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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拾夜]三隻小豬[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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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5:52 |倒序瀏覽
三隻小豬 作者:朱拾夜

他生平最恨別人看《三隻小豬》的故事,
因為他就是豬二哥的本尊!
雖然他不若大哥瀟灑不比小弟精明,
但看到故事中,自己被形容的懶惰又笨,
冷情的他也不禁火大!
於是見一本燒一本,看誰還敢讀這爛童話,
可竟因此被貶到人間,
要人為他簽「死亡契約」,才能恢復法力,
想不到他憑木雕手藝,竟成知名藝術家,
還有個被叫「公車」的笨女人自動送上門,
她是美了點、身材辣了點、衣服露了點,
但他對笨人類是半點興趣也沒有,
不過看在她廚藝精湛的份上,勉強收留她,
且病重的她,正是「死亡契約」的好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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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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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6:34
全心投入 家雯

無論你能做什麼事或夢想什麼事,立刻去實現它,膽大就會帶來天才、力量和奇跡。

要全心投入,第一步必須由我們開始行動,如果我們一直站在旁邊觀望,下不了決心投入其中,全部人都會採取相同的態度──唔,你似乎不怎麼認真,等你真正投入時再幫你吧!

任何有成就的人,都下了追求成功的決心。征服聖母峰的登山者說:一我要做這件事。」那些有勇氣承諾:我要全力以赴,我要盡力、要嘗試的人,都有機會比別人先達到目標。無論他們是誰,唯有認真的做一件事,才有可能得到希望的結果。

當一個人完全投入時,整個國家的歷史都能因而改變。英國政治家狄斯雷利說得好,當一個人全心全意追求一個目標,甚至願意以生命為賭注時,他是所向無敵的。我們最好也別忘了,無論何時,只要我們選定一個立場,別人就會來測驗我們。

或許你的朋友會問:「你已經放棄那成績糟透的歷史?」儘管你的家人朋友可能在你剛宣佈要減肥後五分鐘,就拿巧克力奶油蛋糕來引誘你破戒,但他們心裡卻盼望你有足夠的力量,堅持自己的決定。

全心投入的秘密,說穿了很簡單,你的生活必須以現在為中心,我們要在生命的旅途中享受快樂。

有一天,我的朋友氣憤的向我投訴,「我還記得那個傢伙,他在我們國中畢業典禮上批評我又蠢又糊塗!」天哪,他記不住昨天得到的稱讚,只因為他還扛著國中的垃圾,導致他不能全心投入完成現在手上的事情。

這樣的人對好事只記得幾分鐘,壞事卻數年不忘,他們就像收集垃圾的人,把以前人家丟給他們的垃圾背著到處跑。全心投入是得拋開過去的一切,全神貫注在目前的每一件事上,丟開過去的失望或失敗,追求現在的快樂與成功。

失敗是令人難過的,但是如果你發現,失敗是因為未曾盡力,你一定會更難過。黎明前的一刻是最黑暗的,千萬不要被愚弄;最絕望的下一刻,很可能就是該慶祝的時候,說不定一踏出下一步,你就成功了。

這是我第一次寫序,不曉得「序」這樣寫對不對?

我知道寫作的過程很辛苦,尤其是想不出來的時候,抓破頭皮也孵不出一段話,而一本書不是一百,不是一千,而是集合十萬個字,我真的很佩服。

我只看過六本中文小說,出於同一個作者,這個作者筆名叫「朱拾夜」。這六本書我全看得明白,故事內容都很吸引人,要我批評的話,一個宇,「棒!」我不是在拍妳馬屁,是真的!

緣份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它使我有這榮幸認識妳,很高興妳把我歸為是妳獨一無二的朋友。

妳是一個愛哭的傻瓜,是個愛哭包!但是我知道妳不是那種會在家人面前博同情的哭包,不管妳有多想哭,妳也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哭,只會把自己關在一間四面都是牆的小空間哭。面對人妳卻是個常把笑帶在嘴邊的人。

「笑口常開」這四個字在此我要送給妳:

笑……是我送給妳的禮物。

口……是叫妳別亂吃東西懂得照顧身體。

常……是要你有空時常常想起我。

開……是希望妳永遠開開心心,我就放心!

最後我要感謝妳,感謝妳的笑容,讓我知道世間有快樂;感謝妳的鼓勵,讓我知道世間有希望;感謝妳的真心,讓我知道世間有真情;感謝妳成為我的朋友,讓我今生無悔,夢自己想夢的,去自己想去的,做自己想做的,因為生命只有一次,機會不會再來。

別忘了,還有我和妳的讀者們的支持和鼓勵,加油!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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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7:06
知心好友 朱拾夜

家雯是我一個特別的朋友,我曾對她說過她是我獨一無二的朋友這句話。

這次特別請她幫我寫序,在寫之前,她一直擔心自己的中文是否能應付的來,現在證實她的中文確實是非常之好了,對一個自小在美國長大,二十多歲才接觸中文,絕大部份全靠自修來學習中文的人來說,她的語言能力非常令人讚賞。

我們的認識真的只是個「緣」字,玄之又玄的緣。

她是位美麗,卻極為纖細敏感的女孩子,有一點冷漠、孤僻、善感又優柔。

我跟她月亮同在雙魚,敏感之於我是與生俱來,卻多了點糊塗;家雯不同,她的敏感雖也是與生俱來,卻比我外顯許多,這樣的生活永遠是辛苦多於感動。

一直都是很心疼她的,為她的堅強、敏感、倔強與責任。

她亦是同樣瞭解我的,她在序裡的話直嵌入我的心坎裡。

感情不順利,我們簡訊傳個不停,我將傷心難過全部輸入,她傳還給我的是安慰與同仇敵愾;作了個什麼夢,一通簡訊就先讓她分享;每次ICQ都是三、四個小時,家雯的哥哥說,連作了什麼夢都說,妳們真的連秘密都沒有了。

其實還是有點小秘密的,只是這些秘密一時想不起來而已,若想起了,肯定也不會是秘密。

我一直都是很依賴她的,且感激命運中無形的絲線將我跟她連在一起。

朋友不必多,知心就夠。

真的。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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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7:40
楔子

仙仙靜靜的站在一扇柵門前,面色陰青,長髮飄揚,像只帶著怨氣的鬼。

被包圍在鐵柵裡的是棟牢不可破的三層水泥建築,水泥的灰黑色在這樣冰凍冷冽的寒夜裡顯得更加陰冷,而透過一樓的圓型小玻璃窗射出來的暈黃燈光,像是這世上唯一的光亮。

現在已經是深夜時分,她站在這窮鄉僻壤,方圓百里只有一望無際的灰暗草地與遠杉,身上的白裙與髮絲不停翻飛,冷風則在她四周流竄。

空曠的山谷裡,野狼的嗥叫聲此起彼落。

一股怒氣倏地從她胸口直冒上來,不顧自己穿的是飄逸長裙,拉高裙襬長腿一抬,猛地踹開那扇掛著「吉屋出售」一牌子的柵門。

那掛了幾百年的牌子禁不住其粗暴的摔成數片,早已銹跡斑斑的柵門則應聲而開,劇烈搖晃幾下後,乖乖的靠牆頹立。

仙仙心裡舒坦了一些,大步走進裡頭,來到水泥屋的厚木門前。

不過這次不必用上她的美腿了,木門自動打了開來,屋裡頭壁爐中的火光溫暖的透了出來。

她定進屋裡,沉重的木門又自動闔上。

她環視乾燥溫暖的屋內,那三個大男人沒一個看她,彷彿不知曉她的到來。

他們一個舒適的躺在沙發裡,一本書打開覆在臉上;一個則在一旁的木桌上專注的雕刻並組合模型屋;一個大刺刺的裸著強健的上身換著衣服。

她的目光定在換衣服的男人身上。一定就是他了,站那麼遠她都能嗅到他身上的冷空氣,顯然剛回來不久。

她走到他身邊,盛氣凌人的。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壓低聲音,語帶顫抖,顯然正努力隱忍自己的怒火。

可惜那男人像聾了般,對她不屑一顧,穿好衣服後就近對著壁爐搓手。

「你們不能每次人家父母親念床頭故事給小朋友聽,就去燒了人家的故事書,這樣是不對的,上面隱忍你們這種幼稚的行為很久了,請你們停止這種無聊的舉動。」

要不是代表「上頭的人」說話,她實在有點厭惡自己義正辭嚴的模樣,她本來就不是這樣的人,正值青春的她怎會做出這麼老氣橫秋的事?

那人還是沒理她,反而是木桌前的火爆浪子冒火了。

他瞪著她。「那妳叫他們念白雪公主、睡美人,或是妳的蠢玻璃鞋,就是別念該死的三隻小豬!只有愚蠢的人類才會相信那種鬼故事!」他忿忿的,重重的拼裝著桌上的木塊,顯然非常不滿。

「喂!」仙仙啪啪的走過去,伸出手指就往他肌肉結實的手臂上猛戳。「玻璃鞋就是玻璃鞋,什麼蠢玻璃鞋,說話小心點!」

木匠只是不屑的嗤哼一聲。「總之我們是不會放過那些人的,他們每念一本我們就燒一本,我倒要看他們的膽子有多大,能抱一本會無故起火的故事書多久。」

三隻小豬?竟然說他們三個是小豬?

好吧!就算他們以前真的是豬那又怎樣?他們可是豬精,比真正的豬強上千百萬倍的豬精!而那些該死的人類居然將他們拿來與普通的豬相提並論?!

士可殺不可辱!

他們三兄弟非燒盡全世界那本名為《三隻小豬》的故事書不可!

仙仙看著義憤填膺的他,再看看其他兩個;沙發上那個依然一動也不動,火爐旁那位則已站到窗前凝眉沉思的抽煙斗了。

她翻了個白眼。

好!反正她對動人沒興趣,這三隻變成人形的豬肯定也不聽勸,她何必浪費唇舌?

想通以後,她氣定神閒的來到沙發旁,手一伸就要將沙發上那人的長腿給撥落地板。

她的動作快,但沙發上的人動作更快,腳像長了眼睛般,在她的手即將落到他腿上的剎那,長腿一晃就落了地,一雙手則懶懶的拿開臉上的書,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臉蛋。

那雙似鑲嵌在凝脂賽雪又深刻立體的臉龐上那狹長漆黑的眼睛責備的看著她。

「仙仙,都幾百年了,妳怎麼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妳不覺得多添點女人味再來見我們三兄弟比較好嗎?妳這樣我真為妳的未來擔心。」他斥責完打了個長長的呵欠。

「擔心我?你們擔心自己吧!」她皮笑肉不笑的,故意賣關子。

她等著他們的詢問,沒想到三兄弟居然還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該死的豬小弟甚至又坐在沙發裡打起呼來了。

她沒趣又氣極,伸手往空氣裡一抓,手裡平空多出三個信封與一張紙,往桌上一甩──

「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喏!這是上面的給你們的,你們也不用等到午夜十二點後才能離開這座水泥監牢,等你們簽了這份合約後,你們就能以人形到人類的社會去,在你們還沒完成任務的這一年內,一天二十四時,就算站在太陽下也不會變回豬。」

她的話超級成功的奪回三名偉岸男子的注意力,一眨眼三人全來到桌旁。

豬老大將煙斗銜在嘴邊,表情嚴肅的打開那張白色信紙,仔細慎重且有點緊張的看著上頭那一行一行的黑字。

看完後,三兄弟抬頭神情凝重的互視著。

「死亡契約?」豬老二率先發難。「那幾個老頭是中風癡呆還是變態?難道他們不知道,人類的本質是自私貪婪與好逸惡勞嗎?有哪個人會想為別人付出生命?他們該不會以為我們三兄弟是笨蛋吧?請轉告他們,豬不等於蠢!」他橫眉豎目的,恨不得在這時刻仙仙跳起來跟他來一場武力對決。

可惜仙仙只當豬老二是個四肢發達的蠢蛋,懶得跟他計較。

「那你就待在這裡一輩子刻你的木頭好了,又沒人逼你。」她冷笑。「信上說的很明白了,你們可以在回人類社會執行任務與繼續待在這裡之間擇其一,待在這裡就是繼續有法力的日子,但只有在晚上十二點到凌晨五點這段時間,你們可以出去外面走動,其他時間只要你們一走出這裡,就會變成豬。

「不過要是選擇另外一項,一年內可以二十四小時保持人形在外面晃,也不用擔心會再變成豬,只不過你們的法力會消失,所有一切均要自食其力。就這樣,你們自己選一個好了。」

刷一聲,豬老二抄起桌上那份死亡契約,仍是板著一張臉。

「妳真以為我是笨蛋呀?就算人類是邪靈惡魔我也照闖不誤!沒有法力也無所謂,我就不信他們能把我吃了!」他的火氣仍是很大。

只要能離開這裡,去人類的社會他還能忍受,況且只要到人類的社會,他就可以盡情發揮他木工的長才,做他的木匠了!

想到這裡,他的怒容消失,憨直爽朗的笑容爬上他稜角分明的臉龐。

他是三兄弟中身形最高壯的一個,與沉穩內斂的豬大哥,俊美開朗的豬小弟不一樣。

這不表示他長相難看,相反的,他長得不賴,是屬於那種老是板著一張臭臉的性格男,仙仙每次見到他,不多不少,剛好十八次,從沒見過他和顏悅色過。

這樣也好,看到豬笑肯定死得早。

像他這樣的豬到人類的社會去,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至少他只要一個不爽,別人就嚇死了,在臨死之前再命令那人簽下死亡合約就好了。

任務完成,簡單輕鬆,所以說,他的那張臭臉對他自己來說,其實好處還挺多的。

仙仙刻薄的想,在肚子裡發笑。

「不過我得提醒你們,這契約得在你們到達人類世界的一年內簽成,否則時間一到,不管你們願不願意,都得再回到這裡,變成沒法力的人生活。」她補充說明。

他們根本不在意這點。

「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拿下煙斗,豬老大問。

「隨便你們呀!」仙仙聳聳肩。「只要別去台灣就好,我們家安楷現在住在那裡,我不希望你們去騷擾她。」她警告道。

豬小弟點點頭。「台灣?我聽說那裡的小孩不流行聽床頭故事,很久沒見過這麼可愛的小朋友了。」他笑得很熱忱。

仙仙瞇著眼起身。「我說過不准你們到台灣──」

「那我們還等什麼?走吧!」豬老大將死亡契約遞給豬小弟。

仙仙說話的餘音還在房子裡迴響,三個大男人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該不會真的跑到台灣去了吧?她突覺一陣恐慌。

眼珠子一轉,她臉上的恐慌旋即被興味盎然所取代。

下一秒,整間屋子便呈空蕩狀態,徒剩 壁爐裡燒得劈咱作響的木頭發出聲響。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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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8:04
第一章

「公車來了、公車來了!」幾個窩在泡沫紅茶店裡的高中男生興奮的在店裡呼嘯著。

一個人叫,十幾顆人頭全探出窗子,十幾雙眼癡迷的看著遠方。

紅茶店位在街道旁,附近的幾條街沒公車經過,也沒設立任何公車站牌。

他們帶著癡迷的眼光,涎著口水的嘴角,為的全是自遠方走來的古眉眉。

春天的傍晚,太陽斜掛在天際,空氣微涼,她身上穿的卻是一襲露肩的黑色緊身小洋裝,裙子長度在膝上十五公分,服貼在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上,如瀑的長髮中分披瀉在身後飄揚,修長的美腿踩著一雙綁帶平底鞋,她精雕細琢的臉蛋上有著完美的彩妝,宛如自時尚雜誌裡定出來,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

古眉眉像個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女人,但她的外號卻是公車。

對女人來說,公車這個外號是個侮辱。

古眉眉自己也不知道這難聽的外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她的,不過也不怎麼在乎。

從小就有很多人喜歡幫她取外號,風騷女、女神龍、公廁、浪女、聖女、神女,多不勝數,全是詆毀她的。

同性在看不順眼某個人時,總是要替那人取個醜惡的外號,以化去自己的妒忌。

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已經習慣,他們怎麼說都不關她的事,她還是自己,喜歡怎樣就怎樣,不必在乎他們喜不喜歡她。

反正人類的劣根性牢不可破,不是她一個人扭轉得過來的,既然如此,那她幹麼浪費氣力?

