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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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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唐鏡]丫頭王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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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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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18 02:46: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激情的浪濤過去,蘇定風捧著沈靈猶然悸動震顫不已的纖腰,俯視著她汗濕的臉顏,低啞的問,「舒服嗎?」
  「嗯……」沈靈誠實的點點頭。
  「還認為這是沒臉的事兒?」他的神情嚴肅中有幾許緊張。
  沈靈抬起手勾住他的頸項,把自個兒的臉蛋偎在他厚實的肩上,逃避著他熱烈的凝視,好半天才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沒臉的事兒……爺兒如此溫存體貼,他……讓她覺得好快樂,好像上天下海游了一趟又一趟。當初……娘讓爹抱住的時候,應該也是這樣的感覺。
  她突然想明白了,娘不該是為了這種事情尋短見。
  「喜歡我嗎?」他抱緊她瘦削的小身子,撫弄著枕在他肩上的黑顱,無比輕柔的順著她柔亮的青絲。
  總算,她不再在他抱住時便難過的想尋短見,她不再認為他對她做的是沒臉兒的髒事。
  她這樣溫馴柔軟貼在懷裡的嬌模樣,再度讓蘇定風的心瘋狂的雷動起來。
  喜歡……沈靈眨了眨眼,她喜歡他……喜歡他的人、喜歡他的學識、喜歡他的英勇、喜歡他的聲音、喜歡他的歌兒……
  他一直在她心裡,不曾一日或忘。
  可是……
  「爺兒,剛剛您在唱歌兒嗎?」沈靈張大了一雙黑水晶似的圓眼,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之前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的歌聲……那個被她拉住手的人……
  「隨口哼哼……吵醒你了?」蘇定風難得面露赧色。
  昨夜抱著嬌軟昏睡的她上床之後,他便不曾合眼,怕合了眼,她不知不覺便要偷偷離了他身邊。
  整夜看著她熟睡的側顏,他竟哼唱起兩人初相遇時自己接著她唱下的詩經漢廣歌兒。
  「沒有……」望著他看似深情的眼,沈靈抬起手,緩緩摸了摸他陽剛的臉部線條,衷心的說:「爺兒的歌聲很動聽,可以再唱給靈兒聽嗎?」
  「真的?你喜歡?」蘇定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那只滑膩膩的小手正在撫摸著自己的臉龐。
  「嗯……」沈靈點點頭,小手從他的臉上滑下。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蘇定風注視著她的眼,沈沈地唱了起來。
  美好可愛的沈靈,如果你願意嫁給我為妻,我會送給你一匹最漂亮強健的馬兒……
  「爺兒,您為靈兒射巨蟒、屠猛虎的大恩大德,靈兒將永銘心版,永生不忘。」還未聽完他唱的歌,沈靈早已是淚流滿面。
  「你終究是承認了,承認了那日的相遇,承認了漢廣歌兒,也承認了我?」蘇定風顯得分外激動。
  沈靈並不言語。不是她不承認他,而是承認了又如何?
  他依舊是高高在上的鎮西王爺,而她依舊是卑微渺小的小丫頭,承不承認,並不能改變什麼。
  「爺兒,您成親的禮服,靈兒給您做好了,等會兒爺兒試一試,不合的地方靈兒給爺兒改一改。」是了,他很快就要迎娶梁大小姐……門當戶對的姻緣,日後鎮西王府的聲勢必定更驚人。
  「不用試了,不合的地方我自己心裡清楚。」蘇定風繃緊了臉。
  唯一不合的地方,是他根本不應該娶梁若薇,唯一讓他動心想娶的女人,只有沈靈一個。
  「靈兒,你當日為何不赴紫雲寺之約,我在寺外足足等了六日,你為何不肯來?」蘇定風摸摸她的臉,深情的問。
  「我從沒想過赴約這件事。」就算沒被大娘給打昏,她也不會去的。
  地上的泥原本就只能仰望天上的雲。沒赴紫雲寺之約,好歹自個兒心裡保留了一年多的幻想,一直到爺兒出現,鎮西王府的權勢、財勢,在在更讓她認清了自個兒的渺小。
