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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娘子在劫難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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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5:03 |倒序瀏覽
娘子在劫難逃 作者:夏衣

她是當保鑣的,可不是他的保母耶!
憑什麼他希望她能陪伴他,她就得乖乖聽命,真的隨侍在側呢?
可面對這麼愛耍賴的他,她卻是完全拿他沒轍,
只能對他言聽計從……不不不!
說錯了,她從來沒想聽過他的話,
卻總是被他騙得團團轉,傻傻分不清楚事實的全面依照他的指令行事!
唉~~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究竟是討厭他,還是不討厭他,
但沒時間想這麼多,眼見眼前有難,
她還是得救他, 誰教她已接下保護他的重責大任,
就算想反悔,她也只能等危機消除後再說。
可這個男人是不是真的很煩人啊?
明明有人要取他的性命,他卻淨跟她說些有的沒的,
氣得她七竅生煙, 好吧!既然這是他自找的──
“你可以叫我弄影,花花,小弄,影兒……”
他正兀自開心的自我介紹著,
她已決定從此喚他“阿花”,哼!看誰還敢說她是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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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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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5:35
聲音 夏衣

  前陣子覺得某個人的聲音非常有趣,就去找他的唱片,然後不小心聽到了另一個人的曲子,結果被那種邊唱邊呻吟的演繹方式給駭到了。

  於是,在一個相貌就不予置評的中年大叔的妖孽歌聲當中,我寫下了這個故事,並賦予男主角同樣的特殊腔調。

  只是歌手獨特的嬌媚喘息、尖銳抽氣、甜膩呢喃,我還是無法用文字具體描繪而出,只能讓我的男主角學那位歌手一樣,時不時喘—喘、歎一歎、叫—叫,出口免下了嗯嗯啊啊。

  這和限制級片片的台詞無關……

  因故事中的男主角說話都會帶歎詞,並且在配合男主角聲音曖味的情況下,我在歎詞後大多不用「!」,而是用「。」或「……」表示。

  (少量有用,但大多數沒用。)

  雖然知道一般歎詞後要用「!」,但又想到「!」會讓語氣有加重的效果,看起來不會出現柔軟誘惑的感覺,所以沒依照規矩寫。

  當然如果編輯有改的話,就得麻煩觀眾用念力在腦中把看到的大部分男主角話中的「!」想像成「。」或「……」了。

  這本書其實寫得下太順利,可能是一邊聽靡靡之音的關係,神智受到了影響,精神也很萎靡,時常不想寫,只想聽歌……雖然歌詞都不懂,只聽出很多嗯嗯啊啊的聲音。

  在艱難的熬到七個章節後,實在忍不住,就去打擾責編,請她幫忙檢查與指點。

  以前寫稿子從來沒有過尚未寫完就主動去找編輯幫忙的,這次真的是麻煩責編了,再次感激~~

  說一說故事中的西夏國,那是歷史上的稱呼,不過寫大夏很怕沒人知道,所以就直接寫西夏了。

  請當成國度是作者自己所建的,和歷史上的大夏國無關吧!這算不算是硬拗咧?

  最後,繼續報告一下最新的減肥成果,提前完成52kg的目標,那麼,今年的目標改成50kg。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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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6:11
前言

  任蝶衣,說起這個特立獨行的女子,人人口中吐露的大多是貶低的話語,批評著她的驕傲、她的好強。

  他曾見過她一次,在萬眾矚目下見她排場猶如帝王出巡,從他眼前傲然經過,當時的她確實如傳說中那麼的驕傲與好強。

  他曾以為這一生不會與這個狂妄如火的女子再有交集,可此時此刻……

  他與心腹在花園內最隱蔽的假山後方密談,卻沒想到他冷漠如冰的兄長居然帶著任蝶衣邊說話邊走近。

  他在瞥見她容貌的瞬間立即藏身起來,與心腹一動也不敢動,除怕被發現外,內心也充滿了意外。

  他那身為朝廷官員的兄長竟會與任蝶衣這樣的江湖女子有所來往?

  那兩人逕自交談著,並未察覺到他的存在──

  任蝶衣嗔道:「你又不喜歡她。」

  「我必須娶她。」他兄長以沉重的語調,緩慢的回應她的話。

  聽起來那兩人似乎關係匪淺?

  他連忙向心腹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並思考著他是該走出假山,去和他們打招呼?或是收斂氣息,繼續偷聽他們的談話?

  來不及等他做出決定,任蝶衣的聲音已一陣大過一陣,覆蓋了他的思緒。

  「只因為她是護國將軍的女兒,你就要離開我去娶她?」

  「……是。」

  「你要的,我也可以給你!」

  「蝶衣,妳走吧!」一向冷靜自持的兄長,說話的聲音中透露了憂傷。

  緊接著是任蝶衣咬牙忍耐的聲息,人人都知道她是個多麼狂妄的女子,但如今她卻以近乎示弱的微哽語調,對決定和她分別的男人懇求的說:「我們一起走好嗎?」

  但他的兄長沉默了。

  許久之後,他聽見他的兄長發出抑鬱的歎息聲……忽然間,他很想看看傳說中比帝王更驕傲的任蝶衣此時會有怎麼樣的表情?

  於是他讓心腹按兵不動,自己則輕咳一聲,並走出假山。

  「弟,你在這?」他的兄長立即對現身的他皺起眉。

  他無辜的一笑,目光直接尋到有些失神的任蝶衣。

  隔著幾步之差,他看到她那雙晶瑩的眼眸中蓄滿傷心的淚光,向來傲慢的臉上只剩下黯然與絕望……

  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惹人心疼,和傳聞裡的她完全不一樣。

  而他,就在這傷心的淚光以及黯然絕望的神色中,難以避免的感到心亂如麻,無可抗拒的把她深深記下。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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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6:33
第一章

  離開西域,進入中原的路上有一段佈滿奇形怪狀的山丘,這種河流不曾蒞臨過的乾枯土地卻是流寇馬賊時常出沒的打劫場所。

  因此正在這裡趕路的商隊人馬大都戰戰兢兢的,深怕一陣風吹過,便有殺人不見血的匪徒現身,大肆掠奪。

  然而仍是有人在草木皆兵的氛圍中悠然自得,時不時打個呵欠、喝口水,吹吹笛子、說說笑話,完全不顧身旁人馬膽戰心驚的模樣。

  「主子,老奴求您了,進馬車去休息休息,太陽這麼大,您一直在外頭曬著,這樣對身子不好。」

  領頭的年輕公子聽著身後的家僕苦苦哀求,只是搖頭淺笑,將手上的水壺丟給對方,勸告道:「別叫了呀!你的嗓子啊已經有些沙啞了。」

  他話一出口,聽到的人無不頭皮發麻,著涼似的顫抖。

  連苦苦哀求的老奴語氣也開始變得虛弱,「主子,這附近很不安全,您瞧瞧這左右兩邊的山坡,萬一從哪兒殺出什麼亡命之徒……」

  老奴的話才剛說到一半,就突然聽見奔騰的馬蹄聲從路道兩側傳了出來。

  走在路中央的商隊進退不得,眼睜睜的看著大批馬賊以雷霆之勢,自兩側的山丘噴湧而出,伴著刺耳的叫囂聲,迅速將他們團團圍住。

  年輕公子微微挑眉,調笑似的問著呆愕的老奴,「你是不是烏鴉轉世呀?一張嘴說好的不靈,說壞的怎麼特別靈驗呢?」

  臉色發白的老奴趕緊遮住嘴巴。

  「唉~~偏偏挑我們體力不充沛的時候來……」年輕公子漫不經心的瞥了馬賊們一眼,繼續問老奴,「梁叔,你說,我們是給他們財物,打發人家離開呢?或是死拚到底,不與人家妥協呀?」

  「主子,求您別開口了!」梁叔畏怯的望著騎在馬上的年輕公子,自告奮勇道:「老奴這就去向這群匪類們交涉!」

  「慢。」年輕公子輕吐一字,繼而提醒,「人家殺氣很重喔~~似乎不打算放我們一馬呢!」

  眾人見馬賊頭子話也不說,舉起白晃晃的大刀,掃視了商隊人馬一遍,最後盯住年輕公子,質問道:「領頭的小子,你就是當朝丞相的兒子,南北商盟的現任當家?」

  年輕公子嗅到對方話語中的血腥味,猜測這群馬賊很可能與他那禍國殃民的丞相老爹有舊仇,於是無奈的點頭。

  他有預感,今日的一場血戰應是在所難免了。

  微風中,忽地飄來一聲短促而驕傲的冷哼──

  「不知死活的東西!」

  誰在說話?

  眾人聽見了那道蘊涵著蔑視的話語,驚奇的到處張望,那發話之人是在何處?又是在蔑視哪方的人馬?

  一番環視,循著聲源,眾人終於在附近一座並不算高的山丘上找到驀然出現的艷麗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鮮紅色衣裳的曼妙女子,她騎著雄健的白馬,猶如高不可攀的神明,傲然俯視著山丘下敵對情勢鮮明的兩方人馬。

  「竟是……她!」商隊的年輕公子望向她,隨後雙眼陡然發亮,驚喜之情竟破壞了他向來漫不經心的神態。

  紅衣女子的降臨使得原先懷著肅殺之氣的馬賊們的神色大變,似乎變得有點忐忑了。

  只聽她冷笑一聲,朝著馬賊們揚眉道:「好大的膽子,劫了我的貨,還敢在光天化日下到處為非作歹,存心不把我『鳴鳳鑣局』放在眼裡!」

  馬賊一夥人中風似的,各個緊張得不能動彈,只能侷促的低呼出一個名字,「任蝶衣!」

  是那名紅衣女子的名字。

  她一聽,像是聽到了歡呼之聲,而非恐懼的囈語,立即露出滿意的笑容,皓腕輕揚,像是在號喚什麼東西似的。

  而她的身後則是突兀的立即傳出一陣浩蕩的聲勢。

  轉瞬間,有二、三十人統統穿著黑衣、騎著黑馬,順著她的手勢,風馳電掣的聚集到她的身旁。

  她手指朝下一揮,黑衣騎隊立即驅馬下山,如嚴整的軍隊般一絲不苟,迅猛的圍住底下所有人。

  「該帶走的一個也別留,不該帶走的一個也別碰。」任蝶衣發出命令。

  她的人馬數量不多,卻都訓練有素、武藝高強,沒幾下功夫,便順利的降伏了強悍不遜的馬賊們。

  「姓任的娘們,有膽的就單打獨鬥,別只會指使手下拚命,不然妳算什麼東西!」遭到五花大綁的馬賊頭子老羞成怒,衝著任蝶衣叫囂著。

  任蝶衣二話不說,拉起韁繩,策馬騰空躍下。

  眾人隨之驚呼不已──這山丘離平地少說也有十丈之高,她竟毫無顧忌的騎馬跳下?!

  一眨眼,帶著自信笑容的任蝶衣漸漸靠近了。

  她手握韁繩一拉一扯,雄健的駿馬四蹄扭動,猛地壓向馬賊頭子。

  眾馬賊見狀,立即發出哀號聲,奈何受制於人,無法援救被駿馬壓在地上的首領。

  霎時,方圓百里內,就只聽見馬賊頭子鬼哭狼嚎的尖叫。

  「叫什麼?」任蝶衣冷冷的笑,睥睨著四肢朝天、仰躺在地的大男人,提醒道:「又沒踩著你,你是在練嗓門嗎?」

  馬賊頭子愕然,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確實毫無痛感,於是遲鈍的左右觀望,發現駿馬以神乎其技的姿勢落地,四蹄恰好定在他的四肢旁!

  任蝶衣怡然自得的撥了撥髮絲,驕傲道:「貪生怕死的傢伙,就這麼點能耐也敢向本小姐叫陣?簡直不自量力!」

  她傲慢的話語應該使人感到不快,但在場的所有人竟無法反駁,不敢與她抗衡,連狂躁的馬賊們也噤若寒蟬。

  「將他們全部送到衙門去!」任蝶衣手一揮,擁護在她身旁的黑衣騎隊立刻異口同聲的響應。

  「是!」聲勢之嘹亮,如雷貫耳。

  因她的出手而逃過浩劫的商隊人馬則是全都愣在原地,看得瞠目結舌,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強悍的女孩兒。

  唯獨那位年輕公子笑望著任蝶衣的神情完全沒有一絲的訝異或歧視,彷彿知她甚深。

  「任蝶衣,妳別得意,總有一天──」遭到拘捕的馬賊們不甘願的跟著黑衣騎隊離開,一路不斷的向她放話。

  任蝶衣沒等他們說完,率先攻擊道:「省省吧!如此虛張聲勢,只會顯露出你們的無能罷了!」說完,她酣暢一笑,快馬加鞭瀟灑而去,只留下一串銀鈴般的聲音,散落在荒山野地。

  從頭到尾,她沒看商隊人馬一眼,彷若當他們不存在一般。

  商隊的年輕公子生平從沒受到如此的冷落,他的視線始終追隨著任蝶衣遠去的身影,直到看不見才慢慢收回。

  當他不存在嗎?年輕公子悠悠的笑,問著身旁的老奴,「梁叔,你可曉得她是誰呢?」

  「主子瞧上她了?」梁叔強忍住年輕公子說話聲所引發出的可怕影響,回道:「千萬別動心,她不適合您。」

  「這麼說,你知道她的身份了。」年輕公子的手撫過胸口,他無法否認他對她動心了,卻不是此時才開始的……

  早在當初那一夜,在他見到任蝶衣脆弱的模樣時,他的心就已經為她迷亂了。

  再見到她的每一回,他只能任自己淪陷得愈來愈深,不受控制的為她心動、為她心痛,痛到只有捕捉到那個驕傲無比的人兒後,或許他的心才能平靜!

  「主子,她是鳴鳳鑣局的任蝶衣,您應該聽說過關於她的傳聞。」

  「呵……」他何止聽說過。

  「這女娃心高氣傲得很,行走江湖多年,從來沒人敢與她為敵,倒不是她的人品壞,而是她的性子太過剛強,手下又有一批武藝高強的黑衣騎隊,對她而言是如虎添翼,尋常人是不會想去招惹她的。」

  「嗯,你這是在暗示我碰不起她?」

  「主子,拜託您,說話別這麼這麼……」梁叔擦了擦冷汗,照顧這個主子已有好些年了,卻仍舊抵擋不了主子神奇的「魔音」摧殘。

  「此次回程的路上呀~~或許呢我們該聘請鑣師護送保駕,你說是不是呢?梁叔。」年輕公子漫不經心的笑了,俊美的容顏飄過一絲興味。

  一年沒見了,任蝶衣,看來她過得不錯,依舊是神采飛揚;而他,也依舊沒把她給忘掉。

  既然怎麼都忘不了她,那他是不是該誠實一些,聽從他的心聲,幫助那個驕傲的女子忘記他已婚的兄長?

  花弄影──當朝丞相的幼子,年少時,過繼給娘家人撫養,是現任「南北商盟」的當家首領,雖有父兄在朝廷呼風喚雨,本身卻始終遠離朝廷人事。

  任蝶衣瞥了坐在對面的年輕公子一眼,腦中充滿了關於他的各種信息,以及那一夜在那座假山邊所發生過的一切。

  當時他也在場,看見了一切!

  花弄影……

  「小姐?」一旁的手下出聲,打斷了任蝶衣複雜的思緒。

  花弄影接著問:「任小姐瞧什麼瞧得入神了?是在端詳我嗎?」

  身段高身兆的他身穿紫羅袍,坐在窗邊,閒適的姿態中散發出華貴的氣勢,可他一開口,那獨特的腔調立刻讓茶樓內的人各個感到頭皮發麻、渾身發顫。

  「說話時請不要發出無意義的呻吟和喘息。」任蝶衣屈起手指敲敲桌面。

  花弄影的嗓音非常獨特,出口的話總是帶著一分呻吟、兩分喘息、三分呢喃……真是誘惑人心啊!

  「啊~~我不是故意的嘛!」喘得更厲害了。

  「夠了,你住口吧!」

  看他含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長髮未戴冠飾,僅用一條藍絲緞束起,手執茶杯隨口淺嘗,慵懶的神情像是一夜縱情剛清醒,正在面對他的情人談情。

  任蝶衣蹙起眉,這麼不正經的男人實在不像「他」的弟弟!

  「任小姐,我們談正事吧!」站在花弄影身旁的梁叔出聲提醒。

  任蝶衣頷首,花弄影派人邀請她上茶樓談生意,無非是需要她們鑣局的保護,她主動問:「你們需要我護送你們回家?」

  花弄影抓住讚美她的機會,接口道:「呀~~任小姐果然冰雪聰明呢!我們尚未說明,妳就曉得情況了。」

  「請閉嘴好嗎?」任蝶衣一聽他說話就感到心煩。

  她身後的手下們也不甚自在的咳嗽起來,她轉頭看了一眼,她驍勇的手下竟各個尷尬的低頭髮傻。

  花弄影的呻吟魔音……實在是太可怕了!

  「你們是在臉紅什麼?」任蝶衣瞪了手下們一眼。「聽到一個男人喘息就承受不住,雙腿發軟,你們這樣也算是男人嗎?」

  「啊……任小姐,我的聲音是天生的,沒有故意喘息啊~~」

  「花公子,如果你是誠心和我談生意,那就麻煩你在沒有我的許可前,不要開口。」堵住花弄影妖聲妖氣的嘴,任蝶衣朝著面紅耳赤的手下們命令道:「你們都出去等我!」

  那一邊,花弄影也給了僕人們一個手勢,示意他們退出這間茶樓雅室。

  在一片爭先恐後──忙著離開的腳步聲裡,任蝶衣默默的注視著一直笑望著她的花弄影。

  她記得他!因為他是那個人經常提起的弟弟。

  「雖然沒有妳的許可,但我必須開口,任小姐,一年不見,妳還是這麼漂亮呀~~」花弄影慇勤的為她倒茶,茶杯遞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前。

  任蝶衣不屑的回他一笑,卻是冷笑。「我沒功夫聽你廢話,你的生意本小姐不想接,像你這種男人,我是不會保護的。」

  「錯了。」他輕輕一歎,食指搖了搖。「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像我,就如同我走遍大江南北、關內塞外,卻始終找不到任何一個女孩兒能和妳一樣。」

  「告辭。」任蝶衣起身,她已可以確定花弄影約她見面,純粹只是為了騷擾她。

  「呵,和傳說的一樣,妳的脾氣真的不太好呢!」他看她邁步走到關閉的門前,等她的手搭上門的剎那,不慌不忙道:「我是在幫『我哥』辦一件至關重要之事。」

  如他所願,任蝶衣的動作定住了。

  他的兄長對她的影響仍未消減……花弄影暗自輕歎。

  任蝶衣轉身,一雙明亮的大眼盯住漫不經心的花弄影,「你大哥是朝廷將領,你是生意人,八竿子打不著邊,你能為他辦事?」

  花弄影迎接她的審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因為在她黑白分明的眼裡,他只看到自己兄長的影子,卻找不到他的。「此番我出關做珠寶、玉石買賣,會經過西夏,妳可知近來西夏與我國邊境常有動亂發生?我的兄長托我在行商之時,順便替他傳送一些軍情密報;由於這事關乎國土安危,以及我兄長的請托,妳該不會袖手旁觀對不?」他起立,慢慢走近她,輕吐出的話語有如情人間甜蜜的呢喃,異常銷魂。

  「我看你也不是柔弱可欺之輩,應有自保的能力,不需要請我守護。」任蝶衣抬頭,望著花弄影神色曖昧的臉。

  他的身軀高大,卻不臃腫也不纖瘦,挺拔得恰如其分,有著難以形容的優雅,就像是精緻的禮品,完美無缺。

  「呵,妳不曾仔細的看過我,對我尚未『徹底』的瞭解。」他終於發現她的眼裡出現了他的身影。「況且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儘管我表面上偉岸不凡,似臨風之玉樹,但我的內心其實相當的脆弱。」

  「……」人人都說任蝶衣驕傲,可她確信,眼前的男人比起她根本毫不遜色。

  「我相當的肯定,我是非常需要任小姐妳的保護。」花弄影笑容可掬的貼近她,華衣內的結實臂膀慢慢貼向她圓潤的肩。

  任蝶衣扯了扯嘴角,一手揪起他的衣襟,把他放到座位上。「你要我送你到哪兒?」

  「京城,洛陽。」

  他態度溫馴的任她擺佈,任蝶衣卻覺得這個男人的心思難測,是她遇見過最不可捉摸的人。

  「從這裡出發到洛陽,包括今日一共需要九天的路程,我的索價是一天一萬兩白銀。」她不太情願的開出交易價碼。

  既然是為了國土安全、為了花弄影的兄長,她……願意貢獻她的力量。

  「啊,黃金也沒關係,這趟路是不會太平順的;我大哥在朝廷中樹敵不少,此番行動,有人知道我的身上帶著重要的情報,在我回京前,會有許多人來『探訪』我。」明知處境堪憂,他仍是維持悠閒至極的態度。

  任蝶衣從花弄影輕鬆自在的神態中,發覺此人藏著惟恐天下不亂的劣根性,與他相處,絕不會愉快,但她……真的沒辦法拒絕他。

  「你大哥近來如何?」遲疑了片刻,她還是問了不該問的話。

  「我以為妳不會想知道關於他的消息。」花弄影微微歎氣,卻似激情的喘息那麼撩人。「據說妳已有一年沒回京城,都在外面到處奔波,妳那麼做不就是為了避開我哥?」

  他答非所問、自以為是的態度,使得任蝶衣的臉色一變。

  她正欲開口反擊,又聽花弄影柔聲道:「別再惦記我哥了,他已經成親,即使當時妳那樣的哀求,他還是向妳說出訣別的話,娶了別的女子為妻。」

  「我是不會哀求任何人的。」她瞪他,瞪得雙眼閃出火光,其中包含著被他挑起舊傷口的痛楚。

  花弄影歉疚道:「是,我說錯了。」他提起腳邊一個竹製的箱子放到桌面上。「這些是我特地買來送妳的禮物。」

  任蝶衣等他打開竹箱,取出一本書。

  她望了一眼,切齒的讀出書名,「《女戒》?」

  一本寫著女子應該卑弱敬慎,無條件服從男人的書,專門用來對付類似任蝶衣這種不守禮教、驕傲自我女人的說教類書籍。

  她慢慢接過書,十指一擰,就要撕成碎片。

  「我知道妳會撕掉的,」花弄影搶先拍了拍竹箱,示意她看看裡頭還有多少本《女戒》。「喏,我買了一百本,夠妳撕個痛快,我很貼心吧?」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無法分辨他的行為究竟是在譏嘲她或是取悅她?

