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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衣]娘子在劫難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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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12:06
第八章

  日漸西下,夕陽的光輝將城郊的田野染得金燦燦的,有如灑滿一地的金粉,令人目眩神迷。

  任蝶衣遙望著屹立在田野邊的山莊,再回望如影隨形的花弄影,他正一臉得償宿願的恬美笑顏,散發出墜入情網的人才會有的愜意神色。

  任蝶衣忐忑的摸摸自己的臉頰,一向威風凜凜的她,是否有著與花弄影相同的表情?

  她顧忌的瞥他一眼,拉扯韁繩,悄悄的靠近他身旁。

  花弄影體貼的遞給手下們一記眼神,讓周圍的人趕緊閃遠。

  「喂……」任蝶衣剛喚了一聲,就見花弄影皺起眉。

  「你如今還叫我『喂』?」他用看待罪犯的目光睨著她,「你可以叫我弄影,花花,小弄,影兒,但就是不能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叫我『喂』,這、這讓人家情何以堪?」

  任蝶衣扭曲了俏顏,想罵他不正經,最後卻笑了出來。「好吧!阿花,我們來談正經事。」

  「我的名字很有詩意的……」他像個吃不到糖的小孩,嘟著嘴,配上那張俊美的臉,神態不僅純真,簡直比孩童還可愛。

  任蝶衣心軟了,忘情的出手輕輕揉過他的嘴唇,瞬間萌發了想親吻他的慾望,卻因忌諱著旁人不得不隱忍。「聽我的話,在人前,記得要與我保持距離,不可忘形;沒得到我的允許,不准向人透露你、我之間的交情。」

  她慎重交代,每說一個字就發現自己的口吻太生澀,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魄力,反而像是在向他請求似的。

  「這好像是姦夫淫婦間暗渡陳倉的模樣!」花弄影委屈的吸著鼻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得到了我後卻又不給我名分,會不會太缺德?」

  「……管好你的嘴巴!」出手擰了他的鼻子一下,任蝶衣很沒氣勢的威脅,「再裝哭,我就欺負到你真的哭出來為止!」

  她無法再像以往一樣硬下心腸,冷酷的對他,他的撒嬌討好愈來愈甜膩,纏得她像是掉進蜜糖罐子裡,無力逃脫。

  「蝶衣,你瞧——」花弄影忽然興致盎然的望向她身側的某一處,原先哀怨的臉色被驚喜所取代。

  任蝶衣狐疑的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到田野邊有幾隻色彩鮮艷的蝴蝶正纏綿的飛舞著。

  花弄影成功轉開她的注意,立即向最近的一名手下招手,傳音入密的交代,「我帶她去那邊的林子,你帶她家人過來……」

  任蝶衣沒發覺他又在搞陰謀詭計,眺望遠處的眼神比橘紅色的夕陽更柔暖,那群翩然起舞的蝴蝶正親密的在嬉戲著,使她聯想起自己與花弄影親熱的情景,就算不說甜言蜜語,僅僅是被他熾熱的目光凝視,她也能感覺到他豐沛的愛。

  她的芳心悸動,轉頭對他一笑。

  「呵呵……」花弄影正襟危坐,手伸到背後趕著手下趕快執行任務去。「蝶衣,那邊林子裡有一家人種了許多牡丹,十分漂亮。」

  「那又如何?」她只愛刀劍,不愛花草。

  花弄影急著挖個陷阱讓她掉進去,於是拋棄廉恥,羞澀的半垂著臉,嬌媚的問她,「我們去選牡丹吧!過幾天,我外公八十大壽,我正想送他一盆花,你陪我去選好不好?」

  他眼角含情、柳眉微顰,柔弱哀求的姿態,半帶喘息的語調,不只把任蝶衣的魂給勾走了,連周圍的幾位手下都險些從馬背上摔落。

  任蝶衣急忙點頭,真怕他會說出就算是天上的太陽他也會想法子為她射下送她。

  明知他是蓄意誘惑,偏偏她就是抗拒不了他惹人憐愛的姿態,這才發覺以往他調戲她的功夫可能都有留一手,並沒完全施展出來。

  「蝶衣,走這邊。」花弄影興高采烈的領著任蝶衣越過田野,走了幾步,假裝不經意的回頭,驅趕手下們,「你們先離開。」

  頭一回,卻看到相識已久、對他過於瞭解的幾位手下正縮在一起打顫,似乎對他方才嬌媚可人的表現有所畏懼,其中還有一、兩人偷偷做出曬心的舉動。

  任蝶衣順著他的目光一望,回想起當初她鑣局的手下們,對花弄影「精采」的表現也有著同樣難以消受的反應。

  「看看那幾個想吐又吐不出來的可憐人,你這個主子還真該好好的檢討一番,改過自新。」她順勢教訓他一句。

  「這與我何關啊?也許是那幾位壯士懷孕了呢!」花弄影笑咪咪的牽著她的手,名正言順的拋棄他可憐的手下們,還順口交代,「快點去找大夫吧~~」

  任蝶衣張口結舌,聽到身後那些可憐人終於忍不住掉下馬背的墜地聲,她也忍不住搖頭髮笑……

  所謂正經,對花弄影而言,大概是天方夜譚吧?

  

  在彩蝶歸去,花仍盛開的庭園裡,任蝶衣沉默的看著花弄影穿梭在花草間挑選花卉的倜儻身影。

  「姑娘,喝些花茶。」和善的花農夫婦送上精緻的茶點。

  霎時間,任蝶衣有了遠離塵囂的錯覺,人間的紛亂擾攘一下子離他們好遠,連近在眼前的朝廷政變,她也無心在意。

  「蝶衣,你看這盆如何?」花弄影看上一盆花辦繁多的牡丹。

  在夕陽的餘輝下,任蝶衣只看見他光彩照人,像是在與花朵爭妍鬥麗,令週遭的美麗景色黯然失色。

  「我看你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送人,對方會更高興……」她無聲呢喃,體內熱氣上湧,催促她靠近他、觸摸他,擁有他的全部!

  起初拚命的抗拒著他的示好,對他的相貌也能無動於衷;如今喜歡上他,隨便看他一眼都沉迷得情潮洶湧。

  只是,花弄影是個男子,並沒有一點陰柔之氣,長得再好也沒有身為女子的她漂亮……她有什麼好沉迷的?