  「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嗎?」蘇定風收回了在她粉頰上輕撫的手,垂著頭,狼狽的問。
  「靈兒沒有資格喜歡爺兒,喜歡爺兒都是權傾一時的名門之後,像梁大小姐、像湘湘公主,靈兒從沒想過這件事兒。」
  「可我不喜歡她們,我喜歡你,打從在山上一見著你,我的心便掉在你身上,再也回不來了。」
  她知道……心裡一直隱隱約約感覺到他對她的情意,所以才忍不住千方百計想逃開他,這麼個位高權重的爺兒要是和她這個小丫頭在一塊兒,旁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怎麼說爺兒呢。
  「還是,你喜歡的果真是那個寶慶哥哥?」蘇定風死死地盯著她,咬牙切齒的問。
  「很早以前,我便知道自個兒有一天會成為寶慶哥哥的媳婦兒。」原本,為報崔大娘的恩情,就算和寶慶哥只有兄妹之情,她也願意嫁給他。
  可如今……她不只是心,連身子都給了鎮西爺兒,連報崔大娘的恩情都不可行了。
  「我懂了。」蘇定風死心了。原以為她承認了一切,便是有情於他,怎知到頭來,掏心掏肺、自作多情的仍然只有他一個。
  「爺兒……」
  「沒關係,你去嫁你的寶慶哥哥,我去娶梁若薇,這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了。」
  「爺兒,靈兒祝爺兒一輩子平安順利、幸福美滿。」心裡知道,他不會再留她了。
  「早知得不到你的心,我便不該隨隨便便玷污了你的清白。」原以為強索了她的身子,她的心早晚也會向著他,可沒想到她這個小女人,和他遇著過的女子都不一樣,不論軟硬,她就是不肯把心交給他。
  「沒關係,爺兒待靈兒很好、很溫柔。」爺兒是這般的溫柔,難怪蘭月姑娘或依湄姑娘都對爺兒死心塌地的。
  是的,喜歡爺兒的女人太多了,不差她這一個。
  「你給我縫的衣服呢?我想試試看了。」也許該給自己與梁若薇一個機會。
  沈靈聞言,連忙穿了衣服下床,取來軟布包,攤開新衣,為他穿上。
  「你說……若薇會喜歡我這個樣子嗎?」穿上沈靈親手縫製的衣裳,蘇定風低聲問道。
  「會的……爺兒這麼英挺神武,梁小姐見了爺兒這番模樣,一定滿心歡喜。」沈靈低下頭,眨掉眼裡的淚。
  「那麼……你喜歡我這個樣子嗎?」他望著她,嘎聲又問。
  「靈兒感激您……一輩子不會忘記您。」就是因為喜歡他,所以不能說出喜歡他。
  他也一樣,一輩子不會忘記她,就算她嫁給了寶慶哥哥,就算他娶了梁大學士的閨女,也不會忘記自己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只有沈靈一個……
  只有她一個。
  窗外頭,一片樹葉飄離了枝頭。
  一葉知秋,江南的秋天,已經來了。

  回到靖南王府,沈靈丟了那把珍藏已久的羽箭,也把自己的癡心一併揚棄了。
  她向靖南王妃說明了返鄉的念頭。
  「怎麼好端端地想回家去……」靖南王妃瞪大了眼。昨兒個劉總管到府裡來報鎮西王爺定要留下靈兒在府伺候,她這個做娘的心裡還在暗自竊喜,想這個兒子終於使出非常手段兒了……「是不是風兒那孩子欺侮你了?」還是風兒不濟,沒把人給「欺侮」得徹底?她皺起了眉頭,仔細研究著沈靈細緻的臉部神韻。
  「王妃,您別開靈兒玩笑,爺兒怎麼會欺侮我這個小丫頭呢?」沈靈心虛的垂下眼,避開靖南王妃玩味的眼神,說道:「靈兒在府裡一待就是一年半,家裡爹媽年歲日高,做人子女不能承歡膝下,想來總是遺憾。所以,請王妃恩准靈兒,讓靈兒回家去吧。」
  爹和大娘這回兒連個遮風擋雨的家都沒了,而少進哥這兩日在官府裡想必也吃足了苦頭,沈家現在比誰都需要她,何況王妃身邊有了比她更為聰明伶俐的秀鳳姊伺候著,這裡,再也沒有什麼值得她牽腸掛肚的事兒了……
  回家去吧,回去幫著爹和大娘重建沈家,也或許幫著少進哥尋個小買賣來做做;少進哥的年紀也不小了,再這麼胡混瞎鬧下去,到時候怕連房媳婦兒都討不了。
  還有崔大娘,見了她回家,她一定很高興。多好,回去便可以陪在她老人家身邊做伴兒了,寶慶哥這一年半載下來,也算攢足了老婆本,也許可以比少進哥提早娶媳婦兒呢。
  這麼一想,原來人生還有這麼多值得自個兒好好活的東西。
  原來……自個兒還是幸福的。
  「看來,我這個靖南王妃在你眼裡,是一點兒份量也沒有了。」看出沈靈臉上掛著溫柔但堅毅的表情,靖南王妃長歎了一聲。
  「不,王妃,您對靈兒的萬般疼愛,靈兒是點滴在心頭。」沈靈說著便跪在靖南王妃面前。
  「若我真如你說得這般好,你又為何定要離了靖南王府?」靖南王妃說著眼眶也濕了。原本一心巴望著靈兒能當自個兒的兒媳婦,誰曉得她那個笨蛋兒子卻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非要把靈兒強留在鎮西王府,這下可好,不論是靖南王府還是鎮西王府,小姑娘都不待啦!
