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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蘇荻]偷心愛人[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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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6:08 |倒序瀏覽
偷心愛人 作者:蘇荻

雖說她是個身經百戰的頂尖「高手」——第三隻手,
不過,這次她已決定金盆洗手,好好重新做人了。
等等……
迎面走來的男人手上那個黑不溜丟的東西是——
啊!她的黑色性感小內褲。
她正要露出本性,
破口大罵這個變態可恥的大色狼時,
他卻彬彬有禮地伸出手要和她做朋友。
哎,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出外靠朋友,
她一個人隻身在外,還是以和為貴,敦親睦鄰得好。
為了康他一頓咖哩飯吃,
她只得委屈點陪他上超市買食材,
不料竟教人誤會是他太太。
太太?!她有那麼「糙老」嗎?
她才十七歲耶,那群人簡直有眼無珠!
真要說兩人像是一對父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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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6:36
第01節


  「嘿咻!嘿咻!」

  蔣郁芹使出全身蠻力,將最後一箱東西扔上了小貨車,拍拍手掌間的灰塵之後,得意的將目光調向白鴻展,以為他會好好讚美她一番。

  哪知道他一翻白眼歎口氣,搖頭晃腦的逕自走向車門邊。

  「喂!你死人哪!我搬了四箱東西耶,你好歹也稱讚個我兩句行不行?!」她不依的追了上去,但險些被他突然關上的車門揮中鼻子。

  「唉喲喂呀!有沒有搞錯?想毀我的容啊,」她花容失色的摀住臉低叫,隨即氣呼呼的自另一邊坐上車。

  「幹嘛不說話?你這個死人,是不是想謀殺我的瞼呀?!」她斜吊著怒眼瞪他,兩手擦腰凶巴巴的。

  白鴻展輕瞥她一眼,唇邊不自覺洩露出無限笑意,一手搖下車窗,任五月的和風涼呼呼吹褪暑意。

  「哼,算了!看在你熱心幫我逃家的這兩分義氣,饒了你就是!」她皺著鼻子別開臉,故意比個中指在他眼前一晃再收回。

  「說你像只鴨子還不信,一直呱呱呱叫個不停。」

  「鴨子?」她怪聲嚷嚷。「你當初認識我的時候,還稱讚我的聲音有如黃鶯出谷哩!」

  「那是你想太多了。」他惡劣一笑。

  「就知道你們男人總不肯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兩手一攤,她看破似的無奈哈了口氣。「算啦!反正我都被你騙財騙身拐了就跑,有什麼好說的咧。」

  「你說騙身我倒承認,至於騙財,你好像還欠我十幾萬嘛!」他眉梢大幅上揚,斜睨了她一眼。

  聽到「十幾萬」,蔣郁芹不假思索的立即換上甜滋滋的表情,親暱的窩到他肩頭上。

  「談錢傷感情,咱們提些別的好不好?」

  他正色的點頭。「那就說些正經事。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找工作養活我自己呀!」她理所當然回答。

  「可是你還沒滿十八歲,高中也沒畢業,去哪找工作都會碰釘子的。」

  「憑我的長相和身材,到哪個檳榔攤應徵,每個老闆都會搶著要的!」她自我吹噓的誇口。

  「是喔!你的瞼蛋我是認同,不過你的身材……可能還得再好好發育個幾年才行。」

  她氣嘟嘟的離開他肩頭,扁嘴怒瞪他。

  「敢批評我的身材不好?!了不起你再去找個胸部超大、屁股超大的妞兒啊!」

  「謝謝你的建議,如果有這種好機會,我絕不會錯過的。」

  「哼,無恥!」她別過臉不理他。

  車子經過一段時間的奔波行駛,終於慢慢靠路邊停住。往右看去,是一整排舊式的公寓大廈,出入的不外乎是單身上班族及一些自給自足的學生群,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同居情侶或是生活拮据的夫妻倆。

  一見到她即將搬入的新住所,蔣郁芹迫不及待的跳下車,興奮莫名的又叫又跳。「天堂!天堂就在我眼前!我終於逃離地獄啦!」急於擺脫那些陰霾記憶的她,忍不住先行一步的跑進大廈。

  來到警衛管理處的櫃台前,她東張西望的找尋管理員的身影。

  「我是今天要搬進來的新住戶,有沒有人招呼一聲?哈哈——」

  好半晌,只見一個動作慢不溜丟的中年人從一個小房間裡出來,手上捧著一杯熱呼呼的茶,戴著金邊老花眼鏡,頭髮半禿,身材乾癟卻小腹凸出。

  他面無表情,不甚友善的上下瞄了她一眼,懶洋洋的走進櫃台裡頭,然後翻開桌上一本簿子。

  「叫什麼名字來著?」

  「蔣郁芹。」見他一臉嚴肅,她只好斂起快樂的笑容,故作禮貌的輕聲回答。

  「嗯,登記八C的新房客。」他把椅子拉到腿邊坐下,似乎還踢到個水壺,鏘鏘的發出細碎聲響。「咳!身份證拿出來讓我確認一下。」

  「身份證?」她怔仲。

  「沒帶就不能確定你是蔣郁芹本人。」他看也不看他,表明沒有讓步寬貸的可能。

  「嘿,你……」她一火大想拍桌子罵人,這會白鴻展正好來到她身後。

  「怎麼回事?」

  「這個死老頭說沒有身份證就不准我住進去!」她沒好氣的大聲說,與適才的溫婉判若兩人,那個管理員則陰狠狠的抬頭瞪她一眼。

  「對不起,因為她匆匆忙忙搬出來,證件還在親人那裡;可不可以先讓她把東西搬進去,改天再補給你?」他一邊從容不迫的說著,一手卻拿了疊千元大鈔放到管理員面前。

  他這一著讓管理員先是一愣,而後笑呵呵的邊收起錢邊點頭。

  「當然當然!那有什麼問題?我老李一直都是很開明的!」說完他站起身將一隻土黃色信封袋交到白鴻展手裡。「來,這裡頭有你們的鑰匙和出入卡,如果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開口跟我說……呃,先生貴姓呀?」他巴結似的伸出手來。

  「敝姓白。」白鴻展微微一笑,頗有耐性的和他一握。

  蔣郁芹看著那管理員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臉臭得像要引來蒼蠅似的。

  「白先生是吧?需不需要幫你們搬東西啊?」

  「要是老李你有空的話,我倒是樂意有人幫忙。」白鴻展世故答道。

  「沒問題!我這就幫你們搬。」

  像脫胎換骨似的,老李的動作不再慢吞吞,他慇勤的立刻跑到貨車旁替他們搬東西。

  白鴻展嘲弄似的捏了下她的鼻子。

  「所以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他聳肩。

  「那也是你有錢才能這樣揮霍,換作是我,絕對是用拳頭給他難看!」她翻白眼不屑的說。

  「你確定你打得過他?」

  「打不過他就故意在他旁邊撕破衣服露出『布拉夾』,然後大喊強姦啊!」

  她的回答令他忍不住舉起大拇指來稱讚她。「好答案,真有你的!」

  終於,把東西統統搬到八樓之後,蔣郁芹將信封裡的鑰匙倒在掌心,迫不及待的打開那扇斑剝的紅色鐵門。

  推開門,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扇大窗子,日光刺眼得教人忍不住舉起手來遮擋一番。幾坪大的套房裡擺著一張雙人床、一個拉鏈式衣櫥、一張梳妝桌及一組簡單的流理台,後邊有廁所,算是套房中還算齊全的。

  「如何?還滿意嗎?」他隨後踏進了門。

  「沒有鐵窗耶!這樣子會不會遭小偷?」她第一個直覺反應就是這個。

  「除非小偷從樓頂套繩索,不然他連水管都沒得爬。」

  「喔,那衣服曬哪?」

  「每層樓都有一個公共曬衣間和一個脫水機,你可以洗完了衣服拿出去脫水。」

  「什麼?!」她睜大眼,嘴形呈O字狀。「那我穿什麼顏色的內衣褲,不就都會被大家知道了?」

  這可糟了!她雖然未滿十八,可穿的都是黑色和深紫色內衣褲,她為此深感憂慮。

  「我倒是建議你把內衣褲吊在自己的浴室裡晾乾。」他不置可否。

  她一擊掌。「說得也是!不過,這裡不會有人偷衣服吧?」

  「應該是不會,除非你穿的是名牌高檔貨。」白鴻展望望周圍。「我看我們先把東西搬進房裡,到時候你自己花點時間整理;我晚上還有事,不能留在這裡陪你。」

  「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裡?」她垮下臉,可憐兮兮的作勢要哭。

  「大小姐,我可不像你已經掙脫束縛;別忘了我還有另一個家,你不希望東窗事發吧?」

  「什麼意思?」

  「我猜想你媽八成會找來我家,如果我不在,我爸媽肯定會招架不住的。」

  「我媽才沒那麼厲害咧!她又不知道你家在哪。」

  「如果她有心找你,很快就會找上門的。」

  她不作聲,心情頓時低落得轉身出去搬她的行李;待她將外頭東西一一移入房內後,白鴻展輕輕關上門,從後頭將她擁入懷中。

  「不要!我全身都髒。」她反抗的試圖推開。

  「髒的是衣服,脫掉就行了。」白鴻展在她耳邊柔聲呢喃,知道她即使是拒絕也不會掙開他的懷抱,因此將她身子一扳,預備動手除去她的衣物。

  「你每次都這樣!」她百般不依,可還是乖乖的任他解著上衣鈕扣。

  白鴻展眼裡有笑,攔腰一抱把她放到床上,很快就扯掉她的褲子。

  「既然欠我的錢還不了,你只好用你的身體來抵押了。」他作趣的說,人已伏在她胸前輕啃著玫瑰色山丘。

  「一次一萬,很快我就可以還光了。」她忍住微微寒意,赤裸的身子驟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冷嗎?」他憐惜的脫下外套。

  「嗯。」雖然身上一點遮蔽物都沒有,可是在他的面前,她已經完全不會害羞了。

  「傍晚的風比較涼,待會兒記得先把被子弄到床上來。」他一邊說一邊解去身上束縛。

  「好。」

  暮色使得整個房內瀰漫著溫暖春色,喘息聲後,蔣郁芹先行下床穿回自己的衣物,然後再默默替白鴻展穿衣服。

  「有什麼事打我的手機,晚上八點以後就盡量別出去了,這裡出入的人不曉得復不複雜,知道嗎?」

  「可是這房間沒電話。」

  「我這幾天暫時沒空跑電信局,如果真有急事,一樓櫃台有投幣式電話。」穿回外套,他掏出錢包,數了三千塊給她。「這些你先拿去花,可能的話,我明天下了班就來找你。」

  「你剛剛光給那個管理員就五千塊了,為什麼卻只給我三千?」她存心計較的嘟起嘴。

  「因為你還欠我九萬塊啊!」他理所當然的斜斜一笑。

  蔣郁芹垂頭喪氣的將三千塊收進口袋裡,心想鬥敗的公雞也不過如此。

  在他走後上陣涼風自窗口吹進,她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怎麼五月的夜晚,還是冷清多於溫情……

  「莫小姐好久不見。」老李禮貌的朝著一名打扮入時,身材曼妙的女子寒暄問侯。

  「也才一個禮拜沒來。夏先生回來了嗎?」莫嶼嫻拿下鼻樑上的淺光眼鏡,落落大方的微笑問道。

  「剛坐電梯上去沒多久而已。」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老李思緒出神的呆了一會。

  「嘖!真不愧是當模特兒的,身材實在好得沒話說!」

  按下八樓的鈕,莫嶼嫻順手撥整起兩天前才整燙的髮型,是現在最新流行的陶瓷燙。雖然再過一個禮拜,就得順應服裝秀將頭髮燙回直髮,不過她還是很滿意自己的新髮型,讓她的臉蛋看起來更小、更漂亮。

  走出了電梯門,她一不小心撞上個結實胸膛,簡單說聲對不起,莫嶼嫻並沒有多注意那人一眼,不過那人卻喊住了她——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停住了步伐,莫嶼嫻瞥了他一眼,意外發現這男人是個生面孔,而且英俊斯文極了。原來是她的眼鏡掉了,因為很輕,連摔在地上都沒什麼聲息,她也就沒去注意。

  「謝謝,」接過眼鏡,她不由得再多看他幾眼。

  男子沒答腔就走進了電梯關上門,同樣的冷漠與疏離。

  莫嶼嫻沒想太多的一路來到八F門口,按下了電鈴,順便把眼鏡收進包包的內袋夾層裡。

  不一會,門打開了,但裡頭的人已不在門邊。

  「幹嘛愛理不理的?心情不好嗎?」莫嶼嫻走入房內將門關上,看到夏牧威坐在電腦桌前埋首寫程式。

  「你也稍微抬頭看看我的新髮型,很珍貴的!下禮拜想看就看不到了。」她把皮包丟在床上,刻意來到電腦桌旁彎下腰來。

  夏牧威不起勁的抬抬眼皮瞄了她兩眼,之後不感興趣的繼續專注於他的工作上。

  「又有一大堆寫不完的程式了?」

  「別把這裡當便利商店一樣來來去去的。」他口氣冰冷的應了句。

  「便利商店?」她不以為忖的笑了聲,轉身倒在床上。「哈!你這兒又沒有什麼可以買的……哦?難不成你以為自己是有價商品?那麼我倒好奇,你給自己標上多少錢?」

  「我沒時間和你閒扯淡,我在忙,沒事的話你可以回去了。」

  「說好分手後還是要留點情面的嘛!瞧瞧你,現在就表現出一副拒絕往來的模樣。怎麼,我有這麼可惡嗎?」她將身子坐正,收斂起笑意與輕浮,改以一副鄭重的神情望著他。「我知道你恨我,恨我用情不專,恨我跟別的男人有染;不過事情都已經過了半年,你就不能忘記嗎?」

  「不要再和我提這個。」

  莫嶼嫻心情惡劣的掏出皮包裡的涼煙及打火機,抖著手將煙點燃,放進口中輕吐了一口氣。

  「我說過我是愛你的,所以這些日子來,我一直試著要補償你,想重新和你在一起,可是你——」

  「重複的話就不用說了!我真的不想聽!」夏牧威不耐且不客氣的打斷她,在他瘦削滄桑的臉上,除了漠然還是漠然。

  莫嶼嫻頓了頓,挫敗的閉閉眼,狠狠的又抽了幾口煙。

  「沒有了我,你照樣可以過你絢爛的生活,不會再有人過問你的私事,你愛和誰上床就和誰上床,這樣有什麼不好的?!」

  靜寂半晌,夏牧威冷不防迸出這麼一句。顯然地,他仍然記恨,他仍然恨透了當初她欺騙他腳踏兩條船的事。他自認不夠寬大也不打算回頭,對她付出過的感情,就當潑出去的水,即使收不回也早蒸發不見。

  出乎意料的,她沒有因為他無情的一番話而惱羞成怒,也沒有失控的作出任何回應。她深吸了一口氣,試圖鎮定的從床上站起。

  「我下個禮拜五要到台中出差,需不需要替你帶些什麼回老家?」

  「你是個大紅人,應該不會有時間經過我家的,謝謝你的好意。」

  「我到時會帶些上回去金門時買的貢糖及高粱酒,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不理會他適才說了什麼,她照舊自說自話。

  「嶼嫻,用不著再對我好了,我是說真的,因為不論你作了多大的讓步,我都不會動搖我的決心。」停下手中的動作,夏牧威這回是真的凝視著她,或者也可以說,他的目光定住了她。

  「在你心中,難道真的對我一點留戀也沒有嗎?」

  「我是個容不得背叛的男人,既然你有別的選擇,我願意自動退出。」他冰冷兼苦澀的一笑。

  「我說過,我和顏鈺典只是玩玩的,從沒有當真!你就當是我過去交的男朋友一樣,別放在心上好不好?」她禁不住哀求他。

  這一刻,夏牧威是真的厭煩了。雖然他愛過她,可是當愛情變成了醜陋的謊言,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容忍的。

  「下次你再來,我連門都不會開的!」他無情的下了逐客令,冷冷的將目光收回。

  「不管你有多麼無情,我都不會放棄再來找你的!」她信誓旦旦的朗聲道。

  不管要碰多少次釘子,她都不要再輸掉他。

  夏牧威只覺得頭痛欲裂。她的來去像根針,刺進心坎裡又狠狠拔出,來去都是痛楚。究竟要到什麼時候,她的存在才不再具有影響力?

  「呼——」輕吁了一口氣,蔣郁芹橫著手臂擱在水泥牆上,眼睛明亮、唇帶微笑的望著頂上那片嶄新星空,突然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從今天起,她可以過屬於自己的生活,不必再擔心那些紛擾糾纏。

  轉身彎腰開始晾衣服,她心情愉快的哼著歌兒,將衣服有條不紊,排列整齊的掛到竹竿上,彷彿這是件有趣的事情;直到有個陰暗人影晃進了曬衣場,引起她微微的側目與注意。

  要不要打個招呼呢?

  好歹自己是個新房客,跟左鄰右舍保持友好關係是應該的,以後也好有個照應……沒想到她才這麼想,那男人卻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呃……你……你好……」錯愕中,她有白癡的抽動著嘴角,想故作禮貌而擠出的笑容卻顯得僵硬無比。

  夏牧威眉頭輕皺,對這小妮子的態度感到十分可笑。

  「這是你的嗎?」

  右手一舉,一件黑色超性感的蕾絲內褲在她眼前一晃,惹得她登時滿臉通紅。

  「啊!這……」她急忙伸手將內褲搶回,窘迫氣惱的狠狠瞪他。「這當然是我的!」

  「我想也是。」他聳肩。

  他的理所當然令她杏眼圓睜。這人是什麼意思?!

  「不要誤會,我說『我想也是』的意思不是指這黑色內褲肯定是你的,而是因為這內褲丟在脫水機裡,而曬衣場又只有你一個人,所以應該是你的。」他不知道這樣的解釋並不會好到哪去。

  「我沒有丟在脫水機裡,我是不小心『遺忘』的!」她咬著牙強調遺忘兩字。

  「無論如何,建議你內褲還是直接陰乾就行了,常常脫水只會減短它的壽命。」他很不識相的再補充一句。

  「謝謝你的好意!」其實她想說的是:媽你個B!誰要你雞婆來著?

  「討論了這麼久,總算聽到了你對我這個拾獲者的感謝。」明明心情不佳,但這小妮子卻讓他忍不住想嘲弄一番。

  蔣郁芹懊悔著適才她還天真得想和這人打招呼,如今自己鬧出這等愚蠢笑話,真是情何以堪。「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作作表面功夫。」

  他不以為杵的莞爾一笑。「你是這八樓的新住戶?」

  「不是!」她也不管內褲還是濕的就塞進口袋裡,反應冷淡的繼續晾衣服。

  「也對,我不可能把所有房客都記得一清二楚;不過,如果我以前看過你,我肯定會記得。」

  狗屁!她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看來你是不想和我打交道了。不過基於敦親睦鄰的原則,我願意敞開心胸和你交個朋友。」他彬彬有禮的伸出一隻手。「夏牧威,牧羊的牧,威武的威。」

  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蔣郁芹有一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她停住動作斜睨著他,想確定他是不是當真那麼誠懇?

  倘若忘掉方纔的不愉快,光憑他真摯認真的眼神,她會相信這個男人該是個好相處的鄰居……猶豫了幾秒,她大方的騰出手來和他用力一握。

  「蔣郁芹,名字隨你按音湊字。」她聳肩。

  「這麼隨性?」

  「反正也不是個好名字。」

  「會嗎?聽起來挺夢幻的。」

  「夢幻?」她嗤之以鼻的乾笑兩聲。「你如果知道我的命有多麼坎坷,你就不會拿夢幻兩個字加在我身上了。」

  她眼中一閃而逝的黯然,卻讓夏牧威瞬間就捕捉住。他並不明白何以一個青春年華的女孩會有那樣慘淡的眼神出現。

  「你喝咖啡嗎?」

  「咖啡?」

  「是啊,煮得一手好咖啡是我最引以自豪的技能。」

  「技能?怎麼,你是賣咖啡的?」

  「不不不!我只是一個程式設計師。」

  「那和咖啡有什麼關係?」

  「就是因為沒關係才得以放鬆自己啊!」

  聽起來挺有道理!

  他臉上散發出的自信,倒像是一杯香醇可口的熱咖啡,但她卻不以為然的皺皺眉。「好像在唬爛人似的!」

  「有機會煮一杯給你品嚐,如何?」

  「品嚐是沒問題啦!不過先說好,本姑娘不付錢的。」

  雖然沒那個意思要把他的熱咖啡喝進肚子裡,但她還是習慣性的敷衍幾句。

  「那有什麼問題,喝十杯也不要你付錢。」

  對蔣郁芹而言,敷衍是待人處世最圓滑的方式,無傷大雅,何樂而不為?

  但對凡事認真的夏牧威而言,這就像是承諾一樣,要說到做到的。

  兩人各懷心事打定著主意,完全沒料到彼此間的這段感情,就是由一件內褲、一杯咖啡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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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7:02
第02節


  起了個大清早,蔣郁芹穿著清涼的細肩帶背心和牛仔小短褲,睡意惺忪的打著哈欠,乘著電梯從八樓來到一樓。離開管理員那不友善的視線,她拐個彎走了十分鐘到萊爾富買了份報紙,順手帶了一瓶香甜的蘋果牛奶調味乳充當早餐,踩著果凍色的夾腳涼鞋踱步回大廈。

  翻開求職欄,她扯開牛奶封口,不用吸管便仰頭喝了大半,邊走邊看。每件事都很正常,只除了當她一頭鑽進電梯,一不注意撞上了來人,潑了對方一身的蘋果調味乳。

  抬眼一瞧,她不覺愣上好幾秒。

  「是你!」

  「是你!」

  兩人同時尖叫出聲。

  夏牧威低頭一看,只見心愛的GUESST恤染上鵝黃色斑點,慢慢的再流到他百穿不厭的LEVI』S牛仔褲上……他雙眉一皺,下巴登時不爽的成緊繃狀。

  「你的心機挺重的,大清早等在這裡潑了我一身牛奶。」

  他的用辭聽來刻薄,但促狹意味甚濃。

  「心機重的是你好不好?!浪費了我半盒牛奶,這還是我的早餐呢,現在可好,都黏到你衣服上了啦!」她學他的語氣,眼神亂飄的就是不正視他。

  「這麼說來,吃虧的人反倒是你。」

  「那當然嘍!而且我還在『中油』上班,怎麼說都比較值得同情。」

  中國無業遊民吧!他忍俊不住的低笑,注意到她手上報紙翻的真是求職欄。

  「怎麼,你是皮卡丘的弟弟嗎?」她白眼一瞪。

  乍聽到這新新人類的用語,他一時怔仲不解。

  「什麼意思?」

  「皮在癢啊!」

  「算了,我不想再和你哈啦下去,我這蘋果味的T恤、牛仔褲,似乎已經毀在你手裡了。」

  「有那麼嚴重嗎?」她歪著嘴學陳阿扁總統的腔調,裝出聽不懂的傻樣。

  「我這T恤是GUESS的,牛仔褲是LEVI』S的,你說呢?」

  「我說啊!我這蘋果調味乳是味全的,報紙是中國時報的,你說呢?」

  「算你狠!我趕著到公司去,不想跟你嗦!」夏牧威懶得多說,直接抓著她手腕進電梯,按下了八樓。

  「嘿,你土匪啊!」她有些倉皇的死抱著報紙,深怕散落一地。

  「不要以為在中油上班就可以賴賬。我的衣服由你來洗,而且一定要洗到一點痕跡也沒有!」

  「誰理你!」她扮個鬼臉背過身去。

  「如果你不洗也沒關係,反正我總會知道你住哪一間,到時大家走著瞧。」他吊兒啷當的撂下狠話。

  蔣郁芹原非省油的燈,但轉念一想,搬來這裡就是要避開所有麻煩,何必又惹禍上身。

  「哼,番茄炒蛋!」意同「你他媽的混蛋!」她不齒的嘟起嘴。

  到了八樓,他站定不動的等著她帶路。

  「請吧!我可不知道你住哪一間。」

  「就怕你知道以後會來騷擾我。」

  「放心好了,我對吐血妹沒興趣。」

  「什麼?!」

  他聳肩微笑,深不可測的瞥了她一眼。

  媽的!吐血妹一定就是檳榔西施!她在心裡暗罵不已。

  來到八C房,她悶悶的讓這個陌生男人登堂入室;但不知為何,她倒不怕他對她怎樣,或許因為他表現出的態度,確實就像對她完全沒興趣一樣。

  「休想落跑,我回去換個衣服馬上回來找你。」

  真是個愛計較的男人,她大咧咧的坐到彈簧床上,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不消半晌,他把蘋果味的T恤及牛仔褲換下,一進來便放到她惟一一張木籐椅上頭。

  「如果還沒忘記,你叫蔣雨琴是吧……」

  「是蔣郁芹,我倒不曉得你有健忘症呢!夏牧威先生。」她不客氣又極度諷刺的糾正他的發音,對自己的好記憶得意洋洋得很。

  「好,算你贏!」

  「本來就是我贏!」

  「是是是,你最ㄥ了,可以嗎?」他話中有話的做了承讓。

  「嘿,你很愛耍賤耶!我從沒看過你這年紀的老頭還那麼低級的。」

  「老頭?!」他頓時七竅生煙,指著自己的臉孔逼近她。「我看起來很老嗎?」

  「怎麼,你不是年近四十大關的中年男人嗎?」她煞有其事的作出驚訝狀。

  「算你毒,給我小心點!」

  沒時間再和她閒扯淡了,他可不想被劉總狂罵。

  「哼!469!」見他走後,她才放肆的,大吐舌頭講台語。「死老猴!」

  把那個臭男人的衣服丟到牆角,她一屁股坐到籐椅上,將僅剩的兩口蘋果調味乳喝個精光,然後專心的攤開報紙研究可能的工作機會。

  「新開幕征伴唱佳麗……須年滿十八歲……女開分員……保證月入三萬元,獎金另計。」她歪著腦袋瓜唸唸有詞。「流行茶坊征聊天小姐,領現,安全合法,歡迎試做……」驟地,她停住口回憶起什麼。

  一樣是花樣的十七歲,別的女孩子都在唸書考試,而她,卻在成人的世界裡打滾求生存。沒有學歷,沒有一技之長,距離十八歲生日還有七個月;即使逃脫了那個家,她的未來仍是一片茫然。

  算了,不是發呆的時候,出去碰碰運氣,找找Part-time的差事,說不定有人願意僱用她也說不定。

  丟下報紙,她再次跑出公寓大廈。外頭陽光刺眼,炙熱的暑氣迎面襲來—讓她委實招架不住。搭上了bus,漫無目的選了個人來人往的市區下車,遮著額頂仰頭一望,紛雜交錯招牌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名為「茶緝走私」的複合式茶坊。

  沒辦法,這種都市叢林裡還有這種古色古香的茶坊矗立在這裡,想不惹人注意都難。不過真正讓她睜大眼的,是在它偌大的店門樑柱上,貼了好大一張「尋找茶緝員」的徵人啟事。

  想都不想,她踏上木梯,還沒站定就有個臉上堆滿親切笑容的女孩大喊一聲「歡迎光臨」,嚇得她無措的後退兩步。

  女孩穿著旗袍式的粉紅色無袖上衣和一件小碎花短裙,腳踩著木屐,紮著兩條辮子,模樣十足俏麗可愛。

  「小姐你好,請問幾位?」

  「呃……」蔣郁芹猜自己額頭上一定浮現了小丸子的直線條。「對不起,我是來應徵的。」

  「喔,好的!」女孩明瞭的點點頭,仍是禮貌的保持微笑。「你找個位子稍坐一下,我去請我們茶緝娘。」

  「謝謝。」

  環顧四周環境,半開放式的包廂全都客滿,耳中所聽為古箏流水音樂,價值不菲的擺設多為陶瓷藝術品,旁邊陳設的一排書報雜誌整齊豐富,走動的服務生清一色為女孩子,臉上淺淺的笑容始終沒消失過。

  蔣郁芹有些不安的挑了個靠近水景玻璃的桌子坐下,心想這個茶緝娘會不會長得就是一副晚娘臉孔?

