個劇情細節和同學爭執到面紅耳赤的那份執著;不知道他們還記得不記得,當年面對著台下不過是寥寥十幾個老師同學組成的觀眾群。自己依然會熬幾個通宵排練准備的那種情懷;不知道他們還記得不記得,當年即使是連一個盒飯也不給,還要自己出錢租買道具,而自己卻依然忙碌著滿心喜悅的那份單純……

    這個社會給了我們太多的誘惑,也給了我們的人生太多的無奈;而真正能使我們出淤泥而不染地——恐怕是要每一個學藝的人永遠記住,自己熱愛藝術的那份“初心”吧!

    ……

    那張單子,最後傳到了方展宏的手上。他簡單的看了看,點了點頭——里面有不少作品,是他們上課是個人作業的複排,還有一些則是他們新排練出的作品。連方展宏也沒見過。

    所謂複排,是將已經演出過的作品,重新修改排練,二度演出的意思。從單純的演員個人表演來看,複排遠比重新創作要來地更難——因為大多數正常人地情緒,都是無法複制的;一個人為了某事生氣,為了某人高興,換一個時候換一個場所,讓他重新為這件事生一回氣,或者高興一回。整個情緒和表達情緒的方式就會完全不同。

    因為演員要真聽真看真感受。要進入角色真實的情緒,所以複排本質上是一種逆天的行為,違反人的生理心理自然規律,它要求演員要不斷穩定地重複自己之前地情緒。這也是為什麼衡量一個話劇舞台劇演員地表演水准,要以他能連續演多少場來考量——不是考量他體力好不好,而是看他能把自己的表演情緒平穩地延續到什麼程度。

    對于自己班上的這些學生。方展宏一開始還比較擔心。縱然是華蕾和荊雯、謝韻柔這樣天分極高的學員。要想複排中表現出作品第一次創作時的顛峰水平。也還是有一定難度的,畢竟她們功力還淺。不能和那種老戲油子相比。

    誰知結果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整個演出精彩紛呈,老師們在接連看了幾個原創作業和複排小品之後,都大加肯定,甚至認為這個班的學生總體水平已經接近了一般藝術類大學表演班大一、大二學生的平均水平。

    比如當初牛樺和林丹丹、李小翠、劉貝他們的那個作業《再見了,伯爵》,今天也選進了彙報演出;因為牛樺要去中央音樂學院上小課,所以選了另一個相貌也比較普通的女生來演原本牛樺出演的那個角色葉賽尼亞。

    盡管今天再看這個小品,已經沒有了當時的那種激動,當時良好的創意和學生們准確到位的生動表演,還是獲得了老師們的好評。

    如果說今天早上的前半段演出看得人度日如年,那一班的演出開始之後,觀眾們的感覺就是光陰似箭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到了中午午飯的時候。幾個老師還在笑語談論著,渾然未覺。

    隨著搭景的同學飛快的動作,華蕾又一次走上台來報幕——

    “奇思妙想小品,《冰糖葫蘆的天堂》,表演者:仇逍、荊雯等……”

    老師們看了看單子,知道這是最後一個彙報作品了,都正正了身子,准備看這些孩子演出一場怎麼樣的壓軸戲。

    燈光暗了下來……然後,有了音效聲響……

    聽著華蕾制作的開場音效,方展宏一下就笑出來了:那是一段清晨起來地市井活劇。間或幾聲車響之中,夾雜著散步的、晨練的、出來吃早點的人之間互相寒暄問候的聲音——

    “王大媽,早啊,喲,您腿腳還挺利索的哪?”

    “劉大爺,練太極去啊,您走好?”

    “趙丫頭,又出來給你爺爺打豆漿哪?真是好孩子……”

    盡管學生們的聲音錄得極為貼近角色的年齡感,極為逼真,但是熟悉他們的方展宏還是能聽出故作老態的鄰居大媽是荊雯。打太極地老頭是劉貝、吳達他們……

    最有意思的是背景里的叫賣聲,全是這幫孩子為下一階段的觀察生活准備的那些叫賣調,在方展宏聽來,尤其親切。

    接著,配角們紛紛上場了,為了觀察生活而准備的行當家什,今天提前

    用場——華蕾挑著餛飩挑子、鄒曉潔推著堆滿了板凳車,似模似樣的在舞台的後景上真湯真水的賣起了餛飩;賣冰糖葫蘆地吳達,賣切糕點心的劉貝,紛紛提著家伙什兒上台來;幾個學生扮演的食客。小聲的用方展宏教他們的一種特殊的發聲方法非常逼真的談笑著,象從極遠的街市里傳來的這些聲音,一下子就把小小的舞台拉出了廣闊地空間,距離錯覺一下子就在觀眾心里產生了。

