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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情在不能醒(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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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3:1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他是個惡魔,骨子裡沒有一絲良善的因子
他心眼小、做人自私、唯我獨尊、喜怒無常……
呿,隨便別人怎麼批評,他一點也不在乎
只是全世界的人他都克得住,偏偏奈何不了她
雖然從小老愛欺負她,還會打小報告陷害她
沒想到到頭來把心賠進去的人也是他
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不是不報,只是未到!
瞧她人前溫馴如貓,人後卻是讓人蹦到牙疼的倔脾氣
他用瓊漿玉液、綾羅綢緞養著她,比名門千金還嬌貴
結果呢?這女人卻不識好歹千方百計地離開他
枉費他對她掏心掏肺,她卻敷衍他的感情
不意繞了一大圈她陰錯陽差又重回到他生命裡
算她倒楣,這回同樣要在他的手底下討生活
既然獵物主動送上門,就別怪他耍著她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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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4:22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一章

正文 第一章
「吹口哨,向前行,尋求快樂人生;肩並肩,去踏青,野外好風景──」

  稚嫩的歌聲從矮木叢中飄出。脆生生的嗓腔如銀鈴一般,唱的也是快樂開朗的曲子,語調卻充滿濃濃的哀傷。

  「旭日昇,照當空,彩霞已無影蹤;流水青山美如畫,盡入眼簾中──」

  歌聲幽然而止。

  成萸仰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層層的灌木包圍住她幼小的軀體,她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只有天,只有地,以及她自己,茫茫人煙裡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通常八歲的小女孩在大大的花園裡落了單,都會感到驚慌害怕的,她卻沒有。因為她知道,她也沒有多少親人了……

  成萸雙手緊緊抱著自己的膝蓋,窩成一團圓圓的球。這種蠶繭般的包裹,讓她感到安心。

  爸爸以前告訴過她,越難過越害怕越痛苦的時候,越要唱開心的歌,這樣子自己才會開心起來,就不會覺得那麼難過那麼害怕和那麼痛苦了。

  「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當空在微笑。枝頭小鳥吱吱在叫,魚兒水面任跳躍──」微弱的曲調再度從矮樹叢後飄起來。

  因為爸爸喜歡聽開心的歌,所以她總是學開心的歌唱給他聽。其實成萸知道爸爸很痛苦,因為她偷聽過護士姊姊的交談,她們都說「化療」真的不是人受的。可是爸爸在她和哥哥面前,不管肉體上多痛苦,總是會笑著鼓勵他們,要他們別害怕,然後跟她說:小萸,唱歌給爸爸聽,唱開心的歌……

  「花兒盛開,草兒彎腰,好像歡迎客人到──」成萸哽了一下,用衣袖擦一擦滴下來的淚水。如果爸爸知道她一個人躲起來哭,一定會很傷心的。

  可是,可是,可是爸爸不會知道了啊!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她。爸爸已經死掉了!今天是他的葬禮,所以妳才會穿一身黑,心情這麼難過啊。

  死掉了的人還是會知道的。她反駁心裡那個小聲音。哥哥跟她說過,死掉的人會去一個叫「天堂」的地方,從天堂上看他們在地上的親人。爸爸一定會看到她在偷哭的,不行,她要勇敢一點!

  成萸又用力地抹一抹淚水。

  灌木叢窸窸窣窣地動了起來,不一會兒,一雙手撥開枝影,加入她小小的世界一裊。

  「小萸,妳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裡?」她哥哥成渤輕觸妹妹的小臉蛋。

  「哥哥……」成萸哽咽了一下,撲進僅存的親人懷裡,放聲大哭。

  成渤輕歎一聲,撫著她的發提供無聲的安慰。從現在開始,他們兄妹兩人,真正是相依為命了。

  使勁地哭了一陣,心頭的悲慼稍稍得到發洩,成萸吸吸鼻子,勉強自己收住淚,從哥哥懷中抬起頭看著他。

  「哥哥,以後我們要怎麼辦?」她低低問。

  成渤看著妹妹眼底的惶惑,驀地一陣鼻酸。一個八歲的小女孩,不該有這樣蒼涼的眼神啊!

  「我想……我們還是到大伯家再住一陣子,等哥哥滿十八歲了就出去工作,到時候我們再自己租房子,搬出來住好不好?」十四歲的大男孩剛進入變聲期,嗓音聽起來時而低、時而高的,有些怪腔怪調。

  成萸垂喪地低下頭。「伯母很討厭我們……她不會想要我們再回去跟他們住的……」

  其實,不只伯母,陰晴不定的伯父也讓她感到害怕。她只希望永遠不要再回到那間屋子裡!

  成渤心裡一陣酸楚,勉強自己用振奮的語氣說:「不會啦,再住也不過這幾年而已,忍一忍就過去了。爸爸的喪事已經忙完了,接下來哥哥找個送報生的工作,平時不要向大伯他們拿零用錢,就不會有太多問題了……」

  說到底,他自己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對於未來,他並不比小自己六歲的妹妹有把握多少。

  成萸很想說自己不要回大伯家了,可是小小的年紀也知道,他們兄妹倆沒有太多選擇,這個時候不應該再給哥哥添煩惱了。

  一直以來,家裡都是哥哥在照顧她。媽媽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她對母親並沒有太多印象。等她兩歲大的時候,爸爸又得了癌症,從她印象所及,父親一直都是在跟病魔搏鬥。有時候她很想賴在爸爸的懷裡盡情的撒嬌,可是哥哥說,爸爸身體很痛,要小心,別壓著他了,所以她已經習慣壓抑住小女孩愛玩愛鬧的天性,每天就是陪爸爸做一些很靜態的活動,然後學很多很多很開心的歌給父親聽。

  母親是個孤兒,所以他們沒有母系的親戚可以依靠。而父親這邊,爺爺奶奶在成渤出生不久便去世了,幾個叔叔伯伯幾乎不太有往來。

  從父親確定染上骨癌開始,家裡唯一的經濟支柱便垮了下來,兄妹倆嘗盡了人情冷暖。

  他們父親千方百計的聯絡上大伯,希望在他住院期間,能夠收容自己的兩個小孩。於是過去三年間,成家兄妹便在大伯家捱了下來。

  爸爸雖然沒說,兄妹倆卻是明白的,他們大伯夫妻對父親多少有著心結。

  父親的幾個兄弟都是藍領階級,從事的是社會最底層的勞力工作。獨獨父親從小異軍突起成績優異,讓爺爺當年不惜借貸也要送父親出國唸書。

  可惜念了一年花費就超乎一開始的預期,父親只好輟學回來,憑著英文能力,考了教師執照,在花蓮的一所國中當起了老師。國中老師的收入雖然不多,卻也是受人敬重的師表一輩。看在身為長子的大伯眼裡,心裡不得不發酸。

  大家都是一母所生,憑什麼弟弟就是坐辦公桌,賺輕輕鬆鬆的薪水,自己卻得在建築工地裡冒著生命危險,賺那一天有、一天沒有的勞力錢呢?

  大伯夫婦向來就覺得爺爺偏心,後來看父親因病弱而一事無成,同為兄弟當然不至於興高采烈什麼的,但心裡隱隱有種「看吧,你喝過洋墨水也沒有比我們高明多少」的出氣感。

  再說,大伯自己家裡也有妻子兒子要養,並不比他們寬裕多少,而且建築工地的工作,也不是時時都有,這幾年房地產的景氣很不好,建商推案量銳減,連帶也影響到大伯一家的收入。如果有工作做才好,沒工作做的時候,大伯往往可以喝上一個下午的悶酒,越喝臉色越陰沉,看她的眼光也越森冷……成萸打個寒顫。

  再加上大伯母也不是有器量的女人,他們若想在伯父家再熬過四年──不必旁人說,年齒輕稚的成萸也明白,這段時間,不會好過。

  成渤看著妹妹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知該說什麼;過了半晌,他牽起妹妹的手,輕哄道:「走吧,我們去給爸爸上香。把臉擦一擦,不要給爸爸看到妳哭得醜醜的樣子,爸爸最愛看妳笑了。」

  成萸一聽,勉強擠個笑靨出來。

  兄妹倆手牽著手,一起走向靈堂。越靠近目的地,成萸的腳步就越慢。

  大伯母站在靈堂門口,略胖的臉皮笑肉不笑的,隨意掃過兩人的臉一眼,最後定在她臉上。

  成萸微不可見地瑟縮一下,彷彿還能感受到前兩天自己不慎潑翻了水碗,大腿被伯母狠狠抽了兩下的疼痛。

  大伯夫婦會偷打她的事,她都不敢跟哥哥說。她知道哥哥一聽到之後,一定會生氣。可是哥哥要是去找大人吵架的話,大伯說不定會把他們兩個人都趕出來,那他們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你找個妹妹也要找這麼久,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伯母站在靈堂門口,遠遠就看到兩人,臉上是兩兄妹已看慣了的灰漠。

  哥哥牽著她的手緊了一緊,加快速度往靈堂走來。

  伯母把成萸拉到身前,突然蹲下來幫她拉整一番黑色小洋裝。成萸受寵若驚,一動都不敢動。

  「裡面有個符伯伯,是你們爸爸生前的朋友,特地從台北趕來上香的。你們待會兒見了人,嘴巴記得甜一點,聽到沒有?」伯母用只有兩個小孩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交代完畢,起身牽住她另一隻手,半拉半拖地硬往靈堂裡扯去。

  成渤發現妹妹趕不上大人的腳步,好幾次都差點跪倒,連忙把她的小手搶回來。「伯母,小萸讓我來牽就好。」

  伯母臉色難看地橫了他一眼,卻極難得地忍下來沒發作。

  「符先生,這兩個就是文堅留下來的小孩啦!」靈堂一角,大伯跟兩個他們不認識的大人站在一起,伯母搶著先介紹了。

  成萸仰頭看著她古怪的神色,像是不耐煩,卻又像隱隱等盼著,小小心靈裡開始累積著不安。

  眼一回,望見站在大伯身旁的一對夫婦,小女孩不自覺地張開唇。

  哇!好漂亮好高貴的人哦!她年紀小,想不出什麼形容詞,看著那位行止優雅、端靜的美婦人,以及伴在身旁的高偉男士,心中想來想去也只有「好漂亮」、「好高貴」這樣的形容詞。

  男的那個客人看起來和爸爸差不多年紀,可是氣色英挺健朗,身上的衣服既光鮮又漂亮,哪是久病中的父親所能及的?

  男人蹲下來和她平視,溫柔地說:「妳叫小萸是吧?哥哥叫什麼名字?」

  「成渤。」男孩自己回答。

  符去耘微微一笑。「我姓符,你們可以叫我符伯伯,我是你們爸爸以前在美國的同學。」

  成萸怔怔看著他,不敢相信這個帥氣的男人和自己家有任何關係。

  符去耘輕撫女孩的臉蛋,心裡不由得讚歎一聲。這小女娃兒長得真好!她雖然幼小,矇矓的眼波與娟麗的五官已然透出將來是個標準的美人胚子。看她眼眶紅紅的,想來是方才哭過了,一隻小手緊張地捏著自己的衣襬,既害羞又惹人憐。

  他抬頭看看牽著妹妹的大男孩。長久以來家中遭到變故,讓男孩眼中已出現蒼涼的氣息,但不減一股器宇軒昂之氣。

  「文堅的兩個孩子生得都很漂亮啊!」符去耘起身告訴成家夫婦,語中不掩欷吁。

  「你太客氣了,這年頭長得漂亮也沒什麼用,能幫忙做事比較要緊啦。」大伯咕噥道。

  符去耘細細打量兩個小孩。女孩看向自己的大伯時,眼底明顯藏著驚惶,大男孩雖然氣質沉穩一些,神色間也藏不住對未來的茫然不安。而成家夫婦站在親弟弟的靈堂裡,眉眼間看不出多少悲愴感,對兩個小輩也沒有什麼慈愛的面相,倒是覺得麻煩的感覺比較多。

  這寒磣的靈堂,以及小孩身上不合身的黑衫黑褲,越發讓他感到心酸。難得一對如珠如玉的孩子,如果跟著成家夫婦,只怕是寶石蒙塵,一輩子都不得出頭了。

  「啊你真的是文堅的朋友?」伯母還有些半信半疑。實在是符氏夫婦的儀貌舉止,都不像他們這個階層的人。

  「以前在美國唸書的時候,文堅兄是我最要好的同學,後來他提前回國,我又忙著功課的事,漸漸就斷了聯繫。」符去耘沉重地道。「去年我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他人在花蓮的國中教書,沒想到接著而來的就是他的死訊。文堅兄自來身體就比較弱一點,只是沒想到他會英年早逝……」

  原來是小弟在美國認識的朋友!成家伯父的心又硬了起來。如果不是老爸當年把房子拿去抵押,文堅哪來的錢出國唸書呢?他們這種穿白襯衫打領帶的人,雙手不沾油不碰膩,只懂得享清福,結果這些錢還不都是留在台灣的他干建築工還的?幸好他在台灣逼著父親不可以再匯錢去了,中途讓文堅不得不回來,否則他們兄弟要扛的債還不知有多高!

  「去美國唸書有什麼用?回來還不是當個國中老師而已。」他冷瞪了兄妹倆一眼。

  成萸眼光和伯父對到,又嚇了一跳,努力想把自己縮得小小的,擠在哥哥身邊。

  「成先生,文堅和我情同手足。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請你一定要告訴我。」

  伯母一聽,精神一振,立刻插口:「因為喔,阿堅他過世之前的那個醫藥費,還有現在辦喪事,實在是都花了不少錢。然後這兩個小孩子,也是擠不出多少錢來辦……」

  符去耘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錢的問題他可以幫襯著點,倒不打緊,只是──

  「文堅沒有人壽保險嗎?」文堅生性是謹慎的人,或多或少應該有保的,再者,當個老師應該也有公保這方面的撫恤金可以請領。

  成家夫婦倆互看一眼,有些悻悻然。最後由成伯父不冷不熱地添一句:「噢,可能有吧,這個我們也不曉得。」頓了一頓,再補一句:「就算真的有,我們也不會說去貪哪!他這兩個小孩學費、教育費也都是要用錢,我們也不會說用在自己身上!」

  「我不是這個意思,您不要多心。」符去耘連忙說。

  氣氛頓時有點冷。

  他低頭看看含著淚、要掉未掉的漂亮娃娃,結果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進不合身的洋裝領口裡。

  幾條隱隱約約的血痕讓他怵目驚心!