她不會因為他們看不順眼,就改變自己的想法與喜好。

像這會大老遠的,她就看到那間泡沫紅茶店裡探出頭的幾個毛頭小子,她知道他們也叫她公車。

當她從容的從他們眼前走過時,他們輕佻的對她猛吹口哨。

古眉眉停下腳步望向眾人,美目閃過一抹犀利冰寒,旋即臉上露出一抹蠱惑人心的媚笑,她挺起豐胸,翹起圓臀,伸出纖細的青蔥玉手在嫣紅的唇邊一點,給了他們一記飛吻。

幾個小毛頭全呆住了,兩眼發直的目送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她的人影後,開始熱切的討論著,看誰要鼓起勇氣去跟她求歡。

古眉眉晃著手裡的小提包,心情忒好,唇邊的笑意不減。

她對自己的女性魅力是很有信心的,年逾半百的男人都會因她淺淺一笑,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更何況是那幾個小鬼。

滿懷期待的彎進自家所在的街道,杏眼一眺,遠遠的就看到那個強壯的男人在搬木頭,赤裸的上身是健美的古銅色,肌肉糾結。

這男人是三個月前搬到她住的套房樓下的,來歷不詳,對人不友善,不懂敦親睦鄰。

他長得很性格,高壯勇猛,有著粗擴的五官,一雙濃眉在工作時常是聚攏的,兩眼炯炯有神,薄唇緊抿。

古眉眉想他若生在古代,大概就是草莽英雄之類。

閒著無事時,她觀察他好多天,發現他的作息正常到不行,早上六點準時起床,在他圍起來的小庭院裡伸幾個懶腰,然後就開始做他的木工,有時她上班回來都還會看見他,而那時已經凌晨十二點多了。

這時她就知道,他正在雕琢作品,像著了魔般,廢寢忘食的。

有時她會跟他打招呼,不過他從沒回應過她。

這條街道的一樓住戶,每家屋前都有片延伸出去的小庭院,有些人家用來放置雜物,稍有生活品味的便蒔花養草,或栽菜種瓜,他比較特別,將自己所屬的庭院用小木柵做成圍籬,排開鄰居拒絕友善,然後就在這塊空曠的小地方工作。

他工作時非常專注,只要不吵到他,他可以一直做一直做,像現在他就靠在小圍籬前目不轉睛的瞧著他,他連正眼也沒看她一下,像不知她的到來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每當這時候,她就會把他門口的那把小木椅拿過來,坐在小庭院裡看著他工作。

她不懂木工,不過他的生意不錯,她坐在這裡不到半小時,就看見有人買走他五把具有中國風味,雕著精緻小花圖樣的小圓凳。

他的作品很特別,使用的全是木榫組合,完全見不到一根釘子,加上他的手工細膩,蟠龍紋、魚紋、夔龍紋、鳥紋等等的紋樣,全都難不倒他,從他手中做出來的東西基本上都稱得上是藝術品。

不過他也常拒絕人,依她猜測,大概是他看不順眼的他就不賣,不管對方出多高的價錢,他大哥不爽就是一個不字,沒第二句話。

他是她見過最酷的男人!雖然他從沒正眼看過她。

時間差不多了。 古眉眉站起身,照例的對男人說話。

「褚天義,你下要太早睡,我會特地帶一客焗烤意大利肉醬面回來給你,我做的比廚師做的好吃,而且不用錢。,她對他說。

反正他也不會回答,所以她並沒有停下腳步浪費時間等他回話。

褚天義的確沒回答,不過他倒是會接受她帶回來的宵夜,他也不挑,她給他什麼他就吃什麼。

時間久了,古眉眉也不介意他的沉默了,而且開始習慣他的沉默。

反正,她覺得他超酷的就是了,而這種男人寡言是應該的。



褚天義手上的動作沒一停下,抬頭冷淡的瞥了古眉眉的背影一眼。

真是個怪異的女人。

他用砂紙機將木頭表面磨平。

來這裡三個月了,他非常滿意這裡的環境,附近的人類沒人來吵他,所以他有充份的時間在太陽下做他的工作,不再只是拼湊模型,這一直是他夢寐以求的。

而且這裡的人類品味比他想像的還要高一些,懂得欣賞他的作品的也還不少,甚至捨得花大錢來買他的作品,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還有令他驚奇的一點,是這裡千變萬化的食物。

從前他們三兄弟對食物都不要求,所以只要負責廚事的小弟煮什麼,他們就吃什麼。

這回仙仙那女人還真是提供了他們一個好地方,一個中國美食薈萃的小島,連超級市場裡賣的熟食都非常可口,就算冷藏過的也一樣。

那一無可取的女人沒想到還有這麼點用。

說到吃,免不了又想起剛才怪異的女人。

三個月的時間足以讓他感覺到,她在這個社區裡並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

她一個人獨來獨往,而且身上的布料永遠比別人少,雖然年紀輕輕,但臉上總是化著妝,做著日落而出的工作,三更半夜才回家。

他沒有刻意觀察她,只是她每次回來都會帶熱騰騰、香噴噴的美食回來給他,就算知道人類全是自私貪婪又愚蠢的生物,但他很難抵抗美食的香氣,為滿足口腹之慾而收下,若是她想藉此跟他要求什麼,他會將一迭紙鈔毫不留情的砸到她臉上。

不過,他到現在還沒機會這麼做過。

至於她為什麼風評很差,他並未特別去留意,但那群愛嚼舌根的女人們,總在他庭院外說她傷風敗俗,男人們則用邪淫的眼神看她,年輕的少男少女說她是公車、公廁。

瞧,人類的劣根性在此時就表露無遺了。

不到十分鐘,她就下來了,換上一件細肩帶碎花上衣和一條牛仔褲改成的及膝牛仔裙,長髮在腦後挽成個髻,這是她最保守的打扮。

依照慣例她又在柵欄前看他工作好一會兒後,才拾步離開。

依照慣例他又抬頭朝她纖細的背影看了眼,才又若有所思的拿起鋸子。

她的背影給人一種孤單感,會惹人歎息的那種孤單感。



除了外表給人的浪蕩感覺外,古眉眉工作的地方也是讓人對她評價不高的原因她在附近的一家夜店當服務生,得戴著兩隻兔子耳朵,穿著露肯緊身的工作服穿梭在客人之間,人手不夠時還得到廚房幫忙洗碗。

連其他的服務生也排斥她,因為她長得實在太艷麗,對其他女孩來說,這已是一種不合群的表現,加上她常對她們冷著一張臉,少言孤僻,偏偏面對男人時又是一張甜蜜笑臉,言詞肢體散發著挑逗與魅力,嫉妒心造成她們對她的厭惡。

夜店裡只有酒保阿貓對她最和顏悅色,因為他的性向,古眉眉覺得他比女孩可愛多了。

還未到正式營業時間,阿貓先調了杯紅粉佳人等著了,古眉眉走過來小飲一口。

「阿貓,有沒有帶禮物回來給我?」她細細柔柔的嗓音,一開口就是要禮物。

「那要看妳有沒有幫我要到小白兔的電話了。」阿貓斜睇她一眼,偏向中性的清秀臉龐上帶著期盼。

古眉眉哼了一聲,成竹在胸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白色的餐巾祇。

「喏,你的小白兔!不過他以為電話是我要的,接下來就是你的事了。」她話先說在前頭。

小白兔是他們對一位客人的暱稱,那男生長得又高又帥,目光常黏在古眉眉身上,所以當古眉眉向他要電話時,他便毫不思索的雙手奉上了。

阿貓興奮的叫了聲,癡迷的在餐巾紙上印了個吻,滿心歡喜。

「妳真是個可愛的小美人呀!」他樂不可支,然後低下身去,從自己的包包裡拿出一個小包裝盒。「話說回來,我對妳也很好的,這次去蕾絲國旅行,我特地到聖女教堂去幫妳求了個聖女頭像項鏈,妳可以跟它許願,很靈驗的喲,不便宜呢!」他最後還加上一句。

古眉眉好奇的拆開包裝紙,一個橢圓型的墜子,中間是塊畫了美女側面圖的白色瓷片,外鑲類似金屬材質的雕花,墜子上綁著條不太相襯的皮質頸煉。

「真有那麼靈驗嗎?」她狐疑的問,不過這墜子倒是做的挺精緻的。

她動手將之繫上,頓時多了幾分氣質。

「很好看呀!」阿貓滿意的點頭。「真的很靈的!聖女教堂可不是一般的教堂,她有位真正的仙子在裡頭住著的。」他言之鑿鑿。

「你看過呀?」

「我雖然沒看過,不過那裡的氣氛就是不一樣,這項鏈也是那裡的一位修女送我的,她叫我送給自己最好的朋友,我就送妳了,看我對妳有多好。」

「還說很貴,原來是免錢的呀!」古眉眉皺起眉頭。「虧我還犧牲色相去幫你要電話,下次不幫你了。」她不悅的舉起酒杯。

「哎呀……」見說漏了嘴,阿貓達忙低下身去,又拿出一個四方晶亮的化妝箱,上頭繪滿了蝴蝶圖案,栩栩如生,靈動欲飛的模樣。「我怎麼會那麼小氣,剛那是逗妳的,這個才是真的要送妳的禮物。」

古眉眉拿過化妝箱。「這也是在蕾絲國買的嗎?裡面有沒有存仙蕈?」她滿心期盼的打開化妝箱,裡頭空無一物,一雙大眼睛失望的看著阿貓。

阿貓理直氣壯的。「嘿,小姐!我很窮的好不好?存仙蕈那種東西不是平民老百姓吃得起的,況且要在蕾絲國買,不如在台灣買就好了呀,台灣有個叫平無懼的早就拿到蕾絲國的存仙蕈十分之一的代理權了。再說,妳需要嗎?妳得了癌症嗎?」他開玩笑的問。

蕾絲國的存仙蕈之所以搶手且價位高居不下,完全是因為它對癌症有百分之百的治癒力,且毫無副作用,這存仙蕈也可醫治其他病症,有提高人體免疫力的功能。

這種搶手貨真不知道那個叫平無懼的傢伙,是怎麼得到那十分之一的分配額的,十分之一耶,真削海了!

古眉眉白了他一眼。「我身體好得很。」她抱起蝴蝶化妝箱,滑下高腳椅。「謝謝你的禮物,也祝你戀愛順利。」她朝他胸前口袋上露出一角的餐巾紙努努嘴。

兩人交換了個意領神會的眼神。

不知為何,古眉眉將化妝箱放到自己的櫃子裡,聖女像頸煉則配戴在脖子上。

今晚的夜店前所未有的冷清,拜其所賜,古眉眉在做好送人的宵夜後就要離開。

她原本想跟阿貓打聲招呼再走,可是吧檯處卻見不到他的身影。

可能去上廁所了吧,她想,吧檯前只有三位客人,另一名酒保應付得過來的。

抱著阿貓送的蝴蝶化妝箱才走出大門,已經有人在門口等著她了。

平常她對這種事是不予理會的,現在她卻不得不多看那人一眼。

他是阿貓與她口中的小白兔。

高瘦清秀的男孩走上前來,古眉眉停下腳步。

她覺得這人有點古怪。以前他見了她總是很靦腆的,現在眉宇之間竟然有股陰森之氣,冷漠中帶著些許怒氣。

「妳要是還關心那個同性戀,就跟我走。」說完,他轉身就走。

同性戀?!古眉眉心裡一驚。他說的是阿貓?

來不及細想,她連忙跟在他身後。

他們走進夜店後的一條小巷子。

小巷子裡陰暗又潮濕,古眉眉得憑巷子口的街燈才能稍微看得清楚。

她蹙起眉頭兩眼微瞇,這才知道巷子裡還有兩個男人背光而立,小白兔走到他們身邊與他們站在一起。

原先她不曉得他們找她到這來要做什麼,直到她聽到一聲細微的呻吟聲,才發現在他們腳下縮成一團的阿貓。

她丟下東西跑到他身邊蹲下想扶他,卻發現自己沾了一手的濕,倒抽一口氣,那竟是血!

藉著微弱的燈光,她看清了阿貓的模樣,心裡起了一陣陣的寒顫。

阿貓被打得遍體鱗傷,額頭破了,鼻樑斷了,嘴角裂了,兩頰腫了一大塊,俊秀的一張臉上有著四、五處正泊泊流著鮮血的傷口。

看到古眉眉,他馬上抓她抓得緊緊的,想要跟她說些什麼,卻痛得連口都張不開。

一股怒火直衝古眉眉的腦門,她抬頭憤恨的瞪著那三個男人。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太過份了吧!」

「我們只是稍微教訓這個玻璃,叫他以後找對象要看清楚,否則會死得很難看!」小白兔冷冷的道。 被一個同性戀求歡,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個奇恥大辱!

「你不喜歡拒絕就好了呀,幹麼要把人打成這個樣子?喜歡一個人有什麼錯?你們簡直就跟禽獸沒兩樣!」古眉眉氣得大罵。

她用盡全力將阿貓撐扶起,阿貓痛得不斷呻吟。

「這次只是給他一個教訓,我不是同性戀,下次敢再對我說下流的話,絕不只這樣而已。」小白兔撂下狠話。

不知是因為身上的傷口在痛,還是心裡的傷口在痛,阿貓靜靜的流下了眼淚。

「不要哭,阿貓,我早晚會要他們好看的!我先帶你去醫院。」她小心翼翼的扶著他。

若是自己被欺負,她還不會那麼生氣,可阿貓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不會就此罷休的。

兩個男生一個箭步擋到她的前方。

「古眉眉,這個同性戀可以走,不過妳不能走。」小白兔在她身後出聲。

古眉眉與阿貓互視一眼,阿貓一把推開她。

「眉眉,妳快走……」他忍著自四肢百骸傳來的劇痛,轉身面對小白兔。

「這件事不幹她的事……你們不要那麼小人……要就衝著我來好了!」虧他之前還那麼喜歡他,真是看錯人了!知人知面不知心!

突地,小白兔身子往旁一閃,一隻腳猛踹向阿貓的背,他痛叫一聲飛跌出去,再也站不起來了。

沒想他還不罷休的走過去,狠狠踹著他。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們會打死他的!」古眉眉衝過去,揚手就給小白兔一巴掌。

她又朝上前圍毆阿貓的兩人猛踢,但不一會兒就被小白兔給扯開,她開始像只野貓般在他身上留下抓痕。

打鬥中她的項鏈飛了出去,整個人被拋到巷子更深處。

三個大男人一步步朝她逼近,阿貓早已被打得昏了過去。

「我早說過我們不用對她客氣的!大家都知道她的外號叫公車,任何人都可以上,就只有你把她當玉女!」其中一人露出邪淫的笑。

「對呀!看她平常穿梭在男人間的模樣,早就很熟練了,你只可以跟她玩玩,不可以跟她認真,否則哪天被戴綠帽都不知道。」另一個附和。

小白兔不回應,反而蹲下身子看著古眉眉。

「古眉眉,我的心意還是沒改變,我不會理會他們怎麼說,只要妳答應跟我在一起,我發誓絕不計較妳的過去,我會好好保護妳、照顧妳、疼愛妳,妳覺得如何?」

他故作大方的口吻令古眉眉作嘔,她憤恨的盯著他。

「老實跟你說,你只會玷污我的純潔,所以拜託你別再作夢了。」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自嫣紅的唇瓣中吐出。

小白兔眼神立時變得森寒,霍地站起身來,怒不可遏的轉身面對朋友。

「我不要她了,隨你們怎麼對她。」他踏著重步離去。

「我就說他遲早會開竅的。」

兩人邊帶笑邊朝古眉眉一步步接近,古眉眉則是不停後退,當她抓住一根木棍後便站起身來。

「你們不要逼我動手!」她手心冒汗,聲音是顫抖的。

她在心裡不斷祈禱現在能有人適時經過解救她!天上的神呀!地上的人呀!快來救救她跟阿貓吧,她不要她的清白毀在這兩隻豬的手上!

「妳儘管動手。」說完,男人又是一陣大笑。

他們一心想著如何欺負古眉眉,沒有注意到一旁有人進了巷子。

那人優雅又閒適的在聖女像項鏈旁站定,彎身將項鏈拾起,越過昏躺在一旁的阿貓,站到兩個男人背後。

「你們在做什麼?」她輕柔的問。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兩個大男人嚇了一大跳,凶狠的轉過身,又吃了一驚。

是個美女!身材高挑的美女……

仙仙的視線越過他們中間,看了一眼把木棍護衛的舉在胸前的古眉眉,兩道秀氣的眉毛攏在一起。

「你們是想強暴她嗎?我才多久沒到台灣來,台灣的治安就變得這麼壞了?沒想到我平常除了要擔心這擔心那,還得擔心那三隻豬精會不會在這裡找安楷的麻煩,現在還要擔心台灣治安敗壞?你們怎麼都不體諒體諒我呀?非要我發脾氣你們才會怕是不是?」她原本只是想小小的抒發一下不滿的情緒,沒想到居然愈想愈氣,終於忍不住發起飆來了。

兩個男人互視一眼,臉上的表情說明了他們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尤其是三隻豬精,什麼安楷這些話。

「小姐,這裡沒有妳的事,如果妳想陪我們兄弟樂一下那是沒問題,否則就請妳在我們改變主意之前離開這裡,懂嗎?」其中一人說,還伸手想摸仙仙嫩滑的下巴。

不過他還沒碰到,人就倒下了。

另一人警覺的轉身,但仍是慢了一拍,古眉眉的棒子已經朝他迎面擊來,結結實實的打在他的前額上,他等於是將自己送上去讓她收拾的。

他應聲而倒。

仙仙神情誇張的看著前一秒還生龍活虎的威脅她,後一秒卻可笑的倒地不起的兩個肉腳傢伙。

「妳根本不需要人家幫忙嘛,兩下就解決掉了!」她稱讚道。真希望她們家安楷能跟這女孩多多學習,那平無懼就用不著老是將她隨身攜帶著了。

忽地,她眸光一閃,飛快的抓住朝地上的人落下的木棍,倏地,一陣麻痛感從手掌直傳到肩膀。

哇拷!這女的是想將他們打死嗎?

「不用這樣吧?」她在她狂亂迷茫的眼前彈了下指頭。

像一道細如絲的光線劃過腦海裡的瘋狂,古眉眉的目光瞬間清明,她看了仙仙一眼,彷彿頭一次見到她,感覺自己手裡握著東西,頭一低,接著就像手裡握著的是尾毒蛇般,幾抹過往的血腥影像在她眼前瞬間閃過,她忙不迭的將手中的木棍丟下。

避開仙仙灼灼的視線,她臉色蒼白的走向阿貓,拍著他的臉頰,試圖喚醒他。

「這是妳的嗎?」仙仙走到她身邊,手裡的聖女項鏈在古眉眉眼前晃動。

古眉眉往胸口一摸,果然空空如也,連忙搶下項鏈。

「謝謝妳。」她吶吶的說。

用力撐起呻吟不已的阿貓,她回頭看一眼仍站在一旁的仙仙。

「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我想妳還是快點離開這裡比較好。」

「他們兩個我還不放在眼裡。」仙仙不屑的朝地上的男人睨了眼:「需不需要我幫妳呀?」她大發好心。

聖女像在她手上嘛,她自然有幫她的責任。

仙仙平時可是高傲得緊。

身上背著沉重的阿貓,讓古眉眉彎腰拿起被她丟在地上的蝴蝶化妝箱和食物的動作變得更加困難。

好不容易拿起,纖細的她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

「我可以的!妳快點走。」她氣喘吁吁的說完,逕自搖搖晃晃的撐著阿貓走了。

仙仙聽著古眉眉邊走邊安慰阿貓的話,嗯,她真的是個不錯的女孩子,就是陰影多了點。

反正這對豬老二來說也是件不錯的事。只做木工多單調呀?來到人類這個世界本來就應該多承受點刺激呀!而古眉眉本身就是個不錯的刺激品。

她滿意的嬌笑聲在暗巷裡迴盪著。

況且,還有她在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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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凌晨一點多古眉眉才回到家。

她先帶阿貓到醫院去驗傷檢查,幸好受的只是一些皮肉傷,沒有大礙。

不過他一直在掉眼淚,直到回到他家一句話也不說,顯然心裡受的傷比身體上的還要難以復原。

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她早就瞭解活在世上,自然要承受一切的不公平。

而心理上的疲 憊比身體上的要沉重許多。

見樓下的燈還亮著,她連忙想走上樓。

「妳還好吧?」褚天義無聲無息的出現,突然問。

古眉眉嚇了一跳。

「我很好……你先等等,這有點冷了,我拿上去幫你微波一下。」她指指手上的食物,急忙轉身要走。

褚天義手長,越過小圍籬一撈就將冷掉的食物拿了過來。

「沒關係,這樣吃就好了。」他酷酷的說,態度沒有之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妳的臉怎麼了?」

古眉眉還是頭一次聽見他說那麼多話,之前都是哼哼嗯嗯的。

她摸摸自己的臉,表情不解。

「這裡。」他又伸長手指在她髒污的臉頰位置,隨即又看見她脖子上的紅痕。「妳脖子上也受傷了。」

在醫院沒時間照鏡子,她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滲!

