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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韋伶]誘情郡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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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4:10 |倒序瀏覽
誘情郡王 作者:韋伶

  他不曾動心,可她卻在他交付真心的那一刻,狠狠地將他打入地獄。他徹底迷戀她、珍愛她;但她竟……背叛他,讓他明白了什堋是心碎。呵,不值得啊!他決定收回曾付出的情愛呵憐,讓她嘗到她該受的!他一定很恨她,畢竟是她父親使的詭計,讓他被迫娶她;可是,為何他感受不到她的真心、她的情愛,執意不肯相信她的清白?她怎堋會背叛他呢?她是如此地在乎他、深愛他啊……


「◇」者「菱」也,淇◇;淇菱也

《 本帖最後由 匿名 於 2011-2-5 22:1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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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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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4:51
楔子


  清代官吏的病態生活之一——狎「像姑」!

  狎,意為「嫖」。狎像姑,便是嫖像姑的意思。

  「像姑」即是男妓,因相貌清秀,酷似姑娘,故稱「像姑」。多為年少者,出色者多在二十歲以下,稱為變童、優童、歌童等。

  像姑的賣身處所,古代謂為「像姑堂子」,其待客內容有侑酒、唱曲、談詩論畫、賣身等,京師著名的像姑堂子在韓家潭、櫻桃斜街、陝西巷等處,都是京官士大夫出沒之地。

  清代法律規定,官吏不許狎女妓,如有官吏暗中召妓侑酒被巡城御史查到,必受嚴厲處罰,但狎男妓就可以通融。在這樣怪異的風氣下,狎像姑的風氣便在清代官員間興起,王公、貝子、貝勒逛像姑堂子,來得冠冕堂皇,去得明目張膽!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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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5:14
第一章


  清初滿族與蒙古族一樣,自古即為驍勇善戰的民族,宗室王公及其子弟,自小在戰爭風雨中長大,如:多爾袞、多鐸、豪格等人,都是十幾歲就隨從父兄征戰沙場。其間亦湧現如代善、阿濟格、阿巴泰等叱吒疆場的猛將。

  入關前,王公們統率八旗勁旅,在與明朝、朝鮮及蒙古多年征戰中,屢建戰功。入關後統一全國的戰役中,仍以宗王貝勒為主要統率,而其中出任大將軍的宗室王公所領軍隊是出征主力,所建功業也以他們最多。

  康熙年間,多羅貝勒·淇◇統領大軍,驅除准部出藏,中止該部對西藏黃教的控制,護送新立的呼畢勒汗入藏,打擊准部,穩定了清朝對西藏的統治。

  正白旗宗室,多羅貝勒.淇◇始冊封為——武喜郡王。

  初秋的北京市街上,一大票小販與人潮,趁著晴朗好天氣出來活動遊走,沿途熱鬧非凡,洋溢著一片好氣象。

  「爺,我渴死了啦,背酸死了啦,能否請您行行好,找間客棧休息休息?」年約十八的白瘦小哥嘟著嘴兒一路囉唆。

  「一個時辰前,你才說過同樣的話,忍著點吧。」淇◇說了幾句,雙腿輕踢馬腹,繼續往前行。

  「但現在是一個時辰『後』。」小卓子接道。「我真的累了,休息一下嘛,反正咱們已經到京城,不差這些時候。」不過是喝口茶,歇歇腳,又花不了多少時間。

  「你不用遊說了,午時以前我們得到達富來客棧,屆時你愛怎麼休息就怎麼休息。」淇◇絲毫不退讓。

  他是守信之人,既然與人約好午時在客棧見面,他便不會遲到。再說對方是他的至友——歌玄貝勒,衝著這點他更不能失約。

  「真不懂你,不過是個男人,也值得你這樣馬不停蹄地從西藏趕回京城。」小卓子唉聲歎氣,彎腰駝背地驅馬跟上前。「吶,會情人從沒見你這麼勤勞過!」他補上一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偏他的主子不同一般人,視友情更重於愛情,對男人比對女人好。因為這個原因,使他幾年來一直飽受蜚言纏身之苦,走到哪裡都有人說他不喜歡女人。

  當然,造謠者正是那些惡女。

  惡性循環下,貝勒爺愈來愈厭惡長舌女,到最後乾脆女人一靠近他就擺出一張臭臉,女人亦越來越怕他。幾年下來他已惡名昭彰,從京城到西藏,再從西藏到京城,凡關於他的傳言,沒有一句能聽的!

  淇◇輕勒韁繩放緩速度,讓推著乾草車的老人家先行通過。「被女人騷擾是我最受不了的。」他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

  「你可是咱們家傳宗接代的唯一人選,我的老太爺。」小卓子疲累地提醒他,心裡則嘀咕他沒同情心,說不休息就真的不休息,死老古板一個!

  「你在罵我?」

  「咦?」小卓子一聽,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急急忙忙說:「你……你……你別冤枉人!我……我……我哪有?」別說笑了,他怎可能聽得見他的心聲!

  淇◇笑了。「我想也是,你的膽子不就豆子般大小,還沒那膽量。」

  「你這是哪門子的鬼話!」

  他的主子就是有這種本領,要嘛硬梆梆一張木頭臉,要嘛就語出驚人,盡說些令人無法招架的鬼話,真不知他的腦筋在想些什麼。

  就連老夫人也對她這兒子頻頻搖頭,認為他只有在沙場上時才是正常人。言下之意,平常時日,他都不太正常。

  小卓子雙肩一垂,有氣無力地道:「爺,我看等你跟歌玄貝勒會見之後,不如趁便在城裡找個什麼格格、小姐的帶回西藏成親,省得到處有人非議你有斷袖之癖。」

  「不。」

  「不?」小卓子愣了楞。「我的好主子,你可知道那些蜚言蜚語有多難聽嗎?不只是西藏,就連咱們腳下的北京城也是鬼話連篇,你總得找機會澄清誤會吧?」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何必多費唇舌?」淇◇微帶邪氣,低沉的嗓音中充滿極度的不可一世。

  小卓子兩眼幾乎翻白。「你已經白布被染成黑布,再不澄清的話,我保證你這一輩子過定和尚般的生活,絕對沒有女人敢嫁給你。」她們又不是瘋了!

  「那又如何?」淇◇問得不慍不火。

  小卓子心臟快沒力了。「你不懂嗎?在這樣的情況下,你真會愛上男人,屆時咱們郡王府的名聲就完蛋了!完、蛋了!」他光想就覺得青天霹靂。

  「危言聳聽!」

  「啊,好痛——」小卓子冷不防地頭頂挨了他一記響掌,打得他頭昏眼花,牙齒格格作響。

  淇◇道貌岸然地收回手指,不苟言笑的表情又重回他的面龐,他嚴肅道:「別異想天開,我不成親是因為沒有成親的理由,一旦有了理由,情況自然會不同。」

  「早說嘛!」小卓子揉著頭頂的腫包,苦著臉說道。

  淇◇輕瞟他一眼,抿了抿陽剛的唇線,不再多說一語便揚長而去。

  「搞清楚我是為了你好耶!真是好心被雷劈!」

  小卓子望著他的背影深深埋怨著,身心俱疲地追上去。

  富來客棧

  歌玄一把摺扇緩緩扇動著,溫柔的目光多情地注視眼前這位十六、七歲的姑娘。

  姑娘純雅嫵媚,嬌聲柔語,尤其是那雙靈氣流轉的翦水雙瞳,更教人怦然心動。

  一晌過後,他慵懶的嘴角終於微微勾起,為她斟滿一杯溫熱的茶水。「華珞,聽你說了一長串的話,結論就是你想到韓家潭逛上一逛?」

  「不只是逛上一逛,還要看出些心得。」華珞眨著明眸,澀澀地垂下因羞赧而發燙的臉頰。「逛韓家潭還得逛出心得?」這可稀奇了!

  「你是知道的,恩羚表姊剛從杭州到京城,什麼事她都覺得新鮮。前些天,她聽丫環談起韓家潭,好奇心驅使之下,便纏著我帶她去,可是我不能這麼做,因為……那裡是男妓館……」她說得頭都快黏到脖子上了。

  「所以你自願當犧牲品,深入虎穴探心得?」歌玄端詳她的模樣,親暱地問道。

  「不,不是犧牲品,請你別這麼說。」華珞細聲申辯。「我只是在盡地主之誼,讓恩羚表姊有賓至如歸的感覺。」這件事還沒嚴重到那地步。

  歌玄輕揚劍眉,沉思了一會兒,笑問:「那麼,你希望我怎麼幫你?」

  「你只消告訴我如何才進得了韓家潭。」

  歌玄泛起一抹文雅的笑,迷離目光逡巡過她全身。「簡單,你只要將你這身玲瓏的曲線藏在厚重的男裝下,帶著幾錠銀子走進韓家潭就行了。」他話語輕柔地道。

  華珞杏眼圓睜。「你要我召男妓?」

  「很不錯的提議,不是嗎?」他悠哉地收起扇子,風度翩翩地品茶,感覺甘甜的茶香在口中蔓延開來。

  華珞臉頰紅燙,連忙擰著手中的絹兒。「這……這確實是個好主意,我不但可以大大方方進韓家潭,還可以與裡頭的像姑男妓聊上幾句,如此一來甭說是心得了,連其中不為人知的辛酸甘苦也能深究……」

  「可不是。」歌玄笑瞇瞇。

  「但我終究是女兒身,出入韓家潭的多是身世顯赫的王公貝勒,我真能在這樣一個男人的世界中瞞天過海嗎?」

  如果被識破怎麼辦?如果惹上麻煩怎麼辦?

  「你是該好好衡量。」全是搔不到癢處的答案,怪只怪她美得令他移不開視線,腦筋渾噩一片。

  華珞驀地回神迎上歌玄那雙魔眼。「我想……我已經有個譜了,謝謝你,歌玄貝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總是得搏它一搏,就這樣決定吧。

  「用不著客氣,不過我勸你這六品格格,萬事小心為妙,一出紕漏不只是危及你個人的名聲,還包括莊親王府的聲譽,你且要三思後行。」

  「我明白,今天真是打擾你,明知道你在等朋友,還纏著你替我想辦法,請務必見諒。」華珞儀態端莊地起身。

  他彎彎的笑眼閃過一絲愉快。「再見。」

  「再見。」

  華珞前腳一走,淇◇俊偉高大的身影隨即跟進,當他與華珞擦身而過的瞬間,一陣淡雅的花香撲鼻而來,霎時令他微微一愣,下意識轉頭。

  可惜的是他尚不及看到她的容貌,重重的人群已將她隔離在他的視線外。

  「哇,好標緻的姑娘!」他身後的小卓子傳出一聲驚歎,毋庸置疑,他瞧見了那姑娘的五官。淇◇斜睨他一眼,猜疑地蹙起眉頭。

  小卓子回頭,不期然地正好對上他這副表情。「是真的。爺,如果你能娶到那樣如花似玉的姑娘,我打包票老夫人一定樂得跳上桌手舞足蹈。」

  「多嘴。」淇◇沉著臉斥責一句。「久違了,歌玄。」

  他很快地將注意力放在歌玄身上,那陣悸動人心的香味,已然被他置之腦後。

  「久違。」歌玄露出一個誠摯的笑容,請他入座。「年前你領軍進駐西藏,年後的今天,很高興你能活著回來。」

  淇◇勾起懾魄的絕俊眼眸。「我曾誓言在比武場上勝你一籌,所以我很愛惜我自己。」

  「大話別急著說,去年咱們不分伯仲,今年我可是有備而來,手下敗將不一定是我。」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歌玄興味盎然地揚高一道眉,慢條斯理地點頭。「也對,等上了比武場自然見分曉,在這裡空口無憑,說的等於白說。」

  皇室宗族教育除宗學、覺羅學、王公府第學等靜態學問,對騎射武藝的訓練尤為重視,除平時嚴格的教導,更於每年春、秋二季,定期舉行披甲射箭及武術比賽,優者封爵受賞,劣者降二等封授,競爭甚為激烈。

  這些考封制度對他與淇◇而言吸引力不大,誰勝誰負反而才是關鍵。

  淇◇揚著嘴角,抿唇不語,霍然留意到他面前的茶杯上沾著一些胭脂。「這是?」

  「莊親王府三格格留下的。」歌玄牽動嘴角,不疾不徐地解釋道。

  「三格格?」剛才的姑娘?

  「三格格名叫華珞,人如其名,宛如珠玉一般地嬌艷動人,你這聲名狼藉的武喜郡王可有興趣認識、認識?」老夫人跳上桌的偉大奇觀,他倒想見識一番。

  「我不想為自己找麻煩,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歌玄微微哂笑。「女人並不如你印象中的糟糕,有時還挺可愛的,淇◇。」

  「不敢領教。」

  韓家潭

  朝為俳優暮狎客,行酒鐙逞顏色;

  士夫嗜好誠未知,風氣妖邪此為極。

  古之嬖倖今主賓,風流相尚如情親;

  人前狎暱千萬狀,一客自持眾客嗔。

  酒閒客散壺簽促,笑伴客人花底宿;

  誰家稱貸買珠衫,幾處迷留僦金屋。

  *蜣轉丸含異香,燕鶯蜂蝶爭輕狂;

  金夫作俑*形穢,儒雅傚尤慚色莊。

  靦然相對生歡喜,江河日下將奚止?

  不道衣冠樂貴游,官妓居然是男子。

  「不道衣冠樂貴游,官妓居然是男子……天啊,沒想到京師樂府詞。戲旦裡描述的,竟然全是真的!」

  一身倜儻男裝的華珞捧著熱酒縮著肩,愣頭愣腦地盯著四周的人兒瞧。

  眼前除了來尋花問柳的王公貴族外,清一色是相貌清秀,酷似姑娘的年少者。

  巧笑倩兮,如夢似幻,連她這個道道地地的女人亦自歎弗如,論容貌沒容貌,論身段沒身段,還提什麼爭奇鬥艷呢?

  「莫怪京城裡的王公貴族留戀其中,原來……」她傻呼呼地喝了一口酒,猛地一陣猝來的辛辣味頓時嗆得她咳嗽連連。「咳……咳……好辣!」

  「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難喝?」

  華珞舉高手中的杯子,吐著舌頭難以置信地打量,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那是虎鞭藥酒,公子。」一陣清甜的嗓音由內廳傳出,隨即走出一位豐臀細腰,美得令人瞠目咋舌的年輕姑娘……或者是男子。

  「她」超凡的姿色令華珞傻眼,幽美婉順的氣質完全展露出女人惹人憐愛的特質,偏「她」徹頭徹尾是個男人。

  當女人,「她」比自己成功多了!華珞眼睛發亮,欽羨得五體投地。

  「小女子,仙仙。公子,怎麼稱呼?」男伶帶著職業性的笑容走近她。

  「我……我叫華珞,仙仙姑娘。」

  華珞盯著她的臉蛋,腦中一片空白,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竟然糊里糊塗地說出真名。

  「如果我記得沒錯,這名字跟莊親王府的華珞格格同名,你……」仙仙思緒敏捷地審視她,來來回回將她看了好幾遍。

  華珞赫然驚覺自己說溜嘴,一顆心臟差點沒從嘴巴裡跳出來。

  「你不會是她的阿哥吧?」「她」綻開迷人的微笑問。

  華珞的肩膀頓時垮下來,鬆了一口氣。「不,不是,我不認識她,只是剛好同名罷了。」這可嚇壞她了。

  「原來如此。」仙仙難掩悵然若失的心情,遺憾來的不是王公貴族而是凡夫俗子。「公子,仙仙為你斟滿酒!」儘管如此,生意還是得做,笑臉還是得陪。

  「斟滿?」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咦,有何不對勁嗎?」

  華珞望著她,壓低音量輕輕說:「『你』可能不知情,這叫虎什麼來著的藥酒壞了,不僅極度苦辣,還帶了股怪味,喝不得!」

  「什麼?」仙仙咋舌,怪異地看著她。

  「我不喧嚷,你去吩咐『姑娘們』,別再將這種酒往外送,喝壞了客人的肚子對這裡的名聲不好。」

  哈,原來來的不只是凡夫俗子,還是個二楞子!!「公子,虎鞭藥酒是壯陽用的,不苦不辣上得了火嗎?」

  「壯陽?『你』說我喝的是男人喝的壯陽藥?」華珞猛地站起身,錯愕地睜大雙眼。口中的苦味宛如一把火燒進她的肚裡,由肚裡竄上臉頰,不過一眨眼,她的臉已經燙得幾乎冒煙了。

  「是啊,一等一的補品。」仙仙貼近她,凝視著她悔不當初的嬌顏,當眾就伸手輕撫她溫熱的紅臉蛋。「瞧『你』的,光聽壯陽藥臉就紅成這樣,一會兒進了房,上了床,不燒了奴家嗎?」

  在「她」略高自己半顆頭的身影下,華珞連忙偏頭閃躲「她」的碰觸,卻沒想到「她」強行箝住她的肩膀,硬將她定在「她」身側。

  仙仙對她笑說:「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們上樓進房吧!」

  「進房——」華珞嚇得尖叫失聲。「不、不、不!我不進房,我不進房!我來韓家潭不是要進房的!」她抓緊衣領,緊斂身子,死命保護自己。

  「不是要進房?那『你』來幹麼?」

  「我……我是來看看情況的。」華珞支支吾吾道,好回去跟恩羚表姊說。

  聽她這麼一講仙仙恍然大悟。

  「她」倏地收起笑容,插起腰,一副老湖江的樣子說道:「賣身早說嘛,何必弄得這麼複雜?來人,把這位公子帶下去簽賣身契!」「她」放聲叫著,二名大漢聞聲而來,不發一語地倏地架起華珞的雙臂。

  華珞呆了。

  仙仙傲慢地以纖指理著髮髻,抱怨道:「今天客人多,原本還想我這老鴇得下海,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要賣身的,嘖!」

  「我不是要賣……」

  「『你』想賣多少錢呀?」老鴇開始評鑒貨色。

  「不是……我不是……」華珞明知道必須極力否認,偏偏舌頭像打結般全然不聽使喚。

  「『你』可不許反悔,反悔就是唬弄『老娘』我,這種事在韓家潭是絕對不被允許的,我的好公子。」仙仙抬起她的下巴,妖媚地笑道。

  「不行!我不能!」華珞用力一叫,驚恐地掙脫大漢的箝制,推得老鴇人仰馬翻。她提起裙擺,使出渾身力量奔出花廳。

  老鴇氣得臉紅脖子粗。「別讓『他』給跑了,韓家潭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她」躺在地上河東獅吼。

  「是!」

  黑夜暗雲隨風疾送,不時遮住皎潔的月華,使大地籠罩在陰影中。華珞不敢置信地回望身後一大票追兵,沒命似地跑過幾條無人的街道。

  此時,一間正要打烊的客棧吸引住她的目光,無暇思索地,她連忙衝了進去,罔顧店小二的阻止及叫喚直接往樓上跑,有多遠躲多遠,有多高爬多高。

  她萬萬不能讓自己落入那些人的手中,那關係著她阿瑪——莊親王福瑋的一世名聲呀。萬萬不能、萬萬不能!

  「他進了客棧,快追!別讓『他』給跑了,老闆今夜要『他』做陪!」

  追逐聲充耳不絕,華珞冷汗淋漓,兩頰泛白。

  她明知道自己非逃不可,可胸口上干脹的疼痛感已快令她窒息。不行了,她跑不動了,再跑,她就要昏了!

  她放緩腳步,方欲以手支在身側的門扉喘息,門扉赫然被她撐開——「砰」的一聲撞得窗面嘎嘎作響。

  「呀——」她撲了個空,整個人頓時往房內栽。

  「小卓子,是你嗎?斯文點,別撞壞了門。」平舒而感性的男聲,緩緩由屏風後傳出。

  在逐漸危急的情勢中,華珞按捺住紛亂的心緒很快地自地上爬起,鼓足勇氣,毫不考慮地繞到屏風後求救。

  「請你救救……呀——你一絲不掛?!」她尖叫出聲,腦中登時一片空白。她一定是墜入夢魘,不然便是迷失神智,否則她怎會盯著一尊赤裸裸的男體直瞧,而它完美得幾乎不可能是現實中的東西!

  她茫亂地搖頭,企圖排除眼前的幻影,但儘管她頻頻搖頭,頻頻否定,眼前的幻影卻毫無消失的跡象。

  她逐漸領悟一個令她顫抖的事實——她正透過一盆清澈可見底的洗澡水看著一個男人赤裸裸的身體!

  「怎……怎麼會?」華珞的臉馬上燒紅到耳根。

  「『你』是什麼鬼東西?」陌生人未理會她的喃喃自語,反而不悅地斂緊眉頭,深邃的眼瞪著她問。

  華珞心跳漏了一拍,眼前這張臉孔實在太駭人、太迷人。犀利的雙瞳是幽暗的黑夜,不凡的形貌結合於詭魅中,那是邪俊的奪魂風采,太……出色了。

  好個英俊的男人!她發愣地盯著他看,越看臉越熱,心跳越快。她肯定自己是瘋了,否則怎會像著魔似的。

  「說話。」淇◇將手臂擱在盆沿上,氣定神閒地凝望著眼前矮小的男童。

  說「他」是男童不為過,那張潔淨稚氣的臉蛋,證明「他」壓根兒不超過二十歲。

  一個不超過二十歲的入侵者!