  這麼靈動漂亮的小女娃兒,是誰竟狠得下手?

  他的視線回到成家夫婦臉上。妻子雖然嗆俗一些,看起來還算傳統女人,但是做丈夫的臉色潮紅,眼珠子混濁,盯著小女孩的眼神怎樣都讓人不舒服。再加上小兄妹倆看著大人的驚懼眼光……

  符去耘心裡越來越涼,一陣衝動讓他突然開口:「成渤,成萸,你們來跟符伯伯住好不好?」

  一直不作聲的符夫人訝然瞄丈夫一眼。顯然這個提議是夫妻倆事前也沒有談過的。

  他越想越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成家夫婦寡德,一定不會善待這雙小兄妹,而他的家境富裕,上百坪的大房子裡要安置兩個小兄妹,有什麼困難的呢?更不差多兩雙筷子吃飯。

  「符伯伯家裡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他問了成家兄妹倆的年紀,輕聲說:「我的小女兒符瑤跟成萸同年紀,也是八歲,兒子符揚今年十歲;成渤十四歲年紀最大,可以管三個弟弟妹妹,一定能相處得很好的。」

  伯母一愕。本來看這對姓符的夫婦開進口驕車來上香,又口口聲聲說是文堅學生時代的好朋友,正想著拗到大包一點的白包,沒想到結果更好,連兩個拖油瓶都有擺脫的希望了!

  她回頭對丈夫使使眼色,要他乘機趕快把兄妹倆推銷出去。

  「再怎樣他們兄妹倆也是成家的小孩,如果讓一個沒親沒戚的陌生人帶走,街坊鄰居會說話的。」大伯先講幾句場面話。

  「成先生如果捨不得的話,以後小萸他們會定期回來探望,這樣好不好?」他委實不想將這對漂亮的小兄妹交給一對心思不明的夫妻。

  符夫人秀眉皺了一下,但是看見丈夫堅定的眼神,知道他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她不願和丈夫公然起衝突,想了一想,也覺得沒什麼差別,便點頭同意道:「成渤,成萸,以後符伯伯的家,就是你們的家。」

  成家夫婦互望一眼,做妻子的是喜出望外,做丈夫的卻顯然不樂意。

  成家伯父道:「雖然你們是一番好意啦,不過……」

  「那就麻煩符伯伯了。」成渤突然接口。

  四個大人同時停下來瞪著他,有驚怒、有竊喜、有高興。

  「大人在講話,你這個小子插什麼嘴!沒地外人還以為我虧待你們!」大伯見他答應得這麼快,面子有些掛不下來,一鍋貼就想下去。

  「成先生,有話好好說。」符去耘立刻攔住他。

  「大伯一家人對我們都很好,只是我們已經麻煩大伯太多太多了,您們日子自己也不好過,我和小萸怎麼忍心還拖累您呢!」成渤立刻解釋。成萸緊緊抱著哥哥,臉蛋埋進他胸口裡,撲簌簌發抖。

  符去耘立刻順著他的口氣說:「瞧,成先生,兩個小孩子是懂事,不是在抱怨您們,您千萬不要會錯意了。」

  「對啊對啊。」成家伯母拚命捏丈夫大腿,要他趕快答應下來。

  最後,大伯才偃兵息鼓地點頭。

  成家伯母眉開眼笑地叮囑:「成渤,成萸,符先生肯收留你們,就是你們的大恩人了,你們一定要聽他的話,不要給人家惹麻煩,知不知道?」免得又被退貨回來!「以後你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報答符先生的恩德!」
這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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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5:0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二章

正文 第二章  
他們不必再回去跟伯父伯母住了嗎?

  成萸摸摸自己的新床,新棉被,再看看漂亮的粉綠色房間,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從爸爸的靈堂回家之後,符伯伯讓他們收拾一下,直接載他們回台北。出門前,哥哥親自幫她換下黑洋裝,霎時看見她被伯母和伯父打出來的血痕。他緊緊抱著她,無聲地垂淚好久。最後哥哥擦擦眼淚,低聲對她說:「對不起。」

  成萸其實不是很懂,打人的是大伯他們,哥哥為什麼要對她道歉呢?

  後來哥哥又抱著她很久,說以後他一定會變得很強很強,不會再讓別人欺負他們兄妹了。成萸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鼻子酸酸的,就跟著哥哥抱頭流起淚來。

  來到符家已經五天了。她每天醒來,嗅著香香的被子,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仍然無法相信自己已經離開了那個陰暗穢氣的矮房子。

  成萸下床,先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再換下睡衣,規規矩矩地吊進衣櫥裡。這些生活小事她很小就會做了,以前爸爸在時,她自己打理是因為怕給父兄添麻煩;爸爸不在時,自己打理是怕給大伯夫婦逮著細故臭罵。

  回頭再看一眼大房間,仍然覺得很不真實。

  這間房就有大伯那間矮房子的一半大了,竟然屬於她一個人的。而整個符伯伯的家又更大,如果沒有人帶領,她說不定會迷路。

  符伯伯的房子有兩層樓,可是因為它是依著一塊山坡地而建的,所以兩層之間有一小部分錯開,就變成二樓的觀景露台。屋子裡除了住符伯伯一家人之外,還有司機、廚娘、兩個傭人!

  房子裡住了這麼多人,一點都不顯得擠,還有客廳啦、茶廳啦、花廳啦、客房啦、書房啦等等的大房間;他們第一天來的時候,符伯伯帶著她和哥哥四處走了一圈,走得她頭昏眼花,記都記不住。

  哥哥的房間就在她的對面,都位於一樓中間部分,更後面是傭人的房間,前方則是超級豪華的大客廳。伯伯一家人的房間則是在二樓。

  剛來的前幾天,她嚇得晚上不敢一個人睡,她從來沒有一個人睡一間房過。後來是哥哥陪她睡了四天,睡到昨天她終於比較不怕了,他才搬進斜對門的房間。

  成萸呆呆坐在地板上出神,手不自覺地撫著柔軟的長毛地毯。

  這一切是真的嗎?

  它會不會變不見?

  每次她生命中出現一些比較正面、快樂的事,接下來就會立刻有負面、不開心的事發生。

  例如她和哥哥、爸爸過得很幸福的時候,不久爸爸卻生病了,然後他們被迫搬到大伯家;例如爸爸身體好一點出院了,她再度開心起來,可是不久他又會惡化,然後又要回醫院去做那些很痛苦的治療。接著便是不斷地看著父親入院出院,心情永遠在起起伏伏。

  符伯伯把她和哥哥帶離成家,遠離那個尖刻的伯母、喝完酒後陰沉暴躁的伯父,以及會偷她東西欺負她的堂兄弟,看起來就像作夢一樣,但是,接下來,會不會又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把這一切都奪走呢?

  突然有人敲了兩下門,沒等她響應就自己開了門進來,成萸連忙一個箭步跳起。

  「嗨!妳醒了嗎?」一張娟秀可愛的臉蛋從門口探進來。

  「醒了。」成萸紅著臉,輕聲回答。

  「我是符瑤,我媽都叫我瑤瑤,我和我哥暑假跟阿姨去加拿大玩,昨天晚上才回來。」女孩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可是比她高,頭髮也比她長,烏溜的兩條麻花辮用粉紫色緞帶紮著,身上同色系的短袖上衣與迷你裙,看起來就像個亭亭玉立的小公主。「我媽叫我拿先幾件平時沒在穿的衣服給妳,過幾天再帶你們去買新衣服。」

  「謝謝……」

  「妳叫做成萸啊?妳的名字怎麼寫?」符瑤好奇地東張西望。

  「這樣寫。」成萸的手指在空氣中比畫一下。她的名字不好寫,但是哥哥很小就教會她了。

  「喔!」符瑤明亮而好奇的目光定回她臉上,「妳是不是不喜歡講話?」

  「沒有啊。」成萸有點不知所措地摸摸臉頰,她還沒刷牙洗臉呢!為什麼對方都一副穿戴妥當的模樣?是不是自己起晚了?

  她偷偷瞄一眼鬧鐘。啊!竟然九點半了。昨天是自己一個人睡的,翻來覆去到半夜才睡著,難怪現在起晚了。她心裡一陣驚慌不安。不曉得符伯伯他們會不會生氣?

  以前她每天早上七點就要起來幫伯母準備早餐的。

  「我知道了,妳只是很害羞對不對?」符瑤格格笑了一聲。「這樣不行啦!這樣一定會被我哥欺負的;他這個人最惡霸了,如果妳一副很好欺負的樣子,他一定會騎到妳頭上去,把妳壓得死死的!」

  她哥哥,就是那個叫符揚、大她們兩歲的男生吧!他很惡劣嗎?

  「我哥哥呢?」講到哥哥,成萸忍不住問。

  「喔!我爸剛才約他一起去院子裡搭烤肉架了。今天輪到我們家辦假日野餐會,很多我爸爸的公司裡的人,還有親戚朋友都會來,妳趕快把衣服換一換,到花園裡來吃點心吧!今天整天都有東西吃哦!待會兒見。」開朗燦爛的女孩如來時一般突兀地離去。

  假日,野餐會,烤肉,新衣服,新房間,新朋友。成萸心裡再度有那種如真如幻的縹緲感。

  她快手快腳到走廊底端的盥洗室打理好,回房間換上一套符瑤帶來的粉綠色洋裝,走到外頭大廳。

  人好多。

  她在走廊口躇躊一下。客廳中幾個靜坐談笑的阿姨們發現了她。

  「咦?那小女孩長得好漂亮,誰家的女兒?」一個她不認識的阿姨笑著對她招招手。

  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的符夫人揚眉看她一眼。「妳醒了?」

  「符伯母早。」成萸乖巧地走過長地毯的邊緣,輕聲請安。「對不起,我睡晚了。」

  「這小女孩長得真好。」另一個她不認識的高雅阿姨不禁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來。

  看她五官如畫,馴善乖巧,眉宇間有股沉靜的氣質,和符瑤的開朗大方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典型。此刻神態間有著害羞又有著不安,更是嬌柔得惹人憐愛。

  「她和她哥哥是我先生故交的小孩,父母過世了之後沒什麼親人了,我們便收過來養。」符夫人淡淡幾句話帶過。

  原來是這樣。

  「來,給妳個見面禮。」牽著她的婦人摸摸她的臉頰,從手上褪下一個細巧的金絲鐲子,套進她手中。「妳符伯母人很好,妳平時要聽她的話,不可以惹人人生氣,知道嗎?」

  「阿姨,我不敢!」她連忙想褪下鐲子。

  「說謝謝就是了。」符夫人秀眉淡淡的一個波瀾畫過。

  她和白手起家的丈夫不同,她出自名門世家,舉止自有氣派,在場的幾位也都是她閨閣時期的千金好友,斷沒有教人見面禮送出來還收回去之理。

  「謝謝阿姨。」成萸察覺符夫人的臉色,惶惶不安地接過來。

  所有的人都叫她要聽話。伯父他們說過,哥哥說過,符伯伯夫婦也說過,現在這個阿姨又這樣說,於是成萸明白了。如果想在這個門下好好待下來,「聽話」是第一要務。

  「符伯母,我去外面找我哥哥。」

  「嗯。」

  得到女主人的允許,她如蒙大赦,轉身跑出去。

  符伯母和符伯伯就很不同。伯伯很和氣,對她和哥哥都很親切,可是符伯母就比較有距離感,平時講話都是淡淡的。她還是不習慣在符伯母面前走動,總怕自己會笨拙地做錯什麼。

  一出院子,到處都是不熟的人,成萸本來就怕生,東望西望的,悄悄沿著屋子走到後院去。

  符家極為廣大,光是院子就佔了一大片山坡地,除了主屋之外,還有一個露天游泳池,一個網球場,一間暖房,甚至還有一間和式的泡湯屋。成萸總覺得好像整片山都快是符家的。

  屋子後沒有客人,只有幾位幫傭在後門來來去去的,送食料到花園中來。她躡手躡腳地觀察半晌,微一遲疑,轉頭又從來路想跑回前院去。

  冷不防一隻腳從莫名其妙的方位勾出來。

  「哇!」成萸猝不及防,砰一聲跌個五體投地。「啊,衣服!」

  符瑤送給她的漂亮衣服,全髒了……她甚至來不及想是誰絆倒了她,七手八腳只想趕快把自己拍乾淨,免得被大人發現她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

  早上的晨露剛收,泥土都還是濕的,她越拍越髒,不一會兒把整個前身全糊成了土黃色。

  成萸呆呆坐在地上看著自己,欲哭無淚。

  「笨蛋!」冰冷不屑的罵人聲從她頭頂上響起。

  成萸愣愣抬頭。

  一個比她高好多的影子遮住了天空。她嚇了更大一跳,整個人往後又坐倒在地上。

  那個影子冷哼一聲,退開一步。

  成萸終於見到符家集眾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公子,符揚。

  他已經快跟哥哥一樣高了,兩道眉毛銳利得跟刀子一樣,斜飛入鬢,好像隨時都在睥睨人。挺直的鼻樑充滿個性,薄而好看的唇正挑著輕蔑的笑。

  即使是小小年紀,成萸也知道這個男生長得非常好看,可是他讓她想起大伯的兩個孩子。

  她的堂哥們跟她一樣念小學,以前大伯都是打他們出氣,自她來了之後,每次他們做錯什麼事都故意冤枉給她,從此之後就變成只有她一個人捱打。然後等念國中的哥哥放學回家,伯母不敢打哥哥,可是會連著再把兄妹倆罵一頓。

