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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偵探推理類[E. Stanley Gardner] 柯賴二氏系列一 初出茅廬破大案【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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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序】
  賈氏「妙探奇案系列」,(Bertha Cool–Donald Lanm Mystery)第一部《初出茅廬破
大案》在美國出版的時候,作者用的筆名是「費爾」(A‧A‧Fair)。幾個月之後,引起了美
國律師界、司法界極大的震動。因為作者大膽的在小說裡寫出了一個方法,顯示美國人在現行
的美國法律下,可以在謀殺一個人之後,利用法律上的漏洞,使司法人員對他無計可施,只好
讓他消遙法外。
  於是「妙探奇案系列」轟動了美國的出版界、讀書界和法律界,到處有人打聽這個「費爾」
究竟是何方神聖?
  作者終於曝光了,原來「費爾」就是名作家賈德諾的另一個筆名。史丹利‧賈德諾(Erle
Stanley Gardner)是美國當代最著名的作家之一。他本身是法學院畢業的律師,早期執業於
舊金山,曾立志為在美國的少數民族作法律辯護,包括較早期的中國移民在內。律師生涯平淡
無奇,倒是發表了幾篇以法律為背景的偵探短篇頗受歡迎。於是改寫長篇偵探推理小說,創造
了一個五、六十年來全國家喻戶曉,全世界一半以上國家有譯本的主角––梅森律師。
  由於「梅森探案」的成功,賈德諾索性放棄律師工作,專心寫作,終於成為美國有史以來
第一個最出名的偵探推理作家,著作等身,已出版的一百多部小說,估計售出七億多冊,為他
自己帶來巨大的財富,也給全世界喜好偵探、推理的讀者帶來無限樂趣。
  賈德諾與英國最著名的偵探推理作家阿嘉沙‧克莉絲蒂是同時代人物,都活到七十多歲,
都是學有專長,一般常識非常豐富的專業偵探推理小說家。
  賈德諾因為本身是律師,精通法律。當辯護律師的幾年又使他對法庭技巧都學到了,所以
除了早期的短篇小說外,他的長篇小說分為三個系列:「
  一、以律師派瑞‧梅森為主角的「梅森探案」
  二、以地方檢察官Dough Selby為主角的「DA系列」
  三、以私家偵探柯白莎和賴唐諾為主角的「妙探奇案系列」
  以上三個系列中以地方檢察官為主角的共有九部。以私家偵探為主角的有二十九部,梅森
探案有八十五部,其中三部為短篇。
  梅森律師對美國人影響很大,有如當年英國的福爾摩斯。「梅森探案」的電影集,台灣曾
上過晚間電視節目,由「輪椅神探」同一主角演派瑞‧梅森。
  研究賈德諾著作過程中,任何人都會覺得應該先介紹他的賈氏「妙探奇案系列」。讀者只
要看上其中一本,無不急於找第二本來看,書中的主角是如此的活躍於紙上,印在每個讀者的
心裡。每一部都是作者精心的布局,根本不用科學儀器、秘密武器,但緊張處令人透不過氣來
,全靠主角賴唐諾出奇好頭腦的推理能力,層層分析。而且這個系列不像某些懸疑小說,線索
很多,疑犯很多,讀者早已知道最不可能的人才是壞人,以致看到最後一章時,反而沒有興趣
去看他長篇的解釋了。
  美國書評家說:「賈德諾所創造的妙探奇案系列,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好的偵探小說。單就
一件事就十分難得––柯白莎和賴唐諾真是絕配!」
  他們絕不是俊男美女配:
  柯白莎:女,六十餘歲,一百六十五磅,依賴唐諾形容她像一捆用來做籬笆,帶刺的鐵絲
網。
  賴唐諾:不像想像中私家偵探體型,柯白莎說他掉在水裡撈起來,連衣服帶水不到一百三
十磅。洛杉磯總局兇殺組宓警官叫他小不點。柯白莎叫法不同,她常說:「這小雜種沒有別的
,他可真有頭腦。」
  他們絕不是紳士淑女配:
  柯白莎一點沒有淑女樣,她不講究衣著,講究舒服。她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我行我素,她
不在乎體重,不能不吃。她說話的時候離開淑女更遠,奇怪的詞彙層出不窮,會令淑女嚇一跳
。她經常的口頭禪是:「他奶奶的。」
  賴唐諾是法學院畢業不務正業的私家偵探。靠法律常識精通,老在法律邊緣薄冰上溜來溜
去。溜得合伙人怕怕,警察恨恨。他的優點是從不說謊,對當事人永遠忠心。
  他們也不是志同道合的配合,白莎一直對唐諾恨牙牙的。
  他們很多地方看法是完全相反的,例如對經濟金錢的看法,對女人––尤其美女的看法,
對女秘書的看法––。
  但是他們還是絕配!
  賈氏「妙探奇案系列」,為筆者在美多年收集,已集全三十冊,並窮三年時間全部譯出,
希望喜歡推理小說的讀者真能過癮。
  一九九二年三月於台北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3} 260-18911-99-3232[3]-14.8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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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推門走進辦公室,我站在門旁,帽子抓在手上。
  有六個男人先我一步在辦公室裡,徵聘廣告要求的年齡是廿五到卅歲,有人明顯是須要說
點謊了,無論從那一方面看都可以說明我們這一群人混得不怎麼好。
  一個頭髮像稻草色的金髮秘書坐在打字桌後敲打著字鍵。她仔細看了我一下,用的是賭梭
哈時的撲克面孔。
  「有什麼事?」她問。
  「我想見柯先生。」
  「為什麼?」
  我斜著頭彎向六個人坐的方向做了一個姿態,那六個人看著我多少有一點敵視的樣子。「
我是來應徵的。」我說。
  「坐著等。」她說。
  「好像––」我環視著:「沒有坐的地方了。」
  「等一下就有了。你可以站著等,也可以等一下再來。」
  「我站一回,沒關係。」
  她轉回自己的工作。一下嗡聲,她拿起電話,凝聽一陣後說:「是!」有所期待地注視著
通內間的門,門上有金字漆著「柯氏,辦公室」。門打開,出來一個男人,有點像急著呼吸外
面新鮮空氣似的快步走出,直衝走廊。金髮的開口:「王先生,你請進。」
  王先生寬肩蜂腰,拉一拉西裝背心下沿,扶整一下領帶,擠出一點笑容,開門進入內間辦
公室。
  金髮的問我:「你什麼名字?」
  「賴,賴唐諾。」
  「藍?藍顏色的藍?」她問。
  「賴。」我說。
  她記下我的姓名,而後用她的碧睛看著我。右手不斷用她的速記手法在我的名字下做著記
號,我知道她在把我的外表分類。
  「就這樣?」我等她從頭到腳觀察完畢,停筆後問。
  「嗯!坐在那邊等。」
  我坐下等。王先生在內間不久,兩分鐘後出來。再進去的一位更為快速,像彈出來的樣子
。第三位進去十分鐘,出來時有點迷糊的感覺。這時又來了三個應徵的人,金髮的登記姓名,
做好記號,讓他們就坐,拿起電話一本正經地說:「還有不少。」凝聽了好一陣,掛回話機。
  在下一位出來後,金髮走進內間,停留了五分鐘,再出來時,向我點了一下頭,「賴先生
,請你先進去。」她說。
  比我先來的人疑問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他們沒有說話。很明顯的她不在乎他們看她時的
表情,我更不在乎。
  內間相當大,有不少檔案櫃,兩隻舒適的椅子,一張小桌和一張辦公桌,辦公桌很大。
  我拿出最友善的笑容說:「柯先生,我––」立即煞車,坐在辦公桌後面的人,不是先生。
  她,不到六十歲的年齡,灰髮,亮亮的灰色眼珠,祖母樣子的表情,兩百磅以上的體重。
她說:「請坐,賴先生,不!不是那隻椅子,坐這邊來,我可以看著你。對!這樣很好。要聽
我話,千萬不可以騙我。」
  她擺動著座下的迴轉椅看著我,好像我是他喜愛的外孫,回來向她要糖果似的。「你住在
什麼地方?」她問。
  「我沒有永久通訊地址,」我說:「目前我在西谷區租了一間宿舍。」
  「有什麼學經歷?」
  「沒有什麼現在有用的學經歷。」我回答:「我受過藝術、文學、人文的教育,都不太能
換鈔票。事實上,沒有鈔票也沒有人能搞藝術、文學和人生哲學。」
  「幾歲啦?」
  「二十八。」
  「父親,母親都在嗎?」
  「沒有。」
  她說:「你像一隻小蝦子,我看你不到一百廿磅吧?」
  「一百二十七。」
  「你會打架嗎?」
  「不會––有時候打架,我多半被人打。」
  「這是一個男人的工作。」
  「我是一個男人呀!」我生氣地回答。
  「可惜你太瘦小了,別人會把你推來推去。」
  「當我在大學裡,」我說:「有不少人試過,最後就叫他們不敢再試,我不喜歡別人逗我
,整人有很多種方法,打架不過其中之一,我有我自己的方法,而且很靈光。」
  「徵聘廣告你有沒有仔細看過?」
  「我認為看清楚了。」
  「你自認合乎要求嗎?」
  「我沒有什麼牽累,」我說:「我自認有勇氣,膽子不小,自發性很大,應該是有智慧的
。假如沒有這些優點的話,以往的教育不是白花錢了嗎?」
  「什麼人花錢給你受教育?」
  「我父親。」
  「他什麼時候過世的?」
  「兩年前。」
  「這兩年你在做什麼?」
  「零星工作。」
  她沒有什麼臉色的改變,很平穩,含有笑意地對我說:「你是一個天大的說謊者。」
  我用手掌把座椅後推,說道:「你是個女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是個男人,不必受你
這種氣。」
  我開始向門邊走。
  「等一下,」她說:「你有機會得到這個工作。」
  「我不要這種工作。」
  「不要固執,回到這邊來,看著我,你在騙我對不對?」
  還有什麼差別,反正這個工作是吹了。我轉過身來面對著她。「是的,」我說:「我是在
騙你,騙人已經成為習慣了,不騙也是白不騙。」
  「坐過牢嗎?」
  「沒有。」
  「回來,坐下來。」
  我又回頭坐下來,我口袋裡只有一角錢,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沒有吃過東西。職業介紹所無
法給我任何協助,最後只好來試試這個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徵聘廣告,這是我最後一步棋了。
  「現在,告訴我真正的實況。」她說。
  「我二十九歲,父母都過世了,我受過大學教育,我有很高的智力。我願意做任何工作,
我需要錢,假如你給我工作,我一定盡力效忠。」
  「還有呢?」
  「沒有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笑笑。
  「這樣看來,你並不姓賴。」
  「我已經把所有實況都告訴你了。」我說:「你真再要聽,我可以說個沒完,這可是我的
專門。」
  「看得出來你有這個本領。」她說:「你就告訴我你在大學裡到底是唸什麼的?」
  「這有關係嗎?」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關係,」她說:「不過你說『大學』的時候我認為你在吹牛,我看你
連大學的邊也沒有摸過。」
  「我進過大學。」
  「那就是沒有畢業。」
  「我畢業了。」
  她用下唇頂起了上唇。「你對人體解剖知道多少?」
  「不多。」
  「你在大學學什麼?」
  「想聽我亂蓋?」
  「不必,」她說:「至少現在不––也可以,我倒想聽你怎麼蓋。我們這種工作有時須要
蓋,而且要蓋得好,我不太喜歡你一進來那種說謊的樣子。」
  「好,現在開始我告訴你真話。」我正經地指出。
  「不必,你還是編一些謊話好。」
  「編那一方面的?」
  「隨便,」她說:「只要蓋得令人相信,編起來,綴起來,你在大學裡研究什麼?」
  「微生物戀愛生活。」我說:「目前為止,所有科學家把微生物看作實驗對象。從沒有一
個科學家站在微生物的立場考慮微生物的需要。當我研究微生物的戀愛生活,你可以想像就是
你自己的戀愛生活––」
  「我從來沒有過戀愛生活。」她打斷我的話題。
  「––完全一樣,」我順口的連下去,只當她沒有插口:「給這些微生物合宜的溫度、濕
度,充分的營養,他們就很有浪漫氣息,事實上,他們––」
  她伸出肥肥的手掌,好像要把我的話推回到我的嘴裡:「夠了夠了,蓋得不錯,因為反正
沒有人關心這個問題。告訴我,你到底對微生物有沒有一點點了解?」
  「一點也沒有。」我告訴他。
  她的眼睛靈活發亮:「你在大學裡怎麼對付這些欺侮你的人?」
  「假如你要的是實況,我們最好不要談這個題目。」
  「我是要知道實況,我也想多知道你一點。」
  「我用智取,我也非常難纏,」我說:「每個人都要自己保護自己,有弱點自有別的方法
可以用來彌補。有人欺負我,我絕不會甘休,即使用暗箭一樣可以傷人,我一定要使傷害我的
人後悔他不應該起鏖,而且使別人也不再敢試,我總有方法,別人也知道我不好纏。現在,我
的時間也很寶貴,假如你覺得玩夠了,我要走了。我實在不喜歡別人取笑我,有一天你會笑不
出來,我會想一個辦法整整你的。」
  她嘆了一口氣,不是一個胖女人疲乏帶喘的嘆氣,而是解除胸中重負那種嘆息。她拿起桌
上的話機說:「愛茜,我錄用了賴唐諾,把其他應徵的都打發走,門口掛個牌子,應徵已經有
人,今天已見到夠多的落魄人物。」
  她把話機拋回機座上,打開一個抽屜,拿出一些文件開始閱讀。過不了多久我聽到外間椅
子和人聲,知道其他人都已失望離去。
  我靜靜地坐著。有點疑問,但等著。
  「身邊有錢嗎?」女人突然問道。
  「不多,還可以支持一段時間。」我告訴她。
  她從雙光眼鏡的上段看著我:「嫩!說謊也說不像,比微生物還差點勁。這件爛襯衫,你
應該花幾塊錢再買件新的。把這條領帶丟掉。花五毛錢買條新的,把鞋子擦亮,去理個髮,我
想你的襪子一定漏洞了。你肚子還餓著吧?」
  「我還可以。」我說。
  「老天,不要對我逞強。拿個鏡子照照,你雙頰下陷、眼睛下面有黑圈,一個星期沒吃飯
的樣子,出去好好的吃一頓早餐,就用兩毛錢的早餐。你還需要一套衣服,今天當然來不及了
。現在開始你已經為我工作了,千萬不要誤解你可以用我的時間去做私務買東西。你下班之後
可以去買衣服––那是下午五點鐘,我會預支你一點薪水,千萬不要再想出什麼老千。拿去,
這是二十塊錢。」
  我取了錢。
  「去吃早餐辦事,」她說:「準九點鐘回來報到,走吧!」
  當我到達門口,她提高了音量:「唐諾,不要亂花錢,早餐上限兩毛五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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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回到辦公室的時候,金髮秘書正在猛敲打字機鍵,辦公室通走道門上漆的是「柯氏私家
偵探社」。
  「哈囉。」我說。
  她點點頭。
  「她是––小姐,還是太太?」我指著內間問。
  「太太。」她回答。
  「在裡面嗎?」
  「不在。」
  「我應該怎麼稱呼你?」我問。
  「卜小姐。」
  「幸會,卜小姐,」我說:「我是賴唐諾,柯太太給了我報紙廣告徵用的這個職位。」
  她自管她的打字。
  「既然我要在這裡工作,」我繼續我的話題:「今後我們見面時機尚多。假使你不歡迎我
,我就不喜歡你,這可是你自找的。」
  她停下打字以便翻過速記本的另一頁,看了我一眼說。「可以。」繼續敲著打字機。
  我走過一邊坐下來。
  「除了等候,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過不久我又問。
  她搖搖頭。
  「柯太太要我準九點鐘回來。」
  「你這不回來了嗎?」左手推著打字圓筒。
  我從口袋拿出一包香煙,我已經斷糧一周,不是想斷絕煙糧,是不得不爾。
  辦公室外門打開,柯太太橫著擠進室來,跟在後面是一位瘦高,棕色頭髮的美女。
  我仔細對我的新老板重新估計一下,知道我第一眼至少低估了二十磅她的體重,何況明顯
的她對較緊身的衣服絕不考慮。她在寬大的衣服中搖抖著,好像果凍突然落在盤子上一樣。不
過她並不虛弱,也不做作,走路平穩,有定速。假如不看她的腿,就有點像流水過河似的。
  我看看跟在她後面的女郎,女郎也看看我。
  女郎的膝部直直的,腿修長的,走起路來有點膽怯的樣子,所以把全部心情和體重放在腳
尖的部位。我看得出如果我大叫一聲。一定會嚇得她兩步跳出辦公室的門。她有深棕色眼珠,
健康的日曬色臉色,也許是粉的化妝色,專為美好身段剪裁的衣服正適合她曲線,值得一看再
看。
  卜愛茜自管她的打字工作,一刻也沒有停。
  柯太太打開她私人辦公室的門,說道:「請進,請進,赫小姐。」而後看著我,用相同的
聲調說:「等著,五分鐘之後,我有事找你。」
  門被關上。
  我儘可能使自己舒服輕鬆地等著。
  過了一陣,愛茜桌上的話機發出嗡聲。她停下打字,拿起話機接受指示說:「好的。」放
下話機,向我點一下頭說:「她要你進去。」在我離開椅子之前,打字機的聲音早已繼續響起。
  我開門第二次走進這間私人辦公室,柯太太的身體塞飽了她的迴轉辦公椅,上半身向前,
雙肘靠在辦公桌上,正在說:「––不,親愛的,我不在乎你說多少謊,早晚我們反正找得出
真相的。時間越久,你付的錢也越多––喔,這位是賴唐諾。賴先生,這是赫小姐。賴先生跟
我工作沒多久,但是他有經驗,他會辦理你的案子,會辦得很好。」
  我向女郎一鞠躬。她心不在焉地笑了一下,好像有些要求不易開口。
  柯太太完全不緊張,雙肘仍依靠在桌上,這種不動的姿態使她看來更為肥胖。瘦人往往不