  「你好,你是來應徵茶緝員的嗎?」忽地,一張風情萬種、柔和嫵媚的女性面孔映入眼簾,她嚇一大跳,趕忙坐正點頭。

  「是的,你好!」

  出乎意料的,一個和藹友善的女人在她面前拉開椅子坐下,身上穿著典雅的改良式旗袍套裝,一頭濃密秀髮綰成髮髻盤在頭頂,彎彎的眉毛在一對宛如秋水的棕眼上,精明世故又飽含風霜的眼神中流露出她的成熟與老練。

  「叫什麼名字?」她仍是一貫標準的笑容。

  「蔣郁芹,濃郁的郁,芹菜的芹。」她必恭必敬的回答。

  「滿十八了嗎?」

  一聽到這個問題,蔣郁芹尚抱希望的心不禁直往下沉。

  「還沒。」

  女人並沒有因此而露出驚訝或惋惜的表情,仍然掛著平和的微笑。

  「以前打過工嗎?」

  對於女人緊接而來的問題,她顯得有些怔仲。「呃……應該算有吧!」她心虛的回答。

  女人當然是聰明的,她知道這女孩隱瞞了什麼,但她卻不追問;她優雅的將一綹髮絲撥到耳後。

  「在我們這裡,大家都喊我芸姐。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你上班不遲到、不早退,對待客人永遠面帶微笑,對待同事永遠保持禮貌,那麼,我十分歡迎你成為我們這裡的一份子。」

  女人這突來的一番話讓蔣郁芹有些呆滯。

  「另外,關於薪水,這裡是時薪制,一個小時九十塊,三個月後調為一百塊,每半年再調五塊;供餐,有勞健保,提供製服,還有不定時的教育訓練,當然,課程是免費的。」

  她張口結舌,仍是傻傻的反應不過來,但她知道,這個叫芸姐的女人願意僱用她,她竟然莫名其妙找到了工作!

  「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謝謝你,我還未滿十八歲,可是你……」一向不怎麼有良心的她,對這位芸姐卻感激無比。

  「哪有那麼嚴重,我們這裡又不是做黑的,幹嘛非要滿十八歲的女孩不可!未滿十八是麻煩了些,不過還不至於絕不錄用。」

  「我、我一定會努力工作的!」她忍不住衝動的大聲說。

  「話別說太早,只要記得我的要求就行了。」她微笑。

  「我知道,我知道!」

  永遠面帶微笑是吧?那還不簡單!她信誓旦旦的想。

  「那麼,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上班?」

  「都可以!都可以!」

  「好吧,那就從下禮拜一開始,先從早班做起。早班是從早上十點到下午六點,可以接受嗎?」

  「嗯!」

  芸姐突然起身走到櫃台前拿了一張名片,蔣郁芹不敢怠慢的跟著起身。

  「有什麼問題隨時打電話來問。」

  「那我要不要先留個基本資料啊?」

  「不用。」她回以一笑。「會來就是會來,我不強求。」

  好隨性的人。蔣郁芹看著她灑脫自得的神情,舉手投足間散發的十足女人味,忍不住要為她喝彩起來。

  「那就這樣了,不送你。」

  「再見。」

  蔣郁芹緊張的從芸姐的視線中轉身,下階梯時,似乎還感受得到她仍深深注視著她的背影,自送她離去。

  多麼不平凡的一個女人!她想,這個芸姐在年輕時一定吃了不少苦,才會換來今日的幹練與氣度。回頭看看自己,當然也是吃過不少苦;只不過,她還是培養不出那樣的成熟來……

  不過才踏離家門口一步,白鴻展就被旁邊突然衝出的兩條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住手腕,重重往後一扣,推至牆邊架住了肩頭,接著毫不留情掄拳往他肚子重重一揮。

  他痛得緊閉眼睛悶哼,之後蹙起眉頭,瞪大了雙眸。

  「快說你把郁芹藏到哪裡去?!要不然我宰了你!」

  一個蓬頭亂髮、怒氣沖沖的女人尖著嗓子在他面前鬼吼鬼叫,耍狠的表情可笑至極;即使是架著他的那名胖男人,亦是尖嘴猴腮之徒,不足為懼。

  「請便!」他冷冷回應。

  「白鴻展,你有種!敢動我紀南風的人。不要以為我除了偷東西就不敢動你一根寒毛,告訴你!只要惹毛了我,我可是任何事都做得出來!」紀南風怒火攻心的叫囂著。年已四十好幾的她,臉上皺紋橫生,早已風華不再,大紅上衣和緊身長褲只是加強了她的可笑。

  「我相信你做得出來,我也沒想過要阻止你。你儘管動手沒關係,反正我不在乎。」

  「哼!」紀南風的臉脹成豬肝色,朝胖男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塊慢慢退後,和白鴻展保持了十步遠的距離。

  她並非頁拿他沒辦法,而是這男人個性中的陰狠面,她曾見識過一次。

  「那麼請你轉告小芹,說媽媽很想念她。如果她還記得我是怎麼辛苦把她帶大的,相信她不會這麼不吭不響的離家出走;也希望她好歹回來和我把話說個清楚,讓事情有個交代。」

  「她會走就表示對你沒有任何眷戀,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她的母親,無非只是要她再繼續幫你做壞事罷了。」白鴻展冷冽回道。外表斯文的他,其實隱藏了不少屬於黑暗

  「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與你無關!你只要幫我把話帶到就是了!」紀南風忍無可忍的咆哮起來。

  「我會好好考慮的,那麼我可以走了嗎?」他敷衍的聳肩。

  無論紀南風有多麼光火,此時此刻,她還是不能和他正面起衝突。

  「阿坤,我們走!」

  胖男人惟惟諾諾的連忙點頭,跟在後頭一下子就消失於彎巷。

  白鴻展嫌惡的拍拍適才被胖男人抓過襯衫的地方,不再理會剛剛的不愉快,像沒事發生一般,繼續前往他要去的地方。

  在奮力刷洗了半個小時之後,蔣郁芹總算將這件GUESST恤及LEVS』S牛仔褲上頭的污漬順利除去。

  在心裡連罵了數十次「媽你個B」,她開始怨歎自己的命運似乎是阿信的變調爆笑版;稱不上坎坷,但處處機車,實在粉不順。

  將衣服扔在臉盆裡,她反鎖房門來到曬衣間,先將衣服脫水,然後再甩一甩用衣架掛起來。

  太陽已經下山了,殘留的日照讓整座城市暖烘烘的,天邊的那一點餘暉呈現出朦朧之美,卻抹不去旁邊的一大片烏雲。

  「開心一點吧,蔣郁芹,連太陽婆婆偶爾都會被烏雲侵犯一下,你有什麼好不順的咧?」她自言自語的安慰道。

  她抓著盆子慢慢散步回房,大老遠的就看到白鴻展站在八C前按著門鈴。

  「喂!我在這裡!」她出聲引起他的注意。

  他扭過頭來見到她,才將緊按門鈴的手慢慢放下來。

  「你去曬衣服?」

  「是啊!」

  「還沒晚上就洗澡?」

  「對啊,天氣熱嘛!流了一身汗。」不想讓他知道自己認識了個怪男人,因此她泰然自若的撒著不露痕跡的謊言。

  「快開門吧!」他臉色不太好看。

  「喔。」見他心情不佳,她從短褲口袋裡掏出了鑰匙開門。

  「都弄得差不多了吧?」白鴻展入內之後仔細環顧了整個房間。

  「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喔,我找到工作了呢!」她把盆子丟進浴室裡,開心的晃到他面前。

  他狐疑的盯住她的臉。

  「工作?什麼樣的工作?」

  「是一家複合式茶坊,看起來挺不賴的!而且老闆娘二話不說就答應錄用我了耶!」

  「茶坊?」

  「甭緊張,不是那麼見不得光的摸摸茶啦!是很正派經營的茶藝館。」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正派經營?說不定他們是掛羊頭賣狗肉。」

  「我想應該不會吧?」她皺眉。

  「你有這麼急著賺錢嗎?」

  「當然啦!總不能都靠你吧?」

  「養你花不了多少錢,你只要乖乖的待著就好。」

  「可是……可是我想回學校唸書。如果不想辦法賺點錢,難不成連學費都讓你出嗎?」

  她一心只想和個普通女孩一樣,重拾學生的身份,每天過著單純的日子。

  「想唸書?」白鴻展有些一錯愕,他一直不知道原來她是想唸書的。

  「別瞧不起人!雖然我有很多不良紀錄,不過我還不討厭唸書的。」

  「事實上,我可以坦白告訴你,你這個年紀要回學校重新來過,是非常困難的事。你已經十七歲了,卻得從高一開始念起,你的同學會排擠你,覺得你和她們不一樣;你的老師會將你視為問題學生,怕你影響班上同學而時常找你麻煩,說不定還會想盡辦法讓你念不下去。」

  聽完他說完這一大串話,蔣郁芹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原先快樂的神情慢慢轉為憂鬱黯然,她獨自舔舐著受創的傷口,裝作若無其事的別過臉去。

  「既然這樣,我不唸書就是了,但是我堅持要去那間茶坊上班。」

  「你要工作我沒意見。總之,等你滿十八歲我就會娶你,別再想著回學校唸書了,知道嗎?」

  白鴻展凝肅認真的將她的身子扳正,想從她的眼裡找到足以信任的承諾,手卻爬上她的腰間,輕巧利落的解去褲頭鈕扣。

  蔣郁芹沒力氣阻止他接下來的動作,反正每回都這樣,她已經累得不想抗拒,雖然這麼放棄身體自主的權利很是悲哀。

  她才十七歲,就過分早熟的接觸了成人世界,找尋不到屬於自己的色彩,只能讓這個帶她逃離苦海的男人擺佈她的一切。

  「你真的洗過澡?」

  倏地,他將埋在她頸間的臉抬起來,緊蹙著眉,露出不悅的神情。

  「下午三點多洗的,大概已經不香了。」她漠然的表現出無所謂的態度。「只是我剛剛才洗衣服,你如果不喜歡可以不要。」

  「我不喜歡你這麼和我說話。」

  果然,白鴻展繃緊了臉坐起身,彎腰撿起衣褲穿上。

  她靜靜的拉著被子翻身一卷,讓自己窩成蝸牛似的殼。

  知道他在生氣?她心裡頗有一絲快感。無論如何,中途踩煞車也是要算錢的。

  「什麼時候開始上班?」要離開之前,他背對著她問了這麼句。

  「下禮拜一。」

  沒多說半句,白鴻展開了門便走出去,連反鎖的動作都省略。

  她匆忙的抓著被子,跌跌撞撞衝上前將門鎖上,這才安心的返回床上。

  「真是過分!也不怕有人忽然闖進我房裡……」

  她不爽至極的碎碎念,沒想到下一秒鐘立刻有人按了門鈴,嚇得她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

  「誰、誰啊?」

  該不會是白鴻展又跑回來了吧?她心驚的想。

  「要跟你討債的人!」夏牧威在門外大聲回答。

  「啊!更慘!」

  這回她真的從床上滾下來。她倉促飛快的將衣服一一穿回,左看右看有無遺漏之處,之後才故作鎮定的將門打開。

  「請問有何貴『干』?」她強調了最後一個字。

  「把手伸出來……喏,這是給你的。」他把一盒味全蘋果調味乳放進她手掌心中。

  蔣郁芹不確定自己是怎麼呆住的。

  對於這男人突如其來的好心,她措手不及,在他面前發愣起來。

  「很公平吧!你幫我洗了T恤和牛仔褲,我就賠你一盒調味乳。」他自認大方的說,可見他已在曬衣場上看到自己的衣服被洗好晾在那兒。

  「謝、謝謝……」

  謝個屁啊!她咒罵自己的假惺惺。

  「在忙嗎?」

  「忙?沒有哇!」

  「你的頭髮好亂……」他納悶的指了指她頭頂。

  她這才想到忘了要稍稍梳理一番,連忙用手指撥了撥,順便乾咳兩聲。

  「呃……那個衣服我已經洗了,到時候干了請你自己收,就這樣了!」說罷,她緊張的想關起門。「喂,等一等!」他施力阻擋了她的動作。

  「還有事嗎?」她不甚友善的斜眼看他。

  「吃過飯了嗎?」

  「你們家的狗大過便了嗎?」她給了他一個不衛生的回答。

  「我沒養狗耶……」他傻傻的搖頭。

  「意思是我有沒有吃過飯干你屁事!」

  「喔,原來如此。」即使碰了釘子,但夏牧威還是沒有退卻。「那——我煮了一鍋咖哩,要不要一塊吃?」

  「咖哩?」

  這男人在想什麼啊?她陷入莫名其妙的情境中。

  「一個人住是很寂寞的事。」他誠懇的露出了微笑。「既然是朋友,一起吃飯應該無傷大雅吧?」朋友?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她差點忘了這回事。

  結果,一條內褲變成一條牛仔褲外加一件T恤,一杯咖啡變成了一鍋咖哩,隨便握個手變成了朋友,她不確定這樣的友誼發展下去,會不會演變成難以收拾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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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7:24
第03節


  「來了!來了!小心燙!」

  夏牧威低呼著把一鍋熱騰騰、冒著氣的咖哩端到矮桌正中央放下,雙腳跪在坐墊上,轉而再拿起一個日式陶碗替她添飯。

  「吃吧!別客氣!這是我的拿手好菜之一。」他熱絡的招呼著。

  望著那一鍋豐盛的咖哩,蔣郁芹的口水都快滴到地板上氾濫成災了。

  「雖然不想誇獎你,不過你還是很了不起!一個大男人居然做得出這麼厲害的東西來!」

  她用勺子撥攪鍋裡的料,有紅蘿蔔、馬鈴薯、洋蔥,還有燉得熱爛的帶骨雞肉,色香味俱全,教人想不垂涎三尺都難。

  「在外面住久了,都會想學著自己做菜吃,要不然老是吃便當或泡麵,會倒胃口的。」

  「沒錯沒錯!」顧不得保持淑女形象,她一捧起陶碗便大塊朵頤起來,連連讚道:「猴立細!猴立細!」

  「你在說什麼?為、為什麼要給我死?」他呆呆的問。

  「猴立細不是日文很好吃的意思嗎?」

  「這……你的發音還真是超級不標準!」

  「唉呀,管它的啦!」

  看著她貪吃的模樣,夏牧威發出會心一笑。有人一同分享餐桌上的食物一直是他的夢想,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個極度害怕寂寞的人。

  就算這女孩只是芳鄰之一,他也不吝於多付一個人的吃飯錢。

  不過,她會吃得如此津津有味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家有電視機,還裝有第四台

  「哈哈哈哈——」她毫不矯揉造作的槌著地板捧腹大笑。每回只要有山田出場,他耍寶的表情就會逗得她狂笑不止。

  「你還真容易滿足!」他被她誇張的舉止嚇呆在一旁。

  「你不覺得好笑嗎?山田好像笨蛋喔!故意把丸尾的眼鏡偷去戴,真是有夠白癡的!」

  「唉,我離童年已經很遠了,赤子之心維持不易。」

  童年?乍聽到這刺耳的兩字,蔣郁芹臉上的笑容頓失。

  「怎麼了?」他不解的收住笑容。

  「不錯了,你只是離得比較遠,我卻不知道什麼叫童年。芭比娃娃、扮家家酒、跳格子,這些遊戲我從沒玩過。」她苦澀的自嘲。

  「為什麼?」

  她逃避似的低下頭又扒了幾口飯。

  「跟你說也不會懂,當我沒提算了。」

  「你——應該還很小吧?」

  「小?」她瞟了他一眼。「哪方面?」

  「別、別誤會,我是指你的年紀!」他臉上湧現了少見的尷尬。

  「本姑娘今年十七。」

  「十七?!」他猜過她的年齡,也覺得她一定不超過十八,但聽到她的回答還是有些驚訝。「你還沒高中畢業吧?」

  「怎麼,才請我吃頓飯就想挖我隱私啊?」她撐大鼻孔瞪他。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這麼年輕就搬出來一個人住,而且還在找工作……」

  「沒聽過自力更生這四個字嗎?」她索然無味的將碗放回桌上。「反正,我是沒辦法回學校唸書了,這輩子注定渾渾噩噩的。」

  「雖然我不瞭解你的情形,但是,人活著就有希望。想唸書隨時都不遲,除非是你先放棄了自己。」夏牧威一針見血的對著痛處紮下去。

  像是有人在她耳邊捏破一顆汽球般,她驀地醒悟,似乎理出了一條脈絡。

  「可是我已經十七歲了,再去念高一,會不會很奇怪?」

  「你想太多了,有些人可以念高中念個六、七年,你不過是晚了一兩年,擔心個什麼勁?」

  「我怕會被當成不良份子看待。」

  「拜託!你還不夠格被當成不良少女吧?我見過很多小太妹,不是頭髮染得亂七八糟就是刺青穿洞,說起話來滿口三字經,煙不離手,鞋子超高,你頂多只能算是牆邊小草。」

  「萬一老師不喜歡我呢?」

  「你只要乖乖的不出風頭,不標新立異,有哪個老師會喜歡專找人麻煩?」

  「這麼說來,你覺得唸書是件好事嘍?」

  「最起碼不是件壞事。而且好歹把高中念完,對你往後的人生也比較不會有遺憾,我是說真的。」他像個大哥哥似的說教。

  蔣郁芹拚命點頭如搗蒜,覺得他的話真是太有道理了,

  「我是不瞭解你的背景啦,不過要是有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倒是很樂意幫你。」

  「真的?!」

  「真的,只是下一回可不可以換你煮頓飯回請我?」

  「那有什麼問題!」知道有人支持她繼續唸書,她的心情有如鳥兒飛上天空翱翔,輕飄飄的。

  在這一刻,她對這個夏牧威的不友善全一掃而空,空氣中殘留的咖哩味,仍然齒頰留香。

  人活著就有希望,想唸書隨時都不遲,除非是你先放棄了自己——這句話說得真好!其他媽的有道理!

  她暗下決心,無論如何要把學業完成,不管白鴻展會如何阻止。

  捻熄煙頭,莫嶼嫻疲累的坐在化妝台前卸下厚重彩妝,連日來的繁瑣工作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每天又睡不到三小時,再這麼下去她簡直要崩潰。

  她煩躁的拆下頭頂那堆花花草草的裝飾,離開椅子到更衣室換回自己的衣服,在半夜三點走出了攝影棚。

  沒有月光的夜裡,路燈朦朧的照著大街,她精神不濟的按著遙控器尋找停在路旁的車。

  「好久不見了!」

  陰暗中,有條人影鬼魅似的發出聲音,震得她倉皇後退,高跟鞋交互打結,不由得狼狽的跌倒在地。

  莫嶼嫻臉色蒼白的瞪著那個緩緩走至明亮處的男人,胸口驟地一緊。

  「別害怕,我可不是鬼。」

  這個男人很高,有一百八十公分,過肩的長髮用皮繩綁住,有張還算漂亮的臉蛋,可惜他看來有點邪氣,邪得無賴又狡猾。

  她的心臟劇烈跳動,尤其在他的手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幾乎不能呼吸,任他一把將她從地上扶起。

  「沒事吧?跌疼了哪裡沒有?」他關懷備至的問道,同時認真的檢視著她那雙光滑白嫩的小腿是否受了傷。

  「沒有,多謝你的關心。」她推開他的手,緊張的一再按著遙控器。

  車呢?她的車子跑哪去了?

