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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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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玖月晞]親愛的弗洛伊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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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9:28 |只看該作者
110. 番外(9)

  即使結婚做了妻子,做了媽媽,甄意的生活依然過得自由自在,沒有生活與人情的壓力;

  即使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她的工作依然有聲有色,就像言格說的,她不需要為他們的家犧牲什麼。

  所以,到了夜裡吃過晚飯,通常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甄意抱著電腦坐在沙發上給當事人設計問題寫自辯書之類的,言格則坐在她身邊看書;時不時的,兩人繼續逗一下小寶寶。

  寶兒小豆丁自個兒坐在地毯上玩,一會兒扭著屁屁爬啊爬,一會兒坐在地上東張西望吐泡泡,一會兒又咬咬手指,咿咿呀呀地哼著自己纔懂的歌兒。

  在寶兒學走路之前,她就很喜歡自己爬了。

  手小腿短都不是問題,她總是精神勃勃,撲騰撲騰地揮舞著小手短腿,咚咚咚地爬,小屁屁上穿著紙尿褲,白白的,胖嘟嘟地,扭來扭去。

  有時候看到粑粑和媽媽在叫她,她便更加歡喜,黑葡萄一樣的眼珠像是被光彩點亮,「啊嗚~」歡叫一聲,騰騰地抖著小手,更加可勁地嘟嘟嘟爬過來。

  她小小一坨哼哧哼哧地努力著,好不容易爬到粑粑和麻麻面前,又疑惑了。她睏窘地仰起毛茸茸的小腦袋,細細的眉毛揪成一團,一會兒望望麻麻,一會兒望望粑粑。

  粑粑和麻麻都高高地坐在沙發上,唔,她要抱誰的腿呢?

  言格和甄意同時靜悄悄地看著她,眼睛裡帶著笑意。

  寶兒鼓了鼓嘴巴,黑眼睛滴溜溜地左看右看,麻麻?這是她的食物;粑粑?這是她的玩具。

  唔,現在她吃飽了,肚子圓鼓鼓的哩,她「咯咯」地笑了一聲,短促的,揮著小短腿往粑粑那邊爬去。軟綿綿的腿支撐著自己,勉勉強強爬起來,短短的手一把抱住粑粑的腿,一屁股坐在粑粑的腳上,心滿意足地不肯挪窩了。

  只仰著粉嫩嫩的小臉,「啊嗚~」「啊嗚~」地歡樂叫嚷。

  甄意擰她的臉蛋:「偏心的傢伙。」

  言格把小朋友抱起來,讓她坐到自己腿上,低下頭輕輕地和她說話……

  就這樣一天一天,寶兒會跑會跳了,不用等晚上費力地跑到粑粑面前抱大腿;每天下午,一聽見粑粑麻麻的汽車響,耳朵靈光的寶兒會立刻扔下嘴裡的吃食,手裡的玩具,小步子蹬蹬蹬地從家裡的任何一個角落冒出來,歡欣雀躍地往玄關跑。

  言格和甄意老遠就能聽見小傢伙的腳步聲和歡快明朗的歡叫:「粑粑~~~麻麻~~~」

  下一秒,寶兒便像保齡球一樣滾過來,緊緊抱住粑粑的腿不鬆手了,仰著臉兩隻腿蹦蹦噠噠:「粑粑~寶寶(抱抱)~寶寶(抱抱)~」

  言格一彎腰,纔託住她的屁屁,寶兒就蹭上去摟住了爸爸,小小一隻坐在爸爸懷裡,幸福地咕嚕咕嚕吐泡泡。

  小嬰寧很受寵愛,但也正如言格說的,這位小朋友盛得下寵愛。

  她一直乖巧,不會講不通道理地哭鬧,不會對家裡的傭人發脾氣,也不會嘩眾取寵地叫鬧;吃飯穿衣也都是自己來。

  尤其是吃飯的時候,小寶兒不要粑粑閧,也不要麻麻餵,乖乖坐在兒童椅子裡,自己拿小手抓著勺子舀飯吃,大口大口的,從不挑食。吃完了,小嘴巴和臉蛋上全沾著飯粒。

  甄意見了,笑她,輕輕摸她的臉蛋,把米粒摸下來,寶兒愣愣地看一眼,小雞啄米一樣,「啊嗚~」把麻麻手上的飯粒啄到嘴裡。

  想了想,小手在臉上抓啊抓,發現自己的臉上並沒有長飯粒,便納悶地揪起眉毛,唔,為什麼麻麻可以在她的臉上收獲飯粒呢?