  那兩個堂哥沒有這個男生的貴氣,看她的神氣卻一模一樣──都是既高傲又蠻橫的。

  成萸打從心底升起一股強烈的排斥感。

  「原來妳就是那個小孤兒。」大男生惡意地用腳尖頂頂她。

  「不要!」成萸用力拍開他的腳。他臉上的神氣讓她有一股說不出的厭惡,就像堂哥又打算賴什麼壞事給她一樣。

  「妳知不知道我是誰?」大男生腳一岔,高傲地盤起手臂挺立在她身前。

  「不知道……」不想知道。

  「我叫符揚,我就是妳的主人,妳以後得聽我的話。」他快意地笑了兩聲。

  「我才不要聽你的話。」她徒勞無功地想把衣服弄乾淨一點。

  「為什麼?」符揚怒道。

  「我只聽哥哥的話……還有符伯伯他們的話。」她低下頭,小小聲地反駁。

  聽見她「膽大包天」的言論,符揚氣極反笑。

  「妳是我爸媽收養的,所以我就是妳的主人,妳就是小奴隸,知不知道?」他湊近她臉前凶狠地恫喝:「我爸媽最疼的人是我,只要是我要求的事,他們沒有一樣不答應的。以後妳這個小奴隸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叫我爸媽把妳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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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5:4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三章

正文 第三章
開學之後,她被送入和符氏兄妹相同的國小就讀,成渤則是念學區內的公立國中。

  符揚在年次上長她們兩載,可是因為她們是年尾生而符揚是年頭生的,在學籍上只大她們一個年級。

  後來成萸才知道,原來這間國小是台北有名的私立貴族國小,國、高中部就位在他們的國小對面,只隔一條馬路。

  「瑤瑤,她是誰?」

  成萸轉學到符瑤的班上,第一堂下了課,班長就轉過頭發問。

  「她是我爸爸朋友的小孩,從現在開始要住在我們家裡。」坐在她旁邊的符瑤和同學有說有笑。

  成萸內向地低著頭,一下子突然變成眾人焦點,小臉蛋有些發紅。她最羨慕像符瑤這樣個性的人,不管是張三李四都可以輕鬆地聊天談笑,然後大人都會覺得她可愛,喜歡她。成萸就做不到這點。

  她不喜歡陌生的人和環境,甚至可以說有點懼怕。

  像現在,她就覺得自己彷彿動物園裡的無尾熊,又或者是符瑤養的小寵物,負責讓同學參觀的,滿心只希望上課鍾趕快響,大家趕快把注意力移回課本上。

  「那妳也跟符揚住在一起囉?」排長立刻湊過來感興趣地問。「他平常在家裡也是那麼酷嗎?」

  「對啊對啊,跟我們說符揚的事。瑤瑤最小氣,平時怎麼問她都不肯告訴我們!」

  哪是自己小氣啊!符瑤冤枉地想。根本就是那個惡霸哥哥警告她不准拿他出來跟同學聊天,他最討厭她們這種小女生!真好笑,他自己又大多少?也不過三年級的臭小鬼而已!

  偏偏父母和爺爺奶奶啦、外公外婆啦,最疼的就是這個打小就才華洋溢的長孫,一堆人寵著他,寵得無法無天,連做妹妹的都不敢輕易惹他。

  像他們明明讀同一間小學,可是符揚也討厭跟妹妹一起上學,總覺得這樣很丟臉,所以他們從小就是各自有一個奶媽、一個司機,連上下學都不坐同一部車。自成氏兄妹來了之後,便搭符瑤的便車。

  「好了啦!你們不要纏著小萸,她很內向的。」符瑤銀鈴的嗓音嚷退人牆。「對了,小萸,妳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她感激地問。

  「我哥今天早上出門忘了帶這個東西!這是他的畫筆,去老師那裡學畫的時候要用的,妳一定要在放學以前交給他哦。」符瑤從書包裡掏出一個信封大小的長盒子,緞面的盒身看起來非常古樸雅致。「記得,千萬不要拿給他同學轉交,他這個人最龜毛了!自己的東西給同學碰一下都會生氣。」

  要去見那個叫她「小奴隸」的壞男生?成萸滿心地不情願。

  「可是,我也算陌生人啊。」

  「哎呀,妳沒問題的啦,那就麻煩妳了。」符瑤把畫筆盒子往她桌面一放,就算交代完了,逕自轉頭去跟另一個同學聊天。

  成萸抿了抿唇,不得不收下筆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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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6:5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四章

正文 第四章
「符揚,你現在還在學畫嗎?」

  「你時間真多,每天放學之後還要去畫那三小時的鬼畫符,多累啊!」

  「拜託,我們要去學英文、學數學、學才藝,也沒有比他輕鬆多少好不好?」

  嬌小的身影來到體育館轉角處,遠遠就聽到幾個男生在談笑。

  「下個星期要參加法國的一個國際兒童繪畫比賽,我還差一幅人物沒畫好。」符揚優閒的語調終於響起。

  成萸心頭一跳,盯著手中的畫筆盒子,又蘑菇起來。

  才在符家生活一個暑假她就知道了──符揚絕對是百分之百的土霸王。

  他的「蠻」和她堂哥的「橫」是不同的典型,但是同樣讓她感到畏懼。他的個性喜怒無常之至,心情好的時候對妹妹很好,跟大人講話也都有問有答;一旦心情不好,立刻把自己鎖在房間或畫室裡大半天,連父母親來敲門也不理!可是大人從來不會責罵他。

  成萸就是不懂為什麼符伯伯要寵他寵成這副模樣。

  她腦子裡還記得他惡狠狠地對她吼著,她是他的「小奴隸」!他平常看見成家兄妹倆,真的就是一副高傲得不得了的表情。平時雖然不會主動來招惹,可是已經引得成渤起警覺心,私底下來叮嚀她不要太常和符揚有接觸。

  她也不想啊,可是……可是她不去惹他,符揚卻會來惹自己啊!

  他這個人真的很小人!他平時只要一看見她,就顯出非常厭惡的表情,讓有心好好融入符家的她好傷心。偶爾他們兩個要是在走廊或屋子裡錯身而過,他會故意用只有她聽得到的聲音,咒罵她「小乞丐」、「吃白食的」、「拖油瓶」、「總有一天把妳趕出去」;有時候趁大人沒注意到的時候,更會故意推倒她或絆倒她,造成她好像一天到晚都在跌倒撞到東西,機率高到讓符伯母都叫她走路要小心一點。

  成萸不是沒想過告訴哥哥,可是、可是她怕哥哥會跑去找符揚理論,以符伯母那麼疼兒子的情況來看,鬧開來一定是袒護符揚的,說不定真的把他們趕出去。

  小人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正午的陽光極其毒烈,已經把她曬得有些發昏了。她的皮膚很敏感,很容易曬傷脫皮,以前即使大熱天出門,哥哥和爸爸都會要她套一件薄外套在身上。

  爸爸……爸爸已經不在了……成萸眼淚又想掉下來。

  「那是什麼聲音?」一個男生的聲音才問起,不一會兒,一顆腦袋已經歪過來,看到她,「咦?那裡有一個女生在哭耶!」

  另外三個男孩全部好奇起來,一齊轉過來看。

  個頭最高的那個是符揚,一認出是她,神情馬上變得冷淡高傲。

  符揚小小年紀已經展露出符伯伯那一脈的高大根底,他手長腳長,發育得很快,臉孔則是偏向符伯母那一系的細長型,看起來充滿貴氣。他只長骨頭不長肉的模樣只讓成萸覺得像猴子,可是她的同班同學偏偏認為「符瑤的哥哥」長得很帥、很好看。

  一個小惡魔,怎麼可能會很帥很好看呢?

  「小乞丐,妳躲在那裡偷聽什麼?」符揚從園圃的鐵欄杆上跳下來,怒氣沖沖地走過來,「妳拿的那是什麼?我的畫筆?誰教妳去偷我的畫筆的?欠揍!快給我!」

  「我、我沒有偷……」成萸看他一副脅迫人的樣子,嚇得倒退好幾步。

  「符揚,她是誰啊?」其中一個叫汪迎鎧的死黨還沒遇見過她,所以不認識。

  「她和她哥哥是乞丐,來我家吃白飯的!」他輕蔑地道。

  「我、我們才不是乞丐……」她小聲反駁。

  「還敢頂嘴?妳找死啊!把東西給我!」

  這時候靠過去一定不是被踢就是被推倒,成萸才不肯過去。

  「我看她長得不像乞丐啊,乞丐不是都髒髒臭臭的嗎?」另一個男生湊過來探頭探腦。「她長得還滿可愛的嘛,不會是你爸爸在外面偷生的吧?」

  幾個男生吃吃笑了起來。

  符揚給每個人一個大白眼。

  「可愛個屁,就算不是乞丐,也是小奴婢!」

  「那就是童養媳囉?」汪迎鎧向同伴擠眉弄眼的。「人家童養媳都是收來當兒媳婦的耶!符揚,這麼說來,她不是你未來的老婆嗎?」

  「什麼?符揚已經有老婆了,哈哈哈哈──」另外兩個小男生轟然爆笑出來。

  「放屁!想當我老婆,憑她也配?」符揚惱羞成怒,轉頭將一腔怒火全發在她身上。「喂!妳這個寄人籬下的小奴隸最好別打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主意,否則我早早就把妳攆出我家,讓妳在外面當個討飯的乞丐,一輩子被人吐口水瞧不起,聽到沒有?」

  「我、我也不要嫁給你!」泥人也有土性子,成萸一天到晚被他欺負,早就累積了一肚子怨氣。

  「噗──哈哈哈哈哈,你們聽到沒有?她不要符揚耶!符揚你被拋棄了,哈哈哈哈──」

  「符揚好可憐,現在就被老婆拋棄了,以後娶不到老婆了,哈哈哈哈哈哈──」幾個小男生笑得東倒西歪。

  心高氣傲的符揚幾時受過這種恥辱?

  他猛然衝過來,用力推倒她,朝她的大腿重重踹一腳下去。

  「快滾開,小奴隸!」

  「噢!」她痛苦地哭叫。

  符揚呸地吐了口口水,恨恨地走回同伴身邊。

  他為什麼要打她呢?她又沒有做錯什麼?她只是好心來替他送畫筆的啊!成萸嗚嗚咽咽地縮成一團小蝦米。

  為什麼所有人都要打她?大伯要打她,伯母要打她,堂哥要打她,好不容易以為來到一個天堂般的新家,連天堂裡都有惡魔要打她。全世界只有爸爸和哥哥對她好,可是爸爸死了,她的委屈不敢跟哥哥說……

  「哎喲,符揚,你怎麼打老婆啊?」

  「小心老婆被打跑了,以後你就要當『羅漢腳』了!」朋友繼續在鬧他。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另一個人還故意大聲唱著結婚進行曲。

  「閉嘴啦你們!」符揚快翻臉了。

  一陣強烈的憤恨湧上心田。不!她不要再被欺負了!如果沒有人能保護她的話,那麼她就要保護自己!

  成萸猛然跳起來,拿起畫筆盒子重重丟向符揚背後。

  符揚吃了一驚,火速轉過來。

  「妳丟我?」他看看散了一地的畫筆,不敢置信地抬頭。「妳敢丟我?妳找死了妳!給我過來!」

  成萸的心跳幾乎停止,看他大聲咆哮地攻過來,她魂飛天外,掉頭就跑。

  「妳給我站住,聽到沒有?妳敢不聽我的話,被我抓到我揍死妳!」符揚在她身後狂吼。

  呼、呼、呼──她一跳狂奔,可是人矮腿短,根本跑不過比她年長的符揚。

  耳中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越追越近,她拐個彎跑進右邊的棒球場。

  「站住!給我停下來!」符揚邊吼邊追,幾個男生興高采烈地跟上來看熱鬧。

  她堪堪閃過一根低矮的樹叢,背後的領子突然緊了一下。

  符揚追上來了!