  「不用按了。」他饒富磁性的嗓音溫柔的在她耳邊響起。「我找了整條街就是沒瞧見你的車子。我想,你的車子八成被偷了。」

  「顏鈺典!」莫嶼嫻終於壓抑不住的怒喝。「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前前後後已經給了你五十多萬!你不放過我,還來偷我的車!你——」

  「噓!」他安撫的輕輕按住她的嘴唇。「半夜三更的,把別人都吵起來看戲那可不妙;更何況,偷你車子的人可不是我。」

  「不是你會是誰?!」她激動異常的揮開他的手。「一開始就說了好聚好散,你卻死纏著我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跟我要錢!現在的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想怎麼樣?!」

  「可憐的嫻兒,原來你已經被我搾得半點都不剩了。」他惋惜的摸摸她的頭髮,但又被她忿怒的推開。「可是我最近欠了人家一屁股債,怎麼辦呢?」

  「那是你家的事,不要來煩我!」莫嶼嫻極端痛恨的甩頭就走,還把礙事的高跟鞋拔下來拿著走。

  「嘿!」顏鈺典不慌不忙的趕到前頭擋住她的去路。「你想去哪?半夜三更坐計程車可是很危險的,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請你走開!」她看也不看的轉身又走。

  「別這麼冷漠嘛,我剛才的話全是開玩笑的,你大人大量,不要跟我這個小人計較,好不好?」他好聲好氣的一再跟著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對於這個欺騙過她、玩弄過她的男人,她是不可能再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如果你把車子還我,我就不和你計較!」

  「都說了車子不是我偷的,怎麼你真不相信?」他無辜的攤開手。

  「你再繼續裝傻沒關係,反正遇上你這個無賴,我認了!車子你要就給你,總之我不想再看到你!」她惱羞成怒的再度拉高了音量。

  「好好好!別動那麼大肝火好嗎?」顏鈺典有些挫敗的退後幾步。「我知道過去的我沒讓你留下一點好印象,那全是因為當時我確實欠了不少錢;現在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給我一個機會做給你看,好不好?」

  也不管是否會踩到石子或玻璃,莫嶼嫻朝著大馬路跑步起來。

  她快要瘋掉了!所有的疲倦早已蝕去她體內僅存的力氣,她一直跑一直跑,腦中過往的回憶快速閃過。

  當初,她拋棄夏牧威選擇了這個壞得頗具吸引力的男人,直到被他騙得分文不剩才恍然醒悟,這個男人口口聲聲說愛她,其實只是為了錢。她多麼後悔傷害了夏牧威,多麼想回他身邊去,可這個男人卻再次出現。

  「啊——」

  驀地,一陣錐心刺骨的痛楚自腳底傳來,她直撲倒地滾了數圈,多日來的疲憊與洶湧而至的痛楚淹沒了她……她沒了意識,一時昏了過去。

  她想她是來得早了些,看看手錶,才九點半而已,離上班時間還有整整三十分鐘;她也沒想到公車會這麼準時,又一路順暢沒塞車的順利抵達。

  不過從店門口望去,似乎有人來得更早。她不禁鬆口氣,慶幸自己不必站在外頭眼巴巴的等。才剛推開門,一張熟悉的臉便轉了過來。

  「嘿,你來啦!」芸姐聲調愉快的打著招呼。

  「早安!」她禮貌的回應。

  「真是個好孩子,正好我能先教你一些基本事項。」

  今天芸姐化了個粉橘色調的彩粕,很淺很淺,舒服得像日落時的夕陽一般。

  「嗯。」

  芸姐頷首帶她走入一間隱密的員工休息室裡,裡頭保持得相當乾淨,所有私人物品都擺放得有條有理,五、六張軟皮椅子並列置於一角,還有一張圓木桌擺在中央。

  「這邊的櫃子可以讓你放自己的東西,這是更衣室,如果不想穿著制服上下班,你可以穿便服來再換;另外,這邊的桌椅是咱們吃飯休息的地方。最重要的,這邊有個打卡鐘,每天上下班都要記得打卡,一個月內忘打卡超過三次要罰一千塊,懂我的意思嗎?」

  「懂。」

  「來,這制服先麻煩你換一下,我待會兒會告訴你標準儀容。」芸姐將一整套全新的制服交到她手中。

  蔣郁芹一邊回想著那天見到的模樣,一邊走進更衣室裡將衣服換上。

  「真可愛的衣服。」她喃喃念著,低頭摸摸領口有旗袍結的地方,玫瑰般的粉嫩色彩活潑又俏麗,無袖設計深具年輕氣息,底下搭著小碎花的短裙,感覺上就像是電動玩具裡的中國娃娃。

  芸姐見她換好了衣服,眼睛跟著一亮。

  這女孩兒模樣生得真巧,雖然胸脯不大,但整體比例算是十分勻稱。

  「來!這雙木屐是你的,穿穿看尺寸合不合!」

  她新鮮感十足的將腳套進紅色夾腳木屐裡,沒想到完全合腳,她開心的咧嘴一笑。

  「哇,好好玩的鞋子喔!」

  「是很好玩沒錯,不過剛開始穿這走路會很不習慣,你在收送東西時可要多加注意。」

  「喔,我知道了。」

  「還有,我們這兒的姑娘都要把頭髮紮成兩條辮子。」芸姐將兩條麻繩似的緞帶給她。「不過,你的頭髮過肩又不夠長,只要綁成兩邊就可以了。」

  她一邊點頭一邊動手綁頭髮,正前方牆上就有一面大鏡子,鏡中的自己活脫脫像個古時候的小丫環,亂討人喜歡的!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這青澀稚嫩的臉龐和過分早熟的身心已是不符。

  「不知怎麼的,芸姐看著你,就覺得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聽到芸姐感歎的說了這麼句,蔣郁芹有些怔仲的回轉過身。

  「我?」

  「我想,你也是逼不得已才出外謀生的吧?你這個年紀,應該還在學校唸書的,不是嗎?」芸姐語重心長的深深注視著她,眼中還多了點憐惜。

  她黯然的輕輕垂下眼睫,緩慢而憂傷的點點頭。

  「勉強念完國中就沒再念了。」

  「家裡因素?」

  「嗯。」通常這種私人的事,她不會讓不熟的朋友探究,但芸姐的關心讓她無所防備。

  「當年,芸姐我也是念完國中就到工廠去當女工,努力了三年,十八歲才進了補校念高中,死拚活拼的弄了張畢業證書,現在想想那份毅力,連自己都覺得可怕;如今回想起來,一切還是值得的。雖然一紙文憑不能代表什麼,總算也對辛苦養育我的姐姐有

  「芸姐一直到十八歲才念高中?」她睜大了眼。

  「是啊!我們那年代沒唸書的人很多,像我這麼老還拚命求上進的少之又少,是自己選擇的路就要無怨無悔,至少我沒白活。」

  蔣郁芹一時間沉默起來,許多想法在她腦子裡千回百轉。

  「好好的在這裡做,如果有心唸書,明年重考都還不遲!」芸姐給了她一個支持而鼓勵的笑容。她有些感動,鼻腔內迅速湧進一股酸意。她大力點頭,重新起振作精神,燦亮著眼,發自內心的微笑迎接這嶄新的一天。

  人的一生總是要面臨許多挫折與試煉,偶爾也會面臨大大小小的困境與窘境。

  躺在這張曾經熟悉、溫存的床被裡,她此刻的心情卻是如坐針氈的不安與羞惱,意識到腿上的傷口一旦牽動便疼痛不已,她只能掙扎的瞪大眼看著眼前可惡的男人。

  「肚子餓不餓?我煮了泡麵。」顏鈺典走近床邊,滿臉的汗水加上頭髮有些凌亂,似乎在廚房裡奮鬥過一段時間。

  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看到膝蓋、小腿、腳底板都經過包紮處理,她咬著牙不願因著疼痛而認輸,但他卻動作利落的抓住她停留在被上的手。

  「嘿!你被酒瓶碎片扎得兩條腿傷痕纍纍的,如果還這樣輕舉妄動,恐怕會阻礙你日後的模特兒生涯。」

  「大不了去動個手術,也好過和你這個無賴在一起!」她怒火攻心的將手抽回。

  「你說得對,我是騙子、是無賴、是大壞蛋,你想走儘管走。不過,你的腿傷真的很嚴重。」顏鈺典的表情嚴肅了起來。「至少,我可以幫你打電話找人來接你。」

  「如果你真是個好人,就該送我去醫院,而不是私自把我帶到你住處!」

  「那是因為昨兒個半夜我急得找不到醫院,以為你有摔到頭,等到發現你的打呼聲大得嚇人,才放心的把你帶回這裡,等天亮才找了個診所替你包紮檢查。」

  聽到「打呼聲大得嚇人」這幾個字眼,莫嶼嫻的雙頰脹得通紅,一下子說不出辯駁的話來。雖然她是因為連日來的疲憊所造成的,但還是丟臉得很。

  「你信不過我也罷。總之,這回我自認問心無愧,其它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待會我就要趕去上班了。」在他吊兒唧當的口吻中,還透露些許的莫可奈何。

  她不吭聲,見他鑽進廚房裡鏗鏗鏘鏘忙了一陣,才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湯麵來。

  曾經,她也在那小小的空間裡親手煮魚湯給他喝……搖搖頭,回想起過去她仍感覺荒謬。

  他小心翼翼的將湯麵放到床邊矮桌上,在她伸手可及之處;此時,他突然緊張的望了眼手錶,發覺快趕不及上班,他趕緊匆忙的翻著衣櫥找襯衫穿。

  見他毫不避諱的背對著她就換起衣服、長褲,她只好別過臉去。

  「你找到工作了?」她冷漠的問。

  「嗯,業務專員。才剛做沒幾天,所以今天只敢請半天假。」顏鈺典邊扣扣子邊聳肩。「反正我這種粗人做不出什麼大事業,有底薪領就不錯了。」

  浪子會回頭?她在心中嗤之以鼻。

  「我沒辦法繼續照顧你,不過你可以好好待這休養幾天,或者請人來把你接走;想用電話的話就在你左邊床頭櫃上,桌上的面就勞煩你自己吃。」

  「那我的車子呢?你到底還不還我?」她極度壓抑與忍耐。

  顏鈺典百般無奈的歎口氣,不由得停下動作望著她。

  「我已經說了,車子不是我偷的,但既然你信不過我就算了,我不想多說。好啦!就這樣,上廁所小心地滑,我走了。」

  把手一揮,他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莫嶼嫻無力的一鬆,背靠到後頭的枕頭上。

  事到如今,不管車子是不是顏鈺典偷的,她還是先報警再說。

  她扭頭去找電話,意外發現一幅相框裡頭擺著她和顏鈺典的合照,震動了她的心弦……

  照片中的她巧笑倩兮,倚著顏鈺典的肩膀十分親暱;他帥氣的戴著墨鏡仰起臉,一手輕摟著她的腰。那是他們有一回相偕去石門水庫遊玩時拍下留念的。

  她不否認,他是個很懂得討女人歡心的男人,必要時哄哄她、抱抱她,帶她出去散心,每天電話追蹤,讓她一下子就深陷愛情的甜蜜中,忘了她和夏牧威共同建立起的愛情誓約。

  諷刺的是,她親手破壞掉的誓約,如今要想彌補何其困難,而這個男人又捲土重來糾纏她。

  她頭痛欲裂,開始猶豫著要不要報警處理。

  明知道不該再給他任何機會,但心中仍有一股強烈的不捨,慫恿著她放他一馬。

  該怎麼辦?

  她陷入苦思之中,一時間怕也再度深陷泥沼了。

  中午用餐時間蜂擁而至的人潮,著實讓第一天上班的蔣郁芹忙得人仰馬翻。

  本以為茶坊的生意應該不至於好到哪去,客人會上門應該也只在晚間入夜時分泡茶聊天;沒想到這茶緝走私的「找茶午餐」遠近馳名,便宜又好吃,使得附近上班族都成了店裡的老主顧。

  蔣郁芹今天學的主要是送餐與收餐,她必須來回不停的解決出餐口的餐盤,依據上頭的點單送到正確的包廂裡頭。

  「您好!幫您送餐,請問『如沐春茶餐』是哪位的?」她雙手端著托盤來到名為「眾星拱月」的包廂,面帶微笑問道。

  「這邊,麻煩你。」

  咦?有點耳熟的聲音,一打照面,蔣郁芹和那人相互愣了幾秒。

  「你怎麼在這裡?」她不客氣的把盈盈笑容收回去。

  「這話該是我問的吧?你怎麼在這裡?」夏牧威十分吃驚。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你可別找我麻煩。」

  「找你麻煩?這話從何說起?」

  「反正你就是安分點就對了。」

  「我只不過是來吃個午飯,這也不安分?」

  「那可難說。」她故作冷淡的撇開臉。

  旁邊幾名男同事都好奇的左右張望著兩人的表情,感覺亂有趣得很。

  夏牧威苦笑的從原先盤腿的姿勢伸展的站起身,主動幫她把托盤接過來。

  「是是是,但願你今天上班都很順利,行了吧?」

  「咧。」她扮了個鬼臉後退出包廂。

  「了不起!幾時認識了這麼個UK?」見她走掉,旁邊的同事都興致勃勃的追問。

  「是啊!你總算決定忘了莫嶼嫻,順便換換胃口挑個幼齒的下手?」

  「少胡說八道!她是我住的大廈同一層樓的新住戶,無意間認識的。」夏牧威順便惡狠狠的瞪他們一眼。「還有,不要再提到莫嶼嫻三個字,否則休怪我翻臉!」

  「看來你還是忘不了她,不然也就不會那麼光火了。」他們聳聳肩。

  「廢話少說!吃你們的飯去。」

  「你還真是開不起玩笑。」

  「嘿,到底吃不吃啊?」夏牧威半嚴肅的拍了拍桌子。

  「吃吃吃!當然吃啊!」

  什麼「如沐春茶餐」!一點都不如沐春風!他在心裡暗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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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摔上話筒,才發現十塊錢被這個綠色投幣式電話吃掉了,蔣郁芹氣得猛槌電話。

  「可惡!把錢還給我!」

  「喂喂喂!你這丫頭怎麼回事?沒事打我的電話做什麼?!」老李聞聲氣急敗壞的跑過來罵。

  「你這不是說廢話嗎?!電話不是拿來打的是做什麼?」

  「你、你……我的打跟你的打不一樣,你趕快給我住手!」老李吹鬍子瞪眼的伸手要搶電話。

  「我偏不!誰叫它要吃掉我的十塊錢,快還給我!」她還是惱火的把整個電話抱起來搖晃。

  「十塊錢是吧?賠給你就是!」老李氣得掏出褲袋裡的十塊錢銅板硬塞到她手中。

  原本張牙舞爪的蔣郁芹,總算在拿到錢之後瞬間安靜下來,乖乖的將電話擱到櫃台邊。

  「算你識相!」把錢幣在手掌上翻轉丟彈了幾下,她得意洋洋的甩頭走人。

  「死丫頭,誰娶到你誰倒霉!」老李撐大鼻孔在她身後放話,心疼的仔細瞧著電話有無損傷。

  「死老頭!說話不留口德,小心頂上毛禿光!」她回頭扮了個吐舌頭的鬼臉,很快就走出了大門。「去找看看有沒有投幣式電話可以打。」她咕噥念著,走了十分鐘路程到萊爾富,卻發現只有電話卡與IC卡的公共電話。

  左右張望一番,放眼看去就是沒見著任何投幣式電話。她摸摸褲袋裡僅剩的一張五十元鈔票以及一個十元銅板,心情頓時惡劣起來。

  「Shit!怎麼大家現在都不用零錢打電話啦?」

  這下可糟了!她身上已經沒錢了,卻連個電話都沒得打給白鴻展求救,也不曉得他幾時才會去電信局替她辦支電話。

  靈機一動,她忽又轉回頭返回大廈,搭電梯到八樓。來到八F房門口,她很用力的按下電鈴。

  好一會,夏牧威臉色難看的前來開門。見到是她,才換上個十分訝異的表情。

  「怎麼是你?」

  「當然是我。方便跟你借個電話嗎?」她笑瞇瞇的禮貌問道。

  他聳肩打開門。「進來吧!」

  「謝嘍。」

  「喏,給你!」夏牧威將塞在枕頭下的無線話筒找出來,交到她手中後又坐回電腦桌前。

  「那就不客氣啦!」

  她點點頭,窩到地板上的軟墊,隔著一張床毫無顧忌的趴著,按下電話號碼等著人接聽。

  「喂?」

  「我是郁芹,那個……你在忙嗎?」

  「我今兒個要加班得晚一點,有什麼事?」

  「呃……那個……我身上的錢不夠用了耶……」她極力壓低音量。

  「三千塊這麼快就花光了?」

  「你知道嘛,搬來這裡有很多東西要買,像是洗衣粉、沐浴乳、洗髮精等等之類的;除了吃飯,上下班通勤也要車錢,所以就花得比較快。」

  「好吧!我知道了,晚一點會過去找你。」

  「喔。」

  掛上電話,她假裝若無其事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手掌間的肩屑,卻見到夏牧威用異樣的眼光在偷瞄她。

  「幹嘛賊兮兮的偷看我?」她凶巴巴的雙手叉腰。

  「不然你做啥用眼角瞧我?」

  「我只是好奇你是和誰說話。」

  「也不過是跟你借個電話打,可沒允許你偷聽我講電話!」

  「男朋友?」他存心不理會她抗議。

  「才……才不是呢!」

  話一出口她立刻後悔,她為什麼要撒謊?

  「對不起,我無意探你隱私,不過,你的家人呢?他們為什麼容許你獨自在外面生活?」

  「別像個老頭子問我家庭背景!反正我是沒人要的孩子,一個人飽,全家人飽,逍遙自在、無拘無束!」

  「聽起來挺愉快的。今天看你工作也挺有模有樣的,那裡的裝扮很適合你。」

  「真的?!」

  「只不過服務態度不佳。」他諷刺的說。

  「嘿,那只針對你好不好?」

  「原來我這麼討人厭,早知道就不借某某人電話了。」

  「男人家那麼小心眼做什麼?你沒聽過嗎?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是你說我們是朋友的,我只好在危急時找你啦!」

  「所以這是我咎由自取,對吧?」

  「也不算啦!只要你認命點就行了。」她老氣橫秋的說。

  「既然如此,那請問一下蔣郁芹小姐,今兒個要吃咖哩飯嗎?」

  「怎麼,又吃咖哩啊?」她睜大眼。

  「是啊,你吃不吃?」

  「吃、吃!當然吃嘍!」她垂涎三尺的猛點頭。

  看到她興奮期待的模樣,夏牧威不禁露出一抹賊賊的笑容。

  本以為這回吃咖哩如同上回一樣,蹺著二郎腿等著享受就行啦!沒想到這夏牧威居然以一句「你想得美!」來堵她的嘴,非要她一塊去超級市場買菜不可,否則休想吃到美味咖哩。

  就這樣,蔣郁芹負責推手推車,他則在一旁挑選材料。

  上等牛肉絲、鱈魚片、花枝、芥蘭菜、小黃瓜,見他一樣樣的放入推車中,她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喂喂!怎麼你這回要做的咖啡口味不大一樣啊?」

  「我改變主意想做點別的菜色,你不會反對吧?」

  「反對是不反對,不過,我可是先把醜話說前頭喔!我很窮,身上只有六十塊錢。」她老實說道。「沒關係,我沒指望你出過半毛錢。」

  「什麼嘛!狗眼看人低!」她皺皺鼻子嘀咕著。

  這會兒逛到一處特價品促銷的攤位旁,一位婦人笑盈盈的擋住了去路。

  「來來來!歡迎試吃看看!這是新上市的魚酥,完全不添加防腐劑,好吃又健康!」

  夏牧威推辭的搖搖頭想走,婦人卻順勢拉住了蔣郁芹的手腕。

  「唉呀!小倆口一定是新婚夫妻對不對?瞧你們害羞成這副德性,試吃看看嘛!真的很好吃喔!而且現在一罐特價九十九元,原價一百三十九元,足足便宜了四十塊錢,不買可惜!」

  兩人吃驚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這突然產生的誤會一時感到不知所措。

  「呃……我們不是……」夏牧威緊張的想解釋,怎知下一秒,蔣郁芹卻換了個假惺惺的表情衝著婦人笑。

  「這位阿桑,我們不是新婚夫妻啦!我們已經結婚七年了;而且我老公過敏,不敢吃這種東西。萬一吃了,會這邊癢那邊癢,說不定還衍生出七年之癢,所以啦,我們不買,不好意思!」說罷,她泰然自若的拉著夏牧威離開,婦人則因為搞不清楚狀況而一愣一愣的呆在那兒。

  夏牧威卻忍不住噗哧一聲捧腹大笑起來。

  「你、真有你的!瞎辦一通也說得過去,了不起!」

  「本來嘛,誰叫她要亂講話,我也只好亂謅回應她。」她理直氣壯回答。

  「話說回來,我們真的像新婚夫妻嗎?」他耍嘴皮子問道。

  「當然不像!我們真要像也是像父女!」她不屑冷哼。來到收銀台前,她把東西一個個擺到櫃台上,然後又忙碌的幫忙裝袋。

  「一共是六百六十塊錢。」收銀員說。

  夏牧威拿出了一千塊大鈔,她卻皺了皺眉,有些抱歉的抬起臉來。

  「先生,請問你有零錢嗎?」

  他愣了下摸摸口袋。

  「呃……對不起,我沒有耶!」

  「那你太太呢?」收銀員瞄了蔣郁芹一眼。

  「我?!」蔣郁芹的表情儼然已成了「超級賽亞人」了。

  她氣悶的歪了一邊嘴巴,把口袋裡僅剩的六十塊拿出來。

  「謝謝。」收銀員感激不盡的收走。

  離開超級市場,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模樣像是「黃臉婆」了。

  「我看起來很老嗎?」

  「你?當然不會!」

  「那為什麼她們都覺得我已經嫁為人婦了?」她很不爽的繼續追問。

  「其實她們之所以會覺得你是我太太,純粹是因為我們一男一女的買菜,很容易就讓人聯想是一對夫妻。」

  「是嗎?所以跟我的樣子沒關係嘍?」

  「嗯。」

  「呼!那我就放心了。我才十七歲,可不想讓人以為是二十七歲!」

  「你根本不必擔心,你看起來就像小孩子一個,不會有人覺得你老的。」

  「我也是這麼覺得!」她很臭屁的點點頭。結果話一說完,有個老先生突然靠近眼前。

  「太太,買張彩卷吧!」

  「太太?!」蔣郁芹尖叫。「我不是太太,我是小姐!而且是未滿十八歲的年輕女孩!」

  「好了好了,別激動,咱們走吧!」夏牧威趕緊將她拉走,避免她一怒之下掐死那位阿伯。

  蔣郁芹氣得滿臉通紅直跺腳。

  「過分過分真過分!每個人都喊我太太,我到底哪裡像太太了?!」

  「上車吧,我肚子已經快餓扁了。」夏牧威求饒的為她開了車門。

  「哼!」她氣嘟嘟的坐上車。

  「別生氣啦!我待會兒還要煮一桌子的菜請你吃呢。」他好言安撫。

  「還說請我,我也出了六十塊錢!」她心有不甘的說。

  「是是是!回去就還你了行不行?」

  「不用了!我才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既然如此,再多出個兩百塊如何?」

  「甭想,」她又做了個鬼臉。

  喝足飯飽之後,蔣郁芹打嗝連連的回到自己住的八C房裡,拿了衣物正想進浴室裡洗澡,有人按了門鈴。

  「一定是白鴻展。」她喃喃念著把門打開。

  果不其然,白鴻展就站在那兒。

  「你來啦!」

  白鴻展一走進房裡,就掏出了皮夾子。

  「五千塊夠不夠?」

  「夠啦!夠啦!」她笑嘻嘻的伸手搶去那五張鈔票。

  「省點花,想買衣服、鞋子時再跟我說,我帶你去買。」

  「嗯。」

  「你準備要洗澡?」見浴室的燈亮著,他直覺問道。

  「嗯。」蔣郁芹有些忐忑不安。不知怎的,她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衍生出一股厭惡的情緒。「你——要等嗎?」

  他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笑容。

  「不等,陪你一塊洗。」

  「你……」她慌亂的退了幾步,卻又故作鎮定笑道:「這樣不好吧?」

  白鴻展哪裡會給她拒絕的餘地,他一手攔住她的腰就直接進了浴室,並且主動為她寬衣。

  許多時候,她都想逃脫這種只有性慾沒有愛情的給予,只是她無法說不,無法不去感激這個為她付出許多的男人。

  她默默的背對著他,肌膚莫名起了陣雞皮疙瘩。白鴻展濁重的氣息打在她肩胛上,讓她極不舒服。

  「你身上真是五味雜陳。」他敏感的皺皺眉頭。

  「有、有嗎?」

  「晚上吃了什麼來著?」

  「排骨便當。」

  「真奇怪,我好像聞到牛肉的味道。」

  「不會吧?」她一徑的傻笑,其實心驚得很。

  解掉她的內衣扣子,扭開了蓮蓬頭,白鴻展眼中只剩下燃燒的火苗,他不再詢問任何事,只想緊擁著她,佔有她。

  「你是我的。」他閉上眼低語,無從見到她眼中的憂鬱與哀傷。

  她沒回答,下墜的水花即使摻雜了她的淚水,他也不會知道。

  「小心別著涼。」

  她顯得有些疲累與倦怠,一窩進被子裡便順勢滾了圈縮在裡頭,然後看著白鴻展一一穿回衣服。

  「工作情形怎麼樣?」他隨口問道。

  「還不錯。」她懶洋洋回答。

  「那就好。」

  「我媽那有沒有去找過你,詢問我的去處?」

  側對著她,他不露痕跡的閃過一絲猶豫。

  「從來沒有,大概是有了新人頂替。」

  說不上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她黯然的垂下眼睫。

  「別去想了,那個賊窩有什麼好值得留戀的?難道你還想回去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他語氣刻薄的說。

  「我當然不想。可是,紀媽畢竟是養育我長大的人,我沒辦法忘記——」

  「對她而言,你只是眾多偷兒之一;或許比較特別的是在於你偷竊的技巧高明些,不過那又如何?」

  「請你不要老提起我這一段過去。」種種不堪的回憶湧進她腦海裡,她反感的背過身子。

  「我有沒有提都是你的過去,何必逃避?」他斜睨她一眼,沒有絲毫安撫她的意思。「算了,你早點睡吧!我回去了。」

  她沒理會,只是悶在被子裡靜靜流淚,連要提醒他去電信局替她裝電話的事都沒說。對她而言,成長的過程何其艱辛與痛苦。

  從懂事開始,她就是一個身經百戰的偷兒。偷路人皮夾,偷生意人的錢,偷擺攤販的辛苦錢;偷吃的、偷喝的,只要紀媽一聲令下,她就得偷。

  她是那麼的早熟,從小就懂得看人臉色,知道如何增進偷竊技巧來搏得媽媽歡心;為了在眾兄弟姐妹中得到好地位,她還學會如何適時的將偷來的東西分給其他人,而不是一人居功。

  比其他人幸運的是,媽媽竟然肯讓她去唸書。她覺得她聰明,是個人才,不唸書太可惜;但卻要求她唸書之餘收入不能有所短少。於是一路走來,她比任何人都辛苦。不愛唸書的人覺得她可憐,想唸書的人羨慕她可以去上學,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念這國小、國中,讓她承受了多少的排擠與欺壓。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偷兒,沒有人會當她的朋友。

  好不容易離開了偷兒之家,她只想擺脫所有不愉快的記憶;但不知怎的,她心裡偶爾還是會想念紀媽和其他大伙們。

  十七歲的她,徘徊在矛盾的十字路口,愈來愈迷惘……

  一處位於半山腰的破舊矮屋裡,紀南風神色緊繃,眉心深鎖的坐在一張把手椅裡,不斷的抽煙,煙霧瀰漫了整個室內,不禁教突然走進來的人誤以為是不是失火了。

  她坐在那兒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從外頭天亮到天黑,她也把一整包煙全抽完了。

  「媽媽……我們回來了。」幾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女孩,怯怯的走進屋裡。

  紀南風也不理會,兀自沉思著,像沒聽見他們的聲音。

  他們相互看了幾眼,知道媽媽八成又在想念小芹姐姐了,於是一個個乖乖的將今天偷來的皮包和零錢,全數放至她身旁另一張椅子上,然後魚貫轉身,打算回自己房裡。

  「你們給我回來一下。」突然,紀南風沉沉的開了口。

  「什麼事,媽媽?」幾個孩子都聽話的走回她面前。

  「我問你們,媽媽待你們好不好?」

  「媽媽對我們很好。」他們不敢猶豫的大聲回答。

  「那麼,你們喜不喜歡小芹姐姐?」

  「當然喜歡!」

  「好,媽媽想把小芹姐姐找回來,你們覺得如何?」

  這會兒,他們都愣愣的彼此看了眼,講話開始有些吞吞吐吐。

  「可是……小芹姐姐和那個白叔叔走了……」

  「不對不對!」紀南風激動的一拍椅把站起身。「她是被拐騙走的!那個混蛋沒安好心,不許你們喊他白叔叔!因為他是個混蛋!」

  其中較年長的十四歲小男孩小了上前一步,說話時不安的扭絞手指頭。

  「媽媽,我也覺得那個白……白先生不是個好人。可是,他對小芹姐姐很好;如果把她找回來,姐姐也不會高興的。」

  「她高不高興是她的事!這裡是她的家,我是她媽媽,你們全都是我養大的!如果沒有我,你們現在不曉得還在哪裡餓著肚子乞討!」她忿忿的嘶吼著。

  「可是……你說過十八歲後會放大家自由……」

  「哼!小芹還沒滿十八,她還是我的孩子!」

  小丁噤聲不語,退怯的縮回眾孩子間。

  「你們自己說吧!看誰要輪流負責跟蹤那混蛋,直到發現小芹現在的住處為止。」

  「媽媽,我們沒有車子,怎麼跟蹤呢?」

  「我會請阿坤載你們。重點是你們是小孩子,不容易被發現;那混蛋對阿坤是再熟不過,太容易被識穿了。」

  「那就我去吧!我去幫媽媽找小芹姐姐!」小丁勇敢說道。

  「很好!媽媽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等找到小芹姐姐之後,媽媽就帶大家去遊樂園玩,好不好?」紀南風滿意的緩和了嚴厲的表情和語氣。