  真奇怪。

  「麻麻~玩~」寶兒軟糯糯地說。

  「好啊,媽媽明天帶你去兒童遊樂場,好不好?」

  「嗷(好)~~~」 小傢伙肚子吃得鼓鼓的,低頭看肚子露出來了,小爪子抓住衣服用力往下拉一拉,遮住圓滾滾的肚皮。

  甄意把寶兒從兒童椅裡抱出來,放到自己腿上,給她揉揉圓圓的肚子。

  「啊嗚~~」寶兒舒服地嗚一聲,在麻麻懷裡懶洋洋地滾啊滾。

  甄意看一眼正專心喝湯的言格,忍不住笑了,故意問寶兒:「小朋友,媽媽給你生一個弟弟妹妹,好不好呀?」

  「嗷~~」

  「那你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嘀嘀~嘀嘀~」寶兒還分不清楚弟弟和妹妹的區別,選了個比較好發音的。

  「哦,一個弟弟啊。」

  「1個嘀嘀,2個嘀嘀,3個妹妹~」寶兒伸出手,五隻短短的小手指數來數去,完全對不上號。

  「啊,這麼多啊~」甄意親親她的臉,道,「放心,媽媽會努力找爸爸要的,給我們寶兒要好多嘀嘀和妹妹~~」

  「……」

  對面的言格安靜地抬起眼眸看甄意,這個……

  寶兒不會說,卻聽懂了,立刻扭頭望著粑粑,滿眼的崇拜,彷彿言格類似於可以隨意變出玩偶的機器,可以隨意變出嘀嘀和妹妹。

  她伸出兩隻手,小小的指頭有的伸直,有的扭著,軟乎乎又輕脆脆地嚷:「1個,2個,3個……唔,1個,2個,3個,嘀嘀,妹妹~~」

  言格:「……」

  #

  去兒童遊樂場玩,甄意象徵性地拉著空空的兒童車,寶兒則坐在爸爸的懷裡,咬著手指左看右看。

  今天,麻麻給她軟軟的頭髮上繫了粉色的蝴蝶結,還給她穿了漂亮的蓬蓬裙。但她還不懂,不懂她是一個長得多麼漂亮的小女孩,長得像爸爸的女兒有福氣呢~

  這樣出眾的一傢三口,走到哪裡,都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遊樂場裡人並不多,女娃娃們一般都喜歡玩泡泡池,在彩色的泡泡池裡蹦蹦打打,可言家寶兒最喜歡玩跳床,綁在繩子上就可以在跳床上一蹦老高。

  可她才一歲多,太小了,工作人員不給她玩。

  她就只能被爸爸帶著,自己在小型彈簧床上歪歪扭扭地左蹦蹦,右跳跳,一會兒摔倒,一會兒滾來滾去,樂不可支地笑個不停。

  有時候滾遠了,言格長手一撈,把她拖了回來。如此往復。

  他坐在跳床邊,一邊照看寶兒玩耍,一邊不經意看甄意,說:

  「小朋友和你很像。」

  「她明明長得更像你……」說完,她意識過來了,笑,「是說性格嗎,還真有點兒。」

  「嗯。」言格溫淡道,「像你,很好。」

  甄意湊過去,扭了一下腰,尚顯平坦的小腹輕輕碰上了他的手腕:「那這個呢,我希望像你多一點。」

  言格攏著在彈簧床上蹦躂的小女兒,誠實道:「我希望小朋友們都像你。」

  像彩虹一樣。

  「不要。你想得美。」

  甄意癟嘴,

  「都像我的話,這些小兔崽子一個個全偏心你;

  我不管,以後出生的小朋友要都像你,這樣他們都偏愛我。哼。」

  言格微愣,眸光湛湛,回眸看她半晌,清淺地說:「不管有多少個小朋友,我只會偏心你一個。」

  毫無預兆的,甄意便訝住了。一句玩笑話,竟得到他這樣真切的回答。一時間,她莫名想起他說:「我以為夫妻之愛,便是信你,敬你,守你,護你。」

  就算有了小朋友,他也會最偏心她;