  任蝶衣很有風度的收回全身的力氣,將擰得皺亂不堪的書一點一點的撫平,然後放入他的竹箱內,禮貌道:「能否請花公子寫下您的大名,表示這是您專門贈送給我的禮品?」

  「毋需麻煩。」他手指著竹箱上刻畫的一行文字,「看到這些字了嗎?」

  「弄影贈。」任蝶衣念著他的簽名,滿意的拿過箱子,忽然轉向門口喊道:「進來,把這個東西快馬送進皇宮去。」

  當今的天子,很不巧,正好是女帝!

  花弄影悠閒的笑靨一凝,就見任蝶衣將整箱《女戒》交給手下帶走。

  她十分友好的告訴他,「我會讓手下轉告我們的女王陛下,這些書是花公子您專門送給她的禮物。」

  花弄影怔然的俊顏漸漸浮出一抹意義不明的笑。「唉!真是半點都不肯服輸,簡直是小孩子脾氣呀~~」

  「說話不要喘息!」一向驕傲的任蝶衣甩門而去,只留下一句提醒,「歇息一刻鐘,立即隨我出發!」

  等她走出雅室大門,花弄影的僕人們馬上飛奔而入,觀望他們的主子可有缺腳少胳膊的。

  「梁叔,吩咐下去,叫大家以後都聽任小姐的安排,她會護送我們回去。」花弄影喝了一口冰涼的茶水,輕閒的命令著家僕。

  「主子,真要聘請她出馬嗎?」僕人們大多目光猶豫。

  「你們為何如此忌諱她?」花弄影從沒聽說任蝶衣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相反的,她還經常為了別人而不顧自身安危,去制裁那些傷天害理的人。

  「主子,瞧瞧她一個姑娘家這麼驕傲,像話嗎?」

  「她的武藝非凡,喜歡行俠仗義,為何不能驕傲?」

  「行俠仗義是男人的行徑,像她這種年輕姑娘應該早些嫁人,回家相夫教子,而不是成天在外與男人逞兇鬥狠。」

  「唉……」花弄影幽幽的歎氣,酥麻人心的聲音逗得身邊的僕人站也站不穩!「幸好我並非女兒身,要不然鐵定被你們歧視得沒臉見人。」

  人人只知道任蝶衣成天混跡江湖、逞兇鬥狠,有誰曉得她也曾經愛過某個男子,願意如天下人所期盼的早些嫁人呢?

  花弄影把涼茶一口喝盡,卻仍熄滅不了內心深處為那驕傲的任蝶衣所點燃的狂烈情焰,他知道她是怎樣的愛過,可她愛的人卻無法給她幸福,就算她把所有的尊嚴都拋下不顧,那人還是離開了她。

  「並不是她不想嫁,而是沒人願意娶她……」惋惜中帶著一點慶幸的呢喃從花弄影的咽喉處緩緩飄出。

  僕人們在妖聲妖氣的威力下,痛苦的回道:「這麼強悍的姑娘,有誰敢要?」

  花弄影漫不經心的以手指著自己。「你們看,我,如何?」

  為什麼有人會說她驕傲的模樣十分可恨呢?花弄影騎著駿馬跟隨在任蝶衣後方,一路上盡情觀賞著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種神態。

  她圓潤的臉蛋因她的驕傲而顯露出艷麗的風情,她清澈的眼睛因她的驕傲而散發出明媚的光芒,她翹挺的鼻子因她的驕傲而俏立出優美的弧線……難道都沒人覺得她驕傲的姿態恰似一隻活潑的小貓,表現得高高在上,卻是迷人得可愛嗎?

  「主子,老奴拜託您了,為了性命著想,不要再一臉垂涎的盯著任家小姐好不好?」

  「啊……梁叔,哪個男人能抗拒他心中美妙人兒的風情,而不沉醉於她的言行舉止當中,為她深深著迷呢?」儘管花弄影察覺到他火熱的視線令前方高傲的貓兒毛髮都快豎立起來,他甚至能感覺她心裡愈來愈不耐煩,偏偏他就是無法制止自己近乎無賴的行為。

  「主子,您色迷心竅了。」

  「唉!你難道都不認為她十分可愛嗎?」

  「上一個說她可愛的人是『十大欽命要犯』排行第九的淫賊,結果被她一腳踹斷命根子。」從此再也沒人說過任蝶衣可愛了。

  「啊……」花弄影笑歎著。

  周圍似有寒風吹過,使得聽見他聲音的人拚命打著哆嗦。

  任蝶衣深感不適,轉頭看著如影隨形的花弄影。「說話妖聲妖氣的公子,請你過來一下。」

  她勾勾手指,他則是順從的策馬靠近。

  她忽然出手揪住他的韁繩,扯到身邊,低聲威脅道:「警告你,不准再用目光騷擾我。」

  他纏人的視線簡直和附骨之蛆沒兩樣,若非事實確鑿,她簡直無法相信花弄影是「那個人」的弟弟!

  「你說過此行危機重重,那你是不是該躲到馬車內,不要騎馬在外炫耀?你難道不曉得你穿金戴銀,邊走邊舉扇子搧風的樣子有多招搖?你知不知道在你身上就只少了一塊『我是肥羊快來宰』的招牌啊!」

  「啊~~別緊張、別緊張。」花弄影將扇子移到她頰邊,為她搧走火氣。

  他半帶呻吟的語調令任蝶衣的骨頭都在發涼。「說話嗯嗯啊啊的,你是故意的吧?」她神色不善的瞇起漂亮的大眼。

  連她快發脾氣的神態也和只煩躁的貓兒一樣,花弄影暗自在心底發笑,來不及再多逗弄她一會兒,便見領路的手下回頭稟告──

  前方有一片廣闊的山林。

  任蝶衣略微思索,立即命令眾人,「先在林外休息,然後入山。」

  花弄影聞言,瞧了瞧天邊的斜陽。「太陽快下山了呀!」

  他帶有惋惜之意的話語,有著任蝶衣無法理解的留戀之感,她推開了靠自己愈來愈近的花弄影。

  他突然認真的盯住她,異常正經道:「還有八天,能繼續看見妳在我身邊,真好,蝶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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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6:54
第二章

  夜已深,趕了一天的路,眾人在沒遇到任何危險的情況下,於第二天夜晚,平順的走出山林。

  用過晚膳,大伙停頓在山林外的草地上生火休息。

  任蝶衣部署了看守的人馬,獨自走向放置珠寶玉石的馬車,再次清點車內的箱子。

  「這些東西丟了也沒關係。」花弄影無聲無息的走到任蝶衣背後,手拎著一包乾糧和一袋水壺。「來,你也吃點,別再忙了。」

  四周鮮紅的柴火照耀著兩人同樣明艷奪目的姿容。

  任蝶衣瞥他一眼,遲緩的意識到花弄影是一個與她年歲相當的男人,長得很迷人,最重要的是,他與他哥的外貌很相似。

  「丟了也沒關係?」她慢慢的哼了一聲,抓著他的話柄質問:「在聘請我之前,你沒打聽過本小姐從未有失手護鑣的經歷嗎?」

  「啊……我不是輕視你,蝶衣,我只想告訴你,這些珠寶玉石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我手裡的軍情密報。」

  「你叫我什麼?」任蝶衣瞪著他妖魅的薄唇,一手抵在馬車邊,嚴肅的糾正他,「誰允許你直呼我的名?叫我任小姐!」

  「別那麼見外,你跟我客氣什麼?」媚眼一眨,魅力無限。

  「你以為你是花樓老鴇在推銷紅牌姑娘嗎?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拋什麼媚眼?」丞相家的孩子怎麼會出現這樣吊兒郎當的人物?

  「唉……倘若辱罵我能使你心情好一些,那我一點都不介意你侮辱我。」花弄影高大的身影擋住身後的人們望向他們的視線。

  他陪著任蝶衣佇立在馬車邊,一身亦正亦邪的氣息彷彿天空變化多端的流雲,不可捉摸。

  「那一夜的月色也是這麼撩人。」仰望明月,花弄影意味深長的歎息。

  任蝶衣已經邁開的腳步因他曖昧的話語而停頓,她硬生生的轉頭看他,腦海裡迴盪起那一夜的情景。

  他是故意挑弄她的傷疤,希望她感到痛苦嗎?

  那一夜、那一夜,還有哪一夜?不就是她被那個男人徹底拒絕的那一夜嗎?為什麼花弄影非要喚回她不願回憶的往事呢?

  「你瞪人的模樣真可愛,蝶衣。」

  「上一個說我可愛的傢伙——」

  「啊~~據說已被你一腳踹得不能人道了。」搶斷她未完的話,花弄影自在的迎視著欲走遺留的任蝶衣那火光四射的眼神。「你必定不曾凶狠的對待家兄,思~~他

  可不喜歡太強悍的女孩兒。」

  任蝶衣冷冷一笑,轉身要走,不願再聽花弄影提及他的哥哥。

  「可我喜歡……」在任蝶衣別開眼的剎那,花弄影又懶洋洋的以著呻吟的腔調說起話來。

  她撇撇嘴角,彷彿不屑一顧,卻聽他突然低語著——

  「你不敢和我在一起,將來會後悔一輩子的,因為你的怯弱,你將永遠都不會遇到比我更愛護你的人。」

  他吟詩般優美的聲音使原本無動於衷的任蝶衣身軀一僵,她嚴正的警告道:「花弄影,別——」

  「我說錯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他漫不經心的截斷她的話,無辜的道:「剛才那番話是你在『那一夜』對我哥哥說的訣別之語,我應該沒念錯呀?」

  他是沒念錯,但他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她去憶起她已不想再記起的事!在心上人與她斷絕情義,另娶她人的那一夜,任蝶衣就下定決心不再悲傷!

  她天涯海角輾轉了一年,眼看心中的傷痛已漸漸平息,為什麼那個人的弟弟卻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不斷的提醒著她曾經被傷得多痛呢?

  花弄影憑什麼這麼做!

  「呀~~頭髮翹起來了!真像一隻氣到豎立起毛髮的小貓兒。」無視任蝶衣眼底頻頻閃動的陰鬱之色,花弄影手指溫柔的撫過她的髮絲。

  「小姐……」在不遠處,關注兩人的鑣局人馬眼見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僵硬,憂慮的想靠近他們。

  「退開。」任蝶衣一邊命令手下,一邊拍開花弄影輕舉妄動的手。

  「好痛啊……」他萬分可憐的呻吟著,還把被她碰到的手指湊到唇邊輕舔了一下。

  他的舉動若在平常人做起來,大多醜陋不堪,猥褻至極,偏偏他的舉止卻是那麼的精緻,高雅得猶如天上的明月:而那種充滿了挑逗意味的舉動,若是換他做出來竟是不帶半點下流氣息,只會散發出濃烈的誘惑。

  任蝶衣驚覺自己竟找不到斥責他的力氣。

  花弄影得寸進尺道:「我無意傷你,只想告訴你,我有足夠的勇氣,不會和我大哥一樣。」

  「哈!」感覺到他的親近與示好,她更加不屑了。「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說,你迷上本小姐了?」

  花弄影笑咪咪的頷首,「這是你的榮幸,蝶衣。」

  臉皮厚的人,任蝶衣見過不少;自以為是的人,她自己也算得上是其中一人;但花弄影這個男人不知檢點的態度,早已超越了厚顏無恥的境界。

  任蝶衣抽出手絹,在他的眼皮下,用力的擦過每一處被他碰過的部位,甚至把衣裳都擦出了皺痕。「也許我該重新考慮我們之間的交易,你的生意並不適合我。」

  她要毀約,不護送他了?「逃避是一種怯弱的行為,並不適合任小姐。」花弄影輕飄飄的激她一句。

  天性驕傲的任蝶衣顧不得思索,馬上反擊道:「你太高估自己了。」

  「這麼說,蝶衣是有二日九鼎的魄力,而不會像個鬧情緒的小女娃做那種出爾反爾的事對不對?」

  「……」語塞了。

  只見傳聞中那個傲慢任性的任小姐氣得俏臉漲紅、大眼圓睜,死瞪著近在咫尺的翩翩公子,似有滿腹怨恨又無處發洩。

  花弄影暗暗發笑,逗弄危險人兒的感覺真是美好,怎麼會有人說她如何的刁蠻、如何的強悍呢?他倒是覺得她很可愛,很好「玩」啊……

  「呃,主子。」年老的梁叔走來,令兩人異常「火熱」的眼神祇好分別從對方的身上轉移開。

  「梁叔,你來得真不是時候。」看見任蝶衣即將爆發的火氣強行壓抑回去,花弄影頗為惋惜,他可是非常期盼能欣賞到她失控的面貌呢!

  「主子和任小姐尚未談完話嗎?」梁叔乾笑兩聲。「失禮、失禮,打擾了。沒想到主子和任小姐這麼有話說。」

  「是啊~~我和蝶衣就像久別重逢的青梅竹馬,在言談與凝望間總是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密感。」

  任蝶衣的嘴角抽搐一下,大步走開,背對著花弄影的面容上,只見額際的青筋隱約在起伏。

  「咳,主子。」梁叔不厭其煩的懇求,「拜託您別再逗那娃兒了。」

  「唉……我的確是聽說過許多她兇猛的傳聞,但梁叔,那些與她較量的人都是些匪類,而不是仁善之輩。」

  「主子的意思是,您是仁善之輩?」雞皮疙瘩當下掉落一地。

  「……你真的不必為我擔心,不管我怎麼惹她,她都不會隨意傷我的。」花弄影掩唇微笑。「她真的沒有你們想像的那麼蠻橫。」

  否則她怎麼會在那一夜含淚離開,而不是去傷害他的兄長,或是破壞當晚的婚事呢?

  「她其實……對待喜歡的人……她會很溫柔的……」花弄影曖昧的笑靨漸漸染上一些柔情與渴望。

  「那個……花公子。」遠處有兩名鑣局的男人帶著為難之色漫步而來。「我們小姐說,這些給你。」

  花弄影眨眨眼,接過他們遞來的女裝和困脂、髮飾。「嗯,給我?」他可愛的貓兒又想到什麼欺負他的主意了?

  「小姐說,花公子太顯眼了,為了後面路上的安全著想,花公子最好喬裝打扮一番;假如花公子不肯配合,堅持吸引外人的目光,以增加路途上的危險,我們就只能解除與花公子的合作,麻煩公子另請高明了。」

  在花弄影酥麻人心的聲息下,男人們困難的傳達出任蝶衣的吩咐。

  「這算報復嗎?」花弄影翻弄著一大包女性用品,悠閒的俊顏上沒有絲毫不悅,他其實很高興任蝶衣有心報復他方纔的逗弄,而非無動於衷;假如她一點反應都沒有,那他才要擔心呢!

  梁叔在旁邊插嘴損他,「她其實對待喜歡的人會很溫柔的……」

  「啊~~別學我說話呀!梁叔。」吐槽也是要看對手的,「你學不來我的腔調,尤其是那些『嗯~~呀~~哦~~唉~~』的語音。」

  「主子,老奴錯了,求您住口吧!」快流鼻血了,真慘,想他一把年紀還得受到這樣的折磨。

  「花弄影,你快閉嘴!月黑風高的,你在『嗯~~呀~~哦~~唉~~』個什麼?」任蝶衣的咆哮從遠方傳來。

  圍在附近的人,除了她與花家公子,各個愁眉苦臉,比遇到劫匪還煩惱……

  繼續聽花弄影的魔音,用不著幾天,他們一定會崩潰的,說不定人生會從此染上陰影,身心開始失常。

  嗚呼哀哉!

  添了一些柴火,任蝶衣坐到草地邊的一棵大樹下,在眾多手下的簇擁中,她正要閉目歇息,耳邊卻不期然飄過一陣騷動聲,影響了她的情緒。

  「主子,不需要這樣吧?這實在……」

  「王子啊!求您了,去休息吧!」

  花弄影不知又在搞些什麼,使得他的僕人開始呼天搶地,語氣都變得彆扭起來?

  「花公子,你……」連驍勇的鑣師們也嚇得冷汗直流了。

  任蝶衣磨了磨牙,在各種驚奇的聲響裡,猛地睜開雙目,瞪向罪惡的根源。

  「嗯,我好不好看?」只見花弄影穿上鮮艷的女性裙裝,俊美的臉上還抹了淡淡的水粉,在月色的映照下,風情萬種的來到任蝶衣身前。

  不止任蝶衣一人嚇呆了,所有人都嚇傻了!

  他優雅的旋了個圈,用撩撥人的聲音問:「認得出我嗎?蝶衣。」

  任蝶衣困難的想找回自己已經錯亂的意識。

  眼前的花弄影繼續巧笑倩兮的問:「呵~~我漂不漂亮?」

  這個男人已經沒有羞恥之心了嗎?她的惡意捉弄,他竟當成遊戲,還變本加厲的享受起來?

  「小姐,我們真要保護這樣的男人回京城嗎?」鑣局的驍勇男人們各個忍無可忍的跑到任蝶衣身後抱怨。

  「小姐,我不想發現自己對男人有感覺,我還沒娶妻呢!」

  「夠了,統統住嘴!」任蝶衣壓抑著體內翻騰的焰火,命令手下們,「你們先去休息。」

  緊接著她起身將花弄影拉到無人的林子內,避開眾人尷尬的目光。

  「呀~~你又有什麼不滿呢?」擅長察顏觀色的花弄影「靦腆」的問:「你看起來不是很高興的樣子啊?」

  她為什麼要為他嬌媚的女裝打扮而高興?任蝶衣含慍的出手,揪向他的衣襟。

  「我是讓你明天穿著女裝躲在馬車內,不要在外面到處招搖,並不是讓你半夜不睡覺穿著裙子到處發騷!」

  花弄影眼明手快的退開了。

  而任蝶衣充滿力量的手頓時滑落到他腰際,將他不堪折騰的腰帶給揪開了,可她正抬頭瞪著他俊美的臉,沒注意她的舉動出錯了。

  「哎呀~~女孩子家,說話別太尖刻,會嚇跑男人的……瞧你臉色那麼差,就是沒人寵愛、呵護的緣故吧?」

  「……你是在向我宣戰嗎?」所以才存心刺激她,讓她情緒失控?