  對這些孩子而言,能去遊樂園玩上一次可是夢寐以求的事,因此全睜大了眼睛閃閃發亮,一個勁的點頭。

  紀南風打定了主意要把蔣郁芹找回來,心中大石落下一半。

  無論如何,小芹是她的女兒;即使要放她自由,也得先從白鴻展手裡將人要回。

  坐在往台中的一輛箱型車上,莫嶼嫻始終心事重重,望著腳上尚未痊癒的傷,耳邊聽得儘是經紀人葉竹的碎碎叨念。

  「這下可好!三天排演過後就得上台正式走秀,結果你的腿竟然傷成這樣,叫我怎麼跟人家交代?」

  葉竹臉色難看的雙手交叉胸前,年已三十五的她,曾經也是位知名的走秀model。

  「應該不要緊的,走秀的內容都是婚紗,露腿的部分不多,不是嗎?」

  「問題是你能不能走都還是一回事!到時候演出的水準大打折扣,對於你日後的模特兒生涯可是影響很大的!」

  「你放心好了,當一名頂尖的模特兒是我畢生所願,我不會砸了自己招牌,也不會砸了你招牌的。」

  「最好真是這樣,要不然我看你也用不著競爭了!」葉竹並不是那麼刻薄的女人,但為了她好,有些話還是得挑明了痛楚說清楚。「還有,拜託你別再和顏鈺典那小子來往了!像他那種不務正業的男人,除了會拐騙人,是根本不懂什麼叫感情的。」

  「我說過了,我沒有和他來往,是他纏著我不放,連車子也是他偷的。」

  「喏,先把醜話說前頭。這車子的事我已經以你的名義報了警,你別再替他說情。咱們女人哪!付出過的,就當潑出去的水,別想收回,也別想再潑一次。你如果真想和那個夏牧威再續情緣,就得學著和那混蛋保持距離!要不然,恐怕你這輩子和我一樣,事業小成、感情空白了!」

  「你報了警?」莫嶼嫻聞言一呆。

  「當然啦!你以為車子丟了就算了嗎?那怎麼行!」葉竹翻翻白眼。

  「可是——」

  「像他這種人呀!不給他一點苦頭吃是不行的;再怎麼說你也沒欠他什麼,不把車子找回來怎麼甘心?」

  「反正車子我也開了好幾年,被偷了就算了,我已經——」

  「已經不想計較了是不是?」葉竹沒好氣的戳了下她的頭。「說你蠢你還真蠢!不讓他知道你這回是鐵了心腸,到時候他還是會繼續纏著你的,你知不知道?!」

  莫嶼嫻愁容滿面的垂下眼睫。

  「不過這次你還算聰明,知道要打電話叫我去接你;要不然我真不曉得到哪去找你呢!」她想想又急急的問。「對了,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我都已經傷成這樣了,你還去想那些!」她懊惱的扭過頭去。

  「不管怎樣,你還是快去辦支大哥大吧!省得我老是找不著你。」

  「知道了。」她不情不願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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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8:18
第05節


  在「茶緝走私」工作的日子,因著熟練而更加得心應手;蔣郁芹在這裡跌了許多次跤,搞砸了許多事,但也學習了許多待人處事的道理。裡頭的人都待她很好,芸姐挑中的每位女孩都有一番背景,所以相處起來十分融洽,微笑變成發自內心一件自然而然的事。

  「郁芹,鐵樹開花那間包廂要收,麻煩你嘍!」

  「好的!謝謝你告訴我!」蔣郁芹禮貌而真誠的大聲回應。

  拿起托盤和抹布,踩著細碎的腳步走進包廂,她將茶杯、茶碟及小竹籃一一疊齊,再將桌面仔仔細細擦拭乾淨,最後則把坐墊收齊至一角,檢視榻榻米上有無碎屑,這才安心的退出了包廂。

  將托盤拿到洗杯台邊擱置,芸姐正好在做交接檢查。

  「你來得正好,下班後記得來找我,今兒個發薪水嘍!」

  「我也領得到薪水嗎?」蔣郁芹好生驚訝的瞪大眼。

  「當然嘍!工作滿三天以上就有得領了;何況你來咱們這裡都半個多月了。」

  「那、那是領現金嗎?!」她緊張的問。

  「原則上是得去中國信託開戶,但你未滿十八,所以我想直接發薪水袋給你會比較方便,你覺得好嗎?」

  「好!當然好!」蔣郁芹感激的猛點頭。

  六點打卡鐘的音樂響了,她迫不及待的一頭鑽進了員工休息室裡,等著領生平第一份薪水——用正當手段,用辛苦汗水換來的第一份薪水。

  芸姐見著了她,二話不說的主動拿出薪水袋給她。

  「好好保管,別弄丟了。」

  「是,謝謝芸姐!」

  她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雖然這薪水袋薄得像沒裝幾張鈔票,但她激動的心情還是久久難以平復。

  「瞧你開心成這樣,好像從來沒拿過錢似的。」幾個女孩挪揄著她。

  「才不呢!我拿過很多很多錢。」在當扒手小偷的時候。「只不過那都不是我的,這次是我自己賺來的,當然很開心!」她孩子氣的吸吸鼻子,將薪水袋貼在胸口像寶貝似的。

  「郁芹!」這會兒,有另一名女孩亞麗自外頭走進來東張西望。

  「我在這,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做完?」她趕緊站起身來。

  「喔,不是啦!」女孩笑得神秘又曖昧。「有個男的來找你喔!是不是男朋友啊?」

  「啊?」

  「哇,真好,男朋友總算現身了,我們出去瞧瞧!」女孩們笑鬧著要跑出去看,卻被蔣郁芹尷尬的連忙拉住。

  「應該不是我男朋友啦!他不知道我在這裡工作。」

  「那會是誰?」亞麗跟著附和道:「嘿嘿,我知道啦!一定是追求你的人。難怪我覺得他有點眼熟,好像是咱們這兒的常客。」

  「別亂說了,我去看看。」蔣郁芹窘迫的趕忙跑走。

  來到外頭,遠遠的就看到夏牧威站在雜誌架旁,出神的翻看一本舊漫畫。

  「喂!你怎麼來了?」

  夏牧威嚇了一跳回過頭,慢條斯理的把漫畫放回架上。

  「我正好下班,心想可以順便載你一塊回去,呃……你下班了嗎?」

  「是下班了,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姑娘我今天心情好,不想直接回去耶!」

  「是嗎?」夏牧威碰壁似的抓抓頭,掩飾著心中的失落感。「好吧!那我先走了。」

  見他認真的轉身走人,她連忙又攔住他。「喂,等一下!」

  「又怎麼了?」他一愣。

  「我去換個衣服,你在樓下等我。就這麼說定了!」她拍拍他的肩,咻的一聲不見人影。

  夏牧威摸不著腦的呆了呆,卻乖乖的依言到樓下等她。

  說不上是怎樣一種甜蜜,蔣郁芹在更衣時忍不住暗自竊笑,心想道:這傢伙算是個笨蛋!才會沒頭沒腦的看上我。

  和大家說再見之後,她蹦蹦跳跳的下了階梯,讓夏牧威不抬頭注意都難。

  「喂!我請你去吃飯好不好?」她劈頭大方的說。

  「為什麼?你今天領薪水嗎?」

  「挺聰明的嘛!被你猜對了!」她沾沾自喜,一再的確認包包裡的薪水袋還在。

  「也行,想去哪裡吃?」他倒樂意得很。

  「嗯,去吃日本料理怎麼樣?」

  「你喜歡吃日本料理啊?」

  「吃過一次,覺得挺不賴的!」

  他會心一笑。

  「想吃就走吧!我知道有一間的生魚片非常新鮮。」

  「那太好了!你快帶我去!」她興高采烈的歡呼著。

  夏牧威當然知道吃一頓好的日本料理絕不便宜,但為了不潑她冷水,他不介意再被坑一次。他心中若隱若現的情愫,慢慢的萌生蔓延……

  睜著一雙銅鈴大眼,把一整本菜單來來回回看了數次,口水也暗自吞了數次,她悄悄的伸長脖子偷瞄坐對邊的夏牧威,不安的挪動跪坐的姿勢,然後咳了又咳。

  「怎麼了?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喉?」夏牧威關心問道。

  「不、不用了!不過……這兒的空調可真好,冷死了!」望著四周古色古香的日式造景與牆上掛著一幅幅精緻的手工繡畫,她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我這輩子,還沒來過這種好地方呢!」

  「是啊!想吃什麼盡量點,這家日本料理雖然貴了些,但都是真材實料,不打馬虎眼的。」

  「說實話,我……我恐怕……」她一鼓作氣的想說自己身上錢不夠,沒料到服務生正好走過來。「兩位要點菜了嗎?」

  「好的。」夏牧威翻開菜單,清清喉嚨的點起菜來。「麻煩你,我要來份綜合的天王集錦生魚片、蝦手卷兩個、野菜天婦羅、揚波豆腐、綠竹涼面、大蝦沙拉……嗯,再一份花壽司好了,順便再來兩瓶清酒……那你呢?」他停頓一下轉而問她。

  「這、這樣就夠了!謝謝!」她緊張的把菜單塞回服務生手上。

  等服務生一走,蔣郁芹終於忍不住的把包包裡的薪水袋拿出來丟桌上,賭氣的板起臉來。

  「你根本就是故意的嘛!明知道我賺沒多少錢,還帶我來這麼貴的地方吃飯,分明是想給我難看!」

  「我有嗎?」

  「當然有!你看你還點那麼多樣菜,我那點微薄的薪水一下子就沒了,這個月我怎麼活啊?!」

  「喔。」夏牧威點點頭,認真的把薪水袋打開來數了數。「也不少啊,有八千多塊呢,應該夠了吧!」

  「還給我!」瞪著自己辛苦賺來的鈔票,她情急的伸手想搶回來。

  他眼明手快的收到口袋裡。

  「唉呀!是你說要請客的,怎麼又想耍賴?」

  「我、我沒說要請這麼貴的!」她氣惱的瞪著他。

  「意思就是說話不算話嘍?」

  他擺出一副「我就知道」的不屑表情,讓蔣郁芹頓時嚥不下這口氣。

  「誰說的!我蔣郁芹一向說話算話,請就請!大不了每天餓肚子!」拍著桌子,她認栽的撇開瞼。「果真好樣的!那我不客氣了。」

  夏牧威笑得假惺惺的,她瞄了眼直想掄拳在他臉上留個紅印。

  儘管滿心不情願,但這一桌子美味的可口佳餚,當真不是蓋的!生魚片新鮮得像是剛從海裡打撈上來,色澤鮮嫩、晶瑩飽滿,每一口都吃得她豎起大拇指連連稱讚,偶爾被芥茉嗆得眼淚鼻涕直流,卻也心甘情願。

  「好吃嗎?」

  「嗯,好好吃喔!雖然我以前只在夜市吃過一次日本料理,但我知道這個生魚片真是太好吃了!真的很甜美耶!」

  「多吃一點,你一個人隻身在外,餓了瘦了也沒人心疼,女孩子嘛!總是要多善待自己。」

  聽到這些話,蔣郁芹不由得停住筷子,抬起瞼來抿了抿唇。

  在她清麗俏逸的臉龐裡,總是多了一抹蒼桑;但對於情感,她卻生疏得什麼都不懂。

  「你為什麼對我好?」

  夏牧威一愣,從沒想過這樣就算是對她好;很多時候的付出,他都沒想過理由,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單純、天真、可愛,深深被她吸引。見她一人獨自生活,就想伸出友誼之手來幫助她、關心她、疼愛她。

  他不否認也曾妄想著,或許她可以成為讓他徹底忘記莫嶼嫻的避風港;但一想到這女孩不過十七歲,正值無憂無慮的青春年華,哪裡會看得上他這個年已二十七的老男人?

  「因為我覺得你很好。」他聳肩微笑回答。

  「我一點都不好,」她立刻生氣的反駁他。

  「在我眼中看來,你好得沒話說。」

  「那究竟是哪裡好?!」

  「你——很真、很直、很有趣,是我從沒想過會遇上的人。」

  「狗屁!街上隨便抓兩個就是了。」

  「有那麼容易嗎?」

  「對!」

  「可是你就是不一樣,因為——你遇上了我。」

  我不一樣,因為我遇上了你?這是什麼怪論調?

  「你的意思不會是想追我吧?」話一出口,她的臉也羞紅成草莓色。

  該死!媽你個B媽你個B,臉紅個什麼勁!

  「有可能!」他給了她一個神秘又玩笑似的答案。

  她咬咬牙,正經八百的繃緊臉色。

  「勸你最好不要,我有很不好的過去。」

  「是嗎?怎樣的過去算不好?曾經殺人放火還是偷拐搶騙?」

  夏牧威原只是隨口說說,見她瞬間黯了神情,受傷的眼睛拒絕看他,心中立刻有了譜。

  「對不起,如果我的說法讓你不舒服,我願意道歉。」

  「沒什麼好不舒服的,事實就是事實,我本來就是一個偷兒。」她出奇的灑脫與淡漠,毫無隱瞞的張望著別處脫口而出。

  夏牧威毫不吃驚的鎮定與平和。

  「過去的就過去了,誰沒有過去?」

  「少來!你真是這麼想的?」她斜眼睨他。

  「我小的時候也偷過隔壁鄰居的單車,後來怕被發現,騎一騎就丟在路邊,到現在都沒人知道是我幹的好事;還有一次,我偷了我爸的手錶去戴,被我爸發現後痛扁了一頓,從此不敢再伸第三隻手。」

  「嘖!你的偷跟我的偷不一樣,我的可是專業的那種!」

  「怎麼說?」

  為了證明自己真是個跑遍各大夜市的名偷兒,她花了一番口舌說服了他。

  他聽得目瞪口呆,卻又為她的遭遇感到十分不忍與痛心。

  「那你現在——」

  「所以我從那個偷兒之家逃了出來,現在賺的可都是正當錢。」她故作哀怨的瞟了他口袋一眼。他堅持視若無睹。

  「我很佩服你,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還能保有一顆善良的心,要不然你也不會逃出來洗心革面。」

  「別把我說得那麼了不起,好假!」她不以為然的塞了幾口豆腐到嘴裡。

  「總之,人活著就要向前看,不是嗎?」

  蔣郁芹也不知道他嘴巴說的和心裡想的是不是一樣,說不定一回去就翻瞼不認人了,只為了她大方請他吃這一頓。

  回到公寓大廈後,兩人都沉默的不發一言,各自背對著搭乘電梯;隨著樓層上升,蟄伏心中的情愫也漸漸明朗。

  「噹」的一聲,八樓到了,蔣郁芹率先踏出電梯。

  夏牧威跟在後頭悶著腦袋,心情其實也很亂。

  「你存了一百萬沒?」倏地,她回頭問了這麼句。

  「一百萬?」

  「沉默是金啊!差不多快存到了吧?」

  「會比你早一步存到是真的!」頓了頓,他輕拉住她的手臂,引起她觸電般的酥麻與慌張。

  「你——你做什麼?!」她窘迫的立刻將手抽回。

  「別擔心,我看起來有那麼邪惡嗎?」

  夏牧威噙著笑意,又將她的手握到自己胸前,隨及掏出完整的薪水袋交到她手中。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她無比震撼,她恍惚茫然的看著他的臉,一時間忘了作出反應。

  望進他潭水似的黑瞳裡,他的目光深切真誠,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條直線,沉著的呼吸配合著胸膛不定的起伏……莫非,他也在不安著什麼嗎?

  此刻,她突然郁躁的心煩起來,她丟下他不理的快步往前走。

  明知道女人心海底針,難測得很;但這一秒,再笨的人都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生氣。

  夏牧威三步並兩步的追了上去,趁她未將房門關上之前用身體擋住。

  他的眸子炯亮,下顎緊縮,悸動的思緒如同鞦韆在心中不斷擺盪升高,緊握的拳頭微微冒汗,一股屬於男性的直覺,卻卡在喉嚨裡說不出來。

  「你如果不喜歡我就不要對我好!」蔣郁芹忍的衝著他大叫,什麼矜持與顧忌全拋到腦後。

  「我是喜歡你,但你才十七歲——」

  「十七歲又怎樣?!十七歲就沒有愛人的權利嗎?!」

  「你有,但我——」

  「但你什麼!你總是不把話說清楚!」

  「這……你要我怎麼說呢?郁芹……」他沙啞的輕喚她的名字作為投降。

  「不管不管!我就是喜歡上你了!」語畢,她撐著門板的手一鬆,整個人如脫韁野馬撲進了他懷裡。

  她是不溫柔的,動作粗魯得險些撞到他的下巴;但她也是溫柔的,嬌小的身子一旦依上了暖暖的窩,便什麼掙扎也沒了。

  她終於知道打心底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會常常想起他,想看到他,甚至有一股衝動想抱緊他。

  她明白自己是個殘缺的人,但她沒有失去愛的能力;夏牧威是她生平第一個想主動去愛的人,她願意不計一切只要能擁抱他!

  夏牧威在震撼之餘,終於以加倍的力道緊緊摟她在懷中。

  或許,打他們在曬衣間遇到的那一刻起,兩人的愛苗就已經植下了。

  這會兒,她淚光瑩然的昂起小臉望著他,對他綻出一個純情固執又嬌憨可愛的笑靨。

  「你沒有遇過這麼主動的女孩子吧?」

  「確實沒有。」

  「那你有沒有女朋友?」

  「曾經有,現在沒有。」

  「那我可以當你新的女朋友嗎?」

  「如果可以一直守著你長大,我更想你當我的老婆。」沉浸在她的甜美之中,夏牧威全心全意的回答。

  「想得美!」嘴巴是這麼說,但接下來這一吻卻是她主動的。

  她想吻這個她喜歡的男人,她想知道他的吻會不會和白鴻展的不一樣……猛地,她驟然自天堂掉落地面,狠狠的將夏牧威推開。

  「不!不行!」

  「你怎麼了?」他怔仲的呆立著,臉上表情充滿不解。

  她無助而恐慌的環抱著自己,一股強烈的冷意自頭頂直達腳底……她彷彿已預見了白鴻展發現她背叛之後的忿怒與撻伐。

  「郁芹?」夏牧威不明白她為何臉色發白、嘴唇發紫。見她縮成一團的在顫抖,他急忙將門關上,並隨手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是不是剛剛日本料理的冷氣太強,所以現在不舒服?」

  他試著摸她額頭,她卻抓住了他的手。

  「你真的喜歡我?!」

  「喜歡只是兩個字,你要我證明什麼?」他深邃凝視著她燦亮逼人的一雙眼睛,想望進裡頭一探究竟,卻是徒勞無功。

  蔣郁芹再也按捺不住了。她或許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因為她能給的,只有她自己。

  她再度撲進了他懷裡,閉上眼以為他會親吻她,但他卻攔腰將她抱起,輕輕放到床上。

  聽著自己和對方的心跳聲,她咬住下唇,低著頭把無袖上衣脫去,怎知夏牧威卻震愕的連忙阻止她。

  「你、你在做什麼?!」他沙嗄的粗著聲音問,手卻不停的發抖。

  「我喜歡你……」

  她怯怯的注視著他,純淨白皙的肌膚因羞赧而泛起緋紅,纖毫畢現的嬌弱上身,只剩一件深紫色的蕾絲胸罩;雖然沒有傲人的惹火身材,但那模樣楚楚動人,想不教人血脈賁張都難。

  「喜歡我並不代表你必須脫掉衣服!」夏牧威氣急敗壞的紅著脖子,俊臉早已別到一旁。

  「這是我惟一可以給你的。」她有些懊惱的用膝蓋挪動到他面前,用手掌逼他將臉擺正。「雖然我並不完美,但我真的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他心慌的喘著氣。

  「太、太快了!發展得太快了,你難道不明白嗎?」直到現在,夏牧威仍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是一個純真的好女孩,從她眼中就能輕易讀出,但為什麼她會有此舉動?

  蔣郁芹確實不明白,她所瞭解的成人世界,不就是這麼回事?

  就算她書讀得不多,沒什麼朋友,外來資訊瞭解更少,但白鴻展一直都是這麼教她的,她錯了嗎?

  夏牧威的心漸往下沉,某種強烈不安的思緒糾結著他,緊接著一個不好的念頭躍進了腦海,幾乎要引起心底的軒然大波。

  「你——和別的男人睡過?」

  他想他必定是瘋了!才會在尚未回神的情況下,就問了這樣殘酷直接的一句。

  像淬著劇毒的利針刺進她的心窩,她胸口電擊般的一痛,化成雕像般僵硬,眼中光彩黯去,剩下的只是空洞與呆滯,久久都無法言語。

  「我懂了,你嫌我髒是吧……也對,我忘了你們男人都是一樣的,我忘了……」好半晌,她才回神似的喃喃自語。「正因為我什麼都沒多想,所以你看不起我。」

  他的五臟六腑被她憂傷自憐的話語揪緊了,渾身掠過一陣輕顫,頓時陷入激烈的天人交戰中。「我……」

  蔣郁芹點點頭將上衣穿上,突然間像沒事一般,深吸了口氣,對他露出一個坦率的笑容。

  「很晚了,你要不要回去了?」

  「郁芹?」

  「我們是好朋友嘛,今天你請我吃了一頓上好的日本料理,這輩子我都不會忘記的。」她喉頭一緊、眼眶一熱,卻仍高昂著一張高傲堅決的臉。「就算什麼都會忘,這事也絕對絕對不會忘記的。」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詞窮的想解釋些什麼。

  「如果我男朋友知道這麼晚還有個男人待在我房裡,一定會很不高興的,你說對不對?」

  原本還想抹去她臉上受傷神情的夏牧威,在聽到這句話後猶如五雷轟頂。

  「你有男朋友?!」

  「不然你以為我和誰睡過?」她聳肩,一臉的不在乎。

  「該死!」夏牧威暴跳如雷的從床上彈起,陰沉冰冷的目光已將她千刀萬剮成碎片。「你騙了我!你居然讓我莫名其妙當了第三者,你——你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子?!為什麼要這樣耍我?!」

  他痛苦喘息的一步步退到門邊,瞪大滿佈血絲的瞳孔,回想起當初莫嶼嫻背叛他的時候,使的也許就是這招;而今,他居然荒謬的成為顏鈺典的角色。

  他真希望此刻經歷的只是一場夢,惡夢嚇醒流點汗就沒事了,但他如何從這樣殘酷的現實裡掙脫?