「不會痛,擦個藥就好了。」她急急的說。「那先給我,我去微波一下再拿來給你,不熱的話不好吃。」焗烤的東西就是這樣,要融了吉士才好吃。

褚天義不太餓,想了想後又將東西還給她。

古眉眉沒說什麼,轉身要上樓。

「妳那個項鏈哪裡來的?之前沒見妳戴過。」他突然又問。

「朋友送的。」提到這項鏈她又想到不愉快的事。

不想多說,她直接跑上樓。

十五分鐘過後,她已經換上一件紅色小可愛與熱褲,梳洗過,也擦了藥,拎著冒熱氣的焗烤麵食下樓來。

她的腳步輕快,像方纔的惡夢已被她清除在記憶外。

越過小圍籬,她頭一次開門走進褚天義的家。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家非常乾淨清爽,東西不多,但井然有序,但也就因為沒什麼東西,所以二十幾坪的空間顯得有些空曠,不過感覺卻很溫暖,因為有個壁爐,但沒有煙囪,壁爐純粹是裝飾用。

不過這裡的空氣中自然有股木頭的清香味,讓她覺得放鬆不少。

褚天義正坐在屋裡左方的木桌前刻著東西。

「嗯……對不起,我自己進來了。」她將意大利面放到桌上。「你趁熱吃。」說完,她逕自走到一旁的開放式櫃子前欣賞他的作品。

他刻了很多動物,母鹿與幾隻小鹿,狗、羊、牛、虎、熊,飛禽類則有鷹、鴿、小麻雀、開屏的孔雀,連雞都有,雖然沒有色彩,但卻都栩栩如生,彷彿全是有生命的東西。

而且不論作品大或小,全都在水準之上,神乎其技!

這些如果拿去賣,肯定能賺很多錢。她羨慕的想。

「這個送給妳。」褚天義從工作桌上抬起頭,將完成的小盒子往前一推。

古眉眉回頭看他,再望向那個小盒子。

她走過去,拿起小木盒。

小木盒上刻滿了鳶尾花浮雕,生動的程度令她幾乎可以聞到一股清香味!輕輕打開小木盒,一陣清脆的音樂聲飄了出來。

電影「似曾相識」的主題曲「Somewhereintime」。

這是個八音盒,盒裡一角還有個木雕的男紳士與女淑女在輕舞著。

整個木盒清淡雅致,有股木頭香氣,除了雕飾外再無其他,但看起來就是很有味道,令人愛不釋手。

古眉眉一雙明眸大眼全亮了起來。

「這要給我的?」她驚喜的看向他。

「算是食物的報酬。」褚天義收拾著工具邊說。

那的確是應該的。

她將八音盒蓋上,又從櫃子上拿下一隻兩腳站立、正啃著紅蘿蔔的小兔子。

「那這只可以給我嗎?我屬兔的。」她得寸進尺的問。

他看也不看。「拿去。」

真是個大方的人!她喜孜孜的想。

才開心的要拿著A來的禮物回去,寡言的他又開口了──

「那項鏈不吉祥,妳最好把它拿下來。」

古眉眉納悶的回過身來看他。是她多心還是怎樣?她覺得他的話裡夾帶著些許怒意。

一手抱著東西,她另一手摸著自己頸上的聖女像。

「你說的是這個?」

「嗯。」他射向聖女像的目光帶著嫌惡。

他不希望在人類的世界裡還要看到那張臉。

古眉眉困惑了。「你……有什麼感應嗎?這項鏈不乾淨?它是舊了點,可是我並不會覺得不舒服。」也沒有任何中邪的跡象。

難道他有陰陽眼或什麼特殊能力?那麼大的塊頭,真看不出來。

「拿不拿下來隨便妳,只要別再讓我看到就行。」他站起身將工具箱放到櫃子最下層。

「你是通靈者還是鬼?」她向前一步。

見他朝自己射來凌厲的目光,她不疾不徐的解釋,「只有這兩種人會不喜歡這聖女像。阿貓說,這是他到蕾絲國的聖女教堂時,有人送他的,如果你是通靈者,叫我拿下來就表示這是髒東西,如果你是鬼,叫我拿下來就表示你會怕,也表示這能保護我。你是哪一種?」

褚天義沒回答她,走到桌前打開食盒蓋子,一股香氣冒出來,他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也不管燙不燙口。

古眉眉快步走到他對面坐下。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通靈者還是鬼?」她兩眼發亮,顯然興致極高。

他是鬼的話,那這些木器作品的鬼斧神工就有得解釋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喜歡與他抬槓。

原來這些東西全是一隻鬼做出來的呀!

「妳幹麼那麼興奮?」他對她的笑臉皺眉。

她馬上斂起笑臉。「我哪有興奮?你回答我的問題呀。」

「鬼會吃東西嗎?」他不耐煩的反問。

才幾百年的時間罷了,人類怎麼有辦法變得那麼笨!

他話才說完,古眉眉立刻滿臉失望,落寞的起身要走。

「還有,我也不是什麼通靈者,我純粹只是對那項鏈不滿。」他對她的背影說。

古眉眉回頭給他哀怨的一眼。他很懂得打擊人心!

難過的拉開木門,一幢黑黑的人影赫然就站在門口,毫無心理準備的古眉眉被嚇得尖叫一聲。

當她看清門口的人影時,又驚訝的瞠目結舌。

這女的不是她在暗巷裡遇見的那人嗎?

仙仙一襲白衣,臉色難看的站在門口,雙手扠腰,長髮披落,看起來倒真像一隻鬼。

「妳……妳怎麼會來這裡?妳來這裡幹麼?」莫非她跟蹤她?不過看她的模樣,輕飄飄的,臉色又白得不尋常,彷彿是透明的……

古眉眉倒抽一口冷氣,臉色忽地刷白,發軟的兩腳硬撐著,直退到褚天義背後才停下。

若不是不想見的臉突然出現讓褚天義的心情變糟,古眉眉這副樣子跟先前問他是否是鬼的興奮感相比較,他還真想笑。

彷沸嫌古眉眉受到的驚嚇還不夠多似的,仙仙神色變得更淒厲,並採用飄蕩的方式進屋,最後木門在沒有任何人為助力與風吹的情況下,「砰」地一聲用力關上。

門關上的同時,古眉眉整個人一震,然後兩眼一翻,軟綿綿的往地上倒去。

褚天義朝上翻了個白眼,放下筷子,彎身將倒地不起的她抱起,放到屋內唯一的一張沙發椅上。

她真的跟方才詢問他是人是鬼的笨女人是同一個人嗎?他懷疑。

「我不知道她這麼膽校」仙仙走到沙發旁看著臉色發青、雙目緊閉的古眉眉,語氣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喜悅。

褚天義像沒看見她似的,冷漠的回到木桌前,拾起筷子繼續吃他的意大利面。

仙仙跟了過去。「豬老二,好歹我們也認識很久了好嗎,有必要這麼冷淡?」她積極的拉過椅子坐在他身邊。

「合約上沒說妳可以出現在我們面前,還有,我現在叫褚天義。」他的聲音冷得足以凍死人。

「合約上是沒這樣寫呀,所以我才出現的嘛。」看他生氣真是讓她有股快感呀8而且你不覺得很巧嗎?你跟古眉眉那麼投緣,而她脖子上居然還戴著我的項鏈耶!這表示我們很有綠呀!」

要不是簽了合約失去法力,褚天義絕對會將眼前的她揉成一團,扔進地獄裡。

但他不能,所以他只能憤然站起,朝桌面一搥,整張桌子應聲而裂,垮向地面發出巨響。

古眉眉緊閉的眼皮一顫,屋裡對峙的兩人並未發覺。

褚天義看仙仙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將她撕碎。

「不要以為妳幫我們弄到了死亡契約,我就會對妳另眼相待!我永遠會記得是誰,讓我們三兄弟像怪物般的被關在那個不見天日的水泥監獄裡的。」咬牙切齒的說完後,他在角落拾起一塊木頭,隨手拿起一塊鐵片就在上頭刻了起來。

這是他在水泥監牢裡受盡怒火煎熬時所養成的習慣,一發火就刻木頭,而在這種時候刻出來的作品總是比平常所做的還要好。

仙仙眉宇間一股寂寞凝聚,卻在她朝地上一點,裂散的木桌便恢復原貌時散去,木桌完整的彷彿從未被破壞過般,連條裂縫都沒有。

剛幽幽轉醒的古眉眉側頭看到這一幕,驚喘一聲後又暈了過去。

仙仙回頭瞥了她一眼,不在意的將下巴擱在完好如初的桌子上。

「你們也在蕾絲國弄了個洪水旱災,幾乎滅了存仙樹不是嗎?你該知道存仙樹是蕾絲國的主要命脈呀!如果你們只衝著我來,而不是報復蕾絲國的人民的話,上面的人也不會將你們關在水泥監牢那麼久。」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

褚天義沒答話,一個勁兒的朝木頭上猛刺,渾身充滿暴戾之氣。

不過仙仙不怕他。

開玩笑,他有法力時她都不怕了,現在成了人類還值得怕嗎?

再說她來是要幫他的。

「你來這裡一個多月了,找到願意簽死亡契約的人沒有?」

他連看都不看她,更遑論回應。

討了個沒趣,仙仙乾脆起身走向古眉眉,褚天義忽地停下手上的動作,謹慎的看著她。

「她可以。」她指指不省人事的古眉眉。

「請妳不要插手管我的事。」他站起身來,高大的身軀輕易的便讓人起了壓迫感。

「你別以為我愛管,也不想想你自己的死人個性,來人類世界那麼久了,連句話也不跟人說,這樣怎麼找人呀?你知道一年裡如果找不到人簽死亡契約,你就會永遠變成人類你知不知道?當然啦!除非你覺得變成人類也無所謂,那我就沒話說。」她雙手在胸前交迭,一副若真是這樣就隨他去的模樣。

認識他們也不算短,大約三百多年,就算不常往來,也足以瞭解他們三兄弟的個性。

豬老二不同其他兩兄弟,他一直是最寡言又暴躁的一個,若以犯罪學來討論,他會是最危險的。

豬老大最沉穩,心機深沉;豬小弟最聰明,笑裡藏刀;只有豬老二表現出來的,最接近他自己的真性情。

三兄弟裡他對她最不假辭色,但她也最喜歡他,所以她可以不管其他兩個的死活,唯獨他,他最痛恨人類,打死他他都不可能願意成為人類的一份子。

褚天義嗤哼一聲。「那不是最合妳意?不過我不會讓妳稱心如意的,人頂多得像螞蟻,對生命覺得茫然的人太多,我總會找到的,不勞妳費心。妳可以走了吧,妳再多留一分鐘,我就要開始生病了。」他下達逐客令。

「看來我也不用擔心你會不會變成人類了,因為你顯然適應的很好,才到這裡多久,說起話來就跟人類一樣惡毒。」不理會他的怒目,仙仙沒了耐性。「你別忘記你已經不是有法力的那個豬老二,你現在只是個普通的人類褚天義,以後出了什麼事,你就別來找我!」說完,她朝古眉眉比了個手勢,怒瞪褚天義一眼後,整個人消失在空氣中。

褚天義從衣架上取了件薄襯衫,覆在古眉眉身上後便逕自回房睡覺去了。

疲累感,是當人類最令他厭惡的負面感覺。



在一陣規律的敲擊聲中,古眉眉恍恍惚惚的醒來。

一睜眼,是陌生的木頭紋路天花板,她一下子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

猛然坐起身,她用力搖頭,想將腦袋裡的暈眩感搖掉。

環顧清一色木頭傢俱的室內,難不成她昨晚是睡在這裡的?她怎麼會睡著的?

她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一切,可是記憶老是在她抱著褚天義回送她的八音盒和小白兔要開門回家時便斷了線。

還是……她又突然暈倒了?

她跳起來,抱起茶桌上的八音盒及小白兔,匆匆忙忙的拉開木門,見了在外頭工作的褚天義也沒打招呼,驚惶的樣子像背後有惡鬼邪靈追趕她一般。

褚天義停下手上的工作,皺眉看著她行色匆匆的跑走。

古眉眉一口氣跑到五樓,從短褲後方口袋掏出鑰匙後連忙進屋,懷裡的東西往床上拋下,臉色蒼白的拉開梳妝台的抽屜,不知是太喘抑或太緊張,她雙手顫抖的拿出一個小瓶罐,將裡頭僅剩的兩顆白色藥丸倒在手上後立刻放進嘴裡,連開水都不服的就嚥下。

藥進入到胃裡後,她這才稍稍安心。

將藥罐放回抽屜裡,她拖著腳步躺到床上,兩眼茫然的看著天花板。

她努力的想要想起失去的那段空白,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她已經很久沒發病了,醫生也向她保證過,她不會復發的機率超過百分之八十,只要她按時吃藥的話……

冷靜下來後,她撥了通電話給她的主治醫生,問明她的症狀後,電話那頭的醫生立刻緊張的要求她立刻回院治療,若不,她將活不過一年。

雖然醫藥費昂貴,但對她這種原因不明的遺傳疾病來說總是個希望,醫生這麼說。

掛回電話,她吐了口氣,心口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

都已經安然無事的過了兩年,早知道就不該停止服藥的。

難道她終究還是逃不了這家族的魔咒?

可是她才二十歲呀,就這樣死掉的話實在太可惜了,她達戀愛都還沒談過,被人叫了好幾年的公車,卻連上床是何等滋味都沒嘗過。

她是個身心清白的好女孩呀,卻被如此對待。

不過她不是早已學會不為這種事氣惱,她要活得更久,這些事就變得不值得生氣,為什麼要氣?這世界流言蜚語如此多,不公平的事如此多,令人挫敗的事如此多,她要習慣不去理會。

可是她現在居然剩不到一年的壽命?

起身打開梳妝台的暗櫃,她將裡頭一迭整齊的紙鈔抓進左手裡,跑出房門後直接衝到樓下。

她毫不費力的就找到在圍籬裡切鋸木頭的褚天義。

見她神色有異,他直接將電鋸關掉。

她一古腦的將手裡的錢全塞進他懷裡。

「你教我刻一座旋轉木馬的遊樂場,這些算學費,如果還不夠,等我下禮拜領薪水再給你。」她急切的道。

「我不會教人。」他也沒聽過什麼旋轉木馬,他二話不說將錢又塞還給她,重新啟動電鋸。

古眉眉將電鋸關掉。「你又沒教過怎麼就說不會?你拿去!」她堅決的又將錢塞進他懷裡。

褚天義不得不將電鋸再次放下,面露怒色。

「滾開。」他的性格臉龐變得陰沉,手一揮千元大鈔散了一地。

她做什麼?以為吃了她幾次宵夜他就非得聽她的不可?褚天義心頭一股無明火起。

人類的愛算計他總算領教到了。

他的表情加上手又按在電鋸上,看起來很像下一秒就要將古眉眉鋸成兩半。

古眉眉看著掉到地上的鈔票,狠瞪了他一眼,眼裡噙著的淚水也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屈辱,她默默無語的蹲下身子,將鈔票一張一張撿起。

他打開電鋸開關又開始鋸他的木頭,完全沒將她的可憐樣看在眼裡。

他以為她會知難而退,誰知道她將鈔票全部撿起後,不顧他正在用著危險的電鋸,硬是將他的一隻手拉出,將鈔票又塞進他手裡。

她突來的動作使他手中的電鋸一個晃動,與她的手腕擦身而過,她的手腕上立刻多了道血痕。

褚天義憤怒的將電鋸拋得老遠,將手裡的鈔票丟到她臉上,鈔票又灑了一地。

「滾!」他怒極的咆哮聲讓附近鄰居開門探頭查看。

「我的錢又不髒,你做什麼呀!」他不知道這樣做很傷人嗎?古眉眉憤怒的尖聲叫嚷。

雖然傷口不深,但她手腕還是痛得要命,她還是死命不移憤恨的瞪著他,臉上唯一流動的是自她堅決的眼眸裡滑下來的眼淚,像未拴緊的水龍頭般涓涓落下。

「我不會放棄的,你不答應我我就每天來纏你,直到你答應為止。」她以柔弱的形象霸道的說。「我真的不會放棄。」

宣示完,她又蹲下身將鈔票一一撿起。

她堅持一定要做個旋轉木馬,她死後不要什麼紙屋,什麼華服美裳,不要什麼金銀財寶,什麼陪葬品,她要叫他們把旋轉木馬燒了,讓她可以一圓童年夢。

她的童年只是一連串的灰白黑,挨打,上學,要飯,挨打,上學,要飯,在之中不斷重複,毫無色彩可言。

就因為童年如此乏善可陳又窮困,她只在小學時看到同學騎旋轉木馬時的相片,那時那男生很驕傲,依稀可見到一頂皇冠在他頭上閃閃發耀,她在心裡非常羨慕。

她以為長大後就可以去坐旋轉本馬的,但每次一到遊樂場,看到坐在木馬上笑開懷的小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小時候的自己就會浮現在她眼前,她的腳又踏不出去了,只能站在外圍看著,看著。

一次一次的與其失之交臂。

既然活著時無法坐,那她死後就沒人跟她搶了吧!也沒小孩子來形成那道無形的牆了,她可以盡興的玩。

若是這樣,那死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這無情無心無肝無肺的男人是不會知道這些的。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後,轉身往外走。

她絕對不會放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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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9:08
第三章

古眉眉說一不二,且當機立斷的辭了夜店的工作,改變晝伏夜出的習慣,每天早上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樓,拿了椅子,從褚夭義的庭院裡抱了木頭,偷了工具,隔著小柵欄就刻刻畫畫起來。

褚天義就算對她的行為與工具老是失蹤感到頭痛,卻也無可奈何,幾天下來,他的家裡又多了三套新的木工工具,因為他已經有好幾次找不到工具而生出殺人的慾望。

現在不比以前,於是他辛苦的將那股慾望壓抑下來。

每天她都比他早起,不過那與他無關,他對她依舊視而不見。

今天早晨也不例外,還沒開門就聽見外頭傳來敲打的聲音。

他一把打開門,站在門口呼吸幾口清晨的空氣,做了幾個伸展操後,準備開始今天的工作。

昨天他選了一大塊黃楊樹榴放在小庭院前。

那是塊質地硬度韌度都非常優秀的樹榴,是木材進口大戶特別為他保留下來的,價值不菲,大戶在他還沒動手之前就已經開了一筆天文數字給他,說不管他刻的是什麼東西,保證百分之百無異議接收,絕無二話,大戶非常欣賞他的風格,對他具有近乎盲目的強大信心。

褚天義對錢完全不在意,令他兩眼發亮的是那塊溫潤飽實的樹榴。

昨天傍晚將它拿回來,思考了一整晚,參考了數十本書,決定依它的基底做成中國人都很歡喜崇敬的荷葉觀音。

天一亮,他便衝勁滿懷的朝放置樹榴的位置走去。

他還特地將之放在一堆木頭的最裡頭,最不顯眼的位置,免得那老是從他這裡正大光明偷木材的古眉眉看上抱走。

他眼睛盯著,腳步不斷前進,看著前方凌亂的木頭,不知為何,他生平頭一遭懂得何謂「心涼」。

圍籬外鐵器敲打木頭的叩叩聲不規律的傳來,而他卻覺得那一槌槌是敲擊在自己的心上,愈敲愈沉,愈敲心跳愈慢……

樹榴沒有在它該在的地方。

它不見了!消失了!