停動作以減輕情緒壓力。柯太太這種胖人坐下來就是安停,像一座白頭的山有不肯動的架勢。
  「坐著談,唐諾。」她說。
  我坐下來,以一個專家立場來觀察赫小姐––美腿,聳鼻,尖下巴。平而美的前額蓋著大
鬈的棕髮。她內心完全被某項先入的事所牽引,對目前的環境稍有失去注意力。
  柯太太對我說:「你看了報紙嗎?唐諾。」
  我點點頭。
  「你看到韓莫根的消息嗎?」
  「一點點,」我說,一面仍注視著赫小姐的吸引力。「他––大陪審團正在找他?牽涉到
吃角子老虎醜聞案的主角是嗎?」
  「不算什麼醜聞。」柯太太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城裡多的是不合法的吃角子老虎機器,
這邊那邊到處都有,當然警察要有好處才不被取締,法庭沒有證據找警方麻煩,他們通知他出
來做證人,他沒有出庭。法院在找他,要拘提他作證。就為這些小事。假使他出證,總有幾個
警官會倒楣,他維持找不到,就什麼事都沒有。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家要以醜聞來談他,在我看
來這是件平常,普通的事件。」
  「我是重述報上的標題。」我說。
  「不要相信報紙,唐諾,這是很壞的習慣。」
  「韓莫根怎麼樣?」我問,一面看到赫小姐還沉著於自己的思路中。
  「韓莫根有一位太太,」柯太太說:「她的名字叫––叫––」她轉向赫小姐,「親愛的
,把文件給我。」她必須說第二次才突然拉回赫小姐的注意力。赫小姐打開皮包,拿出幾張經
折疊公文樣的文件遞過桌來。柯太太拿起文件平靜地接連自己打斷的話題:「叫做仙蒂。韓仙
蒂早想與韓莫根離婚。這次事件發生對仙蒂更為有利。因為韓莫根不可能公開出庭辯護。唯一
的困難是不知他躲在那裡,開庭傳票無法送達。」
  「從法院的立場看來,他是個逃犯囉?」
  「法院倒不一定算他逃犯,」柯太太說:「不過他在逃避什麼倒是一定的,好幾方面的人
都在找他。」
  「我可以做什麼?」我問。
  「想辦法找到他。」她把文件推過桌面移向我。
  我拿起文件,其中有韓仙蒂控訴韓莫根申請離婚開庭傳票正本,給韓莫根的副本,申請離
婚訴訟狀和條件。
  柯太太說:「送達出庭傳票不一定經由法院公職人員。任何美國公民,廿一歲以上,只要
與訴訟雙方皆無利害關係都可送達。你找到他,給他看一下正本,把副本和那些文件給他,回
頭自己寫一份送達證誓書就完成手續。」
  「我又憑什麼找得到他?」我問。
  赫小姐突然回答:「這,我可以幫忙。」
  「當真我找到了他,」我問柯太太:「他會不會拒絕––」
  赫小姐很快的打斷:「他不會甘心願意的,我擔心動起粗來賴先生會吃虧,韓莫根他––」
  柯太太冷冷的搶著接下去:「這點不成問題,讓唐諾去傷腦筋好了,我們總不能一天到晚
把他牽在裙子邊上保護他。」
  我已料到早晚終將被柯太太解僱。我也就不太在乎。「我只是在收集必要的資料。」我說。
  「你所需要的資料都已告訴你了。」
  「我看不見得,」我告訴她:「再說這些資料的來源我也不太滿意。」
  她根本沒有當我也在場,打開桌上的煙盒子說道:「要不要來支煙?赫小姐––你叫什麼
名字?親愛的,我不太記人家的名字。」
  「艾瑪––」
  「來支煙如何?艾瑪。」
  「不要,謝謝,現在不要。」
  柯太太自己點了一支說道:「正如我已經說過,唐諾,你去找到韓先生,你送達傳票。艾
瑪會幫助找到他––囉!你可能想知道艾瑪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她是韓太太的朋友––到底
是朋友還是親戚,親愛的?」
  「不是親戚,只是朋友。」赫艾瑪說:「仙蒂在結婚之前和我分租同一住處。」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柯太太問。
  「兩年前。」
  「現在你住哪裡?」
  「和仙蒂住一起,她有個公寓有兩間臥房,我住她那裡,她的哥哥要從東岸來,事實上今
天來,韓莫根開溜後我才來洛杉磯陪她。」
  「你當然見過韓莫根?」柯太太問。
  「不!」赫艾瑪說:「我沒見過他。我根本不贊成找私家偵探,有關莫根的一切都是仙蒂
告訴我的。對於這些事情我們可以不必討論。反正由我來幫你找人,你們送達傳票。」
  「可以,」柯太太說。「反正這些事與我們要辦的案子無關。對本社說來,我們派人送達
傳票,就結案收費。」
  我看到艾瑪眼光中亮出交涉成功的笑意。
  「我講話很直,請不要介意。」柯太太說道:「我穿衣服也要寬大舒服,說話也喜歡沒拘
束,所以我會胖。其實我柯白莎也有過十年只吃青菜、脫脂奶、黑麵包。我也用束腰,注意曲
線。花一半的時間站在磅秤上看體重。為什麼呢?是為了找個丈夫。」
  「找到了丈夫嗎?」艾瑪很有興趣地問。
  「有。」
  赫小姐客氣地保持靜默,柯太太發現她可能的想法說:「完全不是你想像中的結果––老
天!這不是討論我私生活的時間和地點。」
  「非常抱歉。」赫小姐說:「我完全無意打探你的私生活。只因你提起了,我就十分好奇
。我自己也有自己的困擾,一家不知一家事,我也管不了別人的私事。我覺得一個女人下定決
心維持一個美好的婚姻,一定可以製造一個美好的家庭。她丈夫哪裡也不想去,只喜歡留在家
裡,兩個人––」
  「可是女人為什麼要為任何一個男人犧牲那麼多?」柯太太用並不激動的語氣打斷她的話
:「世界是屬於男人的嗎?」
  「不過女人生來就應該這樣做的,」艾瑪說:「這完全是生物界的現象呀!」
  「假如你對生物有興趣,」柯白莎從眼鏡上面望向她:「你真該和唐諾多聊聊,他對微生
物求愛天性知道得一清二楚。」
  「人不是微生物。」艾瑪說。
  柯白莎嘆噓,她胸腹的脂肪再度有果凍的動態,她說:「我的婚姻對我一生影響最大,終
有一天唐諾會聽到一點我怎麼對付我的先生,可能我自己會告訴他整個故事。不過我會在下班
的時候告訴他,除非用親愛的––你的時間。可是千萬不要以為你對男人下跪,給他擦鞋就可
以收到他的心。有這麼一天,另外一位小騷貨用她藍藍的大眼向你丈夫一瞟,你就發現你不該
洗衣服把手洗粗了,做家事做出繭來了––每個女人都以為自己先生不會這樣的,其實,所有
的丈夫都是一樣的。」
  「可是,柯太太––」
  「假如你想多知道一點,你可聽聽我的遭遇。你也聽聽!唐諾,對你將來有好處。」
  「對我不發生什麼關係,」我說:「我只想,你能夠––」
  「聽我的,」她說:「我是你老板,我講話不可以插嘴。」她轉向赫艾瑪又道:「對丈夫不
可以有空想,否則你終生吃虧。我丈夫就是一個常見例子,我節食,我也怕老,從餐桌對面看
他猛吃,又是大魚大肉,又是奶油水果,咖啡隨便加糖,他胖不胖無所謂。每次他拼命加餐的
時候,我肚子猛叫,手中總是慢慢撥弄幾片生菜消磨時間讓他吃飽。有這麼一次他說要到芝加
哥出差,我有點懷疑,請了一個私家偵探調查。他帶了他的秘書去亞特蘭大,星期一早上,我
們在早餐時,我得到電話調查報告。」
  赫艾瑪睜大了眼問道:「你就離婚了?」
  「離婚?免談!」柯白莎說:「我為什麼跟這龜兒子離婚?他是長期飯票,我們有了新協
定,他繼續供養我,我不斷的吃。他還和染成金髮的秘書交往。直到有一天她反過來敲詐他。
這當然損害了我的權益,我給了她真正的顏色看,她滾蛋的時候耳朵差一點給我扯了下來,我
就自己給我先生另外選了一個秘書––」
  艾瑪笑著說:「一定是一點也不像女人的囉?」
  「你想錯了,」柯太太說:「哪個時候我已相當發福,決定放鬆亨利一點,我選了一個認
識已有三年非常漂亮的女秘書給他,不過我有足夠的把柄知道她不敢敲詐亨利。我到現在不知
道他們倆個有沒有親密過。我知道亨利見不得女人,也知道這個女人愛好勾勾搭搭,但她是個
能幹的秘書,亨利也喜歡用她,亨利很高興,我也高興愛吃什麼吃多少都可以,因而皆大喜歡
,直到亨利死亡為止。」
  室內靜寂無聲。
  白莎眨著他圓圓顯得過小的眼睛,我不能確定這是一種姿態抑或眼角中有淚水。突然,她
轉回她的業務:「你要本社給你送達法院開庭傳票,我們就給你滿意的服務,還有別的要求嗎
?」
  「這就可以了。」赫艾瑪說。「當然還有經費多少的問題。」
  「這位韓太太有錢嗎?」
  「不是很有錢,不過––」
  「開一張一百五十元的支票,」柯太太不等她說完趕緊道:「支票抬頭柯白莎,我派人去
領,只要支票兌現,唐諾會幫你找到韓莫根,給你們送達傳票。假如一、兩天之內完成任務,
一百五十元還是照收。超過一個星期假如還找不到韓先生,每超過一天以廿元一天計算。不論
結果如何,一百五十元是絕不退款的。老實說,七天要是找不到也就不必再浪費錢,就是找不
到了。」
  「但是你們一定要找到他為止。」赫艾瑪說:「這是很重要的。」
  「聽著,親愛的,所有的警察都在找他,我不是說警察找不到我們也找不到,不過花費是
一定很高減不下來的。」
  「警察是在找他,不過沒有仙蒂幫忙,仙蒂能––」
  「仙蒂知道他在哪裡嗎?」
  「不知道,仙蒂的哥哥知道。」
  「仙蒂哥哥是什麼人?」
  「他姓湯、湯百利,他肯幫妹妹仙蒂忙,仙蒂現在在火車站接他從東岸來,他知道莫根女
朋友住哪裡,從他情婦那兒當然可以追蹤到他的蹤跡。」
  柯白莎說:「好!你準備好鈔票,我們就開始。」
  赫艾瑪一舉她的皮包道:「我現在付你現鈔。」
  「你怎麼會找上我的?」
  「仙蒂的律師說你注重效果,他說你接受其他偵探社有時不接的案件––離婚呀什麼的,
而且––」
  「是哪位律師?」柯白莎又打斷她的話:「我根本忘了看看他姓什麼,唐諾,給我這些文
件––噢!免了,唸給我聽是哪位律師。」
  我看文件最後,「薛考德。」我說:「辦公室:寶塔大廈。」
  「從來沒聽說過,」柯太太說:「不過他倒知道我,我什麼都接。離婚案、政治案、任何
大小案件,鈔票總是鈔票。」
  「他有位朋友,是你親自為他辦的案。」
  柯白莎說道。「親愛的你不要誤解,我不會替你去送達傳票,我也不會手裡拿了傳票大街
小巷亂跑,我聘雇別人做跑腿的工作,賴唐諾是我的腿。」
  電話鈴聲此時響起,她傾身向前同時說道:「希望有一天有人發明不打斷人說話的電話,
哈囉,哈囉,愛茜,什麼事?––好,我請她來接。」
  她把話機推到辦公桌角上說道:「你的電話,艾瑪,女人打來的,說是緊急事情找你。」
  赫艾瑪走到桌旁,拿起話機說道:「哈囉!」
  電話裡不斷的響出聲音,我看到艾瑪臉上緊張的表情,她說:「老天!」又注意聽了一會
兒,問道:「那你現在在哪裡––好,你馬上回家嗎?我也立即回家,家裡見,我可以立即回
來––是的,她已經指定一個助手辦這件案子,不,不是她自己辦,她自己不辦案,她也有困
難––」
  柯白莎說:「不必客氣,告訴她我太肥。」
  「她––她太肥了。」赫艾瑪說道:「噢!不是,是太胖了,肥胖的肥––對,對––不
,是個年輕的男人,好!我帶他回來,你希望幾點到,好,不要掛斷––」
  她一手拿著話機問我:「你能立即跟著我走嗎?我說柯太太會准你立即跟我走嗎?」
  這個問題是由柯太太回答的,她說:「可以,你愛怎麼差遣他都可以。親愛的,給他一個
項圈。拿條鏈子牽著他,在我看來,我已經把他租給你了,他是你的了。」
  「好!我帶他回來。」艾瑪對著電話說完,掛上話機。她看著白莎,說話聲音還因為電話
中獲知的事情而緊張著。
  「是仙蒂,」她說明:「她在車站接到他哥哥,回家路上發生車禍,他哥哥撞上擋風玻璃
,她從醫院急診室打電話,她說她哥哥知道莫根情婦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麼不太肯講,她說一
定要強迫他說出來。」
  柯白莎說:「可以,賴唐諾知道怎麼給他一點壓力,他很有辦法,你怎麼說,他怎麼辦,
只有一點你不要忘記,本案即使明天辦完,一百五十元是不退的。」
  「完全諒解,」赫小姐說:「那我現在付你現鈔。」
  艾瑪拿出一卷鈔票開始數錢,趁這個時間我就詳細閱讀這些文件。歸根結底這些文件都有
現成公式好套,大家都相差無幾。無非姓名、地址、結婚時地、要求離婚原因、財產計算及贍
養費請求等,本案沒有子女問題。
  我專注在離婚原因上,主因是虐待,據云韓先生用拳、用掌打她。有一次因為她行動慢了
一點被先生自汽車中推到人行道上,他罵過她「母狗」及「妓女」,使她經常受到精神肉體無
法忍受之痛苦。
  我抬頭看到白莎正在凝神看我,她兩隻眼睛之間的鼻根皺起,她在對我仔細研究。一百五
十元現鈔已經在她的前面。
  「請你數一數。」赫艾瑪說。
  「不必了。」白莎把錢用手掃進一隻抽屜,用電話指示卜愛茜:「等一下赫小姐出來的時
候,給她一張收到韓太太仙蒂一百五十元的收據。」
  她掛上電話對赫艾瑪說:「一切手續完成。」
  赫艾瑪站起來看著我,我跟著她離開辦公室,卜愛茜已把收據準備好,把收據正本自原冊
上撕下,交給赫小姐,自己又回到打字機的世界。
  當我們經走道走向電梯的時候,艾瑪看著我說:「讓我先對你說幾句話。」
  我點點頭。
  「我請你了解我,我想像得到你的感覺,尤其柯太太說把你出租給我,看起來把你當應召
男或者哈吧狗一樣。」
  「謝謝。」我說。
  「仙蒂告訴我醫生大概還要一個小時的觀察才能放她哥哥回家。」
  「你想用這一個小時與我談談。」我問。
  「正是這個意思。」
  電梯在這層停下,她問:「午餐會不會早了一點?」
  我想到那二毛五分的早餐,跟她走進電梯。
  「也許有館子開門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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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們坐在側街一家德國女人開的小而幽靜餐廳裡,我是第一次來。艾瑪最近五六個月經常
光顧這裡,菜色做得非常好。
  「告訴我,你在那裡工作多久了?」艾瑪問我。
  「你問在偵探社?」
  「是呀!當然。」
  我說:「大概三個小時。」
  「看得出來,想你一定失業很久了。」
  「沒錯。」
  「像你這樣斯文的人怎麼想到做––我的意思是你有什麼特別經驗––嗯––或者我不應
該問這個問題。」
  「你是不該問,」我說。
  她靜坐了一會兒,又說:「我要給你一點錢,讓你可以去付帳,以後我們一起吃飯也照這
種方法辦,在你的立場看,我去付錢不太好看,作為一個男人也許你還要反對––」
  「不要為我擔憂,」我還是帶著笑容:「我所有的自尊心早已離我遠去,剛才你已經親自
見到過。」
  「你不可以這樣自暴自棄。」她反對我的說法,眼中充滿了她也傷心的成分。
  我說:「你有沒有一個人走在街上,肚子餓得要命,不敢向別人求助,每個你以前認識的
人都不敢沾你,怕你占他們便宜。」
  「沒有,」她說:「我沒有這種經歷。」
  「試一次,」我告訴她:「就和自尊心再見了。」
  「我覺得你不應該自認打敗了。」
  「沒有。一點也沒有。」我很禮貌地回答。
  「我不贊成你帶諷刺的語氣。賴––我以後不稱你先生,我叫你唐諾,你可以叫我艾瑪,
我們兩個人要合作辦事,我建議應該取消太過禮貌的客套。」
  「再告訴我一點我們兩個要合作辦的事。」我請求。
  她的眼中有一陣詭異的表情,有點無助,甚而有點懼怕。
  「唐諾,請告訴我,你從未有過一點做偵探的經驗,是不是?」
  我把最後一滴壺裡的咖啡倒進杯裡說道:「今天的天氣真是好。」
  「我就知道我料得沒錯。」
  「什麼料得沒錯。」
  她笑著:「今天天氣真好呀!」
  「我們扯平。」我說。
  「唐諾,我真的不想傷害你的感受。」
  「不會,我的感受傷害不了的。」
  她湊過桌面說:「唐諾,我希望你能幫助我。」
  「柯太太告訴過你,」我說:「給我裝個項圈,用條鏈子。」
  「唐諾,請不要這樣子,我知道你不高興,不要報復在我身上。」
  「不會,不會,我只是提醒你,這是一種商業協定。」
  「我希望商業外也有私人的成分,你是受僱來給莫根送達傳票的,這案子裡還有許多枝節
你應該了解,我也有的地方要你幫我一點忙。」
  「講呀,」我說:「現在就是聽你的。」
  她說:「吃角子老虎事件已把莫根完全陷住了,是個老故事。玩法、賄賂、貪污和腐敗,
吃角子老虎的利潤很大,本州又是嚴禁的,莫根是黑社會組織用來專門應酬警方的。」
  「除此之外有沒有什麼特別的麻煩呢?」我問。
  「我也弄不清楚,」她說:「這是我第一次管這種閒事,我有點怕,仙蒂改變得太多了。」
  「跟什麼時候比,她改變太多了。」
  「與兩年之前的她比較。」
  「換句話說與她婚前相比改變得太多了。」
  「是的。」
  「她結婚前你見過莫根嗎?」
  「沒有,至今我都沒有見過他,他不歡迎。」
  「為什麼?」
  「我想仙蒂常利用我做擋箭牌,他們結婚後仙蒂常給我寫長信,仙蒂是在渡假的時候,遇
見嫁給他的。她省了三年積點錢去夏威夷渡假,在船上遇見韓莫根,在火奴魯魯結婚,她打電
報辭去了她的舊職。」
  「她利用你做什麼擋箭牌呢?」
  「各種各樣的事。」她回答。
  「舉幾個例聽聽,她又有什麼不對的行為要掩護呢?」
  「以男人看來莫根是老式的,非常妒忌的,他常指仙蒂有展視狂。」
  「她是不是很浪漫呢?」
  「當然不是,仙蒂很天真、新潮,對自己胴體也不古老派的故意掩飾。」
  「結婚之前韓莫根應該知道呀。」
  她笑著道:「男人喜歡女人只對他一個人新潮,對別的男人也新潮就產生了麻煩。」
  「仙蒂責怪是你的錯?」我問道。
  「不是仙蒂,我想莫根責怪於我,他認為有人給她壞的影響。我曾與她同房居住,所以莫
根認為要由我負責。」
  「據你看仙蒂什麼地方改變最明顯呢?」
  「我也說不上來,她心腸變硬了一點,很警覺,很計較,有一種『講的與想的』不一樣的
感覺。」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這種改變?」
  「重逢第一天我就發現了。一星期之前,當這件事發生後她寫信給我,邀我來與她共處一
段時間。」
  「你有自己的工作?」我問。
  「現在沒有了,連回頭也不行了,我放棄工作來陪她一段時間。」