  他會打死她的!他一定會打死她的!所有幼時被虐打的經歷全數回到心頭,她恐懼地全身發抖。越生氣的人下手就越重,而符揚氣成這樣,絕對不會讓她好過。

  「被我抓到了吧!死小鬼,臭小鬼,竟然敢不聽我的話!」符揚用力揪住她領口。

  成萸腳邊絆到一根有人忘了收起的棒球棒。她不及細想,矮身撿起來,沒頭沒腦地揮棒用力亂打一通。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她狂亂地大喊,已經分不清自己打的是誰。

  是符揚?是伯父?是伯母?還是堂哥?她只知道不斷地揮著,打著,打退所有想施加暴力在她身上的惡魔。

  「噢──」符揚痛叫一聲,陡然抱著手蹲了下來。

  同伴一看,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符揚,符揚你怎樣?要不要緊?」

  「我的手……」符揚痛苦地緊緊握著右腕,有三根手指已經痛得彎不下去。

  「哇!手斷掉了,快點去報告老師,快!」一群男生亂成一團,汪迎鎧飛快跑向教師辦公室。

  她打死符揚了!她打死符揚了!成萸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竟然和小揚打架,還把小揚的手給打傷了,簡直是無法無天!」向來矜貴的符夫人難得地提高聲音。「小揚的手有多重要啊!如果打壞了,誰來負責?」

  「小揚的手沒事,只是腫個幾天而已,妳不要說得這麼誇張。」符去耘極力安撫妻子。

  「現在你還袒護她?那個女孩自己也承認了,是她先動手的。你是怎麼樣?存心想看你兒子未來去當個『口足畫家』?」

  「也不過就兩個小孩子鬧鬧脾氣,怎麼可能就把手給打壞了?」符去耘頗覺無奈。

  他本來是信息科系出身,學成歸國之後,成立了一個規模不大但獲利頗豐的計算機連鎖量販店。妻子就是陪友人去他店裡買計算機的時候,無意間認識而開始交往的。

  她來自於一個古老的豪門世家,是二房的長女;這個豪門世家什麼都好,就是男丁不厚,在妻子這一代裡只出了一個哥哥,另外八名全是姊妹。於是兩人結婚之後,他的岳父對他白手起家的經歷極為賞識,便要求他進家族來打理證券業的分公司。

  結婚十餘年下來,妻子那方的證券公司的生意越來越好,反倒他自己本業的計算機連鎖店成為副業了。

  也因為妻子是豪門出生,目前的符家產業就是當年的嫁妝之一──一間在陽明山上佔地兩百多坪的豪宅。

  接下來的第三代,沒想到妻子那一邊一樣是男丁不厚,目前為止只出了符揚這個男孫而已,他所受到的寵愛就可想而知了。

  岳父本來有意好好裁培這個外孫做為未來的接班人之一,結果就在兩年前,符揚的生命裡出現一個大轉折。

  從小符揚就喜歡自己拿筆拿紙塗塗畫畫的,而妻子疼極了這個兒子,也就常常買些水彩或蠟筆讓他亂畫。

  有一次,一個國際知名的法國名畫家來到台灣參展,經過友人的引介來符家參加晚宴。他們夫婦只是存著一般父母獻寶的心思,指著牆上細心框起來的水彩畫,一幅一幅向客人驕傲地介紹。當時兩個人心裡都想:這種小孩子的門道,在名畫家眼中當然是看不上眼的。

  沒想到那個名畫家竟然一張一張看得極仔細,不只當天看,隔天還主動上門來,拉著符揚一大一小玩起了塗鴉。

  第三天他要回法國時,跟來送機的符氏夫婦簡單地說了一句:「令郎在藝術方面有極高的天分,如果能夠好好栽培的話,我相信他不到三十歲成就便不輸於我了。」

  這句話可是國際級重量名家的親口背書。

  符去耘一聽,立刻打點起精神,請來名師細細地栽培,有心教出一個台灣出身的世界名畫家。

  岳父本來對這件事是有些怨言的,因為在老一輩的觀念裡,畫畫這種事怡情養性固然很好,怎麼可以拿來當正業呢?可是妻子外表雖然冷淡高貴,內心裡卻對丈夫情深愛篤,一看丈夫堅持要這麼做,便無條件地站在他背後支持。

  既然孩子的爹娘都如此堅決了,岳父那頭也無法再說什麼。心裡覺得可惜之餘,對於外孫就加倍寵愛,只盼哪一天可以感化得他「浪子回頭」,別再玩那些塗塗抹抹的東西。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爺爺奶奶寵,外公外婆寵,親戚朋友寵,父母更是加倍的寵,最重要的是──藝術講究率性自然,真情流露,符揚的幾任名家師父都主張要讓小孩率性成長,以免束縛了他的心靈空間。

  既然有人寵而沒人約束,自然就養出符揚自我中心、唯我獨尊的性情。

  符去耘承認自己或許是個寵壞兒子的父親,卻不至於傻到看不見盲點。以符揚那副個性,今天雖然受傷的是他,只怕一開始惹事的也是他。

  「真只有鬧脾氣的話,我也就算了,可是她才來多久而已,竟然就敢動手動腳的打架?」符夫人怒氣未息。「你不是說他們的伯父伯母也是會使用暴力的人嗎?這種環境是會感染的,如果他們兄妹倆也養成了暴力傾向,那怎麼辦?我們可沒有辦法二十四小時都守在孩子身邊。」

  「不可能的,成渤很成熟也很懂事,絕對不會跟人打架的;成萸這裡只是年紀還小,多教教她就好了。」連乖巧文靜的成萸都被惹到抓狂了,符去耘只有苦笑的份。

  「最好是這樣。」符夫人只有在跟寶貝兒子有關的事情上,會失去冷靜。「我話先講在前頭,如果再有這種小揚或小瑤被打的事例傳出來,我絕不要那兩個人再待在我們家裡!」

  「好了好了,妳小聲一點,不要讓孩子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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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7:40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五章

正文 第五章

房間裡,只有床角的一盞燈陰陰暗暗地照著。

  成萸縮坐在床上,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腳。成渤坐在床沿,默默無語。

  樓上的夫妻爭吵聲隱隱飄下來,兩個孩子沉靜地聽著。

  直到樓上的聲音息了,深深的夜只剩下蟲鳴與山風聲,成渤才轉頭看向妹妹。

  「妳跟哥哥說,是不是他先欺負妳的?」

  成萸紅腫著眼眶,只是盯著地板出神。

  「小萸。」成渤碰觸一下她的臉蛋,溫言說:「如果有人欺負妳,妳要跟哥哥說,不要自己藏起來,知道嗎?」

  一串眼淚落了下來,她低頭在手臂上抹掉。

  「哥哥相信妳,妳一定不會主動打人的。」

  符揚的脾氣壞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平時他們兩個人在家裡碰到了,符揚的眼神是直接飄過去的,當他是隱形人。可是符揚當他是隱形人,並不表示私下也是對小萸不理不睬,偏偏小萸從來不肯說。

  成渤輕歎一聲,把妹妹抱進懷裡。

  聞著哥哥熟悉安全的氣息,成萸哽咽一下,像貓咪般細細地哀鳴。

  「小萸……」成渤遲疑一下,低聲問:「妳想要住在這裡嗎?還是我們,我們另外找地方住?」

  「人家……人家不要……不要回……大伯家……」她哭到打嗝。

  「好,妳不想回去,我們就不要回去。」他輕吻妹妹的發心,柔聲安慰。

  「哥……我以後會很乖的……我、我不會再惹事了。」她抽抽噎噎地道。

  「不能怪妳。我知道不是妳的錯。」成渤撫著妹妹輕顫的背脊,心裡無限的淒酸。

  雖然說要保護妹妹,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如何保護。

  他多希望自己明天立刻變成一個大人,可以立刻去找工作,擁有一間自己的房子,永遠不讓任何人再輕侮他們!

  「哥哥,你不要難過。」半晌,她收住淚水,抬頭很堅強地說:「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不要擔心我。我以後不會再跟人家吵架了。」

  「嗯。」成渤摸摸她的頭。「今天晚上妳要哥哥陪妳睡覺嗎?」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睡。」

  白天的時候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勇敢起來,不要讓哥哥再為她操心!從現在開始她就要做到這一點。

  至於符揚,他只是喜歡人家聽他的話而已,頂多以後她就乖乖聽話,不要跟他起衝突。她有一天會長大,等她長大之後,她就再也不必怕符揚了。

  成渤又靜靜坐了一會兒,才轉身回自己房間。

  「我把門開著,半夜妳如果會怕,就叫我一聲,哥哥馬上過來。」

  「好。」她勇敢地點點頭。

  哥哥回房之後,她又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眼看時間不早了,小女生歎了口氣,把被子鋪開來,準備睡覺。

  一陣強烈的存在感讓她倏忽轉頭看向門口。

  符揚!

  他停在走廊上,隔著敞開的門瞄望她。發現她的視線,他惡意地挑一下嘴角,充滿了示威之意,彷彿在說:看,我不是告訴過妳了?妳要是敢不聽我的話,我就讓妳被人趕出去。

  成萸咬了下下唇,轉開臉不去理他。

  空氣裡響起一聲輕輕的冷哼,符揚悠哉游哉地走向廚房去拿飲料。

  他是個惡魔!骨子裡沒有一根良善的因子!他只會為虎作倀,仗著自己的家世欺負比他弱小的人,成萸小小的心靈裡對他有說不出的厭惡和痛恨。

  她突然想起白天汪迎鎧說的話──童養媳。

  人家童養媳都是收來當兒媳婦的耶!這麼說來,她不是你未來的老婆嗎?

  她悚然一驚。天哪!符伯伯當初把他們帶回來,不會真的指望她將來嫁給符揚吧?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討厭他!她絕對不要嫁給他!死都不要!

  可是……如果符伯伯真的要她嫁的話,那怎麼辦?她能拒絕嗎?每個人都說,符家是他們兄妹的大恩人,所以他們一定要聽符伯伯的話,要惜福,要知恩,要報答。

  她能拒絕嗎?她有立場拒絕嗎?

  成萸縮在被子裡,無法克制地細細發起抖來。

  朋黨的一句玩笑話,竟讓飽受折磨的小女孩擔憂了一夜,無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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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正文 第六章

五年後

  月到中秋分外圓的時節到了,一提到中秋,烤肉幾乎是家家戶戶必備的過節條件。

  今年的中秋連著週末連假,一放就是三天,符氏夫婦眼見滿山秋風萬里動的美感,一時心血來潮,招呼了四個大小孩到妻子娘家位於蘇澳的山林牧場裡過節。

  牧場佔地一公頃,有一條涓涓細流通過。一入了秋,碧雲天,黃葉地,滿山遍野的楓紅,尤其在氣候暖熱的台灣,每一個季節裡都有花信,更充滿了秋似洛陽春的燦麗美感。

  一大早牧莊的傭人便準備好稍晚需要的烤肉用具。為了怕夜晚山林裡蚊蟲多,主人一家三、四點便開始了家族的野餐宴,準備吃吃聊聊到六點左右,剛好結束進屋。

  他們特意選了溪邊的一塊小空地來烤肉,一公尺寬的小溪上架著一條原木便橋,充滿古樸風味。小溪這一岸下去是牧莊主屋,另一岸過去則是一片起伏的山坡和樹林,風景美到讓人忘返。

  說是家族烤肉,其實真正動手的還是牧場幫傭,符氏一家全圍坐在野餐毯子上,符夫人生性愛潔,傭人另外替她備了一張休閒毯椅。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符去耘望著滿眼的絢爛風景,忍不住感歎。

  傭人端來一盤新烤好的肉塊,成萸細心地接過來,替每個人的盤子裡分好一塊,才放到中央去。

  符去耘瞧瞧已經上了大二的成渤,打趣道:「成渤,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最近老是有女孩子打電話來找你,人緣這麼好!」

  「也不算是,就是同一個讀書會裡的學伴,打電話來問我一些功課的問題。」成渤一聽,連忙放下吃了一半的夾肉吐司,老成穩重的眸底很難得的寫滿了尷尬。

  「有女朋友很好啊,我不會反對的。戀愛學分本來就是大學必修課,青春不要留白。」符去耘瞧他斯文俊秀的模樣,和亡父儼然一個樣,心裡不是不感歎的。接著轉向一旁的女孩們,「妳們兩個呢?國中開學也一個多月了,一切還習慣嗎?」

  「還好啊,反正只是上學的地方從馬路的左邊換到右邊,從小學換到國中而已,沒什麼差別。」符瑤隨口應道,兩眼盯著手中的漫畫死命地讀,身邊還堆著一、二十冊。

  成萸只是含蓄地抿著唇微笑,表示贊同符瑤的話。

  十三歲的成萸還是一貫的溫婉內向,所以平時幾乎都是符瑤在當火車頭拿主意。

  若說這五年下來,符去耘最覺滿意的是什麼,那應該就是這四個孩子了。他們彼此相處極為和睦,兩個女孩感情尤其好,符瑤有什麼心事都要找成萸說,而成渤也很盡做大哥的本分,對三個弟妹都溫和而堅定,疼愛但公平,而且很懂得以身作則;不讓弟妹碰的事,他自己便也絕對不做。

  如果沒有成渤幫忙把持,符家兩夫婦一口氣要帶幾個進入青春期叛逆期的孩子,絕對不會如此輕鬆。

  當然,這一家子和睦裡,還是有例外的。符去耘歎了口氣,有點頭痛又帶著寵愛地望向長子。

  「小揚,那你呢?」

  符家大公子冷著臉,一個人靠著不遠處的一棵小樹幹,手上拿著一本素描簿和一支鉛筆,窸窸窣窣不知在畫什麼。

  十五歲的符揚嗓音開始變粗,身材也追過父親了,骨頭又發育得比肉還快,整個人看起來瘦削修長,可以想見再過幾年鐵定有一副偉岸碩健的好體格。不過他性子還是一樣自尊自大,難以親近。

  「嗯?」

  「你爸爸問你,在學校的功課有沒有問題?」符夫人耐心地再重複一遍。

  「沒有。」

  「瑤瑤和小萸今年也和你讀同一間國中了,你平時要記得多照顧她們。」符去耘叮嚀一句。

  「她們教室離我那麼遠,又不是同一個年級,我要怎麼照顧?」符揚突然命令:「妳不要亂動!」

  嗯?眾人不禁看他在說誰。

  符揚不耐煩地探過身子,一把抓住坐在他斜側方的成萸之手,擺回她前胸的高度。

  成萸不會傻到跟這個惡霸王角力,手執著一朵淡黃色的雛菊,乖乖隨他拿捏。調整好角度之後,符揚退回原來的位置,拿起筆和紙繼續勾勒。

  「你在畫小萸?」符去耘頗感興味地問。

  「她有什麼好畫的?沒事打發時間而已。」

  沒事抓他出門過什麼鬼中秋節,吃什麼鬼「家庭野餐」,害他不能去台北市立美術館看「超現實當代影像典藏展」,也不能去書法老師家練字──這是他最新的興趣──簡直浪費他的生命。

  「你怎麼這樣說話?」符去耘責備他一句。

  端雅貞靜的成萸只是淺淺微笑,反正她習慣了。

  十三歲的她早已徹底見識到符揚可以鴨霸到什麼程度,而且他最惡劣的是,對於得罪他的同儕,他不會動手打人──他可愛惜自己了,沒事絕對不會去捶痛自己的手、踢痛自己的腳──他總是有辦法在大人面前使計陷害對方,然後讓得罪他的人被痛罰一頓,就像當年陷害她「主動打架」一樣。

  這個人心眼之小、做人之自私、性格之自我中心、情緒之喜怒無常,根本無人能比。若有可能的話,成萸真想離他三千八百里遠。

  可惜,有這個想法的人不只她而已。每次大人有什麼事,叫符瑤去找哥哥,符瑤總是推給她。結果她莫名其妙就變成四個小孩中跟符揚稍微比較「有接觸」的那一個。

  「我這裡也有花啊!你如果要畫,連我一起畫。」符瑤興匆匆地坐起來,想移到成萸身邊去。

  「不要。妳的手太醜。」

  「喂,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我的手哪裡丑了,你給我說清楚!」

  「那叫雞爪吧?」符揚不屑地撇撇嘴角。

  「你、你……」符瑤被他氣紅了臉,直接把吃了一半的小餅乾往他身上扔過去。「你的才是雞爪!不對,你那個應該叫『鷹爪』。」

  符揚偏頭躲過,給妹妹警告性的一眼。

  大家一聽他這麼說,忍不住全打量起成萸的手來。

  她的手指極修長,長度均勻,十片指甲猶如淡白的花瓣,手背肌膚看起來又薄又嫩,在陽光下翻動時,整隻手彷彿帶著透明感。「手如柔荑,膚如凝脂」,應該就是在描述這樣的景象吧?