  「如果你再高一點,不需要仰視我,或許你的警告會變得有威脅力點。」花弄影攤攤手,鬆開的腰帶使他的衣裳隨著晚風吹拂而敞開。「不過你脫我衣裳的舉動,多少還是令我害怕了。」

  「誰脫你的衣裳引」任蝶衣問完,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上正握著他的腰帶。

  花弄影優美的鎖骨從鬆動的裡衣內慢慢顯露而出,他難為情的扭了扭腰,像個思春的少女般羞澀的笑道:「我從沒試過在林子裡……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語意不清的話讓任蝶衣徘徊在危險邊緣的理性在瞬間徹底瓦解!「跟你說人話,大概你是不會聽的,我就直接以力量來令你服從好了。」她徹底扯出他的腰帶,把他的雙手捆綁住。

  「啊~~別太用力,我怕痛……」可憐的人呻吟了幾聲。「沒想到你有綁人的興趣呢,蝶衣~~」

  她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再學貓叫春,我會塞住你的嘴巴。」

  「若是用你的唇來塞,那我會很樂意的;還有只有母貓會叫春,蝶衣。」他意有所指的笑望著她。

  這個男人真是徹底的惹火她了!「本來我只打算將愛惹事的你,綁到馬車裡安靜的睡一晚,但你讓我覺得我息事寧人的寬容態度是不正確的,尤其是對你這種自命風流的傢伙,我似乎應該更殘忍一點!」

  咻——突然,不知什麼聲音掠過耳邊。

  但任蝶衣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妖魅男子身上,完全沒察覺到周圍的變動。

  「你瞧!」花弄影手指著地面的某處,提醒她要注意。

  「住口!別逼我把你綁到樹上吊一整夜。」她不打算給他任何機會繼續出言調戲她!

  花弄影淡笑不語,此刻在任蝶衣的眼裡終於清楚的映滿他的身影,所以儘管惹怒她的結果會令她厭惡他,他也甘願承受她的怒火,只要她把他深深的記下。

  「咻!」數支冷箭破空襲來,讓人無法再置之不理。

  任蝶衣後知後覺的推開花弄影,內心一陣晃動——有人偷襲,是來劫貨嗎?

  她四下環顧,不敢相信花弄影竟然讓她失去了向來引以為傲的警戒心!

  「我正要告訴你,有人朝我們放箭。」

  「閉嘴!」不要再影響她的意志!

  長鞭從任蝶衣的手中飛揚而出,將她與花弄影圍繞在一起,阻隔外界的攻擊。

  「小姐,有人來襲!」

  聞言,任蝶衣趕緊拉住花弄影,順著手下的提醒回到人群中。

  「走,跟緊我!」即使這個油嘴滑舌的男人很令人討厭,但看在他兄長的面子上,她依然願意照顧他。

  「遵命~~」他順手攬住她的纖腰。

  「喂!不要動手動腳,我可沒答應讓你碰!」顧不了冷箭頻頻襲來,任蝶衣狠擰了他不規矩的手掌一把。

  花弄影可憐的痛呼一聲,委屈道:「大家都是女孩子,何必那麼見外?」

  一句嬌氣十足的話使得周圍正在緊張保護他安全的人,各個變得僵硬如石。

  任蝶衣臉色發黑,拉著他的手臂迫使他彎腰俯身,接著她冷厲的湊到他耳邊,低聲叱道:「你還要不要臉啊?並不是穿上女裝就能變成女人,麻煩你顧慮一下你的男性尊嚴好嗎?」

  「別大聲,別大聲。」他謹慎的嘟起誘人的薄唇,做出一個噤聲的舉動,左右環顧一番,小心的道:「萬一被外人聽見,那我豈不是白打扮了?」說完,他更朝她嫵媚的眨眨眼,神色妖魅到了極點。

  任蝶衣無力了,索性離他三步遠,令他身無掩護,即使眼看他遭到暗處不斷射來的冷箭襲擊,她也袖手旁觀。

  「蝶衣?」花弄影暗使眼色不讓僕人們靠近,兀自躲到比他矮小的女人身後,哀怨道:「別拋下我呀~~」

  「你敢再油腔滑調的戲弄我,那不用別人來搶劫,我直接就——」

  「你也要劫我?」搶下她的話,花弄影很死相的笑了,無視附近的刀光劍影,以及危機四伏的狀況,「是要劫財,還是劫色呢?」

  「……你可以往生了。」踢他一腳,任蝶衣冷然的向手下們招手,「收手,我們走!訂金立刻還給花公子,讓他能早點去投胎,重新做人吧!」

  「蝶衣~~」花弄影見她真的發火了,急忙纏著她的,不再亂開玩笑,可憐的哀求道:「別拋下我不管呀~~我真的好怕。」

  這時,眾多來路不明的人馬從山林內冒了出來,配合著隱藏在附近大樹上的弓箭手,將他們包圍在一塊。

  任蝶衣察覺到敵方的行動相當有規律,明亮的眸子閃過無數道疑惑的光芒,這些人可能不是來劫貨物,而是衝著花弄影所擁有的軍情密報而來!

  突然,幾顆雷火彈從四面八方飛落到任蝶衣和花弄影的身旁,她足尖一踮,命令周圍的人,「躲開!」

  自己正打算施展輕功閃避之時,手卻被花弄影給纏住了。

  「你去哪?」他拉下她追問。

  「不要拉著我,快放開!」她會讓他害死的,這個麻煩的傢伙!

  「別丟下我……」他索性抱住她,留在原地不讓她動彈。

  「走啊!」任蝶衣甩都甩不開他,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沒看見這麼多雷火彈掉下來了嗎?」

  他自己不跑,也別抓著她不放——就在任蝶衣準備打暈花弄影,自己躲閃的瞬間,一陣巨大的響聲在四周爆裂開,吞沒了她的意識。

  火藥無情的發射出狂猛的威力,隨之而起的硝煙味伴著煙霧到處瀰漫。

  「蝶衣?」煙塵把周圍染得白濛濛的,花弄影看不見忽然失去聲響的任蝶衣情況如何。

  他抱住她沒有半點反應的身軀,輕喚幾聲,得不到她的回應,她似乎受傷了,一動也不動的任他抱著。

  附近氣流紊亂,不停的變動,花弄影感覺到有「外人」趁著煙霧朦朧,混到周圍查探,細微的交談聲在他的身邊響起——

  「你們找到花弄影了嗎?」

  「沒見到。」

  「這裡似乎沒一個年輕男子像是花弄影。」

  「他藏到哪裡去了?」

  花弄影坐在地上,抱住昏迷的任蝶衣:心裡默默想著,幸好穿上她給的衣裳,否則免不了要和找上門的人揪鬥一番。

  「主子?」另一邊,梁叔的呼喚聲漸漸傳來。

  花弄影尚未回應,身邊的外人已經有所行動。

  接著,刀劍碰撞的打鬥聲傳了開來,看來他的人和偷襲者打起來了。

  花弄影掩唇偷笑,決定暫時不出聲。

  「主子,不要裝死啊!快來幫忙。」又是梁叔的哀求聲。

  啊……他沒聽見、他沒聽見,花弄影緊抱著懷裡的人兒,關切的探著她的脈搏,在確定她沒有受傷後,忍不住又笑了,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女孩,過去一年來,他對她始終難以忘懷。

  普天之下,沒有男人知道她其實有多麼的可愛,就只有他一個人知道而已。

  而他也不想再等待,假如他不「努力」贏得她的心,只怕永遠無法在她心底佔據一席之地,他真的不能再等待了。

  萬一被別的男人搶得先機,只怕他往後再也笑不出來。

  

  任蝶衣在陰灰無光的天色中醒來,耳邊徘徊著細細的流水聲。

  天未亮,陽光還沒出來。

  「蝶衣,這麼快就醒了呀?」看她睜開帶有一點血絲的眸子,坐在她身邊的花弄影湊到她臉邊,奉上甜美無比的笑靨。

  一瞬間,任蝶衣的意識模糊了,望著他俯低的精緻眉目,她分不出看見的是誰,而她額頭上隱隱疼痛的傷口也使她的意識變得更加混亂。

  「冰彥?」她試探的喚他,語氣中有著一絲期盼。

  花弄影向來漫不經心的和煦表情忽然冷了幾分,但只有眨眼的功夫,變戲法似的,他又笑容可掬了。「我是冰彥的弟弟,花弄影。」

  這回換任蝶衣的神色一凝,她趕緊閉目調解情緒,沒讓自己沉溺太久,她快速起身問道:「現在是什麼時候?」

  「你睡了幾個時辰而已,尚未到清晨。」

  「我怎麼會昏倒?」任蝶衣慢慢坐下,覺得身子很不舒適,尤其是額頭,又痛又冰涼。

  「你讓火藥炸傷了,不過我為你敷了藥。」花弄影溫和的目光掃視過她受傷的肩膀與額頭。

  任蝶衣順著他的視線,看到自己左肩的衣裳已被撕開,傷處受到良好的包紮。

  「謝了。」

  她的道謝令他有點受寵若驚。「你再休息一會兒吧!」

  「我的手下在哪?」她的手下若在場,現在就不會只有花弄影一人守在她身旁。

  「在附近巡視,不過他們……有很多人定散了。」

  「走散?」任蝶衣蹙了蹙眉,左右環顧,只見前方有一條河流,不知花弄影把她帶到哪了?

  「嗯,來襲的人扔下火藥後,我趁亂帶著你與一些人偷偷溜走,來到這條河邊歇腳;那些沒跟我們走的,還有善後之人,至今尚未跟上。」花弄影邊交代事情經過,邊注視著即將破曉的天色。

  任蝶衣垂頭,沉思不語,像是在考慮該怎麼聯繫上那些失散的手下。

  「別擔心,他們會平安的……」花弄影柔聲安慰。

  她神色不自在的抬頭,對著安適的他嘲弄道:「我本不該暈倒,我應該指揮大局,而不是讓你帶著偷偷溜走。」

  想她任蝶衣行走江湖以來,從未如此窩囊的退場過。

  花弄影歎道:「事發突然,這並不是你的錯,人畢竟都有極限……」

  「當然不是我的錯!」沒等他把話說完,任蝶衣就難以忍受的怒瞪著他,大聲指責道:「若非你礙手礙腳,妨礙我躲閃雷火彈,我又怎麼會為了保護你不受傷而害自己遭殃?」

  「這算遷怒嗎?」花弄影縮起肩頭,猶如受虐小媳婦那樣的楚楚可憐樣。

  任蝶衣強忍不給他一拳的衝動,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強凌弱,雖然她看不出花弄影這個禍害哪裡弱了?

  「小姐。」在附近巡視的鑣師聽到交談聲,走回來探察。

  任蝶衣見只有一人,便命令道:「把大家召集過來,計畫有變,我們得挪出部分人馬回頭尋人,我自己護送花公子上路。」

  「可是小姐……」對方面有難色的瞥了花弄影一眼,無奈道:「大家都走散了,鑣局的兄弟只剩我一人跟上。」

  「什麼?」任蝶衣不可思議的瞪著花弄影,「我的人只剩下一個?」

  「別擔心嘛~~」他羞怯的笑道:「我的人……主要的都沒走丟。」

  「你的臉色好像更難看了?」

  「……」

  「哎呀~~不用太介意,在昨夜那麼危險的關頭,我實在沒辦法叫所有人都跟我們走呀!」

  「那你帶了什麼主要的人?」

  「啊~~侍奉我的梁叔、趕車的馬伕,還有跑腿的小廝,他們都有跟我們一起走。呵呵~~未來的七天,但凡勞碌事都不需要我親自動手。」花公子甜美的回答。

  任蝶衣俏臉全部陰沉了。

  「蝶衣?」好神奇,她是怎麼做到的,臉蛋居然一下就全黑了?

  「為什麼……走散的……不是……你!」

  「呀~~蝶衣,別衝動,聽我說,不要打我!我會……嗯~~人家受不了啦~~啊~~不要呀~~啊啊~~好痛,嗚——輕一點嘛!啊……」

  站在旁邊的鑣師無法忍受的掩著快噴血的鼻子,慌亂的從打成一團的兩人身旁走開,跑得遠遠的才發現,花弄影的主要僕人都躲到死角邊,掩著耳朵,忍受著不斷飄蕩而來的妖魅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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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她愛過的男人是個冷靜自持、內斂穩重的武將;而他的弟弟就算性格與他不同,也不該差得這麼遠——

  油腔滑調:心懷叵測的花弄影,簡直跟個痞子沒兩樣!

  任蝶衣忍住額頭的疼痛感,整理著起皺的衣裳,心煩的想著,乾脆把花弄影甩開吧!管他什麼國上安危、舊情人的面子,她統統不想管了,她實在不願再讓花弄影調戲下去!

  一縷陽光輕輕的灑在任蝶衣煩躁的俏顏上,天已大亮,此刻花弄影正倚在一棵樹旁,一手拿著雕花鏡子,一手拿梳子整理他烏黑的長髮,嬌柔的姿態和女人簡直一模一樣。

  這傢伙是不是扮女人扮上癮了?他為何不覺得丟臉,反而愈來愈投入?任蝶衣的頭愈來愈痛,與花弄影相處到第三天的早晨,漫漫路程還未走到一半,但她已經堅持不不去了!

  「主子……」梁叔在任蝶衣刺人的目光中,忐忑的走到花弄影身旁,偷偷的告訴他,「任小姐一直在看您。」

  「我曉得。」花弄影眉開眼笑的向任蝶衣所在的方向拋去一記媚眼,接著問梁叔,「她終於被我的美色所傾倒了?」

  「……老奴以為,她更有可能發覺到您是故意讓她的手下走散,好乘機賴在她身邊獻慇勤。」

  「假如我是主謀,那梁叔就是幫兇,呵~~」花弄影溫柔道:「要小心喔!」

  「花弄影——」思索過後的任蝶衣開腔了,站在不遠處告訴他,「我先送你進城,然後再設法喚回我的人馬,我們立即出發吧!」

  無論如何,先把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她再來決定要不要繼續護送花弄影到洛陽。

  「你們哪也去不了!」河對岸忽地傳來一聲叫喝。

  任蝶衣疾步擋在眾人身前,隔著一條不深不淺的河水,看見一群灰頭上臉的年輕男子飛身趕來。

  「你們是……」任蝶衣有些驚訝,她見過這群人當中的幾個。

  「我們是誰,你不需要管,只要把花弄影交出來。」領頭者銳利的目光掃過周圍的人影,最終停在花弄影身上,恍然道:「原來是裝扮成女子,難怪昨晚找不到人。」

  「昨晚是你們來偷襲的?」任蝶衣打了一個手勢,讓僅剩的手下看護住花弄影一行人,自己則不畏懼的面對來意不善的人群。

  對方有七人,她敢肯定,他們之中絕對有人是朝廷官員,她在京城見過他們,

  但不知是屬哪一路的人馬,卻極有可能與花弄影位高權重的丞相父親有恩怨。

  「任姑娘,你最好讓開,這件事你管不了!」對方見她揮動長鞭,立刻有三人向她圍攏。

  鳴鳳鑣局的任蝶衣太出名了,他們知道她的來歷。

  「真不湊巧,我接了他的買賣,他的事我是管定了!」任蝶衣鞭子一甩,讓人無法接近。

  不料,原本逼近她的人竟臨時轉向,朝著她後方的花弄影衝過去。

  「站住!」任蝶衣回頭,看他們已接近花弄影了。

  她就算立即追上恐怕也來不及,他很危險——

  「梁叔,我好怕呀~~」花弄影迎視著進犯的敵人,卻是柔和一笑。

  而他話才說出口,下一刻,驚人的事情竟發生了!

  剛剛還貼著他發抖的梁叔突然一歎,眼冒精光,瘦小的身子萬分勇健的撲向敵人,拳腳揮舞兩下,便將對方打落在地,然後很憂鬱的回頭告訴花弄影——

  「老奴也很怕呀~~主子!」

  任蝶衣詫異了,打量著花弄影的另外幾位僕人,只見他們毫不意外,只有她的手下對梁叔深藏不露的身手感到吃驚。

  至於來襲的敵人已分別被梁叔打癱,趴在地上,驚奇的伸出手指,對梁叔喊道:「你是十大欽命要犯——排行第二的——」

  話未說完,梁叔以不符合他瘦弱身體的猛烈動作,快又有力的把對方一個接一個敲暈過去。

  花弄影見狀,不疾不徐的阻止道:「留一個下來問話,看他們知道多少?」

  任蝶衣發覺花弄影向來漫不經心的神態似乎有了細微的變化。

  「蝶衣,我們到前面走走。」花弄影與她眼神交會,邀請她散步似的伸出友好的手。

  任蝶衣身邊的鑣師反射性想制止,「等……」

  「請讓開。」花弄影輕輕掃視他一眼。

  鑣師的身子立時僵硬,不能動彈。

  儘管花弄影沒有任何不良的舉動,笑容依然是那麼的溫和,但從他言語間透露出的危險氣息,足以讓與他目光相對的人感覺到——誰也無法抗拒他的決定!

  任蝶衣繃起俏臉,吩咐手下退開,接著用不信任的眼神盯住花弄影,警告道:「有什麼話該和我交代清楚的,你最好立刻說明白。」

  為何朝廷官員要偷襲他?

  他的身邊怎麼會有欽命要犯?

  做為他這趟路程的保鑣,她有權利知道!

  突然,一聲哀叫在任蝶衣審視花弄影之時響了起來,她轉頭看去——

  梁叔竟對著捉到手的人質動刑。

  「慢著,你們打算對他們做什麼?逼供嗎?他們可是朝廷官員耶!」

  「你認識?」花弄影訝異的問,沒想到任蝶衣竟然清楚來襲者的身份。

  「雖然他們偷襲的行為十分惡劣,但你不能在是非未明朗之前,擅自對官府人士動用私刑。」

  「好吧~~」花弄影回頭吩咐僕人,「送他們回官府。」然後笑望著任蝶衣,「我很聽話吧?」

  他的笑容很諂媚……

  任蝶衣磨了磨牙,她不會再讓花弄影愚弄了!他絕對是個極具威脅性的人,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

  相反的,他的敵人才需要請鑣客護衛咧!

  任蝶衣沒好氣的繞開花弄影,走到梁叔身邊,俯視著受到壓制,倒地不起的一行微服官員,她打量著尚有意識之人問:「你們是哪裡派來的?」

  對方並不討厭名揚四海的任蝶衣,於是誠懇道:「任小姐,我們知道你是局外人,此事與你無關,請你走吧!以後莫再與丞相一家人來往。」

  「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受命於誰?」她扶起答話之人,語調相當冷靜。「告訴我——我要的答案!」

  對方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花弄影,遲疑之間答道:「大理寺。」

  花弄影湊過來,妖魅的笑,「執掌刑獄的大理寺,什麼時候落魄到學起宵小做些偷雞摸狗之事?」

  對方氣不過反擊道:「我們是奉上卿的命令,搜查當朝丞相的幼子花弄影,核實他是否在出關經商的過程中,參與通敵賣國的行徑!」

  任蝶衣一震,質疑的眼神立刻移到花弄影臉上,正巧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逝的冷光,顯示出淡淡的不悅之情,她忽然有種掉入陷阱的感覺。

  花弄影說他大哥需要軍情密報,而他身為丞相的爹一直以作風奸佞聞名,而他此行又遠到關外與異國有所接觸。

  假如他護送回京的不是他所說的用來保衛國土安全的軍情密報,而是通敵的機密信函……

  「你在想什麼?蝶衣。」在任蝶衣充滿猜忌的注視下,花弄影仍是一派雲淡風輕的姿態,如平靜的湖水,深不見底。

  她看不透他……他和他大哥完全不一樣,甚至和她認識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任蝶衣瞪大的雙眸裡,花弄影的容貌,身影,愈來愈清晰鮮明,他的輪廓清晰,薄唇如花辦,細長的眼睛似丹鳳,俊美而精緻的外表讓人分不出他的年紀,言笑時柔若清風,卻在眼波流轉之時,透露出些許陰涼與滄桑。

  花弄影……任蝶衣從未認識過這麼變化多端,難以捉摸的男人,他擾亂了她鮮少受人影響的心緒!