  任蝶衣甩了甩頭,對自己下達命令,「我比他好看,不要再看他了。」

  她無意識的話語不慎發出聲響,雖像自言自語,卻讓等待她回應的花弄影和站在一邊的花農聽得清清楚楚。

  「哈哈。」花農夫婦掩嘴而笑。

  花弄影挑了挑眉,馬上跑到她身旁獻媚,「我很乖的,蝶衣說不看,我就不看,只看你一個,哦~~別悶悶不樂。」

  「什麼啊!我不是說花,我是說不看你……」受到誤解的任蝶衣語無倫次,羞得不知該如何解釋,更不好意思坦白她一直看著他收不回視線的事實。

  「蝶衣,你撒嬌的模樣真是可愛呀~~」花弄影坐在她旁邊的石椅上,情生意動的圈抱住她。

  「小花,旁邊有人呢!」任蝶衣僵住了,瞧瞧連忙望向天空的花農夫婦,難為情的推了花弄影一把,卻並不用力。

  「嗚,讓我抱一抱嘛!」他耍賴的低頭枕在她的肩膀上。

  旁人替他感到羞恥,急忙走開,非禮勿視;他卻毫不介意,甚至滿意的笑著,一點都不認為自己的行為太放肆。

  「這是人家的地盤,別人會笑話你的……」除了他,沒有人向任蝶衣撒過嬌,她被花弄影鬧得身心酥軟,嘴巴叫他別耍賴,手指卻不由自己的撫著他的面頰,眷戀的吃起他的豆腐。

  「我來買花的,顧客最大。」花弄影變本加厲的叼住嘴邊的手指,舔了兩口才讓她溜走。

  任蝶衣面紅耳赤的看著被他沾濕的指尖,想推他一掌,手抖了抖,最後竟把手指也含到口中,品嚐起他的味道。

  花弄影朦朧的眼波倏地清亮,閃過陣陣驚訝的光芒。

  任蝶衣心慌意亂的咬破指尖,抽出手指讓他看傷口,亡羊補牢的解釋,「我是在舔自己的血,你別誤會,我可不像你這麼放肆!」

  花弄影扯了扯嘴角,愣了片刻,還是抑制不了笑意,環抱任蝶衣纖細的腰,笑出嘹亮的聲音。

  她作勢打他,他配合的抬頭送上臉蛋任她折磨,她一看,倒是捨不得了,反而抱住他結實的腰,無意趕走他賴皮的身軀,任他緊貼著自己,她心裡只有盡情寵愛他的慾望。

  她真的喜歡上這個調皮的男子了,眼見自己的心為他一點點的淪陷,明明可以制止,卻不願克制對他愈來愈濃烈的眷戀之情。「先聲明,我不是個知情識趣的女人,挑選盆景花卉的我不在行,更沒興趣陪你吟風望月、折柳葬花。」

  任蝶衣邊說邊歎息,像她這麼沒情趣的姑娘,該怎麼做才能讓鬼靈精怪的花弄影不感到乏味?

  「我也沒功夫吟風望月、折柳葬花,你是不是詩詞歌賦看多了?」

  「是啊!詩歌裡經常有人深夜不睡覺,跑到樹邊還是高樓邊猛念什麼『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之類的……」

  花弄影因她畏怯的臉色,笑得前俯後仰。「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年少時,偶爾會這樣抒發愁緒。」

  「什麼樣的愁緒?」任蝶衣無暇計較他的態度,一心惦記著自己有沒有能力為他排憂解擾?

  他對她的好鬆動了她的心防,令她也想為他付出。

  腦中光芒一閃,重現了當初花弄影曾說過——討好所愛之人不是卑微和屈服——那些話的意義,任蝶衣此時總算明白了。

  「我早忘了以前有過的憂愁,我喜歡開開心心的活著,不高興的事全都丟到腦後。」花弄影爽朗又曖昧的語調從任蝶衣耳邊擦過。

  她捏捏他的臉,忍住親他一口的衝動,猛地起身,「阿花,我們該回去了。」

  「我的名字是很優雅的……你能不能考慮換叫弄兒、影兒?」

  「你是男人,不要跟花妓、舞孃搶藝名。」

  花弄影似歎似笑,望著她身後的庭園入口,眼珠子一轉,拉起她的手,糾纏道:「再等等,選好了花就走。」

  天色愈來愈暗,他怎麼愈看愈來勁,眼睛不吃力嗎?任蝶衣感到有些古怪,卻看不出蹊蹺。

  花弄影別有用心的帶她觀賞花卉,介紹花類,在她耳邊說個不停,使她忽略了庭園之外有繁雜的腳步聲漸漸逼近。

  「蝶衣……送你。」他從花叢邊摘下一朵含苞待發的花,插到她的耳邊。

  她直覺的出手抵擋,他靈活的手指在她掌心畫了畫,無盡的挑逗,撩撥得她身心發癢,急忙握住他的手,

  他卻飛快的抽開,點了點她的唇,發出強烈的誘惑之聲,「你真漂亮。」

  任蝶衣被他肆無忌憚的勾引逗昏了頭,胸口燒起一把火似的,激情難耐,她踮起腳尖就要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

  這時,花弄影一直注意著庭院入口的雙眼倏然發亮,不動聲色的後退一步,避開任蝶衣的親吻。

  沒有親到的她,看了看兩人差了一個頭的身高,她瞪起雙眸。

  花弄影憋住笑意,小聲的以著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與她打商量,「是我不好,我太高了,不如我去搬張椅子讓你站著?」

  「不需要!」聽出他的聲音裡藏著無限樂趣,任蝶衣半是火大,半是情急的拉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低頭接受她的猛烈一吻。

  「啊……蝶衣……」一邊引導她技巧不足的侵略,他一邊嬌媚的喘息,猶如承受恩澤的奴隸,姿態微弱無比,「你真勇猛,不愧是武林高手。」

  他的話令她嘴角抽搐,笑著推開他,「在說什麼呀!」

  「蝶衣……」為了不讓她發現在她身後已站滿一群目瞪口呆的人,花弄影急忙捧著她的臉,真誠道:「我是這麼的喜歡你,也相信你不會變心背棄我,既然我們兩心相印,不如見了你的親人後,我們就表明衷腸,讓長輩們做主把我們的親事辦了。」