  五年的時間,讓當年惶惑無助的小孤女,長成了清雅文靜的小淑女。比起來,開朗爛漫的符瑤就像一朵艷麗的桃花,而清麗內向的成萸則像一朵嬌雅的春櫻。

  眾人又開始閒話家常,不一會兒,她的手便開始有點抖。

  「成萸的手酸了。」成渤微微一笑,探身取走妹妹手中的花。

  符揚冷冷看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把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頁,轉頭畫起別的東西。

  成萸的手軟軟垂下來,真覺沒見過比他更任性的人。他喜歡畫畫,從九歲起符伯伯便邀請國內的名畫家教他畫畫,畫了六年下來,得了國內國外大大小小的比賽獎項,在少年畫壇裡漸漸嶄露頭角。孰料今年初他少爺突然改變主意,跟所有人說他不想學畫了,他想要學雕刻!

  原來他在其中一位師父家裡,看見了一隻木雕和幾塊雞血石的篆刻,登時大為感興趣,起了想學木石雕刻的心。

  成萸本以為他的朝三暮四一定會讓符伯伯大大生氣,結果也不知道他怎麼說的,莫名其妙又找了油畫師父一起來幫他說項,竟然就說得符氏夫婦點頭同意了,另外再找名家教他雕刻。

  又因為書法是銘刻藝術的基礎,所以他現在每週的課後學藝重點,從油畫和水彩畫,改成雕刻和書法。

  「符伯伯,伯母,這裡的風景好漂亮,我想去前面走一走。」成萸只覺坐在他附近很氣悶,輕聲細語地開口。

  「好,不要走太遠,我們一會兒要回去了。」符去耘叮嚀道。符夫人也微微點了下頭。

  她離開不久,符揚悶著頭又畫了好一會兒,再看一眼手錶,才四點多。他們到底還要瞎耗多久?

  「我也要去走一走。」他把素描簿丟開,不等父母響應便逕自邁向小木橋。

  想到自己還要在這個天不吐地帶熬兩天,簡直會悶死!

  他凜著一張寒臉,走到對岸的樹林,撿起幾顆乾果用力丟到樹幹上,讓它們碎得四分五裂。

  樹林裡不期間閃過一抹鵝黃。

  是成萸。

  他輕哼一聲,揚聲叫:「喂!妳過來!」

  鵝黃的身影彷彿沒聽見他的呼喚,繼續往深處走去。

  「小奴隸,我在叫妳,聽到沒有?」符揚立刻跟上去。

  遠走的纖影仍然是停也不停。

  「妳是聾了?立刻給我過來!」

  那抹鵝黃根本不理他。他加緊腳步追著,她的前進速度就也跟著加快。

  她到底是沒聽見,還是故意躲他?符揚越追心火越旺!這個小鬼,虧她這五年來還乖乖的,他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沒想到現在竟然敢不聽他的話,她以為四周沒大人就敢反抗他嗎?真是找死。

  「成萸!成萸!」

  秋天的氣候反覆無常,兩個少年少女在林子裡你追我躲一陣子,天氣慢慢變陰了。過不了多久,細雨篩透了綠林枝葉,雨勢不大,可是綿綿密密地淋了兩人一身,頭髮和衣服漸漸被水氣浸透了。

  他追著她來到一個往下走的斜坡。前面的鵝黃身影一個錯腳,猛然滑到坡底去,幸好坡度不高也不長,她全身沾滿了落葉,可是沒有什麼大傷。

  「妳再跑嘛!我看妳還能跑到哪裡去?」符揚盤著雙手站在坡頂,居高臨下睥睨她,得意地冷笑。

  成萸低頭拍掉身上的泥巴和落葉,不理他,四下看看有沒有什麼路可以繞回上面去。

  「想我救妳就求我吧!求得老子心情高興,我就拉妳上來。」

  她不吭聲,扶著四周的樹幹自己想找路上去。

  「不求?隨便妳。」符揚撇了下嘴角,故意轉身走開。

  這個坡度雖然只有一人高左右,可是很陡峭,憑她的小雞力氣,一個人絕對爬不上來。

  他走到從她的角度看不到的地方停下來,滿心等待她發急的嗚咽聲響起。可是等了半天,他被雨越淋越濕,底下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不會真的讓她找到路跑掉了吧?他再走回頂端往下看。

  鵝黃身影還是困在底下,齊耳的短髮被雨水淋成名副其實的「清湯掛面」。剛才出門的時候天氣還不錯,所以她穿的是夏天的短袖襯衫和裙子,現在冷雨一淋,寒風一吹,嬌瘦的身體已經凍得隱隱在發抖了。

  可是她就是一聲不吭,扶著樹幹撐著自己,轉來轉去的,硬是不肯開口叫他。

  符揚既好氣又好笑。要她出口求他一聲,有這麼難嗎?

  「算了,我今天心情好,算妳運氣。」他邁著包裹在牛仔褲下的長腿走到邊緣。

  「不,你別下……」她終於開口,卻是為了想阻止。

  可是來不及了,他早已一個箭步跳下來。

  一跳到坡底,符揚霎時明白了方纔她為什麼上不去。原來從上面的角度看不到,陡峭的斜坡上沒有任何植物,只有一片光禿禿的土坡。此刻泥土又濕又軟,沒有任何附著力,跟本攀不上去。

  「妳白癡啊?妳剛才為什麼不說?妳要是用說的我就找樹枝拉妳上去了,妳在耍什麼笨?」符揚氣得狂吼。

  成萸撇開臉。明明是他自己跳下來的,她又沒有叫他救她。

  符揚看她被凍得青白的臉,又被罵得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啐了一口,懶得再理她。

  「妳想在這裡站一輩子嗎?不會找個地方躲雨?笨!」

  「嗯。」成萸一聽,埋頭往左邊比較平坦的地方鑽。

  「那一邊是牧場外圍,妳越走越遠!」符揚粗魯地將她拉回來。

  成萸退撞到他的懷裡,「哎喲」一聲!

  他的骨頭好硬,撞得她整片背都在發痛。她疼得淚花亂轉,手伸到後腰揉了一揉。

  「喲妳個頭!要不是妳,我們兩個怎麼會這麼狼狽?」符揚扭著她的手,往右邊的林子裡拖。

  我也沒要你跳下來啊!成萸暗暗著惱,可是這幾年來她早就學會了──永遠不要在土霸王脾氣暴躁的時候和他頂嘴,不然只會被遷怒得更慘而已。

  兩個人默默在林雨中鑽了一陣子,他人高馬大,跨一步她得追兩步。一根樹幹橫倒在半途中,他俐落地跨過去,手還是拖著她,猛不期然,一聲悶哼,她在後面撲了一跤。

  「小姐,妳為什麼一定要這麼笨手笨腳的?」符揚不耐煩地回過頭將她拉起來。

  還怪她呢!每次跟他在一起,她就會搞得一身狼狽!成萸氣得都快哭出來。

  符揚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靈秀的小臉蛋沾滿泥巴,手上腳上都有擦傷,還摔得全身髒兮兮,實在也覺得她有點可憐。

  「好了,把葉子拍一拍就乾淨了。」符揚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是帶著輕哄的。

  他幫她把身前的小葉子啦、小泥塊啦,一樣一樣細心拍掉,卡在衣服纖維裡的小枝一根一根拈掉,她胸前有一個小小紅紅的印子,不知道是沾到花汁或是什麼,符揚直接伸手去撥。

  「喝!」成萸猛抽一口氣,兩手抱在胸前大退好幾步。

  符揚一愣。「妳中邪了?」

  成萸緊緊抱著胸口,又驚又怒地怒瞪他,瑩亮亮的淚珠在眼眶裡轉了幾轉,羞憤地滾下來。

  雨水將薄衣淋得像透明一樣,符揚見她奇特的反應,陡然省悟:那不是花汁印子,那是她的、她的……

  一陣火辣辣的紅衝上他臉頰,他尷尬萬分,直覺就想以怒氣取代不好意思。

  「妳、妳──」既然已經開始發育了,幹嘛不買胸罩來穿?可是這句話無論如何都喊不出口。

  兩個少年少女僵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既想盯死對方,又不敢直視太久。

  半晌,他恨恨地罵道:「還不趕快找個地方避雨?老子沒興趣陪妳一起感冒!」率先轉頭走開。

  走了幾步路,沒聽到後頭有腳步聲跟上來。他回頭再喝一聲:「叫妳走快一點,不會聽嗎?」成萸哽咽一聲,委屈地抹抹眼淚,慢慢抱著胸口捱到他身後去。

  他埋頭往前苦走,想到自己剛才曾經碰到一個青春少女的……胸部,手指突然癢了起來,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走了一小段路,眼前赫然有一棵中心部分已經半枯朽的大樹,如果兩個人擠一擠,盡可以在樹洞裡拖到雨勢停為止。

  「過來。」他精神一振,回頭招呼了她,率先矮身往樹洞裡坐進去。大樹的根部正好突出一段,形如矮凳一般,讓他可以不必坐在濕漉漉的泥土地上。

  成萸還是維持抱著胸部的姿勢,在樹洞外遲疑難下。裡面的空間好小,她如果一起鑽進去,就要坐在他懷裡了……

  「妳又不聽我的話了?」符揚俊臉沉下來,低聲恐嚇。

  她又羞又怕,不甘願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屈服在符氏大少的惡霸之下。

  鑽進樹洞裡,成萸捱著他坐下來,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身體別碰觸到他。可是樹洞裡就這麼點空間,她再想躲也地方有限,反而弄得他渾身毛躁。

  「妳就給我好好坐著!」他用力將她按在自己懷裡。

  於是,狹小的空間裡,他坐在後方,成萸半坐在他大腿上,只好暗暗祈求雨趕快停。

  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瀝瀝的雨不肯停,倒是她輕細的顫抖一直沒有停過。符揚知道她很冷,可是自己一樣淋得一身濕,沒有任何讓她遮寒的多餘衣物。她的嘴唇都發青了,再這樣熬下去,晚上一定會感冒的。

  過去五年雖然常對成萸頤指氣使,可是心裡總是把她當成一個奴僕在用,不曾特別費心過。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對她注意起來。

  他抹掉從頭頂滑下來的雨水,不期然間,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氣……

  四處張望,想找找看那白色的香花在哪裡,不一會兒,終於發覺,原來香氣是從她的體膚、發間柔柔地沁出來。

  他鼻間嗅著那隱隱約約的暗香,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在自己指間的那一蕊嫩紅……

  一股奇特的熱意從小腹深處升起,往上衝上心頭,衝上腦間,往下則衝到……

  暗紅色浮上少年瘦削的長頰,他蠕動身體,試圖藏住腿間令人困窘的硬起。這個小奴隸乾巴巴、瘦扁扁,憑什麼讓自己對她產生如此的生理反應?

  對自己乍起的綺念覺得嫌惡,符揚猛然推她一把。

  「妳坐過去一點,不要壓在我的腿上!」

  成萸猝不及防,差點被他推出樹洞外。

  又來了,陰陽怪氣,喜怒難定。她眉間略過一陣煩惡之色,挪一挪身子盡量往外坐。如此一來,一小部分的身體又落在綿綿細雨裡。

  看她抖得越厲害,符揚的愧疚感升起,又想招呼她坐進來。兩個人僵了半刻,他終於歎口氣,將纖弱的軀體抱進懷裡。

  成萸在他懷裡坐得直挺挺的,不敢靠在他身上,可是撐久了實在有點累。而且,他的身體好溫暖。她都已經凍得快死掉了,為什麼他還是跟火爐一樣呢?

  男生的身體跟女生的身體差別好大,她軟的地方他硬,她窄的地方他寬,她短的地方他長。他的身體就像一張鋪著暖墊的躺椅,她慵懶睏倦地蜷在他懷中,緩緩合上眼……

  睡著了?