  「他們說的是真的引」任蝶衣目送梁叔將大理寺官員們帶走,無心阻止,只望著高深莫測的花弄影追問:「你是在幫你家人通敵?」

  「蝶衣……」花弄影有些為難的歎了口氣,卻比激情的呻吟更具誘惑。

  任蝶衣對他的妖魅聲音愈來愈無法忍受,甚至開始對他的言行、舉止逐漸產生了特別的感覺——他令她感到很混亂,不知該如何對付!

  「你身邊高手無數,根本不需要我,你找我護鑣是什麼意思?」

  「我想請你陪我,不是保護我:但若我坦誠相告,你一定不會答應的。」花弄影答得沒有絲毫的心虛。

  「廢話,我為什麼得陪你!」她是當保鑣的,又不是當保母!「你說我的手下走失,是不是被你故意分散開的?」

  「人太多會妨礙我獻慇勤呀。」花弄影理所當然的道:「因為不得已,我只好先與他們走散,不過我會代替他們保護你的,別擔心。」

  任蝶衣深呼吸,趕在怒火爆發前繼續冷靜的盤問:「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受傷昏倒?」

  「哎呀!你怎麼能這麼誤解我?」花弄影傷心的掩住臉面,像個受到傷害的小媳婦,飲泣了兩聲,突然又停住,無奈道:「九天太短了嘛!你看,三天就這麼過去了,你若不出點小意外,我怎麼爭取更長的時光來陪伴你?」

  任蝶衣行走江湖多年,敵人數不勝數,卻從來不曾為了誰而失去控制過,即使面對心愛的男子,一說分別,她也能理智的走開;然而眼前的花弄影已摧毀了她的理智,只要再受到一點點的刺激,她絕對會立刻失控!

  他也察覺到她的情緒很不平穩,沉重的一歎,虔誠的凝視她,準備表白,「蝶衣,其實我喜歡……」

  「我再問你一件事!」

  「……先讓我說完。」

  她沒耐性再聽他胡說八道,那會使她產生殺人的衝動!「你手裡所謂的『軍情密報』是不是大理寺官員說的通敵證據?」

  「為什麼你不先聽我把話說完呢?」

  「回答我!」

  「我喜歡你。」花弄影柔聲接道:「在一年前,就在我哥婚宴的那一晚,在見到你的時候,我就不由自主的迷上你了。」

  「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她氣紅的臉絕非是因羞澀,而是怒火造成的;從來沒有人如此無禮,漠視她的本意。

  他居然自說自話,不肯正視她的問題,還說什麼喜歡,他根本就是在愚弄她!

  「這一年來,我只想對你說這件事。」花弄影攤了攤手,對他而言,盡快得到她的心,是他唯一想實現的願望。

  「那又如何?」任蝶衣不斷上湧的怒火使她的聲調逐漸尖銳。「我不願意讓你喜歡!」

  「你不敢和我在一起,將來會後悔一輩子的,因為你的怯弱,你永遠不會遇到比我更愛護你的人……」花弄影再次引用她對他兄長說過的話,令她愕然。

  頭部被火藥擦傷的疼痛,往昔情人背離所留下的記憶傷痛,以及花弄影接連不斷給予的刺激,使得任蝶衣的怒火,衝上極限!

  霎時間,驚人的殺氣從她纖柔的身軀散發而出。

  可花弄影毫無察覺似的,依然萬分柔情的表白,「你對我哥說過的話,我只想讓你知道,我是真心希望成為那個被你愛護之人。」

  他說得很認真,所有雲淡風輕的態度、嬉皮笑臉的神色全都退散開,俊美的容顏只留有懇切的誠意。

  任蝶衣被逼至極限的怒火,因他這一番的表白,登時奇跡般的消散了。

  她慢慢的低下驕傲的頭,有些困惑,自己的耐性怎麼變得如此之好?這根本不像她!「若是別人對我胡言亂語、油腔滑調,我早把人甩到九霄雲外去了,你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容忍著你的輕薄嗎?」

  「你可以告訴我答案。」比方說,她願意接受他之類的話,他很希望能聽她說出口。

  任蝶衣淡淡的笑,不是慣有的冷笑,而是帶有一點點溫度,彷如春回大地,有著令萬物發暖的神奇力量。

  花弄影看呆了,即使她只給了一個淺淡的笑意,也令他目眩神迷。

  他見她張開唇片,準備說出她忍受他的原因,他能感覺向來漫不經心的自己的心臟開始緊抽起來。

  「你和冰彥很像。」任蝶衣落寞的說出答案。

  花弄影平和的面色立時僵了幾分。

  「眉,眼、唇、鼻……」她仰望他,目光在他俊美的臉上仔細留連。「你們確實是兄弟。」

  「我們可以結束這個談話了。」

  「看到你,我就像是看見他。」

  花弄影收起永遠貼在臉上的笑容。

  「因此我能忍受你,為了在你身上多找尋一點你哥的影子,」

  花弄影別開臉,他以為自己夠堅強,不會被任何東西所傷,但她的話卻令他受到重創。「真遺憾,我是不會代替我哥來安慰你的。」

  「當然,你怎麼能和他——」

  「可我能取代他,愛護你。」截斷任蝶衣的話,不聽她再說出更傷人的言語,花弄影依然故我的訴說情意,他是不會放棄她的。

  「我不需要。」任蝶衣不領情。「況且我根本不認識你。」

  「在回到京城之前,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彼此瞭解。」

  「我不會與一個叛國者為伍,」她也不會再受他的容貌所迷惑,他和冰彥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她再也不會在他身上找尋那個男人的影子!

  拜他所賜,她徹底清醒了!

  永遠失去那個男人的身影,對她已經沒關係了,她還是任蝶衣,不會為了情愛而迷惘,改變她的道義觀!

  「蝶衣,事情不是你所想的……」花弄影笑了笑,他從未有過叛國的行為,只是有些情況並不適合對外公佈。

  「我不相信你。」她眼裡滿是抽身離去的決心。

  她不會再幫他、不會再陪他,更不會接受他。

  「啊~~你的話傷了我的心。」花弄影眸光一瞥,他識相的僕人都溜到遠處去避風頭了。

  馬車邊,只剩下他與任蝶衣,他必須留住她,留住這個唯一令他心動,不惜一切想得到的女人!「你不相信我,至少要相信我哥。」

  雖然很不情願的搬出兄長來鎮壓眼前的女子,但花弄影仍願一試,看能否打消她抽身離去的決心。「你曾愛過的人是不會做出違背道義之事的。」

  「不,他也不過是——俗人。」

  這下好了,連他哥哥的名頭都留不住她!花弄影有些高興,更有些傷神,或許他該用些見不得人的強硬手段,把倨傲的任蝶衣擄走,而不是站在原地,向她解釋她不願相信的事情,又博取不到她的一絲好感。

  「我馬上就走,回頭去找尋我的手下。至於你的訂金,我會擇日歸還,而保護你回京的交易現在立即取消!」

  「這樣呀……」花弄影敷衍的笑了笑,看向遠處的僕人們,心裡不知琢磨什麼,矇矓的眼波中隱藏了所有情緒。

  「你可以阻止我,但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任蝶衣順著他的目光,向同樣站在遠方的手下招手,「過來,我們走!」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意外的感到全身發痛!她無法置信,艱難的轉頭看向突然出手的花弄影。

  他竟在剎那間用不可思議的快速手法封住她的週身大穴!

  「對不起呀~~蝶衣。」花弄影慢條斯理的環抱住任蝶衣漸漸發軟的身軀,命令僕人對付她的手下,自己把含恨怒視他的女子抱進馬車。

  「姓花的,你是要與我作對?」任蝶衣無法動彈,只能說話,滿腹慍恨在字裡行間表露無遺。

  「不。」一邊叫上車伕來駕馬,花弄影一邊輕佻的告訴任蝶衣,「我這麼喜歡你,如何捨得與你作對?」

  他的態度不算正經,然而他的眼神誠摯、語調柔美,像極了墜人情網的少年,任蝶衣不能再漠視他的心意了,他確實……迷戀著她。

  她實在不懂,全天下的男子都不喜歡她,怎麼花弄影偏偏看上她了?「馬上解開我的穴道,讓我離開,我可以當作沒發生過而饒恕你!」

  看在他這麼有眼光,對她情有獨鍾的份上,她願意最後寬恕一次——他的放肆。

  這一次,不是為了他的兄長而包容他,而是為了他本人的情意。

  花弄影聽了她的警告,正襟危坐,很是慎重的重複了她說過的話,「我不相信你。」

  「花弄影!」

  「瞧,生氣了。」他正中下懷的拍拍手,如純潔少女似的說明,「那樣的話很傷人吧?你方纔這麼說,我聽了非常難過呢~~來,我們打勾勾,以後你不可以再這麼對我,而我也不可以這麼對你,來~~」

  被他抱在懷裡的任蝶衣一時氣血洶湧,來不及宣洩,終於白眼一翻,氣暈了過去。

  一定是她平時太過任意妄為,所以上天在懲罰她,讓她遇到一個更超乎尋常,不講道理的人!

  可……任蝶衣想來想去,實在不記得自己有做錯什麼。

  她一向遵循正義而行,儘管人人說她好鬥,好強,不是個好姑娘,但她敢誇口,她從來沒做過違背道義之事。

  「主子?」梁叔跑到馬車外,警惕的問著一直沒有動靜的人,「您沒事吧?」

  任蝶衣聞言,閉目不語,她不曾為別人煩惱太久……然而花弄影這個纏人的男子卻騷擾得她心煩意亂,無法平靜。

  在找到機會遠離他身邊之前,她只願裝昏敷衍他,不願清醒的讓他調戲!

  「嗯,沒事。」花弄影探了探任蝶衣的鼻息,判斷不出倒在他懷裡不動的女子是真暈還是假寐?

  以她的個性,應該不會裝死吧?

  「梁叔,大理寺那些人呢?」花弄影邊撫著任蝶衣略微散亂的髮絲,邊隔著車廂發問。

  「全解決乾淨了。」

  解決乾淨——這是什麼意思引昏迷的任蝶衣眉頭一皺,天生的正義感不容許她繼續裝死,但當她皺起眉的瞬間,耳邊飄過花弄影興味十足的歎息,想起他的油嘴滑舌,她竟氣力全無,想「清醒」都睜不開眼睛。

  「那麼梁叔,我們啟程。」身為商人的花弄影談起「解決官府人員」之事,態度竟然沒有絲毫侷促與慌亂。

  「任小姐呢?」梁叔介意的問。

  「帶著她上路。」花弄影打開車窗含笑回答,眼裡有著不容質疑的意味。

  「正事要緊,主子,任小姐在會礙事,帶著她並不適宜。」

  「對我而言,什麼才算是正事?」花弄影輕輕的將「昏睡」的任蝶衣平放到座位上,讓她的頭枕著他的腿,躺得更舒適些。

  梁叔又勸道:「若是令兄在,想必也不希望任小姐與主子同行。」

  「你們怎麼都愛搬出我哥?是想用他來壓制我嗎?」

  「老奴不敢。」

  「唉!我哥是我哥,我是我,明白嗎?」花弄影的目光停留在任蝶衣沉靜的容顏。

  他說出口的話,不曉得是在向誰聲明?

  「依老奴之見,任小姐不會聽從主子的安排,除非主子將她鎖起來,否則稍有機會,她不只會逃開,還可能會反咬主子一口。」

  花弄影頗有興趣的摸了嘴唇一下,「呀~~怎麼個咬法?」

  「主子……」不要邊說邊發出淫蕩的喘息。

  「唉~~我明白你的意思,她不會心甘情願的陪我,帶著她,勢必一路動盪不定,但我喜歡她,喜歡得沒有放手之力了。」他的話語透露著強烈的情意。

  即使任蝶衣從未期許花弄影愛上她,聽了他如此深情的話,昏迷的她還是萌生了異樣的感覺……

  體溫漸漸升高,身子有些發熱的感覺,從沒有人像花弄影這麼懇切的對她表示過愛意。

  「主子,老奴勸過您不要惹這麼好強的女子,她不適合您。」梁叔苦口婆心的話再度響亮。

  「問題是我只想要她。」花弄影哀戚的歎。

  他怎會不明白任蝶衣的作風、個性,正是全天下的男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典範,她不溫順又自我,有時甚至比男人更強硬,偏偏他就是著迷了,他多希望她能看著他,就像對待他兄長一樣,充滿情意,愛護到底。他認為自己並不比兄長遜色,既然任蝶衣能愛上他哥哥,他相信自己也能與她相戀。

  「既然主子鐵了心要與任小姐糾纏,那也該等著正事完成後慢慢來。」

  「等不及了。」花弄影無奈的笑,在他漫不經心的外表下所隱藏的狂熱,已被身邊「昏睡」的女子一點點的激發出來了。

  他要定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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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9:23
第四章

  他怎麼會喜歡她?任蝶衣百思不得其解,她與花弄影並無往來,亦不瞭解,只是他兄長成親當天,兩人在他家後花園打過一次照面。

  當時她不曾與他交談過,甚至沒看過他一眼,他總不會在她毫無知覺時,莫名其妙的迷上她了吧?

  這……太離譜了!

  任蝶衣愈想頭愈痛,頭愈痛身子就愈沉重,逐漸的,真暈假暈對她已無差別:她感覺到意識散亂、力量流失,保持清醒變成一件困難之事。

  迷迷糊糊中,有人低頭對她說話。

  「第一次見到你,是在牡丹開滿全城的早晨,你是正要出發護鑣,我則是剛陪生意上的友人銷盡一宿的美酒……離開花樓正要回家歇息。」花弄影獨有的嗓音帶著妖魅的氣息,一聲聲飄落在任蝶衣的耳裡。

  她游離不定的思緒因他曖昧不清的話語,變得愈加紊亂。

  「當時你帶著你的黑衣騎隊走在街道上的樣子,完全不像江湖上的鑣師,反而像是一個即將要出征的將領,我承認,你很漂亮,但你驕傲的姿態確實足以讓男人打消親近你的念頭。」

  那又如何……沒男人喜歡,她照樣能過著清閒的日子,任蝶衣心湖平靜,不起一絲波瀾。

  「當時我玩了一夜,真的太累了,卻還是記住你的神態相貌,不過彼此不相識,我並不認為會再與你相遇。」花弄影輕輕一笑,笑聲裡有一半是甜、一半是惆悵。「然而我還是又遇見你了,這一次是在我大哥成親當晚。」

  聽了花弄影的陳述,任蝶衣恨不能回到那一夜,阻止自己去見冰彥,這樣就不會讓磨人的花弄影看到她,對她萌生怪異的迷戀之情!

  「蝶衣,說句真心話,其實我很慶幸你和我哥分開了。」

  他真是討人厭,居然對失去情人的她,說出這麼幸災樂禍的話!任蝶衣散亂的意識重新集中,想要毆打花弄影的慾望在腦海中不斷滋生。

  「因為我不能和兄長搶女人,你們訣別,對奇跡般再見到你的我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機遇,我從未如此喜歡過誰,就只對你情生意動,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與你有第三次相遇時,我就再也無法眼睜睜的放你離開。」

  任蝶衣愕然,陷入疑惑,花弄影何必告訴她這些?難道他已發覺她是裝暈?

  「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

  她說不出來,她在昏迷,她在抗拒他,他明明知道,何必故意糾纏?

  「唉~~你還要假死到什麼時候?」花弄影俯視著閉目不給回音的女子。

  她知道不能再裝了,索性伸出雙手,摀住耳朵,他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不看他,不跟他說話!

  「你這是在跟我使性子嗎?」花弄影玩味的笑,推測道:「那是否代表你當我是『自己人』,會為了我的一言一行而混淆你的心緒?」

  任蝶衣一愣,不願承認花弄影的一言一行確實已對她造成莫大的影響。

  「假如我做了讓你不高興的事,也是我太喜歡你的緣故,原諒我吧~~」他忽然低頭吻住她密閉的唇。

  「嗚——」被觸碰到的剎那,任蝶衣流失的力量開始回籠,想要毆打花弄影的衝動在體內不斷膨脹。

  他居然敢輕薄她……

  可惡!還事先叫她原諒,這是什麼道理?

  任蝶衣舉起雙手欲反抗,但花弄影卻快她一步,用被子將她的身子覆蓋住,使她起不來。

  他的嘴死貼著她的唇不離開,把她的空氣都吸走了,令她沒有力氣與他相抗

  她怒了,睜開眼睛想怒視他,然而卻只看到散落在她臉上他烏黑的髮彷如細密絲線編織出的綢緞般,令她眩目。

  任蝶衣不得已張開嘴想叱責他的無禮,命令他停止強蠻的行為,卻在唇片開啟的剎那,遭他探入,唇舌接觸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僵硬了。

  從沒有人對她做過這麼……莫名其妙的事!

  花弄影的舌滑嫩無比,帶著一點醇酒的香味,在她口中放肆的嬉戲著,把她的意志打碎,把所有人與事物從她的腦海裡驅逐,只給予他的味道,烙印在她的三魂七魄中。

  過去在她和冰彥有來往之時,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的兩人最多只是牽牽手、碰碰肩;花弄影狂風暴雨般的親密舉動激烈得快讓任蝶衣真的暈死過去。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食物般被他一口一口的吞噬,僵硬的身體一點一點沉入黑暗中,如同掉進深海,唯一記得的就只有他醇酒般美好的滋味。

  她從不知道男人的嘴吃起來會是這樣的甘甜……

  細碎的陽光伴著流動的微風徐徐散落在任蝶衣臉上,將昏睡已久的人兒輕柔的喚醒了。

  恢復意識的瞬間,她先張開的不是迷濛的眼睛,而是有點酸疼的嘴唇。

  「醒了呀?」花弄影帶著誘惑的嗓音,緩緩的從她耳邊擦過。

  當這個陰魂不散的男子含情帶笑的俊顏躍入眼簾,躺在床上的任蝶衣立刻想到他是如何下流的使她「口腔不適」至今!

  「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她瞇起滿是羞憤的大眼,即使花弄影的兄長與她訣別——也沒使她如此的羞憤。

  「怎麼說呢……我得照顧你呀……」

  啪的一聲響起,打斷了花弄影的話!

  任蝶衣高揚起左手,甩過他漫不經心的俊顏。「哼!我會讓你明白,沒有趁我昏睡時逃走是多麼不明智的選擇!」

  「唉~~我怎能棄你於不顧?蝶衣。」花弄影慢條斯理的按住她的手,貼在他被打紅了的臉頰上,不僅沒有怒氣,還無怨無悔的凝視她。

  他深情的面容中,洋溢著受虐小媳婦的隱忍與堅強。

  「你該死的害我受傷、害我的手下走失、害我……昏迷!」而且是極度丟臉的被他吻到支撐不住,任蝶衣愈想愈氣,而這個要無賴要到沒品的男人,居然還敢理直氣壯的跟她扮深情?