  如果以後小朋友長大了,上學了,懂事了,叛逆了,結婚了,成家了……各種的一切,不管發生什麼,在她和小朋友之間,他都會偏心她。

  「好啊。」甄意眨眨眼睛,落落大方地笑了,「那你要記得哦。」

  #

  玩了一會兒,小傢伙撲進媽媽懷裡,害羞地嘀咕:「寶兒,尿尿~」

  「好的。」甄意輕輕在她耳邊回應,把小寶兒抱下跳跳床。寶兒自己走,小手抓著麻麻的裙子,撲騰著小短腿跟著媽媽跑。

  言格起身插兜,不徐不疾地走在兩人後邊。

  今天,甄意和小嬰寧穿著母子裝。甄意束著馬尾,格子襯衫,白色短裙,長細腿兒;寶兒則扎起了毛茸茸的一小撮頭發,穿著和麻麻一樣的小小的黑白格子襯衫,白色小裙子,小細腿兒。

  涼鞋都和麻麻一樣。

  寶兒仰著頭,一邊斷斷續續和麻麻說話,一邊撲騰撲騰地揪著麻麻的裙子小跑。

  言格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唔,肚子裡還有……看著大大小小相似的美麗的背影,也不知為何,他淺淺地彎起了唇角。

  一個甄意,和一個小甄意;他想,甄意小時候,或許比寶兒還可愛。

  只是,當甄意帶著小女兒從洗手間出來時……

  寶兒依舊貼著麻麻,小小一隻跟著麻麻的腿邊,小腿挪得飛快,可……

  麻麻比較疏忽,後邊的裙角不小心夾在內褲裡了,露出白白柔柔的內褲和軟軟彈彈的屁股蛋蛋,

  有這樣大大咧咧的麻麻,小寶兒當然也無法倖免,小裙子夾在小內褲裡,露出小孩兒粉嘟嘟的小屁屁和海綿寶寶……

  「……」

  言格走上去,彎下腰,輕輕一拉,把寶兒的小裙子拉出來放好,同時,另一隻手伸到甄意身後,把她的裙子也拉了下來。

  甄意回頭,見了他,思考半刻,抿起唇意味深長地笑了;那個笑容就像在說:嘖嘖嘖,都在一起多久了,還摸人家屁股。

  言格並沒解釋,彎身把還在搗鼓著小短腿,費力撲騰跑的小寶兒拎起來,單手摟在懷裡,另一隻手則牽起了甄意,手心微微用了力,安全,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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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9:39 |只看該作者
111. 言栩v.s.安瑤

  安瑤走進診療室,脫下白大褂,拿紙巾清洗手臂上的水漬。

  剛才一個穿病號服的金髮小男孩在走廊裡嬉戲亂跑,不小心撞向了一個接開水喝的病人,好在安瑤反應迅速,瞬間把小男孩抱起來閃開,卻燙到了自己的手臂。

  小男孩羞怯怯地說sorry,安瑤卻不介意,對他微笑:「it’ok」見小男孩沒事,安瑤很快捲起袖子到水龍頭邊沖了一下,並沒什麼大礙。

  安瑤用紙巾擦乾手臂上的水滴,一低頭,看見了手上淡淡的十字傷疤,是小時候在孤兒院裡傷到的。

  那時,孤兒院裡新來了一個小妹妹,對什麼都很好奇有興趣,這裡跑跑那裡鑽鑽,總和楊姿在一起玩。

  有次,孤兒院裡裝修,角落裡擺著鐵架材料,兩個小妹妹都在架子裡爬,安瑤眼見架子要倒下來,去拉她們。結果三人的手上都留了一樣的傷疤。

  她並沒在孤兒院待多久,那裡的孩子對她印象不深。因為成績好,被學校免了學費住在宿捨,有老師照顧,偶爾回孤兒院。但上初中後,隱約覺得自卑可憐,她不想回去,便再不回孤兒院了。假裝自己的親戚在國外,等讀完高中,她就出國和家人團聚。