  符揚只能苦笑。

  垂眼一看,這個角度卻正好望進她微開的領口。一隻粉白色的賁起,點綴著頂心的嫩蕊紅梅,全落進了他的眼底,符揚只覺口中乾渴無比,全身彷如火燒。

  他飛速移開眼,強迫自己不可以再看。然而,少女的馨香猶如從亂絮中抽出來的一根絲線,無孔不入地鑽著,卷天纏地的繞著,將他也縛捆成一氣。

  一種奇怪的、柔軟的情緒,在胸臆間,實實飽飽地充盈。他隱約感覺到,許多事情,從今天開始,都會不同了。

  這種反來覆去的心情,連他自己也懵懵懂懂,不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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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19:14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七章

清晨六點半房裡便來了不速之客。

  成萸剛盥洗完畢進房間,符瑤趴在她床上裝死,身上還是粉綠色的睡衣。

  「怎麼還不去換衣服?」她輕訝地看符瑤一眼,自己打開衣櫃,取過一套半年沒穿的冬季制服。

  「妳幹嘛拿長袖……啊,對了,今天開始換季!好險好險,幸好我一大早跑來找妳說話,不然都忘記了。」符瑤突然想到了什麼,一骨碌坐起來。「糟糕,我好像忘了洗長袖制服耶!整套一定都是塵味兒。」

  「我前幾天請陳媽一併幫妳的拿出來洗了,現在就掛在妳的穿衣間裡。」成萸輕笑著,把制服與長褲換上。

  「那就好。小萸,有妳在真好。」符瑤鬆了口,再趴回床上原樣躺定。

  成萸微微一笑,沒有接話,只是在鏡台前坐下,開始梳理頭髮。

  發禁其實解開好幾年了,但是名門私校還是有相關的規定。她們念的國中部,嚴格說來也不算太苛厲,只是規定不能燙、不能染、長度不能超過肩膀,男女生都一樣。

  平平是十五歲,為什麼成萸就比自己有「女人味」?符瑤看著她,忍不住對自己皺了皺鼻子。

  她真沒見過比成萸適合當女生的女生。這不只是五官的美麗而已,如果只是單比漂亮,自己的五官深邃明朗,認真說來比成萸還要艷麗幾分;也跟身體的發育如何、胸部大不大無關。

  成萸……怎麼說呢?就是很嬌,很柔。

  她的肌膚像凝透了的羊脂,天姿靈秀,有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柔軟情調,又像初春裡第一朵凝露待放的花苞,雖然風韻未成,卻靈動柔美,舒心透骨的溫存;她的嗓音清清曼曼,說起話來軟綿綿的,酥醉入心;一雙帶點兒迷濛的水眸,更似要將人吸入湖底一般。

  才十五歲的少女,便充滿了純粹女性化的婉麗婷裊,這絕不是任何女孩只憑五官的美麗排列或罩杯尺寸就追得上的。

  符瑤坐起來,低頭看看自己。奇怪,成萸有的她也都有啊,為什麼長在成萸身上就是比較嬌媚?

  「妳再不回去換衣服,待會兒上課要遲到了。」成萸一面把及肩青絲梳軟,不期然間瞄到她壓在大腿上的粉紅信箋。「那是什麼?」

  「哦,差點忘了。」符瑤把信封抽出來,一臉討好。「這是陳玉珊寫的,想交給咱們家那位超級大牌的符……」

  「我不幫!」成萸搶著聲明在先。

  「吼!拜託啦,妳跟他比較熟嘛!」符瑤垮下臉來。

  「他是妳哥哥耶。」

  「他是我哥有屁用?他對我又不像別人家的哥哥對自己妹妹那麼好!」符瑤只要一提到那個既不友愛又超級任性的酷哥哥,就滿肚子氣。

  「我不要。」成萸早就學乖了。什麼事都好說,唯獨代轉情書給符揚的事,絕對是吃力不討好。

  「可是陳玉珊上個星期幫我捉刀趕了一篇周記,我已經答應要報答她了。」符瑤癱回床上,咕咕噥噥道。拿著那只信封,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她突然又喚:「小萸?」

  「嗯?」

  「喜歡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啊?」符瑤一翻身趴正,亮麗的臉蛋充滿好奇。

  「大概就是『喜歡』的感覺。」她檢查今天的課表,一面整理書包,心不在焉地應著。

  「我的意思就是問『喜歡』是什麼感覺嘛!妳有答跟沒答一樣。」

  「我也不知道。」

  「耶?」符瑤像發現新大陸,整個人都坐起來。「為什麼不知道?難道妳不喜歡我那個臭老哥嗎?」

  「當然不喜歡!」成萸這一驚非同不可。

  「可是哥哥對妳很好耶。」符瑤用力強調。「比對任何人都好。看,他上學只肯和妳同車,每一天放學去師父那裡也一定要拉妳去等他,他還送妳一個印章!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主動送人印章,連我爸我媽,不自己開口討的話都拿不到呢!」

  「那是他刻壞不要的!」她重重強調。

  瑤瑤怎會有這樣的誤會呢?她對符揚?上帝!成萸臉蛋一陣紅一陣白。

  「不是就不是,妳幹嘛一副驚嚇的樣子?」符瑤不禁好笑。

  她當然不會明白,成萸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就是有一天能擺脫符揚。

  「我不喜歡人家拿這種事亂說……」

  長大之後的符揚,雖然不會再像小時候那樣對她又推又打,脾氣卻數年如一日的壞。高興的時候不見得會說,一不高興絕對又吼又罵。有了她這個乖乖聽話的「小奴隸」之後,更是投其所好。她又不是天生犯賤,若非情勢所逼,誰願意這樣屈辱自己?

  偏生成渤現在還在讀大三,完成學業之後要服兩年兵役,在未來的幾年裡兄妹倆都沒有自立的本錢。她暗暗歎了一聲,對未來感到愁眉不展。

  房門突然被推開。

  「妳好了沒?」說曹操,曹操到!

  「啊──死符揚!臭符揚!這裡是女孩子的房間,你有沒有搞錯?進來之前也不會敲一下門。」符瑤連忙把被子拉到胸前圍住,一副衣衫不整而他闖進來的樣子。

  「妳不去換制服準備上學,耗在成萸房裡做什麼?」符揚不爽地回衝妹妹。

  十七歲的他已經長到一八一,全身曬得黝黑,眼神凜冽銳利,身材高大威碩,完全不像人們想像中學藝術的人該有的蒼白、瘦弱、飄逸。尤其這幾年學習雕刻下來,他動不動要搬動一些巨木素材,又或者上山下海找一些中意的印石,結果就是原本魁梧的骨架上長出層層的堅實肌肉。如果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這是個十七歲的少年而已。

  他可能是全世界最不像藝術家的藝術家。

  「要你管。」符瑤在棉被裡小心翼翼把情書藏回衣服底下,才敢下床。「好了,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小萸,妳要等我一起出門哦。」

  「嗯。」

  符揚凝住她,清曼晨光投進來,將她籠罩在若有似無的光圈裡,染得一身的清暉,他銳利的眼眸變得深黑專注。

  「快一點。」他終於說,口氣比起跟妹妹說話,簡直柔軟了不下十倍。

  「我已經好了。」成萸對他的改變沒有什麼感覺,連忙背起掛在穿衣架上的書包。

  「如果你趕時間可以先出門,小萸可以搭我的車去學校。」符瑤乘機開條件。

  「成萸跟我一起走。」符揚表情和語氣一樣酷。

  「小萸從小學就是坐我的車一起上課的,幹嘛上了國中你就把她搶到你那一車去?莫名其妙!你現在念的是高一,這位大哥,高、中、部耶!我們兩個都是念國三,小萸跟誰一起走比較順路?」符瑤有機會就喜歡跟哥哥唱反調。

  符揚連吵都懶得跟妹妹吵,直接拉過成萸的手往外牽。

  「走,吃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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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20:0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八章

正文 第八章

開車到兩人就讀的國高中約莫需要半個小時,一上車符揚便抽出書包裡的宣傳簡介,細細閱讀。肖似母親的五官仍然一貫的矜貴,一貫的酷傲。

  「那是你『金石個展』的DM嗎?」成萸隨口問道,以為他在讀自己在市立美術館個展的宣傳手冊。

  「那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符揚揚手讓她看看自己手中的DM,再順手幫她把左鬢滑落的烏絲別到耳後去。

  原來是下個月要來台灣巡迴的「國際藝術雕塑節/亞洲巡展」。

  「你以前雖然開過幾次畫展,這回卻是第一次的金石印刻和木雕個展呢!」她輕輕提醒。

  「那種事有什麼好關心的?」

  即使台灣藝術圈正為這位「天才少年雕刻家」震盪不已,而且也引起了鄰近國家藝術圈的重視,他只覺得是一群無聊人士在附庸風雅,毫不值得興奮。

  說他外表很不「藝術家」,他的內在卻又極為此道中人。他有一套自己的標準,行諸於「符揚的世界」,而超出這套標準以外的事,他從來不關心。這種自我中心、唯我獨尊的性格,多年來從未改變過,也從不覺得有必要為任何人改變。

  某方面來說,符揚也有傲慢、讓人不得不把他捧在手心上的本錢。

  雖然他接觸篆刻和雕塑的藝術只在近兩年而已,可是他別出心裁,以學習多年的繪畫技巧為根基,及兩年略有小成的書法,將篆印之道結合繪畫,形成一門新的領域。由他設計出來的印石,既有中規中矩的文字書法,也含風格獨具的版畫之形,乃至於後現代風潮的圖像,創意之豐,技巧之精,令人驚艷。

  符氏夫婦率一家大小參加過個展開幕會,成萸個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作品,是一座一尺高的黃楊木觀音像。迥異於常人精雕細琢的觀音,符揚卻是使用樸拙的刀法,僅以三、兩筆鑿出觀音的外形輪廓,卻栩栩如生,不容錯認;坐底則削平,刻成一個三寸見方的青印,印中反以細緻工筆,雕出伏魔將軍的粗豪姿態,及篆字的「韋馱」兩字;一端各一神,取其與觀音「對面夫妻」之意。

  整個作品拙中藏細、細中見拙,反璞歸真,有走意識型態的神韻,也有走工筆描繪的寫實。真難想像如此出彩的作品,竟是出自一個兇猛惡男手中。

  即使從小對他少有好感的成萸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一身才華。

  她不再說話,抬目看著窗外街景。眼間、耳間、鼻間全是他強烈的存在感。

  符揚看完DM,隨手往書包裡一塞,不期然間,瞄見外側夾袋裡露出來的一小角粉紅。

  這是什麼鬼東西?他凝著濃眉抽出來,一個粉紅色、熏得香噴噴的心形信封,讓他瞪了良久良久。

  「這是妳放的?」

  她無辜地搖頭。

  「誰放的?」土霸王快要發作了。

  「大概是瑤瑤。」她撇清道。

  「無聊!」他輕哼道,直接送進車上型碎紙機裡消滅掉。

  「人家女孩子喜歡上你,又不是她的錯……」

  「難道是我的錯嗎?」符揚嘲諷道。

  「寫情書只不過是向你表達她的心情而已,你就算不想接受她,也不要這樣輕賤人家的心意。」平時她是絕對不會自討苦吃到去跟他爭論這個,可是瑤瑤方纔的話,總讓她覺得滿身不安。

  倘若讓他盡早交個女朋友,她是不是就可以解脫了,再不用一天到晚被他指使來、指使去。

  「笑死人了,她喜歡我是她的事,我有什麼義務要接受她的表達?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喜歡上我,我也得一個一個讓她們表達不成?」她一幫腔,符揚更沒好氣。

  「抱歉,是我多事了。」算了,還是不要在土霸王的氣頭上跟他爭勝。

  「妳確實很多事!」符揚挖苦道:「她喜歡上我不是她的錯,但是她沒事要符瑤交情書給我,以至於我們兩個人有了今天早上這一番浪費時間的對話,這就是她的不對。哪天妳要是也無聊到去拿什麼情書回來,當心我折了妳的手。」

  成萸默默把右手伸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真要讓他折了她的手?符揚啼笑皆非。

  他故意板起臉,將她的手拉過來,當真在手腕附近用力圈攏。成萸索性把臉轉開,一副隨他處置的樣子,不再理他。

  性子真倔!偏生長一副嬌滴滴、柔順順的外表,騙死人不償命。

  符揚細細把玩她的手,她手背上五個小窩,纖指細若青蔥,白嫩滑腴,柔若無骨,肌膚泛出茉莉花皂的淡雅馨香。

  見識過成萸的嫩白之後才明白什麼叫「吹彈可破」,她的這身雪肌玉膚嬌貴得很,衣服布料稍微粗一點便會磨出印子,太陽稍微曬久一點就會留下紅傷。瞧,方才只是作勢在她手腕緊了一緊而已,馬上一圈了。

  符揚忍不住舔過手腕上的絳印,啃吮她粉嫩的手心,然後含住她的拇指,在各個指間反覆吻著,咬著。

  「色狼!」成萸羞紅了臉,用力想縮回來。

  「妳不是不要妳的手了嗎?那它就是我的了。」他懶洋洋地繼續捏弄著,不讓她抽回去。

  「那你整只剁去好了。」

  本來是賭氣的話,可被她羞艷的雙頰一襯,那又是惱人又是害臊的模樣,倒像是在嬌嗔一般。

  符揚心頭一蕩,將她拉進懷裡,輕笑的氣息呼上她的耳際。

  「何止手,妳整個人都是我的,小奴隸。」
「符揚,外找!」傳話的學長轉頭朝教室內叫了一聲,等了半晌沒人應,轉頭告訴她:「符揚好像不在,學妹要不要留個話?」

  學長打量她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

  同班同學裡早就發現符揚平時和一個國中部的美少女同進同出,可是頂多曉得她不是符揚的妹妹而已,沒人知道她的身份。班上男生當然不會白目到跑去找孤介不群的符揚碰釘子;即使真有這麼不識相的人,被符大少幾記徹骨寒冰的冷箭射回來,也知道他謝絕旁人的覬覦了。

  「那,請問學長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成萸並不習慣陌生人盯著她瞧,心裡一感侷促,臉頰便無法克制地朱紅。

  「我也不知道,汪迎鎧跑到圖書館旁邊的花園吃便當了,或許符揚也在那裡吧!」啊,臉紅了,臉紅了,真是柔弱可愛的小綿羊!