  「你認為這樣做,值得嗎?」
  「仙蒂說在這裡也可以找到工作。」
  「以前你在哪裡工作?」
  「堪薩斯城。」
  「堪城也是你遇見仙蒂,與她共住一室的地方嗎?」
  「不是,仙蒂與我共室是在鹽湖城,她在夏威夷和韓莫根結婚後並沒有回來拿她的東西,
我託運她行李到堪城他們的住處,過不多久莫根離開堪城到這裡洛杉磯來,我又正好在堪城找
到了一個新工作,我去堪城時莫根可能已經離開了,我與仙蒂脫線了一段時間,莫根那種人東
跑西跑,每到一個地方不久就不能不離開,你知道,各方都變得很燙手,像這裡一樣,不過這
次是最壞的一次而已。」
  大塊頭的德國女人過來問我們還要不要加些咖啡,艾瑪不要,我說還要些,她拿走我的壺
去加咖啡,我說:「看來你想告訴我一些事情,你為什麼不講呢?」
  「我一直對仙蒂非常友好,」艾瑪說:「熱度至今未減,結婚使仙蒂改變太多,這就是她
和莫根的婚姻生活!」她神經兮兮地笑著說:「你別說我傻,莫根把仙蒂的一切作為怪罪於我
,我要說仙蒂的改變皆因莫根而起,我––」
  「拜託!」我說:「只要實情,仙蒂有什麼改變,她有沒有什麼外遇?」
  「即使有也不是她的錯,」艾瑪熱心地批評:「莫根對她並不真心,結婚不到幾個月仙蒂
發現他養著一個情婦,現在還沒斷。」
  「同一個女人?」我問。
  「不是,他連對情婦也不能專情。」
  「依照你自己早上的理論,」我說:「也可能是仙蒂不會理家,她不會––」
  「唐諾!」她中止我的話:「不要這樣講。」
  德國女人帶來我的咖啡,我說:「好,我不要這樣講,不過你知道她男朋友一大堆。」
  「有的也不是她去找的,莫根也塞了不少給她。」她說:「他有很多賭徒朋友。政治性朋
友。帶到家中招待。他不斷要仙蒂不要那樣古板,用點性感,要讓這些朋友盡興,他們如何如
何重要,這種時候他又希望仙蒂是派對女郎。」
  「當然,」我說:「她是你的好友,你不會說她壞話。我們不爭這一點,說點其他的。」
  「什麼其他的?」
  「其他那些使你擔心的事。」
  「我想她藏有一點莫根的錢。」
  「藏在那裡?」
  「這些本來是賄款,可能用她的名義租有保險箱,或用她的假名租有保險箱,莫根把錢交
給她由她存起來。賄款沒有都付出去等於黑吃黑,現在仙蒂不願意還給莫根。」
  「噢!」我說:「她也來一個黑吃黑。」
  「能怪仙蒂嗎?」她說:「他是活該。」
  「我不知道,」我說:「至少現在還難講。」
  「我告訴你是因為我有點怕。」
  「怕什麼?」
  「各方面都可能出事。」
  「韓莫根?」
  「嗯。」
  「仙蒂怕不怕他?」
  「仙蒂不怕他,這使我非常奇怪,仙蒂本來應該怕死他才合理。」
  「你看過離婚條件嗎?」
  「有。」
  「有沒有看到現有的一切她都要囊括,保險費要提現;房地產要即售;贍養費、律師費要
先收暫付款,另加共同財產之均分及每月贍養費的討論等等。」
  「這些都是律師放進去的,律師都一樣。」
  「仙蒂這樣告訴你的?」
  「是的。」
  「你要我做什麼?」
  「你對仙蒂的看法是對的,她敢作敢為,要什麼就非達到目的不休。」她說:「有這麼一
次一個男朋友不肯回家,仙蒂拿高爾夫球棒揍他,要不是我在邊上,真要出事,其實這還不能
算朋友,只是認識而已。」
  「講下去。」我鼓勵她。
  「我覺得仙蒂有什麼內幕計謀沒有告訴我,她要占莫根的便宜,這也許很危險,我希望你
看穿這些,讓仙蒂不吃虧,可是不能過火。」
  「就為了這些?」我問。
  「是的。」
  「你自己怎麼樣?你自己有什麼需求呢?」
  她仔細地凝視我一會兒,慢慢地搖頭說:「沒有。」
  我喝完我的咖啡說道:「隨便你,你並沒有把我當真正朋友看待,假如我有好幾年偵探經
歷的話,你可能吐露出你自己到底在想什麼,你顯然對我沒有信心。」
  她想說什麼,又改變想法,保持靜默。
  「隨你,去結你的帳。」我又說:「我們去看她的哥哥,看她哥哥說些什麼。」
  「我告訴你的,你不會對別人講吧?」
  「你沒有告訴我什麼呀,你說她哥哥叫什麼來著?」
  「名字叫湯百利,但仙蒂總叫他阿利。」
  我對德國女人做了一個結帳的表情,對赫艾瑪說:「我們去看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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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假如赫艾瑪有這公寓的鑰匙,她顯然沒有利用它。她站在屋門前用戴了手套的右手食指按
著門鈴。應聲開門,站著看我們的年輕女郎廿餘不到卅歲,穿著充份強調其曲線的衣服,黑髮
,大而有表情的黑眼,高顴骨,大紅大紅的厚唇,她的視線飄過艾瑪注視著我,好像我是她們
新買回來的一匹馬。
  赫艾瑪說:「仙蒂,這是賴唐諾,他替柯氏偵探社工作,他要為我們找到韓莫根送達傳票
。車禍怎麼樣?嚴重嗎?」
  韓仙蒂不太相信地看著我說:「你不太像個偵探。」同時向我伸出手來,她伸手的樣子有
點特別,有點整個人送過來似的。
  我用手指握住她送過來的手說:「我盡量不使自己突出。」
  「賴先生,我真高興你來了,」笑聲緊張勉強,她說:「最好能快點找到莫根,你當然知
道原因––請進。」
  我讓開,使艾瑪可以先進屋子,客廳很大,長窗有厚簾掛著,天花板間接的燈光不明亮,
腳下有地毯,便椅分布的地方香煙及煙灰缸都很現成,是一間有人情味的房間。
  韓仙蒂說:「豪啟在這裡,我幸好遇到他––艾瑪,你沒見過豪啟吧?」
  「豪啟?」艾瑪疑問地問著。
  「何豪啟,你知道的呀,何醫生,我結婚的時候他才畢業,他現在在醫院服務,不可以開
業出診,當然處理阿利沒關係,都是一家人。」
  從艾瑪的笑容,我知道艾瑪從來也沒有聽到過什麼何豪啟,想像中得知仙蒂隨時可以介紹
新的暱友,像變戲法一樣。
  「請隨便坐,」韓仙蒂對我說:「我去看看阿利能不能講話,真是亂糟糟!對方車子轉彎
也不減速,直衝過來我一點辦法也沒有,阿利硬說對方是故意的,要不然怎麼可以逃走,我好
在有方向盤在前,可憐阿利一臉衝向擋風玻璃,醫生說他鼻骨斷了。艾瑪,我給你電話的時候
,他們還不知道他鼻骨斷了。––賴先生,請坐,隨便找張椅子,選舒服一點的,自己找煙抽
,對不起,我跟艾瑪失陪一下。」
  我選了張靠椅,把雙腿放在矮凳上,點了支煙試著用煙圈打天花板。白莎賺她的廿元一天
,我反正肚子不餓。
  從那間臥室中,傳出各種聲音,先是男人低低不清的話聲,膠布撕裂的聲音,仙蒂快速低
到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偶而艾瑪插一個問句。過了一會,韓仙蒂出來對我說:「我請你跟我哥
哥談談。」
  我弄熄了煙頭,跟她走進臥室,一個三角臉型的年輕人,前額和眼部較寬,下頜尖一點,
繃帶膠布在他手中明顯是個內行。另外一個男人斜在床上斷續低聲咒罵,鼻子的部份只見到副
本,紗布和膠布。黑色長髮中分並垂向平額兩側,頭頂有兩寸直徑全禿,膠布自鼻部放射狀伸
展。兩眼有點藏在蜘蛛網後的感覺。
  從他臉上看不出他身體結構會那樣厚重,他的胃部突出。背心幾乎已扣不住,兩隻手瘦小
。十指細長,大概比他妹妹年長五歲或六歲。
  韓仙蒂說:「阿利,這個人要負責送傳票給莫根。」
  他看著我,膠布縫中透出貓樣的藍眼珠。
  「老天!」他說,過了一下又說:「叫什麼名字?」紗布繃帶後面的聲音好像在說:「開什
麼玩笑!」
  「賴唐諾。」我告訴他。
  「我要跟你談談。」他說。
  「這樣最好,」仙蒂表示:「阿利,時間最重要。莫根隨時可能溜到國外去的。」
  「他要出國一定先通知我。」阿利說:「怎麼樣?醫生都弄好了吧?」
  年輕的醫生把三角頭側向一側,好像畫家才完成一件藝術傑作似的。
  「目前可以了,」他說:「不可激動,突然升高血壓可能導致出血,三天都要服用緩瀉劑
,每四小時量次體溫,有熱度時要通知我。」
  「好!你們統統出去,」阿利說:「我要跟賴談談,快點仙蒂,艾瑪你也出去,去弄點酒
喝,出去。」
  他們像一群小雞一樣被趕出去,醫生也失去了他的病房優越感跟這些母雞一起通過房門,
不知什麼人帶上了房門,藍眼睛再度對著我。「你是律師事務所的?」他問。
  聲音有點像毛巾窩住了鼻子,我起初有點難於明瞭。
  「不是律師事務所,是私家偵探社。」
  「你和仙蒂很熟悉嗎?」眼神中充滿懷疑,這種懷疑當時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原因。
  「五分鐘以前我有生第一次見到她。」
  「你又對她了解多少?」
  「除了那赫小姐告訴我的之外什麼也不了解。」
  「那赫小姐告訴你什麼?」
  「不多。」
  「她是我妹妹,」阿利說:「我本該支持她,老天!她缺點太多才使這件事越來越糟,她
對她先生不公平,只要男人在身邊她就靠不住,至少要維持半打以上男朋友她才快樂安心,結
婚對她沒有束縛,我行我素。」
  「這時代的女性都差不多。」我輕鬆地說。
  「你好像太快幫著她辯護了––以你才認識她五分鐘來說。」
  我沒有回答。
  「我看你在騙我。」
  「我不太習慣騙任何人,」我說:「我也不喜歡鼻子已經折斷的人說我騙人。」
  他瞪著我,我看得出他面頰抽動,雙眼變窄問:「不占我便宜,是嗎?」
  「對,我不忍心揍鼻子已經流血的人。」
  「我就不懂什麼忍心不忍心,我就絕不猶豫。」
  我直視他的貓藍眼珠說:「不會,我知道你不會。」
  「鼻子破了就不敢主動作戰,這個時候打他最好,我才不會饒過這種機會,打死一個算一
個,看你小蝦一隻居然講起運動員精神,笑死人。」
  他等我發表意見,我就讓他失望。
  「仙蒂想要離婚,是不是?」等了一會,還是他先開口。
  「大概是吧。」我說。
  「要是莫根能發言的話,他也有很多的牢騷的,你有沒這樣想過。」
  「我只負責送達傳票,」我說:「他有什麼話可以出庭向庭上法官講。」
  「講什麼講!」阿利不耐煩地說:「他怎麼能自己去出庭?法院正要拘提他去做證,法官
要追根問底,仙蒂為什麼拼命趕時間,為什麼不用報紙公開傳達呢?」
  「公開傳達費時太久,」我說:「公開傳達也要不到贍養費。」
  「她還要贍養費?」他問,又快快加上一句:「好像你說過你不是律師。」
  「贍養費的事你可以問她或她的律師。」我說。「我是她請來送達傳票的。」
  「公文你都帶著?」
  「是。」
  「我來看看。」
  我把文件遞過去,他從床上撐起,說:「把手放在我背後推我一下––可以了,這樣很好
––放個枕頭––很好,你也許覺得我這個做哥哥不是好兄長,我們的家庭與眾不同,我也不
在乎你的想法。」
  「你們付我錢不是叫我來發表想法。」我說:「付我錢是叫我送達傳票,對我私人言來,
我也不在乎你的想法。」
  「不錯,你還算有立場,坐在那邊去暫時不要打擾我。」
  他拿起文件,一頁一頁看,一臉外行無法看透咬文嚼字法律文件表面和內涵的樣子,疑問
不斷顯現在臉上,過不多久,他遞回給我,他的雙眼變細有心事地說:「看來她要法院裁定銀
行保險箱內容全部歸她所有,對嗎?」
  「我只知道文件的內容。」我說:「你已經看過文件,你知道得不比我少。」
  「一板一眼,是嗎?」他問。
  「我的任務是送達傳票。」我說:「你妹妹心裡怎麼想法,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呢?」
  「不急!我早晚會問她。」
  「你知道她丈夫在哪裡嗎?」我問。
  「我知道莫根的情婦,」他簡單地回答:「真是個好女人。」
  「韓太太原可以把她扯進離婚案的,」我指出說。「但是她沒有。」
  他笑,笑得不太自然,「你以為她不會?她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扯進來。」他說:「你不了
解她,看一眼沒有用。」
  他批評的是她妹妹,我不能表示意見。
  「你單獨與我妹妹一起十分鐘,她不向你調情才怪,屆時也不必太驚奇。」
  「我見多了。」
  「我不過預言而已,我們家庭與眾不同,我不管她,她過她自己的生活,我過我的,她自
私,貪心,過河拆橋,沒有禮教概念,不過她真可以吸引男人,她的一生就是拼命爭取她要的
東西––老天,我應該要講的還沒有講,叫她進來吧!」
  我在臥房門口說:「韓太太,你哥哥請你進來。」
  我又問阿利:「要我去外面?」
  「不,我要你在裡面。」
  我站到床旁,韓仙蒂進來,熱絡地說:「阿利,什麼事,好一點了嗎?醫生留了點鎮靜劑
,萬一你太激動––」
  「不必假關心。––」阿利說:「還不是有目的的,知妹莫若兄,我早已看透你了,你想
知道莫根情婦的名字,你要給莫根送達傳票,你想離婚,你想嫁給你最後一號情人,他是那一
位?那個年輕的輕浮醫生?我就看他不正經。」
  「阿利!不要這樣缺德。」仙蒂一面說一面看著我。「我看你精神太緊張了,你不太舒服
––」
  「去你的不舒服,」他搶著說:「跟你玩在一起的男人才不舒服。仙蒂,我給你攤牌,你
是我妹妹,我應該偏向你,正好莫根是我朋友,莫根現在落難,你也不必落井下石。」
  「什麼人落井下石?」她反問:「我已經對他很客氣了,當真的講起來––」
  「不會對你有什麼好處的。」阿利說:「想想看!莫根會怎麼說你,你看你自己,一身騷
氣,我的鼻子破了,你還拖你新交的男朋友––還是一堆新朋友當中的一個?來做他的實驗品
,那個『醫生』黃毛還沒有乾––」
  「閉嘴!阿利。」她說:「何豪啟是個有為的年輕人,莫根認識他,是我們兩個人的朋友
,我和他沒有特別關係。」
  他諷刺地笑道:「莫根認識他?你說何是兩個人的朋友?朋友個屁!他來看你,莫根在家
,他們兩個握手,他抽莫根的雪茄,這叫兩個人的朋友?他來的時候莫根不在家呢?你們怎麼
消遣?」
  「阿利,講我!講我!老講我!你又好在哪裡?」她說:「一臉你比我好的樣子,也讓我
來說說你看,你那一個––」
  阿利舉起兩隻手又快速收回兩次,阻止她地說:「注意你的嘴巴!注意你的嘴巴!我正想
講到主題。」
  「現在講,不然就不要講。」
  「我給你找到莫根的機會,」他說:「你可以送達你的傳票,你也可以快快的離婚,不過
我要看到莫根不能太吃虧。」
  「怎麼叫不吃虧?」
  「財產分割那一段太不像話,」他說:「你遇見他時,自食其力,兩袖空空,結婚之後你
也撈到了不少。房子付了足夠的房租,看著衣櫥裡那麼許多衣服,還有那輛車,最重要的還是
你身材沒變,穿上那些花俏的衣服,你還可以到歐洲玩玩,釣幾條大魚嘗嘗,你那財產分割完
全不合理。」
  「你給他看的文件吧?」她問我:「你把全文給他看了?」
  「沒錯。」我說:「是你叫我進來跟他談話的。」
  她很激動地說:「笨也沒有笨到這種––」她停下,轉回向哥哥:「我對所有男人都已經絕
望。」
  「哈!哈!哈!」他故意做作地叫著。
  仙蒂眼中冒火,但仍用平穩的聲音對她哥哥說:「你這種態度對我們都沒有好處,你看怎
麼才能兩不吃虧?」
  「我希望你找律師重新修改要求,我希望你們離婚就離婚,沒有什麼財務糾紛,你走你的
陽關道,莫根走莫根的獨木橋,這樣才公平。」
  「什麼財務糾紛?」
  「銀行保險箱的問題等等,你––」
  她責怪地向我說:「你該負責,你憑什麼給他看這些內容呢?」
  「是我強逼他的,」阿利說:「我絕不會做傻瓜的,有一天莫根會東山再起,莫根會找到
我,他也不是傻瓜當然會知道是我提供那女孩的消息使你找到他,記清楚!千萬不要以為莫根
是傻瓜。」
  「我已沒有時間請律師重新來過,」她說:「再說這是法院正式公事,修改很費時。」
  「你坐下來!」他說:「寫一張證詞,證明公文中雖有財產之分割,但實際上你只求離婚
,你不要財產,證明你的律師在開庭時會聲明不對財產分割也不要贍養費,房子住到房租到期
為止,衣物等已有者屬你,其他皆屬莫根。」
  「證詞要來有什麼用?」
  「莫根依此可以受到公平待遇。」
  她紅唇橫成一線,雙目怒視臥床上的哥哥。他也以雙目盯視她的雙目,不像有分毫退卻之
意,看得出不依他主意就不會合作。一、兩分鐘後仙蒂走到書桌旁粗魯地打開抽屜,抽出一本
信紙,開始書寫。
  阿利說:「不知這樣抽煙會有什麼味道,管他的,來一支試試。你有煙嗎?」最後一句當
然是問我的。
  我點點頭。
  「點上了給我放在嘴裡,」他說:「看我現在這個鼻子,煙屁股非燒到嘴唇不可。」
  我點了煙送到他唇前,他猛吸幾口:「味道好怪!」
  此後,他靜靜地吸煙,仙蒂在桌上書寫,煙抽到一大半她也寫完了,重閱一遍,交給她哥
哥。
  「這樣你滿意了嗎?」她問:「為了一個酒肉朋友,把自己親妹妹出賣。」
  他仔細讀了兩次說:「我想差不多了。」折起信紙東摸西摸,最後塞進了褲子後口袋,抬
頭對我說:「現在輪到你了,去做你的工作,莫根女朋友的名字叫侯雪莉,住在磐石公寓,你
去給她點顏色看,好好的給她點顏色嚇嚇她。指控她窩藏莫根,對她說你要拘捕她私留逃犯,
告訴她仙蒂已提出離婚,會扣留所有莫根的財產。仙蒂自己寫了證明不要告訴她。你可以偽裝
警官––不!你裝不像警官。反正這回事,要對她兇狠。」
  「之後又怎麼樣?」我說。
  「跟蹤她,她會帶你找到莫根。」
  「莫根不去她住的公寓?」
  「不去,莫根太聰明了,莫根和她保持聯,僅自己絕不會走進陷阱,他知道警方正在找他
。」
  我對仙蒂說:「有沒有你先生照得很好的照片?」
  「有。」她說。
  阿利說:「報上有他的照片。」
  「我知道,」我同意道:「報紙上的照片往往不夠好,我已經看過報上的照片。」
  「我有幾張自照的,也有一張照相館照的。」仙蒂說。
  「自己照的比較好。」
  「外邊請,唐諾。」她說。
  我向阿利點點頭。
  「祝你好運,賴。」他說,又伸展平臥到床上,嘴角要笑,被膠布牽制。「仙蒂,」他說
:「一切弄妥了之後,把鎮靜劑給我送來,最多再有半小時,鼻子可能會大痛特痛––真可惡
!開車也不會向前面看。」
  「向前面看!」她說:「一會兒前你不是說人家故意撞你的嗎?你少講幾句,沒有人會以
為你是啞巴。」
  「省省,」他說:「你一定要在生客前面表現湯氏兄妹的優點嗎?」
  她用手穿過我的手肘,一面拖向外間一面說:「雖然花時很多,到底還是講通了。」她用