短短一秒內,褚天義覺得全身所有的血液全往他的腦門衝去!

他肯定樹榴不是被偷走的,而是被某人給拿走了。那篤篤篤、叩叩叩的聲音,讓他的額頭上脖子上全冒出了青筋。

古眉眉專心致意的雕琢著,就算兩臂酸疼不堪,還是不願放下手裡的槌棒。

經過這幾天,她都幾乎要確定褚天義不是挑木材的能手了。

這對一個專業的木工來說是個致命的打擊,畢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空有一身好本領,卻連朽木良木都無法分辨,累得她這幾天總是白天選了塊木頭,傍晚就將那中看不中用的木頭給丟了,怎麼刻怎麼錯,要是他懂得選好木頭的話,她就不會這樣了,他簡直就是在浪費她的時間。

不過傻人還是有傻福的,他這個傻人就是有這麼點運道,抱回來這麼大個蛋形木,雖然他還是不識貨的將它埋在一堆朽木中,但還是被眼尖的她給瞧見,花了老大的氣力將它給抱出來。

瞧這塊大形木,雖然底部側邊有些凹凸,但它上撐著天,下頂著地,不卑不亢的姿態,這不就是做她的旋轉木馬最好的木頭嗎?

在心裡歡欣鼓舞一陣後,她立刻拿起筆在上頭粗略的畫下草圖,接著便迫不及待的拿起偷來的鐵槌、刨刀和錐子,賣力雕琢著她夢想的陪葬品。

她是如此的專心一意,以至於褚天義都站在她面前足足半分鐘了她才發覺。

最先通知她的是頸後根根直豎的寒毛。

她抬頭,褚天義杵在她面前,一雙牛鈴般的眼惡狠狠的瞪著她,面色鐵青,表情是威脅將她拆成碎片般的猙獰。

古眉眉自小在表情暴力中長大,對他這副恨不得要對她撕吞入腹的模樣很不看在眼裡。

「幹麼?」她為他打擾了她的進度而不悅的皺起眉頭。

這人真奇怪,之前把她當隱形人,當空氣,現在又這副模樣站在她面前?

莫非他發現她偷了他的工具?她只不過是借用而已。

她早該知道惹這種小腸雞肚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索性站起身,乖乖的將手中的鐵槌跟刨刀遞給他。

「喏,還你就是了,只是借一下而已就這樣看人。」見他仍是鐵青著一張臉,不理不取,她忿忿的將東西又拿了回來。「是你不拿不是我不還,你再這副表情的話就小心點,要是哪天我死了,你一定會被列為頭號嫌疑犯,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她坐回自己的小木凳上,換成她對他視而不見。

自他把她辛苦賺來的錢擲回她臉上後,她就打定主意與這氣度狹小的人成了水火,不相容。

生命大限將至的人就是這樣,滿心只想完成現在自己最想做的事,對其他一切再也無動於衷。

反正都要死了,管那麼多幹麼?古眉眉又勤奮的在樹榴上敲敲挖挖起來。

褚天義憤怒的幾乎要將口中的牙齒全咬碎了,他眼前一片火紅,毫無意識到自己緊握成拳的左手已高高舉起。

這一拳若落到渾然未覺又毫無防範的古眉眉身上的話,只怕她是輕則傷,重則亡了。

但他絲毫沒有收手之意,而低垂著頭的她也完全沒有發覺,眼見一樁慘劇即將發生……

褚天義碩大的拳頭猛力無情的正朝古眉眉的腦門轟去,千鈞一髮之際,褚天義雄壯的身子突地被人往後一拖。

身體登時不穩的他往後踉蹌退了幾步,拳頭自然也落了空,他雙目殺氣大盛,扭過頭看是誰居然敢壞了他的好事!

古眉眉覺得頭上一陣涼風呼嘯過,她蹙眉的抬頭,這才發現眼前除了那個不近人情又愛裝屎臉的褚天義外,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男人。

那男人的外表與流露出來的氣度風範,讓她的視線忍不住在他身上多逗留了幾秒。

剛將褚天義放開的褚天禮在整整身上的襯衫後,一雙銳目也移到古眉眉身上,隨後濃眉一挑。

就算她是坐在小板凳上,他仍能從她胸前開低的小可愛下那若隱若現的乳溝和暴露在熱褲外的一雙勻稱美腿,推測出她擁有多美好的身材。

更別提她凝脂般的粉頸及白皙美麗的臉蛋了,若她能將隨意綰在腦後的髮絲放下,肯定又是另一番迷人風情。

他旋又對莽撞無禮的褚天義投以不悅的瞪視,真不敢相信這火爆的大塊頭,連這樣的美人兒都能興起傷害之意?!真是需要再教育了。

褚天禮的視線雖然將古眉眉從頭髮打量到腳指頭,但與其他人不一樣的,是他的眼神裡並未摻雜yinhui之意,反而像鑒賞一件舉世無雙的藝術品般,所以她不但沒像以前對待登徒子般對他目露凶光,反而心底還泛起一絲絲驕傲。

她不知道他是誰,不過照他的衣著打扮和沉穩的舉手投足看來,顯然不是一般的市井小民。

平常出入褚天義家的不是一些穿著汗衫T恤、腳踩拖鞋的左右鄰居,就是一些財大氣粗,穿著金裝還是像猴子豬玀,沒有半點氣質的有錢人,她從沒想過褚天義居然還認識這種風度翩翩的英俊男子。

如果不是她快死了,不管花多少時間,她一定會找個如他一般,氣質風度均佳的男人來奉獻出自己的第一次,可惜她快死了,沒那麼多閒工夫!

她微微勾起嘴角,就算跟褚天禮打過招呼了,低頭舉起槌子正要往坑坑疤疤的樹瘤上敲,槌子都還沒落下呢!突然一團衝過來的黑影,迅速的掠過她眼前,瞬間樹榴已消失在她的兩腿之間。

她蹙眉不解的看著將樹榴抱在懷裡的褚天義,握著槌子與椎子的兩手還停留在半空中。

褚天禮聰明的站立一旁不說話。

他們家老二從不搶別人的東西,除了他心愛的木頭以外,而他這會搶的便是塊木頭,再加上他陰沉鐵青的臉色,他想也知道事情並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

他瞧了眼那身村火辣的年輕儷人,她居然敢動他二弟的寶貝木頭,光憑這過人的膽識,他就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早晨的空氣清新,天空也淺藍一片,幾朵白雲在天空懸著飄著。

這樣晴朗美好的天氣,更加顯得目前的情況詭異。

古眉眉盯著被褚天義有如寶貝般緊抱在懷裡的樹榴,猜想著這樹榴與方纔她用心琢磨的樹榴有何不同?

實在是不同,若以星球來比較的話,方才在她手下的是顆木星,沒想到跑到他懷裡卻成了月球,不是樹榴縮了水,而是褚天義的身材巨大,讓她驚為天人的樹榴到他懷裡自然就變小了。

不過古眉眉可不會因為身材上的懸殊差距就怕了他,她不悅的站起身來,修長的雙腿踩著生氣的步子踱到他面前,兩頰升起兩團粉紅,杏眼圓瞪。

「請你幫我刻你不肯,請你教我你也不肯,現在又要來搶我的木頭了嗎?要不要我把鐵槌這些全還你呀?」語畢,她手一揚,將工具越過小圍籬的用力丟進他的庭院裡。

她空著的兩手扠著腰,對他恐怖嚇人的臉色毫無畏懼之意,看起來比他還要生氣。

褚天禮雙目一亮,這幾百年來,只有一個女人敢這樣肆無忌憚且毫無懼意的指著天義的鼻子罵,那女人也成了他們三兄弟的世仇。

他對古眉眉的勇氣感到驚異,將死之人,膽子的確是比平時大了十倍有餘。

褚天義雙目微瞇。「台灣的木匠全死光了呀?妳要做那鬼東西就去找他們,不要用妳的蠢眼光來羞辱我的良木!」

褚天禮又是大吃一驚,眼帶細究的瞧著他這高大的二弟。

沒想到才一段時日不見,他這寡言到令人噁心的二弟居然能從那金口裡連吐三句話──更甚者是還多達三十多個字──真了不起。

他心裡不禁對古眉眉這能手肅然起敬。

古眉眉嗤哼一聲,彷彿褚天義的話說得非常可笑般。

「你承認他們的手藝比你好?」她挑釁的問。

沒料到她如此反將他一軍,褚天義眼裡閃過駭人的寒光。

「妳真是不可理喻!」好半晌他才惱怒至極的擠出這句話來。

難怪中國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竟倒霉去碰上這麼一個!

會有人的木工比他更好?笑死人了!他的木工可是累積了數百年的手藝,從還是小豬頭開始,他就已經會造木屋了,這笨女人竟然拿這種問題來羞辱他!

再跟她說下去便是自己侮辱自己。褚天義帶著滿腔憤怨抱著樹榴轉身就走。

古眉眉跟在他身後。

「你到底幫不幫我做?你不幫我做的話,我就算死了還是會變成鬼回來纏著你,直到你幫我做為止,你信不信?你別走!」

褚天義會理她才怪,逕自邁著大步伐,古眉眉得用小跑步的才不至於落後太多。

見他堅決陰騖、冥頑不靈的側臉,她突然跑過他身邊,率先衝進小庭院裡,一彎身就抓起被她拋進來的鐵器,拽在身後,目光鄙視謹慎的望著他。

他正眼也沒瞧她一眼,走過她身邊來到近門處坐下,那裡已成為他從事木雕工作時固定的地方了。

見他轉眼間便專心投入工作裡,她心裡一陣酸,自覺無趣,便在另一堆木頭裡翻找,直到挑了塊順眼的,步出小庭院回到自己在圍籬外的小位置,感覺非常落寞。

他到底是不是男人?肯定是的!他是她見過最有男人味的男人,但他怎麼會對她這種美女如此不屑一顧呢?這種經驗她雖有過,但被這麼徹底厭惡忽略,這還是頭一遭。

說不定他跟阿貓是同一國的。她心裡恨恨的想。

被當成隱形人,這對褚天禮來說還是頭一遭,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古眉眉與褚天義身上繞來繞去。

他從襯衫口袋裡挑出一張雪白信封,朝拿著鉛筆在木頭身上塗鴉的古眉眉走去。

他蹲在她身邊,輕點了下她的肩膀。

她一抬頭,看見的便是一張充滿男性成熟魅力的笑臉。

「妳好,我是褚天禮,他的大哥。」他伸出修長的食指朝圍籬裡的男人一指。「他並不是那麼不近情理的人,妳如果真的想要他幫妳做什麼的話,我可以幫妳。」他又露出一個迷死人的笑容。

他的笑臉有股魔力,古眉眉也不自覺的對他微笑了起來。

「真的嗎?我要做的是旋轉木馬,很不簡單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她最後兩句說的特別大聲,說完還有意的朝褚天義處拋了個白眼。

她這個動作讓褚天禮更加看清她眉宇之間的黑影。

就算失去以往憑恃的法術,但觀人面目這長項並未因失去法力而消失。

他非常肯定眼前這美麗火辣的女孩子病得不輕,來日無多。

或許這便是她不畏天義,苦纏他的主要原因。

「我跟妳保證,他什麼都會的。」與古眉眉相反,褚天禮說這話時聲音反而低了許多。「這樣吧,妳幫我簽這份契約,我保證妳想要他做什麼,我都會讓他做給妳。」他柔聲誘哄著。

古眉眉狐疑的看著眼前的雪白信封,又看向他。

「這是什麼?」該不會是什麼賣身契,本票什麼的?最近這類案件層出不窮。

「妳自己看看。」他英俊的臉上仍是那抹無害的微笑。

古眉眉接過信,打開一看,上面寫了四個大字:死亡契約。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妳簽了這份合約,我便為妳完成一個願望。」褚天禮帶笑的黑眸突地轉沉,笑容也斂起。「我知道妳生了病,活不了多久,妳可以考慮考慮,一個願望,褚天義親手製作的旋轉木馬。」

他的聲音依然輕柔,只是不知為何,她卻覺得渾身發冷,無法思考。

這人是誰?死亡契約?!他知道她快死了嗎?他怎麼會知道?他是騙子?開她玩笑?

這些問題還在她腦子裡打混成一團時,一道黑影臨空而下,將她手中的紙條倏地抽走。

褚天禮懊喪的閉起眼睛,在心裡暗罵。

好不容易才找到個希望,轉瞬間又破減。

他起身,同時敏捷的閃過朝他門面揮來的一記鐵拳。

褚天義不罷休的還想撲上來,褚天禮趕忙伸出長手做出阻擋的手勢。

「我告欣你,別說我現實,她已經活不了多久,你可以拿自己的那份契約給她簽,再幫她做她想要的東西好完成她的心願。」他望向仍是一臉茫然的古眉眉。「妳願意的話就跟他交易,這很公平,你們彼此都能得到想要的。」

他走向前,將自己的契約從臉色陰晴不定的褚天義手中抽走。

「她的病已是藥石惘然,你對她心腸盡可能放軟一點。」臨走時他拍拍褚天義的肩,如是道。

古眉眉雙目淒然的端坐在板凳上,臉色死白的面對前方視而不見。

就算對自己的病不抱希望,但經由別人口中說出「藥石惘然」這四個字,更是令她有種萬念俱灰的茫然感,心口一痛,一時間呼吸淺促了起來。

褚天義的眉心打了一個死結,目光複雜的看著她。

他明白大哥不會信口雌黃,縱使他對人類的性命視如敝屐,可他說的總不會出錯。

她要死了?這就是她如此堅持他必須為她做個旋轉木馬的原因?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答應幫妳做那鬼東西。」他惡狠狠的道。

她聽不見他在說什麼,感覺到一滴雨珠落在她手背上。

她遲緩的抬頭,天空仍是湛藍一片,再低頭,對手背上紅色的水滴感到困惑。

才剛冷然的轉身,褚天義的身後就傳來砰地一聲。

回頭一望,古眉眉已失去意識的倒臥在地上,雙目緊閉,鮮紅的血則不斷自她鼻孔中流出。



「你真可笑,我又不是她,怎麼知道她會變這樣?」仙仙橫臥在褚家長長的沙發椅上,優雅的抬起纖手擋了個無聊的呵欠。

古眉眉昏倒後,褚天義立刻將她送到最近的醫院。

不過這過程也花了他一個小時的時間,原因是一來不熟,二來他從未生過病,自然沒到醫院的必要。

他將仍未清醒的古眉眉丟給醫院的義工,扔下一迭鈔票後就走人,誰也攔不下他。

原本煩躁的在屋裡踱來踱去的褚天義聞言停下腳步,額上青筋暴突。

「杜瑞仙,我認識妳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妳的心腸拐了幾個彎我會不知道?妳吐口口水都能毒死太平洋的魚!」他苛刻狠毒的大罵。「連褚天禮都看得出來她是個短命鬼,更何況是妳!妳到底在耍什麼陰謀?妳敢再說沒有我就宰了妳!」他咬牙切齒,殺氣橫生,威脅意味濃厚的往她大跨一步。

仙仙翻了個白眼,由躺改坐。

「喂,你到這裡都那麼久了,怎麼嘴巴還那麼惡毒呀?學學你大哥跟小弟,人家豬小弟的契約已經生效了。」她看著無可救藥的他,搖頭歎氣。「國家是你選的,地點是你選的,工作是你選的,什麼都是你選的,我可一點也沒參與到耶,你怎麼可以把古眉眉的事賴到我頭上?你姓賴呀?」

表面仙仙說的理直氣壯,實則肚子裡憋笑到抽筋。

其實她也沒說錯,她早警告他們別選台灣了,他們偏要選,她也沒叫他在這裡落地生根呀,是他自己要的嘛,還有古眉眉、他的工作,這一切都是巧合,是緣份!況且古眉眉早就注定要在芳華正盛之際死去,這也不是她能改變的呀,說起來,她還幫了褚天義這豬頭一個大忙哩,至少他不用再去找別的替死鬼了。

她的話堵得褚天義啞口無言,反駁的話說不出一句,粗獷的臉龐漲成豬肝色。

仙仙千姿百媚的站起身來,和顏悅色的伸出手朝他肩上一放。

「沒關係啦,我沒怪你。」她寬宏大量的態度只惹來楮天義兇惡的瞪視。

她哈哈一笑,恢復以往的舉止,大刺刺的。

「你放心吧,她至少還能活個大半年的,你要是想她簽死亡契約,就答應做一個旋轉木馬給她,到時你要她簽個七八張都沒問題,我的話就說到這裡,先走了。」

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話一說完,她的人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褚天義仍是心浮氣躁,抓了工具便往外走,繼續雕刻他的荷葉觀音。

關於死亡契約的事,他完全沒將仙仙話聽進耳朵裡。

很難相信那早上還生龍活虎,趾高氣揚的跟他對峙的女人,竟然只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命。

腦子裡驀地閃過她倒臥地上,臉色青白,鼻孔流出鮮血的模樣,他心一驚,分了神,右手的鑿刀立時刺入左手虎口處,鮮血滴到樹榴上。

他煩躁的拋下鑿刀,按住左手的傷口,呆望著樹榴上的血跡。

是紅色的,與古眉眉流的鼻血同一種顏色。

此刻他才有所驚覺,原來他真的成為一個,有痛覺、有血肉、有……七情六慾……

不是說他還是豬精時沒有這些情感,而是長久與老大、老三同處一室,斷絕了與外界的接觸,這方面的感受能力自然愈來愈淡薄,幾可見底。

而來到這裡後,仔細想想,古眉眉是目前與他接觸最多的人類。

於是,時間愈久,他激發出的感覺愈來愈多。

這其實是很微妙的轉變,連他自己也不太瞭解,反正就是不一樣了。

他變得愈來愈像真實的人類了。

自私自利。他突然覺得作嘔。

「褚先生?」一陣蒼老但有勁的聲音干擾了他的思慮。

他皺眉抬頭。

站在圍籬的老先生笑容堆滿了整張發皺的臉,呵呵笑的讓人見著他缺了好幾顆牙,他呼喝著,舉舉手上提的那一袋蓮霧。

老先生對褚天義招招手,將一袋還帶著枝葉的新鮮蓮霧塞到他手上。

「這是我們自己的果園種的,沒農藥,拿去吃、拿去吃。」說完,也不管褚天義要或不要,像來時一樣又自顧自的走了。

褚天義杵在原地,皺著眉頭看著手裡那袋沉甸甸的果實。

五分鐘後,他放棄去想老人拿這東西給他是為什麼。

他與老人素不相識,老人不太可能拿這袋摻了毒或藥的蓮霧來害他,也不可能是為了他的錢,因為他嫌人的世界到處要使用貨幣才能隨心所欲太過麻煩,挖了個地洞將那些俗稱錢的紙鈔給埋了,需要時才挖一些出來,那洞十分隱密,沒人知道,再說老人只說給他,並沒有向他收錢的意思。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老人要拿這袋蓮霧給他?