  「不急!」現在危機重重,她哪有心情跟他辦親事?何況她才認識花弄影不久,相處至今只滿八日,實在不急著嫁他為妻開始相夫教子。

  「哦……」花弄影失望得眸光發暗,不贊同的問:「你要隱瞞長輩們?」

  「我會先向你引見,但你不能立刻跟他們說我們……」

  「為什麼?」這女人真難搞,不過他還是搞得定。

  任蝶衣沉默了,她不好意思告訴花弄影她至今乏人問津,致使她的家人各個都迫不及待的想將她掃地出門,一旦有哪個男人要她,他們肯定會歡天喜地的把她雙手奉上。

  可她想等朝廷變動與邊關戰事結束後,再跟花弄影認真的處理兒女私情啊!

  這個讓她恨得牙癢癢的,又愛得甜蜜蜜的男人,已成功侵佔了她的心,他們有將來漫長的時光可以相知相守,她不急著馬上跟他進洞房。

  任蝶衣的心思,花弄影這回一看就明白了七、八分。

  可她不急,他卻很急!

  有哪個男人能放著喜愛的女人在一旁看著,不急著趕緊收進囊中吃干抹淨呢?

  「蝶衣,我們都這麼親密了,你不快點給我名分,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花弄影瞥了瞥她身後呆若木雞的一群人,哀怨道:「總不能要我一輩子像見不得光的蟲子,躲在黑暗的角落裡,等你高興了才來寵幸?」

  「現在沒空。」她訕笑的揮揮手,轉身欲走。

  他趕緊按住她的雙肩,又把她轉過來。「蝶衣,求你了,給我名分吧!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

  她哭笑不得,沒把握抵抗他的油嘴滑舌,索性孩子氣的摀住耳朵,強硬的背對花弄影——

  豈料,一轉身竟然看到她的爹娘、爺兄、嫂嫂姊姊……還有姨娘抱著正打瞌睡的小娃娃,各個面色鐵青的看著她。

  「這……太太太不像話了!」爺爺咳了一聲,首先發難,對著她爹娘責備道:

  「你們聽聽,你們教出來的閨女說的是什麼話?跟人訂情了居然還不准對方告訴我們,還當我們是親人嗎?」

  他們怎麼來了……任蝶衣眼前一黑,「爹、娘!」

  「別叫我們,真是家門不幸啊!你這個壞孩子,有了心上人還不讓人來提親,你眼裡還有沒有禮教?」

  「任蝶衣,我們當初允許你在外闖蕩,是相信你會潔身自愛,為了讓你能廣結良緣,以便你能嫁得出去,不會成為全城唯一沒人要的老姑娘;可你看看你現在是怎麼報答我們對你的信任啊?」

  斥責聲如暴雨傾瀉,砸得任蝶衣四肢無力,她慢慢轉向花弄影,萬分陰沉的問:「阿花,你設計我?」

  「呀呀!」花弄影像是遭受到莫大的侮辱,摀住臉,急得跳腳,「我無時無刻都陪在你身旁慇勤伺候,哪有閒暇搞把戲?嗚嗚,太殘酷了,你居然不信任我的一片真情!」

  「蝶衣,夠了!告訴你多少次,姑娘家不要這麼霸道!」

  一旁的親人看不過去,對欺負弱小的任蝶衣發出正義的勸阻——

  「你還好意思凶人家公子,方纔你親他時也是這麼的沒顧忌!」

  「哎呀!真丟人,我們任家怎麼會出了你這麼大膽的姑娘?」

  「別怪她了。」花弄影等人罵完後才匆忙的擋在任蝶衣身前,維護她,向她家人哭道:「各位爹娘、爺爺哥哥、嫂嫂姊姊……我並不怪她對我殘忍,誰教我就是喜歡她剛烈的氣勢呢……只要她對我負責,不辜負我的無盡癡情,我此生無憾,也別無所求了。」

  任蝶衣發出咒罵聲,趁著親人被花弄影妖聲妖氣的腔調震得抽氣連連,找不到回話的力氣,她剛烈無比的擰起花弄影沾有幾顆可疑淚水的臉,火大道:「還說不是你在搞怪,見到我的親人,我還沒介縉,你就知道是我的爹娘、爺爺哥哥、嫂嫂姊姊,還一個一個都叫對人了?」

  「好痛,嗚……」花弄影並不反抗,眼眶含淚的看著她家人。

  任蝶衣的親人們為他可憐又嬌媚的神態,感到頭皮一陣發麻,圍在一起小聲商議——

  「這傢伙是不是太柔弱了一些啊?」

  「那也好,不會欺負蝶衣。」

  「她不欺負人就要感謝上蒼了。」

  「我是說他這麼弱,剛好被蝶衣欺負了也不會休掉她。」

  「對、對,說得正確,就是要給她找這樣的男人,才能保證她嫁得順心,一定得趕緊把她嫁出去。」

  「再留著她,我們任家就要被街坊鄰居笑話了。」

  任家最年長的爺爺又咳了兩聲,打斷任蝶衣對花弄影的咒罵,「蝶衣啊!你既然與這位公子已訂了情,就該快點把終身大事給辦了,不能推卸責任。」

  「爺爺,你別聽這傢伙的胡說八道!」任蝶衣氣急敗壞的踹著花弄影。

  「唉~~我曉得蝶衣對我的感情不如我的深厚,她不願意給我名分,我也不怪她,只能怪我自己命苦。」花弄影雙手一抱,巧合似的抱住她踹來的腳,像捧著珍寶一般愛惜的摸了兩把,感歎不已,「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任蝶衣險些又要出口成髒!怎麼他念的詩文這麼耳熟?

  「這還是個讀書人啊?」任家親屬大為驚訝,猜不出他們剛烈的蝶衣怎麼會與如此柔弱的公子訂情?