  「我不是鬼東西,我是女人!」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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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5:34
第二章


  「女人?哈、哈、哈——」淇◇笑了,笑得戲謔,笑得諷刺。「我看是像女人的男人吧!」他將頭枕在浴盆邊緣,以俊雅而冷漠的神情睥睨著她道。

  「我不是男人。」華珞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迴避他那身結實出色胴體的誘惑。是不是……他該稍稍遮一下,別那麼大方不羈。

  好歹她也是個女人,雖然此時此刻他顯然不太相信。

  「不是男人是什麼?」

  「不,你真的誤會了,我是女人,只是……只是現在看起來不太像。」華珞絕望地辯道,如此輕率的稱謂,聽在她耳裡分外覺得刺耳。

  「雖然我向來與女人劃清界線,但尚不至於忘記女人身上渾圓而豐滿的曲線。而『你』——」淇◇指著她。「平胸、直腰、窄臀,橫豎看都是男人一個!」

  他斜蹙眉宇,露出一絲冷惡的笑痕。

  華珞呆若木雞,自尊心登時像挨了一記無形拳頭,痛得她無以自處,羞慚難當。她早有自知之明,知道出自己不是什麼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但……如此苛薄的批評,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容我重申一遍,我是女人。」華珞兩頰通紅地低嗔。

  「看不出。」

  好惡劣的反駁呀,華珞幾乎要鬱結到吐血。

  「我是男人……呃,不,我是說你看我或許像男人,但我真的是女人,請你務必相信我。現在外面有一大群凶神惡煞般的人在追我,想捉我回韓家潭。男人也行,女人也罷,就請你好心地讓我在這裡躲一躲。」

  「出去。」淇◇忽而收起笑容,冷眼瀏覽過她純淨的臉孔。

  「出去?」華珞驀地吸氣。

  森冷的眸光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不出去我一腳踹死你!」他瞇起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我只是躲一下子,等韓家潭的人走了之後我馬上離開,不會打擾你太久,請你高抬貴手。」她誠懇地道,纖弱的嗓音竟因一時的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如果『你』有一對圓潤的酥胸,及讓人可盈盈而握的臀部,留『你』下來還有考慮的餘地,可惜『你』是個假蛾眉,出去!」

  他跨出浴盆,不由分說地一腳將她踹出屏風外。

  臀部結結實實挨了他一腳的華珞,前一秒才發出一聲惶愕的驚呼,下一秒便已五體投地地躺在地上呻吟。

  「好痛……」

  她邊揉著磨破皮的手腕邊起身,含淚怒視他,眼中寫得全是悻悻然的羞憤。卻只見他依然是那副傲慢無情的尊容。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女人令我鄙夷,男人更令我頭大,何況『你』是從韓家潭逃出來的變童。除非我想陷自己於萬劫不復,否則收留『你』,必定落得裡外不是人。」

  武喜郡王的名聲已經夠壞了,再壞下去就要爛了。

  面對他的羞辱,華珞真巴不得能鑽進地洞,永遠不要出來。

  可一方面是他盛氣凌人的舉動令人火冒三丈;另一方面則是她沒有半點籌碼能驕傲地走出這裡,所以她一定要證明她的身份才行!

  堅定的意志使她在他具有魔力的眼眸逼視下,立刻作出決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步伐衝到他面前,毫不猶豫地牽起他的鐵掌不偏不倚罩住自己的胸部——

  「雖……雖然我的胸部很小,但不至於平到讓你摸不出來。我是女人,真的是女人!」

  她的嗓音柔弱得幾乎要碎掉,聽來是那般的無助與忍辱,酡紅的面龐佈滿了淚痕。

  「你……」淇◇簡直不敢相信有這種事!天底下居然有人以這種極端的方法來證明自己的性別。

  若非他依稀感到掌心裡那對小小胸脯不住起伏,無語地訴說她有多害怕,他恐怕又要以為這是樁經過精心設計的追情戲,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畢竟,女人狡猾宛如狐狸,她們的虧,他吃太多了……

  「房間一間一間給我仔細地搜,上了樓,『他』插翅難飛!」粗獷的吆喝聲猛然自房外傳來,喚回房內淇◇的神智。

  「進來。」

  「我們——」她尖叫出聲,做夢也沒想到他會將原本熨貼在她胸部的大手往下移,強而有力地傾身一抱將她帶進澡盆中,讓她完全撐坐在他凌壯卻赤裸裸的身軀上,親密到她幾可感覺出彼此的體溫在兩人腿間交流。

  「安靜,我正在解救你,小女人。」他優柔沁心的軟語,與他果決而獨斷的動作截然不同。

  華珞容顏凍結,明明他的眼神認真到近乎嚴肅的地步,可他的嘴卻貼在她耳畔,手指滿含挑逗地解開她的衣扣,扯開她的衣襟,退下她的中衣。

  「不要……放肆……」她的心臟狂跳,伸手想要阻止,卻直直撞進他那雙半垂著的黑眸中。「容我收回前言,你有一對細膩而嬌小的乳房。」淇◇臉龐上有著一抹壞壞的邪氣笑意,露骨地指出他所見。

  衣不蔽體令她渾身發燙又發寒,她惶然地想退開,但他反而收緊鐵臂,硬將她定在高大魁梧的身前,以濃得化不開的嗓音對她說盡下流話。華珞再也忍受不了,羞怒地直想推開他的懷抱。「放開我……啊!住手……」伴著一聲羞恥的尖叫,華珞不再亂動,而是渾身緊繃而顫抖地埋首他懷裡,一動也不敢動。

  他的手竟然大膽地由她的腰間向上回溯,然後覆住她未曾被侵佔過的右乳,在他有力而執意地揉搓下,她的胸脯完全被他灼燙的掌心燃燒,薄薄的肚兜對他絲毫不構成阻礙。

  「脫了你這身男裝,你就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烏黑的長髮,玲瓏有致的曲線,韓家潭不收你這樣的滿族姑娘。」淇◇單手取下她發下的項帽和幾根小夾子,溫柔愛撫著她及腰的髮絲。

  「不要……」華珞羞憤難當地緊閉起眼簾,他卻乘機抬起她的臉,攫住她的朱唇,大膽地注入張狂的柔情。

  「戲才開始,放點感情。」他在她唇上柔柔地低語。「假戲不能真做,但至少得逼真……」

  「戲?!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只知道你在侮辱我……」華珞細碎地道。

  淇◇閃過一抹淺笑,吻著她的唇,雙手環上她的背讓她的胸親暱地貼在他身上,雪白的中衣則順著他的手指漂浮在水面,不著痕跡地遮住她水面下其他的赤裸。「來了。」

  「來?」

  她反應不過來,正納悶之際,原本空無一人的屏風外突然閃進一大群男子。她赫然瞠目,這些人正是韓家潭派來追她的人——他們找到她了!

  「各位大爺闖進敝人的房間有何貴幹?」淇◇眼神瞬間變得幽暗無比,結實有力的長手將她緊扣在懷前毫不放鬆。

  「找人!韓家潭跑了人,我們在找。」

  華珞的身後響起一陣粗重沙啞的嗓音,她看不見對方,可她知道他就是那個帶頭追她、不斷在她身後吼著的人。她攀住他的肩膀,把臉埋進他的頸窩,緊張得大氣也不敢喘一聲。

  「人不在我房裡,滾出去!你打擾到我跟我妻子間親密的遊戲。」他森寒地命令著,兩眼綻射出駭人怒光,緩緩抽出倚放在澡盆旁的長劍。

  男子見狀,立刻稍稍收斂氣勢,平平道:「我怎麼知道你懷裡的人不是咱韓家潭的伶人?」

  淇◇凜冽的眼眸閃過一抹譏諷,他道:「韓家潭的男伶或許可以假鳳戲龍,但男人終究是男人,你說男人有這等絕美豐滿的優美曲線嗎?」

  男子聞言斂聲,以眼掃過他掌中袒露的嬌小柔背,沉吟了一晌,最後低喝一聲帶頭離開。

  隨即關門聲在他們身後響起,房內頓時重回兩人獨處的狀態。

  「曲終人散,你安全了。」淇◇悠閒地展開兩臂將它們擱在盆沿上,淡淡地對她說道。

  「謝謝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會銘記在心,來日若是有機會,我一定報答。」華珞一脫離他的懷抱,趕緊撈回自己的衣服,手忙腳亂地穿戴起來爬出澡盆。

  「我在你身上佔盡便宜,我們互不相欠。」

  「你……」華珞渾身一震,再度感到一陣尷尬席捲而來。

  「我告辭了!」她匆忙道了聲再見,還來不及擰乾身上的衣物,便拖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褲,慌慌張張地走了。

  一路上她只覺得羞慚難忍!被一名陌生男子這般輕薄身子,這輩子她恐怕再也嫁不出去了!

  莊親王府·青夕閣

  「格格,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會這副模樣回來?」

  一名清秀質樸的小丫環,兜在華珞的身後,細聲細氣地詢問著。

  「我也不想……哈啾!可是……就是這樣了。」華珞低著頭,紅著臉,澀澀地對自己的貼身婢女蘭蘭說。

  「快把這身濕衣服脫下,小心染上風寒。」蘭蘭細心地為她打理著,脫下男性衣物重新為她穿上精緻的*衣,讓她端坐在床畔。

  「阿瑪、額娘有沒有到青夕閣來?」

  「沒有。如果有,我恐怕早挨板子躺在床上呻吟了,哪有機會替你梳頭啊?」蘭蘭斜著臉為她擦乾濕發,梳成一條長長的辮子兒。

  「說得是,阿瑪暴躁的脾氣是京城出了名的。」華珞不自覺地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浮沉於腦中的全是那名陌生男子狂狷傲然的笑容。

  彷彿……只要她一閉上眼,他那份詭惑不凡的氣息就重回耳邊,輕輕吹拂著她的臉頰。

  她不是沒見過英俊完美的男人,至少歌玄貝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可像他這樣撼動心靈的可是破天荒第一遭。

  她真的震驚於他善誘的魔力!

  「何止出名的暴躁,王爺對門風、名聲尤其重視,你這些有違三從四德的舉動,若傳進他耳裡,小命休矣!你呀,做事莽莽撞撞,就只為了歌玄貝勒的一句話!」蘭蘭挺胸插腰訓著她。

  「是我要求他替我想法子,你別說得好像他在戲弄我,糟蹋人家的一片心意。」華珞溫柔地為歌玄辯護。心想他對她已經夠好了,絕不能再讓他背上莫名其妙的怪罪名。

  再說,阿瑪暴躁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並不是真的那麼可怕。

  蘭蘭噘嘴,不是滋味地說:「歌玄貝勒的心意是珍寶,恩羚小姐的心意也是珍寶,蘭蘭的、心意就是爛泥雜草。身份不同嘛!」

  「你別這麼說,聽得我好難過。」

  「不然怎麼說?恩羚小姐刁蠻無禮,到王府作客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便搞得天怒人怨,但你卻對她言聽計從,她要你去韓家潭你還真跑去。而我的關心與反對全被你丟在腦後,我能不心寒嗎?」

  她又不是木頭人!

  「對不起。」別人的氣勢只要強一點,華珞立刻怯懦。

  「格格,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我只是希望你好好做你自己,別讓恩羚小姐牽著鼻子走,你是格格,不是丫環,懂嗎?」

  「懂。」

  「懂就好了。」蘭蘭起身,為她端來一杯熱參茶。「別再讓她為所欲為地使喚你,如果不好意思拒絕,乾脆來個陽奉陰違,做做樣子就算了,別再讓自己忙得團團轉。」

  華珞喝了一口,想起什麼似地忽然抬頭問:「蘭蘭,我剛經過恩羚表姊的房間,裡面黑漆漆的,她人上哪兒了?不會是尾隨我後面跑去韓家潭了吧?」

  「哈!恩羚小姐才不會做出這種威脅自己名譽的事情。」

  「蘭蘭!」

  「好啦,我告訴你就是了。」蘭蘭聽得出她不表苟同的口吻,對她的菩薩心腸真是又愛又恨。「她得知京裡的貴族、女眷們明天將到東郊吉陽苑飲酒賞景,馬上連夜趕過去,怕誤了時辰。」

  「郊宴?」

  「是啊,為武喜郡王洗塵而辦的郊宴,王爺特地囑咐你也去逛逛,別在府裡悶傻了頭。」

  恩羚小姐就是聽王爺這麼說,才會一馬當先沖第一個,口頭上說是增廣見聞,骨子裡則是急著釣男人,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誰是武喜郡王?」華珞問。

  「淇◇嘍,惡名昭彰的大變態。」

  「呃?」

  朝廷官場的交際應酬本來就繁冗,而且名目甚多。美其名為感情交流,實質則是拉攏權貴,攀炎附勢的虛偽把戲。

  淇◇瞄準三十尺外的靶心,緩緩拉開壯碩的臂膀,一放,手中箭矢立即火速竄出射中目標——分毫不差。

  如果不是看在歌玄的面子上,這種浪費時間的拜客宴會,他壓根兒不願意出席。特別是那群妝扮得花枝招展、不斷尖叫的格格、小姐們,更教他退避三舍,光看就飽了。

  他的名聲不是糟透了嗎?為什麼仍有一大票女人跟在他背後繞?弓上的指節瞬動,第二支箭閃如雷電地飛出。

  「爺,這是裕親王的次女吩咐我為你擦汗送上的手絹。」小卓子咧著一張嘴,捧上薰香絹子,喜孜孜地說著。

  「退回去,我不要。」

  「你不能這麼絕呀,惹哭了姑娘家,你吃不完兜著走。」

  「你倒說說怎麼個『吃不完兜著走』法?」淇◇漠不關心地問,再架上一箭。

  「好不容易大家對你斷袖之癖的傳聞逐漸淡忘,沉迷在你略有點姿色的外表下,你不能刺激她們的記憶呀,爺。」小卓子壓低音量,賊頭賊腦地提醒著他。

  「我正奇怪為何她們不在乎了。」

  今天以前他簡直像瘟神,縈迴他耳邊的全是不堪入耳的蜚言流語,而現在圍繞他的卻是些吱吱喳喳講個不停的長舌婦。

  何時他耳根子才有清靜的一天?他用力射出一箭。「小卓子,你去把歌玄貝勒找來。」

  「幹麼?」

  「把他推進那群女人堆裡。」

  「爵爺!」小卓子怪聲地大叫。「到嘴的肥肉,你寧可……」

  「淇◇,你真壞心,明知道那群女人對我這玉面公子殺傷力有多大,還唆使小卓子陷害我,唉。」

  歌玄爾雅地走近,搖著頭,感歎友情的廉薄。

  淇◇揚高一邊眉,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容。他道:「為朋友兩肋插刀是你的座右銘,我不過善於利用它罷了。」

  歌玄歎了口氣。「是啊,朋友有難自當傾心傾力,我幫你一把就是了,莫再算計我了,我的郡王爺。」

  然後,他轉身朝不遠處的女眷們走去。

  此時只見他將扇子扇得閒情逸致,從容地對她們說了幾句,女眷們馬上捂著臉,鬱鬱憂思地掉頭走開,臨走之前,還不忘對淇◇投以一抹惋惜,卻夾著一絲憎惡的複雜眼神。

  小卓子傻眼了,歌玄一回來,馬上著急地問:「貝勒爺,你對那群格格們說了些什麼?為何她們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

  歌玄笑容依舊。「我只是告訴她們,武喜郡王不喜歡她們這些美嬌娘,他比較想跟王公貝勒獨處,培養一下感情。」

  「什麼?」小卓子一聽,體溫倏地降到冰點。「你這樣告訴她們?」

  「絕無半句虛言。」

  「哦,我的天呀!謝了你的『傾心傾力』,明天謠言肯定滿天飛。」

  「舉手之勞,用不著客氣。」歌玄對他漾起笑容。「諸位,一桌佳餚美酒尚等著我品味,我先走了!」

  「爺,你瞧他那是什麼態度?害了你不說,還一副等人膜拜的樣子,真氣煞人也!」望著他的背影,小卓子頻頻抱不平。

  「說得對極了,女人全嚇跑了。」

  淇◇悠哉悠哉,心情好得很。

  「爵爺!」小卓子發出懊惱的呼喊。「跑的不只是女人,而是一群國色天香、豐肌弱骨的天質佳麗!」小卓子說得字字用力,義憤填膺。

  一陣諷笑逸出淇◇唇間。

  「事實上,我比較鍾情小胸脯的女嬌娘,好比那位……」他凌空的手指赫然打住,不敢相信地瞪大眼。「是她?」

  「誰?」

  「小胸脯的女嬌娘。」

  驚訝躍入眼簾,淇◇定格不動了,細細端詳著女嬌娘的冰清容顏,他的腦中儘是一幕幕異色但唯美的景象。

  夏日已瑟,碧波粼粼,華珞一身樸素卻不失富氣的女兒打扮,娉婷纖纖地走進聚集了一大群女眷的涼亭。

  來回張望的結果,她發現大夥兒竟全都悶悶不樂,愁雲慘霧的,似乎為了什麼事正在煩心。

  「恩羚表姊。」

  「是你呀,華珞。」年約二十的清秀姑娘聞聲抬頭,甜美一笑,拍拍身側的長石椅,招她到身邊坐下。

  「我聽蘭蘭說你到吉陽苑來賞景,所以跟過來了。」華珞對她道。

  「噢。」

  「我想有必要盡快跟你說明韓家潭的情形,免得你一時興起去招惹了它。」那將是多麼危險且不智的舉動,華珞覺得有義務提醒她。

  「韓家潭是男妓跟王公貴族交易出沒的地方,我是很有興趣親自探訪。不過,我現在改變心意了,想探訪真正的男人。」恩羚對她眨眼睛,不害臊地公佈。

  「早曉得了。」說話的人是顯得很不屑的蘭蘭。

  恩羚白她一眼,不理會她。「我跟你說,京城的公子個個玉樹臨風,瀟灑得很,比起我老家陝西,天呀,那簡直是極品。」

  華珞傻笑。「通常……他們只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罷了。」她用詞小心地說著。

  「我知道。所以韓家潭才出名嘛!!」聰明如她,不比四周這些沒大腦的蠢花癡。「話說回來,你昨晚到韓家潭晃了一圈,有沒有撞見武喜郡王啊?」

  全城裡的人都說他愛男人,喜歡像姑,或許剛好被華珞撞個正著,逮到他跟男妓廝混的畫面也說不定。

  「武喜郡王?」華珞的眼神迷惑,柳眉糾結起來。「蘭蘭口中惡名昭彰的大變態?」

  「對!華珞格格,連你都知道武喜郡王是惡名昭彰的大變態呀?」

  一位嬌艷如花的小格格突然從她背後放聲大叫,當場嚇了她一大跳。

  「我……我聽蘭蘭說的。」她嚥回差點衝出口的尖叫。

  「以前我不相信他愛的是男人,今天我總算親耳聽到!」小格格咬牙切齒,憤慨極了。「他竟可以毫不知恥地表明心態想跟王公貝勒培養感情,太噁心了!」

  「正是,咱們大清帝國就是有這種不要臉的變態!」

  女眷中又有人搭腔。

  「女人有什麼不好?論胸是胸,論腰是腰,論臉蛋也不差給那些假鳳凰,真沒眼光。」小格格插腰怒斥,恨不能拆了京城裡所有的像姑堂子。

  「唉,說來也怪,當他還是多羅貝勒時,明明跟一般男子一樣喜歡女人,但自從受封為武喜郡王以後,全變了樣。」另一個新嗓子說道。「不變不是很好嗎?」

  「對呀!枉費他是戰無不克的大清勇將。唉,真想被他那雙強壯有力的臂膀擁抱,感覺一定很棒!」

  「我甚至夜夜夢見他呢。」

  「他好特別哦,一雙眼睛正氣凜然,又隱約散發出一股亦邪亦正的氣息,簡直像兩面人一樣。」

  「是啊、是啊!」

  附和的聲音開始此起彼落,原是一致責罵他骯髒下流的癖好,最後卻成了痛惜的讚美,疼憐他的外表,疼憐他的戰功,甚至疼憐他長年駐守邊疆。

  她們的愛恨交織不免挑起了華珞的好奇心。「武喜郡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連我都想見上一面。」

  恩羚圓扇兒輕搖!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以下巴點了一下涼亭外。「這會兒,他不就朝這裡走來了嗎!」

  「真的嗎?他朝這裡走來——」華珞突然住口,震驚地望著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臉。「是……是……他?」那個被她強迫救她,卻強勢佔了她一身便宜的陌生男子?

  他魅惑淺笑卻冷狂十足的氣勢令她渾身僵硬。

  「蘭蘭……蘭蘭……快走!」她腿軟了,渾身莫名其妙地像火一般燃燒。

  「天呀!是他!他來了——」小格格聞聲轉頭,突然發瘋地尖叫出來,一揮臂打中華珞的額頭,華珞被撞下石椅狼狽不堪地摔在一旁。

  「格格,你不要緊吧?!」蘭蘭趕緊扶起她。

  「不要緊,我們快走!快……」她霍然打住舌頭,惶恐地抬頭望向以龐大身影籠罩她的淇◇。

  「你太見外了,才剛見面就要離開,你不覺得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敘敘舊嗎,小變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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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5:51
第三章


  「你是變童?」

  在場的女眷們驚愕得足以吞下一整打的鹵蛋。

  「不……不是……」華珞結巴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小格格氣呼呼地推開人牆,衝到她面前問:「你剛才不是一副不知道他是誰的傻樣,為什麼他會主動跟你講話?」

  小格格的醋罈子打翻了,而且翻得蠻橫無理。

  「我……我不認識他,我們……只是……只是……」

  「有過一面之緣。」淇◇魁梧的身影往前跨了一步,華珞才剛想逃開他節節逼近的壓迫感,他強而有力的手臂突然就襲來。

  但覺眼前景物一閃,下一秒她已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她呆了半晌,還沒反應過來之際,淇◇那張冷峻的臉,猝不及防地映入眼簾,登時令她愕然怪叫一聲。「你……你想怎麼樣?」

  淇◇勾起嘴角,一語雙關地對她低喃。「放心,我會禮遇你。」

  「謝……謝謝。」華珞面紅耳赤,意圖閃過他繞到女眷裡。

  「別走,我有話跟你說。」淇◇拉住她的柔荑,倏地收起笑容,當著大家的面獨裁地將她拖出涼亭。

  「不要……我不要跟你說話……」

  淇◇雙眸射出固執的光芒。「我的恩情你不會是忘記了吧?小變童。」

  華珞愣住,呆了一晌,馬上惶亂地說:「可是……你說過在我身上佔盡便宜,我們互不相欠……」

  「我的話你也相信?」他的眉心詭譎地擰起,一副撒謊者的狂慢表情。

  「你——」

  華珞失神地睜大雙眼,呆呆地看著他將自己困在樹幹與他的胸膛之間,四周的林蔭巧妙地為他建立起一道屏障。

  「說,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是哪個王公貝勒包養了你?」淇◇垂眼淺笑,以柔情綿綿的指腹輕撫她細緻的臉蛋。

  男兒扮相清秀純憨,女兒扮相天真柔媚。她的單純令他想入非非,這樣淫惡的衝動——未曾有過,太微妙了!