  「哈!我倒希望我有耍人的能力。」她的聲音隱約顫抖,唇邊的笑容愈來愈模糊,她低頭搓著手臂上的肌膚,好似有髒東西黏在上頭。「只可惜我沒有,除了身上這只薪水袋和我這個身體,什麼都不是我的!什麼都不是我的!」

  「那你為什麼要騙我?你說!」他悲憤填膺的厲聲叱責。

  需要解釋嗎?她輕輕問自己。

  她只是單純的想去愛一個人,用她從未泯滅過的真心,去好好擁抱她想擁抱的,如今看來,她果真是個笨蛋。

  「反正什麼都還沒開始,就算你有損失,也只是那幾頓飯和今兒個的日本料理;你盡可以對我生氣,我已經不想再浪費唇舌了。」

  「你……你以為我真正損失的是什麼?!」握緊掐成紅紫色的拳頭,他瞪視著她,眼裡迅速湧進一抹難以形容的慘痛。「是感情!我們認識或許不夠深,但我愛上你卻是不爭的事實!」

  「你不會真的愛上我這個十七歲小女生的。」她冷笑,心裡卻在聽到「愛」這個字時,渾身起了一陣顫抖。

  「好!我只想問最後一句——既然你已經有了男朋友,為什麼還要對我投懷送抱?」

  「因為我犯賤,因為你好騙,這個答案可以嗎?」她嘲弄不馴的冷冷反問。

  有句話叫自取其辱,夏牧威在這一刻見識到了。他掉頭開了門就走,連一個眼神,一句再見都沒有。

  蔣郁芹全身虛脫的倒在床上,痛苦的閉上眼,淚水在霎時間奪眶而出。

  她的真心是一顆玻璃珠,破碎時成串串水珠,瓦解了她對愛情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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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8:40
第06節


  顛簸勞頓了兩個多小時,總算從壅塞的高速公路上下了交流道。

  莫嶼嫻神情慵懶的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潮,知道太陽已落至西邊,天色暗了,她的肚子也微微餓了起來。

  看著一旁熟睡的經紀人葉竹,她心裡著實充滿了感謝。若不是她,這回的走秀肯定會因她的腿傷而搞砸,說不定還有可能臨時換角。

  一雙雪白無瑕的漂亮長腿是模特兒的第二生命,婚紗業者一見到她受傷便吹鬍子瞪眼的堅持不讓她上場,怕她無法保有高水準的完美演出,更何況她還是最重要的主角。

  但葉竹說服了他們,她用她的信譽保證自己必定可以走完這場秀。在當時,別說業者擔心,其實連她自己也擔心自己會無法承受腿傷的痛楚。葉竹肯拿自己的信譽為她擔保,讓她很是驚訝。

  到了正式上場,她穿上婚紗踩著高跟鞋,從容不迫、颱風穩健,自信美艷一如往常,果真就像不曾受過傷一般,最後贏得全場喝彩,成功劃下了句點,讓業者高興爽快的包了個大紅包送給她和葉竹。

  若沒有葉竹,她想,她恐怕仍是一個沒沒無名的配角。

  行動電話突來的刺耳音樂聲將莫嶼嫻的思緒拉回現實,她知道是葉竹的大哥大,因此輕輕搖了搖她。

  「葉竹,你的電話響了。」

  葉竹睡得正沉,連日來的壓力總算解脫,她沒有醒來的意思,只挪了挪身子毫不理會電話聲響。

  莫可奈何,莫嶼嫻替她接起了電話。「喂?」

  「你好,我們這裡是警察局,請問莫嶼嫻小姐在嗎?」

  她聞言一愕。「呃……我就是。」

  「是這樣的,你之前報警遺失的車子已經找回來了。麻煩你找個時間來警察局領回,並且攜帶相關證件和印章……」

  「我的車子找回來了?!」她的寒毛一豎,深感忐忑不安。「那……」

  「我們已經抓到了偷車賊,所以有些手續必須請你本人親自前來辦理。」

  「還抓到了偷車賊?!」莫嶼嫻激動而忘情的站起身,卻撞上車頂痛叫一聲。「唉喲!」

  「是兩個未滿十八的小太保。總之,我們一切依法處理。」

  未滿十八的小太保?怎麼,竟然不是顏鈺典?莫嶼嫻的眉頭皺在一塊。

  「莫小姐,那就這樣了,請務必盡快前來警局。」

  「好……謝謝!」

  按下了切話鍵,她發呆了好一陣子,意識模模糊糊的;她慢條斯理的將行動電話塞回葉竹包包裡,目光又望向了車窗外。

  「莫小姐,你要去的地方快到了。」司機在前頭好心的提醒她。

  下車時葉竹仍在熟睡中,莫嶼嫻沒有驚動她,把自個兒的私人行李拿下車,和司機道了聲謝,目送著車子離去。

  待她的人一走進大廈,只見管理員老李便高興的迎上前來。

  「唉呀!是莫小姐你呀,昨兒個我看電視有看到你耶!你身上穿著好漂亮的婚紗,走起路來真是美極了!」

  「真的?」莫嶼嫻知道這次的千禧婚紗秀有不少媒體爭先採訪報導,但她像個沒事人似的,脫下婚紗後便回歸一介平凡人,葉竹也為她推掉了所有採訪。「沒想到老李也會注意婚紗走秀。」

  「其實是看電視無意中瞧見的!不過,莫小姐的表演確實沒話說!其他的模特兒根本沒辦法跟你此!」

  「老李太捧我了,我沒那麼好。」她恬靜的淺淺一笑。

  「莫小姐是來找夏先生的吧?他已經下班回來了,需不需要我替您提行李啊?」老李百般奉承道。

  「不必了,一個行李袋而已。」莫嶼嫻早有準備,把幾張大鈔遞到他手中。「辛苦你了。」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辛苦!」老李笑得合不攏嘴,毫不推辭的把錢收到褲袋裡。

  「那我上去了。」

  「我替您按電梯去!」老李趕忙快一步去按電梯鈕。

  「謝謝!」莫嶼嫻點頭致意,走進電梯裡兀自按下八樓。

  隨著電梯上升,她的心情也開始起伏不定。明知道夏牧威不歡迎她,但她還是硬著頭皮來了;無論如何,她不想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來到了八F門前,她鼓起勇氣冷靜的按下電鈴。

  等了約莫一分鐘久,正當她打算再按一次電鈴時,門卻突然打開;當視線對上夏牧威那雙落拓抑鬱的眸子,她不免心神俱震。

  意外的是,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暴躁或不耐的情緒,也沒有無情的將門關上,反而轉身返回房內。

  「請你把門關好。」

  她怔忡了幾秒,無措的連忙答應。「喔,好。」

  「台中的走秀結束了?」夏牧威坐在椅上看著她。

  莫嶼嫻很少怕過什麼,但他平和友善的語氣讓她受到不小的驚嚇。「嗯。」

  他聳肩。「那麼,你不會真的去找過我爸媽吧?」

  「我知道你會不高興,所以我沒去。」深吸了口氣,她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則坐到床沿;然而即使側對著他,她也感覺得出他在凝視她。

  不知為何,她如坐針氈的強烈感覺難受,胸口很悶、空氣很稀薄、氣氛很糟……她深深覺得夏牧威很不對勁,房間的一切如常,但他變得很不一樣。

  「怎麼了?你怪怪的。」她忍不住迎上他的目光。

  「我想知道,當初你是懷抱著什麼想法而背叛我的?是不甘寂寞,拒絕不了誘惑,還是單純想腳踏兩條船?」

  以往,莫嶼嫻該為這樣犀利的字眼而難堪的,甚至屈辱惱怒的拒絕回應這樣的問題;但夏牧威的口氣連一點點諷刺挑釁的意味都沒有,好像他們只是在討論晚餐要吃飯還是吃麵。

  「我沒仔細想過這個問題。」

  「你愛過顏鈺血?」

  「或許有,或許沒有。」

  「所以你有可能同時愛著兩個男人?」

  她的心臟因不斷收縮而疼痛,一個個尖銳的問題讓她不得不逃避。

  「你為什麼會問我這些問題?」

  「以前的我,認為背叛就是背叛,任何解釋都聽不進去;可是現在,我卻很想知道你當初是怎麼想的?」他自嘲的冷笑。

  「因為你總是放任我,從不專注經營這段感情,所以我寂寞,於是遇上顏鈺典後便拒絕不了誘惑。我從沒想過要對他認真,也不想為了他和你分手,這樣算不算單純的腳踏兩條船?」莫嶼嫻表現得很平靜,心底已有個譜。

  「如果顏鈺典並非只是想跟你玩玩,你想你會選擇他嗎?」

  莫嶼嫻一瞬不瞬的凝視他,許久都沒有回答;突然間,她放緩了臉部表情,輕輕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夏牧威眉頭緊蹙。

  「你心裡出現了另一個她,對不對?」她刻意的輕描淡寫。「所以你才會開門讓我進來,因為你已經忘了我的可惡;你現在心裡除了她,早把我這個過去式忘得一乾二淨。」

  他看來頹廢而沮喪。「可笑的是,我竟然成了所謂的第三者,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慶幸的是,什麼都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莫嶼嫻心驚膽跳,自己的臆測竟是真的?

  「原來——我們之間真的沒希望了。」她苦澀一笑。

  「為什麼愛情總是耍得我團團轉?」他自問自答。「為什麼?」

  誰能為他回答這個問題?莫嶼嫻黯然心傷,她無法回答。她是始作俑者,她是罪魁禍首;就算他愛上了別的女子,她都只能退出。

  但她想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她想知道……她在夏牧威心中的地位能輕易被抹去,這女人肯定很不一樣,因為夏牧威不是個隨隨便便就會付予感情的男人。

  那麼她會是誰?

  今天的郁芹完全不對勁,時而發呆,時而恍惚,時而憂鬱……

  他已經很久沒帶她上街了。照理說,她會開心得纏著他買這買那才對,但她出奇的安靜,異常的溫馴,從沒主動提過要買什麼東西,連過去任性無理的要求都消失無蹤。

  走進百貨公司二樓附設的咖啡館歇腳,白鴻展點了很大一杯巨無霸聖代給她,她卻沒高興得手足無蹈,只是抬起臉對他說了聲「謝謝」。

  「是不是人不舒服?」這話他先前已問過三次。

  瞪著巧克力、草莓和蜜桃拼湊在一塊的冰淇淋,蔣郁芹竟沒聽見白鴻展的問話。

  「郁芹?」

  「這麼多我吃不完。」她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了句。

  白鴻展隱忍心中不悅。

  「吃不完就算了,我沒想到這聖代的份量這麼多,或者你想點些別的東西吃?」

  「不用了。」

  「是不是工作的關係讓你又瘦了?」白鴻展用手輕碰她的肩膀和手臂,她渾身一顫,僵硬不動。「本來就沒怎麼長肉,現在都快前胸貼後背了。」

  她猛搖頭,從沒想過白鴻展的碰觸會讓她無比厭惡。

  「我看你還是辭掉算了!我自認還養得起你。」

  「不要!」她很快的說。「我要工作,我很喜歡這份工作!」

  「如果這份工作真讓你樂在其中,你不該一直瘦下去。」

  「我知道了,我會多吃一點的!」她大口大口的啃著冰淇淋。

  接下來的流程和以前一樣,白鴻展會帶她到內衣專櫃,毫不避諱的挑著各家內衣款式,要她去試穿。

  白鴻展喜歡她穿黑色、深色系列的內衣褲,尤其是那種成熟性感有著蕾絲花邊的,宛若情婦穿的,他十分討厭白色、粉色系,即使她喜歡,他也不許。

  她一切依著他,已經不再發無謂的牢騷,什麼都聽他的。

  回到大廈的時候,蔣郁芹突然害怕起夏牧威會突然出現,並且看到她和白鴻展一塊走進房間裡;但她也知道這是多慮,她和他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嗎?她的悲哀或許是從瞭解愛情才開始的……一整天下來,白鴻展的好脾氣已快要用盡,他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包括她眉目眼底的種種情緒變化。

  他倏地跨前一步,趁她沒有防備時就攔腰抱她上床。

  他今天的動作格外粗暴與急促,直接就撕破了她的七分袖襯衫。

  她睜大眼驚恐的反抗起來。「不!不要——」

  「不許拒絕我!」他陰沉的低喝,仍舊不肯停手。

  「求求你住手!住手!」

  種種不堪的過往湧上心頭,蔣郁芹力氣奇大的將他推開,掙扎而狼狽的從另一頭滾下床,緊抓著胸口的破碎衣服,用著從未有過的悲忿眼神瞪著他。

  「白鴻展,你瘋了!」

  白鴻展的呼吸又重又沉,眼裡佈滿了血絲,他冷峻著面孔,動作利落迅速的來到她跟前。

  「為什麼說我瘋?我那麼愛你,又帶你去吃東西,買一堆衣服給你,而你卻擺了一天死人臉給我看!」

  「我……」森冷的寒意包圍著她的身體,白鴻展突如其來的凶狠讓她嚇得面色慘白,直打哆嗦。「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像拎一隻小貓似的將她拎起丟到床上,更加毫不留情的動手解去她的衣服,眼中的火苗熾烈洶湧,如縱火般一發不可收拾。

  他是那麼那麼的愛她,愛她勝過一切,以至無法忍受她任何一點反抗與拒絕。她是他的!是他用無數手段才得到的。

  當結束的那一剎那,蔣郁芹沒讓他看到自己流下來的淚水。她背過身,僅僅哀傷的說了句——「你並不愛我。」

  「你說什麼?!」白鴻展坐起身,面罩寒霜的再度使力將她身子扳正。

  儘管仍恐懼著他轉變後的陰冷,但此刻她已經不怕了。

  「我說,你白鴻展愛的並不是我蔣郁芹。」

  「那我愛的是誰?!」

  「你愛的——只不過是我的身體罷了。」

  「胡說!」白鴻展反應激烈的抓住她雙肩硬是將她拉起。「從一開始我就愛你!毫無理由的愛你!」

  「毫無理由?」她苦澀的輕輕抬眼。

  「你不應該對我的愛有所懷疑!難道我為你做的不夠多嗎?!為了幫你離開那個鬼地方,我費盡了多少心思!為你花了多少錢!冒著風險就是想讓你從今以後好好過日子,你卻該死的說我不愛你?!」

  他忿怒的掐著她手臂搖晃,渾然不知她的手臂早被他掐得青紅瘀紫,但她卻麻木得連痛處都感受不到。

  「真的愛我就不應該強迫我!」她倔強的咬牙迸出話。

  「那是你應該報答我的!」白鴻展蠻橫抓狂的厲聲咆哮。「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難道要你為我付出一點點你都捨不得嗎?!」

  蔣郁芹不說話了,她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她下定了決心,有朝一日她要離開這個男人。

  「哼!我不管你今天是怎麼回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的等不到你滿十八歲,我和我媽商量好,直接就讓你進門!」白鴻展面色鐵青的放開她,糾結的眉心烏雲密佈。

  他不是笨蛋!他察覺得出她對他的感情生變;若非母親執意反對他娶一個未滿十八的女孩進門,他根本不會讓她住在這裡,任由枝節橫生。

  結束爭執之後,他滿臉陰霾的來到一樓大廳櫃台前,老李一見著他便笑著趕忙起身。「是白先生呀!有事嗎?」

  「有件事想麻煩你。」他面無表情。「我想請你幫我多注意那丫頭,看她是不是有和什麼人來往。」

  「是那位八C的蔣郁芹嗎?」說起這丫頭,老李心底頗有微詞。

  「沒錯。」白鴻展無聲無息的將錢放到他前面桌上。「尤其是男的,這對我很重要,知道嗎?」

  「沒問題!沒問題!我們每層樓都設有監視器,我一定會牢牢盯住她的。」老李眉

  沒想到這幾天輕輕鬆鬆就賺了不少外快,要是這大廈多住些這種房客,那他豈不賺翻了?

  什麼叫良心,他老李早棄之不顧。

  為了多掙一點錢,蔣郁芹更加努力的工作工作,也希望借此忘掉所有不愉快的事,不過還是事與願違了。

  「你好,幫你送茶!」脫鞋步入包廂內,蔣郁芹笑容可掬的彎腰詢問。「請問碧綠兔子是哪位的?」只見一個腦滿腸肥,兩眼色迷迷的中年男人招了下手。「是我的,是我的!」

  蔣郁芹把飲料端到他身旁正要放下,中年男人卻冷不防捏了她屁股一把。她尖叫一聲,把整杯飲料潑灑到另一名男客人身上。

  「嘿,你在做什麼?!」衣褲盡濕的客人忿怒的拍著桌子站起身。

  轉過頭,她羞惱忿恨的將托盤用力摔到那名中年男人身上,他痛得唉唉叫。

  「不要臉的東西!你憑什麼摸我屁股?!」

  「太過分了!」一身濕的男人氣沖沖的叫囂著。「是你自己笨手笨腳的把飲料潑到我身上,還敢對我們劉老闆不敬?!快跟他賠不是!」

  蔣郁芹卻不理會那火冒三丈的男人,因為她胸口正被一把熊熊火焰燒得怒火澎湃。

  「干!你以為花錢的就是大爺嗎?!告訴你,這裡不是酒店,不是摸摸茶,現在該道歉的人是你!」她衝著那個劉老闆咆哮。

  劉老闆被她嚇得囁嚅不語,但憑著他家財萬貫,他相信經理怎樣也不會教他難堪。

  就在此時,其他同事紛紛聞聲跑來,男人達著了機會趕忙大聲嚷嚷。

  「看看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把飲料打翻了還要我們跟她賠不是,去把你們老闆給我叫過來!」

  亞麗心驚的看著蔣郁芹臉上痛恨的表情,知道事情並不單純,當下跑回櫃台後邊找芸姐出面。明眼人都曉得這是怎麼回事,但芸姐只能打躬作揖的連連道歉。

  「真是抱歉!我們這姑娘還是個新人,所以比較笨拙,您這襯衫、褲子我們會照價賠給您,請各位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和她一般計較,好不好?」芸姐笑著打圓場,並使個眼色暗示蔣郁芹離開那是非之地。

  「不行不行!一定要她跟我們劉老闆賠不是才行!」男人沒好氣的放話。「要不然我就鬧到你們店裡沒客人敢再上門!」

  「唉呀,哪有這麼嚴重呢!您今天吃的喝的全部免費,以後您再來,我們都招待,這樣還不成嗎?」

  蔣郁芹氣得渾身發抖。今天所受的羞辱與侵犯已是難堪,芸姐還為了她低聲下氣的道歉,教她如何再忍耐?

  她一咬牙猛然掉轉過身,昂然的直視著這些豬玀。

  「要我賠不是可以,」她再上前一步,狠狠瞪住那位劉老闆。「但你敢發誓剛剛沒有偷摸我屁股嗎?!」

  劉老闆真被她栗悍的氣勢嚇到,他自知理虧,也不想事情擴大,趕忙笑嘻嘻的看了男人幾眼。

  「好了好了,人家老闆娘都賠不是了,我也沒什麼事,再這麼下去大家都不好看。」

  「但是……」男人猶豫道。

  「人家還得做生意,你這身衣服就先擦擦,待會兒換一套新的,咱們再繼續談這案子。」

  「哼!既然我們劉老闆不計較,我就放你們一馬,快把這裡收拾收拾!」男人氣焰不減的吆喝著。「是是是!我馬上請人收拾。」

  芸姐又笑又鞠躬的,然後找了三個女孩一塊進去收拾殘局;然而一晃眼,她卻找不著蔣郁芹的身影了。

  「她人呢?」芸姐愣愣的問著亞麗。

  「她……她好像哭著跑進更衣室去了,怎麼辦?」

  「沒事,你們繼續好好工作,我去安撫她。」

  芸姐來到了更衣室,見蔣郁芹趴在桌上狠狠放聲哭泣,似乎想把適才所受的委屈用眼淚洗去。沒有矯揉做作,沒有壓抑情緒,她哭得一次比一次大聲,也哭得芸姐整顆心都跟她一塊柔腸寸斷了。

  「好了,別哭了,為那種王八蛋哭不值得。他如果吃了你的豆腐,他的手會爛;那個污辱你的男人,下輩子會變成一條豬;而你會愈來愈堅強,愈來愈勇敢,下回再遇到這種事,就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了。」她把蔣郁芹當自己女兒般輕聲哄著,用手拂著她哭亂的頭髮。

  蔣郁芹抽噎著慢慢抬起那張淚臉,怯怯的看著芸姐,深深感到過意不去。

  「你不生我的氣?」

  「為什麼要生你的氣,是你被人家吃豆腐,該生氣的人是你。」她善解人意的眨眨眼。「只不過你還太小,突然碰到這種事當然會惱羞成怒;如果我對你生氣,豈不是糟蹋自己身為女人的身份了?」「但你是這家店的老闆。」

  「所以我在客人面前拚命圓場子了,不是嗎?」芸姐抽了幾張面紙給她。「把眼淚鼻涕一塊擦了,別只當我是你老闆,也要當我是你朋友,好不好?」

  「我、我還以為發生這種事,你會不讓我繼續在這裡上班了。」她抹揩著臉上未干的淚水,內疚說道。

  「那你就太不瞭解我了。我也年輕過,也跟你一樣被客人吃過豆腐。不管怎麼樣,我們凡事行得正、坐得直,就能抬頭挺胸過日子;你沒有做錯事,只是不懂處理這種事情。等以後我慢慢教你該如何注意客人的動作,以及如何善後應對的技巧,你就會習慣了。」

  「謝謝你,芸姐,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蔣郁芹很少發自內心去感謝一個人,但她真的很感激芸姐對她的包容。

  「我說過,看著你,就覺得看到當年的自己。芸姐相信你是個好孩子,也希望你可以活出自己的人生。」芸姐認真微笑的鼓勵她,和藹的目光,像是個慈母予人無比溫暖的感覺。

  活出自己的人生?她的眼眶再度一紅。

  是的,她不能軟弱,她不能投降,她一定要勇敢面對所有的挫折;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會的!我一定會的。」如同許下允諾,蔣郁芹信誓旦旦的大聲說著。

  「那麼,要好好打起精神工作喔!」

  「嗯!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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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9:01
第07節


  白鴻展一出現在門口,蔣郁芹便知道他目的為何。

  她佯裝鎮定的不發一語拿起浴室裡洗好的衣服,打算到曬衣間去。

  怎知他臉色驟變,砰的大力將門關上,嚇得她手一鬆,臉盆掉地上,衣服也跟著散落滿地。

  「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嗎?!」白鴻展像變了個人,對她再無憐惜之意。

  「你最近很不對勁,我不想多說。」

  「我不對勁?!」他冷笑。「不對勁的人,應該不是我吧?」

  他的意有所指教她有一絲心虛,艱困的嚥了口口水,鎮定的背過身去。

  「我很感激你這些日子來為我所做的每件事,可是——有句話我一定要說——」

  「好了,收回你要講的話,我不想聽!」白鴻展無情的打斷她。

  「我非說不可,我不愛——」

  「叫你閉嘴聽不懂嗎?!」他忿忿的踹了旁邊的垃圾桶一腳。

  「是的,我們曾經很好,曾經像情人一樣有著甜蜜的回憶,但是我不愛你,我從來沒愛過你!」咬緊牙齦,她豁出去的激喊著,即使他兇惡的目光像是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你最好收回你的話,因為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我不!我要離開你!如果我們算是男女朋友,我就和你分手!欠你的錢,我願意加倍奉還,只要你放了我!」

  「你休想!」

  他一舉手,目眥盡裂的狠狠甩她一耳光,力道之大讓她眼冒金星的仆倒在床沿。

  勉力睜開眼睛,她面頰上有著清晰可見的指印,火辣的痛楚蔓延開來;即使頭暈目眩,她仍試著勇敢站起來,卻被他一個箭步用手強壓住,甚至用膝蓋固定住她的四肢。

  「我說過,你是我的!一輩子都是我的!永永遠遠都是我的!」

  「你……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顫慄無助的輕喊。

  「因為我愛你!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他湊到她耳邊陰森森回道,臉上表情似笑非笑。

  這一刻,蔣郁芹只覺得他病了,而且已經病入膏肓。

  「我不是你的玩偶、不是你的娃娃、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有佔自己的思想,我的人生不操控在你手裡!」

  「不對。」他惋惜的搖頭。「你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你的人生操之在我!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離開我的下場!」

  「你、你在恐嚇我?」

  白鴻展不想回答,他現在慾火焚身,雙手順勢移到她胸前;不料眼尖的她突然爆發出一股力量,猛地就把他推落床下。

  「這一次我絕不屈服!絕不!」

  當她將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其實早已怕得全身顫抖,牙齒不聽使喚的軋在一塊,卻仍是高傲的仰起瞼來。

  白鴻展被惹毛了。

  他再度衝上來抓住她的手,往後一扯痛得她眼眶卻迸出了淚,但當另一隻手預備扯去她衣服時,她卻張口死咬住他的手臂不放,逼得他不得不再摑她一巴掌。

  「你瘋了!」

  血絲從她唇角流下,她負氣的擦去,更多的血卻湧出來。

  「是,我是瘋了!才會讓你一次次糟蹋我的身體!從今以後,我不會再笨下去了!」她聲嘶力竭的狂吼。

  凝結的氣氛在此刻僵持到最高點,他深不可測的立在原地瞪視著她,緊抿的唇突然間放鬆。

  「好,我不勉強你。我會證明我對你的愛,不是只有在床上而已。」他信誓旦旦的朗聲說道。

  蔣郁芹分辨不出他的話是真是假,只知道當他終於離去,她腿軟的跪在地板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第一次……這是她第一次逃開了他的鉗制。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她多麼想喜極而泣,但她告誡自己,絕不能再為這種人浪費一滴眼淚了,她的人生由她自己主宰。

  一一拾回地上衣物,她返回浴室重新清洗一次。望著鏡裡腫脹不堪的臉頰及破裂的唇角,還有身上難以計數的傷口與瘀青,她卻不覺得難過——因為她沒讓白鴻展得逞,受點傷又算什麼?