  花弄影察覺到任家親屬對他產生了興趣,連忙一邊抹淚、一邊感慨道:「唉~~敝人是讀過一些書,無奈家業繁重,不能潛心研習。」

  「這位公子,聽你手下提到你是南北商盟的花弄影,當朝丞相的幼子?」任家人如今只忌諱花弄影與丞相這個佞臣的關係。

  花弄影明白他們的顧慮,苦楚的歎息:「年幼時,我爹娘因我命格不佳,將仍在襁褓中,脆弱無匡的我過繼給外公家人撫養。

  「儘管自小我遠離是非,卻仍因父親的緣故,遭受眾多不白之冤!假如各位也和別人一樣,因此而厭惡於我,那我無話可說;從小沒爹娘的疼愛,我就明白我這一生將與幸福絕緣,我早就習慣了承受外人的白眼,在夜深人靜之時,瑟縮在黑暗的角落,仰望一點光明……」

  任蝶衣忽覺隱心,有點想吐,忍不住乾嘔出兩聲。

  她終於知道以往領略到花弄影的油腔滑調只是一、兩成的皮毛而已,他還有更驚人的功力沒使出來。

  「啊~~蝶衣,你懷孕了咩?」花弄影立即「驚奇」的望向她。

  任家眾人聞言大駭——

  「死丫頭,你對人家做了什麼?」

  任蝶衣這才像是受到不白之冤般,反聲吼了回去,「要問也該是問他對我做了什麼啊!」

  她的父母顧不得花弄影是什麼身份背景,就怕一向膽大妄為,視禮教如無物的女兒早已將生米煮成熟飯,趕緊齊聲喝令她,「負責!」

  「爹、娘,你們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花弄影從氣得七竅生煙的任蝶衣身邊撲向她的雙親,接著又深情的回望著她,「可我不想『忤逆』蝶衣,令她不愉快,人家說強摘的瓜是不甜的……」

  「蝶衣?」任家眾人均怒視著她,大有她若不點頭頤從,就要逐她出家門的架式。

  眾意難違,任蝶衣十分僵硬的笑望花弄影,「不勉強,」你死定了!「我一點都不勉強!」

  「心甘情願跟我在一起?」花弄影小心翼翼的問,他期待的模樣彷彿無家可歸的小狗股搖尾乞憐。

  任蝶衣心又軟了,氣焰漸消,捨不得怪他作亂,但也不想原諒他胡攪蠻纏的逼迫,於是不聲不響的隨便點頭。

  花弄影歡喜的湊過去抱住她,拚命的說好話,心裡得意的笑著……

  他就知道她最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喜歡的人,只要被她愛上,他就有把握與她相親相愛一輩子,不會讓她捨棄他。

  

  寧靜的莊園,在花弄影帶人歸來後,喧鬧了好一陣子。

  任蝶衣與家人在偏廳用了晚膳,她強忍著疲倦,應付長輩們針對花弄影各種情況的盤問,並與家人協商中斷所有買賣,等待邊關戰事結束後再開業。

  然而,關於丞相準備叛亂之事,她並未和家人提起,深怕引發批判而波及到花弄影。

  他父親的過失與他無關,她不願任何人遷怒於花弄影。

  任蝶衣滿懷心事,在僕人的帶領下,來到花弄影安排給她的寢房,寢房在獨立的院子裡,其中只有兩間並排的房屋。

  花弄影正在左邊點燈的房內,與兩名中年男子商談事務。

  「任小姐,您的住處在這裡。」僕人手指右邊的空房。

  任蝶衣揮手讓對方離開,兀自走到左屋的窗台,藉著房中的燈光,打量花弄影凝重的神情。

  他隱藏的煩憂,她想與他一起承擔。

  或許是當前的情勢太複雜,離開他片刻,她也會心生牽掛,任蝶衣從沒想到會有這樣一個人令她如此的放不下。

  當初認定了會與冰彥相守到老,以為那個穩健的男人絕對可靠,她放心的去愛著,享受冰彥的縱容,結果,她錯了!

  可花弄影這麼的玩世不恭、難以捉摸,她根本無法確定自己能否跟他走到最後,卻又開始縱容他,不自持的愛著他,時時刻刻顧慮著他的安全,甚至不在乎兩人有沒有結果!

  「蝶衣?」談完了正事,花弄影察覺到一道灼熱的注視,他立即吩咐手下離開,招手示意她進屋。

  在他看到她的一瞬間,凝重的神色立刻被情意綿綿的笑靨所取代……

  她專心觀察他臉上的每一種變化,三魂七魄全都被他吸引住,目光完全離不開他。

  「你家人有怪我擅做主張接他們來此處嗎?」花弄影帶她坐到圓桌旁。

  「我哄他們說,你是為了我才請他們上門的,所以他們沒多問。」

  「我是讓人以你的名義請他們來,但全家都請來,大費周章的,他們不可能沒有懷疑。」花弄影擔心她替他挨罵。

  「我沒提起京城可能發生變動……因為我根本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任蝶衣苦笑。「我哄他們說,你是等不及與我立刻拜堂,他們便相信了。」

  隱瞞了這一時,將來事情爆發,她家人也會曉得全盤真相的。

  不過花弄影對她溢於言表的愛戀,使得家人毫不質疑他的深情會令他做出多麼衝動又不合禮法的舉動。

  他漫不經心的取出一顆藥丸服用,一邊告訴她,「我收到最新的消息,剛剛封城了!」

  任蝶衣震了震,京城封鎖了,意謂著——叛亂已開始?「知道是誰下的命令嗎?」

  「我爹那一群人。」花弄影撫了撫她緊繃的肩,轉身點起檀香。「我父親傳來口信,讓我過去一趟,有人會帶我進宮。」

  「不行!」任蝶衣立即不假思索的反對。

  屠殺、謀害、逆反、兵荒馬亂的景象頓時充斥腦海,她慌亂的握住花弄影的手。「別去!」

  花弄影歉然微笑,柔聲道:「這時候不去,以後不知還見不見得到我爹!蝶衣,我有人照顧,不會出事的,何況你不是希望能保住某些官員嗎?有我在場,多少能幫你實現一點願望。」

  她的願望是什麼?