  「我說過,我不是變童,也沒有被人包養!」她羞憤地硬是想推開他的懷抱,他卻更加收緊鐵臂,制得她動彈不得,她只能伏在他懷裡痛苦地呻吟。

  「我知道。是我親自驗明正身的,不是嗎?!」

  華珞雙頰滾燙。「知道還口口聲聲叫我變童,挖苦我嗎?」還是唯恐天下不亂,非要全京城都知道她與他之間不清不白。

  淇◇聳肩,貼在她頭頂上溫柔地呢喃。「我叫你變童是因為你尚未親口告訴我你的芳名,小姐。」

  「華珞,我叫華珞。」

  雖然此時此刻他的行徑惡劣到不能再惡劣,她卻不得不告訴他。小小一個六品格格,豈可抗命於堂堂一品郡王爺?這個傢伙!

  「華珞……很好聽的名字。」

  「謝謝。」她撇開臉,不去看他那張囂張的臉。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就是歌玄口裡的莊親王府三格格。」淇◇森嚴的雙瞳赫然盯上她,眼中寫滿了慵懶及有趣的情緒。

  華珞一怔,忿忿然地說:「你……你分明早就曉得我的身份。」

  淇◇雙手往上抬,做出投降狀。「別誤會,你的名字身份我可是今天才正式得知,我的侍從在客棧見過你一面。」他退後一步放她自由。

  但她反而揪住他的衣襟,怒責道:「可是你剛才一度問我是哪個王公貝勒包養我,你分明存心不良。太卑鄙、太可惡了!」

  他呵呵笑著將兩臂張開,大剌剌地抱她個毫無防備。「我只是單純想捉弄你,誰教你一見到我就想逃,我有那麼可怕嗎?」

  向來只有他逃開女人的分,沒有女人逃開他的分。

  華珞倒抽一口氣。「你……放開我!」他擺明了是在戲弄她,這念頭令她的臉一直紅到了耳際。「我與你素昧平生,你輕辱我的身體我沒強迫你娶我,你反而厚顏找上門。高高在上的郡王爺,你到底想怎麼樣?」

  她又羞又氣地瞪視著他。面對他那副坦蕩蕩的笑容,她明明氣憤難當,卻又苦無反抗之力。

  「我一點主意也沒有,或許你該給我提示、提示。」他漫不經心地道。扣住她的下巴,目光一次次仔細地探尋。「叫我『淇◇』,我的名字甚少由女人口中傳出,我想聽聽看。」

  「我不要!」

  「別抗拒,我想知道你喊我的名字是否像喊我郡王爺一樣悅耳動聽。」他的手指慢慢地移向她的頸。

  頸邊順著他長指襲來的情潮令她退無可退。「你明明喜歡男人,就請求你不要戲弄我了。」她閃躲著他的手指。

  「我的喜好很正常。」

  「但……她們都說你愛男人。」

  「你認為呢?」

  「我……」

  「提醒你一句,關於我的流言蜚語從沒間斷過,有人說我愛男人,有人說我有怪疾,卻從來沒有證據證明,華珞。」

  他擺出掠奪者的侵略姿態,面帶成竹在胸的微笑傾向她的唇,眼看就要攫住她的唇瓣之際,華珞紅著臉倏地往下蹲,像條泥鰍般地及時溜出他的臂彎。

  「我們毫無瓜葛,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都與我無關。」

  她心跳如飛急欲消失在他眼前,提起裙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往另一頭逃。

  沒錯,她曾迷戀於他令人著魔的言行舉止,然而他邪惡逾矩的行徑更令她害怕。

  如果可以,她寧願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忘掉他在她身上留下的火與熱……咦?這裡是……「小心哪,華珞,那裡是魚池。」

  淇◇好心出聲提醒的同時,華珞驚異地張大眼,根本來不及收回她那雙騰空的腳,下一秒便慘不忍睹地跌進魚池,激起一片水花。

  「不得了,有人落水了……是……是莊親王府的華珞格格。快!快救人!」魚池的另一頭有人連名帶姓地大喊大叫。

  東郊吉陽苑裡頓時雞飛狗跳地亂成一團,救人的救人、翻眼的翻眼、大笑的大笑。

  華珞是成功地將自己置之死地而後生,不過也體會到糗到深處無怨尤的高深道理。

  「爺,你幹麼這樣戲弄華珞格格?你不是喜歡她的小胸脯嗎?」

  淇◇興味盎然地漾起笑容。「走吧,回去了。」

  「喂!爺,你還沒回答我呢。別走……別走呀……」

  尷尬與難堪的情緒在心中翻騰,華珞裹了一條又一條棉被,捧著熱茶,低著頭,坐在床上迎接恩羚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逼供。

  「你說你不認識武喜都王,他卻當眾擄走你……華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遇見他時並不曉得他就是武喜郡王——淇◇。」

  「哦?」恩羚揚眉。「你們在哪裡見過?」

  「韓家潭附近的富來客棧。」她歎息,下垂的雙手顯示出她有多疲倦。

  「韓家潭?」

  「嗯。」就是那個傷心地。

  恩羚走過來,拉了一張椅子在她身旁坐下,好整以暇地問:「這麼說你是去韓家潭的途中遇見他的嘍?」

  「相反。那天去了韓家潭後,老鴇以為我要賣身,命令手下強迫我簽賣身契,我慌了,拔腿就跑。原以為老鴇會就此罷休,誰知道『她』非但沒停手,還派手下追捕我,然後我就遇上郡王爺,他……好心救了我。」

  一開始,她便決定保留所有事情,堅決不讓第三者知道,可隨著他的出現,這個秘密恐怕再也保不住。一旦被阿瑪知道,她恐怕馬上就會被送進尼姑庵,以懲罰她有辱門風的低賤行為。

  思及此,她的心頭浮上一塊沉甸甸的烏雲。

  恩羚狐疑地挑眉。「好心救了你?就這樣?」

  「就這樣。」華珞舔著唇瓣,臉紅心跳,心神不寧。

  恩羚聞言輕笑出聲。「華珞,別對我說謊,你騙不了我的。」她精明得很。

  「我沒有說謊……」

  「華珞,原來你不把我當姊姊看待,實在太傷我的心了!明天我就回陝西。」軟的不行來硬的,她起身欲走。

  「你別這樣,表姊。」華珞不顧身上冷冰的體溫,推開棉被追上去抓住她的袖擺。「我說了,我說了。」

  「喔。」恩羚一聽,欣然轉頭。「這才對,講給表姊聽,我會為你主持公道,不會害你。」她笑逐顏開。

  華珞微微仰頭看她,心無城府地說:「你必須答應我保守秘密,因為這關係的不僅是我的名節,更攸關莊親王府清嚴的名譽,千萬疏忽不得。」

  「安啦!安啦!」恩羚笑道,很體貼地扶她坐回床上,為她拉上棉被。「說吧,我聽著呢!」

  「在富來客棧時,他好心救了我,不過過程中,我們親暱地交纏在一起,就像夫妻一樣,我們……」

  她細細述說著,輕輕傾吐著,膝蓋上的十指都快絞成一團了。從頭到尾她都覺得自己好無恥、好可悲,淫穢的罪惡感都快殺死她了。

  「那,華珞,你豈不等於是他的人了嗎?」恩羚皺皺眉頭,平心靜氣地問。

  「他的人?」她噤若寒蟬。

  「女孩子光手臂被看見就已經不得了了,你的身子還被他摸透,不是他的人是什麼?」

  「可是我們沒有……沒有……那個。」她羞得快暈厥過去。

  「差不多嘍。依我看,這件事情最公道的處理方法就是讓他負責,娶你為妻。」

  「不行!」華珞彈跳起來。「他愛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我不能……」

  「不行的後果,可能是你身敗名裂。」

  「為什麼?」

  「今天的郊宴上,你被武喜郡王強行擄走已謠言滿天飛,他又口口聲聲管你叫小變童,你想大家會怎麼講?再說,你跟他在林間獨處好一段時間,最後落荒而逃,跌進魚池裡,天啊,那簡直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華珞聽得頭昏腦脹,心緒紛亂又無助。「總而言之,秘密你替我保守住,他們愛怎麼傳就怎麼傳吧。」她決定不理了。

  「哦?」恩羚挑眉。

  「我想……無憑無據,他們傷害不了我,傷害不了莊親王府。時間久了,大家自然會淡忘。」華珞邊說邊縮起腿,在床上躺平後便將自己蒙在棉被裡。

  「華珞,我是為了你好。從武喜郡王今天的行徑,可想而知,他不準備息事寧人,你必須先發制人。」

  「他愛的是男人。」她躲在棉被裡重申。她跟他絕對、絕對不會再牽扯出任何事!就這樣吧,讓整件事落幕,拜託……

  「喂,聽說了嗎?武喜郡王真的與變童有染。」

  「聽說了,城裡的人都傳言他在進城的那夜暗地召變童作陪。」

  「人不可貌相啊,虧他還是一個王爺,沒想到真有此怪癖。」

  「可不是?說來,這全拜了莊親王府三格格之賜。是她親眼目睹才扯下武喜郡王的假臉皮。」

  「不過她也倒霉了,武喜郡王想殺她滅口,在東郊吉陽苑當眾將她推進水池中想淹死她,所幸她命大,被人救活了……」

  華珞與淇◇在洗塵宴上的私會,果然如恩羚所說,在短短幾天的時間就傳遍全京城。流言原本即是渲染下的產物,不過這次的流言卻與事實大相逕庭,整件事情的矛頭怪異地指向武喜郡王。

  淇◇莫名其妙地背上一個大黑鍋,不僅成了受人鄙夷的變童者,更成了心狠手辣、手段殘酷的殺人魔。

  華珞怫然作色地循著紅磚道向王府邸的後花園走,腳步有些踉蹌。

  當她在木橋上找到恩羚時,她猝然停下腳步。「或許是我錯了,但謠言的傳播者,除了你,我不作第二人想。」

  她正色道,語氣有著深深的責備。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恩羚幽然一歎,泰然自若地聳肩。

  「你懂,表姊。為何你要製造損人不利己的謠言?你可知道京裡的人將淇◇傳得多難聽?他們甚至公開唾棄他,你知道嗎?」

  恩羚不悅地瞪她。「不這麼做怎能保住你的名節,撇清你跟郡王爺的關係?」她可是為她著想,千方百計守住那段不名譽的醜聞。

  「原來真的是你!」華珞震驚得無以復加。

  「就是我,你這個好心被雷劈的可憐表姊。」不感謝她的大恩大德已經是對不起她了,現在竟然還罵起她來了,她活該倒霉呀?

  「但是你的好心卻毀了他,他沒有義務替我背負所有的罪名,他是無辜的。」

  「反正他的名聲本來就糟透了,不差這一次。」恩羚兩手抱胸,冷言冷語地,壓根兒沒有認錯的意思。

  在她看來,像淇◇那種自信滿滿的人,根本不在乎世俗看他的眼光,華珞是杞人憂天過了頭。

  「以前再多的蜚短流長,都是沒有證據的指控。而現在,卻因為你扭曲事實,他恐難再抬起頭做人。」她忿怒得連聲音都在顫抖。「表姊,你這不是在幫我,而是在害我,害我的良心永遠內疚不安。」

  「當事人都沒叫,你喊個什麼勁?」恩羚惱羞成怒,雙手插腰斥喝著。「你不領情就算了,不過你休想教訓我,我不是讓人吼大的!」

  「恩羚?」華珞咋舌,兩眼睜得又大又圓。

  「是,我知道,你嫌我在王府賴久了。要趕我走,說一聲就可以了,用不著對我又吼又叫。」恩羚刻薄尖酸,袖子一揮作勢要離開。

  華珞臉上頓時血色盡失,提起裙擺急忙追上去。「你誤會我了,我絕對沒有趕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急昏了頭。」

  「你道歉,我就留下來。」她得寸進尺得很。

  「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你激動所以我倒霉。」她繼續數落著。「你要搞清楚,我是念在你是我表妹的分上才原諒你,否則像你這樣無禮的態度,我早翻臉不認人了!」

  「對不起。」華珞眨著茫然的雙眼,柔弱地低頭懺悔。

  「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至於淇◇,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我是為你好,為了你!」她指著華珞的頭,凌厲依舊。「所以你休想我出面道歉,要道歉你自己去道歉!」

  語畢,拂袖而去,徒留華珞佇立原地。

  富來客棧的秋景別有韻味,在落陽餘暉之下,更顯秋意蒼茫。華珞一身粗布陋衣的童僕打扮,仗著胸口那股勇氣,走進客棧內。

  她是來道歉的,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第二個彌補的方法,唯有親自走這一趟,才能表達她愧疚難當的心境。

  「想吃點什麼,客官?」店小二笑臉盈盈地迎上來,熱絡得像條哈巴狗。

  一直緊張地東張西望的華珞一愣。「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哪位客人呢?我替你帶路。」小二爽快應允。

  「淇◇,他在二天前下榻貴客棧。我知道他住哪間房,我可以自己去的,用不著麻煩你了。」「甭客氣。」店小二愉悅地道,領著她往樓上客房走。

  「謝謝你。」

  「甭客氣、甭客氣!」店小二揮揮手,哼起小調兒來。「不過,『你』可知道你找的這位客官來頭有多大?聽說他不僅是京裡的官老爺,還是個好男色的大變態,『你』可得小心點。」

  「你所聽到的是被扭曲過的謊言,淇◇不是什麼大變態,相反的,他是濫好人一個。」她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所以就算他明知道是誰中傷他,卻一直保持緘默,沒找那個人算帳。」而那個人就是她!

  「中傷?呵,我不這麼想。」店小二抖了一下眉峰。「外面傳言他在下榻的當晚召像姑到客棧。其實,我看見了。」

  「你看見?」可是……她記得那天關門的人不是他呀!

  他可驕傲了。「哼,左擁右抱,又親又狎,實在下流得不得了。」

  「左擁右抱?」胡扯!明明只有她一個人。

  「可不是,天下最噁心的男人莫過於他。狎像姑到韓家潭去狎就得了,還帶進客棧裡翻雲覆雨,噫噫吟吟地搞了一整夜,不要臉至……」

  「你撒謊!」華珞悒悒地咒罵,憤然打斷他的話。

  她總算明白原來扭曲事實、生事造謠的不只恩羚,連一般百姓都平白添上幾句惡毒話。

  說什麼左擁右抱,說什麼又親又狎,說什麼有夠不要臉,眼前的他才是最怙惡不悛的無恥之徒!

  「你……憑什麼說我撒謊?」店小二滿臉惱怒,雙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

  「憑真相。」華珞嚴厲指責。「你難道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恥嗎?你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全是狗屁不通的謊話。」

  店小二惱羞成怒,向她丟來一個陰沉的眼色。「我不想跟『你』辯,愛信不信隨『你』!」

  他轉身想走,卻被華珞快步擋住。「你必須答應我不再亂說話,否則我不讓你走。」她心意已決。

  「你算什麼東西?嘴巴是我的,我愛怎麼講就怎麼講。滾開!」

  「呀!」華珞被巨力推開,在一聲吃痛的呻吟後,她的雙臂霍然被勾住,身子跟著躺進一面銅牆鐵壁中,以至於她的臀部沒有預期跌倒在地時引起的痛楚。

  「你擋住路了。」一陣冷寒的聲音赫然自她頭頂傳來。

  她抬頭。「淇◇?」

  「你沒事吧?」淇◇目光逡巡她,平冷的語調中疏離感格外濃烈。

  華珞微微一愣。「沒事。謝謝你,不是你的話,我鐵定跌得四腳朝天。」她故作活潑的站定,目光不自覺掃過他充滿魔力的臉龐,捕捉那火熱的眼神,卻發現它們冷得可以。

  可想而知,他真的很氣她,是她害他背上莫須有的醜聞,就算恨她,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沒關係,她馬上就要負荊請罪。

  「沒事就走開。」淇◇的眼中一片冰冷。

  「好,你先走,我馬上就去找你。」她沒頭沒腦地蹦出這些話,深吸一口氣,由鼻孔裡吐出一口氣,繞過淇◇逕自瞪著店小二說:「借一步說話。」

  「借你媽個屁!」店小二輕蔑地掃她一眼,側頭吐出一口火,動都不動一下。

  「不借也行,你只消答應我絕不再胡說八道。」她道。

  淇◇居高臨下瞥了這兩人一眼,邁開步伐朝自己的房間走去,對他們視若無睹,讓他們去狗咬狗一嘴毛。

  「去你的!『你』算哪根蔥?敢再命令我一句的話,小心我打得『你』滿地找牙!」

  華珞憐憫地搖搖頭。「『你』的父母如果知道你的行徑,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因為他們沒能把你教懂什麼叫『口德』。」她聲勢雖弱,眼神卻十分堅毅。

  「該死的,『你』說什麼?」小二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並未冒犯到你,畢竟我說的全都是事實。下次請你在批評別人之前,先檢討一下自己的品行道德。」

  「可惡,有種『你』再說一次看看。」

  「好話不說第二遍,你好好想想吧。」

  走廊上,淇◇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他試著漠視他們的存在,卻發現徒勞無功,她究竟在搞什麼鬼?青筋一冒,他霍然停止步伐掉頭往回走,在華珞挨揍之前,突然像拎只小貓似的,提住她的領子不由分說地拎到身前。

  「跟我走。」他以犀利而嚴苛的眼神瞪著她的小臉說。

  「等一等,我還沒說完……」

  「你說的已經夠多了。」他摀住她的嘴拖走她。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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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6:09
第四章


  「你來這裡幹什麼?」淇◇一路將她拖進房間,直到關上門扉才放聲問。

  華珞舔舔唇,專注地凝視他以加強她認真的態度。「我來向你道歉。」

  「以潑婦罵街的方式?」

  華珞先是將頭搖得像搏浪鼓,一怔,忽而又點頭如搗蒜,一下不是、一下是的,看得人眼花繚亂。

  「說話。」他命令。

  「那個店小二開口閉口都在譭謗你,我無法坐視不管。」肺腑之言,絕無虛假。

  淇◇聞言諷刺性地笑了笑。他卸下一身朝服,逕自坐在窗前悠閒地喝茶。「多謝你的假慈悲,華珞。」

  「我知道現在你一定很氣我,如果不是我,你不會被傳得不堪入耳,京城裡的貴族也不會公開鄙視你。」華珞低頭呢喃,跟著他來到窗前。

  「這麼說,那些話是你宣揚出去的嘍?」淇◇掃來的瞳色帶著冷,一瞬不瞬地睞著她。

  「不是——」華珞抬頭,一不期然倏地撞進他那雙幽暗無比卻帶著唯美魔力的眸子。

  她心緒一怔,馬上低頭重新盯著自己的腳板,不敢再看上一眼,否則她一定會迷失在那兩潭黑水中,就像每一次他們見面時一樣。

  「我跟表姊坦言韓家潭那件事,她為了保護我,所以編造不利於你的謠言,以混淆眾人的視聽。她不是故意的,你別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

  「怪你?我不能,你可是我惡行的見證人呢!」淇◇放下茶杯,眼眸在她的嬌容上打轉,惡意地道。

  多冷冽的口吻,華珞羞慚地咬咬唇。「你要打、要罵都可以,我會咬緊牙根忍下來,這是我欠你的。」

  至少這樣他就不會對她冷言冷語,她不喜歡他恣意的熱情,卻發現更不能忍受他的冷淡,好奇怪的心境落差。

  「我沒那閒工夫。門在你的正後方,請便。」他依舊相敬如冰,疏離的口吻在兩人之間拉開長長的距離。

  在走廊上時,他刻意對她冷漠,無非是為了報復所受的不公平待遇。

  他以為自己可以持續這股憤怒,佔盡唇舌之利無情地羞辱她,卻不曉得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勁,一方面對她冷漠,一方面又喜歡她傻傻地站在自己面前、手足無措的模樣。