  「王妃,靈兒說了,返家是不得已的決定,爹娘年事已高,需要靈兒在跟前伺候。」兩行清淚,無聲自她面龐滑落。
  「你的爹娘需要你,可這裡也需要你。就拿風兒成親這件事來說,到時候仰仗你的地方還多著呢。」沒有了她,這場婚事還辦得成嗎?
  「兩府裡裡外外人才濟濟,靈兒只是個不知事的丫頭,能效力的地方原本不多……」沈靈抹了抹眼睛,抬頭說道:「爺兒的禮服試過了,至於梁大小姐的嫁衣靈兒會交給秀鳳姊姊,過些天若梁大小姐來了,發現有什麼不合身的地方,王妃隨時可以派人通知靈兒一聲,靈兒馬上回來給梁大小姐改改,可好?」
  「一點兒也不好!」靖南王妃噘著嘴,像個賭氣的孩子。
  沈靈僵直了身子,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
  「你先起來,回家的事情咱們再慢慢商量。」要就這麼放人回去,那個做兒子的難保不同她這個娘翻臉。
  「不,王妃要不肯答應,靈兒就不起來。」撇開那些為爹為娘的堂皇理由不說,這府裡,她是半刻也待不下去了。她可以替爺兒縫製嫁娶衣裳,可要她眼睜睜見他娶了梁大小姐進門,她會受不了的。
  回鄉奉養高堂是個好理由,卻不是非走不可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還是在自個兒身上,不離開這裡,她的心便一日得不著自由,便一日不能不思量著爺兒。
  可就算離開了、見不著了,便能不思不想嗎?
  沈靈沒有把握,只知道再留下來,自個兒一定會傷心欲絕。

  沈靈回鄉,雖不若男子高中科舉般的衣錦還鄉,倒也稱得上是風風光光。
  雖然這些日子的月例錢全數給了崔大娘,原本手頭上沒有半分積蓄的沈靈還是帶回了足夠給沈秀才和魯翠蓮買一處住所安身的銀兩,這是靖南王爺和王妃臨別時堅持要給她的。
  「傻孩子,你要不肯收,就是當真沒把我這個王妃看在眼裡。」靖南王妃說道。
  沈靈淚漣漣地接過銀兩,盈盈拜倒在靖南王爺與王妃面前,如別自個兒的親爹親娘。
  取道回鄉,江南小鎮秋景瑟瑟,沈靈加快了腳步,回到崔大娘家。她本想先同崔大娘打聽自個兒爹和大娘及少進哥的落腳處,未料懸在心裡的家人竟全數聚在崔大娘的家裡,圍著一張桌子,正在吃午飯。
  爹、大娘、少進哥、崔大娘、寶慶哥……一個也不少。沈靈站在屋外,一時驚呆了。
  「喲,這不是靈兒嗎?」還是崔大娘眼力好,丟了碗筷便跑出門外,拉著沈靈的手,又驚又喜的。
  「是啊,崔大娘,靈兒回來了。」心裡有千言萬語,但話未說聲先哽咽,沈靈抱住了崔大娘,競嚎啕痛哭了起來。
  「傻孩子,你千萬別嚇崔大娘,什麼事說給崔大娘聽,你這樣一哭,崔大娘肝腸都要斷啦!」崔大娘拍著沈靈顫抖不已的肩背,忍不住也同她一塊兒哭了起來。
  「對不起,崔大娘,靈兒見著您太高興了……」沈靈吸了吸鼻子。
  「傻孩子,你上個月給崔大娘送花糕來,咱們不是才手拉手說了好些話兒……怎麼這會兒哭成個淚人了?」崔大娘扳正沈靈的身子,瞧著她紅紅的眼眶和鼻頭,擔心的問道:「怎麼,是不是在王府裡受委屈了?」
  沈靈搖搖頭。
  「別管他什麼王府不王府,反正咱們沒簽賣身契,他們要敢仗著權勢欺侮人,咱們就不做了!誰希罕什麼王爺主子,咱們本本分分過日子也是穩穩當當的,你說是不是?」見沈靈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崔大娘氣得一把火直往頭頂上冒。
  「崔大娘,沒的事,王爺和王妃待靈兒很好,是靈兒自個兒想崔大娘,所以才回來的。」
  「回來就好。依崔大娘看,王府裡是非多,最好你能別回去就別回去。」瞧沈靈的模樣,分明藏了一肚子的不開心。