褚天義跟褚天禮、褚天廉不一樣,他天生就是個不愛思考,完全依憑好惡行事的人,想了五分鐘簡直就是破了紀錄。

確定老人不會突然折返後,他才滿懷納悶的將蓮霧往旁邊地上一丟,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區裡。

他對人類的偏見實在是太過根深蒂固,以至於連老人家送個自家栽種的水果給他,他都自動住對方是有目的的方向想去,完全沒想到人家只是純粹的好意。

尤其台灣是個人情味特別濃厚的地方,鄰居朋友互送蔬菜水果是常有的事,若老用狹窄的心胸來質疑別人的好心,那自己不累死也會煩死。

褚天義到這個社區來好歹也一個多月了,本身獨居又少與鄰居往來,初時的確惹來不少閒話,但久了大家也接受他這孤僻的性格。

大家把他當成藝術家看待,而藝術家的性格本來就比較奇怪,加上他雖然長相粗獷又兇惡了點,但也沒見他害過人,久了,大家也把他當成一份子。

老人家送蓮霧給他就是最好的證明。

稍晚,褚天義又收到一粒高麗菜,兩條烤蕃薯及數條小黃瓜與苞谷。

不過除了烤蕃薯,其他東西對從不開伙的他幫肋不大,他將這些東西與蓮霧堆在一起。

又稍晚,隔壁鄰居太太站在矮圍籬旁欣賞他雕刻時,瞥見被他胡亂堆在泥土上的蔬菜,哎呀叫了一聲,不悅的叨念幾聲後,也沒徵詢他的意見,就隔著圍籬兀自拿起地上的東西跑回自己家。

褚天義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吃那些東西,她要的話就給她。

他心無旁騖的工作直到天色昏暗,看不清木頭紋路時才停下手上的動作,站起身活動僵直的背與雙腿。

人一放鬆下來,便感到飢腸轆轆。

肚子一餓,他的煩惱就來了。

在古眉眉還沒辭去夜店的工作前,他只要忍一忍,晚一點就能吃到她帶回來給他吃的宵夜,但自從她腦筋不對勁之後,熱騰騰的食物當然就沒了。

好在台灣的超市還算不錯,熟食的選擇多樣化,他只要上一趟超市就可以買回一堆壽司、麵包、便當及一切料理好的食物,然後放在冰箱裡慢慢品嚐,直到消耗完畢後,再上一趟超市。

所以他吃的全是冷食,再沒有熱騰騰的食物。

當他們三兄弟還在那遙遺的、被離棄的地方囚禁著時,都是由老三去張羅食物,雖然不豐盛,但每天都有熱食可以裹腹。

不過他不在意,就算每天吃冰冷的食物,總也好過向人類求助。

才要進屋去搜尋冰箱裡還剩什麼可吃,剛好探出頭來的隔壁太太急忙喊住了他。

她一手提了一個帶把的小鍋子,一手拿了個盤子,盤子上是切好的蓮霧,該是那老人送的。

「唔,拿去。」隔著小圍籬,她將手裡的東西遞交給褚天義。「小心燙。」

褚天義不解的看著手裡的東西,就算隔著提把,他也能感覺到提把下傳來的溫度。

隔壁太太微笑道:「我知道你自己一個人住,吃得簡單所以懶得開伙,所以我就把陳太太跟王太太她們家送你的,再加上一些東西煮成什錦雜燴,因為我們家吃素,所以沒放什麼葷料,不過還挺好吃的,你吃吃看,吃完後鍋子再還給我就好了,反正我們是鄰居,喊一聲就聽到。」說完後也不理褚天義的反應,牽著剛跑出來的小女兒的手又走進屋裡去了。

那綁著兩根辮子,手裡還抱著奶瓶的小女娃,邊走邊回頭好奇的睜大眼看他。

褚天義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聽那女人說那麼多話。

不過肚子確實是餓了,雖然不願這麼毫無理由的接受人類施捨的食物,但手心傳來的溫熱卻讓他肚裡的飢餓感更甚。

他提著鍋子與蓮霧走進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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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39:37
第四章

在醫院住了四天,古眉眉終於從醫院裡逃了出來。

「妳應該要再多待幾天,要不是妳故意不去理會那醫生,一定會知道他的臉色有多難看的。」阿貓走在她身邊,手裡提了個袋子,袋子裡有無奈的醫生開給古眉眉的藥。

不知是否因為住過院的關係,古眉眉的臉色仍偏蒼白,整個人看來有氣無力的。

「都說我的病沒什麼了,還不讓我走,住院很貴的,我又沒錢。」她不滿的抱怨。

再說那些藥對她的病一點幫助也沒有,吃了也是白吃。

而她這病人除了稍有病容外,身上穿的還是褚天義抱著她到醫院時穿的小可愛與短褲,外頭罩了件阿貓脫下來的長袖襯衫,襯衫下襬比她的小短褲還長,露出兩條修長勻稱的美腿,從後方看來還真會以為她除了罩著那件襯衫外再無其他,引人遐想。

這四天來,扣除必須上班的時間外,都是阿貓在醫院裡照顧她的。

「妳不是說醫藥費是那個姓褚的付的嗎?」既然是別人付的,那畫可以在醫院裡住久一點呀。

「醫院又不是飯店,我幹麼住久一點?再說那些錢不是我的,我還要還給姓褚的。」

那人還真狠心,居然就這樣把口鼻冒血的她往醫院裡一丟,然後自顧自的走掉了!她是沒死成,要是真死了,做鬼頭一個抓他!

「眉眉,妳的病真的不要緊嗎?我看那醫生似乎很著急妳。」

「當然不要緊,他著急的不是我,而是他找不出我的病因,面子掛不住罷了。」她存心瞞著阿貓,不說她的病其實早打娘胎出來就存在著的了,藥石罔效。

她又想褚天禮說的話,心情愈見低落。

「妳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需不需要我幫妳找工作?」阿貓擔心的問。

「不用了,等我想工作時自己會去找的。」她側著臉,一雙水靈靈的眼眸深深的看著阿貓。「阿貓,謝謝你,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驀地,她眼眶一紅。

他伸手摟住她的肩,給她無言的安慰。

兩人默默走著。

由於愛的是男人,所以阿貓對古眉眉的感情就像對自己的妹妹一般,加上他自小離開家庭獨自一人在外工作,世面見了不少後,更覺交知心朋友不易。

而古眉眉的形象雖然冷淡又冶艷了些,但她內在的個性卻是與他同樣敏感又易受傷害,這就像嗅到同類般,有股無形的力量自然而然便將他們倆緊拉靠在一起。

而古眉眉自小就是一個人,嘗盡人情冷暖,兼又容貌不俗,常惹來男人的覬覦,所以一方面她頗善於利用自己的本錢,將自己裝扮的清涼可人,一方面卻又對那些男人不假辭色,讓他們看得到摸不著,在心癢難耐下,她要什麼他們自然就乖乖奉上了。

這是男人的劣根性,她有一陣子的確是這麼養活自己的。

在這個世界上,單純只會害了自己。

遠遠的,刻意眺望的她就聽到敲打的聲音,並看到那寬大的臂膀與那顆大頭,他還是低頭專注在自己的作品上,一如往常。

一瞥見他的身影,她便加快腳步。

阿貓困惑的緊跟在她身後。

「妳別走那麼快,小心又昏倒。」他擔心的勸她慢一點。

古眉眉停下腳步,將他手中的袋子接過來。

「快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你先回去吧,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她不想讓阿貓見到褚天義。

雖然阿貓喜歡斯文俊秀型的男生,但對高頭大馬又有粗獷性格的男人更是毫無抗拒能力。

若不是太瞭解褚天義有多冷血無情,就算阿貓展開他的死纏爛打功她也沒意見。

她不想害了阿貓。

「有什麼關係?我要親自送妳進家門才安心,否則妳又昏倒了怎麼辦?還說什麼報答,妳當我是什麼人?別說了,走走走。」他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拖她往前走。

他怎麼可能這樣就走,若是這短短一段路眉眉又發生什麼事,那他這輩子就甭活了。

「我真的沒事了,你操心得太過份了。」眼看愈來愈接近那男人,古眉眉愈來愈著急。

紙終究包不住火,尤其是那有腳有手又有兩隻眼睛的阿貓。

光看他突然發亮的眼神,就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了。

果不其然,阿貓猛地停下腳步貼近她,目光一直膠著在幾步外的褚天義身上。

「眉眉!妳看那人,哇……唔,他真強壯,而且還是個木匠耶!」他目光癡迷的說。

一瞧他那模樣與神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看見了什麼人間極品或寶藏之類的。

古眉眉無奈的歎口氣。

「阿貓,他不是個好人,你別接近他。」她掙脫他的手,逕自住前走,目不斜視。

「那妳是認識他嘍?幫我介紹一下。」阿貓興奮的完全沒將她的話聽進去。

她停下腳步,忍耐的對他說:「我都說了他不是好人,要你少惹他,你聽不懂嗎?難道你忘記上回小白兔是怎麼對你的嗎?」

提起小白兔,阿貓清秀的臉上出現傷感的神色。

「不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的。」他委屈的辯駁。

「你說的對,不是每個人都跟那小白兔一樣。」

阿貓聞言兩眼希望大盛,但古眉眉還沒說完。

「那個人比小白兔還要壞,你死了這條心吧,你要敢去惹他,小心他拿電鋸殺你。」她毫不留情的打碎他的希望。

他們已經彎過小籬笆,站在公寓大門前了,古眉眉完全沒降低音量。

只隔了個小籬笆的褚天義像完全沒聽見他們,也沒發現他們般,專注在他的木頭上,連頭都沒抬一下。

「妳小聲點啦,給人家聽見了是很失禮的!」阿貓連忙舉起食指放在嘴邊。

原來她講那麼多他完全沒聽進去!

古眉眉氣極!算了,他愛去碰釘子,愛去找死就隨他好了,她不管了!忿忿的提著袋子,她轉身往樓上走。

阿貓正打算繞過圍籬,找褚天義搭訕。

走沒兩步,他又被古眉眉喊祝

「你不是要親自看我進家門嗎?」

阿貓揮揮手。「都已經到這裡了,妳就自己上去吧,我明天再來看妳。」

她咬牙切齒,還說什麼好朋友,居然是見色忘友至此!

古屆眉氣沖沖的自行上樓後,阿貓立刻不請自入的進到小庭院裡,厚著臉皮蹲在一旁,目露癡迷的看著褚天義雕刻。

褚天義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眉都沒挑一下,直到阿貓腳都酸了,天義仍完全當他是空氣,他不敢出聲打擾他工作,於是就自討沒趣的走了。

還好他走了,若再慢個幾分鐘,他可能就不是用自己的雙腳走出去,而是被人用甩的丟出去。

阿貓依依不捨的走遠後,褚天義將雕刻一半的木頭轉了個角度,再度動手。

他並不是完全沒知覺。

古眉眉跟那個男人走近時,他就知道了,尤其她跟人訴說他的「可怕」時,他更是聽得一清二楚。

看來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罵起人來元氣十足,那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擔心?他擔心什麼?有什麼好擔心的?他皺起眉頭停下手中鑿刻的動作。

當了人類,連擔心這種情緒都有了。

他真不懂上天為什麼要造出人類這種生物來,背負著七情六慾不說,還擁有巨大無比的破壞力,對這個世界毫無建樹,就算有,也被他們一手給破壞殆荊

人類的破壞力如此驚人,或許這就是上天讓他們擁有七情六慾的主要原因。

的確,不能讓他們太好過。

雖然他當人類的這幾個月以來,生活的挺自在,過的也很自由,尋找離刻木材與隨心所欲的程度均非常令人滿意,周圍的人類鄰居對他也挺友善,但他就是不喜歡隨之而來的各種感覺。

也罷,待他將死亡契約的事解決後,恢復他的豬精身份,到時同樣能獲得與被貶為人類時所能獲得的一切,更能隨之所欲。

而且到時什麼擔不擔心之類的劣質情緒,再也影響不了他。

這麼一想後,他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他精神奕奕的趨身,伸了個懶腰後,轉身走進屋裡去喝鄰居早上送來給他的一大瓶活力果汁。

不知為何,近來鄰居送各式食物給他的機率大幅提升,大概是看他能吃又不嫌,雖然他也沒說過什麼好不好吃的話,但這社區的媽媽們見他一個大男人單身獨住,心裡的母愛就找到出口了。

就在他進屋去的同時,一名身材中等,表情嚴肅,頭髮些微花白的中年男人彎過小庭院,踏進古眉眉居住的公寓。



「為什麼要辭掉工作?難道妳不知道家人還需要靠妳那份薪水過生活嗎?妳這樣任意的辭掉工作,家裡的經濟來源就短少了,妳叫我們怎麼辦?小珍下個月的生活費怎麼辦?而且她再過兩個月又要繳學費了,妳也知道大學的學費有多驚人,趁現在夜店老闆還沒找到人,妳回去求他再給妳一次機會吧。」古誠說的話雖然像在懇求,但語氣中卻帶著不許違背的命令。

若不是夜店老闆是他的同鄉,與他頗有交情,恐怕古眉眉擅自離職的事,他還要被蒙在鼓裡更久。

古眉眉坐在床邊,看著自己瘦得連骨頭都看得一清二楚的手指。

她已經將束在腦後的長髮放下,黑髮披在她的肩膀及臉龐,顯得她更瘦弱蒼白。

古誠是她的叔叔,她的父母去世後,他將當年還是五歲小孩的她帶回家,此後她便跟著他們到四處做生意,也就是說,她從五歲就開始幫他們賺錢了,直到現在。

「叔叔,我生病了,跟我爸媽一樣的病,醫生說我剩下不到一年的生命。」她低垂著頭,老實跟他說。「你也知道,我隨時都可能會昏倒,而且體力會愈來愈差,所以我才會辭職。」

她站起身來,從抽屜裡拿出她折迭整齊的千元大鈔。

她遞給古誠。「雖然我放棄了吃藥,但我還是不能把自己身邊的錢全部給你,這些你就先拿去吧,跟小珍說我很抱歉,以後她恐怕得半工半讀了。」

古誠接過錢,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我……我以為妳的病已經好了,怎麼會又發作了呢?妳說的是真的嗎?妳可別嚇叔叔。」

「謝謝你將我撫養長大,以後我不能再孝順你跟嬸嬸了,請你們要多保重。」她用一種彷彿明天便會死去的語氣道,帶點淡漠與淺淺的淒涼。

像是頭一遭看清侄女瘦削又弱不禁風的身形般,古誠臉上那與實際年齡絕不符合的皺紋一下子全湧現出來。

「有……有什麼叔叔可以幫忙的嗎?」他用以前古眉眉從未聽過的關懷語氣遲疑的問。

古眉眉從未自他口中聽見如此的話語,不管她年齡多小,多需要幫助,他從未問過這一句。

她搖搖頭。

一股無力感與無奈在古誠心頭交雜,形成難言的苦澀。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和這個早熟的侄女之間除了生疏的禮貌問候外,再無其他互動,她的臉上從沒有笑容,只有漠然,當他也在為家庭的生計奔波忙碌時,並無暇顧及她,再發現時,兩人已如同陌生人,而她也長大離家獨自生活了。

他不是故意要疏遠她的,這一切都是孽緣。

她的父親是他的表哥,與她的母親亦同為表兄妹關係,而他們本身已是在近親聯姻下的陰影中成長,卻又不顧家族人們的反對私訂終身,最後不但雙雙得了不明之症去世,還連累了他們的女兒。

造孽!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而眉眉又即將步上他們的後塵,他們於心何忍?

古誠將手裡的一萬元塞回古眉眉的手裡。

她抬起頭,訝異的看著他。

「家裡再怎樣都過得去,頂多少吃一頓飯,這些錢妳留著,可以的話去買藥口來吃,需要幫忙就打電話回家說一聲,不要把我們當外人。」不待她拒絕,他說完立刻轉身下樓。

古眉眉心裡千百滋味翻攪,兩隻腳像被釘在地板上,動也無法動。

叔叔佝僂的背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假若古誠有將那一萬元收下的話,古眉眉也不會因此而沒錢繳房租了。

就是因為他對她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關心與疼惜,甚至退還了一萬元,所以她在一時感動之下,立刻寄了兩萬元回去,而她現在身上全部財產僅剩三千六百一十二元。

繳不起房租,氣呼呼的房東不問原因,二話不說便要她搬家,她也不拖不求,將東西全部打包好。

她不信離開這裡她就會餓死!