    舞台表演地第一步第二步,永遠是定景和造勢,制造出整體的氣氛,誘導觀眾投入。在這樣的氛圍中,主角人物才能上場。

    他也伸長了脖子想看看,華蕾和荊雯隆重安排的壓軸戲里,仇逍和荊是什麼扮相。

    在觀者的期待中。男女主角登場了——一對身有殘疾的男女乞兒。

    黑小子仇逍扮演地乞丐男孩衣衫襤褸。面容黝黑,臉上髒痕宛然,最引人注目地是他少了一只胳膊(估計是造型地時候綁在衣服里了),雙腿還有嚴重的畸形,走起路來一跳一拐地。

    乞丐男孩抬頭看了看,後台的呂無忘立刻為他打亮了一盞象征著太陽的黃色頂燈——乞丐男孩找了個有陽光的地方。滿意的坐了下來。殘疾的腿畸形的蜷縮著;然後從懷里拿出一個搪瓷碗。放在面前的地上。

    即使上如此落魄的乞兒,眼睛里卻依然充滿了神采。滿帶著一種企望,伸長了脖子看著街道的對面,仿佛在盼著什麼。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扮演乞丐女孩的荊雯登場了。

    甫一上場的荊雯,幾乎在第一時間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作為整個一班公認的在表演上極有靈性的科代表荊雯,一上場就表現出了高過同班大部分一頭的表演能力,令人驚豔。

    她扮演的這個女孩,是一個小兒麻痹症患者,駝背、小臂畸形歪曲;身體上的殘疾和荊雯容貌上的清秀可愛形成了一種奇怪的、令人心疼的對比,令人一見難忘;而外部的形態還可以設計,荊雯自己的表演則令所有在場的老師同時會心的點起頭來。

    她選擇了一種奇怪的側行上場,側著身子佝僂著背斜行著,左右張望;走起路來就象一個小偷一樣輕手輕腳,但是目光的神情中卻不是心虛和警惕;而是一種惶恐和茫然,一種仿佛隨時都要面臨欺凌和壓迫的悲傷——這樣的外部形態和表演節奏的選擇,使所有的觀眾心里產生了一種惻然,同時也有了期待和疑惑,在下意識中,人們都會想: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孩,她受過多少委屈多少苦難,承擔過多少欺凌和惡意的侵犯,才會這樣的缺乏安全感,看起來這樣的可憐。

    荊雯和仇逍的上場造型,引起了老師們一片小聲的激賞;尤其是荊的造型和上場動作,那種准確傳神的外部形態的選擇,令人一下子就被劇情緊緊抓住了。

    好的造型,是成功表演的第一步。這也是方展宏在上課是反複向他們強調的!

    一般人以為造型是造型師和化妝師的工作,這絕對是錯誤的——化妝部門是技術部門,不是創作部門,而造型本身是一種創作。

    所有藝術類大學影視專業的老師,教表演時一定會教造型,並且反複強調造型。我們正常人在生活中對任何事任何人的應激反應,都是受視覺里接收到地事物刺激而產生的——面對一個衣著華麗的美女和面對一個破衣爛衫的乞婆。每個人的反應必然不同。

    比如,方展宏曾經在課堂上要求鄒曉潔做一個練習,讓她演一個妓女,一個風塵女子,可她怎麼樣都入不了戲——因為她內心抗拒,她自己就不相信;于是方展宏立刻對男生們說:誰給她一根煙!

    點著了的香煙拿在手上,帶點憂郁的神情靠牆一站——即使是那麼清純的女孩,也立刻找到了風塵女子的感覺,因為這根香煙使演員自己都相信了。

    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基礎表演理論中,很重要地一點就是這個。也就是周星星在《喜劇之王》里說的,對角色的把握要“從外到內再反應到外”。

    所以好的造型是既幫助自己進入角色,也幫助自己搭檔對手戲的演員找到角色感覺的很重要的一個環節——這個重要的環節如果由化妝師來完成、人物造型如果由化妝師來設計,那對演員來說就一點親和力都沒有,使他無法相信,也就無法入戲。

    這也是為什麼,很多好的劇組所做的一切造型,定妝時演員地意見甚至比導演還重要,那是因為就創作規律而言,必須由演員來選擇自己表演中的外部形態。

    ……

    扮演少年乞丐的仇逍。一看見駝背女孩荊雯出現,眼中立刻有了一種溫柔的光彩,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他努力的拖動著殘疾的腿,盡力將上半身向前探去,仿佛這樣就能覺得自己距離女孩更近一些……

    駝背女孩看見少年乞丐,高興的舉起畸形的不對稱的小臂,興奮地和男孩打著招呼。

    這時,幾個衣著華麗地女生嘻哈打鬧著經過,正好看見駝背女孩的這個動作,一個女孩立刻象看見恐怖片一樣誇張的驚叫起來;而另外幾個女生紛紛指著駝背女孩哈哈大笑。

    駝背女孩被那個女孩的尖叫聲嚇了一跳。隨即驚慌的用畸形的手掌徒勞地遮住自己地頭和臉。身體緊緊地蜷縮成一團。

    少年乞丐看見了這一幕,突然發狂似的吼叫起來,他奮力地撐起身體,沖著那幾個女生做出一個丑陋凶怪的表情來,不停的向她們吐著口水。

    幾個女生驚叫著相攜跑開了,留下焦急的少年乞丐帶著哭不出來似的神情。心疼的看著街對面的駝背女孩。

    這時。呂無忘和安田枝子扮演的一對戀人經過。安田枝子嬌聲招呼著賣冰糖葫蘆的吳達,要了一根冰糖葫蘆。

    呂無忘付了錢。接過冰糖葫蘆給自己女朋友。安田枝子吃了一個,立刻皺著眉頭遞還給呂無忘,搖了搖頭。

    呂無忘遲疑的吃了一個,立刻指著吳達罵道:“你這是什麼破玩意兒啊!甜不是甜酸不酸的,紅果里的核都沒去乾淨!”