  她一直很努力,終於拿著全額獎學金出國了。不過,沒有家人,一個人。

  安瑤稍稍恍惚,現在自己遠在美國,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去呢。也很好,沒關係,國內並沒有讓她掛心的人。

  其實,是這世上沒有讓她牽掛的人。

  她看著鏡子裡那張絕美而平靜的臉,怎麼看都覺得死寂而沒有生氣。也不知是到了情緒低落期還是怎麼的,她心裡忽然就湧起大片的失落和迷茫,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什麼意義。

  正想著,從鏡子裡看見有人進來了。

  安瑤回頭,就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黑色修身襯衫和牛仔褲,戴著口罩,看不清臉頰,卻露出高挺的鼻樑,和異常清澈漂亮的眼睛。

  安瑤愣了愣,那是一雙非常純淨澄澈的眼眸,像是未涉世事的孩童。

  她的心莫名其妙地磕了一下。

  她收拾了不經意就豁然的心情,走過去,問:「有哪裡覺得不舒服嗎?」

  他不說話,黑黑的眼睛看她一秒,警惕而不安,才對上她的眼神就立刻躲避開,長長的睫毛一垂,遮住了眼眸。

  這個病人真奇怪啊,安瑤想。她又試探著耐心問了幾句,可他都不回應,也不搭話。

  她以為他聽不見,拿張紙寫了話問他,問他哪裡不舒服。

  她離他有些近,這叫他一下子又緊張起來,艱難地往後退了一步,用力呼吸了一下。

  安瑤看見他呼吸「困難」的樣子,微微蹙了眉,說:「我先聽一下你的心跳吧。」

  聽言,他抬起眼眸,愣愣看著她,她已轉身去拿聽診器,他身子小幅地晃了一下,似乎在糾結掙扎,想溜走,但腳沒動。

  安瑤很快戴上聽診器,向他靠近;

  他怔怔的,眨巴眨巴眼睛,眼睜睜看著她的手朝自己胸口摸過來,眼看她要碰到了,他顫了顫,條件反射地往後躲,連連後退。可一下子後背就撞上了牆。

  「誒,你躲什麼啊?又不會疼。」安瑤追上去,敏捷而成功地把聽診器摁在了他的左胸口。

  「砰!砰!砰!」他的心跳急速而用力,像打鼓,清晰地震顫到安瑤的耳朵裡。她嚇了一跳,正常人的心跳怎麼會這麼快?

  驚訝之時,她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的手指還摁在他的胸上,劇烈的起伏和緊繃的質感縈繞指尖。

  毫無防備的,她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抬起頭,她見他低著眼眸,長長的睫毛低垂著,撲扇撲扇的,人非常害羞,耳朵都紅了。

  安瑤失神半刻,陡然意識到自己離他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很緊張,身體全緊繃著。

  氣氛有些微妙。

  她收回手,退了一步,想了想,輕聲道:「你是我遇到的一個難題。」

  戴著口罩的男人沒有說話,黑眼睛靜悄悄地抬起來看她,一撞見她的眼神便僵掉,又立刻避開垂下去。

  「我診斷不出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你哪裡不舒服嗎?」安瑤問。

  他還是不吱聲,安靜地思慮了片刻,忽然拔腳轉身離開了。

  「哎……」安瑤要去追,可下一個病人進來了,而她只看見了他出眾的背影。

  這個小插曲讓安瑤心裡泛起了小小的漣漪,覺得生活裡有了絲短暫的趣味,但她也並沒有多想,直到第二天快下班時,那個戴著口罩的男病人又出現了。

  這天,他穿了一件墨色的休閒襯衫,看上去氣質清冽又清潤。

  抬頭見到他時,安瑤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他又來了。

  她像昨天一樣問他哪裡不舒服,他像昨天一樣不回答。待了5分鍾後,不打招呼地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都來。