但是一下樓,望著四周熟悉的環境,她快速打包的骨氣迅速流失,翦水秋瞳裡只剩茫然,肩上及背上的大袋子彷彿隨時都會將她壓垮。

雖然叔叔說有需要就回家,但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去的。

去找阿貓?不行,他那裡比她這還要小,再說她也不可能跟個男人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就算他是同性戀。

去住旅館?太浪費錢了。

正為身無居處傷神時,身旁的小庭院裡突然傳出咳嗽聲。

她循聲望去,看見褚天義像堵山似的站在那裡,面露不解的看著她身上所背的東西。

糟了,她差點忘記她還欠了他醫藥費。

「不是我不還你醫藥費,而是我現在沒錢,你能等的話就等,不能等的話我也沒辦法。」她豁出去了。

她什麼都沒了,就人一個,大不了命給他,他還能拿她怎麼樣?

他倒沒想到什麼醫藥費,只是有點納悶她背著大包小包要做什麼。

「妳幹麼?」

「放心,我不會跑掉,那些錢我總會還你的。」以為他擔心她還不了錢而要溜走,所以她語帶諷刺的說。

等她做了鬼,她會在他面前現身,用冥紙與他一筆勾鏑。

在她不客氣的語氣下,一向耐性淺薄的褚天義皺起眉頭。

算了!他還有工作要忙,沒空理會她的事。不再理她,他逕自去挑選心目中的木材。

古眉眉吃力的背著行李正要舉步,突然房東太太劈哩啪啦從樓上衝下來,一把扯住她背後的行李。

「妳還不能走!」

古眉眉不解的轉身面對她。

「我為什麼不能走?」房東太太的手抓得死緊,她只好側著身子跟她說話。

「妳沒經過我的同意,擅自在牆壁上釘東釘西的,把我好好的牆給釘得千瘡百孔,我要妳賠償整修費。」房東太太氣憤的說。

「哪有什麼千瘡百孔呀?我只不過才在牆上釘了兩根釘子好掛衣服罷了,那兩個小洞拿水泥塗塗就行,哪需要什麼整修費?況且如果我有錢的話,還用得著被妳惡聲惡氣的趕出來嗎?」才兩個小孔就要向她索取整修費?那蟑螂螞蟻壁虎爬過豈不要向牠們收過路費?

莫名其妙!人窮就要受欺負?這是沒道理的。

「小姐,妳可要搞清楚,那房子是我的,賣個好價錢是輕而易舉的,現在妳壞了我房子的賣相,要妳賠整修費是自然的,妳賠不賠?不賠就跟我上警局!」她扯著背包背帶,將古眉眉往前拖。

「喂!妳幹麼呀?放開我!」古眉眉憤怒的大叫,無奈自己單薄的身子抵不過身材魁梧的房東太太,兼且她剛出院不久,實在沒多少力氣,所以只有被拖著走的份。

果真是禍不單行!

她到底是倒了什麼楣?自己的本命燈隨時都可能熄滅,還不夠可憐嗎?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讓她連房租都付不出來,落到被轟出門的命運,現在還要被扭送警局,就只因為她在牆壁上釘了兩個小洞?

這是什麼世界?人類不同情她,連老天爺也不憐惜她嗎?

聽到吵鬧聲而出現的鄰人愈聚愈多,見到他們只會看而不伸出援手,古眉眉努力掙扎之餘更是愈發不滿,近日來所有的壓力、委屈與挫折立時一古腦兒的全冒了出來。

急怒攻心下,她的鼻血又流了出來,她腿一軟,踉蹌跌在地上,也因為這一跌,跌出了房東太太的掌握之外。

沒料到她會突然流鼻血的房東太太嚇了一跳,連忙退到一旁。

古眉眉跌坐在地上,默然的以手背拭去鼻血,然後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向她,毫不吝嗇的用一迭衛生紙摀住她的鼻子,並強迫她將頭抬高。

古眉眉愕然的抬頭之餘,見到一張熟悉的臉,是住在附近的一位中年婦人,她見過幾次,人家都喚她高媽媽。

「沒關係,把頭抬高,鼻血等會兒就止住了。」她的微笑漾深了眼角的魚尾紋,溫柔的語調讓古眉眉想哭。

頭雖然無法亂動,但她的耳朵聽見有人為她出頭的聲音。

本來是一個,後來兩個,愈來愈多人聽了房東太太的話,都不贊同她只為了兩個小洞,就要將古眉眉送到警局去的作法,直斥如此太小題大做,也太沒人情味了,徒增社區的不和諧。

房束太太一張嘴敵不過眾口,兼又沒料到會讓古眉眉見血,半晌後,便氣呼呼的走了。

一直陪在古眉眉身邊的高媽媽喚來了老公。

「讓高伯伯扶妳回家去,回去後記得好好休息。」高媽媽熱心說。

古眉眉還沒來得及開口,高伯伯已經自動接話了。

「妳老糊塗了,剛才她的房東太太都說了,她因為沒錢付房租所以被趕出來,妳還要我扶她回家,回哪裡去呀?」

高媽媽眉頭一皺。「那怎麼辦?她需要休息呀!不然先回我們家。」

「高太太,妳別忙了,她男朋友就住在那裡、把她送到地那兒就好啦。」不知誰高分貝的說。

男朋友?古眉眉眉頭一皺。她何時有了男朋友?

「是呀,他們感情很好的,常一起雕刻呢!」

「而且我還常看到眉眉煮東西給褚先生吃,她還曾在褚先生家過夜,不過沒幾次就是了,大概是怕我們說閒話吧。」那人說完就呵呵笑了起來。

眉眉?他們怎會用這麼親密的語氣喚她的名字?還有,他們在說什麼呀……

「你們說的是真的嗎?可我看眉眉坐在這裡好久了,褚先生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不聞不問的……」高先生的話馬上被打斷。

「哎呀!哪對情人不吵架不嘔氣的?要不是高太太先出手,我跟你打賭,褚先生一定是第一個跑出來的。」那人信心滿滿的道。

雖然愈說愈離譜,但古眉眉的情緒卻轉了個大彎,由起先的荒謬轉為生出興致,最後連去制止都覺得多餘。

真是始料未及呀!這個小時簡直就是在洗三溫暖般,忽冷忽熱,現在一大片溫暖忽然又降臨在她身邊,個中奇妙只有天知道。

「沒錯、沒錯!前陣子眉眉昏倒,褚先生就急得像只無頭蒼蠅般,抱著她四處問人醫院在哪裡,你們沒看到那種情況,他那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彷彿眉眉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他也不想活的樣子!」這位太太感動的摀住心口,還得努力忍住眼中的熱淚。

「既然這樣,那眉眉就跟褚先生住在一起好了!雖然我們這社區保守了點,但這點人情味還是有的,等你們結婚時別忘記我們就好。」說完,那些可愛的人們就呵呵笑了起來。

古眉眉也忍不住笑瞇眼,為他們豐富的想像力與其中的怪誕。

不過她也覺得奇怪,為何大家都說得如此天花亂墜了,褚天義還是不吭一聲?連一句反駁的聲音都沒有。

高媽媽與高伯伯先合力將她身上的「重裝備」卸下,之後便由高媽媽扶著已止住鼻血的她,直接朝褚天義的小庭院走去,高伯伯則提著她的背包跟在一旁。

熱心的人們興高采烈的跟在他們身後。

可是一臉寒霜的褚天義像堵牆般的擋著他們。

「我跟她沒有任何關係,請你們離開。」他森冷的語氣與表情讓原本個個想當和事佬的鄰人均不解的面面相覷。

在大家都不知所措時,反倒是古眉眉腳步不穩的走向他,嬌弱的握住他粗壯的手臂。

「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太任性了,你別再生我的氣了妤不妤?」她柔弱的對他低語,趁褚天義神色古怪的望向她時,踮起腳尖附在他耳朵旁,以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說:「你收留我,我就幫你簽死亡契約。」噙著一抹帶著些微得意的笑,她緩緩退開。

他臉色微微一變,方才因她貼近,體內深處泛起的奇怪反應瞬間消失無蹤。

才在想她從何得知死亡契約的事,隨後便想起褚天禮曾試圖讓她成為他的契約對象。

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見他神情凝重的呆立著,似乎沒話要說的模樣,她美麗的眼瞳裡現出一抹難得一見的光彩。

她巧笑倩兮的回身取回自己的背包,由衷的向大家道了謝後,便提著背包如入自己家門的走進了褚天義的屋子裡。

果真是世事難料,誰想到半小時前她還在愁無棲身之所,還在怨天怨地怨人無情,沒想到現在她居然得到了許多人的幫助,還有一個不但能遮風擋雨,還不用付錢的溫暖窩。

她坐進長又寬的沙發裡,放鬆仍在些微發抖的雙腿,整個人往後一靠,舒服的斜靠在那,並呼了口長氣。

也許是方纔的經歷耗損了她的元氣,一閉上眼後,不久她就進入了夢鄉。

褚天義的身影塞滿了門口,目光落在沙發中睡著的古眉眉身上。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一直處於讓她留下來,抑或將她丟出去的天人交戰中。

無疑的,把她丟出去將是最簡單,也最沒有麻煩的作法,但他的手腳卻不聽大腦動作。

半小時後,他放棄了,頹然的回到小庭院,坐在工作台前眉宇深鎖。

他覺得心底有股小小的悲哀正在擴散,他離以前的褚天義真的是愈來愈遠了而這並不是他樂見的。

都是那該死的死亡契約搞的鬼!還有杜瑞仙那傢伙,還有古眉眉!

他發誓,等他完成死亡契約,恢復法力與自由後,永生永世都別想再讓他當一次人類!

此刻的他比以前的任何時刻都更加厭惡人類,尤其是身為人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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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40:04
第五章

在沙發上睡了個好覺後,古眉眉早上八點就起身了。

簡單的梳洗完畢,她走向冰箱,準備拿現有的材料出來做早餐。

但事情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他的冰箱裡一棵蔬菜也沒有,更別提雞蛋了,沒奶油,沒果醬,沒火腿,沒半根麵條,一粒米也沒有。

找遍了整個屋子,她還是又回到冰箱前,確定他的食物全在那裡頭:幾個便當、飯團、麵包、吐司,全是一些熟食。

而他的小廚房也毫無曾開過伙的跡象,因為連桶瓦斯都沒有。

靠那些冷冰冰的食物,她真懷疑他是怎麼長大的,居然還能長到那麼壯且兇猛,真是不可思議。

猶豫了一陣,她毅然決然的從錢包中掏出一千元。

唉,誰叫她欠了他。

走出屋子,褚天義並沒有像往常一般,在他的位子上敲敲打打,不知去了哪裡。

古眉眉也沒多想,逕自上菜市場買菜去了。

等她提了滿手的菜回來時,又過了兩個多小時,褚天義還沒回來。

叫了桶瓦斯,在中午前將飯菜煮好後,他還是不知所蹤。

她在餐桌前等了一會兒,後來肚子實在餓了,菜也涼了,只好自己先吃,並將他的份給保留起來。

但到晚餐時,他還是沒回來,她又熱了中午的飯菜來吃。

夜了,她再窩到沙發上睡覺。



在受夠公園裡的蚊子與某種不知名的昆蟲叮咬後,褚天義在隔天一早回家了。

不過他不願與古眉眉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決心仍然堅定,而且該去睡公園的是她才對,他回家是為了與她說清楚。

站在自己的家門前,深吸口氣後,他用力的拉開門,氣勢磅礡。

沒想到撲面而來的是濃濃的烤麵包香與蛋香,食物的香氣令他一肚子的話全轉換成飢餓感,也讓他記起他「離家出走」一整天,都未進食過。

古眉眉背對著他在廚房裡忙碌著。

她將長髮清爽的在腦後綰了個髻,露出雪白的頸項,身上穿了件合身粉紅T恤及一條牛仔窄裙,還在身前圍了條圍裙,感覺居家又賢慧。

從平底鍋裡盛起三顆荷包蛋及火腿後,她轉過身將之放在擺了烤過的鬆軟吐司與三條熱狗,奶油,草莓果醬,及兩杯牛奶的餐桌上。

她滿意的看著自己的作品後,一抬頭,面露喜色的看著楞立在門口的褚天義。

她馬上解下圍裙,走到他身邊,將他拉到餐桌前坐下,還體貼的在塗上奶油的吐司,放上荷包蛋及火腿,並將兩根熱狗放到他的盤子裡,送到他面前。

「這些都是我做的,還熱騰騰的,趁熱吃。」她笑盈盈的說,坐到一旁去,動手拿起吐司塗抹果醬。

雖然早餐的色香味不斷的引誘著褚天義,但他仍努力守住靈台最後一絲清明,他一定得將他未來寧靜的生活給討回來。

「關於妳住的問題,我──」

「先吃再說吧,人家花了很多工夫做的,冷了就不好吃了。」古眉眉不著痕跡的截斷他的話,將夾了蛋與火腿的吐司放進嘴裡咬了一口,表情滿足。「嗯!好好吃!蛋黃沒熟果然比較美味,火腿又香……」她用力扠起一根熱狗,放進嘴裡狠狠咬了一大口,之後連說話都省略了,表情陶醉無比。

沒等她表演完,褚天義一把抓起他面前的火腿蛋吐司就往嘴裡塞,很快就將第一份給解決掉了。

他才吃完,她立刻將夾好的第二份遞給他,這次他吃的速度明顯放慢了,還有意的瞟了她一眼。

「我再去做。」她討好的說,站起身來。

「不用了。」他淡淡的丟出這三個字,又默默的咬起吐司,方才想說的話隨著咀嚼的動作給嚥回了肚子裡。

他不想讓她看透他吃過熱食後此刻的心情。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這次她侵犯到他的領域,住進他家,這是令他無法接受的事。

但他又不想再為死亡契約的事傷神。

兩相矛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幫她找個房子,所有費用由他負責,如此一來,既免去了與她同處一室的痛苦,她若真簽了死亡契約後,他心裡亦不會對她覺得有所虧欠。

他將一切想得很完美,也確定自己開出來的條件她將很難拒絕。

只是他沒想到會有食物這個變量出來,且還是熱騰騰的變數。

在吃了那麼久的冰食後,他發現自己對熱騰騰、冒著誘人香氣的食物完全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吃了這頓早餐,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你中午想吃什麼?面還是飯?吃飯好了,我想炒幾樣菜,還有鹵紅燒肉,煎魚排,炸蝦什麼的。下午的點心是水餃,我已經包好放在冰箱裡了,煮過就能吃,你還想吃什麼菜嗎?」話說完,她貼心的問他。

褚天義沒說話。

「對了,你剛才想說什麼?」

他將最後一口熱狗放進嘴裡,好一會兒後才開口,目光直視前方。

「妳可以住在這裡,不過有幾點規定;第一,妳不可以打擾到我的工作。第二,以後三餐由妳負責,伙食費由我負責;第三,當我做任何事時,妳不能與我做同樣的事,妳必須盡量讓我有『此屋只有我居諄的感覺,不准打擾;第四,妳只能睡沙發。第五,當我想出新規定時,妳必須恪行遵守,且不得辯駁。」

他訂的這幾條規矩,除了第二條還算合理外,其他的簡直只能用嚴苛來形容。

他自己也知道訂的條件苛刻了些,所以只是平靜的坐在那裡,等著她出言反對。

一切全都因為自己命不久矣,古眉眉在心裡歎氣。

若她是健康的,有錢的,不屑旋轉木馬的,沒有欠他錢的,有容身之所的,想要她順從他的條件?他想都別想!

可是她就是什麼都缺,不得不討好他,以煮三餐換取棲身之所兼還債,以共處一室之便,藉機培養感情以順便誘他幫她刻個旋轉木馬。

這就是她的如意算盤了。

「好。」她乾脆的答應。

反正只是做菜,雖然之前不常做,但不表示她不會,做幾次後就上手了。

倒是他,三餐都吃冷冰冰的東西,簡直不是個正常人做得出來的事。

雖然她不是什麼好女孩,但這點同情心還是有的,況且他還幫助過她,雖然不太客氣,況且自己還有求於他,忍耐些就是了,大不了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賭在他身上。

聽到她說出那個好字時,褚天義的雙眼飛快的往上一翻,心中隱隱有股後悔的感覺。

但話說出口了,收不回來。

他目光微慍,霍地站起身來,轉身就要往外走。

現在他的心情太混亂了,他需要木頭!

「那張死亡契約呢?我現在可以填。」

古眉眉的話提醒了褚天義,他停下腳步後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在牆邊櫃子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抽出那張白色信封。

他抽出裡面的契約書,將之平放在她面前。

她拿起早準備在一旁的筆。

就在她準備在白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時,那張紙突然發生了奇怪的事。

筆尖才碰到紙上,紙的左側竟浮現一排黑色的,有如蝌蚪與幾何圖形組成的符號,起先是淡淡的灰,之後顏色慢慢加深,直到全黑,符號就這麼清晰明顯的冒了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古眉眉把自己的雙手挪開,不解的看著那張紙。

瞧見她神色有異,褚天義拿起契約書,當他看完那排突然浮現的符號字樣時,臉色微變。

那排符號他很熟悉,它並不屬於地球上任何一個國家或民族的文字,這是妖精界的文字。

顯然那幾個老傢伙將死亡契約交給仙仙時,在上頭動了些手腳,所以當這張只留了「死亡契約」四個大字的白紙等到有人願意在上頭簽名時,這排字便浮了上來。

而且顯然是給他看的,因為也只有他看得懂。

「簽約即生效,簽約人將於人類時間三個月後死亡,請慎選對象。」妖精文如是寫道。

這便是褚天義閱之色變的主要原因。

三個月?杜瑞仙明明說她就算簽了約,仍可以活到病情回天乏術那天,她都還有半年多可以活,這該死的契約現在居然說剩三個月!三個月,搞什麼鬼?