  任蝶衣已經想不出京城裡有任何人。事、物會比她眼前的花弄影更重要!「我陪你去。」她不能眼睜睜的看他走入險境,她寧可代替他去冒險。

  為喜愛的人付出,即使傷痕纍纍也無所謂,這是她愛的決心,到了這一刻,任蝶衣已經非常確定花弄影對她的意義是無可取代的。

  他和冰彥不同,她願意不求回報去幫助他、愛護他,不是為了抵償他的情意,而是為了今後能夠隨時見到他吊兒郎當的樣子,聽到他妖魅惑人的聲音,即使被他氣得火冒三丈,她也認了!

  「你已經太累了。」花弄影抽出被她箝制的手,輕輕的撫著她疲憊的容顏,

  「蝶衣,你需要休息了。」

  他溫柔的話語像迷咒,使她頭暈目眩……

  任蝶衣困惑的握起雙拳,不料卻力量漸失。「我怎麼……」愈來愈困乏?「沒道理的……」

  她分明為他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為什麼意識會忽然散亂了?

  「我在檀香裡下了點藥。」花弄影毫不心虛的解釋,無奈的俊顏映入她迷茫的眼。「好好休息。」

  「太危險了,別去……」她被他攔腰抱起,送到隔壁的空屋內。

  「等你睡醒了,我就回來。」他將她放到整潔的床毯上,在她唇間落下一個承諾的吻。

  沉重的意識慢慢壓迫著任蝶衣,不管內心有多麼的焦慮,她只感覺到他正一步步的遠去,而她的意識也一點點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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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1-31 18:12:40
第九章

  清晨,天才剛亮,任蝶衣一醒,顧不得梳洗就先跑到鄰室,但裡頭空無一人!

  花弄影承諾過,等她睡醒了,他就會回來的;可如今,他卻不在!

  任蝶衣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心慌,走出庭院,一路上卻見不到半個僕人的蹤影。

  當她走到莊園的大廳,卻看到許多人衣冠整齊的聚集在廳內,其中包括了花弄影的每一個親人。

  「任小姐,這麼早起?」一名站在廳外的男子見到任蝶衣神色匆匆的出現,立刻上前向她打招呼。

  她定睛一看,此人是花弄影的心腹,昨日花弄影曾引薦給她認識。

  「他還沒回來嗎?」任蝶衣邊問邊放眼巡視,到處找不到花弄影,只見他的親人均面色憂慮,特意等候他歸來一般守在座位上眼望門口,動也不動。

  「已經去了一整夜,估計快要回來了。」

  花弄影向來待人寬厚,懂得收買人心,因此他的手下們雖不是各個清楚他進京的原因,卻都牽掛著他的安危,為了他感到寢食難安。

  「又有消息來了。」突然一聲驚喜的通報,引得眾人心跳加快。

  有人正抓著一隻鴿子,跑向在座的老者——花弄影的外公。

  接著眾人不約而同的圍攏而去,彷彿得到了天大的寶貝似的歡欣。

  任蝶衣猜疑不定的問著身旁的人,「你們有人在京城專門以飛鴿傳書向你們回報情況?」

  「對,每半個時辰傳一次信息,若情勢不利,就知會我們即刻撤走。」

  「現在局勢如何?」任蝶衣的氣息漸漸紊亂,明知花弄影的人還沒跑路,就代表丞相的情況佔了上風,但身處在叛亂中心的花弄影處境有多麼艱難,她幾乎不敢想像。

  「城還封鎖著,現不只曉得……宮裡的人都解決完了!」一語表明了篡位的叛臣已順利的弒殺舊主。

  任蝶衣深深一歎,說不出安心或是失落。「既然如此,花弄影應該平安了。」

  丞相控制皇宮,謀反幾乎成功。

  再來以「國不可一日無主」的名義登基,在封閉的京城內,剿滅剩餘的皇族,以及立場敵對的朝臣……

  等城門重新開啟的那一刻,天下已然易主。

  「可他還沒有回來,在京城裡的人至今也沒回報他的情況。」花弄影的心腹顯得有些憂慮。

  「怎麼了?他人在哪兒?」另一邊,一夥人慌亂的圍住正在看最新消息的老者,等待他公佈飛鴿傳書的內容。

  任蝶衣的五臟六腑隨著眾人的關切詢問而緊揪了起來,他不會有事的,她默默安慰自己無數次,卻還是忍不住焦慮。

  「那孩子……受了重傷,正在宮裡治療!」老人用顫抖的聲音告訴期盼好消息的眾人。

  任蝶衣聽了,只覺得毛骨悚然。「我去找他,立刻。」握住纏在腰上的兵器,她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已兀自穿過人群,走向大門。

  她不信他會出事!

  任蝶衣不管此時的京城是龍潭虎穴也要闖進去,直到看見那個永遠漫不經心的男人完好無損的站在她面前,用他妖聲妖氣的嗓音再次對她說話!

  「任小姐。」不少人趕在她離開前紛紛出聲,「我們也去。」

  這時,花弄影的親人們也跟了上來,以哀求的神色望著他們,托付道:「一定要將他安全的帶回來!」

  任蝶衣回頭承諾,「我會守護他的。」

  

  陽光普照,被軍隊裡外包圍的京城卻像是籠罩在黑暗中的空城,死氣沉沉,感受不到往日的熱鬧繁榮。

  任蝶衣帶著鑣局內幾位武藝超群的前輩,連同花弄影手下的高人,飛速趕往京城。

  眾人與守城的士兵們激戰了半個時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任蝶衣與一位身手了得的商盟管事順利闖入。

  「任小姐,我們得先去找城裡的內應,商討入宮的法子。否則能板進城,卻未必能闖進宮。」那位管事領著任蝶衣甩開士兵的追擊,輕車熟路的遁入清晨安靜的街道深處。

  任蝶衣忍住衝動,默默跟隨。

  花弄影的家族關係有些複雜,父親與外公之間相處得並不和睦,來往甚少。

  除了花弄影本身,他的手下和外公一家人並沒有得到丞相的許可——能在叛亂之際,隨意出入宮廷與京城。

  任蝶衣一路打量著在城中搜尋的士兵人數,徬徨感油然而生,她沒把握排除萬難進入皇宮,但思及花弄影危在旦夕,她的理智便完全不受控制,就算要對抗千軍萬馬,她也會全力以赴,只要能見到安好無恙的他。