  漸漸,安瑤工作生活裡那一絲漣漪般的淡淡水彩開始濃鬱起來;生平頭一次,她在每晚睡覺前,對下一天的生活有了期盼和等待。

  沒到快下班前,預計到下一個病人會是他,她都不免心跳加速。

  雖然每次他都不說話,她也覺得看到他就莫名快樂了。她以為他是聾啞人,開始學手語和唇語。可他無法和她對視,看一秒就低下頭去。

  為了讓他看,安瑤甚至特意蹲下去他面前,強迫他看自己的手勢和嘴唇。

  那次,兩人對視幾秒後,安瑤自己都覺得:呃,讓他看著自己的嘴,這事兒真……微妙。

  或許是那次她的行為驚到他了,他待的時間比往常短,略顯慌張地從椅子裡跳起來,依舊是不打招呼地跑掉。

  安瑤有些沮喪,以為他不會再來。

  接下來的一天,快到下班時,她心一下子提一下子落的,不住地往門口望,而他沒有讓她失望,再一次出現了。

  而且這次,他離開的時候,在她的桌子上留了一個小禮物。半個掌心大小的正方形盒子,淺紫色的,別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隻扎頭髮的皮筋。

  安瑤這才想起,前一天她在他面前蹲下時,也不知怎麼的,皮筋斷了,長髮一下子就飄揚著散開。

  或許,並不是她的對視讓他不適,而是她散開頭髮那一瞬間氣氛的暗示與變化,讓他緊張不適了。

  想到這兒,安瑤頭一次臉紅了。

  後來,他每天都出現,每天都帶一份小禮物,不同形狀的盒子,斑斕6離的色彩,五花八門的禮物。

  他一直沒有說話,她也覺得沒關係,她很開心。

  直到有一天,她的實習期到了,本該坐診的她和其他實習生一起去開會了。導師長篇累牘地講話,她看著手錶,心急如焚。

  這個時間,他該來了。

  如果別人告訴他,她是實習醫生,不會再來了,那該怎麼辦?

  她對他的了解,僅僅停留在「栩、言」兩個拼音上,如果失去聯繫,怎麼再找得到?

  度日如年的會議終於結束,可醫生們早就下班了。

  安瑤心酸得幾乎快哭出來,飛一般衝出了會議室。才跑進候診區,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候診室裡空落落的,醫師們的房門全鎖上了,只有他一個人,不是坐著。

  他捧著一個墨藍色的小盒子,站在安瑤的門前,面對著緊閉的門,固執而沉默地守著。

  安瑤愣住,只覺她對這個世界的冷漠無望,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清潔員搜掃著垃圾袋,從他身邊走過,看他一眼,說安醫生是實習生已經走了,又說你怎麼不相信呢之類的話。

  他像是說不通道理的孩子,倔強而筆直地立著,望著安瑤的門,一動不動,隔了半晌,不是回答清潔員,因為他用的中文。

  他對著那扇門,對著空氣,說:「她會回來找我的。」

  嗓音清潤平靜,很好聽的聲音。

  這是安瑤第一次聽到他說話,不是對她,是自言自語。

  她會回來找我的。

  安瑤後來很多次從雜誌上電視上,或是醫院小護士的耳朵裡聽到過一個問題:哎,你愛上某個人的那瞬間是什麼時候?

  每當這時,安瑤都會想到這一幕,想到他安靜而固執的背影。

  那天,言栩沒有戴口罩,安瑤上前去看到他那張和言格一模一樣的臉時,愣了半晌,卻沒有太多的驚訝與不適。

  她知道,這才是她喜歡的人。

  那天,言栩把墨藍色的點綴著星星的禮物盒子遞到她手裡,垂著眼睛,緊張,羞澀,斷斷續續,說:

  「我,把我,最喜歡的,給你看。」

  那裡邊裝著兩張天文館的門票。

  那天,安瑤跟著他去看了浩瀚的星空和宇宙。

  他們第一次牽手,是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臺階上。那時,他們一起從博物館裡看了展覽出來,是秋天,天空很高很藍。

  安瑤站在長長的石頭臺階上,望著天空,看見類似大雁的候鳥從藍天飛過。

  她是知道言栩要回國的,忽然心裡有些感概,說:「為什麼鳥兒到了冬天,都要往飛去遠方呢?」

  言栩木木的,抬頭望了望那一群鳥,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目了然,他答:「走回去的話,太遠了。」

  「……」安瑤反應了幾秒,忍不住就笑了起來。她笑得差點兒直不起腰,笑得好像一輩子都沒那麼開懷過。

  言栩納悶地看著她,無法理解。不知道她在笑什麼。

  他走下臺階,安瑤臉上還帶著笑,追上去便牽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子頓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裡握著她的手,很白淨小巧,很漂亮……他迷茫而侷促地眨了眨眼睛,說:「如笙……」

  「啊?」安瑤答。

  「……」他嚥了嚥嗓子,說,「你……你抓住我的手了。」

  「我知道啊。」安瑤說。

  「……哦。」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糾結不解地擰了眉。哦,原來不是不小心抓到的,可,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放開呢?