    吳達立刻賠著笑臉解釋起來;呂無忘剛要跟他爭吵,安田枝子連忙拉住自己男朋友,道:“算了算了,沒多少錢的事,扔了

    跟這種人費那勁呢!”

    在他們爭吵的時候,駝背女孩在街道的對面一直注視著這一幕,眼睛充滿向往的看著他們手里的冰糖葫蘆;少年乞丐看了看駝背女孩,他突然用力的撐著身子,一點點的向呂無忘和安田枝子湊去。

    好容易挪到了呂無忘腳邊,驟一低頭看見他的安田枝子嚇得一聲大叫,厭惡的看著他邋遢殘缺的身體。

    呂無忘連忙護住自己女朋友,退後了一大步;少年乞丐剛剛舉起手來,指向呂無忘手里的冰糖葫蘆,呂無忘已經隨手把冰糖葫蘆扔進了身後的垃圾筒里,然後拉著女朋友揚長而去。

    吳達心疼的看著自己的冰糖葫蘆,望著呂無忘和安田枝子的背影咒罵了一句什麼,走開了。

    少年乞丐回頭看了看駝背女孩;女孩臉上滿是黯淡的神傷,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少年乞丐猛得回過頭來,用力的撐著地,向那個垃圾筒爬去。他爬到垃圾筒前,奮力的把垃圾筒掀倒在地,找到了扔在里面的那串冰糖葫蘆,用力的在衣服上不太髒的地方擦了擦……

    然後,他按著垃圾筒的邊緣,一再努力地想要站起身來。卻一次次摔倒……

    終于,他費盡全力站了起來,象完成了一件偉大的事業一樣,他欣慰的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後,他一跳一拐,一跳一拐的向那個駝背女孩挪去。

    駝背女孩充滿著希冀的望著他手里的冰糖葫蘆,眼睛里蓄滿了淚花,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前傾著……

    正在這時,全場的觀眾突然聽到了背景音效里傳來一種低低的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近!

    是車聲!有汽車!

    管燈光地同學突然在這時關掉了全場的照明光,將兩個高亮度的白光燈猛得打向仇逍的臉部。

    挪動中的少年乞丐根本沒注意到街道那頭風馳電掣而來的汽車,他的眼里只有駝背女孩充滿希冀的目光……

    猛然間,一聲巨大的喇叭嘶鳴驚醒了少年乞丐,他猛一扭頭,在汽車燈的強光中下意識地遮住了自己的臉……

    背景音效傳來驚天動地的一聲砰!

    學武術出身的仇逍展現出驚人的形體能力,他就地一個橫飛,在空中一個小翻滾,落地在滾出幾米,形象的演出了車禍的那個瞬間……

    可是他的形體能力沒有人欣賞。因為所有人都忘記了這是在演戲,所有人的目光和心靈都被這個可憐的男孩地命運抓住了。

    這時,在舞台後景賣餛飩地、賣切糕的,和所有吃早點的食客,紛紛放下手里的事情,蜂擁而至……

    “哎喲,撞著人了撞著人了……”

    “嗬,這麼多血,這還怎麼在這兒做生意啊?”

    “是個乞丐,還是個小孩……唉。太可憐……”

    人們議論著擁了上來。圍成了一個***……

    街道對面的駝背女孩呆呆的望著這一幕,荊雯地目光由遲滯到清醒,表情由呆板到顫抖——完成了一種令人叫絕地層次分明地表演……

    突然間,駝背女孩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她象個動物一樣踉蹌著四肢並用,連滾帶爬地沖進了人群。抱著少年乞丐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因為。男孩至死還高高舉著手里的冰糖葫蘆。生怕撞壞了它……

    這一刻,台上台下。一片寂靜……

    許多女生已經是淚如雨下,即使是老師們和方展宏,也紅了眼眶……

    看熱鬧的人群又一次合攏了起來,把哭到脫力的駝背女孩和少年乞丐擋在了觀眾視線之外——這是一個遮擋式轉場,在大家的遮擋下,仇逍和荊雯快速站起身來,跑進後場去了。

    燈光全暗,音樂也停了。

    柔和的紫色散光燈打在舞台上,造成了一種神秘溫柔的氣氛;背景音樂響起,是一首老北京民歌《冰糖葫蘆》——

    “都說冰糖葫蘆兒酸,酸里透著那個甜啊……都說冰糖葫蘆兒甜,甜里裹著那個酸……”