  「謝謝。」

  她匆匆道完謝,轉頭往圖書館而去。

  在花園裡人跡較少的角落裡,遠遠看到汪迎鎧,卻仍看不到符揚。

  「學長。」她走近了輕喚。

  汪迎鎧正蹺著二郎腿,坐在涼亭石凳上看漫畫,抬眼一看是她,堆著滿臉笑站起來。他長得雖然沒有符揚高,卻比符揚壯,活像街頭橫行的小拳王。

  「小萸,妳怎麼會跑來高中校區?」

  哎喲,真難得見到成萸的時候,符揚不在身邊。他和符揚雖然是死黨,偶爾假日也會上符家玩,可是符揚每每不讓她出來接待這幾個朋友,寶貝得跟什麼一樣。

  成萸照慣例先紅了一下臉。「我有事找符揚,請問他待會兒會過來嗎?」

  「可能會。教務主任好像有什麼高中聯合繪畫比賽的鳥事,找他約談去了。妳有事找他?」

  「我只是要跟他說,同學約我今天放學去逛街,我不跟他一起去雕刻老師那裡了。」如果不事先取得符大蠻子的同意,到了放學才說,他一定會百般阻撓,不讓她去。

  汪迎鎧見她婉轉娉婷的模樣,玩心忽起。

  「那妳就去啊,這種小事幹嘛還要跟他報備?」汪迎鎧輕鬆地走下亭台,不經意地接近她。

  「午休時間快結束了,不然我留張字條給他好了,學長可不可以幫我轉交?」成萸只是以著貫有的輕軟聲調問。

  汪迎鎧已停在她身前一步遠。

  「我說學妹呀──」他用力歎了口氣。「妳不要凡事都順著符揚,偶爾挺身而出反抗他一下也是好的,大家都長大了,他脾氣再壞也知道不能打女孩子,妳還怕他?」

  無關乎怕,只是識時務而已。

  成萸也想不通為什麼符揚一定要拖著自己去課後輔導。星期一、三學書法,她被硬拉去跟著學。星期二、四、五學雕刻,她就守在師父家的客廳裡乾等。後來還是籍貫湖南的師母覺得她一直枯坐著也很可憐,便拉她跟著自己學起湘繡,打發時間。

  她也不是沒有抗議過,說自己下課想先回家,可符揚只是拿出那副陰森的神情說:「妳又想不聽我的話了?」一想到惹惱他,又不知道要招來多少麻煩,她便放棄反抗了。

  「學長……」

  「看,妳整個人被符揚管得死死的,連下課時間都被他佔去,這樣誰還有機會追妳?」

  「學長,我才國三而已。」

  「誰說國三的漂亮美眉就不能交異性朋友?符揚自己性子孤僻,幹嘛連妳也拖下水?妳應該有一點自己的生活才行。」汪迎鎧低著頭湊到她眼前,笑嘻嘻地道:「平常在家,符揚一定也不讓妳接男生打來的電話,對不對?」

  「我本來就不習慣和男同學接觸……」成萸不自在地倒退一步,頰畔的桃紅越漸加深。

  「男生又不是洪水猛獸,有什麼好怕的?」汪迎鎧突然拉住她的手。「來,學妹,我教妳──」
「符揚,剛才有人來找你。」

  「國中部的,一個好甜、好害羞的小學妹。」

  只可能是成萸了,她來找他做什麼?

  「她有沒有留話?」符揚把教務主任硬塞給他的簡章往垃圾桶一扔,望著傳話的同學。

  「沒有。她好像去圖書館後面找你了,汪迎鎧也在那裡。」

  「謝謝。」

  符揚大步走向目的地,邊對著腕表皺了下劍眉。還有五分鐘就打鈴了,不曉得她離開了沒有。

  無論符揚預期自己會見到什麼場面,絕對不是眼前的這一幕。

  汪迎鎧!

  他竟然想吻成萸!

  符揚只覺眼前升起一片無邊無際的紅霧。

  彷彿天邊劈下一記悶雷,他暴怒地衝上前,模糊中意識到那聲悶雷其實是自己的大吼。

  汪迎鎧還來不及退開,肚子上已經中了重重一拳。

  「噢!」他漲紅了臉彎下腰,差點將午餐吐出來。「符揚,你……」

  符揚猛然拉起他,迎面又是一拳。

  汪迎鎧彎臂擋住。

  汪家是黑道漂白的身份,若要論幹架實力,從小耳濡目染的汪迎鎧當然不會打不贏學藝術出身的符揚。

  然而,符揚今天像吃了猛藥一般,陰黑了臉,每一招一式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汪迎鎧給他四、五拳一逼,竟然狼狽得只能勉強擋格而已。

  「喂,符揚,開個玩笑而已──媽的,你玩真的?」

  成萸緊捂著唇,眼眶裡淚珠亂轉,已經愣住了,不知是被剛才汪迎鎧的動作嚇呆的,或是被兩個男人纏在一起蠻幹嚇呆的。

  符揚雙眸如要噴出火來,「嘿」的冷笑一聲,攻勢沒有停過。即使對戰實力沒有汪迎鎧豐富,高頭大馬、身強體健的他,出手也絕不是花拳繡腿。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了!我不跟你打總行了吧?」汪迎鎧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逗逗小學妹引為一樂,沒想到會被符揚這頭猛虎撞個正著,更沒想到他會暴怒至此。

  汪迎鎧覷了個空檔跳開來,哈哈一笑,趁他能糾纏上來之前,溜之大吉。

  符揚俊臉鐵青,轉頭大踏步殺向脆弱無助的受害人。

  「妳為什麼讓他吻妳?」他大聲咆哮。

  「我……我……」成萸捂著唇,連話都說不出來。

  「該死的妳為什麼讓他吻妳?說啊!說啊!」

  「他動作好快……我……」珠淚大顆大顆地往下落。

  「放屁!妳不會閃嗎?不會躲嗎?妳沒有手沒有腳嗎?」這時有人拿著書經過花園前,符揚回頭狂吼一聲:「滾開!」

  對方看情況不對,飛也似的逃走。

  「我沒有防備……」成萸已經好幾年沒有看過他如此暴怒的模樣,整個人嚇到呆住。

  「他親到了沒有?」符揚用力拉住她的手,一臉想殺人的表情。

  「我……我……」

  「他媽的到底親到沒有?」他狂怒地一腳踢翻垃圾桶。

  「只、輕輕……輕輕碰到一下……」

  符揚怒吼一聲,陡然將她拖進懷裡,惡狠狠地吻住她。

  胸口彷彿有一股火焰欲衝破體膚而出。燒完了怒意,就是不甘,滿滿的不甘。然後是懊悔,千千萬萬個懊悔。

  他珍藏了許久的仙桃秘果,卻在成熟的前一刻,任人恣意盜取。

  他才應該是第一個!她生命中的第一個!

  第一個擁她的,第一個吻她的人,未來也將是第一個佔有她身體的人。

  這是他的!他手下的玲瓏身段,泛著香息的肌膚,甜蜜嬌美的紅唇,這些都是他的!

  他的!

  符揚兇猛地吞噬一切。

  他知道她的唇已腫,唇舌仍不顧一切地吮入她的輕嚶,讓櫻紅如花的唇在他之下抖顫綻放。

  成萸腦中一片空白,而且空白持續了很久很久,從汪迎鎧惡作劇的輕觸那一下開始。

  有一瞬間她以為符揚要撲過來打她,跟小時候一樣。但是他沒有,他竟然……吻了她。

  「嗯……」他的齒撞到她的唇,吃痛地嚶嚀著。

  他印下來的力道稍微放輕了,但仍如強風怒號般的不放開她。

  不知過了多久,懲罰的巨力不見了,轉為綿密婉轉的糾纏。她呼吸急促,腦中一陣陣昏眩,不敢睜開眼來。

  符揚將她緊緊按進懷裡,毫無一絲空隙。她好甜,完全是他想像中的滋味,這片唇怎麼能讓人搶走?

  怎麼能?

  他將她壓向一株樹幹,讓她牢牢困伏在自己懷中。柔軟賁起的酥胸貼覆著他的胸口。強烈的熱流沖貫向小腹,符揚低喘一聲,手托住她的臀,更往矯健的長腿間擠壓,讓她感覺自己全然的激起、怒張。

  成萸情熱朦朧中,前所未有地感覺到他的魁偉矯健,他的男性化。

  終於鬆開唇時,她雙眸緊閉,五顏醉紅,氣息和他一樣急促。

  符揚呻吟一聲。倘若現在不是在校園裡,他會不顧一切地佔有她。

  「妳是我的,身體是我的,唇也是我的,整個人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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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1-1-30 16:21:19 |只看該作者

正文 第九章

正文 第九章
「冰島素有『冰與火的世界』之稱,自然環境惡劣,但能源豐富,得以發展溫室農業以及多元化的工業,使得該國成為生活品質名列全球前二十名之內的國家……」

  樹樹秋聲,山山寒色,秋末的氣候其實有些涼了,忙完整個夏節的日陽卻仍眷戀著人間,不捨立即掩去。

  吃過飯的正午,秋陽仍有餘溫,輕緩落在寂靜的美術教室裡。

  偌大的空間只容了兩個人。教室一角,體魄健實的少年躺靠在一張椅子上,腳邊勾來另一張椅子,大剌剌地擱上去,兩手交叉在腦後,眼簾閉合,如野生動物般漂亮的肌肉在陽光下盡情伸展。

  一個少女側坐在他的大腿上,捧著一本不屬於她的地理課本,軟綿綿的念誦聲交纏著窗外的細微蟲鳴。

  「由於冰島位於大西洋中洋脊之上,因火山熔岩堆積而成,所以處處可見地熱資源……我不要念了。你中午把我拉到美術教室來,就為了讓我念課文給你聽?」成萸真的很不高興,可是那軟綿綿的嗓音實在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我明天要地理小考,總得找時間溫習一下。」他故意逗她。

  「那你自己讀啊,我們高一的課也是很重的,我自己溫書都來不及了。」成萸把地理課本往他胸前一按。

  符揚順勢按住她的手,不讓她縮回去。

  「好吧,那妳念妳自己的課本好了。」他只是愛聽她的聲音,壓根兒不在意她念的內容是什麼。

  「不要,我看書不喜歡念出聲。」

  「妳念出來,不會的地方我可以教妳。」他低笑,拉著她的手細細地咬。

  「不用了,我不懂的地方大哥都會教我。」她試著把手抽回來,頰上又浮起粉粉紅紅的一片。

  「難道我教的會比不上成渤嗎?」符大公子不高興了。

  「我哥是大學生,我們念的他都念過,他講解得比較清楚。」她避重就輕地道。

  「我高妳一個年級,妳念的我也都念過。」符揚突然把長腿放下來。

  她一個不穩,差點滑下,連忙揪住他的衣襟穩住自己。

  符揚順勢將她密密地圈在懷裡。她真的好嬌小,自己黝黑粗獷的臂在她身前一襯,她更顯得無比脆弱和女性化,他相信自己稍微用點力就能折了她的腰。

  「說,我和成渤,哪一個比較好?」

  「你無聊……啊!不要咬我。」她躲來躲去地抗議。

  「說呀!」

  「……成渤。」她也不知道今天怎麼會突然起牛性子,總之就是不想回答他愛聽的話。

  「妳越大越不怕我了,敢情現在是年紀大了,不怕被人趕出去了?」

  「那你把我趕出去好了。」這樣最好,以後再不必承他們家的情,再不必任他作威作福,看他臉色。

  見她突然「勇敢」起來,符揚忍不住好笑,但他表面上仍然不動聲色,沉下一張俊臉。

  「我趕妳做什麼?要對付也是對付成渤。」

  「你對付我哥做什麼?他又沒有得罪你。」成萸一驚。

  「我高興對付誰就對付誰,難道還要先徵求妳的同意?妳不聽我的話,我就偏要拿妳哥哥開刀。」他故意道。

  「……我不怕你。我哥已經念大四,就快畢業了,等他畢業就可以自行獨立,你才動不了他呢!」

  本來說要對付成渤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可是聽她一副等成渤畢業兄妹倆就要閃人的論調,符大公子登時湧上一股強烈的不悅感。

  「是!最好他可以不用當兵,立刻接妳出去!或者我該說,最好他大學四年畢得了業?」

  「你、你想要做什麼?」

  「妳管我想做什麼。」符揚惡意地一笑。「妳最好乖一點,否則要讓成渤拿不到畢業證書,對我可不是太難的事。」

  憑符氏政、商、教三者皆通的影響力,確實有可能讓成渤畢不了業。雖然符去耘是明白事理的人,一定不會隨著兒子胡鬧,可是符夫人向來寵兒子寵到不分是非黑白的地步,誰知道她聽了符揚的讒言之後,會做什麼好事。

  「……」成萸眸心閃過一絲憂慮。

  每次只要拿成渤出來威脅她,她就不敢多吭半聲,成渤真的對她這麼重要?符揚越想越不是滋味。

  「道不道歉?」他沉聲追問。

  「……對不起。」半晌,她慢慢垂下頭。

  符揚微微一用力將她摟進懷裡。雖然得到了自己想要道歉,心裡卻隱隱不爽──為了成渤的前途,她什麼都可以忍。那他呢?他在她心中,又排在哪個位置?

  「成渤的未來真的對妳很重要?」他突然問。

  若她回答很重要,這佔有慾超強的土霸王鐵定要吃味;若回答不重要,又不是真心話,於是成萸索性不接腔,等著看他想說什麼。

  「妳想不想要他出國深造?想不想他將來找到一個好工作,娶到一個好妻子,少奮鬥三十年?」

  其實,只要符揚不從中作梗,後兩者她哥哥自己自然辦得到,可是,出國深造?