  嘴上要她出去,心裡真正想的卻是要她留下來。

  「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被你趕走,除非你告訴我贖罪的辦法。」

  淇◇凝視她,伸手輕撫她細緻的下巴,以拇指溫柔地畫過她的唇形。「如果我的辦法足以令人面紅耳赤,你還敢要嗎?」

  「你……不會又想跟我來一場鴛鴦戲水吧?」華珞紅著臉喃喃問,延續上次他未完的調情,他確實有可能提出這種要求。

  淇◇的巨掌移向她的背部,輕輕一帶,拉她側坐在自己腿上。「你挺瞭解我的嘛,不過你猜錯了。」

  「能否請你說話時……不要毛手毛腳?」她腰際游移的巨大手掌令她的臉紅到了耳根。「我現在一身童僕打扮,讓人撞見了……不好。」

  「脫了不就得了。」他動手解她的腰帶。

  「不要!」她急忙制止他。

  「不要?」他挑眉。「華珞,你的歉疚不會就只有這種程度吧?」

  「我誠心誠意。」她抗議連連,掙扎起來。「如果你想要我用這種方式補償你,我寧願你一刀割斷我的喉嚨,然後向大家說這是陷害你的後果。」

  「我不會殺你。」

  「但你也休想我赤裸裸地站在你面前。」

  「你的話倒提醒了我,『躺』在床上確實舒服多了。」他臉上閃過一抹邪笑,扔下剛從她身上解下的腰帶,突然猛地抱起她,像扔麻袋一樣不由分說地將她送上床。

  「好痛!」華珞呻吟一聲。「你……你……我是未出閣的姑娘,請你放尊重點。」她火紅著臉著急地想下床,卻發現他龐大的身軀堵住所有的去路。

  「我沒有嗎?」他靠近她。

  華珞後退。「一點都沒有!你讓我覺得愧疚是多餘了,根本不該對你禮遇。」

  「你太傷人了,華珞。」他倏然抓住她的腳踝猛地拉近自己,沒再浪費一秒時間傾身佔有她的唇,身體隨即強橫又溫柔地壓制住她的嬌軀。

  他嫻熟挑情的舌尖滑入她的齒縫,吻下她不合作的抗拒,然後將臉一偏,使他溫潤的雙唇吻上她的頸窩,蔓延至被他解開了的襟懷。

  「淇◇,快點住手,你不能這樣待我……」華珞急道,雙手緊握成拳,擋在他的肩上毫無效果地推拒著。

  「不能?這不是你想要的?」他寵溺地貼吻她甜美的胸口,粗掌慢條斯理地探索在粗衣劣布中的雪白胴體,狂野地、盡情地折磨身下無助地顫抖的可人兒。

  「胡說……我不想要……」她努力閃躲他噴吐而出的暖暖氣息,但卻徒勞無功,只是讓他更加恣意地玩弄自己。

  「你誘惑我,華珞。是你請我將你送上床的,記得嗎?」

  「沒有,我沒有……」她怯懦地搖頭。

  「你有。」他修長的手指移進她的衣擺,細細地推撫她的腰肢。「對我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勝枚舉,你卻是我見過最狡獪的一個,不斷地撩起我的慾念,挑起我的渴望。你究竟想要什麼?我的人?我的心?還是伴隨權勢而來的榮華富貴?」

  「你誤會我了,我不要,我什麼都不要……」

  他瞇眼。「真的?」

  「千真萬確……拜託……」

  「那好,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覲見皇上,證明一切都是你惹出來的禍。」

  「淇◇——」她發出一聲驚詫的嬌吟,倏地以手壓住乳房上的巨掌,不讓它做出即將接下去的動作。「我去……我去,求你停手……」

  「樂意之至。」依言,他徐徐抽回衣襟中的臂膀,擱在她雙頰兩側。「屆時,請注意你的措詞,我的爵位與封號全掌握在你手中,懂嗎?」

  「懂。」她氣若游絲。

  「然後,有多遠離我多遠,跟你那混帳表姊。」

  他倏地從她身上翻身坐起,前一刻情色之姿不復再見,只剩唇角惡劣的譏笑弧形。

  他遽變的冷漠宛如一桶冰水,潑得華珞狼狽不堪,腦中一片空白。

  原來這才是他的「答覆」,是她曲解他的人格,才讓自己陷入這樣的窘境,她真是太白癡了。

  當然……他也夠混蛋的了!好可惡的男人……

  紫禁城是三重垣宮殿之中地位最尊者,正門午門為九間重簷廡殿,其前門為端門,低一等,為九間重簷歇山。

  城內主要分為前朝後寢兩區,朝以前三殿——奉天、華蓋、謹身為主,各殿功能與地位皆不相同。

  華珞一身馨香華衣行走在迴廊中,只覺宮殿正宅處處燦麗,宛如一座鬼斧神工的世外桃源。

  蓋華殿氣氛愜意,乾淨雅致,華珞才剛被太監們引領進來,身穿朝珠官服的淇◇便出現在她面前,除了眼中壞壞的神色外,他丰采依舊,英姿煥發。

  「我依約前來了。」她率先打破沉默。

  「基於我們兩人間纏繞不清的關係,我諒你也不敢不來。」

  「我不會食言,一個人的臉皮不就那麼薄薄的一層。」她避開他的凝視。

  誠如她所說,經過昨天的事情,她勢必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絕不讓自己再做到顏面盡失的地步。

  「你的口氣聽起來像在埋怨我。」他優雅地踱近她幾步。

  「我不敢,只是替自己留一點尊嚴罷了。」

  要不是他的出現,她跟恩羚表姊的親情可以圓圓滿滿;要不是他的出現,她跟其他王府的格格可以聯繫頻繁;要不是他的出現,她可以貴氣加身,讓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對她畢恭畢敬。

  所有人都在生她的氣,說她這不對那不是,凡事只要牽扯上他,她肯定被打得滿頭包。埋怨?不,她何德何能?

  「那麼,請你臉上有點笑容。愁雲慘霧的,簡直像我拿刀架你來似的。」他毫無預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正色地端詳她小小的臉蛋。

  華珞呆愣了下,一反應過來,立即動手想扳開他的大掌。

  試了幾遍卻惱恨地發現他無意放人,箝得她下巴都疼了。

  「武……喜郡王,這裡是皇宮不是客棧……你該適可而止了吧……」

  她的聲音變得很可笑,刻意裝出的嚴肅聽起來竟像小孩子在鬧脾氣,聽得宮女、太監們竊笑不已。

  他擺明耍著她玩。

  「叫我淇◇。」

  一股強烈的落寞重重打在華珞心窩上。「是你要我有多遠離你多遠的,記得嗎?」她柔聲提醒他,眼中閃過強忍心酸的脆弱表情。

  「兩碼子事,我不喜歡你喊我的頭銜。」

  愕然,華珞差點沒氣昏過去。「你別太任性了,我不是你郡王爺逗著玩的猴兒……我是一名格格……你不能輕慢我……你、你聽見沒?」

  「喔。」

  「喔?喔還不鬆手,淇◇!」

  「今天的你特別美麗,眼是眼,鼻是鼻,好不迷人。」他讚賞著她,誘惑似地盯著她的唇。

  華珞無可自制地臉紅了起來,試問這京城中有哪家的王公貝勒敢像他這樣公然讚美別家姑娘?就他做得出來。「你……放開我……我生氣了……」

  「皇——上——駕——到——」

  悠長而宏亮的通報聲傳來,珠簾由宮女掀起,浩浩蕩蕩十幾名宮殿太監順延兩側排開,接駕的氣勢威武莊嚴。

  「臣,淇◇,叩見皇上。」淇◇拂袖跪安,宮殿太監同時順著他的話下跪請安。

  「平身。」皇上示意起喀。

  「喳。」淇◇起身,宮殿太監則低頭屏息,垂手侍立,以示恭敬。

  華珞先是捂著隱隱作痛的下顎呆愣地看著他們整齊劃一的動作,繼而忘了將頭重新低回去,一瞬不瞬地對皇上看傻了眼。

  這就是皇上……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睿哲聖明,威風凜凜,一國之君的帝王風範莫過於此,撼動得華珞心頭一陣惶亂。

  「你就是莊親王府的三格格?」皇上看著她,笑意吟吟。

  「是呀。」

  「見了朕,為何不稟安?」

  「稟安……啊,對不起,我忘了。」華珞一張臉脹得通紅,解開摀住雙頰的纖手,慌慌張張地行屈膝安。「華珞叩見皇上,恭請皇上萬歲萬安!」

  「平身。」

  「謝皇上。」華珞依言平身抬頭,就在抬頭的一剎那間,瞥見在場所有人都奇怪地暗暗笑成」團,包括皇上都對她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

  「誰欺負了你,華珞格格?!」皇上關心地問。

  「呃?」

  「你臉上有個大大的五指瘀青,右邊是拇指,左邊則是其他四指。」皇上頗感興味地說。

  華珞簡直丟臉丟到家了,難怪她的臉頰從剛才就熱到現在,原來……她悻悻然地睞向淇◇,不料看到的竟是他悠哉的哂笑。

  這回竄上她臉龐的紅暈不再是羞怯,而是極度的難堪。

  她開始懷疑起他報復的心態,仇視恐怕早已支配他所有的心緒,所以他對她冷淡的同時,又無所不用其極地不斷羞辱她。

  「沒有人欺負我,是我罪有應得。」淇◇,你實在太傷人了!

  她的心緒交織著憤怒、尷尬、鬱結與羞憤。

  「罪有應得?此話怎講?」皇上問。

  「近來貴族宗室間所流傳關於武喜郡王的流言不是真的,武喜郡王絕非迷戀男子之人,害他纏上這樣空穴來風蜚言的人是我,他完全是為了救我……」

  華珞雖然百感交集,仍傲然挺直背脊詳細說明事情的經過。該說的說,不該說的自動隱瞞,一席嚴而不華的說辭下來,成功地為淇◇脫了罪,而她則再也沒臉抬頭面對皇上,甚至淇◇……「所以,皇上,武喜郡王在整件事中,不過是個毫不相干的外人。」

  她忍辱負重地作結,淇◇聞言高高揚起眉眈視她。

  鉦鼓聒耳,遊人雜杳,百貨俱備,目迷五色,東城隆福寺的廟會如往常般熱鬧喧嘩。

  書坊——文春堂,一名衣著素雅的姑娘,正笑靨如花地將一幅山水字畫由店東的手中接過來。

  「謝謝。」她跟店東招呼了聲,拿了字畫從容地走出文春堂。

  「主子,我們來了。」文春堂外,不知何時聚集了六名馭騎的高大男子,其中一人在她步出文春堂前,已恭敬地佇候在石階旁。

  姑娘將手絹塞入腰紕,表情一如平常。「今天她進宮去了,我要你們在她返回莊親王府的途中取她性命,不成功的話,你們就自動在我眼前消失。」她輕聲地說著,喜笑顏開的神情與她冷血的話語格格不入。

  「屬下領命。」

  「你們個個武功高強,要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易如反掌。不過,若是對付武喜郡王,那就難說了。」

  「為了主子,屬下就算肝腦塗地也勢必達成任務。」

  姑娘搖搖頭,凝視著他笑道:「謝了,不過我不要你們肝腦塗地,我要的是華珞·愛新覺羅,她才有價值。」

  「主子說得是。」她的話令人臉上無光,男子顯得有絲汗顏。

  深長一歎,她瞄都不瞄他一眼,逕自又說:「淇◇……長年征戰沙場,警戒心肯定比一般人高,所以應該攻其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

  「主子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準目標一刀斃命。」

  男子沉思了一晌。「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很好。」姑娘滿意地勾起唇角。「如果你們夠聰明的話,嫁禍給武喜郡王,衝著之前他與華珞格格的緋聞,由他來當替死鬼合情合理極了。」

  屆時,她不僅可以一勞永逸地除掉華珞這個眼中釘,亦可不費吹灰之力就免除自己的嫌疑。

  「請放心,事情必定圓滿達成。」

  「小心為妙。」她斜睇與她面對面的男人。「我不希望沒見到華珞的屍首先見到你們的。」明媚的笑容尚徘徊在她唇際,「嘶」的二聲,剛才所買的山水字畫已然被她撕成四片,靜默地飄落地上……

  疊疊青山,雷鳴響雲海。

  「上來吧,華珞,快下雨了。」駿馬背上,淇◇鑲著一抹笑,爾雅地對走在馬匹旁鬧彆扭的華珞說道。

  「豈敢?」華珞才不理會他的假好心。敢情上了馬,誰保證他不會一掌把她推下來,再駕馭馬匹把她踩得只剩半條命。

  「別跟自己過不去,累壞了身子得不償失。」淇◇繼續慫恿道。

  「我想,」她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有件事應該說給你知道。」

  「說,我洗耳恭聽。」他平靜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你沒有必要護送我,我可以自己回王府,浪費你寶貴的光陰,我寢食不安。」

  她口氣中的叛逆讓他微微挑眉。他道:「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我能獨自到皇宮,就能獨自回王府。再說,一旦阿瑪知道你弄傷了我的臉,他絕對不會輕易饒過你,你不會想替自己找麻煩吧?」

  「我最大的麻煩就是你。」淇◇優雅而狂狷地笑了。

  華珞的臉頓時無可自制地紅成一片。他……就是這樣,明明巴不得她從他眼前消失,卻盡說些教人陶然迷醉的話。

  他難道不知道她會不由自主地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嗎?

  看來,她一路上刻意裝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形象全白費了,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依然自在得很,唉!

  「我走了。」她的眼神柔和下來,身子轉了個方向,剛想從另一邊繼續前進的剎那,一支利箭猝然朝她胸口火速飛來。

  「趴下!」

  淇◇發出一聲急於星火的怒嘯,韁繩迅捷剛猛地一拖,她尚不及反應,便被他龐大的身軀撲倒在地,一陣嗚嗚的嘶叫聲,原本健壯碩大的馬匹赫然在她眼前倒下。

  「淇◇!」她驚駭地抱住伏在她身上的人,全身神經緊繃到極度。

  淇◇推開她曲膝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配劍,一邊偵探情勢,一邊吼道:「留在這裡別動!」

  「我……」華珞凝視著他英俊的面龐,強烈地感覺到他目光中的魄力。怔忡之際,六名蒙面男子驀然從不遠處的樹叢中緩行而出。

  「武喜郡王果如傳聞,驍勇善戰。」領首的男子,一雙濃眉深猛地擰成一團,隨手將弓箭往旁邊一丟,抽出腰上的大刀。「不過,識趣點,交出華珞格格!」

  「否則呢?」淇◇凜然起身。

  他示意手下將他團團圍住。「連你一起殺!」

  「恕難從命——」

  淇◇冰黑色的眼眸足以凍結任何生物,話還在唇際霍然揮劍砍人,兀自怵惕間,距離淇◇最近的蒙面人悶哼一聲突然倒下,頸項頓時血流如注。

  看到自己的同伴被殺,剩下的五名蒙面人頓時宛如喪失理智,瘋狂地揮刀砍向淇◇,一場冷血的殺戮悚然展開。

  淇◇越戰越勇,愈殺愈順手,毫不在乎胸膛被砍中的刀傷,他一刀又一刀地殺,一刀又一刀地,敵人一個接一個地倒下,簡直像是個噬血的恐怖戰神。

  華珞震顫的眼睛連眨好幾下,不敢相信聳立血灘屍堆中的人是她所認識的淇◇。

  就像是鬼迷心竅般,她的腦海裡不斷迴盪淇◇肅殺的神態。一陣戰慄,她開始盲目地往後挪退,赫然一具鬼魅般的身影閃來,她不覺倒抽一口氣,一把鋒刀突然架在她的脖子上。

  「武喜郡王,」她耳後傳來怒不可遏的咆哮。「格格在我手中,你敢再動一下我就割斷她的喉嚨!」

  「你不敢。」淇◇從一名男子的腹部抽出長劍,瞇眼,決然地舉劍朝他走來。

  「別過來。我會殺了她——嗚……」

  華珞看見臉側先是閃過一道光,然後聽到男子的聲音最後成了痛苦的氣音,一個壯碩的軀體立時從身後倒向她,將她撞得跪倒在地。

  她匍匐地往前爬行,掙扎起身後,才看見壓在自己身上的軀體胸口上,深深地插著一把長劍。

  「啊——呀——」她終於再也忍不住這種殘酷場面的衝擊,嘶啞地尖叫出來。

  淇◇上前拖開她腿上的屍體,將幾乎命喪黃泉的佳人扶起來擁入懷中。

  華珞頓時無法思考,腦中一片空白。

  「別叫了,人都死光了。」他凌薄的唇瓣溫柔地貼著她的頭頂輕喃。

  驀地,他突然滑出她的肩膀,意識崩潰地倒在她的腳邊。

  華珞視線迷離,眼淚在她看清那片血肉模糊的胸膛時氾濫而下。她實在無法相信他竟會守護她的這份決定。

  他……是拼了命地在保護她……

  「淇◇……不要!」她吶喊出來,緊緊地抱住他。

  烏雲密佈,閃雷急遽,冰冷的雨滴在此刻落了下來……

  雷電交加,雨勢越下越大。

  泥濘的小路上,華珞以自己嬌小的身體為主幹,一手拉著他搭住自己的肩,一手抱住他的腰,行走在荒蕪的小徑上。

  她睫毛上閃爍著憂心的淚水,執意望著雨幕後的破舊古廟,不去管小徑上散佈著無數利刃般的草枝,不時鑽入褲管劃傷她脆弱的肌膚;更不去管多少次因負荷不了他的重量,與他雙雙跌進泥漿中。

  她只曉得必須救他,就算捨了這條命也必須救他!

  她終於在朽壞的木門前停下了腳步,推開那扇門,再艱澀地往前移進,然後當她看見乾草堆時,飽受折磨的兩腳,終使得她壓抑的一切痛楚瞬間崩潰。她只感到膝蓋一陣顫抖,連同淇◇一起跌進那堆乾草上。

  她用沾滿污泥的手努力撐起自己。唯恐淇◇摔傷,她連忙跪在他身旁用兩手輕觸他身體四處,所幸除了原來的刀傷,沒再增加其他的傷勢。

  「淇◇,你忍著,我現在就替你清理傷口。」

  華珞細聲說著,打量四週一眼,很快地在神桌下找了一隻陶甕出去打水,一晌後她再回來時,手中已盛滿一甕清水。

  她顫抖地掀開他的衣裳,以不熟練的手法為他清理胸膛上的刀傷,隨著愈顯清晰的傷痕,華珞心中的愧疚亦逐漸增高。

  每擦一次她的心就痛一回,終於在她為他擦去最後一片污血後,溫熱的手掌再也情不自禁地貼上他冰冷的臉龐。

  她低低切切地道:「對不起……我絕無意讓你為我承擔這些傷害,我一直帶給你麻煩,你根本可以不必管我的死活,將我交給那些人,你不需要這麼傻的。」

  看著他青白且毫無動靜的臉龐,不知怎麼地,她的心就揪得好緊。「你可知道這樣的付出,是我一輩子都還不了的,你又何必這樣為難我呢?」

  而回答她的,仍無言的寂靜。一瞬間內疚、擔憂、感謝、不安一口氣攏上心頭,她的眼淚即刻湧出眼眶,原本是一滴、二滴,到最後竟然氾濫成災,哭得淚汪汪。

  「都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淇◇渺茫的意識慢慢被喚回,輾轉醒來,所見即是她這張哭得柔腸寸斷的淚容。他乏力地抬起冰涼的大掌,虛軟地握住她的手腕,啞柔地道:「別哭,我死不了的……」

  「淇◇?」她怔然,努力眨掉眼中的淚霧,惶惶然地想確定他是否真的已清醒過來。「你醒來了嗎,淇◇?」

  「我醒了……」

  他的應聲令她頓時放下心中的大石,所有的不安瞬間消失。「太好了!」她一面抹淚,一面又流淚,老擦不乾淨,索性用沾著血水的絹兒不耐地抹著淚水。

  「你不是說我是毫不相干的外人嗎?為何哭成這模樣……」他伸手為她拭去令他牽掛的淚痕,女人的眼淚是否自古以來就教人憐惜,還是只有她的才特別?

  她含淚搖頭,心軟地說:「那是氣話,氣你故意讓我在皇上面前出糗,氣你叫我滾得遠遠的。我不是有心的。」

  當他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她始終感覺到他那雙柔和的眼眸無怨無悔地凝注著她。在這雙瞳仁下,她無法阻止自己去將他望入心坎裡。

  「對不起,我無意令你不快。」他的呢語柔得像陣風,微弱的聲音卻逐漸夾雜加快的喘息。華珞頓時變了臉色。「淇◇!淇◇,你怎麼樣了?」

  「我沒……」怎麼回事?為何他覺得全身力氣像被抽光似的,連說話都快力不從心了?

  華珞將他的手放回,心急如焚地說:「我現在就去找止血的藥草,你撐著!」說罷,不顧外頭風雨交加地衝了出去。

  淇◇迷濛地看著眼前飄忽的身影,想說卻來不及說出的千言萬語,都變成無止境的夢囈,消失在乾澀的唇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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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晶瑩剔透的陽光散落在臉部,延續至胸膛上。淇◇緩緩眨開眼皮,窗外已是雨過天晴。

  他才微微伸手碰觸草堆,身側蜷曲的小人影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視線下,他愕然地發現華珞渾身是傷,臉頰有幾道新瘀痕,頸部亦有些細小的割傷,至於那雙原本細嫩而白皙的柔荑也傷痕纍纍。

  「這是——」

  低頭一瞥,他突然注意到他身上敷蓋的草藥,答案似乎已經揭曉。

  似乎感覺到身旁的異常,華珞沉睡的眼簾倏然打開。「淇◇……你覺得怎麼樣了?傷口有沒有好一點?有沒有發燒?有沒有覺得呼吸困難?」

  一看他清醒了,她立即彈起,二話不說扔出一長串的問題。在她努力之下,淇◇重新被壓回草堆,不由分說地。

  「我……」淇◇摩挲自己下顎粗糙的新鬍渣,微笑了。「我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喉頭上一股猛然地緊縮,華珞驀地屏息,眼淚隨之滑了下來。「你別再戲弄我了,你的笑……永遠那麼的好看。」她銀鈴似的笑聲溢出唇瓣,喜極而泣地說。

  「真的?!」他注視她的眼底,有一片似水柔情般的真情。

  「真的,我從來不說謊。」

  看到他的笑容,她簡直要樂翻天,昨晚他一直不省人事,每次見他痛苦的擰緊眉頭,她就繃緊神經,害怕他撐不過去,而現在他醒來,那個狂傲的淇◇回來了,她真的好高興、好開心。

  淇◇以修長的手指輕觸她的臉頰,呢喃道:「你啊,常常會隱藏部分真相,九五之尊面前,你照瞞不誤。」

  華珞臉紅。「你等等,我去端藥過來給你喝……」她作勢要站起。

  「告訴我,這些傷是哪裡弄來的?」淇◇倏然將手臂往下移,扣住她的手腕拉住她,並在草堆上坐起,目不轉睛凝視著她問。

  就算早已猜出答案,他也要親耳聽她說。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為他做到這樣,他以為貴族之中,女人嬌生慣養是理所當然,除了撲蝶、採花,便一無是處。但為何在她這副嬌弱的身軀下,他看到的是這樣一個迥然不同的靈魂?