    在活潑歡快的民歌中,觀眾們的眼前一亮,仇逍和荊雯穿著整齊漂亮的嶄新衣服,打扮的干乾淨淨,每人手里拿著一根冰糖葫蘆,腳步輕盈的跑上台來,坐在正中間的一個大景塊上。

    他們身上的殘疾都已經不見了,神采飛揚的年輕臉上說不出的美麗。

    這時,表演一班全班的同學,突然紛紛從後台跑了出來,每人手里都捧著一把零食——有瓜子、花生、開心果、巧克力、各種糖果……一個小孩子童年夢想中的所有好吃的玩意兒,都捧在人們的手中,送到了生活在天堂里的少年乞丐和駝背女孩面前……

    在歌聲中,全班同學圍繞著滿臉幸福的仇逍和荊雯,一起面向觀眾的方向,做了一個定格造型——演出結束了!

    ……

    “太棒了!”方展宏情不自禁的站了起來,忘情的鼓起掌來。

    在所有觀眾激動的掌聲中,華蕾帶頭跑上講台,把手里的一捧花生放在了老師面前;在她身後,全班學生紛紛跑上台來,把手里的零食放在老師們面前,口里說道:“老師們辛苦了,吃點東西吧!”

    王敬松老師高興的沖方展宏招了招手,塞給他一把瓜子,笑道:“你最辛苦,最應該犒勞犒勞你!不錯啊,方展宏,帶得好學生啊!”

    方展宏微微一笑,點頭道:“這個班確實有幾個學生天分很高,是他們優秀,不是我的功勞。”

    這確實是方展宏的真心話。如果說《當黑發愛上白發》這樣的作品,還是他作為老師教導給學生的技巧起了決定性作用的話,那麼象剛才那個作品,則完全應該歸功于華蕾、荊雯、仇逍這些學生。

    真正令方展宏感到欣慰的,不是仇逍精彩的造型和形體表達能力,也不是荊雯精確而富有節奏感、爆發力的表演,也不是學生們對于舞台空間轉換的那種嫻熟和到位……而是,今天他們彙報演出的許多作品,蘊涵著的那種巨大的人文關懷。

    演員的事業,演員的物質生活環境,也許是浮華燦爛的;但是在這浮華名利場里,依然能保持一顆善良、柔軟充滿關懷的心的人,才能成為一名真正成功的藝人!

天使長(十級)

虎面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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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2-13 12:57:38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六章 賣煎餅的小姑娘(上)
    演出已經結束了。

    可教室里的氣氛依然是熱火朝天。老師們還在意猶未盡的聊著剛才學生們的表現;而學生們也趕忙抓緊機會,纏著自己心儀已久的明星老師們請教專業。

    電影學院的很多老師本身就經常利用寒暑兩假出外跟組拍戲賺外快,所以很多人對于中國的電視觀眾來說都是熟臉,只不過不象他們教出來的那些偶像派學生那麼有名而已。

    在這些被學生們里外三層包圍著的老師中,最受歡迎的焦點人物之一,恐怕要數表演學院今年新提拔的青年副教授賈鵬老師了。

    這位賈老師是標准的帥哥中的帥哥,年僅十八歲上電影學院一年級的時候就在香港版《書劍恩仇錄》中飾演“九命錦豹子”衛春華,後來在國內一直身居一二線小生的行列;三十歲後安心教書,現在是電影學院最年輕的幾位副教授之一。

    論起來,賈鵬也算是齊世龍老師的弟子,從王敬松老師那里算,方展宏該叫他一聲師叔。

    方展宏對這個師叔一向印象不錯,還曾經向他請教過許多專業上的問題;今天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兩人卻只能隔著十幾個學生點頭致意,沒有機會攀談。

    好容易等把學生們都打發開去,已經是中午一點多了。因為華蕾和荊她們賣力地排練。一班的彙報作品數量大大超過了各班平均數,所以遠遠超出了預想中的時間。

    害得老師們錯過了午飯時間,方展宏都有點不好意思。梅修慈連忙邀請老師們在北影廠部的招待所餐廳吃飯;除了王敬松老師是全素,不跟大家一起吃以外,其他老師們你請我讓的一起離開了教室,向餐廳走去。

    方展宏走在最後,看見賈鵬老師就走在前面,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往學生群里看,一邊若有所思的樣子。

    方展宏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一直在打量著謝韻柔,目光只在她一個人身上轉來轉去,不禁心里好奇,試探著叫了一聲:“賈老師?”

    賈鵬回過神來,連忙點頭笑道:“展宏啊,走走走,今天你得陪我喝兩杯。你說。不叫吃飯還真不覺得餓!你教的這幫學生真是有干勁,一個階段彙報排出那麼多個作業來!”

    方展宏笑著走上前,沖他點了點頭,自己卻也情不自禁的回頭往謝韻柔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賈鵬見他如此,冷不丁問了一句,道:“那個女生,就是剛才黑發愛上白發那個作業。一開始演白發地,是不是姓謝?是謝云鳴老爺子家的吧?”