  再說,前兩天沈少進還上人家靖南王妃親兒子的府上頭去鬧,這會兒就算人家鎮西王爺肯把人放了,也難保沈靈在王府裡不會受到為難。
  「不回去了,崔大娘,靈兒一輩子跟著您可好?」總是這樣,什麼都不用說,崔大娘便暖暖地溫熟了沈靈的心。
  「你說真的?沒誆崔大娘?」崔大娘瞪大了眼珠子。
  「嗯,靈兒再也不走了。」沈靈重新張開雙臂,抱住這個一路扶持著她的可親長輩。
  抬起頭,見爹、大娘、少進哥、寶慶哥俱都站在崔大娘身後,前三者臉上掛著羞慚的表情,而寶慶哥還是一樣滿面淳樸的笑容。
  「爹,大娘,少進哥,寶慶哥,我回來了。」沈靈鬆開崔大娘,高興的喊著。
  這一生,生她的、養她的、厭惡過她的、寵愛著她的,都在這裡了。可怕的風風雨雨過去了,有血緣的、沒血緣的,都是她這一生最愛的一家人。

  腳發寒。厚暖的被褥溫熱不了沈靈過度瘦削的身子,捂著嘴輕輕咳了幾聲,生怕吵醒睡在隔壁房的崔大娘,沈靈索性披衣起身,出了門,往外頭走去。
  窗外,秋月皎皎,夜風微冷,不過,吹在人臉上倒覺得舒服,好像只要別睡,身子就不會覺得冷了。
  信步踱到隔壁屋前,見門縫裡沒有一點光,想必爹、大娘和少進哥也都睡了。
  回家來已經將近一個月,她先前替爹和大娘把原來的屋子買回來,而少進哥也因為受到了教訓,決定洗心革面,不往青樓裡跑了,現在每天跟著寶慶哥上市集去做生意;至於爹與大娘則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好幾回大娘甚至拉著她的手,直言後悔從前對她親娘太過刻薄,才逼死了她,聽得爹也在一旁搖頭歎息。
  果然,娘並不是教爹抱了才尋短,娘至死都是愛著爹的。
  沈靈老早懂了。在爺兒懷裡的時候,她老早明白了娘的心情。
  如今她還是習慣住在崔家,但是兩家人早巳是不分彼此,三餐吃飯都在一塊兒,前些天少進哥還在餐桌上提起市集裡有一個賣豆腐的姑娘,好像看上了寶慶哥,只要一得空,便往寶慶哥的攤子上問束問西的,聽得寶慶哥猛向少進哥使眼色,把大家逗得可樂的。
  也許過不了多久,寶慶哥當真就要討個豆腐西施進門兒了。
  想到這裡,沈靈心裡便有說不出的安慰。崔大娘就快要有媳婦兒了……垂下眼,她心裡竟又浮現幾許淡淡的空虛感。
  垂著頭、發著呆,她冷不防教一陣馬蹄聲給嚇了一大跳。
  馬蹄聲由遠而近,直至崔家院前方才掉頭,復又奔向黑漆漆的夜裡。
  驚魂未定的沈靈拍拍胸口,待那馬蹄聲遠遠聽不見之後,才敢放膽子往院門邊瞧,這一瞧,心裡更慌,那騎馬的人不知道丟了一件什麼東西在門前,月色映出一個鼓鼓的布袋子。
  揪著心口走到院門口,強烈的好奇心逼退了害怕的感覺,沈靈蹲下身,這才看清楚布袋子還不是尋常人家用的袋子,瞧這質料,可是上等的絹帛。她蹙起眉頭,緩緩拉開袋口的繩結,露出裡頭的東西……
  定睛一瞧,一股強烈的氣血直衝向她的頭臉,原本冷得蒼白的小臉迅速轉紅,紅得發紫,紅得讓她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她跌坐在地上,不可思議的盯著布袋口邊露出來的漂亮虎皮毯。
  一愣、再愣、三愣,如夢初醒般,她跪爬到布袋邊,緊緊把布袋摟在懷裡,揚睫望著遙遠的黑夜,清揚的馬蹄聲早已消失在沁涼如水的夜色裡。
  低下頭,她把粉臉埋進袋口逞兒露出的虎皮毯面上,輕輕地來回摩挲。
  眼淚……低低切切地流,一滴、兩滴、三滴……全都被溫暖的虎皮毯給吸收了。
  布袋上沒有署名,可沈靈知道,這是給她的。
  他竟然還記得她,離開一個月了,他還沒有忘記她?