另一隻手把房門關上。
  赫艾瑪用關切的眼神問:「弄到了嗎?」
  仙蒂輕鬆地點點頭:「他敢不說出來!」又輕輕地說:「現在輪到我整這個賤貨,保證不太
好玩。」
  她帶我一直通過客廳來到另一臥室:「這邊來,賴先生。」
  這間裡有兩張單人床,牆上有照片,家具昂貴,她說:「我五屜櫃裡有本相冊,你坐床上
,我可以坐你邊上讓你選合適的相片。」
  我坐在床邊,她打開抽屜,拿出一本相冊坐來我旁邊。
  「我哥哥對你說些什麼?」她問。
  「不多。」我說。
  「他一定亂咬舌頭,我不管他是不是我哥哥,他是個爛舌頭。」
  「我們要找一張你先生的照片。」我提示她。
  她皺起鼻子做了一個鬼臉說:「不要忘了你是誰僱的。」
  「我不會。」
  「那說吧。」她堅持著。
  我抬起眉毛做了一個不出聲的問號。
  「我等著你告訴我,阿利說我什麼壞話。」
  「不多。」
  「他有沒有說我自私?」
  「我不記得他正確的說法。」
  「他有沒有說我花痴?」
  「沒有。」
  「嗯,」她說:「有進步,以前他常有這種想法,老天,他連何醫生也不放過,以為是我
的愛人。」
  當她看我沒有什麼回音時又問:「阿利到底懷疑什麼?他有沒有說我和何醫生有曖昧?」
  「我真的記不得。」
  「你的記性真差,是不是?」
  「不太好。」
  「看樣子也不是個好偵探。」
  「不會是。」
  「你為我工作你知道?」她問。
  「我目前為一個叫柯白莎的女人工作,」我說。「我直接向她報告,我現在的任務是送達
傳票給韓莫根;而且我想你帶我到這裡來是要選幾張韓莫根––也就是你丈夫的照片。」
  「你太死板了。」
  「非常抱歉。」
  「其實,」她說:「我也不稀罕這些答案,我也知道答案是什麼,我們兄妹一直處得不好
,但沒想到他把何醫生也要拖進去。」
  「最好是有快照,」我說:「既沒有修底片又看得到側面。」
  她幾乎把相冊摔在我腿上。她打開相冊,我幫忙翻。
  第一張照片韓仙蒂坐在一張法國式鐵條長椅上,背景有人工瀑布、小松,前面有一條人工
小溪,一位男士站在邊上用手扶在她肩上,她的雙眼看著他。
  「這是莫根?」我問。
  「不是。」她說,繼續翻著相冊。
  她翻動很快一面說道:「抱歉,我知道照片在這一本相冊裡,是一次渡假中照的。」她又
翻了幾頁,「對了。」她湊向我指著說:「這就是。」
  這是張很好的照片,照片中男士高高瘦瘦,身材非常好,黑色頭髮沒打分邊直向後梳露出
過高之前額。
  「太好了,這是我要的那種照片,」我說:「還有嗎?」
  她用尖尖紅指甲挑開相角把相片起出說:「也許。」
  她翻過幾頁一般常見的照片,有人在車裡,在門口,在對相機做鬼臉,而後她說:「這裡
好多頁都是那次渡假時照的,我們女孩子有很多是穿游泳衣的,你不要看。」
  她翻起下面幾頁的角邊,先窺視一下,突然翻過三四頁找到另外一張,「這張沒有那張好
,但可看到側面。」
  我拿起它,與那張比較一下說:「謝謝,這就可以了。」
  「不要別的了?」她問。
  「夠了。」我回答。
  她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嘴唇半開著,雙眼好像望著遠方,是在想著什麼事情,忽然她說:「
對不起,我要問艾瑪一件事。」
  她自坐下的床上躍起,走向客廳,離開我單獨的捧著相冊,我把它丟在床頭。
  她離開約兩分鐘,回來的時候艾瑪跟她在一起。
  「也許你希望要一張報上的照片。」她說:「這裡有一張。」
  她給我一張報上剪下的照片,照片下有說明如下:「韓莫根,角子老虎黑黨付賄人,檢方
急望他能早日出面作證。」
  我把照片互相對照,報上照片雖不清楚但顯為一人。
  韓仙蒂忽然拿起床上的相冊,兩手分握兩緣抱在胸前說:「
  「喔!我把這個忘了。」
  赫艾瑪不懂地望著她。
  「這裡面有很多泳裝照片。」她說:「我怕賴偷看了。」
  我說:「我沒有看,我把照片帶回去面報柯太太,我們會和侯雪莉聯絡,一有消息就用電
話給你報告。」
  仙蒂說:「只有一點,傳票送達的正確時間我一定要知道。」
  「送達成功我會正式向柯太太報告。」我說。
  「這不是我意思,我要在你送達前一小時知道你什麼時候去送達。」她說。
  「為什麼?」
  「我有我的理由。」
  「我倒聽聽看,有什麼理由。」
  「我覺得阿利會出賣我們。」
  「我聽柯太太指揮,」我說:「你可以向她說明,我還先要回辦公室,時間上來得及。」
  「你走之前把電話號抄去,艾瑪你可以用我的車送他回去,這樣省很多時間,再說賴先生
要跟蹤那女孩就一定要用車,我另外有一部備用車,這車你們用好了,賴先生你有駕照嗎?」
  我看著艾瑪說道:「有個人給我開車更好。」
  「那就勞駕你了,艾瑪,謝謝你。」她說。
  艾瑪說:「任何可以幫你忙的事我都做,你知道的。」
  艾瑪走向梳妝台,刷頭髮,撲粉,伸長前脖抹口紅,高領襯衫下玉頸上一條明顯的刮傷露
了出來,起初我以為是鏡子的反光,然後我看到暗深色的班痕––皮下出血。
  仙蒂說:「我們出去讓艾瑪換衣服。」
  「我就穿這套衣服。」艾瑪說。
  「我給你倒杯酒,賴先生。」仙蒂邀我外出。
  「謝謝,」我說:「我工作的時候不作興喝酒。」我沒有動。
  「很敬業的?」她說:「也有時可以例外吧?」
  「我現在是為你工作,」我指出。「花的是你的錢。」
  「那隨便你。」她說,她的聲調與她想法不太吻合。
  我提醒她:「你哥哥要醫生留給他的鎮靜劑。」
  「喔!他可以等,誰侍候他,告訴我,他說我些什麼?」她再試著問,用的是非常女性化
的表情:「他怎麼說豪啟?」
  艾瑪從鏡子前把頭轉過來,用眼給我警告。
  「他說何醫生是一個訓練有素的醫生,」我說:「他告訴我你有點不受世俗禮法約束,有
點放蕩不羈,但是言出必行,勇於突破困境,開創新機。你們兩個在許多小地方互抱不同意見
,但對外還是團結的,他說每次你有大困難時都會找他,他也永遠會支持你到底的。」
  「他對你這樣講?」她問。
  「我從他談話中體會出這是他的意思。」我說。
  她站在那裡盯著我,兩眼滾圓,她的表情我一點也分析不出來她在想什麼,甚至我覺得她
反而懼怕、虛心。
  赫艾瑪對我說:「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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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4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十二點差五分我回到辦公室,門外掛著紙牌說明停止應徵,但是應徵的還是不斷的來,我
進門時就曾看到兩個人敗興而返。
  卜愛茜已停止打字,她坐在辦公桌後面,左上側抽屜半開著,我進門的時候她把抽屜推上。
  「怎麼?」我說:「中午時間看雜誌也禁止呀!」
  她用雙眼看我,從頭到腳的看我,慢慢拉開抽屜又開始看雜誌,從我站立的地方可以看到
那是一本電影雜誌。
  「請你通知我們老板,」我說:「零零七情報員等候報告。」
  她從雜誌中抬起頭來:「柯太太外出用飯。」
  「她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下午,」我靠過她的桌子說:「如此說來我還有五分鐘要等,你要和我聊聊還是看你的
雜誌?」。
  「有什麼值得聊的嗎?」
  我看著她的眼說:「沒有。」
  她的眼中瞬過一陣有趣的幽默感,「我也最討厭有目的的聊天。」她說道:「抽屜裡是電
影雜誌,我看過『雙城記』,看過『飄』,現在只想輕鬆,你想聊什麼?」
  「我們從老板聊起,」我說:「她幾點出去用餐。」
  「十一點。」
  「十二點回來,你的時間是十二點到一點?」
  「沒錯。」
  我仔細看可以看到她比我初估要大幾歲。我最初以為她不到卅。現在看來應該已經出頭。
她注意皮膚及體型,但耳朵後面的豎條,頦下的橫線洩漏自然的奧秘。
  「赫艾瑪停車在黃線等著我,」我說:「要是柯太太回來的時間沒準,最好我下去通知她
。」
  「她準時,」愛茜說:「前後差不了兩分鐘。她特別重視『民以食為天』。她不會讓我到
時餓肚子。」
  「我覺得她很有性格。」我真誠地說。
  「性格沒錯。」她說。
  「她怎麼會吃私家偵探這行飯的。」
  「她先生死了呀!」
  「女人可以做的生意多得很呀!」我說。
  「舉個例子看,像什麼?」她問。
  「她可以做服裝模特兒呀。」我建議著又接下去問:「你跟她多久了?」
  「從她開業。」
  「這又是多久?」
  「三年。」
  「她先生過世前你認識她嗎?」
  「我以前是她先生的秘書,」她說:「白莎介紹我去的,她––」
  談話被走廊上腳步聲打斷。磨砂玻璃門上出現人影。柯白莎神采逸逸地走進來。「輪到你
,愛茜。你走吧!」她說:「唐諾,什麼事?」
  「我要向你回報。」
  「進來。」她說。
  她擠進辦公室,兩肩向後,胸部臀部在寬鬆套裝內猛抖著。衣服也太薄了,當然室外天氣
太熱,她倒不在乎。
  「坐下來,」她說:「找到他了嗎?」
  「還沒找她先生,見到了她哥哥。」
  「還等什麼?去找他呀。」
  「是要去。」
  「當然你要去,你算術好不好?」
  「怎麼講?」我問。
  「我收了七天的定金。不論你工作一天或七天,我收入一百五十元。你今天找到他,我可
以派你別的用處。算一算就懂了,快去找他呀!」
  「我特地來向你報告。」
  「我不要你報告,我要成效。」
  「我也許要人幫忙。」
  「幫什麼?」
  「我要跟蹤一個女人,我已經知道韓莫根女朋友住什麼地方。我要對她耍狠,告訴她幾件
事。跟蹤她去找韓莫根。」
  「那還蘑菇什麼?」
  「我安排了一輛車,赫小姐將幫我開車。」
  「就叫她開。另外還有件事,」她說:「你找到莫根立即通知仙蒂。」
  「這可能會影響傳票送達。」我說。
  她不懷好意地笑著說:「沒關係。付錢辦法已有協定。」
  「也許會把程序弄亂。那是一個少見的家庭,他帶的哥哥強調韓莫根會有很多意見。」
  「我們不管這些狗屁事,我們送達傳票。」
  「這我知道,我希望避免枝節。有沒有什麼證件可以證明我為你工作。」
  她看著我想了一下,打開抽屜拿出一張印妥的卡。填上我的姓名,年齡及體型資料、簽字
、膠封,交給我。
  「給支槍好嗎?」我問。
  「不好。」
  「我也許需要保護。」我說。
  「不好。」
  「假如我需要保護。」我說。
  「你自己保護自己。」
  「有一支槍我自己有把握一點。」我說。
  「你會保護過頭的,你偵探小說看多了。」
  我說:「你是老板。」走向門口。她說:「等一下,回來,既然你想為我工作,有些話我要
給你說明白。」
  我走回來。
  「唐諾,我已經對你過去完全摸清楚了。」她用長輩樣的語氣說:「早上你看這些法律文
件時自己洩了底。我看得出你有法律教育。你年輕,你出過問題,你不可能回法律界工作,我
問你教育程度你又不敢說清楚。」
  我盡量不使我的臉色有改變。
  「唐諾,」她說:「我知道你的真名實姓,我也知道你出什麼事。你因為違反職業道德被
吊銷律師執照。」
  「我沒有被吊銷執照,我也沒有違反職業道德。」
  「律師公會期刊上這樣刊登著。」
  「他們看法不公平,我只不過嘴巴太多而已。」
  「怎麼回子事?」
  「我與當事人討論法律。」我說:「法律有漏洞,研究透澈後犯法只要方法對,就可以不
受法律制裁。」
  「這有什麼稀罕,大家都知道。」她說。
  「問題出在我不止講這一些,」我坦白地說:「我告訴他知道了不做就沒有用。我告訴他
我研究出很多鑽法律漏洞的新招。我知道怎麼去用它。」
  「講下去,」她眼睛顯出十分興趣地說:「又怎麼樣。」
  「我告訴他謀殺一個人也可以不受法律制裁。他不相信,我要給他打賭五百元證明給他看
。講好第二天大家湊錢找證人,可惜當晚他被逮捕了。他是個小流氓,他把這件事一五一十抖
給警察,說我教他鑽各種法律漏洞犯法,包括謀殺。他說為此要付我五百元。而且說假如真有
可能他預備去做個職業兇手。」
  「之後呢?」
  「律師公會調查,停止發給我執照一年,他們以為我是法律界敗類,我辯稱這只是鬥嘴和
打賭。他們不相信。當然他們重視的是問題的另一面,他們不相信謀殺也有法律漏洞可以不受
處分。」
  「有這個可能嗎?唐諾。」她問。
  「有。」我說。
  「你知道怎麼做法?」她問。
  「是,這就是我的缺點,我喜歡用腦筋想各種怪招。」
  「你說你想出個方法,可以謀殺一個人,而法律對你沒有辦法?」
  「是的。」
  「你是說有辦法不被捉到?」
  「我不是說這一類的方法,」我說:「必須要完全依我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去做。」
  「不會是找不到屍體這一類老方法吧。」
  「那根本不是辦法,」我說:「我是指法律漏洞,也是目前法律的缺點,我們真可以利用
來逃避一件謀殺處罰的。」
  「唐諾,告訴我。」
  我笑著說:「你不記得嗎?我做錯過一次。」
  「停業什麼時候到期?」
  「兩個月之前。」
  「那你為什麼不去做律師?」她問。
  「要很多錢弄一個辦公室、家具、法律書、還要等客戶。」我說。
  「可以信用貸款呀。」她說。
  「我現在沒有信用。」
  「可以找法律事務所為別人做事呀。」她建議。
  「不可能。」
  「這些法律教育你用來做什麼呢?」她問。
  「送達傳票。」我說完立即向後轉來到外間。愛茜已去吃飯。赫艾瑪在車中等我。她說:「
再不出來我向警察送媚眼也沒有用了。」
  「好孩子。」我獎勵她:「現在去磐石公寓。我來對付侯雪莉。」
  交通擁擠的大道上她必須轉頭看後望鏡。每次轉動,她高領襯衫下露出那觸目的紫痕,這
是雙手扼住脖子留下的。
  我沒有開口,我有太多問題要細想。車慢下來時已經到了磐石公寓。
  「要看我的了。」我說。
  「好運。」她微笑著說。
  「用得著。」
  我穿過馬路,看著公寓門旁的名牌,按三一四「侯寓」的鈴。心裡想著假如無人應門,別
的老經驗偵探要怎麼辦。就在有答案之前,開門聲響起。候小姐在家,而且問也不問什麼人來
訪,就開門請客了。
  我聞聲推門。經過一個短短走道來到自動電梯。我關上電梯門。按鍵上三樓。
  我正要敲三一四房的門,一個穿藍色絲質睡衣的女郎自動打開房門,同時說:「什麼事?」
  她是個金髮碧睛型。但我估計金髮是染出來的。卅不到但接近,曲線從絲質睡衣裡向我示
威。她有點不耐又問:「有什麼事?」
  她的聲音還是全身唯一比較不細膩的東西。
  「讓我進來。」
  「為什麼?」
  「有話講。」
  「進來吧!」她說。
  她正在為指甲美容,指甲油在沙發前小咖啡桌上。她坐回老地方,清閒舒服地坐著、拿起
指甲刷。舉起一手注目地審視自己的指甲,根本沒有看我,嘴裡說:「有話快講。」
  「我是個偵探。」我說。
  這倒使她抬眼看我了。有一小段時間她眼中有不信任的表情,而後她開始笑了。看到我臉
色不對,她停止嘲笑說:「你是個偵探?」
  我點點頭。
  「實在不太像。」她故作觀察狀以掩飾她突發的笑聲:「你看起來像極了放學回家找媽媽
的好孩子,我希望我剛才笑出來沒有使你難過。」
  「沒關係,我很習慣。」
  「你說你是偵探,有何指教?」
  「我受僱於韓仙蒂,你該知道所為何來吧?」
  她繼續擦指甲油的工作,雙眼注視指端,間或搖動著手腕從反射的光線中看指甲油的厚薄
。她慢吞吞地問:「韓仙蒂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能不小。」
  「我不認識她。」她說。
  「她是韓莫根的太太。」
  「韓莫根又是誰?」
  「你看不看報紙?」我問。
  「看又怎麼樣?和我有什麼關係?」
  「韓太太破壞力可能很大,尤其對你。」
  「憑什麼?」她問。
  「憑你良心。」
  她看我一眼又笑了:「我沒有什麼良心,早就沒啦。」
  「韓太太要是狠心的話,可以把你拖進法院去。」我說。
  「什麼理由?」
  「破壞家庭,你是她丈夫的外室。」
  「證明起來很困難吧?要捉雙呀。」她問。
  「這不是我來的理由。」
  「你來做說客,那就說吧,我就聽你––一下子。」
  「我只負責人家出錢叫我做的那一段。」
  「那一段是什麼?」
  「把離婚案法院開庭傳票,送達給韓莫根。」
  「為什麼送到這裡來呢?」
  「我認為你會告訴我他躲在那裡。」
  「我不會告訴你。」
  「即使對你有很多好處?」
  她的眼睛亮出興趣:「多少好處?」
  「那要看韓太太弄到多少好處而定。」
  「謝了,我沒興趣,那雌貨連一毛錢也拿不到。」
  「她離婚條件可不簡單。」
  「離婚不是靠單方的條件,是要靠法庭判決。那雌貨是娃娃臉的殘人,她從結婚第一天就
欺騙莫根。莫根有機會出庭,只要講出十分之一她的事––喔!天,還是你講,我來聽。」
  「韓太太離婚是離定了,」我說:「只要她願意,她可以把你牽進去一起告,證據也足夠
,要不要牽進去靠你決定。」
  「就這樣,是嗎?」她放下指甲油抬起眼皮。
  「就這樣簡單。」
  她嘆口氣說:「你看起來還老實,來杯酒?」
  「不要,謝謝,工作的時候我不喝酒。」
  「你現在是工作時間。」
  「是的。」
  「我替你難過。」她說。
  「倒也不必。」
  「請問她威脅我要做什麼?」
  「威脅?」我問。
  「不是嗎?」她反問。
  「絕對不是,我只是告訴你事實。」
  「很友善的,像多年好友一樣。」她諷刺地說。
  「的確是的。」
  「聽你的話,我要做什麼?」她問。
  「通知韓莫根我要向他送達傳票,或者安排我送達給他的機會。」我說:「事實上他們離
婚你也實惠,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思量著,面上的表情是憂心的。她說:「我也希望我能知道答案。」
  我沒答腔。
  「我怎麼安排能使你順利地送達傳票呢?」她問。
  「你約會莫根,」我說:「你打MA六–九三二一告訴柯白莎,我就來當面送達。」
  「我的好處呢?」