  她奮力的抽出被他按住的手,不料他竟用勁箝制著不讓她抽手。

  「花弄影——」任蝶衣忍不住揮出另一手,再度送他一耳光!「別挑戰我的耐性!」

  「呀~~好痛。」他不得不放開她,可憐的摸著酥麻的兩邊臉頰,一個勁的慘叫,內心卻很識相的不去提醒任蝶衣——她的巴掌沒打上力,她應該要用上九成的內力才能令他吃到苦頭。

  「現在馬上滾開!否則我不會只給你耳光了事。」打一個裝可憐、不還手的人,並未帶給任蝶衣絲毫寬慰與滿足,但卻令她鬆懈了。

  她以為花弄影不會反擊,卻沒想到他忽然雙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臂,將她壓制在寬大的床鋪上。

  「所言甚是。」拉高了被子包覆住她掙扎的身軀,他好整以暇的回道:「既然挨了兩耳光,要我馬上離開,我豈不是虧大了?」

  任蝶衣催動內力,反抗他的壓抑:他緊跟著加深力道,毫不退讓;她脾氣一來,跟他抗衡到底。

  彼此體內奔騰的真氣遊走在各自的身軀,使得兩人的意識全蒸發開了;身子不斷發熱、思緒不斷消散,只剩征服眼中的那人的念頭存在腦海,提供著源源不絕的力量。

  她該怎麼辦,才能使花弄影放棄她?難道非要把他打成殘廢,才能擺脫他的死纏爛打?

  坐在床邊,俯身壓制她的花弄影看起來是那麼的雍容高雅;而躺在床上的她不用看也知道儀容有多凌亂、臉色有多難看。

  在他眼裡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任蝶衣心一亂,後繼無力,頓時被花弄影使勁的手臂壓得雙手發麻。

  「怎麼退縮了?」很意外自己居然輕易壓制住了身下躁動的小野貓,花弄影不安的猜測著,「是哪兒不舒服嗎?你睡了一整天,應該餓了吧?」

  此時已是第四天中午了。

  任蝶衣繃起俏麗的臉蛋,掩飾著內心的混亂,她不餓,也無意退縮,只是……突然覺得他眼裡狼狽的自己太不美觀,不想讓他看著她憔悴邁還的一面。

  任蝶衣懊惱的磨起牙齒。「被看見又如何?我才不在乎你的眼光!」

  「你說什麼?」揣摩不出她的心意,只聽到她有一句沒一句的呢喃,不知其意的花弄影迷惘的鬆開手。

  「說你下流。」誰知道他用這些胡攪蠻纏的手段輕薄過多少女子?「離我遠一點,不要碰我!」

  他置若罔聞的應道:「嗯,你嗓音有些沙啞,是肝火過盛?」

  「花弄影,趁我力氣尚未恢復以前,你最好快點跑,跑得讓我追不到,要不然我一定會——」

  「我不想跑呢~~」他懶洋洋的打斷她,寂寞的笑道:「你在哄我,只要我離開,你是絕對不會來追我的!你呀~~恨不得擺脫我,與我不曾認識過。」話說到最後,他竟露出憂鬱的神態,帶著惆悵與感傷。

  「你至少也等我梳妝打扮後,再對我發情吧!花公子。」任蝶衣無力的提醒他,她剛睡醒的模樣實在不適合他如此迷戀。

  「放心吧~~即使你突然變成一隻豬,我也會一樣的喜歡你。」

  「你是不是有病?」任蝶衣匪夷所思的打量他,顧不得起身,呆呆的躺在床上,納悶的追究,「你到底執著我什麼啊?」

  花弄影瞥她一眼,隨即離開床畔,走到門邊,吩咐守在外的僕人,「叫人送飯過來,任小姐醒了。」

  沒等到答案的任蝶衣環顧周圍,發現自己被他帶進客棧的客房內。

  「再過幾天,我們就能趕到開封,從開封到洛陽……不用兩天便到了。」背抵著門,花弄影佇立不動。「真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

  一旁半開的窗戶吹入陣陣微風,吹動起他未束的髮絲。

  她遲鈍的意識到他總算換回了男裝。「我的問題很難答覆嗎?」任蝶衣坐起身,冷靜之後,火氣漸消,也不急著離開了。

  總得先吃飯才有力氣……回想方纔的衝動,急著與他畫清界線的心情,她又開始煩躁起來,她的表現簡直像是害怕與他相處,她怎能因他而變得如此不理性?

  「我不放你走。」沉默半晌的花弄影開口,答非所問道:「你的最後一名手下我也請走了,今後你就暫且留在我身邊吧!」

  「你想強行扣押我?」居然有人這麼不辭辛勞、費盡苦力,非她不可?

  她是走桃花運?還是遇到桃花劫?「花弄影,你不弱,我承認;你擁有非凡的幫手,本身的武藝也足夠對抗我:不過想禁錮我任蝶衣,你還不夠格!」強人所難是不會有好結果的,她故意輕蔑的望著他。

  「嗯,你是在暗示我必須討得你的歡心,使你心甘情願的留在我身邊嗎?」他故意曲解她的話。

  每回刺激她不堪挑撥的脾氣,就在她心裡加深了他的影子,就算令她憎恨,至少現在在她的眼中,他已找不到兄長的蛛絲馬跡。

  「我該怎麼做,你才會高興呢?教教我吧!蝶衣。」從未追求過任何人的花弄影虛心的求教。

  「你叫我教你怎麼糾纏我?」任蝶衣啼笑皆非,他簡直像個不可理喻的孩子不斷的吵著向她要糖吃。

  她本應發作的怒氣,時常讓他不守規炬的言行舉止給打斷,不了了之,也許她真是遇到剋星了?

  「花公子,再這麼幼稚下去,對你沒好處。聽本小姐的勸告,快清醒吧!」任蝶衣掀開被子、穿上鞋子,隨便他要死要活,反正她沒空奉陪,走定了!

  「啊~~說我下流無恥、莫名其妙,如今又說我幼稚?」花弄影哀聲歎氣的揉了揉眉心。「你怎麼都不看我好的一面呢?」

  「哈,哈哈!」她的大笑聲發自肺腑,彷彿找不到他有任何優點,拋開那些叱責他、批判他的論點,她所看到的花弄影太模糊了。

  他不容易讓人看透:有時相當懶散、有時非常優雅;有時顯得神秘、有時又極不正經,有時甚至很危險。

  任蝶衣穿鞋的動作忽然一停,有些驚訝自己的腦海裡居然溢滿了花弄影的各種表情和妖魅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已入侵到她內心,她懊惱的抓了抓頭髮,迫切的想把他的身影從腦中驅逐。

  「蝶衣,我們回洛陽之後,可以先到你家,若你爹娘不反對,我願意盡快娶你過門。」

  「你說什麼?」出乎意料的一番話再次驚動了任蝶衣,她完全弄不懂自說自話的花弄影是打哪來的信心?

  他態度悠閒道:「你昏睡後,我就派人送消息到你家,告訴你的親戚朋友們,在回去的路上我會『照顧』你。相信你的親戚朋友都會接納我這麼熱心善良的人。」

  任蝶衣愣了片刻,調勻呼吸,收斂住剛硬的脾氣,不恥下問,「你是不是叫人去散佈流言,胡亂說些什麼壞我名節的話?」

  花弄影捂著胸口感慨,「哦~~蝶衣,你已經沒有名節了,」一個到處闖蕩的年輕姑娘不嫁人、不禮讓男人,在這個世間,幾乎稱得上是敗壞風俗了。

  「……」任蝶衣已懶得跟花弄影生氣乎辯。

  他很擅長以柔克剛,總是拐彎抹角的把她的怒火反擊給她,讓她每次與他爭鬥的下場,只能是自討苦吃。

  她理智的逼自己隱忍,好聲好氣的告訴他,「既然你知道我是個不守禮教的人,那你一定也聽說過我的脾氣不好,過了二十歲仍然沒有人向我求親。所有男人都不敢當我的夫婿,我勸你放聰明些,和那些男人一樣,離我遠點!」

  「可我願意娶你呀!」花弄影不以為然的笑。「我和別的男人不一樣。」

  任蝶衣一怔,又是一陣大笑,卻不是因為開心,而是他的反應太可笑了,她深信正常男子是不會愛她這麼好強的姑娘,她也不願為別人勉強自己,改變她的性情與作風。

  「老實告訴你,以前我是真的以為最後自己能和冰彥在一起,但他還是說了不再見我的話。」重提傷心往事,任蝶衣驚訝的發現她正慢慢的在釋懷。「你早晚會和你哥一樣不願再見到我,與其耗費心血跟我糾纏不清,最後仍沒好結果,你還是快點放棄吧!」

  她若有所思的凝視著站立不動的花弄影,意識到他的胡攪蠻纏威力實在太強大,竟將她鬱積了一整年的憂傷給驅散了。

  如今她心裡有的不再是對他兄長的遺憾和悲傷,而是對他死纏爛打的困惑和無奈。「花公子。我不會繡花、縫衣,不會三從四德,不會百依百順,也不會再一次——像對待冰彥那樣,連自尊都不顧的去喜歡你。」

  放棄吧!別再糾纏她了。

  儘管從沒有人像他這麼熱情的追求過她,這特殊的體驗確實令她感到新奇,然而有什麼用呢?

  最後……他一定會和所有男人一樣,嫌棄她不夠溫柔、不夠端莊。

  花弄影微微搖頭,輕聲道:「沒關係,我們有的是時間,又不是明天就天崩地裂了。我會等你慢慢的喜歡上我,只要你別再從我身邊逃開。」

  任蝶衣瞪著他,這人怎麼說不聽呢?

  他不為所動,充滿期待的繼續說:「至於繡花、縫衣,有僕人來做;三從四德,我可以對你遵守;百依百順這方面……我們留在洞房花燭之夜再進行更深切的研究如何?」

  「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再調戲我試看看,我馬上讓你往生!」她的心平氣和又被他破壞殆盡了。

  「我是認真的呀~~」花弄影無勸的攤攤手,表現得像個孤苦的乞兒。

  等任蝶衣氣得齜牙咧嘴忍不住脾氣時,他又神色全變,深情道:「我不需要你捨棄尊嚴,蝶衣。」

  他喜歡她驕傲的模樣,雖然她對他兄長柔順的態度很迷人,他也想得到她那般溫馴的對待,但他相信,那會發生在兩情相悅之時。「即使有一天,你像對待我哥那樣溫柔的對我,我也會讓你明白,那不是一件委屈的事,不需要你捨棄尊嚴,更不會讓你傷心流淚。」

  「開什麼玩笑……」她拒絕想像他形容的肉麻情景!

  生平唯一一次對人低頭認輸,拜託那個男人跟她走,卻被徹底的拒絕了!

  她完全無法計算自己有多麼後悔對那個背棄她的男人低聲下氣,這種事,她死也不會再做第二次!

  這種事……怎麼可能不委屈?

  「蝶衣,對一個人溫順不代表卑微,或是你失敗了,喜愛一個人,自然想對那個人很好、很好。」

  任蝶衣不停的搖頭,呼吸逐漸紊亂,她曾經對那個男人很好、很好,對方仍是離開,去娶別的女子了!

  她不要再對別人很好、很好!「我不需要你,你只讓我很生氣、很生氣!」

  任蝶衣僵硬的站立著,目光盯住花弄影身後的門。「我最後再說一次,別執迷不悟了,麻煩你去喜歡別的姑娘吧!」

  她不相信有男人會愛上她這樣的女子,縱使現在被她吸引,遲早他還是會認為娶妻需要的是溫順、柔和的姑娘,而非好強的她。

  「唉~~若能喜歡,我早就喜歡別人去了。蝶衣啊~~要愛你,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花弄影哀聲歎氣的聲調,比呻吟喘息更魅惑人。

  任蝶衣聽得俏臉發紅,分不出是生氣或是不好意思。「就算你苦苦哀求,我也不會答應和你在一起。」

  「咦?我好像沒有苦苦哀求過……你有沒有『暗示』我需要表現得更可憐淒楚一點?」他若無其事的敲了兩下門,隨後邁步走向她。

  他敲門做什麼?

  心懷疑慮的任蝶衣遲疑的朝大門奔去,跑了兩步又覺得自己的行為太窩囊,放慢腳步,不用逃避的方式,而是沉穩的走到門口。「閃開,本小姐要走了,別逼我動手!」

  假如他再阻攔她,或是使陰招防凝她,她發誓她不會再手下留情,容忍他的一意孤行!

  花弄影的笑容不變,任她走過他的身邊,在兩人衣裳摩擦過的瞬間,他近乎呻吟的歎息聲飄過了她冰冷的臉。

  心窩忽然癢了起來,任蝶衣冰冷的容顏出現了一絲裂痕,人人懼怕花弄影妖邪的聲調不是沒理由的,他的聲音充滿了勾引與誘惑。

  她其實……也倖免不了。

  警惕自己鎮靜從容的話在腦海迴盪了數百遍,可聽到他歎息之後,她還是失控了,忍不住邐想——在某個良辰美景,聆聽他那腔誘人的聲音訴說情話的景象,會有多麼的令人沉醉?

  只是她已走到門前,而他則走到敞開的窗台前,各自停在一個不搭邊的位置。

  只要她開門離去,除非他成功的制止,否則,她是走定了!

  兩人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花弄影……」任蝶衣不受控制的回頭。

  他在窗台邊的身影被灑入的金色陽光烘托得優美如畫,她突然想問他,怎麼不阻止她了?

  但又怕自己對他有所期待的想法太危險,於是沉默的凝望他。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她沒察覺,甚至忘了責怪自己拖泥帶水的行為太異常!

  「再會。」她在心裡數了三聲,不允許自己被他迷惑,第三聲響起時,她迅速打開門。

  「啊!」門外驟然響超一聲短促的驚呼。

  任蝶衣戒心一起,定睛看去,卻是跑堂打扮的客棧小二。

  對方捧著一盤散發著熱氣的食物,詫異的望著突然開門的任蝶衣,有些驚訝的問:「小姐,您要走了?」

  「對。」任蝶衣朝左右看去,沒發現花弄影的僕人……還是沒人來阻止她嗎?

  「那,請小姐付帳吧!」

  「啊?」意料之外的請求拉回了任蝶衣到處飄蕩的心緒,她看了目光閃爍的店小二,不確定的猜測著對方是不是花弄影拉來為難她的棋子?

  「姑娘,您在這住了一天,是該給房錢的……」店小二低著頭說明。

  她明明是被擄來的,又不是自己來開房的。

  任蝶衣回頭瞪了袖手旁觀的花弄影,見他悠閒的笑臉蘊滿了等待她自行解決的意味,她敢確定這個店小二絕對是他讓人找來的麻煩!

  「多少錢?我馬上給!」任蝶衣哼了一聲,手伸進袖袋內找荷包。

  當店小二報出價格,她卻因找不到荷包而深感困惑。「我的銀子呢?」摸來摸去,應該收在袖袋裡,卻怎麼也找不到!

  店小二滿臉懷疑的看她,接著把手上的餐盤放到地上,擋住去路,彷彿在防範她賴帳逃跑。

  任蝶衣受辱了,氣紅了俏臉,又一次回頭,凶狠的望著站在窗邊曬太陽的花弄影,質問道:「是不是你?」

  「什麼呀?」他純真的眨眨眼。

  「我的荷包!還給我!」

  「唉……我家財萬貫的,怎麼會偷你的錢呢?」花弄影先是無辜一歎,繼而大方的攤開雙手道:「不信,你來搜身,上下裡外、前後左右,隨便你愛怎麼搜就怎麼搜。」

  任蝶衣憤怒至極!花弄影太瞭解她的脾氣了,她用盡全力克制怒火,不肯如他所願的失去控制。「那麼花公子,麻煩你借我一點銀子。」

  收拾好情緒,任蝶衣以從未有過的平和心態對他說話,與他相處以來,她的忍耐力與修養的程度都大大的提高了不少。

  「唉!~」花弄影發出慣有的呻吟式歎息,哀愁道:「你要離開我,先前付給你的訂金不僅不還,現在還要再向我要錢,這未免太沒人性、太沒天理了?」

  任蝶衣用足以殺人的目光狠狠的瞪著花弄影,不停的與內心想毒打他一頓的慾望抗衡著。

  她不是野蠻人,不能動粗……她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花弄影一定是在等著她失去理智,她絕不會讓他稱心如意!

  「呀……」這時花弄影似有意、似無意的朝她拋一記媚眼,憂傷的問:「你說往後這世間會不會流傳著任小姐睡霸王床的謠言啊?」

  這話是佛也會發怒了。

  這一次,真的不能怪她耐性不強、修養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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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09:42
第五章

  上路的第五天,花公子以近乎殘廢的形象邁向回家的路,只見他渾身乏力的趴在馬背上,殘破的衣裳一直沒更換新的,暴露在外的幾處肌膚和俊俏的臉上都佈滿了青青紫紫的傷痕。

  顯然他曾被人嚴重的「蹂躪」過一場!

  「哎呀!好狠心的人啊~~居然把我們家主子折磨成這樣……」梁叔哀聲歎氣的從花弄影的坐騎右邊經過。

  自從輕易解決了大理寺的密探後,他們就沒再遇到任何騷擾者,可是……

  梁叔意味深長的瞥了對面馬車上的人一眼,接著又歎了一聲,他家主子可是帶著比大理寺的密采更棘手的人物。

  花弄影輕輕的呢喃著,同時側頭順著梁叔的目光看向左邊的馬車,從車窗往裡看——

  正在吃新鮮水梨的任蝶衣隨手從包袱裡抽出花弄影的乾淨衣裳擦拭,然後漫不經心的抬頭,打量著負傷騎馬的花弄影。

  在客棧內狠狠教訓了他一頓後,她對他的怨恨已經消退了不少,這個比牛皮糖還黏的男人,身手明明不比她差,卻打不還手,任由她發洩,只會可憐兮兮的凝望她,彷彿一隻乞求愛憐的小狗似的。

  她真是拿他沒轍了,但也不想就這麼窩囊的走開,卻帶著一段被他糾纏得煩躁不堪的記憶,像個弱者一樣從他身邊逃離。

  她決定不走了,她要跟他槓到底!

  花弄影接收到任蝶衣意志堅定的眼神,立即面向窗簾大開的車廂哽咽道:

  「嗚……好痛……為什麼這麼殘酷的對我……」

  他俊美的臉上掛著閃閃動人的淚珠,傷痕纍纍的身軀似乎遭受過莫大的摧殘,那蘊涵著憂與傷的姿態,既脆弱又可憐,任誰見了都會為他心疼。

  然而任蝶衣不僅霸佔了他舒適的馬車,讓他獨自伏坐在坐騎上,承受顛簸之苦,更在他不斷示弱哀號時毫無憐憫之意的冷笑著。

  「女人的心腸真是太狠毒了呀!」梁叔掩面痛哭,為自己的主子鳴不平。

  任蝶衣冷厲的目光殺向他,梁叔飛快的騎馬跑開,老臉上乾乾淨淨的一滴水光也無。

  「花公子,你們一家主僕不去當戲子,實在是梨園的損失。」任蝶衣又好氣又好笑的瞪著趴在馬上裝死的花弄影。

  多虧他一路上的挑釁,為她培養了高超的耐力,使她能夠良好的控制住暴跳如雷的脾氣。「進來躺著吧!」終於任蝶衣朝花弄影抬起下巴說道。

  他眨了眨訝異的眼,意識到她的吩咐不是說笑,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從空隙不大的車窗內閃入車廂。

  任蝶衣面色轉陰,揪起他乘機黏在她身上的軀體,咬牙切齒道:「你還有力氣撲過來呀?方才在馬背上叫死叫活的是誰?」

  「啊……這莫非就是傳說中臨死之前的迴光返照,因此我……」

  「住嘴吧!」任蝶衣獨裁的拿起一顆沒削皮的水梨塞住他的嘴,斷絕了流溢在車廂內的妖聲妖氣。

  她得學會掌控花弄影,否則她將受他影響直到失去理性:而他卻佔據上風,她不能再犯過往的錯誤了。

  任蝶衣調勻呼吸,很有風度的將他推送到對面的坐墊,目光觸及他受傷的容顏,她的胸口莫名一緊,心緒又亂了。

  雖然揍他的時候很痛快,但事後她卻感到非常不自在,甚至有點內疚。「喂,你的身子……若真不舒服,我這就去找大夫來為你診治。」

  花弄影微微挑眉,驚覺原本一心離開他的任蝶衣在打了他一頓後,不僅決定不走了,還陪他繼續上路……

  難道只是因為她在擔心他的傷勢?