  羞赧、純潔、婉順,卻又堅強無比,多奇特的一個女孩。

  「我去樹林裡采翠雲草及天胡荽時小不心割傷的,沒什麼大不了。」她說得小事一樁,但那些密佈的傷口,透露出來的可不是這樣的訊息。

  淇◇心知肚明。「你懂醫理?」

  「我不懂。」他的表情比平常更神秘,灑脫的臉上有一些她沒見過的嚴謹,他……能不能別這樣看著她?「我之所以知道翠雲草及天胡荽能止血消腫,是蘭蘭以前教我的,懂的人是她。」

  老天,她想抽手,他的溫掌太燙人了。

  「誰是蘭蘭?」他問,輕柔地移高她的手舔吻。從手背、手心,隨後到指尖,愛憐而疼惜地吻過每一處傷痕,每一處因他而受的傷。

  華珞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魂不附體,滿臉燥熱。

  「蘭蘭……是我的貼身丫環,她什麼都懂,什麼都好!」她心亂地掙脫他的困束,起身逃開。不這麼做,在他灼熱的視線和那柔軟溫潤的唇與舌下,她會軟弱地投入他的懷抱。

  他的捨命保護已令她感動癡迷,倘若再降伏她的靈魂,她將會難以自拔地愛上他……

  她懂自己的情感變化,清楚自己有幾分真,然而他呢?

  她不懂。如果他只是逢場作戲,豈不注定她要可憐一輩子?不能,她不能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局面。

  早在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她的命運就已經決定。她將會為莊親王府的利益而出嫁,就像她的幾位姊姊一樣。她會過著很平凡、很踏實的日子,沒有太多的情感糾葛,卻能子孫滿堂,她……

  不要帶著對他剪不斷的思念出嫁。

  「很貼心的一個幫手。」淇◇並未跟過去,他只是屈起腿倚靠在牆上,望著窗外。「華珞,知道昨天那些人是誰嗎?」話題突然轉了方向。

  她的心跳暫停一拍,臉色隨之變白。「我……不曉得,那些人全蒙著臉。」

  「你以前可曾與人結仇?」

  「應該沒有……」她認真地想著。「事實上,在你出現之前,我一直跟別府的格格處得很好。再說,那些格格心腸都很好,我不相信她們會做出傷害我的事,最多只是排擠我罷了。」

  「你因為我而受人排擠?」他的眼神突然凝重起來,話語的背後有著一股濃濃的不悅。

  她一聽,心中驚跳不已。「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的感情還是很好,雖然她們不再邀我賞花聊天,投帖從以前每天五六封,減少到現在半封也沒有……」她猛然住口,暗罵自己是笨蛋,越描越黑。

  「……我沒關係,她們只是一時氣頭上,真的。」她噘嘴說道,將內心的坦蕩化為最柔美的笑容。

  一陣陌生的悸動在淇◇的心底昇華,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她牽引,禁不住地揚起嘴角。

  「你——讓我想將你壓在地上,粗暴地撕碎你的衣衫,然後粗暴地佔有你!」他的目光變得好邪惡,壞胚子似地瞇起眼。

  「淇◇,你是堂堂一個郡王爺,請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華珞忸怩不安極了,衣擺都快被她死命擰揉的雙手扭破。

  「好。」

  「好?!」他答應得太爽快,華珞不禁錯愕地瞪大眼。

  「不好嗎?」他悠然地問,眼神依舊教人臉紅。

  「怎麼會?是你答得太順口,我一時無法相信……」

  「你懷疑我?」他挑眉。

  華珞傻眼,驚覺自己失言,連忙搖手。「呃……不,不是,我相信你的誠意。對不起,請你別放在心上。」搞什麼,她今天怎麼老是說錯話?好想哭!

  「我不會放在心上,華珞格格。」他以泱泱風範道。「過來扶我,我們該離開這裡了。」

  「哦,好。」華珞聞言過去扶他。

  淇◇對她淡淡一笑,將手臂倚在她的肩上。「有勞你了。」

  「好……可是你的手……」

  「我人高馬大,手臂自然長,你該不會想污蔑我,偷摸你的胸部吧?」

  「不……不是!可是……」

  「走吧。」

  莊親王府

  福瑋一掌重重擊在案桌上,震得茶具嘎嘎作響。

  「現在滿朝文武全知道我有個貽笑大方的不肖女。華珞,你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華珞剛從外面回府,原想趁一大清早家人還沒起床時偷偷地溜回房間,可她沒料到大廳內,莊親王早已怒氣衝天佇候多時,等著逮她這個丟人現眼的逆女。

  「阿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華珞期期艾艾地說。環視四周的親人,想從他們臉上看出些端倪來。阿瑪為什麼生氣?阿瑪為什麼發火?

  「你背著我幹出那麼多無恥的行為,你會不明白?」莊親王嚴加斥喝。「你給我跪下!」

  「阿瑪!」

  「你真是越來越大逆不道,闖像姑堂召男妓不說,現在連我的話都敢不聽,是不是真要逼我跟你斷絕父女關係?可以!我福瑋就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

  「阿瑪,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跪,我現在就跪!」她雙膝跪地。

  「你以為耍點小聰明,只身前往皇宮,就能欺上瞞下嗎?我真要謝了你的心思細密,現在在朝廷裡,我這張老臉已經慚愧得不知道往哪裡擺。」

  「對不起,我不知道事情會……」

  「我問你,」他一口打斷她的話,再度吆喝。「你跟淇◇那小子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任由他喝著你到皇上面前認錯?」

  「我在像姑堂子時,曾經惹上一些麻煩,是他挺身相救,但也因此傳出一些不利於他的流言,流言後來傳到皇上耳裡,所以由我出面澄清。」華珞小心地解釋,唯恐不經意的一句話再度激怒自己的父親。

  偏人算不如天算,福瑋在聽完她的話後,更是氣得破口大罵。「就是因為他這外人對我女兒呼來喚去,才讓我更沒面子。那小子自從回京後,每一次早朝參政就跟我作對,現在連我的女兒都管教起來,你阿瑪我,現在已成了名副其實的縮頭烏龜!」

  他氣得一掌掃落茶具,當場摔碎它們。

  「阿瑪,對不起……」華珞跪在原地懺悔連連。

  莊親王臉上凝結憤懣的神色,正準備繼續開罵之際,突然注意到她凌亂的頭髮與散亂骯髒的衣著,靈光一閃猛然記起她昨天徹夜未歸。

  「你昨天出皇宮之後上哪裡去了?為何一夜沒回府?」他怒問。

  華珞杏眼圓睜,一陣寒慄從頭頂流竄到腳底。

  昨晚的事情——從她與淇◇一起出宮,到在路上被人暗殺,差點讓淇◇為她命喪九泉,乃至於與他在破廟同度一宿——能說嗎?

  不,不能說!阿瑪太氣憤了,不可能相信她的話。

  屆時,他會有什麼舉動,她一點把握也沒有,責罰她也就算了,若為難淇◇怎麼辦?不行,她不能再害淇◇,現在的他太虛弱了,根本無法與阿瑪對抗。

  咬緊嘴唇盯著地上,華珞決定啞然以對。

  「快說!」莊親王大吼,憤怒的吼聲幾乎快掀了屋頂。

  搖頭,她毅然閉眼。

  「你——」莊親王差點被她氣死。「好,你不說我就打到你說,家法給我拿來!」

  「老爺,使不得呀!」旁的福晉上前阻止。「華珞身子骨單薄,禁不起家法處置,你且息怒,好好地問她就是了。」她趕緊轉而對華珞好言相勸。「華珞,你阿瑪罵歸罵,可他是出於關心。你就告訴他昨天去了哪裡,好讓他放下這顆心。」

  華珞依舊無語,仍是倔強的噤聲。

  跟淇◇受的傷相比,家法算得了什麼?這點皮肉之苦,她忍受得了,就算因此在床上躺上十天半個月,她也認了!

  「你說是不說?」莊親王氣得拳頭微顫。

  「華珞!」整個屋子裡的人全慌了手腳,她卻始終不發一語,毫無恐懼地跪在地上,彷彿她就等著揮下來的鞭條。

  「不肖女!」

  一記殘酷的鞭笞聲,駭得廳內每個人捂嘴噤聲。莊親王剛才那一記打,直接揮向華珞的背脊,力道巨大到令她身子瞬間曲下。

  「老爺!冷靜點,那孩子受不住的。」福晉老淚縱橫,衝上前護住華珞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她是女兒家不比男孩子,你會將她打死的!!」

  「我就要打死這個不肖女!」莊親王重新舉鞭。

  「不要啊,老爺!如果你執意要打她,你就先打死我好了。」

  「走開!」他氣得想打死華珞。

  「不……我不走,你打死我好了……」

  「你……可惡!」他惱怒地甩開家法,屈服在福晉堅心護女的態度之下。

  「快謝謝你阿瑪,華珞……」

  「不用!」又是一陣嚴斥。「華珞,你給我聽著,兩天內不准你出房門半步,兩天後帶著簡單的行李,給我進香山靜園寺面佛思過。一季之後,等謠言平息,你就準備出嫁!」

  「你要華珞出嫁?」福晉驚詫地問道,眼睛大睜。「為什麼……為什麼這麼突然?」她就剩這個女兒在身旁了。

  「像她這樣厚顏無恥的女兒,我留著做什麼?你放心,婆家我會慢慢挑選,選一戶還敢要她的,哼!」語畢,他忿而揮袖離開。

  「傻孩子,你這是何苦呢?」直到莊親王的腳步聲完全消失,福晉才心疼地撫著華珞的背。「額娘,對不起……」華珞淚霧迷濛,同樣心疼福晉。

  然而一份從來沒有過的失落感卻慢慢盤踞上她的胸臆,淒涼到令她嗚咽,那是什麼?

  是對淇◇的不捨……

  天,她說好不帶著對他的思念出嫁的……太晚了!

  垂下眼簾,華珞此時此刻只能將福晉抱得更緊些。

  隔日。

  「格格,你確定要這麼做嗎?若是被王爺發現,你一定會被打死的!」

  蘭蘭聲音緊繃,著急地看著華珞將一束長髮藏進帽子裡,換上一身僕役打扮。

  「誠如我昨晚跟你說的,他傷得太重了,我必須去看看他的情況,否則我坐立難安。」她看著鏡中的自己。

  「但是王爺禁止你出府,記得嗎?」

  華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她旋身輕握住她的手,給予她一種心靈上的保證。

  「可是……可是你不是說有人要害你嗎?你貿然出府,又單獨一人,實在太危險了!我看不如這樣,我替你去探望郡王爺,然後再回來跟你報告情況,你說好不好?」蘭蘭不斷地在她耳邊提出意見,不斷在她身邊繞,就是企圖阻止她出府。

  華珞嘴角柔柔地往上掀。「我心意已決,你別再勸說了。」

  「但我怕呀。」蘭蘭眉頭深鎖,眼中流露愁思。

  她的話牽動了華珞壓抑的苦楚,她不覺將視線調出窗外,仰望那一片湛藍的天空。「其實……你怕,我比你更怕,我怕自己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越是見他、就越是愛他。」

  「他?武喜郡王?」蘭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與王爺有過節,又是個狎姑者,你不能愛上他呀,格格,否則你會很苦的。」

  「他狎姑的對象就是我。」華珞的眼中一片溫柔。

  「你?為何我從沒聽你提過?」

  她迷糊了,她知道格格私探韓家潭,知道淇◇對她心懷不軌,將她推進魚池,卻從來不曉得他跟她有另外的交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她歎息。「不過這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一季之後我將會出嫁,忘了他這個人。」

  「格格……」

  華珞展顏一笑,故作輕鬆地道:「你別鐵著一張臉,在還沒愛上他之前,我一直清楚自己的宿命,這樣不是很好嗎?一切重新回到原點。」

  她將是一個稱職的傀儡新娘。

  「我明白了,格格……」蘭蘭正色起來。「王府這邊我會盡量為你掩護,不過你必須答應我,務必保護自己的安全,好嗎?」

  「嗯。」

  華珞頷首,遂轉身朝王府西花園的小門離去。

  淇◇挺拔身體,仰首飲下一杯烈酒。

  「好了,我走了!」他放下酒杯,昂首闊步轉身就要走。

  「爺,你瘋了嗎?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應該留在客棧好好休息,而非出去糟蹋傷口,讓它愈來愈嚴重!」小卓子宛如驚弓之鳥,張開雙臂擋在房門前,不讓他的主子出去。

  淇◇嘴角浮出一抹冷笑,漫不經心地說:「這點小傷我不放在眼裡。讓開,否則我一腳把你踢下樓。」

  「不,我不讓!」小卓子堅守立場。「爺,你別忘了,昨天華珞格格扶你回來時,傷勢有多嚴重。你現在這樣出去,難保不會突然昏倒在街上。」

  然後,等他被送回來時,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唔……光想到就令人毛骨悚然!

  「閃!」淇◇英俊的臉龐閃過一陣不耐煩,一隻大掌赫然蓋住小卓子的臉,用力一推,直接把他推進一旁的太師椅中。

  「過分。」小卓子低咒一聲,立刻站起身追上去。

  因為速度太快,跟得太緊,以至於當淇◇拉開房門,卻突然停住腳步時,他一頭撞上去。

  「哎唷!怎麼忽然停住?」

  他覺得自己像撞到一棵樹,額頭痛死了!

  「是你?」淇◇冷睇小卓子一眼,對眼前又是一身男裝打扮的華珞,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怎麼來了?」

  他以為經過昨天的事情,半個月內她定嚇得不敢出門。沒想到……她來了,而且還是這一副扮豬吃老虎的德行。

  「我來探視你的病情,你……」華珞打量他的裝束。「為什麼沒躺在床上,還穿成這樣?你不會是想出去吧?」

  淇◇一聽,馬上仰頭吁氣。

  「拜託!別又來一個囉唆的小卓子。」

  「原來你真要出去!」華珞蹙眉凝視他,滿是詫異與不信。

  淇◇兩道眉聳得老高,沒什麼表情地說:「再過幾天就是秋季的披甲射箭與武術比賽,我得去探查一下四周的環境,做好戰前評估。」

  「不行!你的傷口昨天雖然經過大夫細心的治療,可是還沒結痂,出去隨時可能造成出血。而且你也不能出席比賽,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床上養病。」

  「對、對!」

  小卓子感動得熱淚盈眶,頻頻點頭同意。沒錯,這就是他要說的話,華珞格格,她說得太好了,多說一點,別放他出去胡鬧。

  「連路上的小狗、小貓都知道生病時該安分休養,何況你是一個六尺之軀的大丈夫呢?」

  「喔。」

  她曉以大義的言辭,只換來他聽而不聞的表情,他揚著眉,表現出一副意興闌珊的神情。

  「你該以健康為重,比武場上的勝負不過是一時虛榮,過了就沒有了,不值得你如此拚命……淇◇,你……這是在幹麼?」

  她移動眼球靜靜看他對她微微一笑,然後伸出雙臂摟住她的頸子。

  「吻你,你的小嘴動得好可愛。」他呢噥的語調散發出一股醉人的魅力。

  這下華珞臉紅了。「淇◇……我……我現在跟你談的是正經事。」

  「我的態度同樣不隨便。」他的唇邊掛著一抹幾近純真的微笑。

  她尚來不及退開,便被他有力的十指由頸後扣上前。他的唇瓣倏然封住她,舌尖直探她口中的芬芳。

  當他灼熱的舌輕觸過她的舌尖,把一股比醇酒更刺激的戰僳送向她的大腦時,她彷彿瞬間被他挑起的這股慾火燒成灰燼。

  「你明白了嗎?」他的身子靠過來,手掌愛憐地捧住她的嬌顏,親吻上她的唇角、她的鼻尖,沉溺於輕咬她下唇的快感。「你不讓我走,我現在就想要你,我的華珞格格。」

  「淇◇,不要這樣!」她出聲制止,紅雲滿佈地扭頭閃躲他溫唇。「我……是為了你好,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帶傷上場……太危險……」

  她不讓他吻唇,他則樂於巡禮她纖細的頸項,舌尖在她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濕熱的軌跡,最後舔吮上她敏感的耳垂。

  「我不怕。沙場征戰時,比這更嚴重的傷我也受過。」

  華珞心頭一震,不自覺地望進他的眼眸中,一刻也離不開。「你……受過比這更嚴重的傷?」

  他笑得好溫柔,居高臨下耽視她。「鬼門關不知到過多少回。華珞,我希望你瞭解,生死對我這個武喜郡王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牽著她的手指向心的位置。「這裡的榮譽。」

  眼前的淇◇和她以往看到的截然不同,她發覺他傑出的不僅是外表的光鮮,更包含勇者不懼的內涵。

  對她而言,他是那麼好、那麼勇敢、那麼的柔情似水。那張屬於他的情網,慢慢地將她緊緊纏裹住,令她迷失。

  她真能忘了這個男人嗎?她毫無把握。

  垂下綿密的睫毛,她輕吸一口氣,掩藏自己的心事。「因為這顆榮譽心,所以你無論如何也要出席比賽,是不?」她若無其事地問。

  「沒錯。」

  「既然如此,我似乎沒有立場阻止你去,不過……我希望由我來駕馭馬匹,將可能對你造成不適的傷害降到最低,你意下如何?」

  「你確定有辦法掌控我龐大的身軀?」嬌小的人兒,仍然有所堅持,他若不同意,未免太不近人情。

  「我願意用生命向你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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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6:57
第六章


  承德圍場

  「華珞,你想摔死我啊——」

  淇◇的唇間釋出一陣吼聲,悍然接過韁繩,順勢一拽,失控的馬匹立刻停了下來。

  華珞驚喘,冷汗淋漓。「我一向可以將馬匹駕馭得很好,可是……」

  「可是今天情況不佳,所以馬匹才會失去控制,差點摔死我們兩個?」

  「對不起……」華珞粉嫩的臉頰佈滿紅潮,慚愧地說不出一句話。

  「這就是你用生命擔保的方式,我真是太感動了。」他誇張地歎口氣,伸出手掌撫著胸口。紅雲愈加飄上華珞的臉,她已經無地自容了。「好嘛,我承認太高估自己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忘了它吧!」她紅著臉求饒。

  「格格,你適才玩的是敝人的命,再大的度量恐怕短時間也忘不了。」他語帶哀怨。「或許你該補償、補償我,待我飽受驚嚇的心靈得到安慰,可能就忘了。」

  「怎麼補償?」她問,半轉回頭望著他。

  「讓我來駕馬。」

  華珞一陣心慌,凝視著他堅毅的眼神,道:「但你的傷並不適合做策馬這樣劇烈的運動。」

  「由你駕馬,我才是險上加險。」風流倜儻的笑容揚起,他目光又一次仔細探尋她的臉龐。「不如,讓我帶你認識所謂『騮馬驕捷如飛』,行嗎,格格?」

  「這個嘛……如果不造成你身體上的負擔就行。」她好像已經失去說「不」的權利,華珞暗想。

  「坐穩了。」

  他勾起俊偉邪美的笑容,揚聲一喝,策馬啟程,風馳電掣地奔向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捲起漫天塵沙。

  景物在身側飛逝而過,馬蹄聲揚震而起,迎面而來的疾風打得臉頰都痛了。追風的過程中,赫然奔蕩的不羈直沁人心,這感覺實在太好了!