「那幾個符號是什麼意思?這是什麼原料做的紙?居然會自己浮出字,很神奇耶!」她在他身邊嘖嘖稱奇。

褚天義看了她一眼,悶不吭聲的拿起桌上的信封,又將契約書給塞回去。

「為什麼又放回去?我還沒簽呀。」她揮揮手中的筆。

「改天再簽。」他背對她,將信封放進上衣口袋裡。

他打算另找地方放死亡契約,免得她找到後糊裡糊塗的就簽了。

他並不是為她的壽命長短在擔憂,而是當她明明可以活久一些,卻因簽了他這份契約而無辜的縮短了壽命,那他將一輩子處在對她的愧疚裡。

雖然人類的命賤如螻蟻,但也就是因為如此,所以要他堂堂一介豬精,因此愧對一個螻蟻之民,倒不如讓他死了乾脆。

再說,他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現在簽不好嗎?早點簽就早點了了一樁心事。」對褚天義內心轉折與矛盾完全不知情的古眉眉跟在他身後說。「還是你反悔了?你不願意讓我留下來?」

要命!他要是在這時候後悔,那她之前打的如意算盤不就全都白打了嗎?

「我沒有後侮,妳還是可以住在這裡,不過得遵守我列的但定,簽契杓的事等時間到了,我自然會拿給妳簽。」他走到角落,在一個由木片卡榫而成,直徑有若籃球般大的垃圾桶旁蹲下,將垃圾桶移開。

原先垃圾桶所在的地板下,赫然出現一個深約五十公分的圓洞,圓洞裡居然滿滿都是白花花的鈔票!任何幣值的紙鈔都有,而大部份都是千元大鈔。

就挖個洞將錢丟進去,由此可見褚天義對金錢的態度為何。

他站起身來,看著早因見到那堆鈔票而呆楞傻住的古眉眉。

「需要錢就到這裡拿。」說完,他又將垃圾桶放回去。

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

「你怎麼不把那些錢放到銀行去?雖然利息不多,但至少比較安全呀!你放在那裡,萬一被小偷偷走怎麼辦?」她搖搖頭,努力搖掉暈眩感。

媽的!生平頭一次見到那麼多錢,才一眼就讓她整個人頭暈目眩了起來。

這大塊頭也不知道把那些錢這樣埋多久了?居然還拿了個垃圾桶壓在上頭,不怕討來凶兆嗎?

雖然不可否認的,他的手藝精湛無比,但還是想不到他能以此賺那麼多錢。

而且,平時都只看他一個人在那裡敲敲打打,晝夜與木頭為伍,雖然偶爾有人上門來買買椅子、桌子,其他作品什麼的,怎麼會存了那麼多錢,還放在一個那麼深的洞裡?

話說回來,他的手藝與技巧實在是沒話說的,而現在有錢有閒的人又很多,這些人閒來無事最愛做的事,便是花大錢買他們所謂的藝術品來撐門面、充氣質。

也難怪他有那麼多錢了。

不過,她真的覺得將那麼多錢埋在地洞裡並不是個好主意。

這裡又不是什麼化外之地,他應該將錢整理好放到銀行去才對,而不是挖個坑往下丟。

話說回來,這樣也挺性格的,他真性格。

褚天義站起身來,表情頗不耐煩。

「別那麼囉唆,拿去用就是了。」他大步朝外走。

拿去用就是?古眉眉挺喜歡這句話的,所以也不介意他惡劣的態度。

她走過去移開垃圾桶,忍住想抓起一把錢塞進懷裡的衝動,硬是逼自己只算十五張百元鈔票,又忍痛的將垃圾桶給放回去。

不過她原先最後一絲憂愁與疑慮也在此時盡數散去,原本還擔心他只是個窮光蛋,讓她的生命還得吃苦的到含淚而終。

現在整個形勢當然反過來了,她一定可以生活無憂的含笑而終,待她簽下那張死亡契約後就更穩當了,最後再請他刻個旋轉木馬給她陪葬。

她死時,他們也一起生活得挺久了,到時他應該會答應她的要求才是。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整個無比輕鬆了起來,拿著購物袋,腳步輕快的上街買菜去了。



時間過得很快,古眉眉與褚天義的「同居」生活轉眼也過了一個多月。

她每天燒煮三餐,做家事,洗衣晾衣,衣服扣子掉了她縫,衣服裂了她補。

不過她只縫補自己的衣服,褚天義的她可不縫不補,而是直接在地洞裡撈了錢,去幫他買新衣。

所以自從她住到他的屋簷下後,他的衣服變多了,品味也變好了,身上不再只是T恤與洗白刷破的牛仔褲。

而且由於有了她的熱食照料,三餐固定外又有下午茶與宵夜,所以他整個人精神煥發,身子也更加強壯勇猛,像天天上健身房健身的猛男般,只是他與健身房出來的那些弱雞膚色的男人不同,全身饑膚儘是在艷陽下曬出來的健康古銅色。

結實的體魄加上修長的身形,再擁有一張性格宛如雕鑿的臉龐,他簡直就像一台兀自散發熱力的發電機,吸引了無數的狂蜂浪蝶。

這個社區這一兩個禮拜來簡直成了觀光勝地,除了附近的鄰居聞風而來外,好康逗相報,又吸引了更外圍的人來參觀他。

沒錯,參觀他在陽光下雕刻的專注神態,看他那披了一層汗水的粗壯手臂,在陽光照射下閃耀的光芒,還發狂般的搶購他完成的作品。

褚天義將這事丟給古眉眉去負責。

原本對那些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女人非常感冒厭惡的她,這時可一個頭兩個大了,她對這些東西一竅不通,怎麼知道價錢怎麼賣?只好憑心而估。

賣第一件作品時,她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個令自己心虛的高價後,沒想到對方居然連聲說便宜、便宜,非常乾脆的就從皮包裡掏出現金來交易,歡喜非常的將那當煙灰缸嫌太深,當筆筒又嫌太淺的中空圖騰木雕給買走。

這樣就輕鬆賺進了八千元,古眉眉大樂,膽子也大了起來,信心十足的對宛如捧著寶貝的人們要價。

大多數的人都很乾脆的掏錢,不過若是遇到幾個比較不乾脆的人,古眉眉還是有辦法的。

「我們師父的手藝真的是好到沒話說的,你看看這隻小鳥多麼的栩栩如生,要是不抓緊,隨時會飛掉的!你放長遠去想就知道,這價錢很便宜了,憑我們師父的絕藝與超人氣,用不了多久一定會登上國際舞台,成為世界知名的木雕藝術家,看看現在這人潮,到時候我們師父的作品可能就是現在這價錢的數十倍唷!

「你要是還覺得貴,那我也不勉強,識貨的人很多,只是我看你方頭大耳、目蘊神光,肯定不是凡夫俗子,難怪會挑,這件那麼有氣質的作品,真的很配你呢!」

她就這樣軟硬兼施的使著心計,先將褚天義捧上天,又以現成的熱絡情況添花,再把猶豫不決的對方給捧得心花怒放,讓他們開開心心、心甘情願的將白花花的鈔票放到她手裡。

古眉眉沒想過自己有做生意的天份,現在看來,她的潛力無窮。

不過這種好光景只維持了兩天,第三天時,由於小庭院太小,來參觀的人又太多,撞到了一直在小庭院的角落工作的褚天義。

他正精心雕琢一座樹林涼亭的仿畫木雕,結果這一撞,把他雕琢的一棵縮小尺寸做修飾的樹枝給碰斷了!他一個小時的心血瞬間成灰,整件作品也毀了。

他當場變了臉色,憤怒的舉起那一分鐘之前還很完美的失敗品,狠狠的將之摔在小籬笆外的水泥地上。

「卡」地一聲,已有了雛形的樹木涼亭霎時四分五裂,激濺一地。

他這石破天驚的一摔,登時令所有人傻眼,而他陰鬱積憤的銳利眼神更是嚇得人人噤聲。

「滾──」他仰天咆哮,左手緊握鐵槌,右手緊抓鑿刻刀,宛如天神發威般,將這兩天來所受的悶氣全吼出了肺,方圓十里內的建築物隨之撼動。

所有人立刻逃得一干二掙。

而鄰居此刻也發現,原來他並不單只是個木訥少言的工作狂,還是個不爆則已,一爆驚人的活火山。

將觀光客趕走後,褚天義就進了屋。

現在是他習慣吃下午茶的時間,看見餐桌上什麼都夜有,又要發脾氣。

還好古眉眉很會察言觀色,連忙從新添的蒸鍋裡,拿出三顆熟騰騰、白胖胖的蛋黃肉包擺到餐桌上,又倒了杯紅茶牛奶給他。

有了東西吃,往腦子沖的血液倒流些進了胃裡,褚天義的心情好了些。

張羅完他的下午茶,古眉眉坐在沙發上數鈔票。

「才四萬八。」數完後,她失望的低喃。

前天一下午她就賣了十二萬,昨天更多,有十七萬,今天卻連五萬都不到……

她不悅的瞟了眼褚天義寬厚的背。

都怪你!沒事吼個什麼勁兒?硬是將白花花的鈔票給罵走了,真是太得不償失,若再多個幾小時,肯定又會破昨天的紀錄。

唉,真可惜。

不過她也不貪心,這三天賺的己經夠他們生活好幾個月了,而且褚天義也算小有知名度,未來前景大有可期,也不用著重這三天。

將錢用橡皮筋綁成一捆後,她拉開垃圾桶,將之丟進洞裡。

裡頭的錢已被她捆成一迭一迭的,這樣看起來比較整齊也此較舒服,感覺也比較實在。

這洞真是個名副其實的錢坑。

她滿足的將垃圾桶還原,起身走到褚天義身邊,將空了的杯子又倒滿了紅茶牛奶,也幫自己倒了一杯。

坐在他身邊看他吃東西已經成了一種很自然的習慣。

「晚上你想吃什麼?我買了一隻鴨子,想試試做醬鴨,你覺得怎樣?」

不過她知道她問了也是白問,因為他從沒指定要吃過什麼,而只要是她做的他就吃,所以他的回答通常都是隨便、嗯、少囉嗦,妳煮就是了。

經過這一個多月的相處下來,與他同住並沒有當初她所想的那麼痛苦,反而還有種漸入佳境的感覺。

而或許是生活規律又三餐正常的關係,這陣子她已經不曾流過鼻血,也沒忽然昏倒過了,這讓她放心不少,沒給他增添麻煩,也怕被他趕出去。

不過除了話少,又常板著臉外,他倒是個很好相處的人,而且從未侵犯過她,無論她身上的衣料如何短保

而當她身上衣料突然變得短薄時,就是她想勾引他的時候。

他絕對是個好人,也勉強算是個好男人,但就是不像個真正的男人,否則不會在她身上只穿著胸罩與短褲從他眼前晃過時,還能毫無反應的吃他的宵夜。

他這人真是太君子了!與她以前所認識的男人徹頭徹尾的不同,讓她真想帶他去醫院,檢查他是否有性功能障礙。

可是說他是同性戀又不像,否則他多少該對時常不請自來的阿貓有點動作才對,偏偏每次阿貓來他又將人家當空氣,讓阿貓傷心得很。

要知道阿貓在同志圈裡算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極品,有同性戀傾向的人是絕對無法拒絕阿貓的,更不會有像褚天義這種不屑一顧的態度。

她對他真的連一丁點兒的吸引力都沒有嗎?

「隨便妳,晚上我有事,不用準備我的份。」吃完最後一口包子,將紅茶牛奶一飲而盡後,褚天義淡淡說。

原先憤怒的情緒已經隨著肚子的填滿而消逝,所以現在他的情緒可以用不錯來形容。

古眉眉聞言,立刻垮下臉。

「你要去哪?要在外面過夜?」這個想法令她心裡一陣難受,她垂下頭。「只有我一個人有什麼好煮的。」

對他的性向猜得層層迭迭,就是沒想到他可能早有了情人,現在一切真相大白。

可是仔細想想又不太對,這一個月來,他雖然偶爾會消失一下,但除此之外一切都很正常,臉上也沒有戀愛時會出現的光彩,也沒見他傻笑過,整天與之為伍的除了木頭還是木頭,更沒有任何電話邀約他。

最後一項先剔除,因為他這裡沒有裝電話,要真響起電話聲那就見鬼了。

「與人約了談事情。」他站起身。「不想煮的話就出去買東西吃,我談完了就回來。」瞄了眼牆上的鐘,他走進房裡,再出來時已是一身清爽。

將他穿著新襯衫與牛仔褲,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看在眼裡,古眉眉心裡的疑團不斷擴大。

他一向邋遢且不修邊幅,對穿的更是不講究,若不是她幫他買衣,衣服穿到破他仍然照穿不誤,現在居然為了要去赴一個約就如此的「盛裝」?說其中沒鬼誰信?

「我想跟你一起去。」她連忙跑到沙發旁拽起外套穿上。

褚天義站在門口,回頭皺眉看她。

「是我跟人有約,妳跟來做什麼?而且我說過我有事時不准妳打擾我,也不准妳做與我同樣的事,妳忘記了嗎?我不喜歡被跟。」他語氣冷漠。

眼看他就要步出家門,古眉眉下腹突然一陣絞痛。

她痛叫一聲,他的大腳又踩了回來。

「妳怎麼了?」他有些擔心的問,但神情透露著狐疑。

她勉強的抬頭看他,臉色發白。

「肚子有點痛。」她咬住下唇,很痛苦的模樣。

褚天義二話不說將她抱起放在沙發上,然後將醫藥箱從櫃子最上層拿下,放到沙發旁。

「妳自己找藥吃吧。」有些擔心的看了她一眼後,他還是走了。

自與她住在一起後,他不該有的情緒愈來愈多。

但也因為這樣,他愈來愈能壓抑住這種令人生厭的情緒。

古眉眉在沙發裡縮成一團,自下腹傳向四肢百骸的痛楚讓她全身乏力,所以就算醫藥箱近在眼前,她也沒力氣去拿。

而且她也不知道怎麼會突然肚子痛,感覺有點像好朋友來,但以前好朋友來時,雖然會痛,也不會痛得那麼厲害。

難道是因為她的舊病復發,引發她的內分泌失調,所以這次好朋友來才會耶麼痛?

要命,好痛!

正當她在沙發上不停翻來翻去,痛得死去活來時,原本關著的門忽然打開,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古眉眉以為是褚天義良心發現,回來照顧她了,她忍痛從沙發中抬頭一望,正巧與來人目光相接。

那人上下打量著她,然後嘴角緩緩彎起,露出一種意味深長又有趣的微笑,而她則早就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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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3 07:40:33
第六章

與褚天義有約的,便是那位時常 供給他木料的木材進口商。

他簡直是為褚天義專為他雕刻的荷葉觀音癡狂,加上請進荷葉觀音後,他的生意便蒸蒸日上,這個月來光是上億的生意便成交了數件,他覺得褚天義功不可沒。

兩人約在飯店裡吃飯,他打算幫褚天義開個木雕展,好讓他鬼斧神工的雕刻手藝能名滿天下。

褚天義不卑不亢的婉拒他的好意,表明雕刻只是他的興趣,而且他閒暇時間做出來的作品已在這幾天賣得差不多了,要在短時間內再完成百件作品,實在太困難。

況且他只是一心一意想創作,對出名完全沒興趣,那只會增添他的困擾罷了。

由於他的態度堅決,又擔心古眉眉,所以只坐了一會兒後便離開。

他仍然不習慣使用任何交通工具,決定走路回家。

走在熱鬧的馬路上,商家的明亮店面與彩色看板,川流不息的車輛,人行道上熙來攘往的逛街人群,笑聲鬧聲說話聲,交織起這座城市屬於夜晚的魅力與生命力。

而褚天義那異於常人的外型與冷異性格,不斷吸引街上女性對他投以傾慕的眼光。

不過他對那些衣著時髦又可愛的異性一點興趣也沒有。

論外貌,古眉眉一站出來,其他人皆相形失色,論身材亦然,論大膽、她自然不遑多讓,她的廚藝比她們強,唯一比不上的,就是她比她們都短命。

她是個短命鬼。

他仰頭望著一片漆黑,月亮只露出半邊臉的天,心裡想著那群老傢伙。

你們可真公平。

收回脖子,迎面走來一對情侶,男的一手摟住女朋友的肩,女的則親密的將手放在男朋友的腰間,他們談談笑笑,眼裡再容不下其他人的自他身邊經過。

長久以來,他不知道為何人類會如此沉迷於愛情中?

活了幾百年,看著他們為愛癡迷,最後步入禮堂,有耐心的便開始展開人生大計,工作,生小孩,養小孩,老了作伴,最後死亡。

沒耐心的,成怨偶後就離婚,想得開的就再結,之後重複千百年來的循環,想不開的就此喪志,一頹千里,直到了結自己。

不過每個人的盡頭都相同,就是死亡。

也因為如此,他無法理解人類的觀念與想法,但卻抓到最主要的一點,那就是「愛情」這兩字,是禍根。

所有麻煩全因此而起。

還好他比人類多了幾百年的功力,對這東西看得太透徹了,所以即使被貶為人類,被下了七情六慾的蠱,他也有絕對的自信,自己絕對能全身而退。

況且等死亡契約生效後,他就可以掙脫這身臭皮囊,隨意自在的過他的日子了。

也許他會有些懷念,畢竟生活在這裡,每天見的就是那幾個人。

他雖想斷絕任何感情的牽絆,但他也絕對不是個無情無義沒血沒淚、沒心沒肝的人,雖然他曾被某人這麼形容過。

這或許就是他會擔心古眉盾的主要原因,因為他有那麼一點……有那麼一點……

他在腦子裡搜索適合的字眼。

有那麼一點……在乎,他苦惱的表情瞬間明亮。

對!就是在乎這兩個字,他對她當然沒什麼感情的,只是相處久了,三餐讓她打理,生活也給她打理,連身上的衣服都是由她打理,他懶得去想、去做的事全由她包辦了,雖然她做的對他來說全是可有可無的,但不可否認的,自她搬來後,他的生活水準與品質提升許多。

所以他對她會產生在乎的感覺是應該的,畢竟他現在是有血有肉的人類了。

還好只是在乎而已。

唉,如果他夠聰明的話,一個月前就不該阻止她簽下死亡契約,這麼一來,他只要再忍受這種在乎的感覺兩個月就行。

為什麼那排字偏在那時候浮現呢?等她簽完,要現身再現身也不遲,到時就算他要心軟也挽回不了了。

才想完,他倏地停下腳步,臉上的表情彷彿受到天大的打擊般驚駭。

心軟?!他什麼時候用這兩個字來形容自己的?