  是爺兒……是他給她送暖來了,也是他……同她告別來了嗎?

  過不了幾日,沈靈同魯翠蓮和崔大娘坐在廳上縫繡活兒,便聽得遠處傳來熱熱鬧鬧鑼鼓喧天的聲音。
  「聽這番陣式,想必是哪家王孫公子迎親去了。」崔大娘放下繡活兒,往門外望去。可那熱鬧聲離得還遠呢,這下子哪裡看得見什麼。
  「是啊,光聽聲音就可以想見是多大的排場。」魯翠蓮也說。
  「可也不知那王孫公子往這窮鄉僻壤裡來,是要娶哪家的姑娘?」崔大娘皺著眉頭,倒是真把這個問題當回事似的。
  「怎麼可能往咱們鎮裡來,依我看,想必是東邊城裡的公子要往西邊城裡去迎親,中途過道咱們這個小鎮才是。」魯翠蓮提出了合理的推測。
  低著頭,未曾歇下手中繡活兒的沈靈聽見這推測,一個不小心,扎中了自個兒的手指頭,殷紅的血滲入漂亮的布面裡,染成一朵艷艷的血花。
  「哎呀,靈兒,小心一點!」崔大娘見沈靈刺傷了手指頭卻傻愣愣地發呆,連忙將她的手指頭含進自己的嘴裡。
  「崔大娘,謝謝您,靈兒沒事了。」沈靈笑吟吟地抽回自個兒的手,忙取了紅繡線,想在血漬上繡上一朵紅牡丹。
  「不如這樣,咱們三人歇一歇,往前頭瞧瞧熱鬧去。」魯翠蓮見沈靈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於是提出這樣的建議。
  「不要!」
  崔大娘和魯翠蓮兩個對望了會兒,然後不約而同將目光移向沈靈激動的小臉上。
  「我……對不起……我是說,也沒什麼好瞧的,是東城的鎮西王爺往西城迎娶梁大學士的閨女兒。」沈靈垂著頭,不敢直視兩位婦人的眼睛。
  「怎麼這事兒你倒清楚?」崔大娘張著一雙炯目,似要把沈靈給看穿。
  「怎麼不清楚,想當初少進不知死活惹上的便是這位鎮西王爺兒,這位爺兒不正是靈兒之前伺候的靖南王妃的兒子嗎?當初還真是多虧了靈兒,否則少進哪有今天。」每回提起這件事,魯翠蓮就要誇沈靈一回。
  「是啊……鎮西爺兒和梁大小姐的婚事,早在兩府裡沸沸騰騰地傳開了,上上下下哪一個都知道。」沈最忙道,像是急於澄清什麼。
  「這樣啊……」崔大娘見沈靈眉宇間神色有異,可她不願說的事情,誰也逼她不得,遂讓這件事過去了。
  三人仍舊低頭繡活兒,專心無話。
  繡了半天,崔大娘又抬起頭來,狐疑的說:「不對啊……鎮西爺兒的迎親大隊好像沒往西城去,反而拐進咱們鎮上來了……你們聽,那聲音好像往咱們家方向來。」
  沈靈和魯翠蓮側耳一聽,果然聽見那喧天的鑼鼓聲、鞭炮聲、人聲、馬聲,熱熱鬧鬧地竟往家方向來了。
  「怎麼回事兒?」魯翠蓮嚇得手中的活兒都掉在地上,畢竟沈少進是得罪過鎮西王爺,她心想,這番人家該不會趁著迎親之便,順道繞進來教訓少進的吧?