  「經濟價值言,沒有好處。」
  她連頭帶髮甩向後方大笑,真心的笑著:「好呀,小鬼,我就是要看你搞什麼鬼,現在我
領教了。可以滾了,滾回去告訴韓太太她可以跳湖、服毒、上吊,就是不可以提我的名字,問
問她那個小白臉何豪啟。她以為她先生是明眼瞎子?」
  她的笑聲跟著我一起到走廊上。
  我回到赫艾瑪等著我的車上,她問:「見到她了?」
  「嗯。」
  「怎樣一個女孩子?」她好奇地問。
  「染成的金髮,」我說:「外表軟滑,心硬如鐵。」
  「說點什麼?」
  「她叫我滾。」我說。
  「是不是你故意讓她這樣的?」
  「差不多這樣希望。」
  「當然,我了解你希望她生氣,趕你出來,而後她會引你去見到莫根。」
  「這原本也是計畫的一部份。」我說。
  「那女的是不是說了什麼你不中聽的了?」她試探著。
  「無非是她對私家偵探的感想不對我胃口。好像都是窮途末路,混飯吃才幹這行,至少她
認為如此。」
  我爬進汽車坐在她旁邊。過了一會,我又說:「我們最好把車移到那邊巷口,我們看這邊
一樣清楚,而且不易引起懷疑。」
  她發動汽車移到巷口,找一個陰影處停下,說道:「你有頭腦,你不是混飯吃的。」
  「謝謝鼓勵,」我說:「其實甘苦只有自知,言詞所補不多。」
  「你去求職的時候想像中這是個什麼樣的工作呢?」
  「根本沒有去想像。」
  「你會不會想像私家偵探的工作是充滿冒險及羅曼史?」
  「我只想到一日兩餐及免於露宿的可能性。我應徵的時候根本不知道這職位是幹啥的,幹
啥對我關係不大。」
  她用手輕握我前臂說道:「不要自苦太深,事實上這差事也不太壞。姓侯的女人是淘金拿
手。莫根死活與她無干,她只是拼命搜括他。」
  「我知道,」我說:「我只是不喜歡她對私家偵探的看法,我也不責怪她,只是不喜歡這
件事。」
  「但是你做了。」
  「還可能很有效果。」我說。
  她高興地笑,從內心的興奮:「你這樣說已經有很大進步,你對人生開始有正確概念,我
最佩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而且盡可能撞得比別人響。告訴我,你以前受過什麼打擊?」
  「老天!我真的落魄到那麼明顯?」
  「有一點。」
  「今天開始我要力爭上游。」
  「太好了,」她說:「你一定受過大的打擊。」
  「差不多,」我說:「你努力許多年,克服很多困難,好不容易達到目的,只因為另外一
個人打你一下,一切要從頭開始。」
  「為了女人?」她問。
  「不是女人。」
  「願不願意告訴我?」
  「不願意。」
  她靜默地坐著,兩眼望穿擋風玻璃,手指玩著我的衣袖。
  「派來個沒有經驗的偵探,你一定很失望。」
  「你看出我失望?」
  「是的,但是不知道你為什麼失望。」
  「你怎麼看出我失望呢?」
  我把身體側遠一點,使我可以見到她側面,說道:「你失望因為最近有人想扼死你,你要
有人保護你。」
  我見到她上身不安地動了一下,眼睛睜大直瞪,手不自禁地握住頭頸好像要隔離我的視線。
  「艾瑪,什麼人想扼死你?」
  嘴唇發抖,眼角有淚,她手指抓我上臂更緊,我用手圍住她肩頭輕輕拉近過來。她把頭靠
在我左肩開始飲泣,終至出聲。我把左手移至她頸部,抬起她的下頜,用右手去探察她襯衫的
高領。
  「不要,不要。」她哭著用兩隻手握住我的手腕。
  我下視她懼怕,充滿眼淚的眼。她抖顫的雙唇上仰––微啟半開。
  很自然,半點沒有勉強我開始吻她。鹹味的淚來沾到我的唇上。她放下我手腕把我拉近她
,半側她的上身使我們更親近。
  不久我們吻完,我用右手解開她領後的鈕扣,露出她受傷的粉頸。
  她靠在我的臂彎中,沒有反抗,但已經不再哭泣。
  「事情發生在什麼時候?艾瑪。」我問。
  「昨天夜裡。」她說。
  「怎麼發生的,是什麼人?」
  她靠著我,我覺得到她的抖顫。
  「可憐的孩子。」我說,又輕吻著她。
  我們坐在車裡一再地吻著,她擁得我那麼近,身體上的溫熱不斷的傳過來,解除我自己近
月的苦難與緊張。憎世的感覺也沒有了,世界又恢復和平美滿,和她接吻不是一般的接吻,我
不會形容,這種感覺是從未有過的。
  她已不再哭泣,也不再吻我。打開手提包拿方手絹擦乾她的淚水。
  「看我多傻,」她說,一面用手提包裡面的鏡子看自己的臉:「侯雪莉跑掉了沒有?」
  她的問題使我嚇了一跳也回到了現實。我從車前玻璃看出去看到那公寓房子。安靜無事。
想想剛才的情況,一打侯雪莉大模大樣出來,我也不會看到,真是汗顏。
  「會不會跑掉了?」她又問。
  「我不知道,」我說:「希望沒有。」
  「我也希望沒有。」她說:「我現在好一點了––我喜歡你那樣吻我。」
  我思索著應該說些什麼,有史以來第一次我不知說什麼才好。前面的女孩我好像以前沒見
過,以後也怕失去她。雖然數小時之內我們都在一起,但現在我才注意到她。我的注意力也全
在她身上,其他一切都已不重要。她的熱力從靠得很緊的大腿上傳到我全身。
  她已回復自我的控制,也補好妝,用小指指尖在擦塗口紅,我想說點什麼,最後還是說不
出來,只好把注意力轉向公寓大門,看有沒有雪莉的人影。
  我希望有方法獲知她還在不在公寓裡。我甚至想到走回去再按一次門鈴試試,但是這樣會
打草驚蛇,她會知道我還在附近跟蹤她,也許她不會那麼聰明,但也許––。
  艾瑪舉起手臂在扣回領子的鈕扣。
  我問:「你還不願意告訴我這件事嗎?」
  「不。」她說,過了一下又補充說:「唐諾,我很怕,我想我是嚇壞了。」
  「你到底怕什麼?」
  「我自己也不知道。」
  「仙蒂哥哥的介入,會不會使事情有變化?」
  「不會,我看來不會,但我真的不清楚。」
  「艾瑪,你對他有什麼看法。」我問。
  「不多。仙蒂每次提到他就說彼此處得很差,又說他很傑出,獨來獨往,對仙蒂照應不多
。」
  「但是仙蒂要他幫忙的時候,他肯從東岸來。」
  「我不知道,」艾瑪說:「我想是她哥哥主動來找她的。我想她哥哥用長途電話與她聯絡
。我不能確定,我以為––唐諾,你想她哥哥會不會和莫根本是伙伴串通的?」
  「你指那方面?吃角子老虎?」
  「是。」
  「也有可能,」我說:「你怎麼想到的?」
  「我也不確定,只是他言行有點怪,仙蒂讓步也不是常情。你們在他房裡時我可以聽到東
一句西一句,不太完整,大致瞭解進行過程。」
  我說:「莫根是離婚訴訟中的丈夫也是被告,開庭傳票送達到他本人成功,他只有兩條路
,一是出庭答辯,一是無條件敗訴,所以仙蒂不用耽心。」
  「我怕他不會甘心被人趁火打劫,他是危險人物。」
  「對了,這就是我要與你討論的主題。」我說。
  「什麼?」
  「你頸上的扼痕。」
  「這與他無關。」
  「說說看,把真相告訴我,是什麼人?」
  「是––是個小偷。」她說。
  「什麼地方。」我問。
  「有人闖進公寓。」
  「什麼時候。」
  「昨天夜裡。」
  「你們兩個女孩在家。」
  「是的。」
  「仙蒂在哪裡?」
  「我們分兩個臥室。」
  「你在有兩張床的那間?」
  「是。」
  「仙蒂睡在現在她哥哥用的那一間?」
  「是。」
  「怎麼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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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49:51 |只看該作者
  「我不知道,」她說:「––我不能告訴你,我答允仙蒂絕不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
  「為什麼那麼機密?」
  「昨晚很熱,」她說:「我睡時身上沒穿太多,我醒來時有個男人彎腰在床前,我拼命大
叫,他用手扼住我,我就用腳踢他。我用腳跟頂到他肚子,膝蓋頂住他雙肩拼命頂出去。假如
我晚幾秒鐘醒,或者他站得更近一點,他已經扼死我了,最後我終於把他推開了。」
  「爾後怎麼樣?」
  「他逃跑了。」
  「向哪裡逃?」
  「客廳。」
  「之後呢?」
  「我叫仙蒂,我們開亮燈,各間房間清查什麼也沒少。」
  「有沒有查到她從哪裡進來的?」
  「一定是防火梯,門是鎖著的。」
  「他有穿衣服嗎?」我問。
  「我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他,太暗了。」
  「但是你可以感覺到,有沒有衣服?」
  「應該是有的。」
  「你沒有看到他?再看見會不會認識他。」
  「不會,幾乎一點光也沒有。」
  「艾瑪,」我說:「我看得出你有精神負擔,有些你知道的不敢提出來,你為什麼不讓我
來幫助你呢?」
  「不,」她說:「我不能––我是說已經沒有––我已經把知道的全告訴你了。」
  我靠回車座靜靜地抽煙,過一分鐘她說:「法律立場看來,你是合法的偵探嗎?」
  「是。」
  「你可以合法持有手槍嗎?」
  「應該可以。」
  「你能不能––能不能,我給你錢你給我支手槍?」
  「為什麼?」
  「暫時帶幾天––保護。」
  「為什麼用手槍?」
  「為什麼不?」她反問道:「你倒試試看,半夜醒來,有人要扼死你。」
  「你以為他會再來?」
  「我不知道,但我要和仙蒂在一起,我想她有危險。」
  「她有什麼危險?」
  「我不清楚,不過有人可能想殺她。你看,我是睡在她的床上。」
  「是不是她先生要殺她?」
  「不,我不認為是她先生,當然也可能是。」
  「離開她,」我建議:「自己去找個宿舍––」
  「不,我不能離開她,她是我朋友,我要對她忠心,她對我也忠心。」
  「她對你忠心嗎?」
  「是的。」
  「照她哥哥說法她是非常自私的,她––」
  「不是這樣,」她接著說:「她哥哥有什麼資格說她,他從沒關心過她,五年也沒通過一
封信。」
  「但她哥哥對她近況知道很清楚。」
  「這就是我以為他在為莫根工作的理由,是莫根一件件告訴他的,莫根的老語氣就是這樣
的。她是花痴,她隨時更換男友,這些都是男人不作興說女人的,何況自己太太。」
  「我想他們夫婦生活並不愉快。」
  「當然不愉快,但絕不可依此為理由,造了很多語來破壞宣誓要終身愛護的女人,有的男
人真叫人倒胃口。」
  「我們可以談談你為什麼對柯太太婚姻生活有興趣?」
  「什麼意思?」
  「我覺得你對這件事超過一般的注意和興趣。」
  「是為她的做法很有興趣。」
  「對正在找對象結婚的會有興趣。」
  「或是對正在逃避結婚的人也會有興趣。」她笑著看我。
  「說你自己?」
  她點點頭。
  「可以告訴我嗎?」
  她猶豫了一下,說:「不,唐諾,至少不是現在。」
  「堪薩斯城的事?」我問。
  「是的。一個忌妒的瘋子,找各種理由喝醉了摔東西。」
  「不必浪費時間在他身上,我見過這一類貨。」我說:「都一樣,恨不得把女朋友繫在腰
帶上,別人看一眼都不行,一面解釋如此妒忌是因為怕失去你;一旦法定是你丈夫後就不會如
此不講理。事實,他一旦結婚就變本加厲,女方只要稍有怨言,他就藉題買醉,回家就裝酒發
瘋把花錢買的東西一件件摔破。又––」
  「你說得像看到的一樣。」她打斷說。
  「我形容的是一群人,不是個體。」
  「你建議鬆手?」
  「絕對,男人不能用自力改正錯誤,用摔盤子來表示自尊心,你就應鬆手。」
  「他的專長是吧櫃裡的酒杯。」她說。
  「你不會嫁給他吧?」
  「不會。」
  「他在堪薩斯城?」
  「我離開的時候他在堪薩斯城,他要知道我在這裡他會追來的。」
  「追來怎麼樣。」我問
  「多摔幾個酒杯吧。」
  「這種人相當危險,他們還會糟踏自己。」
  「沒錯,」她說:「報上每天有,他們追蹤女朋友,槍殺她,又鬧自殺的把戲,我討厭這
種人,也怕死他了。」
  我注視地問:「你也是為這個人想到手槍吧?」
  她看著我說:「是的。」
  「想買一支?」
  「好呀。」我答。
  「有錢。」
  「有。」
  「市上價格大概是廿五元。」我說。
  她打開手提包拿出兩張十元和一張五元交給我。
  「我現在無法去買。」我告訴她:「我們最重要的工作是守候侯雪莉,我弄不懂為什麼阿
利那麼確定她會離開公寓去找韓莫根,為什麼不會用電話?」
  「可能怕有個竊聽。」艾瑪說。
  「不可能,警方根本不知道雪莉這個人,否則早就跟蹤她了。」
  「也可能是防萬一,莫根很小心的。」
  「不太講得通,」我說:「整個事件有些小地方––看!她出來了。」
  侯雪莉帶了一個過夜袋離開公寓,穿著藍裙淺藍上衣,裙子很短,任何男人都會為她回頭
,一頂藍色小帽斜依在髮際,面前垂著藍色網狀帶珠的半長面紗,整齊的髮型自小帽一側外露
,鬆軟的金色與絨狀的藍色形成強烈對比。
  「憑什麼說她頭髮是染的?」她一面發動引擎一面說。
  「沒有證據,只是她頭髮顏色––」
  「我看是天生金髮碧睛,好漂亮。」
  「不與你專家辯論。」我說。「不要太接近,她既然走這條大馬路,我們就等她走遠點再
跟蹤,免得她回頭看到懷疑。」
  「我想我還是把車開到大馬路邊,停著看到妥當。」
  「可以,要我來開車嗎?」我問。
  「那更好,我真的有點緊張。」
  她抓住駕駛盤把自己抬起來,我從她下面滑到駕駛盤下,把車吃進低檔,慢慢把車開向大
道。
  侯雪莉走到十字路口招了一輛計程車,我沿大道開車跟在計程車五十呎之後,隨後又拉長
距離注意她有沒有向後面觀望。
  她沒有,我從計程車車窗玻璃看她很清楚,她的眼光一直是向前望的,我又把跟蹤距離拉
近一點。
  計程車穩定的前進,也沒有故意避免跟蹤的企圖,左轉到第六街後,直達白京大旅社門口
,旅社門口不可能有停車位置,我對艾瑪說:「車子交給你,你沿附近兜圈子,我等她登記後
去看她住那一號房。」
  艾瑪說:「唐諾,我要參與整個過程。」
  「你不是正在參與嗎?」我問。
  「不,不止這樣,從開始到攤牌要看到你怎麼做。」
  「找出她住那個房間,看是不是能夠住進她對面房去。」
  「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說:「像這種高級旅館不准客人在房內接待異性。」
  「別那麼死,」她說:「你去大模大樣登記夫婦不就可以了,你準備用什麼姓名住店。」
  「哈唐諾。」
  「好,我就權充哈太太。我隨後就來,你走吧。」
  我走進旅社,侯雪莉沒在大廳,我找到僕役頭,把他引到較隱蔽的位置對他說:「一個穿
藍衣服的金髮女郎一分鐘之前剛到這裡來,我要知道她用什麼名字登記,住幾號房,附近有沒
有空房間可以租用,我想租她對側的房間。」
  「是什麼鬼主意?」
  我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橫裡對折了一下,在兩隻手指上轉弄著。我說:「我參加一個特
別組織,專門提高旅社僕役頭收入的組織,對政府還是有好處的,他們可以用外快來付所得稅
。」
  「對政府有好處的事我一向合作,你請在此稍候、」
  我在大廳等他回音,她登記莫太太,住的是六一八她說她丈夫等一會就來。這一樓除了六
二零外已無空位,莫太太早些時用電話定下六一八及六二零房,登記時莫太太臨時改變主意只
要六一八,所以六二零等於才空出。
  「我是哈唐諾,」我說:「我太太廿五歲,棕色頭髮、棕眼,五六分鐘後會來找我,請你
注意帶她到我房裡來。」
  「你太太?」他問。
  「我太太。」我說。
  「我明白了。」他說。
  「還有件事,給我弄支槍。」
  他的眼神立即顯現了敵對:「什麼樣子的槍。」
  「一種小而可放在袋裡的槍,自動手槍,我也要一整盒槍彈。」
  「槍可是要官方許可才可以自由買賣的。」
  「有官方許可,你到店裡去花十五元買新槍。」我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肯花廿五元買槍
?」
  「噢,你付廿五元買槍?」
  「我不是說了嗎?」
  「我替你試試。」
  我不使他有機會與櫃台聯絡,直接自己跑到櫃台去,職員給我一張登記卡要我自己填,我
寫下哈唐諾夫婦及偽造了一個住址。
  職員問:「哈先生,普通房間七元一天的好不好?」
  「六樓有沒有合適的?我太太怕太高,我又怕車輛吵。」
  他看著表報說:「我可以給你六七五房。」
  「靠房子的哪一側?」我問。
  「東側。」
  「西側還有沒有空房?」
  「我可以給你六零五或六二零。」
  「六二零怎麼樣?」
  「雙床,有浴廁,租金二人七元半。」
  「能不能優待一下,七元?」
  他看了我一下,同意特別優待。
  「謝謝,」我說:「行李我太太會帶來,現在我先付房租。」
  我付了錢,拿了發票,跟僕役頭來到房間。他說:「廿五元買不到新貨,你是知道的?」
  「有人說過一定要新槍嗎?你隨便什麼不關我事。廿五元為限,超過不要,你也不要太黑
,少賺點。」
  「我會犯法的。」
  「不會。」
  「請教為什麼不犯法?」
  我從口袋摸出柯太太給我的服務證,我告訴他:「我是個私家偵探。」
  他看了證件,臉上迷惑之色消除:「老兄,我就去辦。」
  「盡快辦,」我說:「但我太太來前不要離開大廳,我要她直接來這裡。」
  「當然。」他說著離去。
  我環視房內,這是大旅社的一般兩床套房,六一八與六二零必須公用設置在中間的浴廁。
我小心輕試公用浴廁通往六一八房的門把,彼側是鎖著的,細聽可以聽到六一八有人在裡面。
我回到六二零打電話給韓仙蒂,接通電話,我說:「一切順利。我跟她到白京旅社,她在六一
八,我在六二零,她用的是莫太太,說莫先生馬上來,艾瑪與我在六二零用的是哈唐諾夫婦。」
  「夫婦,」韓仙蒂驚訝地問。
  「艾瑪的意思,她要全程參與。」
  「參與什麼?」
  「傳票送達。」我說。
  「我也要參與,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的行動,但阿利和我立即前來。」
  「等等,」我立即反對:「萬一韓莫根在旅社附近,又見到你們出入,那就一切泡湯了,
我們再也找不到他了。」
  「我們了解,」我說:「我們會十分小心。」