他怎麼可能會對她心軟?想當初她被房東太太硬是拖著走的時候,他也只是冷冷的在一旁看著,他還以自己不顧她死活自豪了許久。

他不可能會有這種心軟的情緒,若是有,也不是因為她,而是他必須為自己負責,若她簽了約卻因此而縮短生命,那他真會像當初所想的那樣,對她歉疚一輩子!

他的憤怒顯現在腳步上,每跨出一步都是重又響,且速度愈發疾快。

他不要當人類了!當人類什麼煩惱都有,再這樣下去,怕他有命完成任務,卻沒命活著回去過逍遙日子。

可是,這裡有一點是化外之地的水泥監獄比不上的,那就是熟鬧繁華與美景,及隨手可得的一切資源。

被拘禁在水泥監獄裡太久,老大跟老三又都是話不多的人,他都快忘記一群人在一起談天說笑是什麼樣的感覺,這也是他以前下意識排斥人類所造成的結果。

所以,在這裡也不是全然的令人厭惡。

更重要的是,這裡的小朋友雖然愛讀書,不過讀的只是教科書與課外書,看童話書的少之又少,更別提他們的父母會拿《三隻小豬》當床前故事念給他們聽了,這實在令他欣慰。

總之,這裡的環境還未壞到令他待不下去的地步,假設古眉眉的壽命還有半年好了,契約上的那行妖精文上註明的生命期限是三個月,那他就等三個月後再讓她簽,如此加起來也就是半豐。

這麼一來,若她半年後死了,他也就不用對她有任何愧疚感。

屋裡並未透出光線。

莫非是古眉眉出了什麼事?由於她怕黑,所以就算是睡在沙發上,她也從不關客聽的燈。

心一驚,褚天義三步並作兩步跑過去,拿鑰匙打開門。

開了燈後,沙發上並沒有古眉屆的身影,他又將整間屋子找了一遍,直到確定她的確不在屋子裡。

他踱到沙發旁坐下,視線落在桌上那緊闔著的醫藥箱上,隨後腦子靈光一閃,立刻衝到角落將垃圾桶拉開,洞裡的錢仍是一捆捆整齊的待在那裡。

他又回到原位坐下,感覺更疑惑了。

這不太可能的,他離開時她那副痛苦的模樣不太可能是裝出來的,她痛成那樣,應該哪裡都沒辦法去才是,怎麼現在會不在家?

莫非她痛到無法忍受,隔壁鄰居將她送到醫院去了?

想都沒想,他步出家門直接到隔壁家敲門。

說明來意後,應門的何太太表示,古眉眉今晚並沒有到她家,也沒打過電話。

「古姊姊跟一個高高帥帥的大哥哥一起出門去了,我有看到。」何家讀小二的大女兒擠到母親身邊,仰頭對褚天義說。

褚天義聞言濃眉深鎖。

他居然被她騙了!他居然還因為擔心她而提早結束約會趕回來。

他臉色難看的走回家,在小庭院裡抱了塊木頭進屋,直接在餐桌上雕鑿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外終於傳來古眉眉與一名男子相談甚歡的聲音。

那名男子的聲音令褚天義停下手上的動作,仔細聆聽後,狠狠的倒吸口氣。

這聲音的主人化成灰他也認得,只是他怎麼找得到他?他很好找嗎?先是老大,再來又是他?

剛與褚天廉吃完晚飯回來的古眉眉,看見窗戶透出光亮,立刻晶眸一亮,幾個小跑步奔上前將門打開。

看見褚天義故態復萌的在早已是他們吃飯用的餐桌上工作,她俏臉一皺。

「你怎麼又在這裡刻東西了?都說好這張是吃飯用的桌子。」她站在他身邊,不悅的邊說邊清理桌上的木屑。

忽然她又想起跟自己一起回來的褚天廉。可憐的他竟被自己晾在門外了。

「對了!你才出門,你弟弟就來了,剛好他也還沒吃晚餐,我就請他出去吃麥當勞了。」她眉開眼笑的,顯然對褚天廉的印象很好。從她又將手中的木屑放回桌上,招呼他到沙發上坐後,特地拿出新買的杯子倒了杯西紅柿汁給他這體貼的動作裡可看出。

之後她便借口出門去買東西,識趣的留下他們兄弟倆。

褚天廉有趣的看著老二那張緊繃的臉,他似乎沒有停下手上工作的意思。

見他如此,褚天廉只好站起身走到他身邊。

「二哥,見到你氣色那麼好,小弟我真是覺得很欣慰。」他歎口氣,拍拍褚天義的肩膀,有一種放下心中大石的感覺。

褚天義將手中的工具啪地一聲放到桌上,毫無幽默的黑眸透著冷光的瞪著他。

「聽那女人說,你那張死亡契約早就已經生效了,所以現在放心了,可以四處找人串門子了?」他冷哼一聲。

說實話,他這足智多謀的弟弟能那麼快便完成任務,他一點也不驚訝,因為他不像老大那麼冷血無情,也不像他那麼暴躁易怒,他從未見他生氣過,他英俊無儔的臉龐上總是帶著笑,容易讓人信任、信服,沒有人不喜歡他的。

他是那本充滿謊言的童話書中最聰明的老么,而在現實世界中也是如此。

他知道若他們到了人類的世界,他受人類歡迎的程度會有多大,因為他的外表、他的氣質、他的風度,除了他沒錢外,他擁有女人夢中情人的一切理想。

他很清楚他的魅力。

褚天廉也不生氣,苦笑的在他身邊坐下。

「二哥,我現在寧願毀了那張死亡契約,你知道當對方要簽下那張契約書時,契約書上突然浮現一排妖精文,我翻譯出來後,它寫的居然是簽下契約書的人,生命將只剩五年,結果她居然也沒問我那是什麼,就這麼簽了!」他的俊臉上滿是不可思議,重重吐了一口氣。

「五年?!」褚天義失聲道。

褚天廉斜目看他。「是五年沒錯。一想到我害了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孩子,我就吃不好也睡不好了,唉,這次真的是被杜瑞仙給害了、而且還是驗無傷的那種。」

這樣他完成這契約有什麼用?等他回復他豬精的身份,擁有法力及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一想到人類世界有個女孩因為他的緣故將在不久後死去,他的胸口便馬上鬱悶起來。

除非他能知道那女孩注定的壽命比五年還短,那他還有可能釋懷些。

「你確定是五年?」褚天義又大聲的問了一遍。

「是五年沒錯,怎麼了?」褚天廉問。

褚天義從褲後的口袋裡,拿出自己的那張死亡契約,甩到他面前的桌上。

「二哥,這麼重要的東西你別隨身攜帶,掉了可是很麻煩的。」褚天廉邊拿起邊用不贊同的語氣說。

「少囉唆,你看就是了!」褚天義不耐煩的說。

褚天廉將之打開,看了一遍後,沒露出他意料中的驚訝之色。

「這有什麼嗎?跟我的一模一樣,只是少了人簽名與那行該死的妖精文。」他將祇張遞還給褚天義。

褚天義飛快抽過,皺眉審視。

「真怪,上個月古眉眉要簽時,明明就浮出若她簽了約,只能再活三個月的妖精文,現在怎麼不見了?」他翻到紙後,一片空白。

「三個月?怎麼會差那麼多?」褚天廉也很驚訝,那他的五年不就還算幸運的了?「不過老大說她美則美矣,卻天生短命相,看來是真的了。既然你曾拿給她簽,那為何上面沒她的名字?」他佯裝若無其事的問,卻準確的捉到褚天義話裡的漏洞。

褚天義刻意避開他的目光,將契約書又塞進信封裡。

「還得在這裡待上大半年的時間,我不急。」他試圖三言兩語帶過。

「我相信你並不急,但我想眉眉一定也很願意幫你解決這個困難,我想不通的是為什麼你都拿給她簽了,卻又突然反悔,是因為那行妖精文浮現的綠故?你擔心她因此而縮短壽命?」

「我怎麼可能會擔心人類?」他反駁,只是少了往日的斷然與堅決。

「其實你會有這種情緒我是能理解的,畢竟我現在已經處於後悔與愧疚中了,況且眉眉又是那麼討人喜歡。」褚天廉露出個淺笑,非常迷人。「她真的很美,而且對你似乎很有好感,在吃晚飯時,她一直說你對她很好,很照顧她,說你的手藝有多好,雖然不愛說話,但絕對是屬於面惡心善型的人。」說完,他等著他的反應。

神奇的,褚天義臉上竟浮現一抹尷尬的潮紅,但仍嘴硬的道:「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嗎?居然還聽個女人胡說八道!」

「二哥,就是因為我瞭解你,所以我才會對眉眉刮目相看的,她簡直把你的個性與能力說得準到一個不行,也難怪你會邀她與你同住,也難怪你們能處在同一個屋簷下一個多月,還能那麼融洽了。」褚天廉說著,極力忍住笑意。

褚天義狠瞪著他。「才來這裡沒幾個月,你就染上人類的壞習慣,什麼准到一個不行?那是你會用的話嗎?還有,不是我邀她同住,而是她自目臉皮厚硬賴在我這裡,我是看在她活不了多久,與願意簽死亡契約的份上,才答應讓她暫時住下來的,暫時的!聽懂沒有?」他惡狠狠的說。

「不管實情是怎樣,你們住在一起至少是事實,她對你推崇備至也是事實,為你照料三餐與生活起居更是事實,而且我看得出來,她對你很有好感。

「不過二哥,不論你對她是什麼感覺,千萬別把自己的真感情放進去,現在是她單戀你,那是苦是樂全由她自己承受,但若連你也喜歡她,在兩情相悅之下,她這個命不久矣的人或許能享受最後一段快樂的時光,但你呢?你要在未來的日子裡為這段短暫的感情黯然神傷嗎?」

褚天義像看個神經病似的瞪著這個想像力太過豐富的弟弟。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一點?當兄弟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知道我對人類的想法的,我怎麼可能還會自尋死路的去愛上一個人類?你少跟我說這些渾話!」

褚天廉仍只是笑了笑。「是不是渾話我們心裡清楚就好,我只是不想看你像人類一樣,為感情失魂落魄,雖然我們沒經歷過,但也就是因為沒經歷過,所以才要格外小心。」他語意深長。「而且眉眉在外面的風評似乎不太好,我們一起吃晚飯時,有幾個男人一直色迷迷的盯著她看,幾個高中男生甚至肆無忌憚的叫她公車。」他暗暗注意褚天義的反應。

果不其然,他聞言後立即變了檢色。

「他們這麼對她,你一點反應也沒有?」

褚天廉瞥了眼他緊握的拳頭。「二哥,你忘了我現在並沒有法力可以教訓人?不過你放心,我瞪人功力一流的,只消一眼,他們便乖乖回去吃他們的飯,不敢再多看一眼。」他得意的說。

「瞪人」這功夫可不是他吹牛,他人長得好看,眼睛細長銳利,沉下臉時便令人有種不寒而慄之感,更何況瞪人,三秒鐘就讓被瞪者冷汗流個不停了。

褚天義仍是白了他一眼,半晌後才開口,「你別跟那些令人生厭的人類一樣,當古眉眉是什麼不三不四的女人,她只是喜歡穿得清涼些,加上人年輕又漂亮,會招人妒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不過她在我這裡時是非常守本份,不是他們所想的那種女人。」他毫不吝嗇的為古眉眉澄清。

褚天廉連點了幾個頭。

還說對她沒什麼感情,現在不就幫她說盡好話了嗎?不過這些話他當然只能在心裡頭說,若說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基本上你說的我都同意,不過你確定她在你這裡時是很安份的?還是你……呃,太專注於自己的工作,以至於也看不到她給你的暗示?」他試探性的問。仔細想想,這也是後果不堪設想的一種。

果不其然,褚天義又變了臉色。

「豬小弟,你今天是專程來扯我後腿的嗎?人嘴吐不出豬牙!再胡說八道,你就別怪我不念手足之情把你轟出去!」他火大的威脅道。

褚天廉知道他真動了怒,碰巧這時出外買東西的古眉眉也推門而入,他便瀟灑自得的站起身來。

「二哥不用那麼客氣了,既然這樣,那我就走了,不過你可別忘記我的話。」

古眉眉正將牛奶放進冰箱裡,間言,愕然站起身來。

「你要走了?我要準備宵夜了,吃過宵夜再走吧!」她挽留他,清麗白皙的臉蛋上滿是依依不捨。

褚天廉像個大哥哥般拍拍她的頭。

「謝謝妳,不過現在真的晚了,改天我一定專程來嘗嘗妳的手藝。嘿,光想就讓我流口水了。」他逗著她。

古眉眉畢竟年輕,加上褚天義從未稱讚過她的廚藝,所以聽他這麼說,臉上飄起兩朵紅艷艷的雲朵,雙眸似星子般熠熠發亮。

她的反應全落在不動如山的坐在椅子上的褚天義眼裡,他心裡忽然泛起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居然非常登對的荒謬感,這令他非常不舒服。

「你要走就快走,別在我這裡跟人打情罵俏!」他粗聲粗氣的大罵。

褚天廉對古眉眉聳聳肩,而她則是對褚天義怒目以對。

送走褚天廉後,古眉眉繃著臉的從冰箱裡拿出吐司、牛奶與雞蛋,打算做法國吐司當宵夜。

只是她有點心不甘情不願,每一個動作都弄出大聲響,完全表現出她心中的不悅。

「妳要是不高興我趕走他,妳盡可以搬去跟他住,我一個人住還會覺得自在些。」褚天義坐在桌後,冷冷的說。

古眉眉正將吐司放到加了牛奶與雞蛋的蛋液裡,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顛。

「我沒有不高興。」半晌後,她聲音沙啞的揖出這麼一句,繼續手上的工作。

褚天義冷哼一聲。「妳高不高興不關我的事,不過我要警告妳,下次遇見陌生帥哥別急著跟他去吃飯,否則妳在外面的名聲只會被傳得更難聽。」他刻薄的說。

古眉眉放下手中的吐司,轉過身面對他,覺得非常委屈。「他不是什麼陌生帥哥,他是你弟弟呀!而且他看我痛成那樣,還特地去買藥給我吃,哪像你!還有外面傳的都是假的,你要相信的話我也沒辦法,反正我行得正、坐得正。」

她的話讓褚天義更火大了。「沒錯!我就是比不上他溫柔體貼,那妳為什麼不去找他?妳去找他呀,不需要勉強自己跟我這沒心沒肺的人住在一起!還有,若沒有幾分真實,謠言怎麼會莫名其妙冒出來攻擊妳?為什麼不去攻擊其他人?妳既然那麼聰明,那妳回答我!」他怒吼道,雙目被怒火燒得透亮,脖子以上也漲紅了起來。

古眉眉俏臉煞白,氣得說不出來,全身不停發抖。

驀地,她將手上的東西甩下,打開水龍頭將手洗乾淨後,忿忿地走到沙發旁,將她放在桌几底下的東西全放進自己的背包裡。

從搬進來後,她的東西就只在背包裡進進出出,所以要走也很簡單:

「你要趕我走的話說一聲就是了,不需要這樣羞辱我!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這麼惹你厭,要你這樣來對我!」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已忍不住的泊泊往下掉。

哭泣的她更生氣了,將東西用力的塞進背包裡。

她將旅行背包背上身後提起大袋子,流著淚、寒著臉的走向前,隔著桌子怒視他。

「我跟你說,我不是個言而無信的人,雖然現在我要離開這裡了,但至少你也算照顧過我,該做的我還是會做的,死亡契約拿來吧,我簽完再走。」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神態間充滿傲氣與骨氣。

「不必了,人都難免一死,找誰簽都一樣。」他的語氣同表情一樣冷。

見他絲毫沒有挽留她的意思,古眉眉牙一咬,負氣離開這住了一個多月的屋子。

但一站到門外,她又起了一股茫然之感,而這種感覺甚至比一個多月前被房東太太趕出來,舉目無親的站在街道上時的茫然無措感覺更甚。

她用心注意身後那道門內的動靜,還是一點聲響也沒有,他真的不出來留住她?她還以為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至少還有些在乎她的,沒想到全是自己一相情願!

現在都已經那麼晚了,她能去哪裡呢?

古眉眉步伐緩慢的走著,雖然想不再為那種人流淚,但心中仍是一片惻然,且心情降至了谷底。

而且她身上只剩剛才買東西時找開的幾十元,早知道就該拿一捆錢放在身上。

但這念頭隨即又被她給丟棄。

她又不是賊,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況且那也不是她的錢,再說她人窮志不窮,他的錢不拿也罷。

獨自漫步到社區的小公園裡,這座新竣工的小公園還很乾淨,由於是屆於社區的緣故,並沒有遊民或流浪漢流連其中的問題,只有幾隻流浪狗跟她作伴。

她躺在公園的木製長條椅上,放下背包當枕頭,看著夜空中稀疏的星。

猛地,有只蚊子在她白細的大腿上咬了一口,她才抓完,手臂又被咬了一口。

她跳起身來,從大袋子裡抽出一條唯一的長褲和一件長外套穿上後,又躺了回去,這次好些了,蚊子不再任意侵犯她。

她伸手拉起脖子上阿貓送給她的聖女像項鏈。

「戴著這項鏈也不知有什麼用,連這種時候都沒辦法救我。唉,要是妳能叫褚天義回心轉意來接我回去就好了,待在那張沙發上好過待在這條長椅上,也沒有蚊子敢叮我。」她忽然又忿忿不平了起來。

「妳評評理,我每天像他老婆一樣做三餐給他吃,為他整理家務,為他買衣服、幫他為作品賣個好價錢,還願意幫他簽那張死亡契約,現在他居然說趕我走就趕我走,妳說這有天理嗎?

「我也只不過是陪他弟弟出去吃個飯而已,而且褚天廉雖然人長得好看、隨和又富男子氣概,比他強過很多很多,但我可是一點也沒有非份之想的,他那大木頭也不想想,只要我願意,有多少人願意包養我,現在居然還把我趕出來。」想到傷心委屈處,她聲音又哽咽了起來。

「我名聲壞又怎樣?那也不是我顯意的,等他跟我上床就知道,我還是個處女耶!他跟其他男人一樣,當我是殘花敗柳、水性揚花,算了,反正我也不希罕,路邊隨便挑一個都比他強!對吧?小黑。」她問著趴在長椅下的一隻黑色流浪狗,牠像在保護她似的。

「臭木頭,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現在就算你用勞斯萊斯來請我,我都不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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