  「大娘,您別急,鎮西爺兒不會對少進哥哥怎麼樣的。」沈靈放下了活兒,軟言安慰著,可自個兒心裡不免也心驚膽戰。崔大娘說得沒錯,那震天價響的熱鬧聲的確是往這裡來了。
  「你們待在這裡,讓崔大娘出去瞧瞧好了。」語畢,崔大娘便轉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臉色慘白的轉回來,身後還跟了一堆穿著打扮均是喜氣洋洋的姑娘。
  「靈、靈兒……這位天仙似的姑娘說要找你來的。」崔大娘指著其中一位穿著水紅綾子襖兒的姑娘說道。
  「秀鳳姊姊,你怎麼來了?」沈靈連忙起身,拉住秀鳳的手,驚奇的問。
  秀鳳笑吟吟地說:「是王妃要我來給靈兒姑娘好好梳妝打扮一番,你瞧,我可是把所有的行頭都帶齊了。」
  沈靈往秀鳳身後一瞧,見十來個丫頭排排站,各人手裡捧著個大盤子,上頭盛了各式各樣的珠翠、銹鐲、水粉胭脂,竟還連鳳冠霞帔都帶來了,還有黃黃澄澄疊羅漢似的金元寶山。她呆了一呆,問道:「秀鳳姊姊,這是怎麼回事兒?」
  「沒時間管怎麼回事兒了。」秀鳳推著沈靈往裡邊房走去,問道:「你的房在哪兒?快帶我去,趕緊打扮、打扮,別讓爺兒等得太心急。」
  沈靈來到房裡,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秀鳳話裡的意思,眾姑娘便一擁而上,梳頭髮的、抹胭脂的、換衣裳的,簡直把她弄得暈頭轉向。
  被折騰了大半天,沈靈傻呼呼地站在鏡台面前,看見裡頭的女子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她……是誰啊?
  「好啦!」秀鳳將華麗沈重的鳳冠往沈靈頭頂上輕輕罩下,笑嘻嘻地說:「爺兒見著你這副模樣,肯定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接著她將紅蓋頭往鳳冠上頭覆去,蓋住沈靈絕美的容顏。
  幾個姑娘便簇擁著沈靈往廳上去。
  
  崔家廳兒雖然小,可也從沒顯得過如此擁擠。
  不只廳上擠,就連門外院落也早已擠滿等著看好戲的街坊鄰居。
  坐在椅子上的崔大娘和魯翠蓮見著高大威武的鎮西王爺,差點連魂兒都沒了。兩人原本想逃,奈何身邊各自杵了兩個銅牆鐵壁般的人,嚇得兩人連動都不敢動。
  沈靈被簇擁到廳上時,正聽見蘇定風朗朗然說道:「我已派人到前面學堂請沈老爺子回家,等沈老爺子一到,咱們就舉行拜堂儀式。」
  被眾人七手八腳打扮得頭暈目眩的沈靈聽見蘇定風的話,當場怔在原地。
  怎麼回事兒?難不成爺兒真要娶她這個小丫頭?爺兒要娶了她,豈不背了和梁大小姐之前的婚約?再者,她憑什麼嫁給位高權重的鎮西王爺。
  爺兒這樣做,會被旁人恥笑的,她不能害了他……
  想著、想著,沈靈突地掙脫了身旁人的簇擁,掀了鳳冠便往後門外奔去。
  一時之間,廳上的迎親人馬俱慌了手腳,誰也沒想到準新娘會使上這麼一招。
  慌亂中,鎮西王爺飛奔至外,下一瞬一匹駿馬便揚蹄直竄,三兩下突破屋外重重的人群,往後一轉,便往屋後追去。

  抄著罕有人至的小路,沈靈奔得又快又急。這條小徑除了自個兒和寶慶哥知道,大概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從前上山打柴,要是出發的時間早、天氣又好,兩人便會繞著彎走這條小路,雖然遠了一點,但是沿路景致特別好。
  小路彎啊繞的,最後通到山腰下的紫雲寺束側。
  沈靈跑著、跑著,不覺口乾舌燥。
  她想到山腳下的鎮民家裡討口水喝,可……低頭瞧瞧自己這一身裝束,還有……抬手摸摸自個兒臉上黏黏膩膩的,想必水粉胭脂都教汗水給弄糊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模樣,怕不嚇死人才怪。
  走著、走著,沈靈拖著疲累的腳步走到小路盡頭。
  紫雲寺柬側門深鎖著,沈靈知道沿著牆面往南方走,轉過牆角,很快就能找到紫雲寺正殿的大門,想著的同時,腳下也邁了步子往南走。她抬手拭了拭頰邊的汗,好熱,該是正午了吧?