  那個相識只有短短九日的男人早已把她的心給挖走了,她再也放不下他。

  「任小姐,請過來。」年輕的管事拐入一條巷子,翻牆落到一戶人家。

  任蝶衣跟著他行動,腳一落地,便看到那戶人家的院落中站滿了許多人。

  那些人一見年輕的管事,露出了見到熟人的神情,也不寒暄,立即會意道:「來得正好,公子有交代,天亮了他還未出宮,就帶找上門的人進宮去。」

  年輕的管事回頭看了任蝶衣一眼,告訴眾人,「這位姑娘同行。」

  眾人並不意外。「公子已預料到了。」

  說著,一位婦女趕緊來到任蝶衣身前,「姑娘,委屈您先換一身衣裳吧!」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的進宮,就只能走邪門歪道。

  

  接近巳時,天色反常的灰黯,陽光躲進濃雲裡,京城內仍是異常的安靜。

  只是散落在各地的官宅,有的人家起火,有的人家傅出慘叫,透露了謀反者的殲滅活動仍在持續中。

  任蝶衣換上宮女的服飾,跟著花弄影的手下,又費了半個時辰才混入宮裡,她很清楚城內血腥瀰漫,一瞬間就有一條生命消逝,可她無法擱置花弄影不顧,而去維護她的正義感。

  儘管見不得卑劣的行徑悄然上演,她的心卻只懸掛在某個男人身上,叫囂著要她盡快趕到他的身旁,她沒有力量去插手別人的是非。

  「拿去端著,別抬頭。」

  一聲交代,喚回任蝶衣散亂的思緒,她接過遞來的一盤藥水,跟著可靠的領路人走進一座不知名的宮殿。

  進入宮殿內,就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與人交談,但那妖魅的聲音已失去了往日的誘惑力,只剩下荏弱的氣息,像極了垂危之人在交代遺言一般。

  任蝶衣愈接近圍滿人的床邊,胸口愈沉,身子不由自己的僵硬,險些無法呼吸,她甚至不敢走向前,怕再接近會看到難以承受的景象。

  在場的太醫走向任蝶衣,取過她盤上的藥,試了沒差錯,端給人服用。

  任蝶衣順著太醫的舉動看去,終於見到了花弄影!

  在趕來的途中,她聽說他為了保護丞相,挨了一記暗算,傷口正在胸膛邊,目前還不確定能否保住性命。

  「好孩子,等你康復了,爹封你為王。」謀反成功的丞相正守在床邊,從他憂慮的口吻,足以斷定花弄影這個幼子在他心目中有著一定的份量。

  任蝶衣愣愣的站在太醫身後,出神的凝視著床上憔悴的花弄影,幸好眾人都在關注他的傷勢,沒人發覺她的神色過於異常。

  花弄影喝了兩口藥,卻嘔出一口血,嚇得眾人冷汗直流。

  然而他十分平靜,柔聲勸告著父親,要他放過某些朝廷官員,不要再動干戈。

  任蝶衣聽他念出口的人名,全是她曾提起過的,即是那些在朝中真正為國家百姓盡心盡力的朝臣。

  她聽著聽著,眼眶不禁泛紅了。

  她知道花弄影傷得這麼重還強撐起精神說服丞相手下留情,只是為了完成她的願望而已。

  丞相再三猶豫,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花弄影的要求。

  花弄影寬慰的笑了笑,又吐了血,整個人衰弱得似乎就快要死去,教人看得心驚肉跳。

  他輕輕的推開丞相,「爹,你去忙,我先休息。」

  丞相咬著牙,欲言又止,過了半晌,點頭離開,不忘吩咐眾人,「有什麼需要的就去取,取不到的立刻稟告過來。」

  任蝶衣仍站在原地,不知該怎麼幫助花弄影,使他蒼白的臉色迅速恢復紅潤,讓他疲憊的神態變得精力充沛。

  她從沒想到有一天會見到他如此憔悴,更沒想到她會難受得心如刀割。

  花弄影渙散的目光在半空中游移著,卻在不經意中轉向一動不動的任蝶衣。

  兩人四目相對,看見了對方又覺得見到幻影,目不轉睛的盯著了許久。

  周圍侍奉的宮人發現異樣,卻不敢妄自打擾。

  任蝶衣試了幾次都說不出話,充滿水光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深怕一眨眼,花弄影就會死去——她寧願永遠與他這麼相望下去。

  「你來了?」他先開口,說話彷彿成了困難的考驗,他的語氣微弱得令人難以辨識。

  「嗯。」任蝶衣放下手上的盤子,坐到他床邊,握住他伸來的手。

  她感覺到眼眶潮濕,擔心失態,連忙低頭不讓他看到她傷心的模樣。「你說過會照顧好自己的……你看你這樣子,算是照顧好自己了嗎?」

  花弄影咳了幾聲,虛弱的命令周圍的侍從與太醫,「你們先出去。」

  眾人不忍忤逆,逐一離開,守在宮外。

  「蝶衣,是我的人帶你來的?」花弄影將她的手挪到他纏滿紗布的胸口。

  她點頭,瞥了一眼紗布上染出來的血色,感同身受般的疼痛起來。

  這個平時把她氣到快發瘋了她都捨不得不重手的男人,竟傷得這麼重!若知道是誰害了他,就算那人的目標本不是他,她也會忍不住把對方撕成碎片!