  他那一副被她抓住就牽絆得走不動路了的樣子讓安瑤忍俊不禁,她淺笑著拉他:「走啊!」

  而以後相處的一切,都是她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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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39:55 |只看該作者
112. 卞謙v.s.司瑰

  卞謙第一次見到甄意時,他還是個小小少年。

  那時的幾年前,爸爸入獄,媽媽跑了,家裡的錢被一夜間捲走。哥哥帶著他流浪,兩兄弟相依為命。

  哥哥帶他去找媽媽,可媽媽住在別的男人的大房子裡,帶著別家的兒女其樂融融。媽媽不想見到他們。他們只能繼續流浪。

  很久之後的有一天,哥哥說他要做大事去了,讓他乖乖待在傢裡,哥哥過幾天了就來找他。小卞謙一個人在家害怕,偷偷跑去了隔壁獨居的爺爺家裡。

  隔壁的爺爺也是孤身一人,不介意小男孩過來陪伴他,一老一小,竟相處得極好。

  爺爺像個孩子,很喜歡吃零食。這時候,他總是會叫上小男孩,一起坐在門口的臺階上吃牛肉乾,還有蛋糕和果凍。

  爺爺姓甄,是一個和煦而溫和的老頭子。

  老頭兒不修篇幅,不惹塵埃,卻幫忙把小卞謙打理得乾乾淨淨,幫助讓他繼續上學,和他講好多奇怪而深刻的哲學。

  爺爺自言自語地說話,有時候扭頭問坐在小闆凳上的男孩一兩句,小男孩悟性很好,大大的好奇的眼睛裡全是專註,還能對答如流。

  小卞謙很喜歡爺爺,對爺爺既崇拜又敬畏,而那段奇怪的相依為命的時光對他也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他想,他長大後的儒雅修養和寧靜心性全拜爺爺所賜。

  爺爺一人獨居,好像沒有親人,可偶爾,他家裡會傳來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聲音。小卞謙好奇,曾經跑去隔壁的玻璃窗前張望。

  那次,他見到一個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玩積木,一會兒拍手,一會兒咯咯笑,以一副小將軍的姿態指揮面前的積木方塊。

  她獨自玩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清脆脆地嚷:「爺爺,我給你剝荔枝吃呀!」

  說著,搬了小板凳踩上去,站在桌子邊,小手抓著荔枝剝,把果肉摳得坑坑窪窪,白色的汁液噴來噴去,她手上臉上全是。

  她一揉眼睛,細細的小腿一歪,從板凳上摔了下來,白白胖胖的荔枝在地上打滾。

  她呆呆地坐在地上,癟癟嘴,眼淚吧嗒吧嗒地流,卻沒有哭出聲。哭了一會兒,她舉起手臂擦擦淚水,撿起荔枝拿裙子擦擦,又放回盤子裡。

  很快,爺爺出來了,蒼老的手指給她嫩嫩的臉蛋上擦眼淚,他抱起小女孩,給她揉揉撞到的頭,問:「是不是撞到這裡了?」

  「嗚~」她仰著頭,委屈地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好痛哇~嗚嗚~」

  「不哭不哭,我們小意最乖了。」爺爺一邊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一邊給她擦眼淚,他把盤子裡髒兮兮的荔枝吃掉了,自己也剝起來,是剝給小女孩吃。

  女孩還很小,嘴巴也小,爺爺把荔枝撕成一小瓣一小瓣餵給她。

  她揉著濕答答的眼睛,像小鳥雀一樣撅著嘴巴從爺爺手裡啄荔枝。臉上還掛著淚,卻一下子驚喜地叫起來,嗓音脆亮得像鈴鐺:

  「哇,為什麼爺爺剝的荔枝比我的好吃呢,還比我的漂亮哩~」

  爺爺笑瞇瞇的,臉上的皺紋一串串,蹭蹭女孩的臉頰,一老一小的臉上都是快樂和幸福的笑容。彷彿彼此都是孤獨的依賴。

  那是卞謙第一次見到那個小女孩,幾年後,再見過一次。

  是在孤兒院。

  那時,他爸爸出獄了,他有家了。可爺爺的房子拆掉了,要住去他女兒家。

  那天,少年的卞謙央卞爸爸請爺爺吃飯,送他回他女兒家。路上,爺爺說,他要去接他的孫女。

  在孤兒院裡,少年卞謙再次見到了那個女孩,會讓爺爺笑得像個老孩子的寶貝孫女兒。她長大了一點,卻還是小小的,瘦得像顆豆芽菜。

  阿姨把她領出來的時候,她一見爺爺,眼裡就放了光,老遠飛撲過來,聲音清脆得像夜鶯:「爺爺,爺爺~」

  她揹著一個圓圓的胖胖的哆啦a夢的小揹包,蹦蹦噠噠的,一下子撲上來抱住爺爺的大腿,仰著頭,小臉上滿是欣喜:「爺爺你來接我啦~」

  爺爺說要帶她回家,小女孩開心地抱著爺爺的腿跳腳。

  爺爺心疼孫女,把她揹上的胖包包拿下來拎著,彎腰牽她的手,她卻滑溜地鬆開,立刻拉開小包包的拉鏈,熱情地說:

  「爺爺我給你吃東西啊,我攢了好久哩。」

  說著,小手從包裡掏啊掏,掏出幾顆花花綠綠的糖果,一堆瓜子,一小袋香蔥薄餅,一小袋壓縮蛋糕……全捧在手上,獻寶似的遞上去:「爺爺,給你吃啊。」

  那時,卞謙看到甄爺爺的眼睛紅了。他蹲下來,把瘦小的女孩兒抱進懷裡,很緊很緊,說:「以後爺爺和小意在一起,小意去哪兒,爺爺就去哪兒。」

  卞謙再一次見到甄意,是更多年後了。

  他大學裡學心理,同時也跟著爺爺學哲學,等他畢業後,工作後,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來hk讀書。爺爺也不再深城hk兩頭跑了,在hk定了居。

  他和甄意不可避免地熟絡起來,起初是因為任務,後來也因為私人感情。

  她是一個很容易就讓人喜歡的女孩,熱情,快樂,豁達,樂觀,不來事,不碎嘴,不依附人,也不隨波逐流。

  他很喜歡這個小妹妹,也盡力地幫助她。一半因為任務,一半因為私人。

  她畢業了,他鼓勵她進警局;她辭職了,他建議她學法律;她再次畢業,他開了家律師事務所,專門為她凖備;她暫扣了律師執照,他背地裡請法制欄目編導陳默錄用她;後來淮如和林涵警官的官司,也是他在律政司裡疏通關係,才有了史無前例的檢控權外判。

  孤兒院實驗組從他出生前就開始計劃實施了,這只是msp千千萬萬個實驗組中小小的一個,微不足道。可卞謙和哥哥從孤兒院實驗組的上一代boss中接過組長頭銜,成為這個小組的新一代boss時,他立誓,即使只是百千個實驗小組中的一個,他的這個也要成功。

  就像那晚在橋上和言格對峙時說的話,他相信實驗的必然性和犧牲性,他會毫不動搖地實施。

  而且,言格對他們的理解其實有出入,機構高層在設計實驗的時候,設計過被實驗者的成長背景和父母揹景,卻並沒有加入人身方面的傷害。

  唐裳原本是個成功的實驗品,可林子翼的意外出現,讓她成了失敗品;至於宋依,她年少時遭受的傷害是機構內偏激執行者的過激行為與設計,那個執行者也因此受到了處罰;淮如也是成功的,直到她設計陷害安瑤;楊姿不好不壞;安瑤格外優秀……