  秋老虎曬得人發燙髮紅,再加上剛剛那一陣沒命的狂奔,沈靈覺得自己要再沾不上一滴水,只怕就要虛脫了。
  轉過牆角,本想加快步子往大門走去,一抬頭,卻見到蘇定風騎在一毛色閃亮的駿馬上頭,似是好整以暇等了她良久。
  見狀,沈靈回頭便要逃跑,可才跑了幾步,他同大馬又擋在她的前方。
  沈靈再掉頭,邁開小腳沒命的跑,可他就像玩弄著小老鼠的靈貓似的,擋住她卻又不立刻捉住她,讓她來來回回疲於奔命。
  「走開……」沈靈惱了,她又渴又累,沒力氣陪他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明知躲他不過,遂靠在紫雲寺牆上喘著氣。
  「終於等到你了。」蘇定風翻身下馬,解下鞍邊的水壺,遞給她。
  當初他在這裡連等了她六日,等到心麻、心痛,現在,他終於等到她了。
  沈靈接過水壺,仰頭便灌將起來。
  「頭一回見你如此,原以為你是不會發怒的小貓呢。」他收回水壺,就著她喝過的壺口,也灌了幾口甜水。
  「脾氣再好的人也受不了這種戲弄。」沈靈抹抹眼睛,瞧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分明是耍著她玩的。剛剛那場拜堂的把戲,該也是愚弄她的吧?
  「是誰戲弄誰?撇下新郎倌一個人逃跑的可是你,該生氣的人是我才對。」蘇定風的口氣也顯得十分不悅。
  原本娘就是怕她不肯嫁給他,所以才計畫「娶」她個措手不及,沒想到在眾目睽睽之下,她竟然敢把他這個一路威風凜凜的新郎倌給丟下。
  「誰要嫁給爺兒來著?」沈靈紅著眼、跺著腳喊道:「爺兒要娶的梁大小姐住在西城,不在這個小鎮裡,您走錯路了!」
  「沒錯,娘給我定的親事是在這裡,娘給我定的新娘子是沈靈,難不成這小鎮裡還有另一個沈靈?」說著,蘇定風雙掌往牆上一撐,將沈靈困在他的胸前。
  他那個頑皮的娘,從頭到尾都沒有上梁家去提親,整天忙進忙出治這兒、辦那兒的,原來一心想把沈靈討了來當媳婦兒,這麼天大的事兒不告訴他這個新郎倌,害他鎮日苦著個臉,就怕娘提起迎娶梁大小姐的事兒。
  今天出發前,他才知道要娶的原來不是那個扭扭捏捏的梁若薇,而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沈靈。
  但娘的計畫雖美,百密仍有一疏,誰料得平常柔順的沈靈竟會拔足便逃,把所有人都嚇傻在原地。
  但他鎮西王爺可不是教人給嚇大的,就算她逃到了天涯海角,他也非追著她、娶她回府不可。娘為了他都做到這步田地了,自己再不爭氣點,可要教娘給一輩子瞧扁了。
  「我……我才不嫁給爺兒。」沈靈垂下眼,不敢往他臉上瞧。
  「不嫁給我,幹嘛穿著這麼漂亮的霞帔?這可是縫給我的新娘子穿的。」
  這幾日他派人在小鎮附近打聽過,她的寶慶哥哥似乎和市集上賣豆腐的姑娘挺好,兩人根本沒有成親的跡象,他竟是讓她這個小姑娘給騙了。
  靈兒把衣服脫下來還給爺兒就是了。」誰不知道這是縫給他的新娘子穿的啊?這嫁服還是她一針一線縫繡出來的。
  沈靈也顧不得許多,一個街動便要拆解胸前的襟扣。
  蘇定風連忙箝住她的手腕。她的身子只有他一個人看得,就算這四下無人,教那些樹啊、草啊、牆啊見著了,他也要吃醋。
  「嫁衣是依你的身子做的,你不穿,誰穿得?」
  一句話堵得沈靈啞口無言,她支吾了半天,才說:「不是這樣的,是王妃說府裡忙,抽不出時間給梁大小姐量身,所以才比著靈兒的身子做一件……」
  「這就是了,娘的意思就是要你嫁給我,還不懂嗎?」
  深情的黝黑眸子牢牢地鎖住了她的,兩人這麼一對望,便是半天都忘了說話。
  「爺兒,您要同靈兒在一塊兒,會被旁人笑話的。」回過神,沈靈記起了自個兒的身份。
  「為什麼?」蘇定風的手臂緩緩下滑,圈住了她的腰。
  「因為……爺兒尊貴如天上的雲,靈兒卻是卑賤如土的女子。」沈靈將小臉貼在他的胸膛,如泣如訴著。