  「告訴我傷得如何?需要什麼藥或什麼人救你?」任蝶衣調勻氣息,硬將眼眶邊打轉的淚水逼退。

  「我好喜歡你。」花弄影答非所問,聲調已低不可聞。

  他低啞的嗓子使她心痛得渾身發顫,她不敢想像是多麼劇烈的痛楚讓他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我也是。」任蝶衣湊近花弄影的臉,親了親。「將來我們要到關外去看黃沙草原,你快好起來,我已經等不及跟你走了。」

  花弄影毫無生機的臉霎時露出燦然的微笑,如迴光返照,燦爛至極。「你終於答應跟我走了?」

  任蝶衣拚命點頭,一開口就是哽咽。

  「不能反悔。」他用雙手包覆著她的五指。

  「絕不反悔。」她的另一隻手遮住了自己的臉,掩蓋著止不住的淚水。

  「蝶衣……」他滿足的輕喚了她一聲,未能說完的話化作歎息,漸漸消隱。

  任蝶衣慌亂的放下手,用朦朧的淚眼捕捉到他正欲昏睡的情景。「不,別睡過去!」

  察覺到花弄影的氣息正一點一點的枯竭,她焦急的握起他的雙手,懇求道:

  「把眼睛睜開,別放棄!」

  可他毫無反應,彷彿衰竭的花,慢慢的失去了呼吸。

  任蝶衣震住了,尖銳的嘶喊聲從體內不斷上升,在衝出口的剎那——

  躺在床上垂死的人突然打了一聲噴嚏,緊接著張開明亮有神的雙眼,捏起身上的錦被,拉遠一些,嫌棄道:「這被子是誰蓋過的,怎麼味道這麼不好聞啊?討厭!破壞我的情緒嘛~~」

  任蝶衣就要出口的吶喊被硬生生的中斷。

  躺在床上垂死的人瞥了瞥她,眨眨眼,繼續道:「蝶衣……」

  他又滿足的輕喚了她一聲,似乎有未能說完的話又化作歎息,漸漸消隱,接著他的氣息又開始一點點的枯竭,整個人彷彿衰竭的花,慢慢的失去了呼吸。

  任蝶衣張得大大的眼睛,這次擠不出半滴淚水,湧上唇邊的吶喊,霎時變得支離破碎。

  她用力握緊雙拳又漸漸放開,顫抖的手指緩慢的摸上花弄影蒼白的臉,突然,使勁一擰——

  「啊……」花弄影立刻痛呼出聲。

  「你再給我裝死看看!」任蝶衣飽含怒火的嗓音低得不能再低,恰似從陰間竄起的寒風。

  花弄影拉起被他嫌棄過的被子,顫抖的覆住下巴,畏縮的看著她,「不要生氣咩……人家膽子粉小滴。」

  「……」她已怒火攻心,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眼前的男人還在裝無辜,她想打他卻動不了,想罵他又找不出詞語,氣得魂不附體,圓睜的眼睛開始發酸,酸到生痛,痛得逼出一顆顆豆大的淚珠,不斷的滑下臉龐。

  「蝶衣?」花弄影見狀,良心發現,愧疚感油然而生,玩性全失。

  她被氣哭了,連叱責他的力氣也沒有,像是受到很大的傷害似的,難過得垂頭掉淚。

  「對不起……」花弄影慌張的坐起身,伸手抱她。

  她狠狠的推開他,使他撞回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太缺德了!你把別人的情意當成什麼了?」

  花弄影苦笑,軟著嗓音連連道歉。「我是騙我爹的,不是存心對付你,你不要生我的氣,我保證下次不再嚇你了。」

  他總算知道怕了。

  「難道你連受傷都是假的?」任蝶衣顧不得面子,在他面前小聲的啜泣,眼睛都哭紅了,讓花弄影看得萬分不捨。

  「我是真的幫我爹擋了一刀,不過並非重傷;只是宮裡有我的人,趕來的太醫剛好也是我相識的,我便讓他們將我的傷勢誇大了一點。」花弄影低頭看著纏在胸口的紗布,老實交代,「我需要裝得淒慘些,才能向我爹討些好處。」

  本來行騙完了,他也準備趕緊收場離開,免得被揭穿:可一見到任蝶衣出現,他又變得心猿意馬,再也顧不得正事,只想乘機騙取她更多的關懷。

  「蝶衣,不要再傷心了。」花弄影自責的凝望她。

  任蝶衣冷著臉,抹抹淚水,帶著哭腔質問:「你為何不先向我坦白,反而要裝死嚇我?你這麼機靈的人難道會不明白我趕來看你,意味著我有多麼擔心你的安全?」

  花弄影幽幽一歎,不好意思承認在他心底可是有著相當頑劣的一面。

  當初見到任蝶衣為兄長流淚,他就希望自己能代替兄長進駐到她的心裡,但他要如何確認自己已成功的取代了兄長的地位?

  在看到她焦急而來的瞬間,他想到如果他也能令她流淚,或許就能證明她確實是像愛著冰彥那樣的愛他。

  花弄影汗顏的回道:「是我不對,我很想……看見你為我哭。」話說完,他難得的臉紅了。

  任蝶衣憤怒的甩出巴掌,眼看快要轟到他臉上,卻在發現他臉紅的剎那,她的手掌不自覺的停在他臉邊,怎麼也打不下。

  花弄影反而很自覺的抬起臉,索取應得的懲罰,「你打吧!」

  他的確很想看到她為他而流淚,得到她愛戀的證明……然而見她痛苦,他也不舒服。

  花弄影悔悟得晚了,開始覺得不安,就怕任蝶衣不肯原諒他。

  「你真是個混帳。」

  「說得好,非常貼切。」他忐忑得不知該說什麼哄她開心,平時的花言巧語突然都忘得一乾二淨。

  任蝶衣忽地一手按住他的肩。

  花弄影可憐兮兮的不敢反抗,主動閉起眼等她開打——

  意外的,嘴唇傳來柔熱的溫暖,激得他身心一顫,張開眼,就見她含住他的嘴輕輕的吮吸。

  「蝶衣,這算懲罰?」花弄影驚喜的問。

  她不答腔,蠻橫的採出滑溜小舌,堵住他的口腔。

  他忘情的回吻,舌卻猛然被她咬住,還沒來得及退縮已讓她咬出血,疼痛代替了答案——證實了她的行為確實算是懲罰。

  「你洩憤的方式真獨特……」到底誰比較吃虧啊?