    “是啊!”方展宏點頭道:“是謝云鳴教授的親孫女,我班上的。”

    “我說呢,楞是不敢認了!”賈鵬搖頭道:“我就是沒想到,謝老會把親孫女放在自己的預科學校里上學。其實以這孩子的底子,直接進劇組上戲得了。”

    “哦?您認識謝韻柔?”方展宏好奇的問道,心說謝大小姐真不是蓋地,知名度有點高啊!

    “也不能說認識。”賈鵬皺了皺眉頭。道:“去年這孩子考我們學院,是我監得考;唉,這丫頭有點可惜了。”

    方展宏一聽來了興致,對于謝韻柔這樣的先天條件和家世背景,以及她各方面的專業能力,居然考電影學院會落榜,連三試都沒進——這一點一直令方展宏感到費解。

    他連忙問道:“對啊。我也一直沒鬧明白。您說這麼好一個苗子。又是謝家的丫頭,您幾位當初怎麼就把她推出去了呢?就不怕被中戲、上戲撈了去?”

    “別提了!你沒聽說她的事嗎?鬧得都轟動了。別說上戲中戲,啥戲也不能招她呀!”賈鵬歎息著搖頭道。

    “到底怎麼回事啊?”方展宏越來越好奇了,謝韻柔到底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情,居然被北京招生的藝術影視類大學封殺?

    “甭提了,咱們也是沒辦法。我到現在還覺得對不住謝教授他們家呢!”賈鵬揮了揮手,道:“咱緊走幾步吧,他們都走遠了。你要想知道這個事兒,一會兒吃飯地時候我慢慢告訴你……”

    ……

    次日清晨。

    剛剛結束了晨練的學生們歡呼雀躍的湧向了倉庫和道具間,紛紛取出自己事先租買好了的家伙什兒,挑子擔子櫥櫃應有盡有,老遠一看象群趕廟會集市的小販大集合一樣,紛紛在清樓小院的院子當間站了一地。

    女生們興奮的唧唧喳喳,你看看我的挑子,你試試我地擔子,或是碰頭碰腦的商量著哪兒熱鬧一會兒該上哪兒吆喝生意去……

    方展宏站在高幾級的台階上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上中學的時候學校組織集體春游時的情景——就是那個氣氛。

    昨天吃飯的時候,方展宏已經聽甄健他們說了,其他三個班的體驗生活階段,甄健他們只是組織他們去醫院觀察聾啞殘疾人、孕婦等等特殊人群,然後就回來做小品交作業了;只有方展宏地一班,堅持按照正規大專院校地教學標准,讓學生真正地走向社會、觀察生活。

    所以今天,當一班的學生准備出發地時候,梅修慈和許筠也特地跑來“訓話”了。

    方展宏讓學生們集合了隊伍,然後交代了幾句;接著就輪到梅修慈長篇大論,說得學生們直想睡覺。

    無非是那些,同學們,這是我們第一次開展課外課堂,大家要離開學校離開教室,到社會課堂上去學習……大家要珍惜學校給大家創造的機會,老師們和學校領導很關心大家……

    聽得下面學生直翻白眼兒——說啥。你們給創造地機會?那你不把租器具的費用給咱報了?

    好容易等梅修慈把那些所有領導喜歡說的廢話說了個過癮,輪到方展宏了

    了看手機,揮了揮手道:“時間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了,簡單的說兩百個要點,每個要點解釋半小時就行……”

    “哈哈哈…16k小說網手機站wap.1  6k.cN…”學生們看著方展宏,又看看梅修慈,聽出了方展宏話里的意思。快意的大笑起來。

    方展宏等大家笑完了,擺了擺手,道:“該說的校長都已經說得很充分了,我補充兩點:第一,要注意安全,不要與人爭執,社會上可不比學校。人家就算說你賣的東西是狗食你也得忍著,這也是體驗生活的一部分;第二點更重要,那就是遇到工商城管要及時說明情況……都把學生證、身份證給我揣好了,千萬別被人掀了攤子或者當無照小販給辦了!”

    學生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起來。

    “沒事了,出發吧!”方展宏大手一揮,指向院外燦爛地陽光。

    ……

    按照之前和班干部商量的結果,這次體驗生活的活動范圍。暫時定在北三環區域;學生們分成三個大方向出發,以附近的幾個大的居民社區為主要活動地點。

    華蕾和荊雯一人負責半片區域;然後,各寢室的寢室長負責照應本寢室的同學——這些負責地學生每兩三個小時就要給方展宏發個短信彙報一下自己組員的情況。

    方展宏自己則租了輛山地自行車,准備騎著車到各個區域四處逛——學生觀察生活,他觀察學生。

    看著學生們紛紛出發,消失在視野中了,方展宏才悠閑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喝了杯早上買的豆漿。玩了會單機版游戲……算算時間,學生們差不多該各就各位開始吆喝買賣了;他才伸了個懶腰,拿出車鑰匙,准備出發。

    推著車子出了清樓小院,往北影後門騎去,經過大草坪的時候無意中一望,不禁一呆——那不是謝韻柔嗎?