  一踏入曬衣間,她才剛把濕淋淋的衣服放到脫水機裡,一抬頭就瞧見了她最不想遇到的人。

  她倉皇間想逃走已來不及,夏牧威早注意到她臉上及手腳上的纍纍傷痕。

  「發生了什麼事?!」

  丟下自身衣服,他大步的衝到她面前,難以置信的伸手托住她下巴一瞧,那觸目驚心的掌印猶未褪去。

  「有人打你是不是?!為什麼你全身都是傷?!」他難掩激動的問。

  明明告誡過自己不許哭的,但他痛心悲忿的神情瓦解了她的努力;她克制著不讓淚流下,只是輕輕別過身去。

  「反正不干你屁事,何必問呢?」

  「就當是朋友一場,難道我不應該關心你嗎?!」他又急又氣。

  「是我自己犯賤找罪受,你就別問了吧!」她搖頭,不想他發現她的無助。

  「不管怎樣,動手打人是最要不得的事!」他咬咬牙。「是不是你男朋友幹的好事?!我不懂,你這種脾氣怎麼會心甘情願讓他打?!」

  「你錯了,我是因為心不甘情不願才會挨打的。」她苦澀的笑道,脫水機咿咿呀呀的嘈雜聲漸趨於平靜。

  夏牧威呆立著不動。

  「什麼意思?」

  蔣郁芹黑黝黝的瞳孔黯然垂下,她把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放進臉盆裡,逕自從他身旁

  他望著她瘦小的身軀滿是傷痕,心中波濤久久無法平息;無論如何,他不能坐視不管。

  飛快曬好自己的衣服,連脫水的步驟都省去,見她已經拿起臉盆要走,他三步並兩步的拉住她的手。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那兒有藥箱,這些傷口不能不處理!」

  「不用了,這些傷根本算不了什麼。」

  「但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啊!」他搶走她手邊的臉盆,從心底深處痛喊出聲。「看著我!你仔仔細細看清楚我這個人,我是真心的!如果他對你不好,甚至還對你施暴,讓我幫你好不好?!」

  「何必呢?你嫌棄我都來不及了,還會想幫我?」

  「不要說賭氣的話!我不是聖人,當然不夠完美;如果你一定要生我的氣,我也沒辦法。」

  說不上是怎樣複雜的感覺,蔣郁芹突然覺得自己運氣還不算差;至少她選擇愛的這個男人,是個好男人。

  隨著他進八F房,她安安靜靜的坐在電腦椅上,等他取出急救箱來為她上藥。

  雖然很短暫,但她記得他們相識相處的每一幕。他喜歡欺負人,但又莫名的對她好;多少日子她都靠他填飽肚子,但嘻笑怒罵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她多麼懷念共進晚餐的溫暖與幸福。

  「喔!」回過神,她低嚷一聲。

  「忍耐點,痛是一定得痛的。」他蹙緊眉頭。「待會兒還有更痛的,我會拿一種沁涼膏幫你推散瘀青。」

  她咬緊牙關的點頭。

  「他怎麼狠得下心這樣對你?!有什麼事情不能用說的解決,非得用拳頭示威?!我非常反對這種暴力行為!」他蹲在她腳前擦藥。「我小的時候,我爸就一再告訴我,男人的力氣比女人大,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動手,打女人的男人不是人,是畜牲!這些話我到現在都深信不疑。就是不懂他為什麼會喪失理智的動手動腳,把你打成這樣?!」

  「因為我不願意陪他上床。」殘酷的一句話,由她說來更添悲慘。

  夏牧威如遭雷擊的渾身一震,錯愕的抬起頭,只見一滴眼淚不爭氣的滑落她臉龐。

  「從十六歲被他得逞到現在,這是我第一次勇敢的拒絕了他,所以我挨了拳頭。」她吸吸鼻子,空洞的眼神沒有焦距。

  「得逞?你不是自願的?」

  「如果我說我是逼不得已的,你信嗎?」

  「我當然相信你!但你必須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心痛的握緊她的手。

  「他叫白鴻展,認識他是因為我偷他皮夾時當場被他逮住,我哀求他不要抓我去警察局。當時的他是個很好的人,知道我是被指使的,就說願意幫我離開那個地方。」她回憶著過往。

  「其實我也不怎麼信他,接著他把手機號碼給我,告訴我以後碰到什麼困難可以找他。後來,有一回我偷人錢包又失風,而被偷的那個人還是黑社會老大。他的手下把我捉住,恐嚇我打電話回家叫人拿十萬塊來贖。我害怕極了,知道紀媽肯定不會救我,於是就打給他。本以為天底下不會有這麼好的事,但他真的拿了十萬塊來贖我回去。」

  「接著,他要我每回出去偷東西時就打給他,然後他會給我錢,當作一天的收穫;他知道我對他心存感激,便問我想不想報答他。我二話不說的點頭,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得到我。」

  如果可以,蔣郁芹真希望可以抹去那段記憶。

  「紀媽是誰?」夏牧威忍不住問。

  「她是養育我長大的人,我喊她媽媽,也為她做了十幾年的扒手。」她試著平穩情緒。「我是一個棄嬰,出生時被她撿去。她說我身上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找尋到我的親生父母,我想也是,不然他們不會狠心丟棄我。」

  「那你又怎麼會住到這裡?」

  「白鴻展知道我了心想擺脫當小偷的日子,因此就幫我找房子,挑好時間我就跟著他走了。現在想想,這或許正是他想要的——我成了他的囊中物,只能悲哀的任他子取予求。」

  「你沒有愛過他?」

  「從來沒有!」她斬釘截鐵的擦去瞼上的淚。「跟他在一起,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愛情。」

  「真的?!」

  蔣郁芹在他眼中讀出與自己相同的波長,她抽抽噎噎的點頭。

  「真的……因為我在認識你之後才懂得什麼是愛。」

  顧不得自己成為第三者的事實,他就愛這個女孩子;不管她是棄嬰、是偷兒、是有男朋友的人,他都愛定她了!

  他激動的站起身將她輕擁入懷。

  他不明白這樣瘦小脆弱的身軀,那個混蛋怎麼打得下手?!

  「都過去了,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除非我們分開了,不然我會守在你身邊照顧你、疼惜你。」

  「你不嫌棄我嗎?」

  「當然不,你是個好女孩,至少對我而言,你是我的寶貝。我們都是平等的,畢竟我也有過去,也交過女朋友。」

  「可是,白鴻展是個很恐怖的人。」

  「那又怎麼樣?大不了我替你還了這十萬塊,免得夜長夢多。」夏牧威正色的忖道。「不過我還沒見過他,有些事情,我們得好好商量一下。」

  「嗯。」

  「放心好了!我絕不會勉強你做不喜歡的事情,你應該相信我的為人才是。」

  「我相信你。」

  夏牧威注視著她被打腫的臉,至今仍心疼不已。

  「還痛不痛?」

  「不痛,聽到你說這麼多,就算被打成殘廢都甘願。」她傻氣的嘟起嘴。

  他不禁失笑的摸摸她頭髮。

  「都什麼節骨眼了還裝可愛,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嗎?」

  「不擔心了。知道你願意保護我、守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她孩子氣的窩進他胸膛裡撒嬌。

  「傻瓜,萬一這回你又識人不清,怎麼辦?」

  「對象是你,我只能認了。」她可憐兮兮的反問:「你不會也是披著羊皮的狼吧?」

  「喔,那麼你就真的想太多了。」

  這晚,蔣郁芹逗留在夏牧威的房裡沒有回去。

  他特地在凌晨一點多還跑出去買了堆消夜回來,就是怕她肚子餓。滷味、鹽酥雞、東山鴨頭,還有她最愛喝的蘋果調味乳,他一口氣就買了六盒。

  「你買這麼多,我會拉肚子的。」她稚氣的數完六盒,不禁憋著笑把調味乳統統環抱起來。

  「拉肚子是無所謂,不過別在我這處處留香就是了。」

  塞了一嘴食物的她,窩在床邊和滷味奮鬥,夏牧威則在一旁看她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卻一口也沒吃。

  「吃一個吧!」她動手挾了個水晶餃。

  「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怕胖。」

  「也對,你已經有點年紀了,要是不好好節制的話,恐怕小腹很快就凸出來了。」

  「別動不動就說我有點年紀,我還沒三十呢!還是個年輕力盛的小伙子!」他起眼。

  「那我猜想,你可能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把下半輩子能用的精力全用光了吧?」她話中有話的賊笑道。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想不透就算了!」

  夏牧威仔細想了想,想出了一點蛛絲馬跡,哇哇大叫的奪去她手中的調味乳,趁其不備的搔她癢。

  「嘿,你年紀輕輕的思想卻這麼邪惡,這樣是不行的!」

  「好啦好啦!」她笑得不可遏止,上氣不接下氣的。「別鬧了,我會被水晶餃謀財害命的!」

  「放心好了,水晶餃是個好人,她不屑殘害你這個小妖精。」

  「你看,竟然說我是妖精,就知道你嫌棄我!」她扁扁嘴。

  「笨蛋,嫌棄你還把你餵飽飽的幹嘛?」

  「我怎麼知道,說不定……」

  「說不定什麼?」他恨透她拉尾音的方式,讓他急於知道下文。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施小惠給我,好讓我乖乖臣服?」

  「去你的腦袋瓜!」夏牧威沒好氣的把調味乳放地板上。「那我剛剛就惡虎撲羊了,還用得著大費周章嗎?」

  「不是說,得來不易的獵物,吃起來比較可口嗎?」

  他受驚的睜大眼。

  「這話是誰說的?我可沒聽過。」

  「喔,好吧!那就當我是隨口胡謅。」她用面紙抹抹嘴巴,覺得飽得不能再飽了。

  「時間也不早了,你明天還得上班,早些睡了吧!」他起身走到床邊將被子攤高拉平,折出一角方便人窩進去。

  「我睡床嗎?」她眨眨眼睛。

  「是啊!我還有一床被子,睡地上就好。」

  「不行,這是你房間,不能讓你那麼委屈。」

  「有什麼好委不委屈的?睡個覺而已。」他不以為意的說。

  蔣郁芹從地上爬起來,猶豫了一下,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他的小指。

  「怎麼了?」望著她莫名的舉動,他有些不解。

  「這表示純純的愛呀!先前電視上播的,我馬上學了起來。」她開心的仰起清靈如水的臉龐。

  「傻瓜!」他不捨的用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掌心。「若不是你還小,太早經歷了這些,你實在不該逗留在我房裡。」

  「陪我一塊睡覺好不好?我保證我會乖乖的。」她低聲的懇求。

  「這……」

  「我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不是嗎?你會說話算話的,對不對?」

  「我當然說話算話。」他憐惜的撥弄著她的頭髮。「我只是怕你不能安心入睡呀!」

  到頭來,這一夜無法安心入睡的是夏牧威。

  蔣郁芹像只無尾熊似的攀在他身上熟睡,發出安心而平緩的鼾聲;他雖然心裡覺得高興,但屬於男性的慾望,卻怎麼也澆不熄。

  她是無尾熊,可憐他就得變熊貓了。

  「郁、郁芹姐姐?」

  是錯覺嗎?

  她慢慢挪動身子,左張右望試著尋找聲音的來源。目光往下一瞄,她的眼睛慢慢睜圓了。

  「小丁?!」

  「郁芹姐姐,我終於等到你了!」在門外苦候了一夜的小丁,難掩興奮之情的衝上前抱住她的腰。「我真怕你不住在這裡,又好怕那個白先生會發現,只能守在外頭一直等一直等。」

  他全身髒兮兮又赤著腳丫子,看在蔣郁芹的眼裡何其心疼、不捨。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媽媽要我跟蹤白先生,她急著想把你找回去,所以就派我來。昨天阿坤載著我跟著白先生到這裡,心想你也許就住這裡頭,於是便等了一晚上。」小丁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郁芹姐姐,你為什麼要走呢?你走了媽媽的心情很不好,而且再也沒人會替我們擋罪和說好話了。」

  蔣郁芹心中一痛,蹲下身緊緊握住了小丁的手。

  「小丁,姐姐對不起你們,我不該一聲不響的走掉,害你們為我受罪。」

  「那麼你要不要回家呢?」他徨無依的問。

  「我……我暫時還不能回去;況且,我不想再繼續當小偷了。有朝一日,我會想辦法讓你們全部洗手不幹的。」

  「不行不行!媽媽會生氣的。」小丁急得連搖頭。「你不在她已經很生氣了,要是我們都走了,她一定會更生氣的!」

  她還想說些什麼,但又怕擔誤了上班時間。

  「先答應郁芹姐姐,暫時別告訴媽媽我在這裡,好不好?」

  「可是……」

  「相信我,我會親自去和媽媽道歉的,絕不會連累你。」

  「你不會騙我吧?」

  「當然不會!」蔣郁芹難過之餘不免鼻酸,二話不說的就把身上所有的錢全掏出來給他。「還有,這些錢你留著買些想吃的東西,再給姐姐一點時間處理事情,我不會騙你的。」

  「不,不要給我錢,被媽媽看到一樣得全部沒收。」小丁推了回去。

  「那你留著一百塊,待會兒可以吃點東西。」

  「郁芹姐姐,你還是快走吧!要是阿坤來接我的時候看到你就糟了。」

  「那……那你要怎麼說呢?」

  「我就說怎麼等都沒瞧見你的人影,或許白先生來這裡是找別的朋友。」

  「小丁,謝謝你!」

  「沒事的,你快走吧!」

  小丁像個小大人般正義凜然的對她招手揮別,教她不得不盡速離去。

  有這麼多人在幫著她,她心中再無一點對命運的欲恨。然而,往後將興起的狂風巨浪,卻是她想像不到的驚心動魄。

  近七月的白畫持續到六點多才漸漸黯沉,今兒個是週六,「茶緝走私」茶館的生意依舊好得不得了,大伙忙進忙出的一刻不得閒,但心知夏牧威就在樓下等著自己下班,蔣郁芹不由得快速將工作做完,並幫著同事把事情交代完畢。

  她一鼓作氣的飛快衝下階梯,朝著目標跳上去,圈住他的脖子掛在他身後。他急忙抓住她晃來晃去的兩條腿。

  「喂!幾歲的人哪?小心把我的脖子扭斷!」夏牧威喳呼著。

  「十七歲!而且我還不到四十公斤,對你來說很輕吧?」尚綁著兩條小馬尾的她,更顯得清靈嬌俏的甜美模樣。

  「的確很輕,所以我得想辦法把你養胖些!」他背著她開始漫步在街上。「小排骨,今晚想吃點什麼?」

  「謝謝你小帥哥,我想吃臭豆腐!」

  「臭豆腐?」

  「是啊!我突然想吃臭豆腐。」

  「行!那我們就去夜市吃吧!」

  「還要吃吉野家!」她又冒出一句。

  「有沒有搞錯!你吃得了這麼多嗎?」

  「吃不了你吃嘍!」

  「算你狠!」

  無視於路人投射過來的眼光,兩人樂在其中的穿過了紅磚道、馬路、騎樓,笑鬧著教夏牧威都怏站不住腳。

  「夠了夠了!再背下去我的手會斷掉。請問小天使可以降落凡間了嗎?」

  「那有什麼問題!」躍下地面,她展開雙手擺出一個完美的姿勢。

  「你以為你在表演體操嗎?」

  「不,是芭蕾!」

  「話說回來,芭蕾舞者不曉得會不會去吃臭豆腐?」

  「嗯——」她認真的歪著腦袋想。「大概不會吧,嘴巴臭臭的會影響別人跳舞的心情,也會薰得自己受不了。」

  「那他們會吃吉野家吧?」

  「當然會嘍!他們可以只吃沙拉。」她開開心心的回答。

  「那我們還要不要吃臭豆腐?」

  「不要了,小天使要香噴噴的!」抓著他的胳膊不放,她笑容燦爛的一路走進吉野家。

  和她在一起,原本無聊的事情都變得有趣,年齡的隔闔不見,反而讓他抬回珍貴的赤子之心。

  「你見過白鴻展的家人嗎?」

  「見過他媽一次。很嚴肅的家庭主婦,不苟言笑的那種。」她邊吃邊答。

  「我在想,如果你要徹底和他劃清關係,又怕他死纏著你不放,或許可以和他們家裡人談談。」

  「為什麼?」

  「像白鴻展這種情形,其實也是病態的一種。萬一他喪失理智,硬是要把你留住怎麼辦?」

  「我不知道。」她垂頭喪氣的垮下肩。「他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又一味的做出傷害我的事,我實在不瞭解他的想法。」

  「如果他當真愛你愛到發狂,後果會不堪設想。」

  「別說得這麼恐怖,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她打了個哆嗦。

  夏牧威凝重的沉默數秒。

  「要是我現在出面,或許真會惹毛他也不一定;他還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已經對你動手動腳了,我真怕他還會要出什麼手段來。」

  「嗯……你說得很對。」

  「我想過了。先替你找到別的房子讓你暗中搬走,到時候我再替你還這十萬塊給他,看是用掛號支票還是用匯款的方式。」

  「欠完了一個又換一個,我蔣郁芹真是天生的負債命!」

  她以為可憐兮兮的歎氣可以搏取他同情;沒想到他竟挾走了她碗裡的牛井。

  她抗議的哇哇叫。

  「喂喂喂!自己的東坡肉不吃,幹嘛越界到人家碗裡頭來!」

  「反正你忙著唉聲歎氣也沒時間嘛!」他大口咀嚼。

  「那我要吃你的泡菜!」

  「都給你吃,沙拉也給你!」他大方的說。

  見她大塊朵頤吃得開懷,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

  「慢慢吃,不要急!往後想吃什麼我都會帶你去吃,一定要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像在養豬一樣?」

  「嗯。」

  「要是我胖到八十公斤,你還會愛我嗎?」

  「應該會吧!」他噗聯一笑。「不過,我無法想像兩倍重量的你,會拼湊成另一個什麼樣的你。」她嘿嘿的邊想著邊笑。

  「大概會腫得沒有肚臍眼和腰了吧!」

  「所以要是我想搔你癢也沒感覺了。」

  「還有暈車想貼薩隆巴斯在肚臍上也沒法子了。」

  「到時候我也背不動你了。」

  「然後別人會以為我終年懷孕待產。」

  兩人興致勃勃的討論著無厘頭的話題,不知不覺也把該吃的東西一古腦兒吞進了肚子裡。

  「差不多該回去了。」

  「啊!都快九點了。」她瞪著手錶大吃一驚。

  「跟你在一起,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他故作含情脈脈的說。

  「哇塞!你也開始裝肉麻了呀!」她撇撇唇,把手指頭搖來搖去。「這樣是不行的,我不吃這套喔!」

  「我知道,你喜歡裝可愛!」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像條蟲扭來扭去。「那麼,可以起駕回程了嗎?」

  「有勞你嘍,夏公公!」

  「怎麼,我又變太監了?」

  「尺寸很適合嘛!」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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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19:23
第08節


  和夏牧威揮手道別,蔣郁芹依依不捨的見他關上房門才返回自己房間。

  靠在門板上沒有立刻開燈,她忍不住瞇著眼睛,抿著雙唇低笑起來。回想起和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居然是這樣甜蜜的事情,她心裡在感到踏實的同時,也覺得無比幸福與幸運。

  「你對他就這麼念念不忘嗎?」驀地,一個潛伏暗處的鬼魅聲音驟然響起。

  她面色驚駭的悚然一驚,動作迅速的想轉身開門;但那人卻搶先一步按住門板,並且將燈打開。

  「想去哪裡?」

  白鴻展猙獰的臉孔出現在她眼前,瞬間就用蠻力將她整個人扛起,一個轉身就毫不

  「了不起!我處心積慮的安排你住這兒,就是希望從今以後只屬於我一個人!沒想到你竟然勾搭上別的房客,該說你太迷人還是太風騷?!」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災厄,蔣郁芹出奇的鎮定與坦然,連大聲求救的本能都硬是忍了下來。

  「我已經不愛你了,就算你不放過我,也只能得到我的人。」

  「哈!難道你不曉得我就是愛你的人嗎?」他肆無忌憚的大聲冷笑著。「你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我都嘗過了,我也是最瞭解你的人;就憑這點,我有把握能帶給你一生的幸福。至於住八F那個傢伙,我就不確定了。」

  她的臉色倏地變得慘白,喉嚨像是哽住了什麼說不出話來。

  「怎麼,把我利用完了就想一腳踢開?然後找個新的金主頂替?」他臉色極度陰霾。「你也不想想我是怎麼對你的!而這就是你報答我的方式?!」

  恐懼像百年樹根深紮在她心底,從不知道自己會置身於水深火熱中難以掙脫,即使想多說什麼都十分困難。

  「我查過了,他叫夏牧威,據說還有個模特兒女朋友。真是可笑!你有男朋友,他有女朋友,你們卻硬是湊在一塊;你當了人家的第三者,他也當了我們的第三者。」

  「不……不是的!他們已經分手了。」她氣息微弱而顫抖的說出這句話。

  「狗屁!老李說她每隔一兩個禮拜都會來找他,如果分手了她還來幹嘛?我看那傢伙也不是什麼好束西,你被他騙了!」

  她露出一個淒美的微笑。

  「就算是這樣,我寧願被他騙。」

  「賤人!」啪啪兩聲,他又揮了兩巴掌到她臉上,無視於她已經發紅髮腫的雙頰。

  「你跟他認識多久?!你有多瞭解他?!他值得你背叛我去愛他?!」

  白鴻展在盛怒下已經喪失了理智。一抬頭看到那扇沒有鐵窗的大窗戶,鐵了心就攔腰將她舉起來。

  「好!既然你要選擇他,我偏不成全你!等你死了,我馬上就到陰曹地府去陪你!」

  事情演變成這樣,蔣郁芹終於意識到情況完全失控。

  天哪!他是認真的!她開始傾盡全力放聲尖叫。

  「救命!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門已經反鎖了,有誰救得了你?!」

  他試著一手打開窗戶一手抓住她,她逮住了機會又踢又踹,沒想到他直接將她的頭推去撞牆。「臭女人!你敢踢我?!」他目露凶光的朝她肚子再揍幾拳。「我原以為你肯求饒,沒想到你連死都不怕!」

  「救命——救命——」

  她當然怕死,但她告訴自己,即使到死前一刻也要活得有尊嚴。

  白鴻展已經把窗子推開,然而這會兒,門外卻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和激喊聲。

  「開門!開門哪——你在裡面嗎?!郁芹,郁芹?」夏牧威焦灼的呼喚著,旁邊似乎還有不少被驚動的房客。

  一聽到他的聲音,成串的淚水便抑不住的全數滾落。

  「威——救我!救救我——」蔣郁芹像是被撕扯得破碎支離的洋娃娃,幾乎無法再生出一絲掙扎的力氣。

  「沒有人救得了你!」

  白鴻展一鼓作氣的要把她推出窗外,她死命的攀住他手臂,眼看著自己已懸在窗台上岌岌可危。

  稍一瞥眼,即可見底下黑壓壓一片。如果摔下去,恐怕連千分之一的存活率都沒有,要不也會成了植物人。

  「我想……你是真的狠了心……」她艱澀而斷斷續續的開了口。「可是我知道……知道你不……會……跟著我……一起死……到時候……到那時候……我就算……變成了鬼……也還是會陪……在他身邊……」

  「住口!」白鴻展青筋暴露的將她抓回來丟地上,掐住她的脖子歇斯底理的加重力道。「不許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他!不許!」

  蔣郁芹痛苦得扭曲了五官無法呼吸,雙手徒勞無功的揮舞著推他、打他……當其中一隻手落在地上似觸摸到一根類似棍棒的東西,她如瀕死之人攀上了一支浮木。她抓起了棍棒,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對準他頭部一棍擊中。

  「啊——」白鴻展當場痛得抱頭滾在地上哀號。

  她伏在地板上劇烈咳嗽著,門外持續傳來夏牧威悲忿交加的叫喊聲——

  「白鴻展你放了她!你不要傷害她……」

  她要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

  一股新的力量從她四肢百骸冒出,眼看著白鴻展還無法站起,她喘息著努力爬到門邊,抓著把手拚命站起,然後把鐵片扳開……

  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支撐不住的跌進夏牧威震愕伸出的雙手裡;然而同時間,白鴻展也衝了出來。

  夏牧威沒時間詢問她的傷勢,他雙眼暴怒的把她拽到自己身後,死命瞪視著眼前這個可惡至極的男人。

  「哈!現在是怎樣?英雄救美嗎?」白鴻展挑眉的冷冷嘲諷。「她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你還想分一杯羹?」

  「住口!」夏牧威撲上去和他扭打。「郁芹,你快離開這裡!離得愈遠愈好!不要再回來了!」

  蔣郁芹慌亂的平撫著呼吸,手腳虛軟的點點頭直往電梯跑;即使有不少房客都探出頭張望,卻沒有人伸出援手。

  「不許走!」

  當白鴻展見她鑽進了電梯裡,二話不說的就推開夏牧威追上前去;千鈞一髮之際,她急急將門關上,他又轉頭跑向樓梯間。

  分不清是怎樣的毅力讓他愈挫愈勇,為了阻止他再度傷害蔣郁芹,夏牧威同樣跑向樓梯間飛快下樓。

  到了一樓,蔣郁芹肚子痛得臉色慘白,老李早就因為害怕而躲起來噤聲不動。她無處求援,跑出了大廈門口,倉皇糾結的驚悸心情已是至限。她沿路奮力舉手攔著計程車,卻沒有一輛願意停下來。

  「該死!」她體力不支的跌坐在柏油路上。突然,身旁卻停了一輛老舊而眼熟的箱型車。

  「快上車!」

  睜開模糊的視線,她恍如置身幻境中。

  「媽媽?」

  「阿坤,快去把她扶上車!」紀南風氣急敗壞的吼著。

  「是、是!」阿坤匆匆下車把她抱進了後車座裡。

  當初一心想逃離的偷兒之家,如今卻成了她惟一的避風港。在後車座搖搖晃晃逐漸昏睡的蔣郁芹,突然間沒了恐懼,她安心而釋然的閉上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斑剝掉漆的塊狀像極了一隻狗;熟悉的木板床,只要稍稍移動便會發出咿拐咿拐的嘈雜聲;熟悉的被子,潮濕發酸的霉味充斥著鼻腔。