  「小心沒有用,萬一在大廳、電梯、走道撞上,這是無法避免的,再說他現在就可能守在
旅社外面觀察。」
  「你不該和艾瑪共處一室。」韓太太正經地說,「這件事說不定會鬧上法庭的。」
  「不要胡說,我只是送達傳票。」我說。
  「你不懂,」她說:「艾瑪的名字絕對不可以牽到報紙上去,我和阿利立即就來,再見。
」她掛斷電話。
  我放回話機,脫去上衣,盥洗臉手,坐在沙發裡點上一支煙,有人敲門,在我能站起之前
,僕役頭打開門說:「哈太太,請進。」
  艾瑪走進來,裝出十分自然的樣子:「哈囉,親愛的,我把車子停好了,行李等一下就到
。」
  我走向僕役頭,他臉上笑容充分顯露艾瑪外行的表現不值一提。我說:「我還在等兩、三
個朋友來這裡,他們應該十分鐘或者一刻鐘可以到,我希望槍能先他們而來。」
  「我沒有錢來墊––」
  我交給他廿五元:「快去,不要忘記帶全槍彈,用紙袋包好,除了我不要別人轉交。」
  「放心。」他關門離去。
  「你在說什麼槍?替我買的嗎?」艾瑪問。
  「是,」我說:「仙蒂和阿利要來這裡,你的仙蒂朋友認為我帶你來這裡會破壞你的名聲
,她說我們『共處一室』不好。」
  艾瑪等著:「仙蒂老朋友,只知道保護我的好名聲,她自己––」
  「她自己怎麼樣?」我接下去,因為她的尾聲漸輕停住。
  「也沒什麼。」她回答。
  「講呀!講出來,我很想聽聽。」
  「沒有,真的沒有,我也沒想說她什麼。」
  「還是要說下去,我知道仙蒂越多對這事越有利。」
  「真的沒多大關係。」
  「好在她馬上要來這裡,在她來之前我要看看你脖子。」
  「我脖子?」
  「對了,脖子上的瘢痕,我要看一下。」
  我站前一步,用手伸向她肩後,再一度她不太願意但因為我們湊得太近了,她半閉的嘴唇
又有誘惑力的對著我,我又一次吻她,這次沒有眼淚的鹹味,過一會她掙扎著說:「唐諾,你
會怎麼想我?」
  「妙極了。」
  「唐諾,我不輕易吻人,我覺得孤獨無援,甚至有點怕,第一眼見到你––」
  我又再吻她,而後輕輕地解開她上衣的高領,她沒有反抗,我看到她呼吸正常,但頸後的
血管跳動很厲害。
  「想扼死你的男人體型有多大?」我問。
  「我不知道,我告訴過你完全在黑夜中。」
  「是肥大的?還是瘦小的?」我問。
  「不太肥。」
  「他的手一定很小。」
  「我不知道。」
  「你看,扼痕的邊上有小的抓傷痕跡,好像是長指甲似的,再想想,會不會是女人?」我
問。
  她暫停呼吸地看我:「抓痕?」
  「是的抓痕,手指甲抓傷的痕跡,你為什麼沒想到女人的可能性?」
  「是我沒想過,不!不可能是女人。」她說。
  「你說過很暗,你看不到,沒有發過聲音。」
  「是。」
  「只是站在床邊,扼住你脖子,你拼命逃開。」
  「對,我把他推開。」
  「沒有其他線索?」
  「沒有。」
  我輕拍她的肩說:「不要怕,我只是要找出真相而已。」
  「我看我還是坐下來,想到這件事我神經就緊張起來。」
  她走過沙發真的坐了下來。我說:「再談談你男朋友。」
  「那個人在堪薩斯城。」
  「他也可能離開了。」我說。
  「要是他知道我在這裡,他是會來的。」
  「有可能他已經知道了。」
  「不太可能。」
  「你下意識中還是認為他已經來這裡了。」
  「唐諾,請你不要再嚇我,我有點受不了。」
  「好了,」我說:「不要怕,也不必怕,把衣服整好,仙蒂和阿利隨時可能要來。」
  她舉起上臂去扣頸後的鈕扣,我見到她手指在顫抖。
  下午的太陽西曬進房間,房裡的溫度相當高。
  僕役頭敲門進入,塞了一個牛皮紙包給我。
  「朋友,」他說:「多罩著點,不能用這玩意兒出毛病。這是漂亮貨,要不是我,老摩斯
絕不肯脫手的。」
  我說聲謝把門踢上,打開紙包拿出一支點三二藍鋼自動手槍,有少數地方烤藍已褪色,但
槍管情況良好,我打開那盒槍彈,把彈夾裝滿,對艾瑪說:「你會用槍嗎?」
  「不會。」她說。
  「這種槍有一個保險要用拇指打開,」我解釋:「另外一層保險在槍把上,用手握緊槍把
就自動打開,使用的時候用拇指打開保險,握緊槍把一扣就行,懂了嗎?」。
  「我想我懂了。」
  「我們來試試。」我把彈夾除去,關上保險,交給她說:「你射我。」
  「唐諾,不可以亂說。」
  「把槍對著我,」我說:「射我,你一定要試。我現在扼你脖子,艾瑪,動手,看你會不
會用槍。」
  她把槍指著我扳著搶機,手也扳白了,撞針沒有動。
  「開保險。」我說。
  她用拇指打開保險,撞針擊回槍管,她坐向床上兩腿發軟,槍從她手中掉在地毯上。
  我拿起手槍把彈夾裝回槍去,把一顆槍彈上膛,取下彈夾,補填了一顆槍彈進彈夾,把彈
夾又推回手槍。確定保險位置,把手槍放進了她的手提包。
  她用懼惶好奇的眼神看著我。
  我用牛皮紙把餘下的槍彈放入五斗櫃抽屜內,走向床邊坐在她身旁,「聽著,艾瑪。」我
說:「這支槍是實彈,一觸即發,除非必要千萬不可亂用,萬一再有人向你脖子下手,只要用
槍聲嚇他可能就夠了,不一定真要打到他,別人聽到槍聲也會來救你。」
  敲門聲說明韓仙蒂和他哥哥的到來,我過去開門。
  「艾瑪在哪兒?」仙蒂問。
  「在浴室,在洗臉,她太緊張,她哭過。」
  「喔,」她看著床邊有人坐過的皺紋說:「你一定對她好好安慰一番囉。」
  阿利看看枕頭上有沒有印子說:「女人都是一票貨。」
  仙蒂對著他說。「阿利你閉上嘴,你滿路歪念頭,沒見過正經女人。」
  我說:「你們不曾碰到韓莫根吧?」
  仙蒂好像急著改變話題:「沒有,我們從後門進來,賄賂了一個僕役從送貨電梯上來的。」
  艾瑪自浴室出來。
  「我看她不像哭過。」阿利說。
  仙蒂沒理他,「鄰房在搞什麼?」她問。
  「侯雪莉暫時變成了莫太太,」我說:「她在等莫先生來會合,無疑的晚飯前會出現,也
許晚飯會開在房裡。」
  「我們打開房門偷聽。」仙蒂說。
  「你把你先生看成傻瓜。」我說。
  「他在走道上就會看到有扇門沒有關,那樣不行,我們輪流在浴室竊聽,他來時那裡聽得
到。」
  阿利說:「我有個辦法最好,」他拿出一隻小手鑽,輕輕示意要在鄰室的浴室門上鑽個孔。
  「把這個東西收回去,你不可能完全不出聲,而且木屑鑽到鄰室地毯上把她嚇跑了。」
  「你有什麼計劃?」
  「不少,」我說:「我們在浴室守候,聽到男人進來聲音,我從房門過去,假如真是韓莫
根,我就過去把傳票送達。」
  「憑那些照片,你一定可認識他?」他緊接著問。
  「是的,我已一看再看,熟記於心。」
  「你怎麼能進得房去呢?」阿利問。
  「我們先打電話過去,說是旅社辦公室找他,說是有某太太的電報,問他要不要派人送上
去。」
  「老掉牙的辦法,他們不會吃這一套,他會叫你從門縫上塞進去。」
  「不必擔心,我有電報還有登記簿,登記簿正好太厚無法從門下塞進去,我會想辦法,而
且電報是真電報。」
  「他們會把門開一條縫,一看是你就關門再也不開。」
  「他們看到我也不會關門,」我說:「因為我要出去租一套戲裝,你們在這裡守候,莫根
來了也不要緊張,我半個小時內回來,他不會一來就走的,要記得雪莉帶著過夜手袋來的。」
  「我不贊成,」阿利說:「這樣對付他很不公平而且––」
  「世界上事情本來不可能完全公平的,」我說:「尤其像今天我們原本就是設計要讓他接
到傳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有人做傻瓜,上的都是稍予翻新的老當,也都是不公平的。」
  我不必等他再討論這個問題,開門走上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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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49:5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已離開了足足一小時,回來的時候我手中有一套與旅社僕役差不多的制服,是向戲裝社
租來的;一封自己拍給自己的電報,用的名字是莫太太,一本記事簿,其中一頁有一打以上姓
名,簽字有的鉛筆有的鋼筆,都是我的傑作,我敲我自己旅社的房門,是赫艾瑪開的門。
  從門外看進去就可以看到柯白莎擠在一張小沙發上,部份肥肉被擠在把手上,她前面咖啡
桌上有一瓶威士忌,一杯冰塊,一瓶蘇打水。她正品著高玻璃杯中的烈酒,韓仙蒂過來帶怒地
說:「你死那兒去了,快把事弄砸了。」
  「什麼風把您也吹來了?」我用眼飄過仙蒂看著柯氏偵探社的老板。
  「老天!把門關上。」白莎對仙蒂說:「你想要整個旅社來觀禮?唐諾,進來。」
  我走進房間,是韓仙蒂關的門。浴室門關著,我聽得到裡面有聲音。
  「怎麼啦?」我問她們。
  「你亂跑跑出去,沒人知道你去了哪裡。」韓仙蒂說:「文件又全在你身邊,韓莫根已經
在隔壁房間一個小時,你一離開他就來了,你這個笨腦袋,你這些怪主意––」
  「現在他在什麼地方?」我問。
  「還在那裡。」她說。
  「你哥哥呢?」
  「他在流血。那破鼻子向後面流血,我只好打電話把醫生請來,可能相當嚴重,醫生在浴
室中處理他。」
  柯白莎說:「你出去幹什麼?唐諾,韓太太沒辦法找你,只好打電話叫我找你,你為什麼
不和辦公室聯絡?」
  「因為你告訴我不要報告,只要成效,要傳票送達。」我說:「你不出動,事情還是會辦
妥的,你既已出動,我很抱歉驚動你了,我通知韓太太只是禮貌,我一再請韓太太不要來此湊
熱鬧。」
  「亂講,」仙蒂冷冷地說:「事情假如辦不成,不要把理由推到我們頭上。」
  「我不會亂推責任,」我說:「既然你哥哥在浴室裡,我就在壁櫃裡換上這套僕役制服,
我建議女士們不要偷看。」
  仙蒂:「文件,文件,我們急著要這些文件,我們猛打電話––」
  「把嘴巴閉起來你會好看一點。」我說:「文件要由我送達,我現在馬上辦,你知道在鄰
房的是你先生韓莫根嗎?」
  「沒錯,從浴室聽得很清楚。」
  我看向柯白莎,「你來這裡多久了?」
  「十分鐘。」她說:「老天,這地方像失火一樣熱鬧,唐諾,假如讓莫根溜掉,白莎會很
不高興,很不高興。」
  我沒答腔,走進壁櫃,打開戲裝,脫去衣服,穿上制服,櫃裡沒有亮光,我只好留一條門
縫以免摸黑。我聽到艾瑪在說:「
  「仙蒂,我覺得你不太公平,這種情況下他只能做當時認為較好的選擇。」
  仙蒂說:「他認為較好的選擇不夠好,就是如此。」
  我可以聽到咕嘟、咕嘟、咕嘟威士忌從瓶子裡倒到杯子裡的聲音,滋滋滋蘇打水自瓶子中
擠到酒上的聲音,而後是白莎不慌不忙的聲音:「至少是他通知你讓你來的,韓太太,假如他
不通知你,你還不是啥也不知道,你僱我們送達傳票,要是讓莫根溜掉我負一切損失,假如莫
根仍在,唐諾能送達傳票,我要追收你把我從辦公室緊急出差費用,你知道我要放下一切工作
乘計程車趕來。」
  仙蒂說:「你要逼我說老實話,我想我的律師把我介紹給你是錯誤的決定,我也後悔找了
你這個偵探社。」
  「是的,」柯太太的語調一如兩位高貴女士在批評一本暢銷名著:「真遺憾,不是嗎,親
愛的?」
  我從壁櫃裡出來,一手還在扣僕役戲服的風紀扣,我拿起電報和記事本走向電話,請接線
生接六一八室。一會後當我聽到對方由女聲接聽,我說:「有一份電報給莫太太。」
  「不會有電報給我,」她說:「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
  「是的,莫太太,這封電報地址有點怪。收信地址白京大旅社,轉交莫太太,也可遞交侯
雪莉,我們沒有姓侯的住客,姓莫的也只您一位。」
  「我確信與我沒有關係。」她說,語音可並不太自信。
  「不管怎麼樣我送上來你看看。」我說:「打開看沒關係,反正收件人是莫太太,你就有
權看。與你無關我們就退回原寄,僕役,僕役!六一八電報。」我掛斷電話。
  柯白莎又投了兩塊冰到酒杯中,說:「唐諾,要快一點,不能讓她起疑向辦公室再問。」
  我把簿子夾在腋下,開門走入走廊。房裡三個女人看著我走到六一八敲門。
  我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向電話講話,我說:「電報!」
  女人聲音停止,我聽到她在裡面說:「門下送進來。」
  我把記事本從門下塞進一個角,夾在本子裡的電報封套很顯眼,她一定看得到。我說:「
不行,你一定要簽收,簿子進不來。」
  她說:「等一下,我來開門。」
  她把門打開一條縫,疑忌地看著我,我把頭低著,當她看到制服和本子裡的電報,她把門
開成六吋或八吋的程度說:「我簽哪裡?」
  「這格子裡。」我一面把本子送進去,一面交給她一支筆。
  她穿了一件桃色睡袍,袍裡衣服不多,從門縫裡我看不到室內太多,我只好推開房門,大
步進入。
  起始她沒有體會出是怎麼回事,室內光線照到我臉上,她認出我是誰。「莫根!」她叫道
:「小心,他是個偵探。」
  韓莫根,穿一套雙排扣灰西服,半躺床上,右腿放在左膝上,香煙在嘴上,我站在他面前
,正經地對他說:「韓先生,這是你太太韓仙蒂告你申請離婚,法院通知開庭的傳票,你可以
看一看,這是完全相同的副本和理由書,現在正式送達給你。」
  他平靜地從嘴上取下香煙,一口煙吐向天花板,向我說:「能幹,能幹,你小子真能幹。」
  侯雪莉跟著我過來,桃色長袍拖在地毯上,電報外封已打開,內函已拿出來。她將本子挪
到床上,兩手把電報一撕為二,她說:「你這騙人,渾帳的狗腿子。」
  韓莫根對我說:「還有什麼?」
  「沒有了。」我說。
  「沒有拘捕狀子。」
  「沒有,是個簡單的民事訴訟。」
  「知道了,朋友請吧!」他說。
  「謝謝,」我說:「把你的狗拴起來,我不想聽她亂吠。」
  我轉身向門。門突然大聲推開。韓仙蒂衝進室來,在她後面是赫艾瑪,盡力想拉她回去。
她們後面,吊著一根煙在嘴裡,是大白鯊一樣的柯白莎。
  韓莫根在床上說。「這是什麼把戲?」
  韓仙蒂向他大叫:「你這騙人精!這就是你的把戲,是不是?這狐狸精想必就是你大把大
把花錢的騷貨,你就這樣來對待我們的婚姻。」
  莫根悠閒地把嘴上的煙拿下,打了個呵欠說:「不錯,親愛的。這是侯雪莉,可惜你不喜
歡她,你應該把你年輕的醫生朋友帶來,那才更熱鬧。」
  仙蒂急速雜亂間憤怒地說:「你––你––」
  莫根用一隻手把自己撐起,我看到他有瘦長的體型,保持很好的身材及細長的手指,厚厚
的黑髮直梳向後沒有分側,露出過高的前額。他說:「仙蒂,不要火燒尾巴一樣亂叫,你要離
婚,正好我更希望離婚,現在請離開這裡。」
  仙蒂對柯白莎說。「正好給你看看我有一個什麼樣的丈夫,你看他幹些什麼事,帶了一個
三流的過時貨,不穿衣服晃來晃去賣肉的樣子。」
  她突然一把想把雪莉的桃紅睡袍拉下來,雪莉緊緊抓住,仙蒂彎腰把她睡袍自下面翻起,
露出小腿大腿,雪莉一腳踢向她的臉。
  柯白莎一手撈住韓仙蒂的手肘,把她拉離戰場。
  「謝謝,」韓莫根還是仰臥在床上說:「可省了我自己出手。仙蒂,看老天份上你現在正
好下台,你自己還不是當了我的面亂吊凱子。」
  「胡說!」仙蒂在白莎肥而壯大的手中猛烈掙扎。
  赫艾瑪走到仙蒂身邊。「仙蒂,我們回家。」她說:「不要當眾出洋相。離婚反正沒問題
了,好聚好散。」
  莫根側身到床邊,找到痰盂,把煙頭拋入,對侯雪莉說:「對不起讓你見到我太太是這樣
一隻瘋母狗,她一點也控制不住自己。」
  「照我看她就欠一頓好揍。」侯雪莉說。
  我對柯白莎說:「據我看,我已經把傳票送達,我要回去寫證誓書了。」我走回走廊。
  白莎推著仙蒂走出房間,咕嚕著安慰她的話,房門在我們身後砰然關上。我們回到六二零
房。我說:「沒想到還有這樣一場戲。」
  「我實在忍不住,」韓仙蒂說:「我早就想捉一次雙。」
  通浴室的門打開,何醫生走進房來,他雙袖捲起,沒有上裝,襯衣又是水又是血。「外面
吵什麼?」他說:「好像有人提起醫生?」
  「只有你一個人在提,」白莎說:「我想韓太太的律師一定不高興此時此地你也在這裡。」
  「他是為阿利來的。」仙蒂說:「豪啟,阿利怎麼樣?」
  「他沒事,」何醫生說:「我說過他的出血是一觸即發的,我好不容易把他血止住了,還
是會再來。他太興奮了,我告訴你們,至少讓他休息三天,完全休息。」他回進浴室又把門關
起。
  韓仙蒂說:「一天到晚只知道說些討人歡喜的話,我什麼都對他說,我把他當朋友看,他
幫我自己的哥哥來反對我。」
  我走回壁櫃,換回衣服把戲裝包好。
  仙蒂走向浴室門,在門外叫道:「阿利,一切解決了,傳票已送到他手上。」
  我聽到阿利在浴室的聲音說:「閉嘴,他會聽到的。」
  從隔壁房,較遠的聲音,有點不清但聽得出揶揄的味道很濃,「阿利,是嗎?原來我應該
謝的是你,我應該想得到。」
  阿利急著出聲:「你瘋啦,莫根。」阿利用感冒的鼻音說:「我當然和你同一戰線的,我口
袋裡有些東西要給你,開門。」接下來是兩、三分鐘的靜寂,浴室門突然打開。阿利風捲似的
進入房間,他身上一團糟,紅色的斑點沾遍了上衣和襯衣。「你這笨蛋,」他對仙蒂說話,鼻
子完全給紗布包住:「你對我叫什麼叫,你笨到以為他聽不到?是聾子?」
  「阿利,對不起。」
  「對不起有什麼用。」他叫著:「你一生也不會真心的說對不起,現在可以過河拆橋了。
記住,我會看緊你,不要想太多的贍養費。」
  大步經過我們,他大聲把房門打開,快步到六一八門口猛敲六一八的房門。帶著祈求地說
:「莫根,讓我進來,我是阿利,我要和你講話,我有東西對你有利,要給你。」
  柯白莎喝完她最後一杯酒,優雅地對一房間緊張的人群露著笑容。仙蒂站到門旁去看她哥
哥向隔壁房門懇求。白莎輕鬆地說:「來,唐諾,我們回辦公室。」
  我看向赫艾瑪,她回我一瞥表示完全心靈相通。
  「我和人晚餐有約,」我說:「還有點事要談––」
  白莎用平靜但權威的語氣打斷我的話說:「你今晚和我一起用飯,我倆要談件新案,你為
我工作,假如艾瑪要請我的偵探社做其他工作,我可以接受她的聘僱,派你辦她的案子,這裡
交易已經銀貨兩清了,走吧!」
  我從口袋拿出一張卡片,把我寄宿處的電話號碼寫在上面,交給艾瑪。
  「她是老板,」我說:「假如你有私事找我,可以用這個電話。」