  花弄影微微傾身,丟掉口中的梨,握住她的一隻手,柔聲道:「蝶衣,大夫就不必了,看到你在我身邊,離我這麼近……我突然腰不酸,背也不疼,手腳也不痛了。」

  任蝶衣不客氣的拿開他的爪子。「你是在暗示我可以再打你一頓?」

  「呃……」花弄影揪住自己的衣裳,扭捏兩下,紅著臉無奈道:「倘若這是你難以割捨的嗜好,我……我只好任憑你擺佈……」

  任蝶衣按了按抽搐的眼角,沉默片刻,岔開話題,「今天我要趕進開封城,在城裡聯絡上我的人手。」

  他有點遲疑道:「你的手下恐怕要耗費一點時間和力氣才能趕上我們。」

  任蝶衣感覺到他若即若離的目光中隱藏著許多秘密,她悶著氣,低聲詢問:「說吧!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她這麼隱忍的態度還真是不符合她驕傲的性情……花弄影自責的想,他是不是把任蝶衣逼得太緊了?

  可他必須盡快得到她,不然當那場風暴來臨,他便再沒機會去顧及兒女私情。

  「大理寺密探來襲的那一晚,我將部分人馬和所有商貨物品留下,交代我的人找齊你家鑣局的人馬,設法帶上你的人馬和貨物走另一條路回洛陽。」

  「這麼說,我不必與他們連繫,他們最終也會回京?」任蝶衣注視花弄影正經的容顏。

  褪去了妖魅神態,他少有的端莊表情仍然讓她覺得充滿了迷惑人的氣息。

  她懊惱的咬著唇,厭惡自己的一顆心都在琢磨著他,對他的在意所帶給她形容不出的困擾綿綿密密的網住了她。

  「……也許在進京之前,我們兩路人馬就能順利會合,所以,蝶衣,毋需擔憂你的人手,只要隨我前進,遲早你會見到他們。」

  他一副深怕她遠走高飛的模樣,像極了害怕被丈夫拋棄的無助小妻子,任蝶衣已經對他提不起脾氣了,只能憋著苦笑在心裡。「我決定不走了。既然欠了你一大筆『債』未還,我只好履行當初的承諾,護送你回京,我可不希望以後江湖上流傳著我拿了訂金不辦事,還睡了客棧不給房錢的閒話。」

  「呀~~別說得這麼見外,什麼債不債的,一點房錢我可沒放在心上。」何況那家客棧還是他商盟裡的小分號。

  「當初叫你代出房費,你可沒表現得這麼爽快。」白他一眼,任蝶衣考慮清楚了,逃避是怯弱的行為,不管花弄影怎麼難纏,她都得和他鬥到任務完成為止。

  「罷了,不就是要我陪你回家嘛!我奉陪。」

  她不能為了他落荒而逃,辱沒鑣局的名聲,也損了自身的尊嚴!

  「進城後讓人給我買套新裝。」任蝶衣望著車窗外飄然掠過的景色:心不在焉的吩咐花弄影,「還有,讓梁叔也改一改裝扮。」

  「梁叔已經是喬裝過的樣子了。」花弄影露出一個解憂的笑,臉上青青紫紫的顏色並未影響他的美色。「除非交手,探出武功門路,否則他的身份沒那麼容易洩漏。」

  「你已經惹出大理寺的密探了呀!你以為你窩藏罪犯的消息還能瞞多久?」

  「他們呀~~」花弄影以悠閒的姿勢舒適的坐躺在軟墊上,很有把握的告訴任蝶衣,「梁叔對他們下了藥,沒迷糊個一年半載,他們是不會清醒的,你放心。」

  「那一年半載後呢?」屆時,國土會被花弄影一家人搞成什麼樣?!

  任蝶衣目不轉睛的盯著對面的人,他亦正亦邪的面容像是覆蓋著一層神秘的面紗,使人看不透他的情緒。

  「我們江湖人向來不管朝廷之事,這是很早以前就約定俗成的規矩,不過你死纏著我不放,我也得照約定保護你回京,所以你的事我不能不管!你最好給我交代清楚,你們家到底是在盤算什麼?」切入正題,任蝶衣以不容躲避的眼神索取花弄影的回覆。

  「等你和我回京,答案你自會曉得。」那場風暴即將來臨,他就算想隱瞞也隱瞞不了。

  「我是不會為通敵賣國之人效力的。」任蝶衣發出試探之意。

  「我不會叛國。」花弄影懷有心事的語調不再曖昧,輕輕淡淡的,比他誘人的喘息更好聽。

  天邊的陽光漸漸潛入雲朵中,地面在瞬間變得陰暗,車廂內沒了光亮,任蝶衣忽然看不清花弄影閃爍不定的表情。「坦白告訴我,你護送的是什麼?」

  「唉~~」他幽幽的歎氣,一副不方便告訴她的態式。

  任蝶衣聽了,心又煩躁了,說什麼他有多麼的喜愛她?結果仍是有事隱瞞她,不肯對她坦誠,這教她如何相信他的愛意是真心的?

  任蝶衣哼了一聲,陽光隨即又露出臉來,金黃色的光彩照亮了車廂,剎那間,她意外的看見花弄影含著淺笑,溫柔凝視她的神情是那麼澄淨,沒有絲毫的欺騙、心虛、惡意。

  任蝶衣的心跳錯亂了,雙頰開始發熱,不知如何阻止上升的體溫,就聽花弄影開口——

  「我帶在身上的是我爹……通敵叛國的證據。」

  任蝶衣頓時愕然,燙到心窩的情焰倏地熄滅了。「據說你父親及其兵部的同僚能調動國上內三分之一的兵馬,而你兄長在他岳父的推薦下接任了將軍之職,又掌管了另外三分之一的兵馬,你們家要造反簡直如探囊取物、無人可擋,又何必去勾結外敵?」她始終無法相信大理寺密探的指控。

  縱然此時花弄影已承認了,她仍認為真相並非如他所言。

  花弄影歎道:「蝶衣,你知道我哥這個人,他與我爹一向政見不合,絕不會與我爹聯手起兵造反的。」

  「是,我相信冰彥不可能通敵叛國。」她的話說得乾脆俐落,透露出她對那個男人的信任。

  花弄影聽得有些不是滋味,不曉得自己要付出多少代價,才能換取她如此信任?在迷上任蝶衣後,他比唯利是圖的商人更愛斤斤計較著她對他的好與壞,絲毫都不願輸給他的兄長。

  花弄影又是一歎,暗自承認梁叔警告得很有道理,再與任蝶衣糾纏下去,他會愈來愈不穩定,最後害苦了自己。

  「花弄影,你找我護鑣一定是有需要我出力的地方。」任蝶衣的視線停留在他隱約散發出些許煩惱的眉眼間。

  她早已習慣了他吊兒郎當的悠閒樣貌,壓根看不慣他藏有愁緒的神態,因此不由自主的想為他分憂解勞。「告訴我該怎麼幫你?」只要他不再戲弄她,她願意給他力量。

  任蝶衣眼底流露出的關切與堅定神采,一波波撞擊著花弄影的心房,他回過神,望定這個令他著迷的女子,胸口的悸動逐漸強烈,他相信再不會有人像她這樣使他瘋狂。「你只需陪在我身邊,等……事情過去。」他語調平緩的告訴她。

  「什麼事情?」任蝶衣不自覺的湊近他,忘了自己曾經有多麼的排斥花弄影,只顧著挖掘他的秘密,「你是站在誰那邊?你哥?還是你父親?」

  花弄影閉上眼輕輕的笑,不該告訴外人的秘密,他只猶豫了剎那,便毫無抗拒

  的告訴任蝶衣,「我誰也不想幫!我哥需要證據來牽制我爹,而我爹則需要我出力以牽制我哥,你說我該幫誰?」

  任蝶衣在他忽然深邃的眸光裡見到了一種似真似假的暗示,彷彿她的意見能主導他的決定,她不以為然道:「我讓你幫誰,你就會幫?」

  花弄影落寞的回答,「不用說我都知道,你會選擇幫我哥。」

  他落寞的樣子就像是個被人拋棄的孩子,任蝶衣啞然,覺得他在指責她,但她明明什麼也沒做,他憑什麼擺臉色給她看?

  「當然得幫你哥!」她衝動的聲明,「他曾為國家出生入死、領兵征戰、保衛國土,是個正直的英雄;而你爹——」

  花弄影無力的打斷任蝶衣的話,「我爹是個全國皆知的奸臣,他貪贓枉法、徇私舞弊、仗勢欺人,是個卑鄙的小人。」

  「既然你清楚是非曲直,何必再問我?你應該帶著你爹叛國的證據到京城去大義滅親!」任蝶衣義正詞嚴的話語因著花弄影漸漸黯然的眼神而慢慢的減弱。

  「我曉得我爹有多麼糟,但無論如何,他總是我的親生父親。」

  花弄影溢滿容顏的為難神色,令任蝶衣當下不知所措。

  當他不愚弄人,不要手段氣她,欺她:反而展現出與以往不同的面貌,她就會開始變得迷茫,且在不知不覺中被他變化多端的神態所影響,迷失了自己的心。

  「我哥交代我在取得我爹通敵叛國的證據後回到京城,並設法掌控我爹,但你瞧如今,連大理寺密探都曉得此事,我爹那兒必然也收到了訊息。」他有預感,父親將有所行動了。

  「誰都不希望一家人鬧得反目成仇,可你已經插手,就無法退出局外。」任蝶衣說不出打哪來的耐心,坐在他身邊陪他談心事。

  她根本不必管他的家族紛爭中誰死誰活,但見他滿面愁緒,她就是無法硬下心腸置之不理,倘若他能永遠這麼老實,她相信自己能夠與他友好的相處下去。「花弄影,我相信你,我會送你回家,但你也要答應我,別幫你爹做出危害國土之事。」

  他聽著她的要求,心中很想答應她,畢竟能使她開心,他願意為她赴湯蹈火;然而仍有許多事是他無能為力的……

  花弄影苦笑了,沒有刻意拿捏腔調,聲音依然蘊涵著迷惑人心的旋律。「來不及了,蝶衣,在我們趕到洛陽之前,我爹恐怕已經出手了,他謀畫已久的叛亂近在眉睫。」

  放下所有挑逗與曖昧的神色,花弄影認真的執起任蝶衣的手,凝視她錯愕的面容,柔聲道:「我已派人用盡一切手段將你在京城的家人接出城外。」

  意想不到的消息,再次震動了任蝶衣,她顧不得自己的手被他溫暖掌心包覆著,只是鎮靜的問:「你是否……根本無意回洛陽?」

  「不,我得回去!縱使迎接我的是一場混亂的戰場。」他垂下頭,帶著傷痕的俊美臉龐不露一絲情緒。「我希望屆時你能和我在一起。」

  即使京城的動亂迫在眉睫!

  任蝶衣看著自己讓他撫弄過的手指,心微微的發顫著,一時間難以消受他所洩漏出的秘密。

  「我知道我的決定很自私,」花弄影歎了歎,妖精一般的語調散發出無限誘惑。「但我沒辦法擱下你不管!一旦我父兄爭鬥,天下必然大亂,而直到現在,我仍決定不了我該幫誰。不過我能肯定的是,日後我將再沒工夫去追逐你的身影了。」

  「那真是我的幸運。」任蝶衣無意識的回嘴,心思全都集中在與他交纏的手指上,她想抽出,他卻揪緊不放。

  「蝶衣……我只剩下三、四天的時間和你在一起了。」花弄影突然鬆手,讓她發紅、發熱的手指離開。

  任蝶衣不自覺的屏息,要自己冷靜,被他糾纏過的手指像是染上了他灼熱的溫度,一點點侵入到她的身體;從指尖到手肘,順著肌膚燒到頸項、胸口,甚至是她的全身各處。

  他令她……莫名其妙的燃燒起來,讓她無法冷靜下來。

  「等你陪我回到京城,假如你仍不喜歡我,我會……放你走。」暫時的!花弄影沒將死不放棄的決心說出口,只讓她聽見他憂傷的妥協。

  風漸漸停歇了,不再吹進敞開簾布的車窗內。

  任蝶衣無言,從一開始她就感覺到花弄影相當難纏,就算她一直想從他的身邊逃離,但她從頭到尾都不厭惡他的行為;她只是害怕一旦被他纏上,她會永遠抽不開身。

  「我從不承認自己怕過什麼……但如今我必須坦白,我真是怕了你了。」任蝶衣撫住額頭笑了,她那不再拒人於干裡之外的嬌容因著一絲笑意,綻放出驚人的柔媚風情。

  花弄影在她少有的笑靨中心醉了,難得與她私下相處這麼久,還沒吵鬧開來。

  她不再是以劍拔弩張的態度對他,令他像是得到豐厚的獎賞一般的深感安慰。

  「花弄影……我家只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鑣局,沒權沒勢的,你纏著我,什麼也得不到。」從一開始,她就以超乎尋常的耐性包容著他的挑逗,她以為她的容忍是為了冰彥,但會不會她錯了?!即使他不像冰彥,不是冰彥的弟弟,她恐怕還是會盡力忍受著他的戲弄吧?

  她對他已產生了……異樣的情愫!

  他看她的目光沉醉無比,她很早便注意到了,他對她和所有男人都不同——鑣局裡的手下敬畏她,是她以血汗所贏得的尊敬;外人總是蔑視她,鄙夷身為女子卻像個男人一樣舞刀弄劍的她。

  唯獨花弄影,他當她是一個平凡的女人!

  「你又想說服我放棄你了?」花弄影莞爾的問,彷彿瞧見一隻可愛的小貓在鬧彆扭,內心深處的玩興再次被她挑撥起來,他真想再逗逗她……

  任蝶衣沒發現他受傷的容顏又彙集了戲弄人的興致,兀自接續他的話,表明道:「連我親人都不認同我到處闖蕩的行為,希望我能乖乖待在家裡任他們安排,在這世上,除了你哥,很少有人會尊重我。」

  「我不是人嗎?」花弄影馬上拋給她一記「有失公允」的控訴眼色。

  任蝶衣被他委屈的神色逗笑了,卻強忍著不形於色,他的話像是觸動她心房的手,帶領她回憶著與他相識以來他只增不減的迷戀。

  是的……她無意識的點頭承認,花弄影清楚她的為人、她的性情,卻從未輕視過她,對她的糾纏也不曾停歇。

  她盼望已久能接受她品行的男人,在冰彥離開之後,就只有花弄影一人。

  「我不會和我哥一樣把你丟下。」從她迷離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兄長的影子,立即做出保證。

  任蝶衣無法遏止的心窩一陣動盪,他許諾的聲調有如情人的歡歌,似愛慾般的糾葛,充滿了數不清的繾卷滋味。「你這妖聲妖氣的嗓子到底是怎麼練就的?」

  為他煩躁、為他憤怒、為他逃避、為他心動……許許多多連冰彥都不曾引發過的奇妙感受,因為他的糾纏,她變得動搖了、沸騰了、爆發了!

  「我說過好幾次了,這是天生的……」花弄影靦腆一笑,提起一旁的包袱,抽出乾淨的衣裳。

  任蝶衣見他很爽快的解扣脫衣起來,連忙喊停,「喂,我在呢!」

  花弄影完全不介意,送給她一記熱情的微笑,「觀賞過後,記得要負責喲~~」

  

  傍晚,奔跑多時的馬車提前抵達開封。

  「休息兩個時辰,吃點東西,我們得趕在城門關閉前出發。」任蝶衣吩咐馬車在一家酒樓門口停頓,動作敏捷的抓出五花大綁的花弄影下馬車。

  「你不待在開封過夜嗎?」他被動的跟她進入酒樓,一身破損的衣裳因她的阻止未能更換成功。

  任蝶衣腳步一慢,回頭道:「你說了京城有難,我們得快點趕過去!」

  去了又阻止不了……花弄影嚥下無奈的心聲,縱目環顧,發現酒樓內的人無不詫異的盯著他們。

  「蝶衣。」他笑喚著走在前方的女子,「你是不是該鬆手讓我自己走?要不,人家會誤以為你是強搶民男的惡霸女。」

  他的提醒使任蝶衣注意到,周圍的人們全都用猜疑的眼神關注著她與被捆綁的花弄影。

  這時梁叔慢吞吞的走過他們身邊,歎了一聲,望他們一眼,搖頭道:「這世道……真是,唉!世風日下……」

  遭到萬眾矚目的任蝶衣難得臉紅了。「你!」她揪過花弄影,低聲命令,「給我找個地方整理乾淨後再過來用晚膳,明白嗎?」

  花弄影故意裝可愛的說:「不用麻煩,我可以現場更換。」

  「……」

  「啊!我還是走吧~~」見佳人話也不說,直接抬起腿來——趕在被她無情踢走前,花弄影識相的跑出酒樓。

  任蝶衣望著他的背影,不知該生氣還是發噱,這個比她更沒規矩的男人給她的挫敗感真是愈來愈強烈,她若再不設法抑制他囂張的氣焰,總有一天會被他侵蝕殆

  但怎麼可以!她一定得反擊,不能再任他戲弄!

  「任小姐。」酒樓的掌櫃從一旁徐徐走來。

  任蝶衣與對方是舊識,專門來此酒樓尋人。「兩個月不見,生意可好?」

  「托福,聽說任小姐正在護送一位燙手人物,怎麼會來到開封?」

  「我和人手分兩路走。」看來她護送花弄影的消息已在三教九流間傳開了,任蝶衣當即告訴掌櫃,「請幫我叫幾位朋友過來。」

  一向只有別人求她的份,如今她卻得開口請朋友幫忙了——假如花弄影說的都是真的,在京城有一場風暴正在等著他們,那麼她一個人的力量絕對不足以應付。

  抵達洛陽的那天將會發生什麼事?!

  任蝶衣剛覺得心情沉重,花弄影那嬉皮笑臉的模樣便不期然的闖入她的腦海興風作浪起來,將她微露頭角的憂慮飛快的排擠掉。

  她不由得搖頭苦笑……她不知道是否會有一天她真的喜歡上花弄影,然而她知道,就算與他不歡而散、永不再見,她也不會忘記他!

  那個煩人的傢伙已在她的心裡霸佔住一個位置,使她愈來愈……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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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從夢中醒來,任蝶衣揉了揉眼睛,看見客房內流淌著柔暖的陽光,天亮了……

  不知睡了多久的她,嗓子乾燥得厲害,腦中空空如也,坐起身,在床鋪上愣了半晌,任蝶衣才想起昨晚與友人飲酒談天,過於盡興而喝醉了。

  此時她應該仍在開封,耽誤了行程吧?

  任蝶衣忍著暈眩感走出門外,很意外的見到梁叔就站在門口。「你在這做什麼?」

  她無意識的左右張望,尋找著花弄影的身影,然而客棧內的通道,階梯等處都空無旁人。

  梁叔面向任蝶衣小聲回道:「主子交代老奴守著任小姐,昨晚您在酒樓喝醉了,主子將您帶回客棧休息。」

  任蝶衣低頭巡視身上的衣裳有沒有遭人拆動過?確定完好無損,她才鬆了一口氣。

  花弄影雖無賴至極,但趁人之危的齷齪事,她想……他應是不會做吧?

  梁叔一臉好奇的盯著她,像是在研究她的舉動到底隱含了什麼意義?

  任蝶衣見狀,俏臉發赧,硬著嗓子道:「你應該去保護他才對。」

  「呵呵,主子不需要保護。」

  梁叔的話提醒了任蝶衣,花弄影深藏不露的能耐也許她永遠見不著底,她按了按抽疼的額際,走下階梯,向正在擦拭桌椅的店小二要了茶水。

  回頭見梁叔亦步亦趨的跟著,彷彿在監視她,任蝶衣沒好氣的問:「雖不認識你,但多少也聽說過你是個心高氣傲的人,怎麼你就肯為花弄影那痞子賣命?」

  梁叔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當初我身受重傷,遭遇困難,被路過的花家公子解救,並受騙簽下了十年的賣身契,為償還這份恩情,我只得服侍他滿十年為止。」

  唉!趁人之危的齷齪事,那傢伙……還是會做的。

  「任小姐,您對我們公子似乎……異常的容忍?」

  任蝶衣頓了頓,回想著花弄影胡攪蠻纏的手段,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一抹苦笑,她已找不到當初的怨憤,只記得他灼熱目光下所包含的執著與迷戀。

  「說句任小姐不喜歡聽的話,」梁叔觀顏察色一番又道:「花家公子看起來雖然沒有什麼威脅性,但他想要的,還沒有弄不到手的。」

  這是在暗示她在劫難逃嗎?