  離開了兩個月,熟悉的感覺依舊沒變,惟一變的是——她的心境。

  「醒了?」

  紀南風冷不防出現在門口,雖然她氣極了蔣郁芹的不告而別,但臉上仍有掩不住的擔憂。

  「媽媽……」蔣郁芹輕輕的、歉疚的喊了句。

  「哼!你還記得我這個一腳踏進棺材裡的人?!」紀南風慢慢來到床邊板凳坐下。

  「對不起,我只是想過平凡人的生活,所以才會走——」

  「要不是我看小丁這幾天不太對勁,看我的表情那麼心虛,講話又支支吾吾的,就一直逼問他是不是知道你在哪裡,現在你恐怕早在黃泉路上!」

  她黯淡了神色不說話。

  「白白養了你十七年,算我倒霉!」

  「我永遠記得媽媽的養育之恩,等以後我收入固定,我會好好報答您的。」

  「你可真是無情無義!走了以後連個訊息都沒有。虧我還千方百計找到白鴻展,要他帶話給你,沒想到你還是理都不理!」

  「你找過白鴻展?」她錯愕的睜大眼。

  紀南風沉下臉。

  「難道這混帳沒轉告你?」

  「沒有。而且我還問過他,當時他也回答說沒有。」她對白鴻展的人格感到徹底絕望與痛心。「沒想到他騙了我——」

  「他騙你的又何止這些!看看你今天的傷,是他幹的好事對不對?!」紀南風忿怒的握緊拳頭。

  「媽媽說的對,他確實不是我想像中的正人君子,他也稱不上是個好人;他雖然愛我,卻只想佔有我。」她淒涼苦笑。

  「吃虧了才知道我的話是對的?早告訴你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這下可好,什麼都被騙走了,還被拳打腳踢成這樣,這就是平凡人的生活?」

  「我——」

  「你說,他為什麼要打你?」

  「我……我愛上了別的男人。」

  「什麼?!」這無疑是雪上加霜,紀南風的臉色更難看了。

  「這次不一樣,真的!」蔣郁芹急急的坐起解釋。「他是個好男人,比白鴻展好一百倍的男人!」

  「鬼扯!你怎麼知道他到最後不會和白鴻展一樣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我曾經脫了衣服在他面前,以為他們男人要的都是這個;但是,他卻沒有對我怎樣。如果他是白鴻展那種人,他不可能不為所動!」她激動的說。

  「所以白鴻展是為了另一個混帳東西打你?!」

  「他叫夏牧威,他真的是個好人!」她難過的眼眶一紅。「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白鴻展從八樓推下去;至今,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

  「看可不可以讓他們兩個打一打統統死光!省得麻煩,」紀南風無比厭惡的撇過頭去。

  「媽媽,你就這麼痛恨男人嗎?」

  「難道你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還不能學乖嗎?!」她大動肝火的拍桌子。

  「這不是學不學乖的問題,而是在於對錯。媽,我很喜歡那個夏牧威,我要和他在一起!」

  「我勸你最好別再動歪腦筋,好好的待在這裡,哪裡都不許去了!」

  「不行!我還有工作,我——」

  「你放心,我不會再叫你出去偷東西;但是你一定要休養到身體復元為止。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那夏牧威——」

  「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連門都反鎖!」她嚴厲的打斷她。「你要知道,白鴻展隨時都有可能找來這裡;你若想徹底擺脫他,就得聽我的話,知道嗎?!」

  「可是,媽,我必須先讓夏牧威知道我在這裡,還有我的工作——」

  「說夠了沒有?!」紀南風大喝一聲,聽也不聽的轉身就走,完全不理會她在背後的苦苦叫喊。

  「怎麼辦呢?」蔣郁芹懊惱的捧住頭低語。「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夏牧威失魂落魄的呆坐在「茶緝走私」一角,老闆娘招待的那杯玫瑰冰沙已溶為淡粉紅色液體,維持著八分滿狀態,他的目光卻始終望著出入的樓梯口,一心企盼著她出現。

  更衣室裡,幾名女孩子嘰嘰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語。

  「真沒想到郁芹真正的男朋友那麼恐怖!不過坐在外頭的那個男的也真是癡情,都來這等兩天了,可是她不曉得到哪兒去了。」

  「應該沒那麼慘吧?」

  「詳細情形不清楚,芸姐也不肯多說。我們一樣得睜大眼仔細瞧,說不定自己身旁那個男伴,也是顆不定時炸彈呢!」

  「話說回來,他這樣子等也不是辦法,乾脆報警算了!」

  話說到一半突然打住,眾人見芸姐走進來都趕忙收口各做各的事,準備下班走人。

  「有誰可以幫我忙的?」芸姐凝重的環視了每人一眼。「是有關於郁芹的事。當然,怕找麻煩的就不必了。」

  「我!」亞麗第一個大聲舉手。

  「還有我!」

  「我也願意幫忙!」

  「我也是!」

  見大家都義無反顧的紛紛舉手,芸姐深感欣慰的點點頭。

  「沒想到你們都是有情有義的人。郁芹來這裡也不過兩個月,可是和你們卻建立了良好的友誼,芸姐真的很高興。」

  「芸姐,那郁芹到底怎麼樣了?!」亞麗忍不住問。

  「我和那個夏先生談了幾次,大概情形你們也聽我說過了。在她和那個白先生的事情沒解決之前,如果唐突出現,隨時都有可能被逮住,所以她也許是躲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她頓了幾秒。「不過,我們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連通電話都沒打?要是她已經平安,應該會立刻打給夏先生,甚至是打來店裡說她暫時沒法子上班;既然沒打,表示她也許看身於對她不利的環境裡。」

  攏在眉心的鬱結加深,芸姐歎了口氣。

  「不瞞大家,郁芹是在一個偷兒之家長大的;所以我們想,她或許是被抓回去那個地方了。」

  「什麼?!怎麼會……」

  「可能的話,請大家幫幫忙。如果去夜市、菜市場,或者是任何地方逛街時注意一下,要是正好碰上了小偷,想辦法從他們口中套出話來,也許找到人的機率微乎其微,但還是希望大家盡一點心力。」

  「唉呀!我上禮拜逛夜市的時候才被扒走皮包呢!不過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一名女同事懊惱的跺腳。

  「另外,要是哪天我沒在店裡,有什麼事情務必要第一個通知我,知道嗎?」

  「知道了!」她們齊聲回答。

  看來眼前惟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芸姐無奈的想。

  寂靜的夜半時分,蔣郁芹躡手躡腳的翻下床。雖然已盡量放慢動作不讓木板床發出聲音,但它仍不聽話的發出咿歪聲響。

  不能再等了!日落日昇已經三天,牧威一定很擔心她的下落;無論如何,最起碼她得想辦法撥通電話給他。

  她悄悄打開門探出頭張望……應該都睡了吧?

  她光著腳丫,販著腳尖在水泥地上移動,完全沒有聲響;來到空蕩蕩的前廳,月光透過窗子照亮半邊廳房,一具電話就擱在矮桌上頭。

  竭力忍著胸口那緊張又期待的紊亂心情,正想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拿起話筒,突地,窗外閃過一道黑影,她在錯愕間不免愣住了;怎知道身後猛地又伸出一隻手摀住她的嘴,並順勢將她往後拉。

  「噓!是我。」紀南風壓低音量說。

  蔣郁芹警覺不出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被她飛快帶到黑壓壓角落一隅。

  「如果猜得沒錯,白鴻展找上門了!」紀南風咬牙切齒的用力抓住了她手臂,湊在她耳邊一字一字的說:「他會半夜來表示沒安好心!待會兒我要是和他對上,你就神不知鬼不覺的從側門溜走,去找那個夏牧威去!我好告訴他你沒回來這裡。」

  白鴻展找上門了?!聽到他的名字,她便失神無力的往後坐倒在地。

  他果真陰魂不散……

  「媽媽……」黑暗中,蔣郁芹看不到紀南風的表情;但這一刻,她百感交集,莫名的感動。

  「噓!走了!」紀南風冷冷的低斥一聲將她推走。

  她不敢遲疑,穿過走廊,壓低了身子一閃,鑽進了孩子們的房裡,同時聽到外頭紀南風的朗聲大笑。

  「這可真是奇怪啊!白鴻展,你不是最看不起我們這一行的嗎?怎麼這回你也鬼鬼祟祟當起小偷來了?」

  白鴻展沒料到自己小心翼翼的行動仍被識破,乾脆不再躲藏,站直了身子,冷峻無情的面孔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陰沉駭人。

  「郁芹是不是在這裡?!」

  「笑話!人是你帶走的,你還敢來這裡找人?!」

  「除了這兒,她不可能有別的地方去!」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不過,你最好罩子放亮點!這裡是我的地盤,你休想亂來!」

  「只要你肯把郁芹還給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你!」

  「錢?」紀南風不屑的朝地上吐了口痰。「我呸!別以為我們小偷都不要臉。既然做了小偷,就只喜歡偷來的錢;像你這種販賣人口的交易方式,很抱歉!人不在我這裡,我也不賣淫。」

  「她到底在哪裡?!」心情浮躁的他,已經沒耐性再和她周旋下去。

  「我說過,她不在這裡。」

  「好,那就讓我進去找!」白鴻展霸道蠻橫的撥開紀南風,大跨步的衝進房去。

  蔣郁芹不想連累紀南風和孩子們,但迫於無奈,她的存在只會讓大家更為難;逮著了時機,她拔腿便往側門跑。但為了不教他發現,即使跑步都是以腳尖著地,才能無聲無息。

  跑出門外,就是她熟悉的山林小徑。她是在這兒長大的,童年惟一的玩樂就是在樹林裡捉迷藏;因此就算只剩黯淡的月光,她也能清楚辨明方向找到出路。

  「啊!」腿上勉強癒合的傷口在劇烈牽動下再度皮開肉綻。她光著腳丫子奮力向前跑。地上的樹枝和石頭絆痛了她,教她的速度一再減慢,到最後成了一拐一拐的。

  不!她不認輸!這次若是再逃不過白鴻展的手掌心,她或許就真的活不了!

  倘若她估計得沒錯,從山上房屋到山下的第一戶人家,中間光走路就得花上一個鐘頭。

  白鴻展的腳程有多快?他會發現她這幾天都待在偷兒之家嗎?他會知道她抄樹林的捷徑下山嗎?還有,她若在樹林裡被逮著了該怎麼辦?到時真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種種問號如洪水猛獸全擠進她腦袋裡亂哄哄的,她是多麼害怕他會追上來捉住她;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心臟就愈跳愈快、愈繃愈緊……

  一道濕濕熱熱的液體自膝蓋滑下小腿,她知道自己流血了;可是她不能停,一刻也不能停。除了拚命往前走,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喘息。

  不曉得究竟過了多久,也不曉得白鴻展是否追了上來,當她成功穿過山林的那一刻,她激動得想仰天歡呼一番。

  憑著記億,她知道不遠處就有一間雜貨店,而店外還有一具投幣式的公共電話。

  雖然找到了路,但她仍不敢放鬆,深怕白鴻展會開車追來。終於,她來到了那間雜貨店了。可是,正當她興高采烈的衝到公共電話拿起話筒時,下一秒,她的臉色驀地大變。

  「我的天……Shit!我身上沒有一毛錢!」

  她萬般氣惱的將話筒砸回原位,幾乎要崩潰的蹲在地上嚶嚶哭泣。

  「嗚……Shit!為什麼我的命會那麼苦?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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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0 22:22:59
第09節


  輕輕跳下大貨車,蔣郁芹萬般感激的對那位好心的運將先生鞠躬道謝,直到車子離開,她還拚命的在後頭揮著手。

  若非今早遇上這個熱心的老伯,她恐怕還逗留在雜貨店前無所適從。

  這社會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她充滿希望的想著。

  她如釋重負的鬆口氣,轉過身,「茶緝走私」四個大字映入眼簾,她立刻迫不及待的拐著顫巍巍的步履拾階而上。

  一樣是高朋滿座的忙碌氣氛,許多眼尖的女同事見著了她都難以置信的驚呼出聲。

  「是郁芹!真的是郁芹!」

  「芸姐!芸姐!郁芹回來了……」

  還來不及從興奮的情境中回復,耳邊傳來一句顫抖的男聲——

  「郁芹?!」

  乍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她全身痙攣一震。朝著左方一望,夏牧威就站在那,用著難以置信的欣喜瞼龐看著她。

  「你在這裡!」蔣郁芹瞪大眼眸,在眾目睽睽下激動得撲進他懷裡。「你竟然在這裡!」

  「為了等你,我只能選擇這裡。」

  在喝完第五杯玫瑰冰沙後,她終於出現了!感謝老天爺仁慈,讓她回到他身邊,他多麼害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

  但是,她身上的傷何只觸目驚心,簡直傷得教他痛得鑽心。髒污赤裸的雙腳滿是血漬,膝蓋的舊傷口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狼狽凹陷的臉頰只剩骨架,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怨天尤人的哀傷。

  此時,除了緊緊擁住她,感覺著她活生生的呼吸與心跳,又能用怎樣的言語傾訴他壓抑的不捨與強烈的忿怒。

  「你的樣子好憔悴,我看不習慣。」蔣郁芹知道他難過,試著說些輕鬆俏皮的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笑一個吧!我還活著耶!很了不起對不對?」

  夏牧威仍死抱著她不放,不讓她看見眼裡驟生的怒火與恨意。

  「有句話不是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我想我以後一定是個很有福氣的人!」

  他點點頭,這會芸姐已經跑出來了。

  「芸姐!」蔣郁芹連忙喊了聲,夏牧威鬆開手讓她過去。

  一來到芸姐面前,她便急著想解釋自己這麼多天沒來上班的原因。

  「對不起,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芸姐憂喜交加的仔細檢視她身上的大小傷口。「要不要去醫院包紮一下傷口?瞧你還打著赤腳,膝蓋又流了這麼多血……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小意思!至少我逃過了白鴻展的追捕。」她睜著炯亮燦爛的眸子得意洋洋的仰起臉。「只不過,匆匆忙忙來不及穿鞋子,才會多出這麼多傷。」

  蔣郁芹開始一一的將後來的發展說個清楚。

  從逃出大廈時招不到車,被紀南風遇上載回偷兒之家休養,紀南風不讓她打電話給夏牧威。當白鴻展找上門時,紀南風卻又暗中放她走,直到她憑著殘存的記憶,一步一腳印的走出山林。深怕白鴻展逮住她,找到雜貨店時又沒錢打公共電話,直到今兒個一早碰上個好心的運將大叔,將她送到這裡。

  「那你吃過東西沒?」一旁的亞麗忍不住急急插了句話。

  「有有有!那個大叔真是個好人!他把他吃剩的半個饅頭給我,還中途停車買了豆漿給我喝。」「這樣怎麼會飽?!」亞麗急性子的大聲嚷嚷。「你要吃什麼我請你!快說你想吃什麼?!」

  「還需要你請嗎?怎麼,我老闆是當假的?」芸姐沒好氣的瞟她一眼,心底卻真心喜歡亞麗這種個性。

  「喔。」她連忙乖乖的閉嘴。

  「這樣吧!亞麗先帶郁芹去更衣室稍稍梳洗一下,拿套乾淨的衣服給她換上,我會吩咐廚房阿姨幫她準備吃的。」芸姐再望向夏牧威。「等郁芹吃飽了,再麻煩你帶她去看醫生,處理一下傷口,我們再找個安全的地方讓她避避風頭。」

  夏牧威點點頭。對於這個茶坊女老闆,他真心覺得她是個明理善心又有智慧的好女人;他想她必定也是經歷過不少滄桑,才能有今天的成就與胸懷。

  「郁芹,咱們走吧!」亞麗高興的挽著她手臂。

  「嗯!」離去之前,蔣郁芹還回頭對夏牧威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直到蔣郁芹進了更衣室,芸姐才輕咳一聲引起他注意。

  「夏先生,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沒有?」

  「喊我牧威就可以了。」他連忙說。

  「我看得出來,你對郁芹也是一往情深,只不過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那個白鴻展實在是個棘手人物。」她頓了頓。「我在想,是不是去找他父母談一談會比較好?」

  「單純去愛一個人是不可能做出這麼多恐怖的事情,他愛郁芹愛到捉狂,甚至想推她下樓,這根本就是一種病態。」

  「我不知道郁芹是怎麼想的,看到她假裝若無其事的逗大家開心,我實在笑不出來。」

  「她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否則光看她身上的傷,我的心臟就快跳出喉嚨了。」

  「很多問題一時之間也解決不了;不過,我已經替郁芹找到棲身之處,雖然是暫時性的,但我保證安全。」

  「是你父母家裡?」

  「不,不是的,我老家在台中。」

  「那麼是……」

  「是我前任女朋友的宿舍。」夏牧威沒有猶豫的坦白道。

  「你的前任女朋友?!」芸姐有些錯愕。

  「是的,這幾天我和她通過電話,她在瞭解情形後也答應幫忙。因為她是模特兒,住的是經紀公司安排的宿舍,二十四小時都有警衛保護和巡邏,每間房也都安裝了保全警鈴,郁芹住進去會安全得多。」

  「你確定郁芹會肯嗎?」

  「我會告訴她我的原因與想法,如果她不肯,我再想辦法。」

  「好吧!要是真出現這種狀況,不要怕麻煩,我有地方讓她住。」

  「謝謝你了!芸姐。」

  「不要謝我,只要好好照顧她,我就很開心了。」芸姐微笑道。

  「我一定會的!」

  在診所內處理包紮完傷口,夏牧威細心而專注的攙扶著蔣郁芹,回到他那輛半新不舊的轎車裡。

  將車門打開後,他小心翼翼的注意著每個細節,設想周全的墊了毛巾在周圍;車子裡的硬物太多,深怕她一個沒坐穩會弄疼了手腳。

  他幫她繫好安全帶,拂開她額前的一綹落髮,深邃的眼眸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定了定;之後,他俯下身,在她小巧的鼻尖輕啄一下,對她微微一笑,然後才關上門,回到駕駛座。

  她頗不習慣的抬起眼睫,像只受傷的小白兔,扇動著兩排長睫毛半歪著腦袋,怯怯的圓睜雙眸。

  「你……你怎麼了?」

  「怎麼了?我很好啊!」他裝出輕鬆自在的語調,不想她察覺心裡的忐忑不安。

  「那做什麼怪裡怪氣的?要親也不親我嘴巴。」她獗起唇不依的說。「我又沒有口臭,為什麼只親我鼻尖?」

  「什麼節骨眼了還親你嘴巴!」他真被她的怪問題逗笑了。

  「那我又不是沒手沒腳的,你幹嘛這也不讓我碰,那也不讓我碰?」她不聽話的伸手抓他肩膀。他莫可奈何的停住動作,直勾勾的望住她,接過她冰冷的小手覆在掌上。

  「你現在是病人,病人就應該乖乖聽話,不是嗎?」

  「也不過是受了點傷,醫生也說沒事的。」

  夏牧威歎息一聲,拉著她脖子往前一靠,兩人頭碰頭的緊靠。

  「你難道不知道,只要你隨便受點傷,都會讓我心驚膽戰,徹夜難眠嗎?」

  在他低沉的嗓音裡潛藏著萬縷柔情與心痛,不需要言明,也能傳遞到她胸口。望著他瞳孔裡的擔心受怕,她忽地感到緊窒。

  「可是,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像只活跳蝦,逃過一劫更顯得我命大,你不覺得嗎?」她反握住他手掌,真摯說道。

  「逃得了這次,那下次呢?白鴻展不會輕易放過你,你還不明白呢?」

  「我明白,當然明白!不過及時行樂比較重要嘛!至少我們現在在一起,我就在你面前,對不對?」

  他固執的搖頭。

  「倘若我保護不了你,又讓你受到一丁點傷害,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急速湧上的酸意讓她眼中淚光乍現。

  「笨威!你對我已經夠好了,幹嘛還說這種話?!」顧不得傷口,她窩進他肩頭尋找宣洩的地方。忍住了緊擁住她的念頭,因為深怕弄痛了她,溢於言表的情感只好轉為行動表達。

  他托起她的下巴,將熾熱的唇印上她的,溫柔一如羽毛搔弄著她,像是蜻蜓點水的。

  本來打算好好享受這個吻的,她卻禁不住呵呵笑著推開了他。

  「唉喲,你到底親不親嘛?!這樣子逗來逗去,都沒什麼情調了!」她臉不紅氣不喘的舉手抗議。「就是喜歡看你這麼笑,不然就不像你了!」他挪揄的捏捏她鼻頭。

  遇上這麼一塊木頭,是喜是憂她都快分辨不出了。

  「那我們現在要去哪?」見他發動引擎,她好奇問道。

  「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他的表情突然間凝重了起來。

  「什麼事?」

  「為了不讓白鴻展找上你,經過考慮的結果,我想,我們暫時還是別住一塊;不過,我也不能請我的同事代為照顧你,因為他們都是男的,所以……」

  「所以?」她等著他把話說完。

  「所以我聯絡了前任女朋友,她知道了我們的事,表示願意幫忙;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介意……」說到這裡,他不安的皺眉搜索她臉上的反應。

  她的表情看起來有地意外、呆愕,但卻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

  「當然不會介意。」她垂了下臉,像在自言自語。「只要你確定你心裡的人是我,而她又願幫我,我哪能說不呢?」

  「真的?!」

  「反倒是我怕她會介意呢,畢竟你們曾經相愛,如今——」

  「如今變成了好朋友。」他趕忙插話補上一句。

  「她真的願意?」

  「放心吧!她是個不錯的人,雖然我曾和她風波不斷,但事情已經都過去了。」他再三保證的說。「既然如此,」她綻開了釋懷的笑容。「就聽你的話去打擾她嘍!」

  莫嶼嫻心事重重的呆坐在警衛室外頭的大廳沙發上,偶爾抬起頭盯著窗邊圓鐘發呆,偶爾落寞的將頭髮全撥到右邊,用手指撥弄著頭發出神,看來失魂落魄。

  也許是因為生命中某些重要的東西已經確定失去了,她反而無怨無悔;一接到夏牧威的電話,聽到他和那女孩的一切,她毫無猶豫的就答應幫忙。

  不久,夏牧威的車子出現了。

  她信步走出大門,看到一個身材瘦小,臉蛋只有巴掌大的女孩兒下了車,手上、腳上處處裡著繃帶,遑論身上還有多少瘀青傷口;她瘦得沒長一塊肉,但那雙清亮有神的眼睛卻帶著燦爛笑意。

  蔣郁芹一見到她,眼裡的亮光就更燦爛了。

  「哇——你好漂亮喔!身材也好棒!果然,模特兒和我這種黃毛丫頭就是不一樣!」她好生羨慕的嚷著。

  莫嶼嫻倒是沒想到這女孩會是這樣樂觀可愛,半點尷尬的模樣都沒有,心裡的好感很快就衍生出來。

  「你就是郁芹吧?」莫嶼嫻會心一笑。「我是莫嶼嫻,相信牧威已經跟你介紹過了。」

  「謝謝你願意收留我!」她連忙感激的說。「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去哪兒避難。」

  「有牧威陪在你身邊,你可以放一百個心。他是個好男人,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會擋在你前面的。」莫嶼嫻輕聲說著,強掩著內心裡的萬分感慨。

  蔣郁芹當然相信她的話,也注意到她眼神裡的失落;但此刻的她,哪能顧忌那麼多?回頭看了眼夏牧威,只見他正努力泊車中。

  「好奇怪,我們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你想這算不算緣分?」蔣郁芹忍不住問道。

  「或許吧!」

  「要是我的身材再好一點,說不定以後也可以去當模特兒!」她煞有其事的用手托住下巴。「胸部不大應該沒關係吧?」

  莫嶼嫻一徑的笑。這女孩逗趣的問話讓她的心情出奇愉快。

  這會兒夏牧威已經停好車走了過來,見到她們兩個完全沒有隔閡的自在聊天,對於莫嶼嫻的包容及蔣郁芹的諒解很是感動。

  「你們都認識了?」

  莫嶼嫻幽幽望了他一眼。

  「難怪你會喜歡她,像她這麼青春可愛的女孩子,連我見了都喜歡。」

  聽到她這麼說,蔣郁芹真是嚇一大跳,支支吾吾想為他解釋些什麼。

  「其實——其實是我纏上他的!」

  「什麼?!不要亂說話!」夏牧威驚嚇的程度比她嚴重。

  「我看還是先進去再說吧!」

  即使心裡有點酸楚,也不能表現出來;除了妒意,莫嶼嫻無法對兩人生出一絲怨恨。

  「好!」

  來到莫嶼嫻住的公寓樓層,蔣郁芹始終拉著夏牧威的手不放,她的心裡很不安,隱約在害怕著什麼。

  走進了公寓裡的家居型客廳,牆上裝飾著淡雅的淺藍色壁紙,搭配著簡潔明亮的沙發組和電視櫃,典型的單身貴族八成都是這麼住的,才會連多一些雜物都沒有。

  「謝謝你願意幫我的忙!這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坐下來後,夏牧威誠懇的對莫嶼嫻說。「好歹咱們朋友一場,說這種客套話太生疏了。」她苦笑搖頭,一邊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取出兩瓶可樂。

  儘管先前已經知道兩人分手的原因是因為第三者介入,但蔣郁芹卻覺得莫嶼嫻對夏牧威似乎仍有感情。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他問。

  「老樣子。你呢?什麼時候有好消息?」她將飲料遞到兩人面前。

  「她還沒十八,可能的話,我希望她能完成高中學業。」他語重心長的看了蔣郁芹一眼。「畢竟她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如果輕易走入婚姻,或許她將來會後悔。」

  「你還是老樣子,處處為別人著想,你不怕她念了書就不理你這個老頭子了?」

  「你也覺得他是個老頭子呀?!」蔣郁芹驚奇的插了句。

  「嘿!不許動不動就說我老!」夏牧威吹鬍子瞪眼的。

  「放心啦!要是學校有帥哥追我,我會盡量拒絕的!」她不頂認真的打著馬虎眼。

  莫嶼嫻則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那麼這幾天郁芹就麻煩你了,等我一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會接她過去。」夏牧威看看時間也該回去了。

  「不麻煩,多個人談天也挺好的。」莫嶼嫻聳肩。

  「那……那你回去要小心喔!」蔣郁芹趕忙跟著站起來。「我很怕白鴻展會去堵你。」

  「忘了告訴你,我現在住同事家,應該可以避開他一陣子;不過我不怕他,怕是怕你的行蹤被他知道。所以,如果你想去哪最好都要有人陪,懂嗎?」

  「嗯!知道了。」

  夏牧威走後,莫嶼嫻帶她到一問榻榻米的日式房間,裡頭已有一床乾淨的被單與床墊,以及一張實木圓桌,四周則散落著一堆雜誌書籍。

  「我偶爾在這兒打坐練練氣功,所以沒什麼東西,無聊的話你可以翻翻雜誌,或者看看書;再不然電視也裝了第四台,夠你打發大半時間了。」

  「你的工作應該很忙吧?」

  「是啊!明天還得早起出外景到竹子湖拍雜誌封面。你要是餓了,冰箱有東西可以吃,只要微波一下就行了。」

  「謝謝你!嶼嫻姐。」蔣郁芹不再嘻皮笑臉的,她是真心真意的感謝她。

  「不要謝我,就當是我欠牧威的。若不是我背叛他,還真不知道他是個這樣好的男人。」莫嶼嫻苦澀的垂下眼睫。「我辜負了他,也認清了我自己,所以你不必擔心,我跟他是再也不可能了。」

  「你一定很愛他。」

  「我承認我愛過他,不過這份感情是我放棄的,再怎麼愛也沒用了,不是嗎!」莫嶼嫻拍拍她的手,和她一塊坐在榻榻米上。「倒是你,一定要好好把握他,錯過了,就休想再遇到第二個了。」

  「那你呢?」

  「我?」

  「是啊!你現在的男朋友呢?」

  她突來的問題讓莫嶼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以幾個窘迫無奈的笑容帶過。

  「你先去洗個澡吧!我拿我的衣服給你換。」

  「喔。」蔣郁芹也沒再追問,知道她必定是不想回答。

  愛情世界裡的對錯太難判定,聚散分合的規則一向變化難測。

  「對了!我可以借個電話嗎?」

  「當然可以,電話在客廳,你隨時都可以用。」

  蔣郁芹走下榻榻米,考慮到紀南風或許還擔心她,必須讓她知道現在自己平安無事才行。

  電話響了許久都沒有人接,她皺著居不免憂慮起來。心想白鴻展該不會對紀媽他們怎麼樣吧?下一秒,電話被人接起,傳來阿坤喘吁吁的聲音。

  「喂?」

  「阿、阿坤嗎?!」她緊張的問。

  「郁芹?是郁芹嗎?!」阿坤的大嗓門幾乎要穿透她腦門。

  「是我!你們還好嗎?紀媽在不在?」

  「這……唉,這裡被那個姓白的小子弄得天翻地覆,紀媽打算收手不幹,帶了幾個孩子去找安置他們的地方。」

  「什麼?!」

  「我……郁芹,有句話不曉得該不該說,你……唉,算了!你現在沒事了吧?」

  阿坤吞吞吐吐的口氣讓她心生疑惑。

  「怎麼了阿坤?!你想說什麼就說啊!」

  「還是別說了吧!紀媽會罵我多嘴的。不過,你一定要記得好好照顧自己,至於白鴻展那個混蛋,紀媽說有方法治他。」

  「治他?怎麼治他?」她呆住。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們這種人又不能和警方打交道,凡事只能靠自己。」

  「阿坤,告訴紀媽,我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如果你們已經決定收山,我會很高興很高興的!不管你們以後要做什麼我都支持!請紀媽不要再為我的事操心,好嗎?」不知怎的,她哽咽得有股想哭的衝動。

  「還有,你方不方便把電話給我?紀媽回來我讓她打給你。」

  「我不清楚這裡的電話號碼是多少,這樣吧!過兩天我再打過去。」

  「也好,你要好好保重啊!」

  「我會的。」

  收了線,蔣郁芹感到有些迷惘,總覺得阿坤明明有話想對她說,會是什麼呢?