    平時有很多早點攤子聚集在一起的那條街上。現在已經沒幾個攤子還在做生意了。早飯時間已過。做買賣地都收攤走了。

    就因為這樣,所以遠遠望去。孤零零的停在那里的一輛煎餅車,才顯得特別顯眼——方展宏打老遠就認出來賣煎餅的那個人是誰,畢竟這麼漂亮的煎餅小妹,全北京恐怕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不過,看上去謝韻柔一點都不象個賣煎餅的小販,倒象是那輛車跟她完全沒有關系似的,背靠著櫥櫃眼望著天空,不知道發什麼呆。

    方展宏想了想,蹬著車一溜煙騎到她背後,笑道:“老板娘,來套煎餅!”

    謝韻柔一聽有人招呼,喪門耷拉臉的就轉過頭來了,沒好氣地應了一句:“沒看到嗎,還沒起火呢!”

    話剛說完,一抬頭就見到是方展宏,立刻氣不打一處來,跺腳嗔道:“你才是老板娘呢,你們全家都是老板娘!”

    方展宏看了看謝韻柔的打扮,只見她身穿一件ONLY的銀色當季秋裝,下身是一條LEE的牛仔褲,腳下一雙黛安利的小短靴……長發如水,黛眉輕掃,真是唇不點而三分含俏,人未妝有十足顏色,亭亭玉立,煙籠芍藥,隨便什麼姿勢往那里一站,自然就有種令人不敢逼視的明星范兒……

    方展宏上下打量著她,嘖嘖贊歎道:“嘿!哥們兒今個兒可開了眼了嘿!見過車展會上那車模,服裝展示會上那衣模兒,今天見著餅模兒了。我說大姐,您穿這一身行頭,誰敢上來買煎餅啊,人還以為當北京市煎餅行業協會,請你當代言人上街拍廣告呢!”

    謝韻柔低頭看了看自己,猶豫著說道:“這已經是我最便宜的一套衣服了。”

    方展宏搖了搖頭,歎道:“他們都已經走遠了,怎麼就剩你一個人了?荊雯呢?她沒跟你一起啊?你怎麼還在北影啊?”

    “就這兒挺好,北影不也是個居民社區嗎?人挺多地。”謝韻柔有點心虛地應道,一看就是嘴硬。

    方展宏笑道:“少來,你是一個人不夠力氣把這輛大車蹬出去吧?算了,也是我事先沒考慮周全,誰知道你大小姐跳舞地時候那麼有勁兒,平時力氣卻這麼小……從明天開始,我幫你蹬車,你在後面推就行,到了地方我再撤……”

    方展宏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一邊低頭看了看煎餅爐子地火門兒,不禁一樂,抬頭問道:“你罐裝煤氣都不會使?”

    謝韻柔臉上一紅,隨即叉著小蠻腰,氣鼓鼓的問道:“我不會使怎麼了?哼,誰知道你哪兒弄來的這麼個淘汰版破玩意兒,全北京的居民八百年前就都用上管道煤氣了,誰還用煤氣罐兒啊!”

    方展宏笑得直搖頭,走到爐子後面,拉了謝韻柔一把,正色道:“你看好了,現在方老師教你怎麼使用罐裝煤氣……”

    說著,方展宏挽起袖子,剛要打開煤氣閥,突然目光落到放在一邊的那個盛面漿的大桶里——一眼望去就覺得有點不對,不禁停下了動作,仔細觀察起來。

    “嘿,謝韻柔!你這可不對啊!還沒學做買賣呢,先學偷工減料可不行……”方展宏提起那桶仔細看了看,只見桶里的面漿白得晃人眼睛,忍不住看著謝韻柔笑道:“你往這漿子里摻這麼多地瓜粉可不對啊!”

    “你才摻地瓜粉呢!”謝韻柔氣得小臉通紅,一把搶過那桶,指著里面的面漿,生氣的道:“我會去省那兩個錢?你自己看看,這可都是我昨天專門去超市米糧櫃台買得最好最貴的精面粉!”

    “精……精什麼?精面粉?”方展宏大吃一驚,楞了半晌,隨即捧腹大笑起來,指著謝韻柔道:“你打算用面粉糊攤煎餅?是誰告訴你,煎餅果子是面粉攤出來的

    第六章賣煎餅的小姑娘(下)

    綠……綠豆面?綠豆面是什麼東東?”謝韻柔怯怯的有這種面……沒、沒吃過……”

    “大姐,綠豆面嘛,顧名思義就是綠豆磨成的面嘛,沒理由黃豆磨成的面我們非管人家叫綠豆面不可對不對?”方展宏被她徹底打敗了,上半身呈半癱軟狀態般垂著腦袋說道:“你吃過煎餅沒有?北京市面上的煎餅,基本都是綠豆面做的,你沒吃過?還有,上次牛樺買回來請大家的綠豆糕你吃了沒有,那也是綠豆面做的……大小姐,您真是管吃不管記的主兒,咱老北京管這樣的人叫吃貨懂不懂?”