  任蝶衣冷哼一聲,腦子逐漸清醒,迅速把花弄影殘留在心底的身影排除開,她一本正經的問著梁叔,「我的朋友在哪?」

  「昨晚和您一起飲酒的那夥人嗎?」等任蝶衣點頭,梁叔手指客棧外,「他們仍在對面的酒樓,是醉倒還是仍在飲酒作樂,我就不清楚了。昨晚主子只抱您一人回來休息。」

  任蝶衣坐在水澤未褪的桌邊,呆呆的說不出話,想到花弄影抱著酒醉的她回房的情景,一顆心霎時熱熱暖暖的,由於她很少被人呵護過,他的體貼真的令她心軟。

  她無法怪他多事,反倒覺得有他照顧的滋味甜甜的,讓她覺得很窩心。

  「小姐,茶來了。」店小二端上茶水。

  任蝶衣芳心悸動得厲害,顧不得滋潤乾澀的咽喉,只交代梁叔,「去叫你主子起身,準備趕路了。」話說完,她急忙走向對面剛開門的酒樓。

  晨風輕輕吹拂著,可任蝶衣的臉頰卻是愈來愈燙。

  酒樓內,掌櫃一夜未睡,還在盤點東西,見了任蝶衣,立刻關切的問:「任小姐這麼早就醒了?您真是好酒量,他們都還趴在上面動都動不了呢!」

  「我去叫他們。」她不經意的瞥了掌櫃一眼,驚訝的見到自己映在別人眼中的模樣居然嬌羞得完全不像她!

  任蝶衣趕緊低頭走開,生平第一次萌生了無顏見人的羞恥感。

  花弄影愈來愈可怕了,到如今,他不必現身、毋需挑撥,也能害她心浮氣躁、冷靜全失;她只不過才想起他的點滴,整顆心就為他紊亂不堪,就連他的兄長當初都沒能令她失控至此。

  任蝶衣有些孩子氣的在心中罵了他幾句,看來這一次,她真是遇到天敵了。

  

  太陽高高的盤踞在東方的天際,街道上,各家商店逐漸開張。

  任蝶衣把醉倒的友人叫醒後,剛離開酒樓,就見路上人群增多、人聲鼎沸。

  「邊關出事了!」過往的人們從守城的士兵處得知變故,一個個聚在街頭巷尾互相傳報著關外的情勢。

  「西夏人打過來了!」

  任蝶衣聞言,攔住路邊的行人,「你們是聽誰說西夏人起兵發難了?」

  「官府的人說的啊!去看告示吧!今早正在緊急徵兵呢!還說新封的鎮國將軍已從京城出發,趕往邊關抗敵。」對方話一說完,又急忙到處宣揚。

  任蝶衣暗自心驚不已,丞相與外族私通已久,密謀篡位在即,此時若是調兵前往邊關應戰,京城內——保護皇族的勢力不就殘缺無幾?

  她不安的走向客棧,正巧一道熟悉的身影漫步而來——

  花弄影帶著梁叔,一邊朝任蝶衣招手、一邊走近。

  他的心情似乎不錯,嘴角微揚、眼角微挑,俊美的容顏蘊涵意義不明的笑意,優雅的舉止透露出一絲貴氣。「蝶衣,我已準備妥當,可以上路了。」

  經過一夜的休養,花弄影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連肌膚上的傷痕都淡化不見。

  任蝶衣拉他走到一邊,避開旁人。

  花弄影為她的主動親近,訝異的眨了眨眼。「怎麼才過了一夜,你就變得如此熱情?」

  「住嘴。」她抬頭瞪他。

  他的胸口怦然,只覺得她凌厲的眼神也包含著璀璨風情。

  「西夏人來犯了!」任蝶衣擔憂的對他說:「據說冰彥正要領兵迎戰!一旦你哥離開京城,沒人勸阻你爹,你爹會怎麼做?」

  花弄影左右環顧,他家僕人和任蝶衣的友人正饒富興味的打量著他們,與任蝶衣緊張國家大事的態度相比,別人卻像是在看戲似的,無動於衷,

  他笑了一聲,附在她耳邊低語道:「還能怎麼做,自然是如獸出籠,天下大亂。」

  「陰謀……」任蝶衣咬了咬牙。「你別幸災樂禍,想一想你爹萬一造反失敗,你會有什麼下場吧!」

  花弄影撫了撫她憂鬱的臉龐,以下定決心的口吻聲明道:「無論他們是成功或失敗,我已經決定今後走只我自己的路。」

  

  花弄影打算走什麼樣的路?

  任蝶衣一路上心神不寧,思慮著他的未來,連國土危機都置之腦後;她很怕丞相若是謀反失敗,到時罪行誅連九族,花弄影是逃不掉的,屆時,她該怎麼救他?

  她幾乎不敢想像永遠吊兒郎當的花弄影被斬殺的景象,她不希望他死!

  可是丞相若是謀反成功,花弄影不就成了亂臣賊子?即使被封王、封侯,她也不能忍受他父親違反正義的行徑!

  「我說,蝶衣。」花弄影策馬上前,靠近沉默不語的任蝶衣。上路後,她始終板著臉,好像天快塌下來似的沉重,他看得很心疼。「趕了半天的路,你不累嗎?」

  他的聲音令她如夢初醒,瞧了瞧他滿是關懷之色的容顏,她驚覺自己整副心思都在為他翻來覆去,彷彿他是她在世間最重要的人。

  任蝶衣懊惱的呻吟一聲,厭惡的命令自己停止再為花弄影煩惱!

  「呀~~你這是什麼表情?不必一看我就哀痛的皺眉吧?」花弄影傷心的陪她一起呻吟,任他再聰明,也看不透任蝶衣曲折的心思。

  「唉~~算了,我先問你,你帶著他們要做什麼?」花弄影瞥了一旁與他們同行的一群江湖人,他們各個名號響亮、武藝高強,其中更不乏有風流倜儻的青年才俊。

  花弄影自認夠大方,但仍不喜歡任蝶衣與其他男人親近。

  「我帶他們上京去對付你爹。」任蝶衣毫不隱瞞的回答。

  同行的人騎著馬在官道上疾馳,雖然彼此間隔了些許距離,卻不影響他們錯過周圍的談話聲。

  因而任蝶衣話一出口,花弄影是沒什麼反應,其他人倒是在瞬間變了臉色,像是在反對她的口沒遮攔。

  然而光明正大的態度向來是任蝶衣不變的性情。

  「任小姐的性子果然如傳說的那麼……坦蕩。」梁叔搖頭歎氣的插嘴。

  花弄影微微一笑,語調極富蛙惑,「你們打算如何對付我爹呢?」

  「有花公子在,應當很容易和您的丞相父親切磋琢磨。」一旁有人代替任蝶衣回答。

  任蝶衣立刻瞪著友人,「不許動他!」她維護花弄影的心態顯而易見,當下教眾人為之傻眼。

  一邊保護兒子,一邊對付他的老子,這麼自相矛盾的做法,任蝶衣是腦子進水了還是吃錯藥?

  周圍的友人趕緊異口同聲說明著——

  「有花弄影在手,我們才會陪你去冒險啊!」

  「否則我們如何與他那位高權重的父親相對抗?」

  任蝶衣不為所動的直搖頭,看著花弄影充滿信任的臉,她知道自己無法傷害他。

  花弄影策馬旁觀,唇邊帶笑,不說一語,他很清楚自己愛上的女子有多麼驕傲,任何有失道義的行為,她都不屑為之。

  而他,就是喜歡上她這種古怪的清高。

  「我只請你們陪我去對付丞相,可沒說要利用花弄影!你們若不肯幫忙,就回開封吧!」任蝶衣言語冷硬的告訴友人。

  「蝶衣!」花弄影沒等她的友人責難,馬上欣喜的朝她靠近,「你讓我好感動喔~~」

  龐大的黑影飛快的籠罩而來,任蝶衣來不及閃躲,就見花弄影忘神的撲近。

  「喂,別撲過來——呀!」她手忙腳亂的警告,依然制止不了。

  他高大的身子貼住她的瞬間,任蝶衣渾身僵硬,一邊臉頰被他的唇擦過,飛快的泛紅了。

  她的雙手不自覺的鬆開韁繩,無意識的推開他,卻忘了穩住身子,整個人隨他一起掉下馬——

  「啪」的一聲,兩人一起摔在泥土地上。

  「該死的,你想謀殺我啊?」任蝶衣死命壓抑的怒火不可遏止的爆發,揪起花弄影的頭髮。

  可一見到他楚楚可憐的神態,她又捨不得再下手打他,只好擰著他的肩臂出氣。

  「呀~~看到你這麼維護人家,人家太高興了嘛~~」花弄影像泥鰍一般在她身邊扭來扭去,無視滿地的髒亂,與她笑鬧成一團。

  同行的人都看呆了,沒想到平時人模人樣的任蝶衣和花弄影會這麼瘋狂、不顧儀態,猶如小孩般打打鬧鬧,糾纏在一起。

  「呵呵……各位大俠,」梁叔接到花弄影一記隱蔽的眼神,合作無間的喚著任蝶衣的友人,低聲勸道:「就讓任小姐和我家公子忙吧!我們不如先走一步,正事要緊啊!」

  「也好。」

  大伙看任蝶衣整副心思都被花弄影勾走了,敏銳的發現她與花弄影的關係不同於一般。

  「我們先趕到京城吧!」

  既然利用花弄影來威逼丞相現身的辦法,任蝶衣不同意使用,大伙便覺得沒必要再監視花弄影上路。

  「你們等等!」耳邊奔騰而去的馬蹄聲震醒了任蝶衣,她停下教訓花弄影的情緒,回頭望著眾人離去的背影。

  花弄影扶著她起身,竊笑道:「梁叔會帶路的,你放心。」

  迎面的煙塵打斷了任蝶衣的視線,看了看留在路邊的坐騎,她戒慎的盯著慢慢上馬的花弄影。「你可不要對我朋友做出無禮之事。」

  她不能判斷他的每一次舉動背後是否隱藏著險惡的企圖,卻能肯定他要花招的手段無奇不有,令人防不勝防。

  花弄影歎道:「被你看出來了呀?這是否表示你一直都在關心著我呢?」

  她的話帶著諷刺的意味,正義感不允許她接納他背叛的行徑。

  花弄影眨眨眼,在陰暗的天空下,他和煦一笑,有如陽光般燦爛。「那麼你說我是不是該乾脆等到我爹大功告成,接著設法暗殺他和我哥,再坐享其成,開創我國嶄新的皇朝?」

  任蝶衣聽得心慌意亂,啞然瞪他,毫不懷疑他能辦到他所說的一切,但他那閒散的樣子又讓人找不到一點野心啊!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過繼到我娘的娘家,我是在外公的教養下長大的,因此我對我爹和兄長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反而是他們,不知為何倒是頗為信任我。」花弄影無視她的驚愕,悠然扯動韁繩,引馬上路。

  任蝶衣為他玩笑似的言論只覺膽戰心驚。

  他忽然側頭看她,像個調皮的孩子,純真又淘氣的笑著。「假如我要謀害他們,應該不會耗費太大的功夫。」

  「花弄影!」任蝶衣難以忍受的打斷他,不解他為何要嚇唬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又沉下臉,學著她諷刺的口吻,聲聲如刺的回道:「若是我要權勢、要名利,此時此刻我是不會陪在你身邊和你一起談天說地,做一些無益於我享受榮華富貴之事!」

  任蝶衣聽得心窩一陣刺痛,卻不是被他的言辭所傷,反倒是為他不悅的神情而感到自責,從何時開始,她竟學會看別人的臉色,並反省起自己出口的話是否傷人了?

  她無措的看著腳下的路,不想在意花弄影的情緒,卻有點無能為力。「假如你爹失敗了,你也跑不掉。」

  任蝶衣煩悶的低語,分不出自己害怕的到底是朝廷叛亂,亦或是花弄影的安危?

  花弄影眼裡閃過一絲柔光,凝視任蝶衣的眼神變得深邃無比,似乎能看穿她內心的迷茫,發現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秘密。

  任蝶衣撫著馬背,邊走邊道:「我召集朋友們一起趕到京城,即使不能對付你爹……至少我能在最壞的情勢下幫你……」

  她設想過最壞的情勢——丞相叛變失敗,因此遭到九族抄斬,而她則是不惜一切代價,只想幫花弄影逃命。

  逐漸明朗的心情與堅定的決心使任蝶衣豁然清醒,望向花弄影的目光清澈得不再有迷茫,她已經困在他所編織的情網,把他放在心上為他而傷神,她的一顆心所牽掛的不是朝廷、不是國土。不是舊情人,而是他。

  「蝶衣,我的出路早已安排妥當。」花弄影揣摩出任蝶衣的想法,言語神色恢復了柔情。「我這一路經商來回都有派人打點各地的商號,調動金錢與貨物以備不時之需。」

  「……逃亡的生涯,你已準備好了?」

  「是啊~~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嘛!」

  兩人談著,早就忘了快馬加鞭以追上前行的人馬;慢步前進,彼此的眼中也不看前方的路,只顧著注意對方的表情。

  「我沒打算進到京城,蝶衣,我們在城外與人會合後一起離開吧!」花弄影半是商量,半是要求的說出計畫。

  任蝶衣端詳他滿是徵詢之色的臉,不確定她的意見是否能動搖他的決定。「然後呢?一旦朝政變動,國家必定大亂,你、我又能到哪去?」

  花弄影早料到她有此疑問,很順口的回道:「我此番出關,有在關外開設產業、安排住所,你可以跟我一起到關外生活。」

  任蝶衣聞言甚為訝然,離開國土,跟他一起到遙遠的邊關之外?

  「我回來就只是為了接我外公,他是個與你同樣選擇忠君、愛國之人,容忍不了謀朝篡位。」花弄影無法阻止父親叛變,只能選擇……遠離是非。「你在國內走南闖北,一定看夠了景色,可你沒去過關外對不?」

  花弄影讓馬兒與任蝶衣的坐騎緊貼在一起,自己也與她親近得如影隨形。「關外也有雄壯的山、寧靜的水,我們能夠放馬、牧羊,看草長、鷹飛,到處遊玩。

  「那裡的民風開放,姑娘家也能恣意闖蕩,沒人會像在國內一樣瞧不起你,說你不守禮法、罵你放蕩。」

  任蝶衣的心弦震動,體內最薄弱的領地已被花弄影的言語所攻佔。

  他見她心思徬徨,繼續說服道:「樓蘭的美酒、龜茲的歌舞,我帶你去欣賞;還有綺麗的天山,你難道不想去看看?」

  任蝶衣徹底被打動了,他訴說的開闊天地就像是個適合縱情飛舞的夢境,而他會與她長相廝守……她幾乎忍不住要點頭答應他了。

  「我一直想找到一個不安分的伴侶,陪著我海角天涯走到底,蝶衣,我們是彼此最好的選擇。」

  「別說了。」任蝶衣艱難的找回理智,大亂當前,她怎能一走了之?「你懂不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開封城內,你不也看到所有人都在牽掛著天下的局勢,你怎能……帶我離開而無視於國土危難?」

  花弄影看向前方的道路,面無表情道:「因為我心裡想的、在乎的就只有你與我的將來。」

  任蝶衣張口結舌,他熱情的追逐需索,她從未遭遇過,除了為他日漸淪陷,她已別無選擇。

  「跟我在一起。」他喘息的懇求著。

  她好想點頭。

  「蝶衣,你不討厭我的,我們一起走吧~~」

  她就快點頭了,然而仍是用盡力氣搖頭,為難道:「現在不行。」

  丞相在京城密謀叛亂,外敵在邊關掀起戰亂,國上岌岌可危……她必須留下等動盪過後,確定國家不需要她盡力,她才能……

  「你等我好嗎?」懇求聲脫口而出,她的問話更像是個承諾。

  花弄影目光一亮,有著三分的訝異、七分的欣喜。

  他雀躍的神色喚回了她的羞恥心,任蝶衣立即強調,「我只是陪你出關而已,並不代表什麼。」

  「我明白、我明白。」

  「那你笑得那麼猥褻幹嘛?」

  「我沒笑呀~~你怎麼可以冤枉人呢?」

  「我說你猥褻,你就是猥褻了!」

  「好……隨你高興。」

  「花弄影,你到底……有沒有自尊啊?」被人謙讓著並沒什麼不好,但任蝶衣實在是不太能適應他的縱容。

  況且他的日漸寵溺,比他以往惡劣的戲弄更令她難以招架。

  「這……自尊值多少錢?」花家公子一本正經的反問:「有人要買的話,我無限量供應。」

  任蝶衣翻翻白眼,這傢伙就是這麼不正經,而她居然擺脫不了他的糾纏——並非她不能,只是她不夠狠!

  任蝶衣歎了口氣,瞥了無辜的花弄影一眼,突然笑了。

  他怔住,猜不出她嬌艷的笑容所為何來,卻聽到她意味深長的訴說著——

  「我的腦子大概也進水了。」

  什麼意思?

  花弄影向來精明的腦子開始變糊塗,正想向她問個明白,任蝶衣已快馬加鞭飛馳而去。

  他在她身後眨了眨眼,半晌才領略到她羞澀的心意,就快了吧?她的心就快屬於他了吧?

  想著彼此兩情相悅的情景,花弄影唇邊帶笑,不慌不忙的追上她。他相信很快她就會忘記他的兄長,且像當初愛著那個人一樣的愛上他。

  思及此,他鮮少紊亂的心竟失序的狂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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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趕了一天路,任蝶衣和花弄影始終沒追上先行離開的梁叔一夥人。

  看著身旁悠哉愜意的男子,任蝶衣實在想不出到底得發生多嚴重的變故,才能影響他這種散漫的態度,令他稍微緊張一些?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花弄影有些緊張的聲音,突兀的響起,「蝶衣,別離我太遠。」

  她納悶的回頭,在他忽變慎重的表情中找到關懷,滿心發甜,她聽話的緩下奔行速度,等他追到身旁。

  花弄影一反常態,以防護的架式擋在任蝶衣前方。

  察覺到他不再悠哉愜意,她有些恍惚的望著他的身影在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光芒,她心顫得面紅耳熱。

  「蝶衣,他……來了!」花弄影淡然的說著,語調又似百感交集。

  等了片刻,沒等到任蝶衣有反應,他轉眼看去,只見她呆在馬背上,一副難為情的彆扭模樣,像是滿懷春情又百般隱忍。

  他推敲不出她是在羞澀什麼,是為了……那個正要來到的人嗎?

  突然她瞧他一眼,隨即低下頭,有意遮掩神色不讓他看見。

  花弄影心跳加快,明白了她的羞澀是為了他,而非別人。「蝶衣。」他策馬湊過去想親親她嬌艷的臉。

  他的唇片剛靠近,她就驚醒般回過神,推開他,恢復敏銳的感覺提醒道:「有人過來了。」

  仔細一聽,前方傳來一陣陣馬車奔行聲,任蝶衣眺望而去,隱約見到一群兵馬正快速推進。

  花弄影並不意外,語帶感慨的對她重複道:「是我哥的人馬。」

  任蝶衣立刻目不轉睛的凝視前方,像是忘了有他的存在。

  花弄影的身子開始僵凝,非常不希望她與兄長再相見,然而黑壓壓的兵馬已離他們愈來愈近……

  

  許久不見了,那個當初她那麼喜愛的人,任蝶衣專心的等待著冰彥慢慢接近,卻沒想到她的心竟能如此平靜。

  曾經非常愛他,曾經為他失心掉淚,可現在卻只覺得無所謂!她與那人目光交會的瞬間,心中只微微的笑,只想開口問他過得好不好?而即使他過得很快樂,她也不會再有絲毫的嫉妒與不甘了。

  一切都被改變……任蝶衣若有所思的瞥了花弄影一眼,是他改變了她的心!