  白莎對韓仙蒂說:「威士忌和蘇打是辦案開銷之一,我會通知櫃台由你買單。走吧,唐諾
。」
  何醫生先我們搶出走廊,他輕拉阿利的衣袖用輕的聲音說:「回來吧!你又要出血了。」
  阿利甩開他,重重敲門,「開門,莫根,你真笨。」他說:「我有對你有利可以打贏官司
的資料,我會全程保護你。」
  何醫生突然轉身,柯太太邁步走向電梯,幾乎撞上。
  他抓住她手臂請求說:「我看只有你可以幫他忙,他又要流血了,能不能請你把他拉回房
去?」
  柯太太對他說:「不關我事。」又對我說:「來吧!我們走。」主動向電梯走去。
  當我們來到人行道時,我說:「那件新案是否我今夜就要接辦?」
  「什麼新案?」
  「那件你要晚飯時和我談的。」
  「喔!」她說:「沒有什麼新案,更沒有什麼晚飯。」
  她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她繼續說:「我看你落進姓赫的女孩情網了,我不喜歡有她混在我
們以後任何一件案子裡,我們的工作完了,忘記她算了。唐諾,你給我招呼一輛計程車,站到
消防栓前面,這樣計程車可以停過來,你看我這樣,最不喜歡到路當中去攔計程車了。」
  我帶她到路邊,招呼一輛計程車,駕駛看著白莎的體型,有點不太想載她的樣子,把車停
得離人行道遠遠的,我幫助她爬進車座,舉高了一下我的帽子,駕駛把車頭燈打開。
  「你不跟我回去?」她問。
  「我還有點事要辦。」
  「什麼事?」
  「回去請問赫小姐肯不肯和我一起晚餐。」我說。
  她看著我說:「你不太接受善意的勸告。」她說話有點像溺愛的母親對兒子說話。
  「倒是真的。」我說,又把帽子抬起十吋左右。駕駛此時呼的一下把車開進黃昏的擁擠車
陣,我急急轉身撞上了一個一直站在我後面的男人。
  「對不起。」我說。
  「什麼事那麼要緊。」他問道。
  「沒什麼與你有關的。」我說,試著推開經過他,另外一個男人一直站在第一個男人後面
,站前一步阻擋著我,「慢慢來,小不點的。」
  「喔,怎麼回事?」我說。
  「頭子要見你。」兩個人當中一個說。
  「頭子跟我沒關連。」
  前面那個人高瘦,鷹勾鼻,冷酷的眼睛。另外一個有厚肩粗脖,扁鼻,菜花樣的耳朵,很
喜歡他自己的饒舌。他說:「嘿嘿,我們的朋友『頭子跟我沒關連』這種老把戲來搪塞,那有
什麼用?你去和頭子談,還是我們告訴頭子你不肯合作。」
  「合作什麼?」我問。
  「回答問題?」
  「什麼問題?」
  「有關韓莫根。」
  我從他們一個人看到另一個人,不明顯的瞥一眼旅社。韓仙蒂和她哥哥現在隨時可能出來
,他們可能會認為我出賣他們,把他們引進另一陷阱。我說:「好呀!你們帶路。」
  「這樣才對,我們知道你是好孩子。」像職業拳手那個人說。他做了個手勢,一輛大房車
滑過來、他們擁我過去,兩人分兩邊夾著我雙腋,打開車門,讓我坐後座中間,高個子對駕駛
說:「阿尊,走。」
  我們離開鬧區,車子直放住宅區使我發生疑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拳師樣的後來我知道名字叫法萊。他說:「聽著,小不點兒,我們要給你眼上加塊黑布,
免得你看到對你健康不利的東西,你忍著––」
  我一拳擊出正擊中他下頦,但顯然對他絲毫沒有影響。他還是拿出一條黑布想蒙起我的眼
睛,我掙扎著想要喊叫,幾隻手抓住我的手,手銬銬上了我的雙腕,眼被蒙起,車子開始一連
串無目的轉彎,我失去了方向感。
  過了一下車速變慢車子略有顛簸,好像走上了一條私家車道,一道車庫門開啟又關閉,手
眼放開,我在車庫內。車庫向外的門已經關閉,另一窄門開著,通向樓梯,我們爬上樓梯來到
玄關,通過廚房,經過餐廳來到客廳。
  我假裝無所謂的樣子說:「這是什麼地方?我以為你要帶我到警察局。」
  「什麼警察局?」
  「你說要見頭子呀!」
  「你馬上見到頭子,頭子住這裡。」
  「你們是警察?」我問。
  那人用誇大的驚奇表情看著我。「警察?」他說:「什麼人說我們是警察?我們可沒有說
過是警察!我們只告訴你頭子要見你,頭子是我們對大人物的尊稱。」
  我知道多說也沒有用,就保持靜默。
  「隨便坐。」他又說:「頭子就有空,他要問你些問題,我們就送你回市區,大家愉快。」
  我坐在椅子裡等候,快速的步聲從走道帶入一個胖人,紅紅的唇及頰,額角上隨時有汗珠
,雙腿細一點,走路快,小步,很輕,有如跳舞,他很矮但真胖,僵直地站在那裡,肚子挺出
,自己看不到自己足尖。
  「這位是頭子。」高個子說。
  頭子笑臉地點點頭,他的禿頭在肥頸上動使我想到浮在臉盆中的軟木塞。「法萊,他是什
麼人?」
  扁鼻子法萊說:「他是姓柯的女人僱用的,姓柯的開一家偵探社,他們受僱為離婚案給韓
莫根送達傳票,他就在白京旅社裡晃來晃去。」
  「對對對,」頭子急急地說,搖頭擺腦殷勤地笑道:「就是你,對不起我一下子記不清楚
,你尊姓大名呀?」
  「賴,賴唐諾。」我說。
  「對對,賴先生,我真高興認識你,你能來這裡真是好。現在告訴我你是在替––法萊,
替那什麼名字來著?」
  「柯白莎––柯氏私家偵探社。」
  「喔,對對對,你是替柯氏偵探社工作。」
  我點點頭。
  「你替他們工作多久啦?」
  「不太久。」
  「工作還適合嗎?」
  「馬馬虎虎。」
  「對對對,我敢說年輕人有這種開始也不錯的,有很多機會可以表現才能、勇氣和急智。
你將來會有出息的,有出息的,你看起來很機警,很識時務。」
  「過獎了。」我說。
  他的頭上下點動著,頸部脂肪像洗衣板樣皺著,抖動著,後腦部稀疏的幾根長髮垂在後頸
像隻刷子。
  「告訴我你什麼時候見到的韓莫根的。」他咕嚕地說。
  「我只向柯太太一個人回報。」我說。
  「對對對,當然,我沒有想到這一點,是我不對。」
  一扇門打開,一個巨大的女人走進來,她不是胖,只是巨大,寬的肩,大的髖部,很高,
她穿一件長袍更顯出頸部下寬的斜度和上肢強健的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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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49:58 |只看該作者
  「正好,正好,正好,」胖男人說:「我們的小美人來了。你來得正好,麥琦,我正在請
問賴先生有關韓莫根。寶貝,這是賴唐諾,是位私家偵探,替––替––法萊,叫什麼名字來
著?」
  「柯氏私家偵探社。」
  「對對對,他替柯氏偵探社工作。」胖男人說:「法萊,那個開偵探社的女人叫什麼來著
?」
  「柯白莎。」
  「對對對,就是叫柯白莎,請坐,親愛的,看看你要問點什麼,賴先生,這是內人。」。
  我知道我的厄運還沒有走完,看得出這個女人比胖男人不好纏。我起立微彎著腰,盡量裝
出不心虛,還有點真心真意的地說:「真高興見到您,夫人。
  她沒有表示。
  「請坐,賴,請坐。」胖男人說:「想得到今天你已經很累了,你們做偵探的就是東跑西
跑,我們長話短說,賴,我們剛才說到哪兒啦,喔,對對對,你負責要找到韓莫根並且把傳票
當面交給他是不是。」
  「假如你要知道詳情,我建議你最好和柯太太聯絡。」
  「柯太太––柯––喔!那個開偵探社的女人。對對對,這是很好的建議,賴,可是你看
,我們時間有限,我們現在也不知道這位女士在哪兒,無疑的要問的你都知道。」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這樣,」胖男人說:「我希望你也不要太固執。賴先生,我真的希望你並不固執。」
  我保持靜默,扁鼻子男人向前走了一步。
  「等一下,法萊。」頭子說:「不要衝動,我們請賴先生自己講。不要打擾他,不要催他
。賴,我們現在開始。」
  我很有禮貌地說:「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你要知道什麼和為什麼你要知道?」
  「對對,公平交易。」胖男人微笑的樣子使他雙頰凸起,說話的聲音必須要擠過喉部頸部
的肥油和拉長的嘴唇。「真是公平交易。做人一定要公平交易。我們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你告
訴我們我們想知道的。你看賴先生,我們也是生意人,我們已經和韓莫根合作很久,莫根對我
們有某種義務––對我們有某種責任。我們希望他不要忘記這種責任,要他完成這種責任。你
受僱給他送達傳票,我們絕不干涉你的工作––絕不干涉。對吧,法萊?對不對阿尊?看他們
都知道我們不干涉你的工作,一點也不干涉。不過等你的工作做完之後我們想知道韓先生在哪
裡?」
  「我實在非常願意和你們合作,」我說:「假如柯太太同意的話,你知道她是我老板,我
實在不能自己作主。」
  高的那個人說:「還是先叫法萊給他點顏色看,頭子。據我們研究,事情已經進入情況,
這小子一定是在白京等候莫根,有關的人都趕過去集在一起。韓仙蒂,她哥哥阿利,阿利是東
部趕來的,一來就把鼻子撞斷了,是車禍,另外一個對櫃台自稱姓何的,這小白臉不知有什麼
關連,還有赫艾瑪、柯白莎和這小子。他帶柯白莎離開旅社送上計程車,我們帶他的時候他正
要轉回旅社去。」
  頭子說:「賴先生,你最好自己告訴我們。因為這對我們很重要,我這些弟兄有時候太衝
動。我最反對他們的做法了,不過你也不能怪他們,弟兄就是弟兄。」
  「我相信柯太太也非常願意和你們合作,」我說:「假如你和她聯絡,我相信她有對你們
有用的情報,她是吃這行飯的––收集又出賣情報。」
  「對對對,她吃這行飯。」胖子說:「這也是一個辦法,我跟小美人研究一下。親愛的,
你覺得如何?」
  大個子女人不惜動一下肌肉來改變面上的表情。她冷冷硬硬的眼光看著我有如看一隻實驗
中的動物。「給他點顏色看。」她說。
  大個子男人點點頭。
  法萊出手快速,有如毒蛇出擊。左手指扣住我領帶的結,扭曲著使我窒息。他提起我領帶
使我不能不離椅站起。看他行來輕鬆愉快,好像我只是個五十磅的小孩。「站起來!」他說。
他右手自下垂情況下升起,用掌側壓著我的鼻子,一直壓進臉部裡面去,眼淚噴出我的眼睛。
他說:「坐下!」由於右手的緊壓,我像袋麵粉似的倒下椅中,「站起來!」他說。他抓住我
領帶的手又把我提起來。
  我試用雙手來解除他壓我鼻子的手掌,他推我推得更快一點說:「坐下!」
  我覺得我整個面孔已不是自己的了。
  「站起來!」
  「坐下!」
  「站起來!」
  「坐下!」
  「站起來!」
  「坐下!」
  「講話!」
  他退後一步,放開了我。
  「講話!」他重複道:「少浪費時間。」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聲音帶著無所謂的厭倦
。好像他常做這種工作,又如不聽他話他會做到你聽話為止。這種工作也許是他日常零工,或
是下班了留他工作,他有點冤屈而已。
  「對對對,」胖子點著頭友善地笑著說:「你看,賴先生,法萊是對的。他說站起來你站
起來。他說坐下你坐下。他叫你講話,你應該講話。」
  我摸索著手帕,血從我鼻孔中滴流到臉上。
  「不要緊,不要緊。」胖子說:「這只是表面損傷,你講出我們需要的消息,就讓你去浴
室好好弄一下。法萊會幫助你,你到底什麼時候見到韓莫根?」
  我不經意地搖動我的腿,直到放定一個有利的位置。我說:「去你的。」
  胖子伸出一個手掌止住法萊向前的行動。「等一下,法萊。」他說:「不要衝動,這年輕
人很有個性,讓我們問問小美人怎麼講,親愛的,我們要不要––」
  「你來辦,」她對法萊說。
  法萊向我領帶出手。
  我從椅中暴起,用全部力量直擊他的胃部。我扭動腰部使全身重量跟在拳頭之後,整個右
手全部伸直擊出。
  有反應的是我自己的右臂,我右臂麻木疼痛。木樁般硬的拳頭打到我下頦下,我感覺自己
被離地拋起。眼睛看不到東西,但是亮光四射,胃部抽搐要吐。我努力使目光集中,正好看到
飛過來的拳頭。在我能有任何反應之前,拳頭在我臉上爆炸。從遠遠的距離我聽到那女人在說
:「對肋骨多來兩下,法萊。」有東西壓進胃上兩側肋骨交合的部位,我像摺刀一樣彎了腰來
,什麼東西撞上我臉,那是地板。
  我聽到胖子的聲音,輕輕地,有點挑剔地,像是遠方的無線電話。「慢點,慢點,法萊,
不要過火,留著他講話。」
  高個子過來站在我前面說:「真是傻蛋,我們已經浪費太多的寶貴時間了,文件都在他身
上,他們一切都準備好只等送達了。」
  「拿出來看看。」那女的說。
  法萊把手指插進我後領,把我拉離地面,像一塊抹布一樣提著,我的頭低垂著。我覺到他
手在我口袋摸索,先是裡面口袋,而後外面口袋。
  高個子後來知道名叫皮爾,皮爾說:「他只有正本,沒有副本。」
  女人說:「你們都是混蛋,副本已經送達給莫根了。」
  「那是不可能的。」法萊說。
  「為什麼不可能?」她問。
  「他進白京旅社的時候,我知道傳票正副本都在他身上。五分鐘之後赫艾瑪進入與他在一
起,他們用夫婦名義登記。之後韓仙蒂和他哥哥進來,這小不點又出去。在人行道上他曾從上
衣內袋拿出全部文件,確定安全準備送達,又放回原口袋。他去電信局發了份電報。我們查不
出收件人是誰。電信局的小姐死得很,怎麼問也問不出來,連鈔票也沒有用。再問下去怕牽出
警察來了,只好作罷。我跟他到戲裝出租店,他租了套僕役裝回去旅社,他在裡面二十分鐘,
和柯白莎同時出來。」
  「柯白莎什麼時候去的旅社?」頭子問。
  「我們可不知道這一段。阿吉管旅社那邊。阿吉說大概這小不點回去前二十分鐘柯白莎來
到旅社。」
  我躺在地上有如在黑暗痛苦的海上,整個胃翻動想吐但吐不出來,呼吸時兩側劇痛,鼻孔
中血流不已濺到衣領和襯衫。我實在太弱了,什麼辦法也沒有。
  女人說:「打電話給阿吉,告訴他韓莫根一定在旅社裡,叫他仔仔細細查。」
  「韓莫根不可能在旅社裡。」法萊堅決表示:「我們有內線,阿吉從上星期開始就住在裡
面,我們又絕對知道莫根沒有來––至少還沒有來。莫根每次只有這個地方幽會。」
  「你是跟他跑,還是把他從旅社弄來的?」女人問。
  「從旅社弄來的。」
  「旅社不是漏眼?」
  「絕對密封,不可能漏眼。」
  「他還是在旅社裡把傳票送達了!」
  幾個人幫助我坐起。有人用兩個手指夾住我疼痛的鼻子把我頭抬起來。急拉的動作使我覺
得鼻子被連根拔起。法萊的聲音還是懶懶的。「講吧!小不點兒!」
  「不要在臉上,法萊。」女人說。
  腳脛前面的一腳踢得我清楚了一點。「說呀!」法萊說:「到底見到莫根沒有?」
  我聽到電話鈴聲,大家都靜下來。腳步聲走向鈴聲方向。高個子說:「哈囉,什麼人?阿
吉?––是的,阿吉––你聽到,阿吉!我們認為他還在旅社裡––我告訴你––他已經見到
他本人––當然,不會用他的本名,他現在藏匿著,找個理由一間一間房間查,每個地方看,
我告訴你,他在裡面,一定在。」
  他掛上話機說:「我們帶這小子走後兩分鐘,韓仙蒂,她哥哥和赫艾瑪一起離開旅社。那
個小白臉也走了。阿吉說有人稱呼他是醫生。阿吉看她哥哥有出血,醫生是叫來止血的,他們
沒看到其他特別的。」
  我的知覺已漸漸恢復,那女人說:「事實已極明顯,賴已見到莫根,送達了傳票,傳票的
副本已交給莫根本人,他留下正本只等寫證誓書了。」
  頭子說:「賴先生,想不想賺一點外快?」
  我什麼也沒有回答。
  「假如你想弄點外快,譬如現鈔五百元,或者六百元怎麼樣?我給你安排一下。你告訴我
們他在哪裡。我們弄到他付款,絕不食––」
  「閉嘴!」那女人用平穩的話氣說:「和他不會有交易好談的,不要被人取笑。」
  胖子說:「你聽到小美人說話了吧!她總是對的,受傷重嗎?賴。」
  我真的痛得厲害。越感覺稍好一點越痛得厲害,第一拳本來已打得半昏迷狀態,身上麻木
減輕,疼痛加重。
  電話鈴又響起。頭子說:「法萊,去接電話。」
  法萊的聲音:「哈囉,是的。」跟著約兩分鐘的靜寂,又說:「真聰明。」又停了一分鐘說
:「不要掛。」走回客廳。「新消息,換個地方報告你。」
  頭子說:「阿尊,你看住他。」
  我聽到他們走出去,我試著估計自己傷勢。過一回兒聽到法萊對電話說:「哈囉,對頭,
我自己來處理,拜拜。」
  他們回進客廳。
  「法萊,帶他到廁所弄整齊。」頭子吩咐。
  法萊帶小孩一樣把我帶進廁所。他說:「算你狠,小子,看樣子鼻子是沒有斷,會痛幾天
,一定會好的,讓我們用冷水沖一沖。」
  他讓我坐在馬桶蓋上,把洗盆裝滿冷水,脫掉我上衣用毛巾沾了冷水覆在我前額上,我的
眼光和思想漸漸可以集中起來。
  他說:「領帶太皺了,我們找頭子的領帶換一條,外套上的血漬可以洗掉,襯衫是不能用
了,怎麼辦?我們要想個辦法,你坐好,不要亂動。」
  他脫下我襯衫,用冷毛巾給我上身冷敷。
  我漸漸覺得好過很多。
  女人來到廁所說:「這件襯衫多半可用。」
  「還要條領帶。」法萊說。
  「我去拿。」
  「順便帶瓶酒精和嗅鹽來。」法萊說:「再過五分鐘就可以了。」
  女人回來,帶來了嗅鹽、酒精、毛巾和領帶。
  法萊服侍我有如教練在場與場間休息時幫助拳師一樣。他一面工作一面說:「還好沒有明
顯的外傷發青,鼻子會紅幾天,會很疼,不要提它。現在潑點酒精在頸子後面,感覺好一點是
嗎?我們來潑一點到身上,喔,胸部很痛是嗎?不好意思,其實骨頭沒有傷到。打得重了一點
,你不應該自不量力來打我。我教你一點怎麼打人,你想用一個右直擊,你就不要拐著向前,
最不好就是出擊之前先要把手後拉,等於先告訴別人我要來了。你實在沒有學過最普通的打法
,所以連挨揍也不會。給我十分鐘我可以教你拳要怎麼出手,下次你就不會這樣吃虧。我承認
你蠻有種。不過你小子太小不點兒了。以後要自己避免被打,這就是所謂下盤工夫。來,再來
點酒精,你看鼻血不流了。冷水對這種傷最有用,頭髮有點濕沒關係。把襯衫穿上,試試領帶
,配這件上裝刺眼了一點,也不算難看。」
  女人在外說:「給他點威士忌,法萊。」
  「白蘭地好點。」法來說:「白蘭地可以把他湊在一起。給他來點陳年的,大大的一口,
不要怕多,他身子太小,又打得不輕,下頦上一拳夠他受的。朋友還好吧?有沒牙齒活動的?