  「誰說我是雲,雲兒軟軟綿綿的,像你呢。我才是土,不信,你摸摸……」蘇定風執起她的手,按向自己的胸膛,問道:「是不是又粗又硬,像泥塊又像石頭?」
  沈靈愣了愣隨即「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是的,真像……爺兒的胸膛堅硬如石。
  「瞧你笑了,是不是答應跟我回去拜堂了?」蘇定風反掌叩住她的小手,另一隻纏在她腰上的大手一收,將她小小的身子摟緊在懷裡。
  聽見他的話,沈靈微微放鬆的身子又僵了起來,像在抗拒他的擁抱一樣。
  「聽我說,我娘當年也是個丫頭,可如今府裡沒一個不敬她、愛她的,就連爹也對娘唯命是從呢。」察覺到她僵硬的抵抗,蘇定風連忙又道。
  「爺兒哄我的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鎮西王爺從來不打謊子。」
  她知道從他口裡說出來的必然屬實,可就算王妃曾是個丫頭,卻也不能代表身為丫頭的自己也能成為王妃啊!沈靈垂下首。
  「你要再不點頭,我現在就到紫雲寺裡出家當和尚去。」蘇定風火了,撇了她便要往紫雲寺裡走去。
  「爺兒,您別這樣!」沈靈連忙拉住他,咬著小嘴兒為難的說:「靈兒……跟您回去便是。」
  「這還差不多。」蘇定風吁了一口氣。還好,她沒想到紫雲寺是尼姑庵,尼姑庵裡是不收和尚的。
  「爺兒……回去之前,靈兒有一個請求。」
  「只要你肯答應嫁給我,一切都依你。」
  「靈兒有事……想上山去問問娘。」
  「這簡單。」
  蘇定風招來駿馬,翻上馬背之後,腰一彎、手一勾將嬌小的沈靈帶上馬背,不消片刻便快馬加鞭策上山頭。
  傍著沈靈跪在柳春梅墓前,蘇定風的心情與上次來這裡時相比,已是大相逕庭。
  想那時候,他只能偷偷躲在一旁保護著她,看著她和寶慶哥哥親親熱熱的。現在,她將要成為他的小妻子了。想到這裡,蘇定風偷偷地笑了起來。
  「親愛的靈兒的娘啊,您千萬別怪我,我實在是太高興了,不是刻意要對您老人家不敬,請您見諒。」蘇定風笑完之後,嘴裡又喃喃地說。
  扶起沈靈,下山的途中,蘇定風忍不住貼在她的唇邊問道:「靈兒,你到底問了你娘什麼啊?」
  問那只鞋兒。當年自個兒在昏迷中,娘扔給她的那只鞋,那鞋果如娘所言,指引她進了靖南王府,又讓她認識了鎮西爺兒。娘剛剛同她說,要把那鞋給收回去了,因為她不會再流浪了,鎮西王府便是她永恆的歸所。
  沈靈輕輕把頭抵在他的胸膛上,輕聲的說:「沒問什麼,只想問問娘,喜不喜歡爺兒。」
  「那……你娘怎麼說呢?」蘇定風急了。
  「娘說爺兒一直對她笑,她不得不喜歡您呢!」
  這……原來她跪在一旁瞧見了他的表情!蘇定風黝黑的臉上閃過一絲赧色。
  「那……你呢?你喜歡我嗎?」他幹幹地問。
  「爺兒送給靈兒的虎皮毯很溫暖呢。」沈靈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這……我問你喜不喜歡我,你扯那只死老虎幹什麼?」蘇定風沒好氣的說。
  「虎皮毯很溫暖,但……爺兒的懷抱更暖。」沈靈說完,憋了半天的氣不敢呼吸,一張小臉都漲紅了。
  「咳……我會讓你天天都睡得暖呼呼的。」聽得出來,她是喜歡他的。娘說得沒錯,靈兒的眼兒、靈兒的心,都在他的身上,他原本不肯相信,可這會兒……蘇定風夾腿策馬,心像風一樣歡快地飛了起來。
  「靈兒相信……爺兒會讓蘭月姑娘和依湄姑娘也暖呼呼的。」沈靈噘著小嘴。
  「你別瞎疑心,蘭月和席依湄都是我要存心氣你的,這廂有了你,再不會有別人了。」
  看來,自己同爹一樣,這輩子都教一個女人管得死死的。
  但又何妨?
  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等待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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