  花弄影等她退開後,嘀咕了一句,她的唇又湊上來,緊接著張開銳利的牙,咬破他的嘴。

  這下他沒膽子再多嘴了,以免今後要頂著一臉曖昧的咬痕去面對大眾。

  「什麼時候能離開皇宮?」任蝶衣出了氣,心情也穩定了一些。

  「今天就走,多待多麻煩。」花弄影確定她的情緒緩和下來,這才謹慎的交代,「別和我爹起衝突好嗎?」

  任蝶衣重重一歎,「如今皇族都被他明著暗著解決掉了,國又不可無君主管制,不想天下大亂的人,都不會急著要他的命。」

  這是無可奈何的妥協——國土終需強權支撐,而謀反成功的丞相成為了當前操縱大局的唯一合格人選。

  「你明理就好。倘若我爹現在死了,那才真會使得國土崩毀,其餘的人不管誰當皇帝,都沒人會服氣,滿朝勢力若無法凝聚,就像一盤散沙似的,最終將全數覆滅。」

  「可別告訴我,你是深明大義,才會為你爹擋住致命的一刀。」任蝶衣鬱悶的指著他胸口的傷,分不出是氣他有功於篡位的奸臣,還是氣他沒保護好自己。

  花弄影討好的握住她的手指摩挲。「我知道他會成功的,雖然有許多風險,但我相信他有這個能力推翻舊王。既然天時、地利一應具備,他又是我爹,我就算不幫他,也不能眼睜睜的看他受害。」

  「我不怪你。」任蝶衣釋然一笑,「聽說你受傷以後,我怕極了,趕進宮找你的一路上,我都想清楚了,不管未來的局勢如何,我只要帶著你,去你說的天地。」

  花弄影眨眨眼,預告道:「不走也不行,等我爹登基、我哥回朝,他們兩人又有得爭了,來日說不准又會扯上我。」

  話雖如此,他卻擺出一副趣味盎然,等著看父兄大鬥法的頑劣嘴臉。

  任蝶衣不客氣的掐了他的臉皮一把,「認命吧!我是不會讓你有機會當皇帝的。」

  花弄影忽然摀住脖子,轉向床角,輕咳兩聲,吐出一口積血。

  「怎麼了?」任蝶衣一看,平穩的心跳猛然錯亂。

  他搖頭,微笑道:「作戲用的紅果汁,我憋在喉嚨裡,準備分幾次吐給我爹看的,憋得我的嗓子癢極了!算了,反正目的差不多都達到了,也不用再扮虛弱,待會兒我就讓我爹放我回去。」

  連吐血他都能作假,任蝶衣真不知該說什麼,「你爹有你這樣的孩子還真是他的不幸。」

  「什麼呀~~他還十分懇切的說要封我為王呢!」

  「哼!」任蝶衣擦掉他嘴邊幾可亂真的血,提醒道:「在我的家裡,沒有人可以稱王!」

  這麼說,是不是表示她已視他為家人呢?

  「怎麼會沒有……」花弄影挑了挑眉,咳掉積血後的嗓音恢復了以往的誘惑力,「我讓你當我的女王。」

  任蝶衣瞪他一眼,在他又要發出勾引人的喘息聲,講出一堆天花亂墜的甜言蜜語之前,她動作敏捷的封住他的嘴,把他充沛的氣息收入口中。

  明知這個男人既危險又不老實,她卻還是愛了。

  任蝶衣自認倒楣的閉上雙眼,無論如何,她還是喜歡看到他健康平安的模樣——即使這樣的他會令她無數次的氣到內傷。

  

  日落時分,城門重開,經過大半天的廝殺爭鬥,京城漸漸回歸平靜。

  任蝶衣跟著花弄影在眾多侍衛的保護下,回到他位於郊外的山莊,才一進門,他又當著家人的面扮虛弱,騙得全家服服貼貼的讓他盡快回房休息。

  任蝶衣始終陪在他身邊,讓他握著手,默默的跟前跟後。

  雙方長輩見兩人如膠似漆,也顧不得著急國家大事,連忙彼此寒暄相識:心裡頭都想著——結為親家的日子不遠了。

  儘管國土風雲變色,百姓的日子還是要繼續……

  任蝶衣讓僕人將花弄影抬上床,等所有關心他的人離開了,他才露出輕鬆的姿態不再裝死。

  她關起門窗,替他掩護。

  雖說他並無生命危險,但到底還是受了傷,需要休息,她不希望他一回來就被諸多雜事牽連,又要忙碌。

  「蝶衣,過來陪我。」花弄影的精神異常的好,非要任蝶衣坐在床邊和他說話。「別再叫我睡了,我在宮裡已經睡得夠多了。」

  任蝶衣縱容的歎了一聲,依從的與他貼近,手指柔柔的游移在他額頭,輕按著穴位使他感覺舒適。「在離開皇宮之前,你和你爹關在宮殿裡說了些什麼?」

  「說了我將來的安排,以及一些邊關的消息。」花弄影在她溫暖的眷顧下,像只偷吃了小雞的狐狸,滿足的瞇起眼,享受著她的呵護。「叛變的消息一傳出去,邊關的戰士必受影響,我哥會故意落敗,藉機輸給西夏人。一

  「這場仗要打到朝廷穩定了才收回軍隊,現在全讓西夏士兵牽制著嗎?」任蝶衣說著,只覺得可笑。「這世道真是黑白顛倒,自家叛變,卻要外國相肋。」

  花弄影看得出她很不滿,沉默了半晌,等她情緒平復,他又提道:「我向我爹說了,很快又要出關做生意,等我們離開這裡,愛去哪就去哪,這裡的紛紛擾擾都與我們無關了。」

  任蝶衣點點頭,表示贊同。

  他給了她一個夢想,不會找藉口束縛她,而是要帶她去更廣闊的天地,陪她自由翱翔。

  她無法不心動。「可你的家人怎麼辦?」

  「他們會離開京城,在國內找一處安定的地方生活。」花弄影這一家的人雖不支持丞相叛變,卻又無法制止,最終能做的也只有避而遠之。「你的家人需要我安排嗎?」

  「不用,他們唯一怕的就是我嫁不出去而已。」

  「那我可是做了功德。」

  任蝶衣被調侃了也不生氣,跟花弄影相處,她的脾氣變得愈來愈好。「阿花。」她俯首望著他明亮的雙眼,「以後要乖乖的當我的男人。」

  花弄影愣了愣,苦笑道:「這算不算是求婚?」

  「回答正確。」她捏住他挺直的鼻,使他無法呼吸;再霸道的吻他的嘴,宣告道:「給你獎勵。」

  一年前,他見到她;一年後,她認識了他。

  此刻兩人沉醉的擁吻著,在相處的第九日相愛著:縱使身處在動盪的國土上,他們也相信彼此將攜手度過——以往從來沒有過的甜蜜未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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