  出了一天的外景,被太陽曬得頭暈腦脹,莫嶼嫻簡直累攤了;之後回公司check明天的行程,順便敲定case,和葉竹兩人傷透了腦筋才一切OK。

  離開公司已是晚上十一點半的事,明天還得五點鐘起床,只剩沒幾個小時可睡。

  她加緊腳步朝著停車位方向走去,卻猛地意識到後頭有人跟蹤她。心下一驚,她趕忙停住往後一看,心想八成又是顏鈺血一那傢伙。

  「你是莫嶼嫻吧?」

  受到莫大驚嚇的她差點咬到舌頭,來人冷不防的站在她身後說話,嚇得她差點飛了七魂六魄。定神一看,是個陌生男子。

  「你、你是誰?」

  「你的男朋友搶走了我的女朋友,我倒想知道你作何感想?」白鴻展冷峻寒酷的臉上,飽含著狂肆的暴風氣息。

  老天!這人是那個白鴻展!莫嶼嫻的面色刷地慘白,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我——我和他老早就分手了。」

  「是嗎?分手了還動不動老往他住的地方跑,你有這麼賤?!」

  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卻又不得不沉著應對。

  「那是我和他的事情,沒義務向你報告!」

  「問題是他搶走了我的女朋友,你說該怎麼辦?」

  「你該好好檢討自己,而不是去問別人該怎麼辦!」

  「胡說!」白鴻展一怒之下揪住她胸前領口。「我對蔣郁芹百分之百的付出,是她背叛我!是她的錯!還有那個夏牧威的錯!」

  莫嶼嫻在霎時間想放聲尖叫,但他陰狠的眼神似有打算;在幾經評估下,她決定保持冷靜。

  「既然是他們兩個人的錯,你就不應該找上我。」

  「哼!蔣郁芹不見了,夏牧威也不見了,除了找上你,我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找!」

  「你怎麼知道我的?」

  「嘿嘿嘿!問問那多事的老李就知道了。他說你是個了不得的模特兒。」他逼近她的臉。「哼!果然是個美人胚子,只可惜那夏牧威偏要和我搶,我就搶他的!」

  「你——什麼意思?」

  「暫時委屈你了,大美人!」

  他皮笑肉不笑的吹口氣到她臉上,她毛骨悚然的終於尖叫起來。

  「不!你這個畜生放開我!救命啊——」

  暗處突然閃出一道潛伏已久的黑影,在白鴻展措手不及下,飛快朝他鼻樑揍了一拳。他痛得甩開了莫嶼嫻,猙獰可怖的面孔怒火騰騰。

  顏鈺典護在莫嶼嫻身前,以一種大無畏的氣概迎著白鴻展凶狠的氣勢。

  「你想對她做什麼?!」

  「你又是誰?!」白鴻展咬牙切齒的,毫不理會鼻血汩汩冒出。

  「我是誰跟你無關!你休想動她一根寒毛!」顏鈺典氣極怒吼。

  「看來你就是那個第三者了,難怪她會和夏牧威分手。」

  顏鈺典雖不是打架的料,但他握緊了拳頭,抬頭挺胸蓄勢待發,隨時都有迎戰的準備。

  莫嶼嫻愣坐在地,看著他為她氣得發抖,繃緊了肌肉在一塊,她心裡面的感受五味雜陳……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哼!我沒心情和你這無關緊要的人打架!」白鴻展不動如山,視線掃過莫嶼嫻一眼。「莫嶼嫻,你給我聽著!如果你知道夏牧威的去處最好不要隱瞞,我還會再來找你的!」說罷他掉頭走人。

  顏鈺典想追上去,但莫嶼嫻卻及時站起拉住了他。

  「算了!別惹麻煩了。」

  「但是他——」

  「不論他怎麼樣都不關你的事,我不希望連你也牽扯進來。」她凝重淡漠的搖著頭。

  對於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顏鈺典並不意外。

  「我看著你上車吧!回去小心點。」

  莫嶼嫻卻靜止不動,深深的注視著他。

  「你特地跑來這裡等我?」

  「也不算是,只是突然想到就來了。你公司的人說你去陽明山出外景還沒回來,我就在下頭等;後來你出來了,我也不曉得要不要露面。」顏鈺典仍是吊兒啷當的聳肩,好似一點都不在乎的輕浮態度。

  「工作還好嗎?」

  「挺上手的!」他點頭,眼光不安的瞟向一旁。「說出來你恐怕不信,我第一個月的薪水領了近十萬呢!」

  「十萬?!」她確實有些咋舌。

  「拚死拚活跑業務的成果。有了老客戶的介紹,這個月就輕鬆多了……」他停頓幾秒,正經的望著她。「可以的話,你把你的帳戶給我,我把欠你的錢慢慢還你。」

  「把錢還我?」莫嶼嫻對於他的話還是忍不住打了折扣。

  「如果你怕我動手腳,我直接把錢領出來當面交給你也可以。」

  「不用了,你自己留著吧!我不缺錢。」

  「難道你厭惡我厭惡到連錢都不想拿了?」他擺出苦瓜臉。

  「我沒有厭惡你,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把錢存起來;畢竟過去的事,我已經不想再追究了,也沒想過要把錢拿回來。」

  「所以,你也不會再給我機會了?」

  她沒有立刻回答,也不敢面對他的眼光。

  「那次車子被偷的事,我必須跟你說聲抱歉,是我誤會了你。」

  「不要轉移話題,你會不會再給我機會?」

  「我不知道……我必須好好想想。」

  「你會認真考慮?!」聽到她話裡透露出一道曙光,他喜出望外。

  「嗯,在此之前,答應我要繼續努力工作,可以嗎?」莫嶼嫻正視他了。

  這個男人,畢竟還沒壞到骨子裡。

  顏鈺典開心的猛點頭,好像她已經答應要和他重續前緣。

  然而她擔憂的是,白鴻展下回若再找上她,她該怎麼辦呢?

  渾渾噩噩睡上十幾個鐘頭,突然被一個可怕的夢境驚醒;回到了現實生活,她才知道自己全身都冒著冷汗。

  白鴻展張牙舞爪的恐怖印象在她腦海裡盤旋不去,即使她深信此刻處境安全,但她仍是忐忑難安。

  已經早上十一點了,難怪她肚子有些餓,嶼嫻姐大概早就出門了。

  她心中的不安持續蔓延,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她魂不守舍的吃了個筒仔米糕,跑到電話旁的沙發坐下,想打通電話確認大家都沒事。

  「喂……」她聽到的竟是小丁抽噎的聲音。

  「小、小丁嗎?!怎麼了?你在哭嗎?!」她心臟一跳急急的問。

  「郁芹姐姐!」小丁激動得對著話筒嚷嚷。「你快來救我們!你——」

  「發生什麼事了?!小丁,把話說清楚——」

  猛地,小丁的哭聲遠了,接著出現的男聲令她渾身打顫。

  「終於等到你了。」白鴻展寒冰般的聲音夾雜著一絲陰狠。「你可真會躲!讓我怎麼找都找不著你。」

  「白鴻展?!」蔣郁芹只覺得天旋地轉。「你、你為什麼不放過我?!」

  「我說過,你這輩子都是我的人!如果不能把你要回來,我就毀了所有和你有關係的人!」

  「你瘋了!」

  「哼,世上的瘋子何其多,再多我一個也無妨。」

  她霍地站起身。「你到底想怎麼樣?!」

  「只要你出現,乖乖的跟我走,我就放了他們。」

  「你不要亂來!你千萬不可以亂來!你恨的人是我,和他們無關!尤其是那些孩子們,你絕不可以對他們下手!」

  「我當然沒那麼喪心病狂,不過倘若你來遲了,那可就說不定了。」他發狂的冷聲大笑。

  「好!我馬上就過去!」

  「我醜話先說在前頭,如果你敢報警,或者找夏牧威一塊來,那麼結果會如何可不敢保證;你應該很瞭解我的脾氣,只要你留在我身邊,就什麼事都沒有。」

  蔣郁芹咬住下唇,靜靜的讓淚水淌了滿臉。

  「我會一個人去,你答應我絕對不能傷害他們!」

  「放心好了,畢竟我還算是個人。」說罷他又放聲大笑,她不得不丟下話筒立刻出門。

  然而來到門邊,她又停頓了下,心中千回百轉,掙扎著到底該不該打電話給夏牧威。

  還要繼續糾纏下去嗎?在拖累了這麼多人之後……她問著自己,淚水氾濫得更加難以自抑。

  她不是個沒有良心的人,倘若她的幸福平安得用別人的痛苦來換,那麼她和白鴻展那狼心狗肺的傢伙有什麼差別?

  倉促間她在客廳找出了紙筆,匆匆寫下了幾行留言。一轉身,她頭也不回的離開這個屋子。

  巨大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她的淚水注定只能在風中散落成飛煙……

  回到了熟悉的偷兒之家,靜寂中因她推門的動作而發出聲響。空曠的屋子裡,紀南風和阿坤雙雙被捆綁在角落裡,嘴巴用膠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孩子們則被關在房裡不敢亂來。

  紀南風顯然狠狠掙扎過,凌亂的蓬髮和疲倦的面容讓她更是蒼老了十歲,阿坤彷彿被打暈了,低垂著頭閉目不醒。

  「來了?」白鴻展正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看著電視。

  紀南風一看到蔣郁芹又開始死命的動來動去,眼睛脹紅得滿是血絲,被繩子捆綁的地方都磨破了出血。

  「紀媽!」蔣郁芹想衝過去幫她,但白鴻展一個跨步便起身擋在她面前。

  「怎麼不先跟我打個招呼?你忘了我是怎樣的人?」他一反常態的溫柔以對,臉上邪惡的笑容教人一陣心驚膽戰。

  「我已經來了,你放了他們吧!」她低聲下氣的仰起頭。

  「當然,不過我要確定你是不是有帶人來。」他聳肩。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再多作掙扎;反正你要的只是我。其他的人,就請你從今以後不要再找他們麻煩。」

  「我有這麼可惡嗎?好像我做了不少壞事。」

  「你雖然沒有作奸犯科,但也不遠了。」她別過臉。

  「無所謂,我白鴻展爛命一條。」他繞著她轉個圈。「但只要有你在,我的人生就變得愉快得多。」他在她身後停住,輕輕的摟著她肩胛,吻著她頸項間的鎖骨。

  「夠了吧!你到底放不放人?!」她極力忍耐著。

  「請便,我可是說到做到的。」白鴻展故意拿著把亮晃晃的彈簧短刀在她眼前晃呀晃的,意思是在提醒她:最好別搞什麼花樣。

  蔣郁芹二話不說的衝到紀南風身上替他們鬆綁,為了撕去那一層層膠帶還費了不少勁;阿坤八成是被打中了頭暈過去,但傷勢應該不嚴重。

  「紀媽,你要不要緊?!阿坤他……」

  紀南風恨恨的瞪著白鴻展不放,接著劇烈的咳嗽起來。

  「行了吧?可以跟我走了吧?」白鴻展變得面無表情。

  「可是阿坤他現在昏迷不醒!」蔣郁芹無法丟下他們不管。

  「有紀媽在你怕什麼。」他捉住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拉起來。「我不想事情再有變化,現在就跟我走!」

  此時的紀南風卻是出奇的鎮定與沉著,她扶著牆壁慢慢站起。突然,她仰天大笑,震動了每一個人。

  「紀媽……」蔣郁芹一呆。

  「白鴻展,你應該知道郁芹還未滿十八吧?」紀南風倏地轉為冷冽面孔。

  「那又怎樣?」

  「如果你硬要把郁芹帶走,我可以告你誘拐!」

  「真是可笑!郁芹未滿十八是事實,但你不是她的監護人,告不了我的。」

  「是嗎?你確定?」紀南風的神情愈來愈冷。

  白鴻展似乎被她不尋常的語氣一震。

  「你到底想說什麼?」

  「如果我說郁芹是我的親生女兒,你或許就不認為我沒那個能耐告你了吧?」

  紀南風突來的一句話,對蔣郁芹何只是「晴天霹靂」四個字可以形容。她駭然的倒抽一口氣,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騙人!郁芹只不過是你撿回來的棄嬰之一,她不是你的女兒!」

  「當年,我只是一個速食店的小妹。有一天認識個男的把我拐去騙了身,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到後來他還是拋棄了我。為了生下郁芹,我受盡世間冷暖,嘗盡所有人所不能嘗的苦頭;除了偷竊來維持溫飽,我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而阿坤,因為曾經有過前科,怎麼找工作都沒人肯用,於是就有了這個偷兒之家。」紀南風說著。「我不想讓郁芹知道我是她的親生母親,是不想她因為我而蒙羞,這樣或許她尚能懷抱著一絲希望,希望自己的親生父母總有一天會把她找回去。」

  蔣郁芹捧住臉頰開始痛哭,無止盡的痛苦一波波淹沒她,她幾乎無力站穩身子。

  「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郁芹的親生母親,不可能的!」白鴻展青筋暴露的厲聲咆哮。

  「不信的話,我可以拿醫院的出生證明給你看。」紀南風一步步逼近他。「現在,你可以決定是不是還要帶她走。」

  「紀南風,算你狠!你真是有夠狠的!」白鴻展目眥盡裂的抓住蔣郁芹直往後退。「不過,我告訴你!假如你敢報警告我,我就來個玉石俱焚,不信大家可以賭賭看!」

  「玉石俱焚?」紀南風再一次仰天大笑。「哈哈哈!可以啊!問題是誰和誰玉石俱焚?」

  「你……」白鴻展的臉色驟變。

  電光火石間,蔣郁芹沒看到事情是如何變化的,只知道紀南風突然往前一撲,把白鴻展推倒在地;接著,一把黑色大剪刀不偏不倚的刺入他心窩,而他也在同時將短刀插進她的腹部。

  「不!不要……」

  目睹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蔣郁芹摀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腿軟的跪在地上,即使想爬過去阻止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

  白鴻展的眼珠子凸出,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氣若游絲的想說什麼卻說不出,驚駭的眼像是怎樣也想不到她會有這一著。

  最後一刻的玉石俱焚,竟是了結了白鴻展和她的——母親……終於,她恢復了知覺痛哭著撲上前。

  「媽……」她抱住紀南風溫暖的身軀,肝腸寸斷的嘶吼著。「不要死!你不要死,求求你……」

  紀南風也流淚了,顫抖的伸出手摸摸她的臉龐。

  「媽對不起你……」

  「不!是我對不起你!我如果聽你的話遠離白鴻展,今天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她自責心碎的槌打胸口。

  「是命……都是命……答應我安置阿坤和孩子們……這輩子,我算是……白活了……」

  「媽……你撐著點,我馬上叫救護車!」

  「還有……要好好的活下去……媽就算下了十八層地獄,也要看你過著幸福的日子……」

  「我會的!我會的……」

  直到紀南風斷氣時,阿坤才悠悠醒來。見到這慘絕人寰的一幕,知道事情已經結束,他哭著一邊打電話一邊將孩子們放出來,直嚷著這一切都是命。

  然而蔣郁芹卻聽不進任何一句話,她抱住紀南風不斷的哭泣,捨不得她就這樣死去,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啊!

  如今真相大白卻已經太遲,除了哀悼母親的死,她已經無法去同情白鴻展這個始作俑者。許久,警方偕同救護車趕到了,莫嶼嫻回家看到紙條後,也和夏牧威迅速趕來。

  兩具已經冰涼的屍體安躺在地上,蔣郁芹跪在他們身前,槁木死灰的任憑淚水流到一滴也不剩。

  夏牧威心痛難當的慢慢將她扶起,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惟有時間才是療傷的最佳藥方,但他勢必會守在她身邊照料她的。去了趟警局做完筆錄,他才明白原來這個紀媽就是郁芹的親生母親。

  阿坤抽抽噎噎的說著紀南風的苦衷,只可惜人已死去,一切都太遲了。

  白鴻展的家人趕到警局,瞭解了事情的始末,只能懊悔沒去注意他怪異的行徑,才會造成這樣的悲劇。但幸好一切都過去了,雨過天晴的彩虹,仍然是最美的。

  一年後……

  蔣郁芹身穿某公立高中的夏季制服,靜佇在曾是偷兒之家的後山,眼前立著一塊石碑,上頭刻著「紀南風之墓」五個字。

  她剪著齊耳短髮,瘦小的身子比起去年抽高了不少,臉上脂粉不施,亭亭玉立的模樣仍是清麗可人。

  「媽媽,我是郁芹,我今年要升高二了。雖然是倉促間考上的學校,但我的成績一直都還不錯;一開始班上同學不太喜歡我,現在也都處得很好,讓我很開心。」她微笑而虔誠的對著墓碑傾訴。「另外,牧威對我很好,你真的可以放一百個心喔!他雖然是個名副其實的老頭子,不過我已經不會嫌他了;只要他乖乖聽話,我想我是不會變心的。」

  「還有,阿坤現在在一間乾洗店工作,是我跟你提過的那位芸姐好心幫忙才找到的,然後小丁和孩子們都有社會局的人照顧和收留;小丁甚至還被一對年輕夫婦認養,疼得不得了呢!我也常去看他。」她深吸了一口氣,不願眼中再度充滿淚水。

  「媽,你知道嗎?以前的我很自卑,到哪兒都怕別人知道我曾是個小偷,可現在不管別人怎麼看我、怎麼說我,我都可以坦然面對了。畢竟我還是幸福的,你是那麼疼我;而且我也是幸運的,走了一個可怕的白鴻展,卻換到一個真心的夏牧威。媽,你在天之靈必定也會認同我的話吧?」

  紀南風無法回答,但蔣郁芹知道她肯定贊同她的說法。

  慢慢踱步走回夏牧威停車的地方,他關心的走上前來,摸摸她的頭,注意到她眼中泛著淚光。

  「不是說好不哭的嗎?」

  「笨蛋!你以為紀媽媽知道你哭會很高興嗎!快別讓她擔心了,好像我虐待你似的。」他拿了張面紙給她。

  「本來就是!」

  「耶?我有嗎?」他狀似無辜的打開車門讓她上去。

  「有!」她一屁股坐上車。

  夏牧威摸不著腦的趕忙坐上駕駛座。「怎麼,我幾時虐待過你?」

  「都一年了,除了牽牽手、親親嘴、抱一抱,你什麼事都不做!」她大聲埋怨。「我們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他被她義正嚴辭的話嚇得目瞪口呆,不免結結巴巴。

  「這……這是因為……因為你還小……」

  「我已經從B發育成C了,不要說我小!」她惱火不依的槌打他。

  「笨蛋!」夏牧威臉紅的抓住她的手。「我是說你年紀小,你怎麼老想到那個地方去?」

  「那我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

  「當然是啊!」

  「那你愛不愛我?!」

  「這不又是廢話!」

  「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主動?!」她愈說愈生氣。

  「這……唉呀,你現在是個清純女學生,我不忍心下手……」

  真是心事誰人知,夏牧威好歹是個男人,當然也想一親芳澤,但是……

  「我不管,這次一定要你吻我!」她霸道的嘟起嘴。

  「不好吧?」

  現場還有閒雜人等啊!他尷尬的望了望後車座。

  「沒關係、沒關係!你們繼續,當我們是隱形人就行了!」窩在後座的莫嶼嫻和顏鈺血連忙打哈哈。

  「是啊!我們親我們的,干他們屁事!」蔣郁芹理直氣壯的。

  「好,既然這樣我就不客氣了。」

  她故作矜持的閉上眼,心想著這個吻應該會纏綿悱惻……

  啵的一聲,夏牧威飛快啄了下她的唇瓣就了,完全就是蜻蜓點水的典範。

  「就這樣?」她眉心微蹙。

  「走嘍,上路了!」夏牧威裝作若無其事的發動引擎。「朝咱們的目的地——宜蘭出發吧!」

  「你敷衍我!」她大聲抗議。

  「安全帶繫好呀!去宜蘭走的可都是山路。」

  「哼!」

  莫嶼嫻和顏鈺典坐在後頭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覺得他們倆真是一對寶,心中有著濃濃的祝福。至於兩人之間的過去種種,也都已經煙消雲散了;等著他們的,或許也是幸福的結局。

  「對了!芸姐她們在哪兒和我們會合呀?」蔣郁芹突然問道。

  「約在新店的大時鐘,她們也是滿滿一輛九人箱型車,可說是浩浩蕩蕩!」

  「怎麼茶緝走私今天關門不做生意了?」莫嶼嫻打趣問道。

  「是啊!芸姐是性情中人,勞碌了一整年,休息個幾天也不為過。」夏牧威笑說。

  「這樣的感覺真好,大家就像一家人一樣。」

  「沒錯,你們每個人可都是我的親人呢!」蔣郁芹不慌不忙的奉承著,倒把大伙都逗笑了。

  在笑聲中,夏牧威的右手輕輕握住了她的左手,指尖的溫暖雖然比不過她想要的一吻,但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知道她重返學校,他就希望她能專心一致的把書念好,男女之情暫時放一邊。

  蔣郁芹用雙手覆蓋住他的手掌,微施力氣表示自己有多麼在乎。

  「對了!牧威,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麼事?」

  「我們學校有個學長在追我耶!」

  「是嗎?」他不動聲色的專心開車。

  「他長得又帥又高,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喔!」

  「然後呢?」

  「他是個富家公子,聽說光在陽明山就有十幾棟別墅。」

  「那又如何?」

  「他——他對我窮追猛打,每天至少一封情書!」

  「嗯,還有呢?」

  知道他不感興趣讓她沒了轍,她頹喪著聳肩表示自討沒趣。

  「喔,沒事啦!只是跟你報告一下。」

  「下回這種無聊的事就別提出來了,浪費口舌。」

  「喔。」

  只見後頭的兩人再度笑彎了腰。看來這場愛情戰役,真的變成延長賽了……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1-31 17:49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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