    “你……你才是吃貨呢!哪有你這麼埋汰人的,那我吃過那麼多東西,還能都知道知道它是用什麼做的,那我這二十年不用干別的了?”謝韻柔滿臉通紅,委屈的道:“那我怎麼辦,總不能自己買個石磨,每天晚上先磨一桶綠豆面吧?”

    “唉,大姐,撲里死往這里路克一下……”方展宏說著,回頭指了指身後那條飲食街中間的一家鋪子——那是他自己每天買豆漿的一家豆制品小鋪,除了豆漿豆腐還賣豆干豆皮等各種豆制品。

    謝韻柔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茫然道:“賣豆腐的啊,怎麼了……”

    方展宏無奈的道:“有賣豆漿的店鋪就有電磨,北京城里的這類豆漿豆腐鋪子都一樣,都幫人磨東西。老百姓家里想喝什麼豆漿花生漿。或者是要磨個核桃粉、棒子面兒什麼地,都可以來這里磨——磨十斤糧食,給一塊錢;十斤以下哪怕二兩,也是一塊錢,超過十斤的話另算,懂了嗎?”

    “真麻煩!這些面糊我昨天弄了一晚上呢……”謝韻柔懊喪的看著桶里的新鮮面漿,猶豫的說道:“全浪費了。”

    “浪費不了!”方展宏接過她手里的面桶,道:“姚斌他們幾個男生不是搞了個小面攤?你這面漿還沒凝住,現在拿過去往里兌粉。還能揉成面團,還能賣……”

    說著,他把車上的雞蛋和調料等怕丟失的東西都拿了下來,找了一家自己和學生們經常吃飯的館子,叫出來相熟地飯店老板,把東西寄在他那里;並且交代他店里的人出來進去的幫忙看一眼那輛大車——其實也沒什麼要緊,一輛空車。死重賊沉的,車上除了個煤氣罐什麼都沒有,不會有笨賊打主意的。

    坐完了這些事,方展宏借了條繩子來,把那個盛著面糊的大桶往車後座上一綁,扭頭對謝韻柔道:“走吧,大小姐。還楞著干什麼?”

    “走……怎麼走?”謝韻柔遲疑的看看自己,又看看方展宏地山地車,小臉竟微微一紅——車後座上已經綁了個桶,她要想讓方展宏載她騎著走,就必須坐在車前面的橫杠上……

    方展宏看了她一眼,攤了攤手,道:“行行行,你願意跟在我車後面跑也行。我盡量騎得慢一點……”

    “啊?等等等等……”謝韻柔噘了噘嘴,氣餒的望了望深得不見頭的北影大院小道,一跺腳,心不甘情不願的慢慢挪了過來,側身坐在了橫杠上,然後不安的抬頭看了一眼方展宏胡茬發青的下巴,盡量把自己地身子往前靠了靠。低聲嘟囔道:“胡子也不刮乾淨。象個土匪。哼……”

    這樣說著突然覺得鼻畔傳來一種莫名的氣息,說不出是什麼味兒。卻象很好聞似的,帶著一種奇怪的熱力,讓她情不自禁的半邊身體都微微發熱起來;她連忙慌張的低下頭,用力咬了咬嘴唇……

    方展宏雙手扶在車把上,象是雙手環抱著她一樣,鼻子里滿是她身上的清新香氣,說是香水又不太象,也不象是什麼沐浴露洗發水的氣味兒;低頭看著她略帶羞澀地模樣,不禁心里好笑;腳下一蹬,大聲叫道:“走嘍……”

    ……

    一個半小時後。

    北三環外,金五星百貨批發市場。

    方展宏帶著謝韻柔找到姚斌和仇逍他們的面攤兒,把那桶面扔給他們,然後楞是替謝韻柔敲詐了他們五塊錢面粉錢;接著還帶謝韻柔去認了一下充煤氣罐兒的地方,省得這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到時候抓瞎。

    最後,方展宏載著謝韻柔來到金五星市場。

    金五星在整個北京城的草根百姓中間,都算個頗有名氣的地方,因為大家都知道,在這里能買到全北京最便宜的東西;當然,貨隨價走,這質量嘛……

    這里是全北京地倒爺集散地,各種日用百貨,吃穿住用……只要你能想象到地基本都有。

    來這里買便宜東西地人群中,最多的就是各地來京地外來務工人員,其次就是附近的外地學生。別看現在大學生都有錢,但是有錢也用在談戀愛和玩樂上,象勺筷碗杯和肥皂洗發水這樣的東西,一般能便宜就照著便宜買;此外,這里批發的整

    面和火腿腸、豆奶粉、罐裝咖啡也是學生們的最愛。

    金五星距離首都體育大學只不過一站地遠近,距離電影學院也不過兩三站地而已,所以在北京這幾年,方展宏和鄧凱沒少到這里來溜達,對這個地方可以說熟門熟路,親切非常。

    謝大小姐顯然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去慣了各種豪華商場的她一走進這里,就被帶暈了。