  華珞從未體驗過這樣叱吒疆野的快感,心境漸漸清新起來,她好想、好想放開喉嚨大聲叫,吶喊出屬於大漠兒女的驕傲。

  「淇◇,我可以叫嗎?」

  「你能吼多大聲就吼多大聲,我會很有風度的當做沒聽見。」淇◇這番訕笑仍澆不熄她的雀躍與驚歎。

  華珞猶豫了一下,吸足一口大氣,隨後以驚心動魄之姿,大聲吼喝出來。

  聽著她怪怪的聲音擴散在風中,然後成了咆哮耳後的殘聲,她不禁笑了。

  「老天,你的聲音真驚人。不鳴則矣,一鳴驚人。」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說。」華珞尷尬地笑了笑。

  淇◇漾開一抹淺笑,眼神專注起來,當那面預料中的斷崖出現眼前時,他倏然收繩,巨力一拉,駿馬的前腳登時凌空,發出一陣嘶鳴,最後在距離崖岸不到一尺處停了下來。

  「這裡是——」她雙眼圓睜,俯瞰崖岸下一片曠闊的原野,澎湃的感動頓時從心頭席捲而來,這種衝擊令她輕顫。

  「我的理想家園。」淇◇眺望這片原野,給了她一個簡單卻深遠的答案。

  「理想家園?」

  他微笑,然後伸手指出一塊地方給華珞看。「等我老的時候,我將靠這雙手在那裡建造一棟不太大的房屋,裡面有大廳招待客人,有房間休息小睡,有庖廚烹飪食物,你覺得怎麼樣?」

  「屋子的架構可以了,不過也許該挖一口井,解決用水的問題。」偏偏,你的夢想國度,在我遙不可及的地方。

  她的肩膀曾有短暫的緊縮,她強迫自己表現得輕鬆,隱藏住剎那間油然而生的失落感。

  「你倒提醒了我,確實該挖一口井,並且開一條水道,才能灌溉農田及供應生活用水。」他審視那塊土地的眼神中,有著一份踏實的滿足。

  「咦?你要種田?」華珞轉頭看他,表情嚴肅。

  「不行嗎?」他看出她眼裡的懷疑,以夾帶著淡淡警告意味的口吻反問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

  「哦,我只是想提醒你千萬別拿矛啊劍的去開闢農地,事倍功半的。」她很挑釁。

  「呵,真謝了你的細心。」他奸邪地笑了,猝不及防地攻擊她的腰肢,手指靈活地在她的纖腰上來回移動,又捏又搔的,逗得華珞笑得花枝亂顫。

  「對不起……我跟你開玩笑的……饒了我吧……」她頻頻求饒,在他懷中毫無退路可閃躲。

  「饒?你不是伶牙俐齒嗎?」

  「我沒有……不要……」

  他停手了,烏亮的黑眼停駐在她的眼眸中。「榮華富貴確實吸引人,然而平凡的日子更是無價。」

  華珞的臉熱烘烘的,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許久之後,她才溫柔地說:「我同意你的話。」

  淇◇專注地凝視了她一晌,然後掉轉馬身。「當然,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打敗歌玄那傢伙,讓他輸得心服口服。」

  他策馬往來時的路奔馳回去,以沒有握馬韁的左臂緊緊地將她摟進懷裡,在逆風中追逐屬於他的豪情。

  風一樣的涼,吹得人舒服,而華珞的心緒卻黯然了。

  西風催襯梧桐落。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

  中午時分,莊親王退朝返家,隨即招了侍從,準備換下一身朝服。

  「華珞格格今天是否有遵照我的指示待在房中?」他聽到開門聲,逕自摘下朝冠詢問著,沒看來者一眼。

  一雙纖手接下他脫下的官袍。「事實上……她不在,去了淇◇的住處,王爺。」

  莊親王赫然瞪大雙眼,倏然轉身。「怎麼是你?」看著眼前的女人,他的眉心猛地揪緊,防衛心理隨之而生。

  「呵!」她的神態霎時犀冷,一股不善的寒氣隱隱散放。「我住在這個家裡,出現在你的房間,好像沒必要大驚小怪。」

  「出去,我召的是我的侍從,不是你。」

  「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她苛責似地揚起唇,順手將他的朝服掛好。「自從你對我做了那件事之後,我們倆的交情匪淺呀……」

  莊親王的臉皺成一團。「你到底想幹什麼?」

  「唔……看在你讓我變成女人的分上,我特地來告訴你,與其將華珞送進靜園寺,不如利用她拉攏你的眼中釘,讓他喊你一聲岳丈大人。」她的手爬上了他的胸膛,透過指尖撩撥著他不陌生的慾望。

  「我承認我曾經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不過你休想在這件事情上興風作浪!」他壓低音量喃喃的警告,忿然揮開她。

  她預期到他的冷漠,故而當他揮開她的手時,她的眼淚立即淌落。

  「你這個負心漢,你乾脆殺死我算了……枉費我對你一片真心,為你的事牽腸掛肚。你說,我在你心裡究竟算什麼?一個臨時讓你欲欲的妓女嗎?你可知道當時我才不過十二歲……」她的嘴猝然被莊親王慌亂地以手封住。

  「小聲點,你想傳出去,是不?」那可是一件醜聞中的醜聞!

  她搖頭,好不可憐地說:「我只希望你明白我全是為了你好,你老了,在皇上面前逐漸失寵,拉攏淇◇這位郡王勢在必行。否則,宦情薄如紙,屆時……你就不只是縮頭烏龜了。」

  她的話巧妙地說進莊親王的心坎裡,字字說中他的隱憂,他不得不開口道:「別哭了,算我錯怪你了!」他的語氣依然不佳。

  不過她不在乎,反而喜笑顏開地撲進他的懷裡。「你能明白就好,王爺。」

  她的主動令他的身子微微顫抖,他依然渴望她,八年前他因一時的衝動埋進她稚嫩的身體裡,對她做出禽獸般的行徑;八年後,這副嬌軀更見成熟嫵媚,他怎忍受得了呢?

  「你離開我些,我們不應如此。」

  「你怕了?」她惡意地抬眼。

  「不、不是!」事實上,他汗流浹背。

  「你不是色膽包天連我都敢碰嗎?」她陰險地問,見他臉上閃過一陣白,繼而放軟音調以手指輕貼他的唇,哄著他說:「別怕,我是自願的。」

  「但……現在是大白天,若是被福晉發現,你我都完了。」他並非誇大其詞。

  她在笑。「天塌下來我都不怕,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給了他最邪惡的引誘,瞇著眼當著他的面一件一件緩緩將外衣褪下,一寸一寸露出她潔白如玉、卻曾被他糟蹋過的身子。

  「你……」他感覺呼吸困難。

  「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男人。」她說。「我要你睜大眼睛,看清楚我為你做的每一件事情,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王爺!」她的話透露出太多的恨意,若是莊親王冷靜點,他會聽得出。

  「過來我這裡,王爺。」她對他伸出手臂。

  莊親王聞言干喘一聲,唇間釋出一聲低吼覆向她,當場色巴巴地抱住她,對她又摟又親又揉,慾望早已令他喪失理智了。

  而她則發出誇張的嚶吟,格格笑出聲。

  「你會害我下地獄。」他啞聲道,扯去她固定頭髮的簪子。

  「彼此、彼此。」她親吻他的耳際,雙手為他褪去不必要的束縛。「這麼多年來,我跟華珞情同姊妹,她的心思我看在眼裡,讓她嫁給淇◇,她會感激你的。現在,你是否願意讓我著手為你安排這樁有百利無一害的親事?」

  「全聽你的——」

  他瘋狂地衝進她的體內!

  隔日華珞又在蘭蘭這個鬼靈精怪丫環的掩護下,偷天換日地溜出府。

  「蘭蘭說,這帖藥子對身體很好,不僅能強身健體,更有舒筋活血的效用,你趁熱喝了吧。」而現在她正和淇◇隔著炕床上的小桌對坐,好不熱切地送上一碗溫熱的湯藥。

  「謝謝你。」他道,以一手支著頭悠閒地側躺在床上,滿意地看著美人的身影與他居室融合的景象。「小卓子,你不是有事要辦嗎?」他不看小卓子一眼,直接示意他滾蛋。

  「啊,對!我走了!」窗前的小卓子精明得很,對淇◇拱了手答應了聲,便乖乖拍拍屁股逛街去了。其實他心裡不滿極了,頻頻暗罵他見色忘侍從,來了格格,就趕他這忠僕,哼,色!

  「你因我而受傷,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事,你別跟我客氣。」華珞在小卓子走後接著說。

  「這碗藥若換成酒,我會更樂於接受。」他瞥了湯藥一眼,完全沒有接過去的意思,繼續將目光鎖在她身上,他喜歡這樣看她。

  「可惜這不是酒,我也不準備帶酒過來。你喝了吧!」她再移過去一些,暗暗祈禱他會突然一個不小心地把藥喝進嘴裡,雖然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譚。

  「不要。」他直截了當地拒絕,對她涼涼一笑。

  華珞鬱悶了,愁眉苦臉地望了他好一晌,擱下碗緩緩地說:「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人,若依你所言曾經受過比這還重的傷,那你能活到現在實在是奇跡了。」

  「相信我,華珞。我本來就是集奇跡於一身的奇跡。」

  「是嗎?」明明她是跟一個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在交談,為何她有種對付不了惡劣頑童的挫折感?

  「信不信由你。現在,我想談的是令尊大人。」隔在他們之間的小炕桌突然被他一掌推下床,巨大的撞擊聲傳遍整間房。

  華珞反應不及,被嚇了一大跳。

  「你猜今天早朝過後,你那位可愛的阿瑪跟我說了什麼?」淇◇投來的目光帶著一片冷峻。「我……猜不出來。」她不喜歡這樣的他,太尖銳、太不尋常,隱然之中彷彿有一股怒氣在流竄。阿瑪究竟跟他說了什麼?

  「他說我囂張不了多久,遲早要對他俯首稱臣,原因他索性挑明講了,就是你——他最寶貝的女兒!」

  「我?」華珞茫然地瞪大眼睛。

  「你是他的好女兒,不可能不曉得他在玩什麼把戲吧?」他泛著一抹冷笑怡然起身,盡情地欣賞她驚惶無措的小臉。

  「我不知道,事實上……我兩天沒見過阿瑪了。」

  自從被禁足後,她有多遠就躲阿瑪多遠,唯恐不小心捋了他的老虎鬚,惹來一頓家法伺候,所以,她怎麼可能曉得阿瑪的事?

  他實在不該這樣冤枉她,咄咄逼……淇◇……「總而言之,你還是先把藥喝了,我要回府了,時候不早了!」她力持鎮定決定回歸原來話題。

  「你說謊了嗎,華珞?」

  他的眼神會殺死……她,太冷了!「不……我沒有。」

  「既然沒有你為何往後挪?為何發抖?為何不敢正視我?」

  「因為你一直靠過來!!」

  語畢,她抿唇伸腳欲逃下床,這一刻,她真的以為他憎恨她,他的眼神太冷酷了!豈料此時她的腰部猛地被一隻鐵臂扣回,眨眼間她整個人已躺進他厚實的胸膛中。

  「你以為逃得了嗎?」他的唇瓣浮現一抹戲謔的微笑,悠哉悠哉地在她額頭上烙下一吻,親得華珞瞠目結舌,臉部一片火紅。

  愣愣地眨了好幾次眼,她總算明白她被耍了。「你……討厭!放開我,我要回府了。」老戲弄她!

  「是你太笨,我有什麼辦法?你阿瑪的狡猾自私朝野聞名,至於你……我從你身上看不見任何他的影子,逗你玩的。」說笑間,他低頭嘟噥地欺近。

  餘暉下,她美得令人窒息;動人的眸光,如蜜的朱唇,無瑕的肌膚,無一不喚醒他內心從未被觸及的溫柔之地。他厭惡自己的改變,同時卻又迷惑在她處女般的嬌羞下。

  她粉紅色的唇,只識得他的唇。纖柔、稚美的肌膚,只承受過他的撩撫。

  他確實渴望,渴望愛撫她迷濛激情的眸,渴望攻佔她真摯無偽的心,渴望……

  由她陪著他去開墾那一片土地。

  「我阿瑪並不狡猾自私,請你不要批評他。」她小聲地說。他的唇快碰到她了,若是再這樣下去,他們要接吻了。

  「你肯定?」他以手指搜撫她的臉,沿著顴骨滑過雙頰,輕抵她的唇瓣。

  「我……發誓。」眼一瞟,她忽見桌上那壺剩餘下來沒被他砸爛的湯藥。「我……我去端藥給你喝,那是我煎了一個早上的心血,就算你賴皮毀了一碗,好歹把剩下的喝完。」語畢,趁他戒備鬆動之際,飛快地爬出他的懷抱,她曉得他就要吻她了。

  淇◇對她的離去深感不滿,甩開胸前的長辮子,冷冷睞著送到眼前的湯藥。「你說煎了一個早上?」

  「是……」

  在她還沒回神之際,淇◇已閃電似地接過湯藥仰頭灌下。當他擦拭嘴角,蹙緊眉心,一副很不悅的表情時,她頓覺一陣鼻酸。

  「謝謝你。」她柔語,原本想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凝為一抹無言的笑容。

  她是這般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陰,期盼能長長久久留在他身邊。偏偏時間那麼少、那麼短,能為他做的就只有這些,過了今天,只怕他已是她永遠觸碰不到的夢……

  「劈咂——」

  驀地,淇◇手中的碗摔碎在地上,他冰冷的唇瓣逸出幾個破碎的音階,全身顫抖不已,原本紅潤的臉色瞬間蒼白。

  華珞驚詫。「淇◇……淇◇,你怎麼了?」她臉色灰白地撲向他,恐懼的寒意直沁入她骨子裡。

  「你……你給我喝了什麼……」他的胸口好緊好燙,困難地嚥下一口唾液,豈知那簡直像是火藥的導火線,瞬間引發他體內的痛楚,他僅來得及發出一聲氣音,胸臆間彷彿被炸開,巨大的黑暗倏地將他吞噬。

  「淇◇——」她驚恐地抱住倒下的人,不敢相信的撫著他的臉。「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等等,我去找人……」她的喉間一陣哽咽,正欲起身去求援時,後腦赫然遭擊,一陣疼痛貫穿她的頭部,悶哼一聲,她不覺已倒地。

  身後狙擊她的人瞠大眼簾,笑盈盈地走到她身側。

  「小睡一下,華珞格格,好戲還在後頭呢!」

  來者怨毒地低語,丟開木棍在她嘴裡灌下一些液體,然後揚長離去。

  夢嗎?幻嗎?

  是誰……是誰……在觸摸她……

  她難以忍受地微微嬌吟,身上有種情慾即將氾濫的感覺在爬行。

  「不要……」她虛弱地倒抽一口氣,無助地阻止那只做怪的手,神智迷離地想逃開那種赤裸裸的感覺。

  「華珞……別抗拒。」濕潤的唇貼在她耳際輕哄著,有人緩緩以身子摩挲著她的蓓蕾,邪氣地刺激著它們綻得堅挺。

  她馴服地轉向那聲音的來源,然後她看見了他……

  「淇◇……」

  「是我,我在這裡……」他拉起她的小手,放在她的頭側,肆無忌憚地將手伸進她的肚兜罩住她的右乳房,貪婪而悍然地搓揉,立時震撼得她弓起身!迷失在絕望與喜悅之間。

  「淇◇,住手……不要這樣……」

  她屏息抗議,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呻吟還是在乞求,只知道他的手指好狂野、好飢渴,佔有她的胸部時,更不時侵入腿間那片柔軟之地。

  「我要你,華珞。」他一手略抬她的大腿,攬緊她的臀部,讓她分開的雙腿將兩人貼得更緊,另一手溫柔地扯開她的髮髻,將手埋入她如緞的秀髮中。

  在無法抵擋懷內溫軟的美麗時,他不禁扶住她的頭,深入而綿長地吻住了她。

  「淇……」華珞無法抵擋這溫柔的侵襲,發出一聲呻吟。

  她感覺有如置身烈焰,當淇◇的熱唇游移到她的胸前,她不禁仰起頭,攫獲無上的快感,在他的熱唇下不住地輕顫。

  「你可以把自己完全交給我,我喜歡你,你是我第一個渴望的女人。」

  他神魅的雙瞳閃爍著無盡的柔情,除去彼此身上剩存卻不必要的衣物。

  他要一個完全無瑕的華珞格格。

  「淇◇,我們這樣是不對的……但我又好想留在你身邊……」在他袒裸的前胸緊貼著她的時,她頓時因激動而閉上雙眼,好深、好深的情戀令她不禁伸手攀住他的肩膀。

  「你要離開我?」他修長的手指,悍然地探入她的體內,放肆地不斷移動。

  華珞突然抽噎,緊張得連聲音都在顫抖。「阿瑪阻止我……氣你跟他作對……淇◇,不要這樣,我好難過……」她緊咬下唇。

  「你仍然來了,不是嗎?」

  「我想見你……」

  「我也想見你,每天每夜,盼著你像現在這樣掌控在我手中,讓你在我手中改變……」他抬起頭,凝睇著這張迷媚的臉龐與如融蜜的雙眸。

  「可是好熱……渾身像火在燒,尤其是你的手指……」

  「那是喜悅,你的內部又熱又柔軟,敏感得有如初生之子。」他將她的腿輕輕往前抬,以到達適當角度,他始初探那通往天堂的通道,灼熱而緊繃。

  「華珞,你是我衷心想望的女人……」他費了好大的自制力,緩緩地將自己推進她的深處,細心地為她構築性愛的喜悅。

  「淇◇,我好痛,不要……」

  「會過去的。」淇◇保證地說道。

  她一度因撕裂的痛楚而落淚抗拒,卻一一被他以唇吻去,延長愛撫,直到她弓起身子,他才將自己完全進入了她。

  珍愛、探索、迷戀。他在原始的律動中,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而她自始至終與他同一步調,在他懷中痙攣、呻吟、承受亢奮的浪潮一波一波強烈地在她體內擴散,奔騰過全身血液。

  當淇◇的體貼逐漸消失,取而代之是霸悍的佔有時,她的慾望同時高漲,不禁失控地嬌喊出來。

  「淇◇!」她泣喊,這股瘋狂的情慾已快要淹沒她,她唯一能依附的,就是身上這個男人。

  她環住他的頸項,似乎任何姿勢都覺得離他不夠近,不夠安全。

  她不想離他而去,她排斥阿瑪安排的婚姻,排斥在靜園寺孤寂地思念他……

  「淇◇,我愛你……」她靠過去親吻他的唇角,感受他的體溫,分享兩人間最聖潔的纏綿。

  「我也愛你,華珞。」他牽起她的手,細吻她每一根指頭,以舌尖纏繞出無盡的柔絲,在肉體結合的激情幻影中,連他都愛得難以自拔。

  這塊珍寶,他已尋了太久、等了太久……

  「愛我?」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心頭一悸,熱淚奪眶而出。她聽到她一直癡心妄想卻不敢奢求的感情。

  她的心魂早已投向他,雖然無疑的,這只是一場來得毫無預警的春夢,她亦願無怨無悔地愛他千百回、千百回。

  能不能……這場夢永遠不要醒……

  窗欞外,一雙陰冷詭譎的眼,注視著房內的一切。在一陣寒徹人心的冷笑後,殘忍的陰謀,即將摧毀這場如夢似幻的交心遊戲……

  華珞,你終將死!

  東方魚肚白,漸散的霧氣中啾啾的鳥鳴聲,吵醒了炕床上一絲不掛的華珞。

  她幾乎是從昏沉無力的狀態下醒來。

  氣若游絲地閉緊雙眼,努力調整腦袋裡的意識,當她再睜開眼時,眼前的景象霎時令她瞪大雙眼彈跳起身,張大嘴望著睡在一旁卻未著寸縷的淇◇。

  「我們……」看著赤裸裸的兩人,她愕然得說不出一句話。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記得淇◇跟她談論阿瑪,然後恍然大悟他是跟她開玩笑,然後她哄他喝藥……喝藥?

  淇瓊就是喝下她煎的藥後突然臉色發青,痛苦萬分地掙扎。當時,她哭著想出去找人,可是……這……她不記得了。

  再來的事情她毫無記憶,直到淇◇撫摸她時,她才又有了知覺。

  但,她始終都以為那是夢,怎會是真的?

  她花容失色地看著兩人之間發生的事,羞慚之餘急忙穿著衣衫。突然間,她看見被褥間一灘干了的血跡,她不禁伸手觸摸,她知道那是她流下的……

  一想到淇◇曾經溫柔地愛撫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細細地對她傾吐愛意,乃至於強悍地交織在她體內,她神魂難守了。

  似乎……所有的事情不再重要,錯誤也好,逾禮也好,她都是心甘情願給他。

  望了他最後一眼,她小心翼翼地越過他下床,穿了鞋便準備離去,豈知開門的一剎那,乍然迎上的竟是莊親王的臉,身後更站著一群眷僕及外人。

  「阿瑪?!」

  「你這個不肖女!」

  莊親王一記狂憤巴掌猛然甩下,打得她登時踉蹌倒地。

  華珞嘗到血腥味,低頭捂臉,不敢說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只能含淚忍痛。

  「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厚顏無恥會到如此下賤的地步!」他咆哮起來。「你想男人,愛男人,有必要這樣作賤自己嗎?」

  不斷在屋前迴繞的吼聲,吵醒了淇◇。

  他乍見自己赤裸的身軀,反應就像華珞之前一樣,先是不相信,然後變得不得不接受事實,昨晚的夢是真的!

  「華珞?」

  他瞥見跌倒地上的華珞,迅速套上褲子趕過去。在他心疼地扶起華珞時,莊親王已被他一掌推得老遠。

  莊親王忿然站定,指著淇◇譏罵道:「你這個蠢材還認不清事實嗎?你被騙了,被一個城府深厚的好閨秀騙了!」

  騙?「我沒有!」華珞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他為什麼說她騙他?他在說什麼?她又騙了淇◇什麼?

  莊親王不理她的辯駁,走過去抓住她的手腕沉聲道:「沒有?昨天我明明看見你弄來一包迷藥,摻進湯藥中煎熬,還說沒有!」

  華珞漸紅的容顏霎時凍結,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父親。「阿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真的沒有,你為什麼要這樣扣我的罪?」

  「地上一片狼藉,衝著這些證據,可想而知,昨晚你得逞迷了淇◇,跟他苟合一整晚。你以為我不曉得你的心計嗎?你想藉著跟淇◇發生關係,好逃開進靜園寺的宿命。告訴你,沒有用的,除非淇◇願意娶你,否則要我福瑋默許這樁詐騙而來的婚姻,絕不可能!」

  她盲目地搖頭。「……我沒有騙婚,我甚至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我知道你氣我跟淇◇來往,不聽你的話。但我寧願你打死我,也不要你謊稱所有的事情,我沒有欺騙淇◇——」

  她無助地望向淇◇的臉龐,立時驟然失聲,她看見他冷冰冰的目瞳與瞳中遽生的不信任。轉眼間,這世界變了。

  從未曾橫亙他們之間的怒意在瞬間擴大,他說過在她身上他看不出她父親任何奸詐的影子,而現在的他,卻是以鄙夷至極的眼神凝視她,將她看得好不唾棄,他誤會她了!