  「你為什麼突然問這個?」成萸掩不住關心之色。

  「妳先回答我。」

  「……我不知道,這要看哥哥自己願不願意。如果他願意,那當然很好。」她只怕還有其它附帶條件。

  符揚不再多說,低下頭封住她的唇。櫻唇在他的壓力下開啟,不再反抗。他的舌長驅直入,吮吻著她的芳甜

  「說妳以後不會再反抗我了!」他越想越不甘心,抬起頭緊盯著她。

  「……不會再反抗你了。」成萸盯著他的襯衫鈕扣,輕聲道。

  符揚滿意了,重新將她鎖回懷裡。

  成萸只屬於他一個人的!他絕對不准任何人將她搶走,即使是成渤也一樣。

成萸隱隱有種感覺,白天符揚在美術教室的那一席話,應該事出有因。

  果然,吃完晚飯,符去耘夫婦將四個小輩全召進書房裡,開家庭會議。

  「其實,符揚國小的時候就應該出國去了。」符去耘解釋道。「當時符揚的外公一直鼓吹,可是符揚剛拜了師父學畫,而你們符媽媽和我也捨不得他一個人這麼小就離鄉背井,所以一直拖到現在。」

  符去耘對坐在身邊的妻子微笑,符夫人輕捏一下丈夫的手響應。雖然性格冷淡疏禮,她和丈夫實是鶼鰈情深,十數年如一日,從不流露名門富戶的高姿態,很給丈夫做面子。

  符去耘望著坐在對面的成渤,左首邊單人沙發上的符瑤,以及右側雙人座上的符揚和成萸,繼續道:「本來讀完國中我們又動了一次念,讓符揚兄妹倆一塊兒出國,可是符揚當時又換了新師父,學雕塑不久,我們也覺得不是時機,如果讓符瑤自己出去的話,她這個嬌嬌女鐵定吃不了苦──」

  「我才不要出國!我英文這麼爛,出國幹嘛?」符瑤連忙搶著說:「你們要抓人出國,讓哥自己去就好。」

  符揚橫她一眼,換回符瑤一個歪嘴吐舌的鬼臉。

  符揚懶得理她,長臂舒展,橫搭在椅背上,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玩弄成萸另一側肩膀上的繫帶。

  成萸靜靜地坐在一旁。倘若只是安排符家兩兄妹的求學之路,不會把她和成渤也一起找來,符伯伯想必還有後話。

  「符揚的英文我是放心的。」符去耘微微一笑。「早期教他水彩畫的陳先生是香港人,從小符揚就是中、粵、英三文都通,語言上倒不是問題。這一次會動了念,再想送符揚出國,是因為我們終於說動了英國的名雕刻家安東尼.葛倫先生,讓符揚投入他的門下學藝。」

  受符揚耳濡目染,在場的幾個人對各國藝術家多有耳聞。安東尼.葛倫已經七十三歲了,被歐洲藝術圈譽為「近百年來最偉大的雕刻家」,生平只收過一個徒弟,如果符揚能夠成為第二位,那確實是極為難得的機緣。

  「這件事還要感謝當年發覺符揚天分的皮耶大師當說客,另外,葛倫先生也看過符揚近幾年的幾場個展,對他的才華也深深留下印象,最後終於點頭答應了。」符去耘愉快地道。「我們想,這種拜師學藝的事不宜拖延,最好是這個學期結束後,就趕快送符揚去英國。至於到了那裡要轉入的私立學校,我們也都找好了。現在比較擔心的,就是讓符揚一個人出國妥不妥當的這件事。」

  符揚撇了下嘴角,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彷彿大家在討論的主角不是他。

  「符揚既然要課後學藝,就不方便住在寄宿學校裡,而讓他一個人出來住,我們又不放心。」符夫人終於開口了,輕輕慢慢的語調非常悅耳。「本來應該是我陪小揚一道去的,可是這兩年我父親身體不太好,我也不太方便留在國外太久。」

  「所以我們是想……」符去耘接過話,仔細地打量成渤神色。「成渤,如果讓你和符揚一起去英國深造,你願意嗎?」

  成萸訝然抬頭。

  「我?」成渤俊秀的臉龐不動聲色。

  「我知道你已經大四了,再過不到一年就能拿到畢業證書,不過現在台灣大學林立,土產的大學文憑已經值不了幾個錢。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你符媽媽和我想好好栽培你的學業,拿張英國的大學文憑回來。」

  「這段期間,你和符揚就住在我們倫敦的公寓裡,彼此也好有個照應。」符夫人淡淡補完。

  「你的性格穩重,有你和符揚一起去,我們都放心。我知道英國的學制和台灣不同,你轉學過去之後,免不了要多補幾個學分才能畢業,不過再差也不過就半年、一年的時間。」符去耘已經把一切都打聽好了。「符揚和瑤瑤對從商沒興趣,我有心培養你做我的左右手;出去唸唸書、累積一點國際觀,對未來有好無壞。」

  成渤輕嗯一聲,露出沉思之色。

  「符揚,你說呢?」符夫人溫柔無比地望著兒子。

  成萸心臟怦怦狂跳,纖指不由自主地在腿上握緊。她隱約感覺符揚似有若無地瞟她一眼,但是沒有偏頭迎視他。

  半晌,符家大公子終於說:「隨便。」

  這就代表同意了,符夫人安下心來。

  「成渤,你的意思呢?」符去耘溫和地望著他。

  成渤沉吟了一會兒,看了妹妹和符揚一下。

  「我們兄妹倆從小就是讓符伯伯照顧到大,現在您既然需要我,成渤哪有拒絕的道理?」想通了幾點關節,他毅然決然道:「而且符伯伯和伯母願意花心思栽培我,說來還是我的榮幸,我便和符揚一起去英國吧!」

  「那就好。」符去耘像解決了一件重要任務,鬆了口氣地站起來。「好了,時間不早了,大家都回房睡覺吧。出國的事情,這兩天我讓人開始張羅,最晚下個月就該動身了。」
符揚與成渤成行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來。

  前天一晚上,夤夜悄悄,蟲鳴杳杳。

  成萸在靜暗無人的長廊上躇躊片刻,終於停在哥哥門前,舉手輕敲。

  「請進。」

  「哥。」她推門而入。

  「小萸,怎麼還沒睡?妳的身體不能熬夜的。」正坐在桌前整理原文書的成渤抬起頭來,對她溫和一笑。

  成萸在哥哥的床沿坐下,摸了摸他的被子,停了片刻才說話。

  「哥,我知道現在問好像太遲了,不過,你真的想去英國嗎?」

  「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妳怎麼會這麼問?」萬籟俱寂中,兄妹兩人的說話聲都顯得低緩。

  成萸又沉默片刻,提起另一個問題,「你去英國的事是怎麼跟荔帆姊提?她同意嗎?」

  孫荔帆是小成渤兩屆的學妹,也是他的現任女友,兩個人已經交往一年。他們倆有幾次出門約會是找成萸一起去的,所以她和孫荔帆感情也極為親密。

  感覺上孫荔帆就是成萸一直想有的大姊姊:開朗,樂觀,自信,又懂得照顧人。

  「我原本的計畫是大學畢業之後服兩年兵役,服完役正好荔帆也畢業,可以一起出社會。」成渤微微一笑。「不過那天和荔帆聊起未來,她也提到,將來畢業有可能去美國留學,既然我本來就不可能跟她一起去,現在轉到英國,也沒什麼不好。」

  「那你們兩個人就這樣分開了嗎?」

  成渤笑了,「這年頭電話和e-mail都很方便的。至於未來,誰能料到以後會發生什麼事。」

  聽哥哥的意思,和孫荔帆的感情好像隨時會生變,成萸不禁有些懊悔。半個月前在美術教室裡,她為什麼不打消符揚的念頭呢?

  希望哥哥能夠得到好的發展是她的期盼,卻不見得是成渤自己的計畫。早知道就先跟哥哥提示一下,讓哥哥先有個準備。

  可是轉念一想,符家對他們有大恩,如果出言要求成渤去英國「伴讀」,他們能回絕嗎?何況名義上是連成渤一起栽培的,一個處理不好,便落下不識好歹的名。

  成萸垮著俏顏,心思千回百轉。

  一隻大手揉揉她的頭頂。

  「妳不要胡思亂想了,能夠出國唸書,本來就是一件好事。未來的變量何其多,也沒人規定相隔兩地,戀愛就談不下去。」成渤逗她道:「我就算不出國,還有『兵變』那一關呢!」

  「荔帆姊才不會背叛你呢!」她悶悶地說。

  聽見她天真的言論,成渤不禁失笑。

  「妳不必為我擔心,好好照顧自己比較要緊。」成渤又揉揉她的頭髮。「我出國之後,剩妳一個人在台灣,別給符伯伯他們添麻煩,知道嗎?」

  「嗯。」

  無論以往多麼困厄,他們兩人從未分離過,而今,唯一的親人即將離她遠行。

  無論兄妹倆感情再好,終究免不了各分東西,踏上屬於自己的人生旅程。

  她的鼻頭感到酸酸的,心中積滿了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離開了哥哥房間,又在走廊發了一會兒呆,才轉身回房。

  黑暗中,耐心的獵人正靜靜等待,像張好網的蜘蛛,退到一旁去,等著蟲兒飛進牠的網裡。

  房門終於打開,輕盈的身影走了進來。她沒有立刻開燈,只是前額垂抵著門,怔怔出了一會兒神。

  「妳在想什麼?」

  纖細的身影明顯嚇震了一下。

  「符揚?你怎麼還不睡?」

  成萸想伸手按開牆上的電燈開燈,一股熱氣漫天襲地的掩來,將她圍困在堅硬的肉體和門板之間。

  他的五官全隱在夜色裡,一雙精光燦爛的眸炯炯生輝。

  「為什麼聽起來悶悶不樂的,妳最關心的哥哥就要出國深造了,妳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她的吐納之間都是他強烈的男性氣息,髮膚上都是他灼人的體熱,突然感到呼吸不順暢,率先移開了眼光。

  「沒有。」

  符揚的鼻端埋進她的發心,聞著屬於她獨有的香軟氣息。

  深深地吸,輕輕地吐……鼻尖努著、拱著,滑過她髮絲,滑過她耳後,滑過她臉頰,滑到她唇畔。搭在她玉軀雙側的鐵臂縮攏。

  「明天就要分別了,妳會想念我嗎?」瘖痖的低語呼進她的唇內。

  她的身軀微微抖顫。

  「我……」

  封住。

  靈巧的舌鑽進櫻紅唇內,擷取她的甘甜芳美。

  他的鼻間全是少女的香氣,雙手與身體感受著她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軟,吻從細細密密,變得重實充滿佔有慾,直到最後的狂濤駭浪。

  吻越來越深,擁抱越來越緊,緊到最後她不得不踮起腳尖。

  他粗嘎地在她耳畔呢喃著些什麼,成萸只覺頭重腳輕,全身都沾染了他的味道,心魂彷彿飛到遙遠的地方。

  一陣天旋地轉,她突然發現自己被放平了,背下是柔軟的枕褥,身上是堅實的男體。

  「符揚……」她在密吻的空檔間,微弱嚶嚀。

  「說啊,妳會想我嗎?」他緊緊將她壓進床墊裡,吸附的吻如影隨形。

  「你別……」

  手每一推碰,都是他熱到會燙人的皮膚,她只覺得頭很昏,什麼都看不真切……

  「每個學期末的假我都會回來,妳在台灣乖乖等我,別以為我不在國內,鞭長莫及,就想亂來,知道嗎?」符揚恩威並施地囑咐著。

  語氣底下的霸道朦朦朧朧穿透情障,讓她從小對他壓迫人的反感流回心田。成萸糾蹙著柳眉,避開他的唇,想問他「亂來」是什麼意思。

  說時遲,那時快,有一截火炭穿進寬鬆的衣襬,煨燒著她的胸腹嫩肌。她輕喘一聲,再顧不得反不反感的事,嬌顏發紅,死命想按住他亂竄的手。

  火炭往上游移,揉捏她嬌柔的賁起,與頂心的紅蕾。

  「符揚……不要……」她輕喘一聲,及時在他的另一隻手往腿間鑽之前,將他按住。

  「要。」他壓抑地低語,壯健長軀寫滿清楚的亢奮。

  「不行……你不能……」雖然強按住他的手,讓他不能下溜,可是卻也讓那隻手緊貼在敏感的小腹下緣。

  那隻手越發不安分,輕輕拂弄屬於她女性陰柔部位的鬈軟毛髮。成萸的腦中轟然爆發,何曾承受過這種極度親暱的折磨?

  她細喘吁吁,幾乎快昏眩過去。

  「噓,我不會傷到妳……只要好好感受就好……」

  「不……符揚……」她驚喘一聲。

  當粗糙的指碰觸上她最敏感、女性的部位時,成萸螓首難耐地輾轉著,只覺自己無際無邊地向上攀升,整個宇宙在她四周爆炸──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魂魄終於回歸本位,額上是一層薄薄的細汗。

  那雙動物般的野性目光仍然在她臉前,眼底充滿隱忍,額角的汗比她還多。

  「我說過我不會傷到妳……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沙啞地輕笑一聲,眷戀地啄吻她的唇角。

  成萸朦朦朧朧,情思昏昧,連想都無法去想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羞人事情……

  全身軟癱中,她感覺他碰觸自己的那隻手伸了出來。原以為一切已經結束,他卻未從她身上翻起來。

  她模模糊糊地等著,似乎隨時會睡去,卻又無比清醒。

  符揚額頭抵住她的額,咬著牙,一種不熟悉的動靜在兩人交疊的軀體間震盪著。他的臉埋進她髮際,半晌,突然粗吼一聲,身體重重一震,最後癱跌在她身上。

  成萸忽爾明白了。他在……他用方才碰觸她的手,在……撫觸他自己。

  她羞澀欲死,柔媚明眸緊緊合著,害臊到無法張開眼看他。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為什麼?他們之間,「什麼」都沒做,卻也什麼都做過了……

  兩副軀體緊緊疊在一起許久,直到兩人的呼吸都漸漸平息,鼻翼間充斥著彼此動情的黏蜜氣息。

  符揚撐起上半身,她仍然羞得不敢張開眼睛。微顫的長睫漾出柔弱嬌憐的氣息,幾乎讓人想再犯罪一下。

  他輕笑一聲,復又歎了口氣,簡單地清理一下兩人,又眷戀不捨的吻了她許久。

  離別在即,他只能暫時滿足於這種間接的歡合。

  暫時。

  「乖乖等我回來,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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