    望著整片整片豎直林立的的攤販,賣衣服的、賣鞋的、賣衛浴用品的、賣文具的、賣舊書的、賣果脯干貨的、賣飾品頭梳的、賣小電器的、賣工藝品的、賣臨摹字畫的、賣化妝用品的……一眼望去看不到頭,各種叫賣聲侃價聲彙成了一種奇怪地嗡嗡的聲響。灌滿人的耳朵。

    方展宏冷眼旁觀,他其實有點擔心謝大小姐看不上這種又熱又吵的平民消費的地方,說出什麼尖刻刺耳的話來。

    誰知謝韻柔馬上用一個誇張到極的舉動打消了方展宏多余的擔心。

    “啊……啊啊啊!!!”謝韻柔雀躍著攥緊了一雙小手,舉高到耳朵兩側,兩條腿不安分的在地上蹦著,發出了High=叫,小臉漲得通紅。

    站得她最近的方展宏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耳朵,然後一臉歉意的對著周圍有圍觀而上趨勢的人群,連連點頭致意——真搞不明白。為什麼女人發泄興奮和發泄恐懼的方法都是尖叫,太沒創造性了。

    “我靠,這個地方太酷了!”謝韻柔猛得一轉身,狠狠的照著方展宏地肩膀來了一拳,豎起大拇指道:“有品味,有搞頭!”

    方展宏被她嚇了一跳,這還是他認識的謝大小姐嗎?金五星批發市場。什麼時候成了有品味的象征,這也太無厘頭了吧?

    本來是方展宏想帶她到這里來買東西,結果一個上午都成了她帶著方展宏在逛——方展宏在這個地方買東西買了六年,今天才知道,居然還有這麼多攤位是自己以前沒去看過的。

    謝韻柔的表現,就象一個火星來客一樣,地球上的東西基本上她都沒怎麼見過。

    她在攤販中走著走著。會突然興奮的尖叫起來,一把拉住方展宏,指著一個攤子雀躍著道:“看看看,那里有好多亮晶晶地勺子擺在一起……”

    方展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無奈的歎了口氣,點頭道:“是啊,那家是賣湯匙的,怎麼了?”

    沒等他說完。謝韻柔已經興奮的拉著他走到攤位前面,象個小孩子見到了新奇的玩具一樣,盯著一大片不鏽鋼湯匙發楞,然後歎了口氣,扭頭對方展宏道:“喂喂,你不覺得,一大堆亮晶晶的勺子擺在這里。非常的好看嗎?我還從來沒見過賣勺子地呢。原來我家里的勺子都是這麼買來的。”

    方展宏聽了這話。尷尬的看了看周圍,包括攤主和顧客在內的周圍的人。都用一種發直的眼神看著他們兩人,而且大多數嘴巴張開了忘了合上……

    謝韻柔一點沒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她從小到大,直逛過西單賽特那一類商場,看得都是標價五百以上地琳琅滿目地衣服、鞋子、豪奢用品;至于家里地碗筷湯匙,還有肥皂洗衣粉之類的日常用品,對于她大小姐來說都是十萬八千里以外地另一個世界的東西。

    在家吃飯喝湯的時候,拿起湯匙就用,那會想到它是管家傭人們從哪里買來的?

    “哇噻,太可愛了……你看你看……”

    謝韻柔猛得一回頭,只見她手里抓著一整把從最大的用來盛飯的舀勺到最小的用來攪咖啡的攪勺——每樣一根,在賣場的日光燈下反射著耀眼的光。

    “你看你看,這是什麼?”

    “這是舀湯用的大湯勺,你沒見過?”

    “我家的是黃木的嘛,沒見過這種亮晶晶的……咦,這是什麼?”

    “大姐,這是喝咖啡的時候用的攪來攪去的那根勺,你也沒見過?”

    “啊……對對對……哇,這個好可愛哦,這個……”

    “拜托,這個是夏天吃冰淇淋用的那種小勺,是最小的一種勺子……”

    “哪有哪有,少亂講,你看這個明明更小,你看,小這麼多……”

    “那是掏耳朵用的掏耳勺,謝謝……”

    周圍遠遠近近的已經圍了一圈人,都假模假式的好象在挑著攤子上的東西,而眼睛卻不住的往這里瞟,眼神里滿是好奇的笑意;豎起了耳朵聽著謝韻柔發出各種各樣的驚呼和說出各種各樣的經典台詞。

    一個這麼漂亮的可愛小女生,說著這麼搞笑的對白,這種養眼的戲碼可不是天天都有的看的。

    謝韻柔喜悅興奮的聲音在現在的方展宏聽來簡直讓他頭皮發麻,他簡直要給這位姑奶奶作揖下跪了——別玩我了大小姐,我不想

    神經病院去做腦掃描啊!

    正這樣想著。猛然間聽得耳邊謝韻柔又是一聲驚呼,抬頭一看——原來她又發現了一個賣好多“亮晶晶”地東西的攤位,那是一個賣皮帶扣和鑰匙圈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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