  「請你們相信我……求求你們……」她只能苦苦哀求,做最懦弱的反駁。

  莊親王邪惡的目光掠過一直緘默不語的淇◇,再下一帖猛藥。

  「求?我福瑋沒你這樣不要臉的女兒,從現在起你不再是我女兒,我們斷絕父女關係!」

  他冰冷的聲音在她耳畔迴盪,她本能地跪下。「阿瑪,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是你的女兒啊……」

  她的下跪令福瑋打住步伐,他轉頭對她道:「錯誤已經造成,莊親王府的名聲一夕之間全毀在你手中,要我不跟你斷絕父女關係也可以,現在你就進靜園寺剃度為尼!」

  「剃度為尼?不……阿瑪,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你有選擇的餘地嗎?」

  「莊親王,你似乎太小題大作了。」

  淇◇終於開口了,凜然上前拖起華珞。

  他倨傲地說:「如果這是你女兒想要的,我娶她便是,反正我淇◇到目前為止,一直少一個替我溫床、讓我隨時洩慾的貴福晉。」

  華珞的表情有如遭人迎面痛擊,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反應。

  他說了什麼?他願意娶她……做為他溫床用的洩慾妻子?不……這不是她想要的,不是……

  阿瑪無理地誣控她為了保護自己而設計他……不擇手段、不知羞恥……所以淇◇相信他的話,認定她的詭計,否定她的感情。

  那誰來相信她……

  好痛……她的心像被人無情地撕扯開來,真的好痛……

  「你確定?這丫頭的心思太污濁,並不值得郡王為她做這樣的犧牲。」王爺別具用心地問。淇◇斜睞了華珞一眼,嘲諷地冷哼。「『戲』我看夠了,也受夠了。你確實很成功地設了一個美人計讓我往裡跳,跟你的寶貝女兒一搭一唱,好不精采,使我這個女婿不得不對你俯首稱臣,算你厲害!」

  「郡王,你這話有失公平,我豈是如此卑鄙之人?」莊親王假意道,心驚於淇◇的心思敏捷,雖然他錯咬了華珞與自己勾結,卻也看出自己是整件事的大黑手,好個武喜郡王。

  淇◇只是冷哼。「華珞,在這場騙局中,你是整齣戲的主角,我總算看清你是何其出色的一位戲伶。」

  他瘋狂地笑了,宏亮的笑聲傳遍整間客房,他的手像把沒有溫度的冰刀,刺入她熱暖的手臂中,冰凍了她的心,她只覺得由頭到腳都是冰冷。

  「不……我不是!」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身影,她的心碎了。

  碎在他由愛轉恨的神態中,碎在他提醒她,她被自己向來敬重的父親利用。

  阿瑪出賣她的幸福,出賣她的尊嚴,由她來做他與淇◇拉攏關係的墊腳石。

  到頭來,她還是在他的五指山轉圈子,如此殘酷的親情,直到這一刻她才看清……

  悲傷席捲如浪,她極為痛苦地合上眼。一道淚痕倏地劃下臉頰,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衣襟前。

  她提起步伐困難地去尋他,每跨一步,她的世界就顛覆一角,當跨出第三步時,深不見底的黑暗已然將她籠罩,眼前一暗,她頓時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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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8:07
第七章


  莊親王府

  「格格……飯菜都涼了。」

  「我不想吃。」華珞站在窗前一動也不動,無意迎視任何人的目光。

  「可是……格格,這飯菜一擱往往擱上一整夜,你都不會去動它。」蘭蘭細細地低喃,殷殷切切地想說服她。

  她淡然地搖頭,問道:「有沒有淇◇的消息?」

  「沒有。不過郡王爺雖然離開了富來客棧,但人還留在京城,只是你暫時找不到他罷了。」「也對,他並不想見到我這個令他心灰意冷的女人。」她的聲音細微得如一片飄落的花瓣。「我明白你急著找郡王爺向他解釋誤會,不過今天找不到,我們明天再找,遲早能找到他,到時你們一定能像以前一樣美好。」

  「但為何我覺得他離我好遠、好遠?」

  距離淇◇向她下聘之日起,七日過了。

  七天中新的流言傳起,卻一反昔日的惡意批評,成了祝福不斷的恭賀辭。他們說她是天下最幸運的姑娘,能擄獲浪子的心,讓武喜郡王捨棄自由與她共偕白首。

  然而,天知道在這七天之中,她連他的人在哪裡都不曉得。與他之間就有如崩塌的洪溝,日益加深、加寬。總有一天,他所佇立的位置,將會是她怎麼也觸摸不到的地方……

  「華珞,事實上感覺淇◇愈來愈疏遠的人,不只有你啊!我們這一票親朋好友也很傷腦筋。」

  一陣清雅優美的男聲傳進屋內,驚動了房內二人。等她們將視線轉向花廳,才發現站在桌邊微笑的翩翩身影。

  「歌玄?」華珞感到意外。

  「正是在下。怎麼,不歡迎嗎?」他笑問。

  「不,當然不是,歡迎你來。」

  「喔,這還差不多。」歌玄淡笑,走到她跟前站定。「否則現在你就算哭著求我,也休想我透露一絲一毫淇◇的消息,華珞。」

  「你有淇◇的消息?」華珞臉頰的血色頓時變濃,黯淡的臉龐閃過許多紊亂卻喜悅的情愫。「當然有,我是何許人也。」歌玄泛起耐人尋味的笑,說得自負。

  「他在哪裡?身上的傷好了嗎?人好不好?有沒有拿酒當藥喝?」她急切地追問歌玄,恨不得馬上聽見所有他的音訊。

  「唉,苟延殘喘,大概撐不了多久了。」這會兒,換歌玄愁眉不展了。

  「什麼?」華珞臉色發白,步伐不穩地撐在身側的椅背上。

  「別緊張,我說的是他的人際關係。至於他的人嘛,生龍活虎,好得不得了!」此苟延殘喘非彼苟延殘喘吶,格格。

  華珞心不在焉地點點頭,淚珠兒在眼中滾,開心地問:「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你父親自從淇◇下聘的那一天起,便開始多方壓制他的行動,無論是諫言、治策,舉凡國家大事,都要插上一腳。雖然表面上看似岳婿間的政見交流,實則利用淇◇在朝廷的地位,一步一步鞏固自己的勢力。」

  歌玄溫熱的手掌輕拭她的眼角,心想女人的眼淚最教人動心了,好不教人憐愛。

  「淇◇,他……」

  「他的心情糟透了。」

  「因為阿瑪的行為?」

  「一部分。」他翩翩風度,柔和地說著。「另一部分不用我說,你應該明白是誰讓他這樣牽腸掛肚的。」他漫不經心地低語,就像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扉,雖甜蜜卻也苦澀。

  華珞細嗓而溫柔地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有好多話想跟他說。」想見他、看他、聽聽他的聲音。

  「現在的他並不好惹,連我都懼他三分,你確定要見他?」

  她堅定地點了一下頭。「解鈴還須繫鈴人,儘管他的心已孤冷到我無法靠近,我仍期盼去解開他這個心結。」

  「萬一他不想聽你解釋呢?」他試問,淇◇的個性他太瞭解了。

  沉重的隱憂讓她靜了一下。「不會的!」她決定放手一搏。

  「好女孩。」他欣賞極了。「淇◇的住處我並不清楚,不過衝著你這份果敢,我可以告訴你,秋季騎射武術比賽他一定會出現,你不如去找他吧!」歌玄笑道。

  傳達了溫暖人心的答案後,示了意,歌玄便掉頭離去。

  似乎,今天他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告訴她這件事。

  華珞眼中含淚笑著回望蘭蘭。「你聽見沒有?歌玄說他一定會出席騎射武術比賽,我可以去找他了。」

  「是的,我聽見了……」

  兩個姑娘相互扶持,喜極而泣。

  承德圍場

  秋季騎射武術比賽這天,陽光特別暖和,氣勢磅礡的行獵比武,在一串擊鼓聲後拉開序幕。

  華珞身穿一襲藏青色的長袍,隨莊親王府的行列進入圍場。她說服了幾位哥哥們,讓他們瞞著莊親王讓她跟來。對於她的請求,幾位哥哥先是不答應,後來在她苦苦哀求之下,也只有心軟了。

  圍場中一隊隊的人馬陸續進場,華珞心煩意亂地張望著那些高大的參賽者,希望能尋找到淇◇的身影。

  「華珞,鎮定點,既然歌玄貝勒說他會來,他就一定會來。」

  說話的是華珞的二哥,平日他雖忙於朝政,與她鮮少有接觸,不過該關心時,他仍會表現出兄長的關愛。畢竟,莊親王府就剩她一個未出嫁的妹子,能疼愛也不過只有這幾天了。

  幾天過後,她便是郡王爺的貴福晉,屆時再見面,連他這個兄長都必須向她行禮問好。

  「二哥,我可以去找他嗎?」華珞抬頭問。

  「擂台比武馬上要開始了,與其漫無目的到處竄,你不如留在這裡觀賽,郡王爺很有可能上台挑戰各方宗室皇子。」他冷靜地分析地道。

  「那好吧。」

  華珞點頭同意,開始在漫長的等待中期待淇◇的出現。

  幾場初賽下來,箭術、槍術,乃至於赤手空拳的搏擊,各種形式的比賽好不精采。

  偏偏,她是越看心越急,越看心越慌,正當她想再次請求哥哥讓她去找淇◇時,不經意瞥見擂台另一邊那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定睛一看,頓時心亂如麻,喉間湧上陣陣克制不住的哽咽。

  淇◇老早就端坐在待戰席裡,他一襲嶄新的深靛色衣衫,平靜而沉斂地和幾位貝勒交談著。看來是那樣好,那樣英姿颯然,雖然臉上沒有太多的笑容,卻已令她欣喜若狂,放心了不少。

  「傻丫頭,把眼淚擦乾,沒什麼好哭的。」將一切看在眼底的二哥,輕拍她的頭溫柔地說著。「對不起。」她喃喃道。

  「你未來的丈夫,在劍術上一直出色不凡,等會兒他上了場,你得專心為他加油。哭得梨花帶淚,讓他看見是會害他分心的。」

  「嗯。」華珞一聽急忙抹乾眼淚,抿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給哥哥瞧。

  二哥微微一笑,重新調回視線觀戰。

  不久之後,淇◇便揚劍上場。他的劍術奇高,始終冷靜應戰,幾場賽下來不僅贏得滿場喝采,更有許多觀賽的小姐、格格們爭先恐後命僕人送來香絹,表達愛慕之意。

  這可忙壞了小卓子,必須手忙腳亂地拒絕退回。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格格們才不管他的手怎麼搖、腰怎麼哈,卯起來時硬是不由分說地將香絹塞進他手中。強迫中獎,恕不退回!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小卓子懷中的絹子已堆成一座小山,華珞看見他向擂台上暫時休戰的淇◇投以求救的眼神。

  「全部丟掉!」淇◇的反應是怏然咆哮出來,當場嚇壞了所有人。

  小卓子心一震,雙手霍地打開,那堆絹兒馬上掉到地上,只見格格們莫不嘟嘴跺腳,誇張一點的更是哭鬧出來,指責淇◇無禮囂張,當場引起一場小小的騷動。

  「淇◇,你實在太不解風情。」歌玄手執一把摺扇,輕盈地躍上擂台,笑容可掬地調侃著他。「我不需要迎合她們無聊的遊戲。」淇◇的神色冷漠,毫無笑意。

  「說得是,你郡王爺迎合的只有華珞格格一人,瞧我竟然給忘了。」他拱手作揖,歉疚地笑了笑。

  「你說什麼?」淇◇眼中冷冽一閃,一雙濃眉不悅地蹙成一團。

  「我說你辜負了華珞。」歌玄揚唇哂笑,論點突然犀利地轉了個方向。

  淇◇眸仁深處燃起一簇火花。「辜負的人不是我,相反的是她這卑鄙的金枝玉葉。」他斂聲道。

  「因為莊親王的一面之詞?我說淇◇,你不會這麼蠢吧?」歌玄笑道。這人的壞習慣就是說話愛拐彎抹角。

  淇◇抿唇不語,懶得跟他廢話一堆,神情在閃過一股難以描繪的冷僻後,猝然疾速地舞開手中的劍,向歌玄刺過去。

  歌玄以扇迎面一擋,險些躲不開他的攻擊。「我知道你不高興我管你的私事,也知道這不干我屁事,不過我實在看不過去。」

  「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用不著你這外人來管。」

  淇◇手中的劍開始倏起忽落,招招致命,教人看得膽戰心驚,莫不為一直處於防守狀態的歌玄捏一把冷汗。

  歌玄手臂一閃,躲過他的利器,卻同時被他劃破衣袖。見勢,歌玄立即反手出扇,逼他收劍。「淇◇,我不希望你受制於莊親王的同時,連婚姻都埋葬進去。」他依舊從容應戰。

  淇◇的表情並無軟化之意,反而森冷地譏笑。「一場騙局下來,我能不埋葬婚姻嗎?」

  「然而我卻看得出你深愛華珞。」歌玄再擋開一劍,折扇在掌中轉了一圈,乾淨利落地展成半圓。

  「閉上你的狗嘴!」

  「閉上我的狗嘴是沒什麼損失,倘若閉上的是你的心,毀的可就是兩個人的一生。依我所見,王爺詭計多端,利用自己的女兒當誘餌是絕對有可能,如果你不能冷靜地找出事情的真相,小心後悔莫及呀!」

  淇◇霍然停劍,臉上凝結著一股即將爆炸的忿恨。

  他出乎眾人意料地倏然將視線掃向人群,鎖住人群中的華珞,直接嗄聲陰沉地問:「我如你所願答應娶你,你還奢求什麼?」

  原來他早知道她的存在,只是一直視若無睹……

  「我奢求你的諒解,奢求見你一面,奢求聽聽你的聲音……」在他那雙黑眸的逼視下,她柔澀地呢喃,真情流露。

  淇◇聞言笑了。「你想見我何必急於一時,婚後的一個月之內,我肯定讓你下不了床。」他的眼神森冷難近,語氣卻愉悅地知會她即將到來的性需要。

  「你必須相信我,我沒有錯,我愛你呀!」

  在他當眾殘酷地撕下她的臉皮,令她顏面盡失之後,她仍選擇就算傷心欲絕,也要一字一字拼出她真誠而可憐的破碎的心。

  「你的愛令我作嘔,現在的你只配替我暖床!」

  「不,我不相信這是你的真心話……」

  淇◇截口道:「由不得你不信,你給我滾遠一點,少來煩我!」

  「但你說過你愛我的,我親耳聽見,你不能否——」

  忽然間,驚呼聲四起,華珞雙眼赫然瞪直,一絲血痕順著頸部的線條淌流而下,污濕了衣領。

  淇◇手中的劍瞬間飛過她的頸側,插進她身後的樹幹。

  華珞一動也不動,不知不覺地竟瞪著眼流下一串串的淚。

  他竟下得了手?他對她傾吐了他的夢想、他的守護、他的情愛,他愛她如她愛他一樣,而現在他卻能親手摧毀一切,冰冷無情地將劍擲向她,全然不在乎她的死活!

  她的喉嚨被悲傷堵住,發不出聲音,只聽見內心深處沉痛的悲泣鼓噪在耳際。

  「我收回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包括那些噁心的字眼!」

  淇◇冷傲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旋即轉身離去。推了一路上擋路的觀眾,再看她一眼他都要倒胃口。

  華珞心中傷痕纍纍,淇◇這一劍絕情斬斷的不僅是她的信念,亦斬斷了她所有的寄托。

  她總算嘗到自己天真的報應,憑什麼以為自己能再度走入他的感情世界,換來誤會冰釋後的幸福?

  不可能的——

  他不甘被欺侮,他的憎恨太深了!

  明天就是華珞出閣的日子。

  福晉在幾位嫂子與一直忙著追逐男人的恩羚陪同下,來到她的青夕閣打點新嫁娘的裝束與衣物,順道告誡她所謂的三從四德。

  談著談著,氣氛卻感傷起來,一點也沒有婚嫁之喜的快樂。

  「華珞,傷口還疼嗎?」

  「不痛了,謝謝額娘關心。」

  「華珞,對不起,都是額娘沒用,害你受苦了。」

  福晉憐惜地理著她的鬢髮,一遍又一遍,直到華珞的手覆上她的手,將它包握在自己的掌中。

  「額娘,你沒害我什麼,我不苦,不痛,只是領悟了一些事情。」

  「但我一想起淇◇拿劍傷害你,我的心就揪得發疼。華珞,你的心思向來細膩,這樣的傷害你根本承受不了,額娘知道的。」

  「我沒關係。」

  「華珞……」

  「額娘。」華珞打斷她的話,不想再聽任何安慰的話。她道:「我有一些首飾珠花要給表姊及各位嫂子,不如你幫我吧!」

  「這……為什麼要給你的表姊跟嫂子呢?」福晉訝異地盯著床上二箱滿滿的珠寶簪花。「你嫁過去後仍然用得到,而且這些不全是你最喜歡的飾品嗎?」

  「我用不了這麼多,再說……」她頓了一下。「我跟淇◇就要一路回西藏,行李太多是會拖慢行程的,不帶也罷!」

  「那好吧。但你不替自己留幾樣嗎?」

  「不用了。」華珞一語雙關,平平靜靜地分著每樣精緻的收藏。

  「二嫂,這幾支髮簪是給你的,二哥一直忙於朝政,向來無暇送你這些珠珠花花的,這些就算我代他送給你。」

  「華珞,我沒什麼東西可以回送你,就祝福你吧!」二嫂和善地道,接過簪花小心翼翼地收著。

  「謝謝二嫂。」華珞說得很表面,明白再美的祝福也是枉然。「表姊,這幾盒水粉跟胭脂是給你的,我知道你很喜歡收集粉盒,如果不嫌棄,你留著。」

  「我會珍藏。」

  恩羚笑道,閒閒地看著那些不太昂貴,又沒什麼特色的粉盒,她是有那麼一點點嫌,不過看在她要離開這個家的分上,她就勉為其難嘍!

  「至於這個,大嫂,送你……」

  華珞條理分明地把一切東西分給嫂子們,一時閨房裡好不熱鬧,但是開心的不是新嫁娘,反樂了那群天外飛來一筆橫財的女眷們。

  個個眉開眼笑,頻頻斟酌手中的寶物價值多少。其中幾個甚至毫不尊重華珞的意思,我要你的珠花、你要我的絹帕地當場交換起來,忙得不可開交鬧烘烘的!

  直到最後,華珞將一隻價值非凡的玉如意交到福晉手中,大伙才眼睛一亮,不約而同合上嘴,盯住那只晶瑩剔透的玉器。

  「額娘,這是我托人從和闐帶回來的玉如意,本來準備給你當壽禮的,不過現在提前將它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額娘喜歡,額娘喜歡!」福晉悲從中來,流著淚緊緊地抱住華珞,好生心疼地撫著她乖女兒的背,她知道她嫁得不幸福,她知道!

  「額娘,你要好好保重你自己,女兒……不能繼續留在你身邊陪你,請恕女兒不孝。」華珞一度哽咽,卻在最後被她硬生生吞回。她不哭,她不要額娘再為她傷神,她已經夠讓她傷心的了!

  「傻丫頭,你永遠是額娘的乖女兒。」福晉抬起華珞的臉,細細地端詳著她。「這一去路途遙遠,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自己委屈了,好嗎?」

  「我會的,你放心。」

  她溫柔而悠遠的笑容,埋著一個無悔的決定。

  淇◇的無情令她心碎,她卻無權去指責他,因為他只是一個外人,一個沒必要因她而受阿瑪所羈絆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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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1-2-5 22:08:47
第八章


  婚禮來臨這天,京城沉靜已久的街坊熱鬧非凡,鼓樂隊、仗儀隊敲敲打打的聲響傳遍幾里外。

  多年來蜚言蜚語的這麼一位最受爭議的郡王爺,就要迎娶他曾經想滅口,卻情不自禁地愛上的華珞格格。

  「愛?不是吧!聽說行獵比武那天,郡王爺差點一劍割破了格格的喉嚨。」

  「歌玄貝勒你認不認識?皇上面前的紅人之一,他就信誓旦旦指稱郡王爺愛著格格。」

  「愛到要殺死她?這種愛還真矛盾,嘖!」

  「你……話不是這麼說,不愛的話他幹麼把人家娶進門呢?這個郡王爺可不是那麼容易高攀得上的,能讓他心甘情願穿上紅袍子,你以為誰都行呀?除了這個華珞格格,打著燈籠還找不到第二個哩!」

  「唉,這種老跟血光扯上關係的婚事,我看吉利不到哪去。」

  迎娶隊伍走過的坊間街市,沿途流傳著各種不同的傳聞,讓喜氣洋洋的一場婚禮,無形中籠罩著一股不祥之氣,似乎某件事情正等著隨時要發生。

  騎馬領轎的淇◇威武穩重,目光始終傲視前方,漫開令人戰慄的寒意。

  喜轎入門,淇◇下馬等著落轎牽引新嫁娘。

  當喜娘掀開轎簾,試著伸手攙扶出那預料中嬌美紅艷的身形時,竟赫然發現轎內空無一人,只見新娘子的花簪冠及對襟長袍一絲不苟地折放在椅上。

  「格……格格不見了……」喜娘顫聲,恐懼地連退數步,一個不慎便撞上淇◇的胸膛。

  淇◇的下巴緊繃得嚇人,推開喜娘走向喜轎,一雙嚴厲的黑眸子憤慨地瞪著那頂花簪冠。「這是怎麼一回事?」

  轎前女方的親友及僕役頓時大驚失色,面對他的質問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郡王爺,您請稍安勿躁,小的現在就派人回去稟報老爺!」一位年紀較長的侍從站出來。然後對身後的僕人道:「你們快點回去通知王爺和福晉,出事了!」

  「喳!」

  莊親王府的僕人一奪門而出,在場的賀客及親友開始議論紛紛,交頭接耳地說個不停,一場婚禮瞬間轉變為疑問滿天飛的鬧劇。

  而最難堪的,莫過於人群中等著迎娶的淇◇,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被一個女人當猴子耍,將他的傲骨一根一根地拆下來踩踏!