牙齒沒傷沒關係。下頦當然要痛好幾天。」
  麥琦帶了杯白蘭地來,法萊說:「這是頭子最愛的牌子。每次飯後消磨閒情就要用這個寶
貝。你要一口喝了它。頭子會說這是糟蹋好酒,又會說是烏龜吃大麥,不過情況不同喝完它,
朋友。」
  我喝完白蘭地。它真有用,像一股暖流自胃中向四肢神經散發。
  法萊說:「好了,我們來把上衣穿上,一起去上車,你有沒有什麼特別地方想去?」
  我軟弱無力地給他宿舍的地址。
  「那是什麼所在?」
  「我租住的房間在那個地方。」
  「可以,我們送你去那裡。」
  我看到他與女人交換眼神,幫我站起來,走到外間,頭子走向我,紅紅的臉充滿微笑:「
你看起來百分之一千好多了,這條領帶也還合適,真的很不錯。我太太去年聖誕送我的領帶。」
  他晃著頭自娛不止,走上來把我手握著上下的搖。「賴!你真不賴。不是蓋的。真有勇氣
。我希望我的弟兄都像你,你口真緊,你真的不預備告訴我們一點消息。」
  「不,」我說。
  「不怪你,一點也不怪你。」他不斷搖我的手。「法萊,送他到任何他要去的地方。要好
好照呼他,他很痛,不要開太快。賴,也許我們會再見面,世事是說不定的,心裡不要難過。
告訴我,賴,沒有心理難過。」
  「沒有難過,」我說:「你叫人修理我我記在心裡,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裡,以牙還牙。所
以沒難過。」
  有這麼一下子他眼露兇光,但立即又咕咕地笑著:「運動員精神,運動員精神。非常好的
。臉上在出血但絕不投降。太可惜,法萊,他沒有肌肉。要不然他出其不意自椅子上起來,你
和他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他不夠靈活,也沒力氣,連蒼蠅都打不死。」法萊說:「不過他有種。」
  「帶他進城,注意不能讓他認識回來的路。賴,你來這裡拜訪我們很高興,我們不希望你
再來。萬一再來的話不要一個人來可以安全點。」為他自己的笑話他大笑著。
  法萊說:「來,把眼罩給他帶上,我們上路。」
  帶上眼罩,他和皮爾各據一側帶我經過玄關,下樓梯進入汽車,車庫門開啟我們車子開出
,新鮮空氣吹到我臉上。車子左拐右轉了五分鐘,皮爾拿去了我的眼罩,「好好靠著坐墊,我
會請阿尊盡量開慢一點。」
  阿尊是個好駕駛,一路平安地到了我的住處。我注意到他仔細觀察附近情況。他停車,開
門。幫助兩人協助我步上門前台階。史太太開門看著我,一個欠房租五週的房客,喝醉了酒被
人送回來。
  法萊說:「夫人請勿誤會,這個人沒事。他遭到一個小車禍。我們帶他上去休息一下就好
了。」
  她走近我,嗅了一下我的呼吸。「我也相信是車禍。」她說:「撞上了一卡車威士忌。」
  「白蘭地,夫人。」法萊說。「陳年白蘭地,是頭子的專利品,給他提提神的。」
  「我今天找到了一個工作。」我告訴她。
  我看到她眼睛亮了一點。「房租怎麼樣?」她問。
  「下禮拜。」我說:「發薪水就付。」
  她嗅著說:「工作,我想你是在慶祝吧。」
  我從口袋裡摸出柯太太給我的服務證交給她看。她疑問地說:「一個私家偵探,嗯?」
  「沒錯。」
  「我倒不覺得你像個私家偵探。」
  法萊說:「別小看人,夫人。他很有種。這小子,他做什麼都會很成功的。還真不賴。賴
,我們要說再見了、終有一天會再見的,拜拜。」
  他們轉身,走下台階,我對史太太說:「快,去看那車的車牌號!」當她猶豫不決的時候
,我趕緊解釋:「他們欠我不少錢,討回來就先付房租。」
  有了這個刺激她走出去站在門廊上。法萊他們撤退得乾淨俐落。史太太回來說:「不能太
確定。車號一五二五,前面字母不是N就是M。」
  我摸出筆來把二個號碼都記下。蹣跚爬上三層樓。她站在扶梯旁看著。「不要忘記,賴先
生。有錢先付房租。」
  「不會忘記,」我說:「絕對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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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7-16 17:50: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沉重堅持的敲門聲把我從半昏迷狀態拉回現實。我聽到房東太太在叫:「賴先生,賴先生
,起來。」
  我伸手開燈,身體好像要裂開來,跛行到閣樓小臥室門前去開門。房東太太穿了一件褪色
的藍便袍。活像一袋洋芋上面長了個頭。長袍下露出白色法蘭絨睡衣的花邊。她刺耳的聲音帶
著憤慨:「我不管你找到了什麼新工作。我反正已經受夠了。我不斷讓你欠房租,現在––」
  「到底怎麼啦?」當我用腫起的鼻子嘴唇來說話時,連我自己也覺得聲音木木的。
  「一個女人在電話上說一定要找到你,把我耳朵也叫聾了,說是性命交關。電話一次一次
響。全宿舍人都吵醒了,害我爬了二層樓梯,叫門叫不醒,你睡得像––」
  「非常感激,史太太。」我說。
  「感激?把每一個房客吵醒,我這裡––」
  我勉強使自己失靈的身體開始活動,快步回房,抓了件浴袍披在睡衣外,把腳套進拖鞋,
下樓好像是很遠的距離,腦裡想到艾瑪,只祈求是柯白莎為新任務打電話來,她是可能會做出
這種事來的。話機在電線下晃呀晃,我搶著抓起放到耳上:「哈囉。」而聽到艾瑪的聲音:「嘎
,唐諾,找到你好極了。出了事了!可怕極了。」
  「什麼事?」
  「電話裡不便告訴你,你一定要過來。」
  「你在哪兒?」
  「我在仙蒂公寓底電話亭裡。」
  「我到哪裡見你?」我問。
  「我就在這裡等。」
  「你說在公寓裡?」
  「不,在電話亭裡,實在太可怕了。快來。」
  我說:「馬上,不要怕。」掛上電話盡快爬上樓,疼痛的肌肉勉強發揮作用。史太太慢慢
扶住把手下樓時,我已一溜煙經過她身旁。她酸酸地說:「屋裡還有其他付房租的房客要睡覺
,賴先生。」
  我回到房間,拋除掉浴袍睡衣,把自己塞進衣服鞋子,下樓時兩手在繫領帶,走上街道時
兩手在扣扣子,雖然明知運氣不錯正好有計程車路過,但等他開過來,靠邊,有如一世紀。爬
上車吩咐目的地,順便問他幾點鐘。
  「兩點半。」
  我的錶當舖不收。匆匆出來仍留在床頭櫃上。我摸下口袋,確定白莎給我的證件在身。我
抓出一把硬幣跟著計費表跳動一個個計加硬幣。車停時正好只剩一毛錢,我就連這一毛也給他
作小費,公寓門鎖著。門廳有燈,接待櫃上無人。我用腳尖踢門希望艾瑪能聽到。她一下就聽
到了,從電話亭出來,來到門廳。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穿的是絲睡衣,外面一件若有若無的長袍。她開門,我問。「艾瑪,
怎麼啦?」
  「我槍擊了一個人。」她用輕輕的啞聲告訴我。
  「什麼人?」我問。
  「不知道。」
  「殺死了?」
  「沒有。」
  「報警了?」
  「沒。」
  「我們一定要報警。」
  「但是仙蒂不會要我報警,而阿利說過––」
  「不要管仙蒂和阿利。」我說:「就用這個電話亭報警。」
  我扶她轉向電話亭。
  「唐諾,我認為先告訴你發生什麼––」
  「假如你開槍打了人,」我說:「你應該聯絡警方告訴警方全部事實。」
  她回向我說:「我要向你要一毛硬幣打電話。」
  我找遍所有口袋也沒有一毛硬幣,最後一毛硬幣已給了計程車了,我看那電話機,沒有硬
幣絕對通不了話。
  「你怎麼有錢打電話給我的?」我問。
  她說:「一個男人進來,他有喝醉,我告訴他我丈夫把我關在門外,向他要了一個硬幣。」
  「好,我們就先回公寓著看。」
  「不行,我的鑰匙反鎖在裡面,門上用的是彈簧鎖。」
  「我們等下找管理員,先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我睡醒時突然知道房裡有人。他彎著腰頭正好在我鼻子上,準備要扼我。由於昨晚可怕
的經驗我幾乎嚇呆了。我想到你告訴過我應該怎麼做。你說過只要用槍,打不到他也會有效果
。所以我從枕頭下拿出手槍就開了一槍。我把槍放進枕頭下時已打開保險。我一生從來沒這樣
怕過,槍聲太響了,我耳朵都震聾了,我拋掉槍就大叫。」
  「之後呢?」
  「我從床邊抓起這件袍子––我後來知道一定是我自己抓起的袍子,我完全不記得。我開
門跑進客廳時,袍子在我手裡。」
  「你跑進客廳後做什麼?」
  「我又衝出走廊。」
  我說:「如此,他可能仍在公寓裡,除非從窗戶逃走。你打中他的機會是太少了。」
  「不過我真的打中他了。」她說:「我聽到一種特別的響聲就是子彈打中人的聲音。我聽
到他倒下的聲音。」
  「你怎麼知道他倒下了?」
  「我聽到了。」
  「之後有沒有再聽到他移動的聲音?」
  「有,有想要移動的聲音,我有聽到點聲音。我完全嚇昏了。我拼命跑向電梯,房門在我
後面自動鎖上了。我站在電梯前才發現自己陷入了窘況。看我連拖鞋也沒穿。」
  我往下看到她有指甲油的趾甲說:「我們去找這裡的經理,不要怕,艾瑪!也許是小偷。
也許有人以為莫根有點錢私藏著來摸摸看,再不然有什麼重要文件,仙蒂在哪兒?」
  「她不在家。」
  「阿利呢。」
  「我不知道––在睡––我想,在另外那間臥室。」
  「他難道沒聽到槍聲?」
  「我不知道。」
  「艾瑪,」我說:「想想看,會不會是阿利他––」
  「他到我房裡來幹什麼?」
  我實在也想不出有什麼理由,我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說:「我們找經理,讓他開––
」我突然停止說話,因為有一輛大車靠邊停到公寓門前,我把她推進電話亭,「有人來,」我
說:「也許可討一個硬幣報警,這比找經理好多。」
  「我皮包裡有錢,只是先要打開房門。」她說。
  「我們先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是輛大型房車,駕車的在暗中模糊不清,沒有什麼特徵,一個女郎坐前座更阻住我觀察的
視線,她顯然向他在道晚安,他沒有下車替她開車門或看她進公寓門,只等女郎自己下車就把
車開走。女郎自皮包中拿出鑰匙,她走近門廊我認出她是韓仙蒂。
  我走回電話亭說:「仙蒂回來了。你可以跟她上去,艾瑪,告訴我,為什麼沒有人聽到槍
聲。」
  「我不知道。」
  「你想他們都聽不到嗎?」
  「即使聽到,也沒有什麼行動。」
  韓仙蒂用快速小步走進來,明眸紅頰有點飄飄然的愉快,我自櫃邊出來迎向她:「你好。」
  她意外地見到我,更驚訝見到艾瑪只穿薄袍、睡衣和光腳。
  「怎麼回事?」她說。
  「假如你正好有個硬幣,」我說:「我們就打電話報警,艾瑪在你公寓中槍擊了一個人。」
  「什麼人?」
  「小偷。」艾瑪急急搶著說。
  「同一個––」仙蒂自動中斷她的問話,雙眼看著艾瑪脖子。
  艾瑪點點頭:「我想是的。」
  「哪來的槍?」
  我說:「是我給她的。」但艾瑪很快地說:「我早就有的,我在堪薩斯城就有的,我一直放
在箱底帶來的。」
  仙蒂說:「我們最好上去看看情況再––」
  「不可以,」我打岔說:「已經延誤太久了,我們報警。」
  仙蒂說:「怎麼啦,你一毛錢也沒有呀?」
  我說:「沒有。」
  她打開皮包,拿出一毛錢交給我,我走回電話亭,仙蒂及艾瑪站在電梯旁低聲地交談,這
時我聽到遠處低低警笛聲,接近十分快速,我剛把電話聽筒拿起,一輛無線電警車已過來停在
門口。我開始瞎撥號碼,留在電話亭中不使發現,一位警官走上兩級石階,試著推門,又轉動
門把,仙蒂過去讓他進來,自沒有閉緊的電話亭裡,我可以聽到警官說:「有人報告四一九室
有槍聲,你們聽到什麼嗎?」
  韓仙蒂說:「我住在四一九。」
  「喔!你住四一九?」
  「是的。」
  「是不是有開槍?」
  「我剛回家。」
  「這位是誰?」
  「她和我住一起––是有槍聲,我想她有聽到。」
  「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他推她們兩位一起進入電梯,電梯門關起,開始上升,電話中有鈴聲,一個男人帶著睡意
說:「哈囉。」我掛斷電話,很明顯外面的一幕戲沒有人提起過我。
  電梯指示針划過一個弧度停在四字上,我等候一、兩分鐘看它有沒有再下來,它沒有。我
壓幾下按鈕,它也沒有下來的意思,那表示警官讓電梯的門開著,這麼晚的時間一般公寓都只
留一座自動電梯工作。
  我只好爬四層的樓梯來到四一九室門口。
  房門開著,我聽到聲音自右側的臥室中傳出,燈都亮著。我走進公寓自臥室門向內望,兩
位女士站著面對警官,赫艾瑪臉色蒼白緊閉著嘴,韓仙蒂臉無表情。伸手伸足仰躺地下,兩眼
睜著反射出天花板上的燈光,是韓莫根的屍體。
  警官問艾瑪:「這支槍你哪裡弄來的?」
  「早就有的。」
  「什麼時候買的?」
  「不是買來的。」
  「什麼人給你的?」
  「一位紳士朋友。」
  「叫什麼名?什麼時候地點?」
  「在堪薩斯城。很久以前的事了。」
  韓仙蒂自警官的身後看到我,她眼睛眨了一下,伸起手來遮住嘴唇又快速拿下,及時的揮
一手腕叫我離開。
  警官不是看到了動作,就是從她眼神中得到警覺,轉過身來發現我站在身後。
  「你是誰?」他問。
  「出了什麼事?」我問道。兩眼盯著地上屍體,用腳尖踮起又放下。
  韓仙蒂說:「這位先生好像也住在本樓。」
  警官過來用手推我,「你出去,」他說:「這是他殺事件,我們不歡迎不相干的人來湊熱
鬧。你姓什麼?你住––」
  「那為什麼不掛個牌子在外面?」我說:「我以為這裡有急事,門是大開著––」
  「好,好,出去!出去!我們馬上關門。」
  「不必太凶,門開著我就有權看一看,你也無權趕我走,我又不是––」
  「誰說沒有權趕你走?」他說,踏前一步用大大的毛手一把抓住我背後。在兩肩之間,因
為外套皺起,所以在他來言等於我身上裝了個把手,把我提到門口向外一推,差點撞上門對面
的牆壁,我身後的門被重重推上。
  警察就是如此,假如你想溜,他們就扣住你問三問四,你裝著硬想留下,他們把你摔出去
,什麼也不問,這位警官就充份證明他對付稅老百姓的優越感。
  我還沒完全清楚裡面發生的事情,韓仙蒂的手勢已是夠明白,我不必自己硬蹚這淌混水。
我用電梯下樓,每次呼吸我的肋骨仍在疼痛,警官給我的小修理傷害倒不大。
  無線電巡邏警車在門外候著,另一警官在車上戒備,聽著警方廣播手中在做著記錄,我走
出來時他仔細地看著我,無線電在形容他們須緊急通緝犯人的特徵,他就讓我自由地離開了。
  我漠不關心神氣地走著,間或回頭看看,一如想找一輛計程車似的,隱隱聽到警車在廣播
:「年約卅七或卅八,身高五呎十吋,約一百八十磅,灰藍輕便氈帽。––黑色襯衣––紅小
點領帶––最後見於––脫逃中––犯有––」
  我走到十字路口攔了輛計程車。
  「去哪裡?」計程駕駛問。
  「向前直開,我會叫停。」我說,車向前走了六七條街,我突然想起身上一毛也沒有,我
估計從此到柯白莎住處約須六角五分,我把地址說出自己向後靠上車座。
  「在這裡等。」我對駕駛說,走出車子來到公寓房子門口,找到柯白莎的名牌,按她的鈴
,萬一柯白莎不在家,我真不知怎麼應付計程車駕駛了。
  出乎意料開門聲音不久響起,我推門進入。過道沒有燈,我摸索著找到開關也找到電梯。
白莎住第五層,我沒困難找到她的房間,電燈亮著,我剛要敲門白莎已把門打開。她頭髮鬆亂
,亂蓬在頭上,當然是因為我這種時候把她吵起的原因,她的胖臉腫腫的,但兩眼還是像鑽石
一樣閃爍著在浮皺的眼眶裡發光,一件絲質浴袍包著肥軀在腰際有一個帶結,大大的喉部及胸
部在過低的前胸開口下,一覽無遺。
  「看你弄得狼狽樣。」她說:「什麼人揍你了?進來進來。」
  我走進公寓,她把門關上,她的公寓是兩間帶個小廚房那一種,小廚房只通客廳,臥室門
半開著,床上被子推向一側,床頭櫃上有電話,一雙長絲襪搭在椅背上。一堆外出服被團在一
起拋在另一隻椅子上。客廳尚整潔,空氣因煙味太濃而顯得極不新鮮,她走向窗前,把窗打開
,重新打量我說:「怎麼回事,撞火車了?」
  「碰到鬼,給猛揍了一頓,又被警察修理。」
  「喔!這樣?」
  「是的。」
  「先別告訴我,讓我先找到香煙,看我放哪兒去了?我上床前才開的一包––」
  「床頭櫃上。」我說。
  她看看我。「你還挺有想像力的。」她坐進一隻很舒適的椅子中,理所當然地說:「進去
給我拿出來,唐諾,我好好抽幾口之後,再來聽你要說些啥。」
  我替她拿到香煙,給她點上,她指了指前面的足凳,我用腳把它移到合適的位置。她踢掉
拖鞋把腳擱到足凳上,扭動身體到一個最舒適的位置,猛抽了幾口煙說:「講。」
  我告訴她我知道的每一件事。
  她說:「你上床之前應該先告訴我,應該打電話給我。」
  「那時他還沒有被殺。」我說。
  「喔!那件謀殺案,殺人事警方會處理,我說的是這些壞蛋,他們綁你票,向你要消息,
對我看來倒是現成鈔票,你讓我們錯過機會了。」
  電話鈴聲響起。
  她嘆氣說:「唐諾,給我把電話拿出來,你可以把插頭拔出來,插到這裡來,很方便的設
計,快點,不要讓對方掛上了。」
  我跑過她臥室,隨了電話線找到插座,拔下電線,走回客廳,把電話交給他,又把插頭插
進插座。
  她拿起話機說:「柯白莎。」
  對方不斷的說著話,我看到她的眼有高興的表情。
  「你要我為你做些什麼事?」她慢慢地閃著。
  對方又咕咕地說了不少話,柯白莎說:「對這種事我要五百元––現鈔。過後我可能還再
要一些,我不能保證一切––沒辦法,親愛的––保險箱有錢對我沒有用,他們一定會查封的
––好,五十元算是明天一天的,我暫時不會讓他出面,我現在來也不妥,等警方走了我再來
,和他們作對沒什麼好處,現在幾點鐘了?––好,就算一小時到一小時半。除非他們帶你去
警局,否則你在家等我來。我想他們不會帶你走。」
  她掛上話機,嘴唇有著滿意的微笑。
  「韓仙蒂。」她說。
  「請你調查她丈夫的死因。」
  「要我照顧赫艾瑪,她可能會被捕。」
  「警察太冒失了,」我說:「那個人要扼死她。」
  「不見得,」她說:「韓莫根是背部中彈的。」
  「背部中彈!」我幾乎跳起來。
  「嗯哼,他中彈時很明顯是想離開房間,子彈透頭而出嵌在門上,彈道模擬看出當時他一
手在門柄上準備開門外出,自後中彈而亡。」
  「到底他到她臥室來幹什麼?他要找什麼?」
  「也許想喝口冷水,」她說:「但是警方不會喜歡女人從背後槍殺男人,又報稱受到侵害
的。」
  「房裡沒有燈光呀!」我說。
  「他已經在逃離。」
  「先一天他已經想扼死過她。」
  「有這種事?」
  「是的。」
  「告訴我。」
  我告訴她,她仔細地聽著:「那又怎麼知道是同一個人,也是韓莫根呢?」
  「推理。」我固執地說。
  「警方要證據,即使推理也要找到證據才有用。」她說:「唐諾,打電話警察總局車輛登
記科找值班的警員,告訴他這是柯白莎的偵探社,查一查這兩個你記下的車號車主是誰,我去
換件合適的衣服。」
  她摁熄煙頭,吐出長長一口煙,用力把自己自椅中舉起,一面把絲浴袍脫去,一面走向臥
室,她換衣服的時候也懶得去關上臥室的門,我雖不能見但能聽到她移動,她也能聽到我在打
電話問車輛登記科。「N一五二五車主姓薩,薩喬治,市府街九三八號,在另外一個城市,M一
五二五,車主孔威廉,住九零七衛樂路,本市。」
  我記下姓名地址掛回電話,柯太太在臥室裡說:「那個薩喬治不太像我們要的人,在衛樂
路的可能是正主,唐話,你認為如何?」
  「有可能,那房子是在那一區。」
  「叫部計程車。」
  「我有一部在下面等著。」
  「你是不是把計程車當做你私家座車?」她問:「再不然你夢想這也可以報公帳。」
  我相當震怒地說:「我這不是在替公家做事嗎?」
  她靜默了數秒鐘,我坐著猜測她,是要開除我,還是要忍受一點。
  「沒錯,」她用母性的聲音說:「我們下去就用那部車,唐諾,親愛的,我會記下計程表
上現在是多少車費,發薪水時照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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