  「冰彥。」換上開朗的面容,任蝶衣對著分別一年的舊情人誠懇的問:「別來無恙?」

  冰彥若有似無的頷首,語調淡漠的吩咐副將帶著兵馬先走,在人前永遠喜怒不形於色。

  任蝶衣不由得看向永遠漫不經心的花弄影,他們兄弟倆都很擅長隱藏自身的情緒,可花弄影從不隱瞞對她的熱情與迷戀,不像冰彥,連情意也諱莫如深。

  只有在花弄影身邊,她才能感覺到她是被深深愛著的。

  「梁叔?」花弄影瞧見自己的僕人默默跟在兄長身後,為此發出疑問。

  任蝶衣聞聲一望,發現幾名友人也走在冰彥帶領的軍隊中,她疑惑的問道:「你們不是先趕往京城了,怎麼又返回?」

  幾名友人神色閃爍,交換了複雜的眼色,似乎有著不能說出口的交易,各個語重心長的告訴任蝶衣——

  「邊關告急,我們決定隨將軍前往邊關,略盡綿薄之力。」

  「我們是武人,朝廷政事由不得我們插手;但保衛國土,則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任蝶衣無言,心裡很清楚他們已被冰彥所收買了。

  人各有志,她無法勉強友人為了她的私願而到京城冒險。

  「梁叔,你又是什麼意圖呢?」花弄影撫住任蝶衣放在韁繩上的手。

  兩人的坐騎親近得像同一張座位,安靜的承載著他們,使任蝶衣覺得在他身邊就像在自己溫暖的家園,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風雪,她的心總會因他而火熱。

  「主子……」梁叔苦笑了兩聲,看著冰彥,對花弄影回道:「老奴也是聽從指示,身不由己。」

  「你們先走吧!」冰彥出聲了,冷漠的語調含有不可抗拒的威嚴,與花弄影柔柔軟軟的聲音懸殊甚大。

  「我都不曉得梁叔這麼聽你的話,大哥。」花弄影目送眾人離開,一邊把玩著任蝶衣的手指,一邊與兄長對視。

  儘管他沒有表情,任蝶衣卻感覺得到花弄影不太開心,因此沒擺脫他毛手毛腳的糾纏,任他撫摸。

  冰彥的目光停留在他們慢慢交握的雙手,倏地,閃過一記冷光。「他是我安插到你身邊,用來保護你的,如今邊關有難,我帶他去應付難關,等戰事完結,會再送他回來。」

  「弄影年紀不小了,不需要保護;哥哥的人,還是請哥哥帶回去保管。」花弄影的口氣不太好。

  任蝶衣萌生困惑,他與兄長相處的態度為何如此不耐煩?

  花弄影見狀提醒她,「事情我不說破,你也該瞭解我爹在京城蠢蠢欲動,唯一能聯合人牽制我爹的人就是我這位大哥了。」

  冰彥在這緊要關頭遠赴邊關迎戰,等於是棄京城於不顧,任由他爹為所欲為!

  任蝶衣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她以信賴的目光看著冰彥,相信這個男人和以前一樣,有著一顆正義的心。

  冰彥避開了任蝶衣的注視,責備花弄影,「還說你已經長大了,做事仍是這麼孩子氣!事未定局,你就急著遷移,一路上忙著派人調動你商號的物資與人手,你是深怕外人不曉得你在防止朝廷發生政變嗎?」

  「外人知不知道又有什麼差別?」花弄影不喜歡任蝶衣的注意力全圍繞著兄長打轉,偷揪了她的髮絲一下。

  她把眼光轉向他,他又裝得不是他下手一樣。

  「你讓多少人曉得了爹的意圖?」冰彥刻意忽略他們之間的小動作,盯著弟弟的眼神充滿了不悅。

  花弄影哼了一聲,那聲調有點像任蝶衣的冷笑。「當大理寺的密探找上我的時候,我就不需要再隱瞞爹的意圖了:而你讓我出關經商,順便幫你帶回密報與爹通敵的罪證,我看你現在也不打算使用了!」

  「一家人難道真能敵對?」

  「嗯~~看來如今你和爹已是意氣相投了。」

  「我不贊同爹謀反,但他的計畫已遭到洩漏,即使不謀反,他也可能被人找到密謀的證據。」冰彥彷彿在向任蝶衣解釋他無奈的立場。「朝廷若搜查到我爹的罪證,不必等他謀反,就會先將我們一家滿門抄斬。」

  花弄影攤攤手附和道:「所以我哥只好勉為其難的幫我爹造反了。」

  「弄影,你也逃不掉,你終究是我們的家人!」

  任蝶衣深刻感覺到自己曾經喜愛過的男人已變得面目全非。「西夏人騷擾邊關也是令尊的傑作?」

  花弄影無所不知的告訴她,「讓西夏軍對付邊關的兵馬,我哥去保衛國土,我爹自己在京城篡位,這樣才會無人阻攔;日後大哥班師回朝,無論成敗都是護國有功,沒人會說大哥不仁不義。」

  叛亂,已經開始!

  「這麼說來,令尊會分給推波助瀾的西夏人多少好處?」任蝶衣沉重的問冰彥。

  此刻領軍作戰的他,根本就是在演一場脫罪的戲碼。

  冰彥漠然道:「三座城池。」

  任蝶衣深受打擊,難以諒解的打量起這個冷漠的男子,在他臉上尋不到半點愧疚之色。「冰彥,你怎麼能容忍?」

  她失望的問,轉念一想,丞相若謀反成功,將來冰彥八成會成為帝王;即使他本性忠良,但為了利益與親人,也只能犧牲他的理想與抱負。

  「本朝的女帝,年紀也大了,女人終究不該佔著權勢,做些只適合男人做的事。」

  冰彥的話又令任蝶衣的心刺痛起來,坐在馬上的她,身子漸漸向旁邊的花弄影貼近,需要他的支撐,她才能保持平靜。「這是你的真心話吧?」

  她感覺悲哀的問:「你也看不慣我對不對?」

  直到如今,任蝶衣才發現冰彥之所以離開她去娶別的女人,不僅是因為對方的家世,還有在他心裡始終無法接受不懂三從四德的她的性情。

  她用力反握住花弄影的手,回憶著他提起過的遠赴關外的美好景象。

  只有花弄影才會給她一個自由翱翔的夢想……不像其他人,只希望她改變性情,學會卑微,變得和尋常女子一樣。

  花弄影才是真心的喜歡她,在他掌心不斷傳遞而出的溫暖中,任蝶衣感受到寬厚的愛意,於是她不再為舊情人的話感到刺痛。

  此時,冰彥出人意料道:「跟我走。」

  「什麼?」任蝶衣錯愕了,他的要求不是針對花弄影,而是她。

  「別想著回京城搬救兵,你的能力是無法改變形勢的!就算你能找上朝中權貴出面,也沒時間改變現況。」冰彥直視任蝶衣,徹底漠視花弄影的存在。

  花弄影也不和他爭,沉默的聽憑任蝶衣的決定。

  他得藉此機會弄清楚她的心意,瞭解在她心裡是比較重視他或是他的兄長?

  「我沒興趣陪你去和西夏人演戲,即使無法阻止叛亂,但我至少能在動亂中幫助一些人免遭謀害。」任蝶衣冷硬的拒絕冰彥。

  她明白古往今來朝政變動,往往在頃刻間就定下成敗。

  曾經她想協肋冰彥對抗丞相,如今唯一能制止丞相叛變的冰彥已抽身而出,她知道在世上已無人能鎮壓即將爆發的動亂。

  儘管非常的失望,任蝶衣也只能接受現實,但該盡的義務,她是不會退縮的。

  「你想救誰?」花弄影聽出她的意圖,試探的念出幾個朝廷官員的名字。

  任蝶衣點頭,很高興他能理解她。

  冰彥冷聲打斷他們兩人的目光交流,「那些全是我爹的政敵。」

  一旦丞相謀反成功,與丞相敵對卻為國上百姓鞠躬盡瘁的官員們全都難逃一死,任蝶衣不能忍受這種濫殺忠良的殘暴行為。

  「蝶衣,別這麼天真。」冰彥湊上前,拉過她一隻手,「隨我去邊關。」

  「將軍,不管你們私下與西夏人有何交易,但你表面上仍是去打仗,帶著我這個女人,你不覺得於禮不合嗎?」任蝶衣的另一隻手被花弄影握著。

  花弄影意義不明的在她耳邊說:「他是想『照顧』你,免得你胡作非為。」說完竟鬆開手。

  任蝶衣丟失寶物一樣,萌生了不捨之情,立即推開冰彥,無意識的扯住花弄影的衣袖,她不想讓他放手。

  「我不會再接近他。」她向花弄影聲明,聽起來有點像是保證。

  花弄影在心裡狂笑,俊美的容顏卻風平浪靜、波瀾不興。

  「蝶衣。」冰彥喚回她的注意,朝她伸出手,「過去的事,我還記在心裡,你乖乖回到我的身邊,他日我會給你個交代的。」

  「什麼交代?」任蝶衣皺起眉。

  離別的這一年,冰彥在他岳父的提拔下,已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權利。

  「你懂我的意思,我可以給你名分了。」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常事,他已不再需要妻子娘家勢力的支援,他已能隨心所欲的選擇自己所喜愛的人。

  任蝶衣看著冰彥修長的手指,心慢慢的變冷。「請自重!別忘了你已有家室,我現在只記得你已選擇了別人,所以請別再跟我提從前的情意。」

  任蝶衣斬釘截鐵的拒絕,一聲聲落在花弄影的心窩裡,就像美好的樂音那麼的悅耳。

  她很乾脆的拉著花弄影的韁繩,無意與冰彥告別,毫不留戀的帶著花弄影一起離開。

  「再會了,哥哥。」花弄影的坐騎經過兄長之時,他不亢不卑與他的兄長話別,日後再相見,不知是在何年何月?

  志不同,道不合的兄弟,即將走向南轅北轍的道路。

  冰彥渾身冷凝,沉聲以唯有花弄影才能聽見的音量告訴他,「她不適合你!」

  花弄影同情的看了兄長一眼,當初是哥哥先放手的,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不是她不適合,是你沒有全心愛過;保重,大哥。」

  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任蝶衣,他只見她兩次,卻惦記了一整年無法忘懷;而曾被她愛過的哥哥自然更割捨不了往昔的眷戀。

  只是當初當他放手時就該清楚,任蝶衣是不會再回頭的。

  冰彥想過他的提議會遭到她的拒絕,卻想不到她會牽著弟弟的手頭也不回的離去。

  曾經那麼張揚、不安於室的姑娘,就只對他一人溫柔;如今她恬靜的陪在弟弟身邊,沒有他,依然嬌艷如花。

  當初覺得不會後悔的他,此刻心竟微微的痛了起來。

  然而在他所追求的青雲之路上,必須犧牲太多事物,包括他自幼堅持的道義、信念,他都能拋棄,兒女私情又算什麼?

  

  路過鄭州,快馬仍未停留,坐騎上奔波已久的男女仍不知疲倦的趕著路。

  等天色漸暗,月亮高懸之時,花弄影終於出手,讓任蝶衣放慢速度。「蝶衣,該休息了。」

  看她一整天心事重重的,很少為人擔憂的花弄影終於嘗到了焦慮的滋味。

  任蝶衣在他關切的語調聲中,整理好迷亂的心境,隨意瞥了瞥花弄影柔情滿溢的臉,視線卻定住不再轉移。

  除了他,沒有人用過這麼執著、熱切的眼神看她,就算有一天他像冰彥那樣背離她而去,她想她也不會怪他,因為她深信此刻的花弄影是真的喜愛她。

  她不想再抗拒他了。

  「這附近沒村沒店的,我們去哪休息?」任蝶衣撫了撫胯下馬匹的頭,讓坐騎配合花弄影的速度,緩慢行走。

  「至少吃點東西。」他掏出乾糧交到她手上。

  她像是收到寶物一樣,他的關心使她心情變得愉快,咬了幾口乾糧,又覺得為此高興的自己實在是傻得厲害,任蝶衣忍不住打了自己一耳光。

  花弄影一驚,「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他經常漫不經心的神色變得這麼嚴肅,任蝶衣又有點傻氣的笑了。「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梁叔是你哥安排來監視你的?」

  「是有懷疑過,但不確定!可無論他是誰派的,他本身就是個通緝要犯,收留他以前我就已經有了將來遭背叛的心理準備。」

  「發現他和你哥的意圖後,你難道不難過嗎?」她替他感到屈辱。「你和他是兄弟,他為什麼不信任你?」任蝶衣不禁為他叫屈。

  而他藏在內心深處的小小失意,因為她而得到撫慰,想介懷也為她開懷且不再計較了。「我告訴過你,我是外公撫養長大的,雖然父兄的吩咐我會聽,但我始終遵循外公的教誨,不參與他們的行動。」

  任蝶衣扯了扯嘴角。「你現在不是已蹚進渾水了?」

  「這一次是真的沒辦法拒絕。」花弄影情不自禁的揉了揉她上挑的眉,像是在撫摸一隻愛撒嬌的貓。「以往他們引薦幕僚讓我認識,有意拉攏我,我從不曾搭理,卻又因為曉得他們太多的秘密,以致他們必須派人看著我;我相信他們不只是在監視我,更是想保護我。」

  他簡單的解釋並沒說明這些年以來,他利用經商之便,提供了大量的金錢讓父兄發展各自的勢力。

  雖說他沒加入任何一方,卻也給予了他們極大的幫助。

  花弄影早就知道,野心勃勃的父兄,有朝一日一定會興風作浪!但只要家人安全無恙,他並不在乎天下大亂。

  然而當下,除了家人的安全……花弄影望著任蝶衣憂心忡忡的容顏,他好希望她能快樂,不為任何事憂煩。

  漫天的星月光輝,將田野邊的道路照亮,任蝶衣從未和人在深夜單獨相處,她時不時偷看著花弄影,沒由來的遐想著尋常男女在夜間幽會的情景,是否和此時的他們一樣呢?

  那些幽會的男女又會做些什麼?

  他們是如何的說著情話?

  又是如何的親熱著?

  眼角邊忽有一點火光閃過,引得心亂如麻的任蝶衣投去注目——

  花弄影正取出一疊信箋,燃起火摺子,打算將書信燒燬。

  她凝視著他被月光籠罩的面部輪廓,那柔和的俊顏竟比月色更加皎潔,任蝶衣如飲烈酒,心醉不已。「你在燒什麼?」

  「我爹和西夏君王來往的信函與勾結憑證。」

  「冰彥方才怎麼沒向你要呢?這不是他讓你幫忙帶的軍情密報?」

  「密報我早讓梁叔保管,他會交給大哥;至於我爹的罪證,我哥已不需要了,」已經狼狽為奸的父兄是不可能再反目。「等我爹篡位成功,自然會和西夏人友好往來,這些證據已失去牽制他的功效。」

  花弄影躍下身,牽著她的手下馬,讓忙碌一天的坐騎到附近草地上吃草。「他們沒理由不信任我,謀反是誅九族的大罪,除非我傻了,才會交出證據出賣他們……

  「不過現在,交不交都沒關係了,很快全天下的人就會見證,他們是如何成功的謀朝篡位。」

  任蝶衣無意識的呢喃,「權勢真的那麼重要嗎?背叛君主、出賣國土,他們不會羞愧嗎?」

  感到握在掌心的手有些冰涼,花弄影輸送內力,溫暖了任蝶衣的身體。

  他理解她比誰都正直,更不願見到世間疾苦,看她這麼沮喪,他忍不住慶幸當初自己有糾纏著她不放,這樣此刻的他才能陪伴她左右,安慰失落的她。

  「箭在弦上,不可不發;一步走錯,只能繼續錯下去,我爹的選擇根本沒有回頭的路可走!」花弄影估計宮廷生變之日就在這一、兩天。「蝶衣,倘若這個人世令你失望,你就跟我走,不論天涯海角,我們總會找到一個適合我們安居樂業的天地。」

  他甜蜜的語調使她不禁難為情起來,只能假裝嚴肅的睨他,卻又似嬌嗔的說:

  「你拐過多少姑娘跟你走啊?我可不想上了賊船後才知道未來有好幾個『姊姊』等著我去孝敬呢!」

  她含有警告的話中帶著一點醋意,像是在威脅他日後不得招蜂引蝶。

  花弄影親暱的摟住她的肩,笑道:「我對自找死路並不感興趣。」

  說得好像她是凶神惡煞似的……

  任蝶衣想擰他一把,指尖往他的肩頭移去,碰到他放在她肩膀的手指,忽地被他張開的五指包裹住。

  「蝶衣。」他停頓在她身邊,迫使她抬頭與他眉目相對,鄭重的對她說:「我和我哥不一樣。」

  他的宣告隱含著深遠的保證……

  他不會像冰彥一樣,為了權勢而另娶她人,在有了權勢後,再叫她回頭……這種羞辱,他絕對不會再令她承受。

  任蝶衣慢慢垂下頭,曾經那麼驕傲的人,忍不住在花弄影的溫柔攻勢不流露出她的脆弱。

  他知道兄長的行為令她難受,縱然兩人舊情已斷,但感傷卻沒那麼容易排解。

  挪出一手撫上她乾淨的臉蛋,拇指在她眼角邊留連,花弄影柔聲安慰著,「有些人值得你傷心,有些人不值得,就徹徹底底的忘了他吧!」

  任蝶衣突然踮起腳尖,不假思索的回抱住他,莽撞的送上雙唇,向他索取只有他給予過的愛憐滋味——

  「啊?」花弄影措手不及,正想低頭偷香,不料——

  「啊!」嘴唇貼過去的瞬間,任蝶衣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兩人偷襲的時機交錯,兩張嘴巴不期然的撞在一起,碰了彼此的牙,痛得雙雙倒退,暗叫失策。

  「好疼!」花弄影趕緊先示弱。

  任蝶衣如他所願的焦急了。「對不起。」她慎重的捧起他的下巴,藉著月光觀察被她的利齒撞破的唇辦。「流血了!」

  她輕輕的以指尖擦去他嘴上的血絲,然後張口雙唇微微翹起,吹到他的傷口凝固。

  他低下眼,注視著她無心的誘惑,體內蕩起了騷動的熱流。「蝶衣,雖然我很高興你的舉止,但以後,這種事還是由我來主動。」

  說著,花弄影俯首將她嬌嫩的唇片含入飢渴的嘴裡細細的吮吸。

  任蝶衣沒有抗拒,反口啃噬,把他的嘴唇又磨擦破,血絲混入兩人口中,在彼此舌間流淌……

  他的輕柔眷惜,使她滿心柔暖,她就像是快被溫和的浪潮淹沒,理智全失卻不感到恐慌。「為什麼我不能主動?」

  離開他的唇,她探出舌尖舔走他嘴上的血痕,決定敞開心房接受他之後,就不再扭捏。「這次是意外,下次我不會再撞傷你的嘴巴。」

  花弄影苦笑,由衷道:「你會讓我失控的……」

  他的聲音還是這麼的魅惑人,帶著幾分喘息,猶如呻吟。

  「告訴你多少次了,說話別說得這麼猥褻。」任蝶衣輕輕敲打他的胸口,別開臉不讓他看見她已滿面紅霞。

  遠處突然飄來一陣馬蹄聲,花弄影率先察覺,帶著任蝶衣重新上馬,不過片刻,遠方的人已策馬來到他們面前。

  「啊……是我的手下。」花弄影看清眾人的面貌,立即出聲問著手下,「事情辦得怎樣?」

  「遵照吩咐,已將人帶到別莊去了。」

  花弄影點點頭,告訴任蝶衣,「我已讓人將你的人馬還有家人全都移送到我在京城外的山莊。」

  「謝謝。」任蝶衣慢慢的靜下心情。「事不宜遲,我們盡快過去!」

  她一拉韁繩,輕靈如風的從花弄影身旁經過,快馬當先的朝著即將天翻地覆的京城飛馳而去。

  花弄影在她身後微微的笑著,摸了帶著傷口的嘴唇一下,慢慢的跟上她的背影。

  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她像蝴蝶一般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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