  一個女人,憑什麼左右他到這樣的地步?!

  憤恨燒遍了雙眸,怨急滲入了血液。對於她,他已經忍無可忍。

  「讓開!」

  重新上馬,一聲令下,他掉轉馬頭衝開圍觀的人群,直接奔向莊親王府。

  一路上扯掉那身諷刺的紅袍服,一到莊親王府,他即如猛獅般地衝進府。

  「淇◇,你怎麼回來了?你的衣服是怎麼一回事?」

  莊親王從宴客廳中站起身,訝異地迎上鐵著一張臉的淇◇,四周的賓客不約而同住嘴,鴉雀無聲地望著這位滿臉慍色的新郎倌。

  「華珞在哪裡?」淇◇劈頭就問,眼神冷若冰霜。

  莊親王愕然。「華珞人才剛剛讓你給娶走,現在跟我要人,你開什麼玩笑?」

  「我娶的是一頂花簪冠。轎內空無一人。」淇◇怏然揚聲,倏然引起滿堂嘩然。

  「花簪冠?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莊親王臉色頓時慘綠成一片,不懂他在說什麼。

  那群回報的家丁適時趕回,急忙向莊親王稟報。「老爺,不好了,格格失蹤了!花轎裡沒有她的身影,只有禮服及花簪冠,她根本沒有出嫁。」

  「什麼?」莊親王雙眼忿怒地訾大。

  「千真萬確,我們全看到了。」

  「去把蘭蘭那丫頭給我帶上來!」他忿然擊桌。

  「是,老爺!」

  「甭去了。」恩羚緩步走進大廳,順手將一顆蜜餞放進嘴裡吃了起來。「蘭蘭在喜轎出府後,便尾隨華珞上靜園寺,主僕倆一前一後大概準備一起出家當尼姑。」

  「出家?」莊親王錯愕,立時失神地落坐在椅上。

  昨天他才口沫橫飛地在皇上面前宣稱華珞與淇◇有情人終成眷屬,兩人恩恩愛愛等著拜天地,請求皇上恩賜祝福。只不過短短一夜的時間,便鬧出落發剃度的事情,他該如何向皇上解釋?這……這可是欺君之罪!

  淇◇掠過一臉陰霾,怒火更熾。

  「你女兒在玩一個可笑的把戲!」他綻射出怒火,撂下話便怒氣騰騰地轉身離去。

  「第一刀,剪去俗事紅塵情……」

  「第二刀,剪去六欲六念……」

  莊嚴宏偉的佛壇前,烏黑明亮的秀髮,在師太手中剪去象徵性的一小束,擱進伺候一旁小師太手上的托盤中。

  華珞雙膝跪地雙掌合十,在繚繞的檀香中由靜園寺老邁的師太為她落髮。

  目空一切,心如止水,她不去想與淇◇之間的愛恨情仇,誰是誰非;不去想當阿瑪發現她叛逆他時,隨之而來的惱怒斥罵;不去想額娘擔憂的淚容。她要做到如師太所說,發斷、情也斷,她必須不去想、不在乎!

  但為何她心中五味雜陳?為何百般悲愴的心念交集在心頭,令她雙眼濛濛?這不是她的選擇嗎?為什麼……到最後她卻卻步了?

  「施主,看來老身不能為你落髮,你的塵緣未了。」師太收起剪刀,緩緩地放進托盤。

  華珞驀然回首,驚愕地望著師太。「不!我的塵緣已了,不再留戀什麼。請你為我落髮,請你……」怎奈話才說到一半,眼眶中的淚水竟不爭氣地落下。

  「勉強不得,勉強不得!」

  「師太,給我一次機會,我的心志絕不會再動搖。」心都死了,不是嗎?

  「落發只是一個形式,」師太慈悲地牽起她。「如果你不能看破,就算我為你剪去一頭長髮,你仍是俗世裡的凡人,不落也罷!我佛慈悲,但她不是你逃避事情的盾牌。」

  「我沒有逃避事情,甚至……我曾試著去解決它,偏偏我無法讓事情圓滿,所以選擇讓它退場,永永遠遠的退場。」

  「那是你的一意孤行——」一個冷硬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是你?!」華珞駭然望向聳立在大理石台階前、以憤恨的瞳光瞪視她的淇◇。

  「格格,對不起,他在半路追上我……」

  蘭蘭踉蹌地從淇◇身後衝上來,卻在最後一剎那,被他以五指扼住脖子,硬生生將她扣在跟前,強勁的力道足以捏碎她的頸部。

  「這麼忠心的丫環,殺了實在可惜。是不是,華珞?」淇◇冷酷地掀掀嘴角,加大指間的力道。

  華珞驚呼。「你想幹什麼?!放開她,你會殺了她的!」她撲過去,死命地扳動他的臂膀,試圖從他手中救回蘭蘭。

  「格格……」蘭蘭痛苦地喘息,頸部的痛楚快令她窒息。

  淇◇丟下一個陰沉的眼色。「是她幫你逃婚的?」

  「不是!不是!」失去控制的淚珠迅速爬滿臉龐,華珞急得泣不成聲,他再不放手,蘭蘭會死的!

  「你一次又一次讓我顏面盡失,你究竟有什麼意圖?」

  「沒有!沒有!我什麼意圖都沒有!」她筋疲力竭地拉扯他的手臂,卻一點效果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殘酷地傷害蘭蘭。不要啊……不要……

  「你讓我娶一頂花簪冠吶,華珞。」他在她耳畔低語。「你先是騙取我的信任,然後用計讓我同意娶你,現在你卻又逃婚,你以為我能忍耐你多久?」

  他突然咆哮,華珞的心跳停了半拍。

  她狼狽地搖頭。「不用忍耐,這樁被你憎惡的婚姻,我捨棄。你得回你應有的自由,而我收回你視而不見的感情。」

  淇◇微微抬起下顎,輕笑而惡意地說:「你捨棄,我不捨棄。在被你耍了這麼久之後,你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嗎?」

  「你——」華珞怔楞,不住輕顫,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

  「這間靜園寺若敢收你,我就放火燒了它。」他鬆開扼住蘭蘭頸部的手指,轉而搜索華珞的臉,嗓音輕柔,語意卻冷徹心扉,就宛如鬼魅森笑。

  華珞登時無法思考,無法言語,身子瑟縮了起來。「你寧願相信阿瑪,就是不願意相信我的話……你明明厭棄這樁婚姻,不要我這個妻子……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相逼?」

  幽黯的光芒掠過淇◇的眼底。「我沒逼你,不過是索取我該得的!」

  「不,你恨我。」華珞吸氣的聲音變得尖銳。「我不笨不呆,不會看不懂,你若真的不肯輕易放過我,不如殺了我算了!」

  「華珞,你是不笨不呆,不過……真要殺的話,我會殺你身邊的人,好比你的丫環,一點一滴切割你的心。」

  「你……求求你不要這樣傷害我,不要……」傷心欲絕的苦楚衝出她的喉嚨,她頓時淚如雨下,再多的埋怨都因悲傷而模糊。

  這一定是場噩夢,將她困在進退不得的絕境中。老天,誰來讓這份記憶灰飛煙滅,讓這場噩夢終止?

  她快承受不了了!

  「別哭,華珞,眼淚並不適合你——」他的雙唇覆住了她的,由他唇上傳來的溫度,讓她回想起那獨屬於他熟悉的渴望,一股暖流緩緩地包圍了她,催化她的神智。當他以舌尖吻拭她臉頰上的淚痕,她覺得自己更脆弱了。

  「不要傷害我,我已傷痕纍纍……難道我們真的無法回到從前,忘了所有的對與錯?」

  淇◇聽著她的懇切與哀求,以指腹愛撫她紅潤的唇瓣,苦笑說:「你的身軀美得令我想一嘗再嘗,我捨不得傷害你啊!」

  這就是他的答案?

  華珞的乞求當場被澆了一桶冰水,凍得她僵在原地動彈不了。

  「走!今晚起程回西藏。別指望再逃婚,也別指望再出家,否則我送你的丫環下黃泉!」

  如果不是他剛毅的大手拖著她向外走,她會在那裡怔上一天一夜。

  被迫跌跌撞撞地跟著他的腳步,她已全然無法反應……

  一個月後,西藏·入冬

  千里江山寒色遠,白雪漫連天。

  路途勞累再加上丈夫若即若離的精神傷害,不過短短一個月時間,華珞整個人便瘦了一圈,當他們到達西藏駐兵的郡王府時,她已骨瘦如柴。

  這可真傻了向來福泰爽朗的老夫人,她知道兒子跟一般男人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同,可她怎麼也料想不到原來他鍾意這樣的病西施呀!

  不過有總比沒有的好,她樂於接受既定的事實。「兒子啊,你愛這種病懨懨的姑娘早說嘛,你娘我都快要相信你是有斷袖之癖哩!」說罷三八地推了淇◇一把。

  淇◇蹙眉,不發一語,他可沒她那等好心情,遣人為蘭蘭帶路將行李送進房間,便逕自讓華珞在椅上坐下。

  「你休息一下。」

  四目相觸,華珞閃避地垂下視線,細語道:「謝謝。」

  淇◇並未應聲,她的疏離態度在趕路的這一個月來,他已體驗得十分深刻,她就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貓,怯弱防備地縮躲在牆角,逃避他的一切。

  而這令他心浮氣躁。

  所以,他刻意不只一次*然要了她,由她暖床,由她承受他體內的慾望,讓她在他懷中燃燒著火,在他身下呻吟嬌顫。然而她的靈魂卻與他遙遙相對,她分明凝視著他,看著他,卻不再靠近。「兒媳婦,喝杯茶漱漱口,娘有話問你。」老夫人拉了張椅子,笑呵呵地與她對坐。

  「謝謝娘。」華珞乖巧地接過熱茶,慢慢地喝著。

  老夫人格格笑,雖然她是瘦了些,不過這個兒媳婦她還滿喜歡的。「兒媳婦,娘看你的樣子,知道你家境一定不富裕,沒機會給你吃大魚大肉。不過沒關係,我沒什麼門第觀念,因為我以前也是鄉下姑娘,是淇◇他爹有眼光三生有幸娶了我,然後生下他這個臭小子三生有幸娶了你,唉……我想問的是你們孵了蛋嗎?」

  華珞一聽,整口茶咕嚕直往喉裡沖,嗆得她咳個不停。

  「哎哎,你不要緊吧?」老夫人拍著她的背,著急地為她順平這一口氣。

  華珞頻頻調適呼吸,好不容易才恢復過來。「我沒事了,沒事了……」她紅著臉小聲地說,壓根兒不敢看淇◇一眼,更甭提回答她的孵蛋問題。

  對於母親嚇死人不償命的話,淇◇索性輕淡而平冷地說:「她是莊親王府的華珞格格,不是什麼貧窮人家的姑娘,你別瞎攪和了。」他顯得不耐煩。

  「格格千金?那她……」老夫人咋舌。「那她怎麼瘦成這模樣?京城裡的格格哪個不是如花似玉,嬌滴滴的。」

  小卓子卸下最後一袋行囊,一吐為快地強白道:「夫人,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個月前的華珞格格也是如花似玉,可自從跟咱們爺上路後,她就一日比一日消瘦,才會瘦得不成人形。爺啊,存心折騰人家,對人家疲勞轟炸。」

  連他都看不下去了,真是可憐了華珞格格。

  「你折騰人家?嘿,她可是你大老遠從京城娶過來的姑娘耶,你有沒有搞錯?」弄壞了身子,蛋可是孵不出來的。

  淇◇睞著華珞垂首的身軀,靜靜地說:「這是我跟她的事情,用不著你們插手。至於額娘你要的孫子,等我回來再說。」

  「稀罕,哼!」老夫人怏怏不樂地咕噥。「對了,你要上哪去?」

  「騎營。」他轉身要走。

  「好歹你也明天再去,留妻子在家陪我這老太婆,像話嗎?」老夫人不懷好意地斜睨他。「吶吶,我看你把華珞帶去好了,燕侶鶯儔,雙宿雙飛才對!」她拉長音曖昧地道。

  華珞倏地抬頭,差點被這句話嚇掉三魂。「我留在這裡就行了,淇◇他不會希望我打擾到他……」拜託,別再命令他做不願意做的事。

  淇◇的眉峰糾結,她的話惹毛了他。「你倒挺有自知之明,我確實沒空照顧你。」

  他輕蔑地附和,說罷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冷漠的態度教旁人看得都心生不忍,何況是當事人?

  老夫人怕華珞難過,眉頭皺成一團之際,急忙好聲好氣為兒子的行為舉止打圓場。「華珞,你別跟他計較,他就是這樣惡劣的脾氣,全王府的人都知道,連西街的那條老狗都吃過他的虧,別在意哦!」

  看吧,她的糾纏只會令他不悅。華珞毫無情緒地想著,眼眸淡淡地鎖定手中的茶,見它在手中變冷。

  「娘,我不會在意的。」

  藏區駐兵在副都統井然有序的帶領下,即使淇◇長期離營,沒能親自監督,依然操練勤奮,絲毫不敢怠惰。

  淇◇回到騎營只略為巡視旗兵們訓練的情形,便回營帳處理旗職。

  「稽其戶口、經其教養、序其官爵,簡其軍賦」,他皆克盡職責,專心批閱一批批堆積已久的公文,直到更深人靜。

  「爺,我來向你報到,順便送來一些飯菜。」夜裡,小卓子提著燈籠,掀開簾走進包內。

  「擱下。」淇◇不看他一眼,依舊振筆而書。

  「擱?再擱就涼了。」小卓子懶洋洋地瞄了瞄案上的文書道。「爺,堆了三個月的公文,就算你不眠不休也肯定批不完。不如吃飯吧,今天的菜色很豐富,你不吃,糟蹋了可惜。」

  淇◇頓了一下,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眼中並沒有怒火。「是額娘為華珞接風特別讓人燒的?」他問。

  「接風是有,不過主要是『進補』。」小卓子端上飯菜,明快地回答。

  「是嗎?!」他起身來到吃飯用的矮桌前。

  「當然是。老夫人一曉得是你把少福晉害得那麼憔悴,你走了之後,馬上吩咐廚房燉補品,立志要把她身上的肉掙回來。還說了一大篇的雞蛋論,認為要孵得出小雞就要母雞健康,公雞勤懇,大家平平安安睡一間。」聽得他都不好意思,簡直在荼毒他純真的心靈。

  淇◇嚼咽嘴裡的食物,漫不經心地問:「她吃得下嗎?」他仍對華珞下午躲避的態度耿耿於懷。

  「吃。你又不是不曉得老夫人的纏功,在飯桌上就灌了她兩碗補湯,我出來時老人家正教人沖參茶,她可重視格格哩!」小卓子渾然忘我地比手劃腳。

  「她確實該被逼一逼,拗脾氣一起來,絲毫不柔順。」

  小卓子輕揚眉宇,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

  「爺,你的心裡頭分明在乎著少福晉,對不?其實就算她做錯了什麼,她付出的代價也夠大了,你何必一徑地對她冷言冷語呢?她怪可憐的……」

  淇◇的笑容隱去。

  小卓子沒注意到,噘著嘴唇,支著頭繼續回憶地說:「我曾經看見她凝望夜空,偷偷地掉眼淚,又偷偷擦掉,孤伶伶的,看得我都替她氣起你來了。」

  「不要再說了。」淇◇斂眉打斷他。

  「你不讓我說,我會憋死的!」小卓子眉毛挑得老高,才不願意乖乖閉嘴,打鐵就要趁熱。「這一路上她離鄉背井,除了你是她的支柱,她根本舉目無親,偏偏你這丈夫又對她百般冷落,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你想挨揍是不是?」他暴躁一吼。

  小卓子摀住臉頰,趕緊往後退。「不是呀,你不想聽,我不說就是了。」他怕他真一拳揮過來,打得他鼻青臉腫。

  「出去!」

  「我現在就走,你別發火,別發火。」小卓子落荒而逃。

  「可惡!」他惱怒地捶桌。

  郡王府

  「來來來,兒媳婦,這是西藏特製的香精,花香味兒的,你洗澡時就加點下去,洗完後包準你香噴噴的。」老夫人喜孜孜地給了華珞一瓶花香精,吩咐下人快點把熱水盛滿。「天氣冷,動作不快點是不行的。」

  「好香。」

  華珞好奇地聞了起來,只覺自然而清爽的香味兒撲鼻而來,雖然時節已入冬令,仍有種彷彿置身春暖花開季節的感覺。

  「香哦。這種香精只在西藏才有,北京有錢還買不到哩。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識貨!」老夫人三姑六婆似地吱吱笑。「我那裡還有一瓶是奶味的,你要不要試試?」

  「奶味?」華珞瞪大了眼,臉部不知為什麼熱辣辣的,一路紅遍耳根子。

  看到她那邪惡的暈紅,老夫哂笑地偷問:「呵呵,你的臉好紅,是不是想到什麼……咿咿呀呀的事啊?」

  「不是!不是!」華珞羞怯地差點沒昏過去,如此禁忌的話題她哪說得出口,就算……就算……她真有一點點聯想!

  老夫人噗哧一笑,大而化之地說:「哎哎,不跟你談這個,教壞你淇◇會抓狂的,他就是受不了我這樣的個性。你呢,乖乖地洗個澡,乖乖地上床睡覺,明天娘帶你上市集買胭脂水粉,哦?」

  她開朗的態度,讓華珞好不感動,親情的溫暖令她不由得喜笑顏開。「嗯,謝謝娘。」

  老夫人揮揮手示意下人出去。「謝什麼謝,都一家人了。你先洗澡,你那丫環去拿烘暖的絨布,馬上就來。」語畢,便扭著豐臀,欣然離開她的房間。

  老夫人一走,華珞便在浴缸旁梳直長髮,細心地整理之後才將香精倒入水中,潑濕她的長髮輕揉起來。

  夜影籠罩了月色,華珞享受著熱水濕潤頭皮的舒暢感,絲毫沒注意到門外守房的侍女在聽到細微的聲音、轉身查看之際猛然迎面遭擊。

  「嘻!」

  當她輕輕按摩耳鬢時,那團索命的黑影,已無聲無息地推開房門,看著她纖細的頸項一步一步逼近。

  恩羚半啟著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拽開指間那條長長的黑色細繩,慢慢走近那個背對她閉目洗濯著秀髮的善良表妹。

  那一晚有雷聲有雨聲……我跟你同榻而眠,就如以往我們膩在一起時。

  一陣冷颼颼的風從門扉吹入,先是微微弱弱的,接著變大……

  那陣風大得吹熄了桌上殘燭,大得令我驚醒。我緩緩睜開眼,猝不及防的一隻巨掌摀住我的嘴將我拖下床,我的身體撞到床沿,再撞到地板。

  一張猙獰的鬼臉赫然映入眼簾,我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男人——是表姨丈,福瑋!他喝醉了,我聞到一身酒臭!

  他在笑!他在舔唇……

  「他像鬼……貪婪地盯著我……那雙眼睛變得好奇怪,好可怕……」

  一陣斷斷續續,若有似無的聲音幽然飄來,引發一股詭異的氣氛,凝結在空氣中。

  「誰?蘭蘭?」華珞停住動作,敏感地問。

  「我打他,踢他……」害怕那雙在我身上亂摸的大手,直覺它們要傷害我了。

  福瑋卻笑著哄我安靜別亂動,告訴我這是很快樂的事情,亂動我會受傷的,他捉住我的手將它們綁在床腳,我不要,他就打我耳光!

  我掉眼淚哭了,他又摸我的臉對我道歉,然後他不再管我,只是急著脫我的衣服,手腳卻像興奮過頭,也像無力的老人顫抖起來……

  「華珞,我們……同榻而眠……你可以救我,但你沒有!在你腳下,我受盡暴力被你阿瑪硬生生地玷污!」

  聲音霍然逼近,華珞猛然睜眼,幾乎在同時,她的頸部倏地被黑繩纏上一圈,然後纏上第二圈時,倏地惡狠狠地在她喉頭交叉朝兩邊捋開。

  救命!

  她沒……沒辦法呼吸,脖子快被勒斷了。

  不要……救命!

  兩隻小手害怕地在空中亂揮,卻碰不到身後那雙殘酷的鬼手,她不斷掙扎拚命呼吸,窒息感卻迅速襲上她的腦門,竄進她的肺部。

  「好痛……我的身體好痛!你明明在我身邊,為什麼不救我?我恨你——我恨你!」

  誰?到底是誰?來人……快來救她!她的喉嚨……來人,救命!

  迫切劇烈的急喘,在吸不到空氣的狀況下變成渺小的嗚咽聲,細微得讓人察覺不到。

  她的身體漸漸的戰慄起來,瞳孔緊縮,唇部發黑,在她還有最後一絲知覺前,腦袋被人大力按入水中,溫熱的水流好比來勢洶洶的狂浪,一股腦地衝入她的口鼻。

  水,頓時成了致命的凶器,將她吞噬。

  「去死吧!我要你死,要福瑋死——」

  喉部一陣緊縮,華珞霎時中止了氣息,水面上激烈拍打的手登時垂落水中,身體像塊濕布掛在澡缸邊緣,髮絲隨著水波打散開來,然後是一片死寂。

  「現在……你應該感同身受了,我們信任的人都近在咫尺,卻全救不了我們,很怨是不是?」恩羚啐道,舀著熱水淋濕她的背。

  「呵……呵呵……」她發出銀鈴似的笑聲沒入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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