  至於甄意,她在8歲時,尚未進入實驗觀察期,便出現了人格分裂跡象,直接成了廢棄品。

  可上一代的組長意外發現,這個小小的孩子竟然壓制住了另一個人格。

  不久後,她重新被列入實驗對象的行列。

  卞謙接手實驗小組後,一邊在執行既定的實驗內容,一邊其實存了私心,在幫她,希望她能夠成功,只有完美的實驗品才能繼續活下去。

  而她,真的做得非常好。

  在生活中,甄心偶爾出現,可她能一次次地戰勝她,一次次做出正確的選擇。

  最後一次的囚禁與折磨,並不是為了回收甄心,而是為了測驗甄意。

  如果她被甄心打敗,她就是失敗品,她會在催眠中寧靜地離開世界;可如果她在身心的雙重高壓下還是戰勝了甄心,對她的終極考驗就勝利了。

  她的確是完美了,她不僅戰勝了甄心,竟然還能在那種情況下假扮甄心。

  他真是哭笑不得。

  她,是完美的。這個實驗,完美了。

  他想,站在他們生活的邊緣,默默旁觀著的觀察者,應該能夠拿到完美的實驗數據,向上級報告了吧。

  #

  卞謙以為,他的一生很可能會是這樣度過,等孤兒院實驗小組的任務完成後,他會參與到下一個實驗。這一次,成為實驗的初步構圖者,設計目標步驟和人群。

  如此反復。

  每一次,他的實驗組中的成功者會越來越多,到後來,他的實驗品們,都會成為精神強大的人。

  他從來沒有想過戀愛,他的一生都要用來研究精神與心理,沒有時間戀愛,也沒有心情戀愛。可是……

  其實一開始,司瑰的勾搭於他來說,是小兒科。司瑰和甄意是同學,在他眼中,同樣就是一個小妹妹。往往,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所以她在他面前的一切言行,他破解起來毫不費力。

  而她的勾搭和調情,以他的功力,從來都是從容應對。

  比如她主動約他好幾次後,言語和行為都漸漸大膽起來,吃飯時,也會半點真心實意半點不懷好意地誇他了:

  「以前上大學時走眼了,現在越看越覺得你長得真有貴族氣質。」

  他拿餐巾擦拭著刀叉,慢條斯理地反問:「哪種貴族?金正恩?」

  司瑰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心中默默想這男人不好對付啊,於是趕緊溜去洗手間,打電話給甄意求救。

  甄意驚叫:「他居然這麼悶騷?姐姐我教你幾招。」然後劈裡啪啦一大堆。

  司瑰記好了,回到座位上,和卞謙愉快地聊天吃西餐,喝紅酒,然後,她喝「醉」了……

  卞謙理所當然地送她回傢,她理所當然地往他身上靠。

  「真喝醉了嗎?」卞謙扶她出了餐廳,問。

  她搖搖晃晃地點點頭。

  「我看看。」說著,他兩隻手捧住了她紅撲撲的臉;司瑰愣愣的,心跳加速,可對面的男人微微瞇著眼,一副判斷她是不是醉酒的樣子,非常專註地捧了10幾秒,然後鬆開來,感歎了一句,「真暖和,剛才手冷,現在好多了。」

  司瑰:「……」

  和著她的臉是暖手爐了,剛要發作,可想著自己「醉」了,只能吃這個啞巴虧,懷著立志要把他的便宜佔回來的目標,更加軟綿綿地往他懷裡倒。

  他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她,扶她上車,仔細地繫好安全帶,又蓋上毯子,送她回家。

  到了家門口,她還在裝暈乎,他過來扶她下車時,她「一不小心」摔倒在他懷裡,迷茫地問:「這是哪兒啊?」

  他淡定道:「地球。」

  她終於裝不下去,一下子破了功,伏在他肩頭哈哈大笑;夜色裡,他亦是覺得兩人都夠滑稽的,笑著搖了搖頭。

  隨著她對他的攻勢愈發明顯,他的拆臺行為也愈發直白。

  有次,兩人在超市「偶遇」。

  司瑰熱情地湊上去寒暄打招呼,聊了一會兒就直奔主題:「哎,你說我追你一個月了,紀念日哦。你是不是該讓我親你一口?」

  卞謙看她一眼,沒搭理。

  她學習甄意的精神,跟在後邊,豪氣地無理取鬧道:「你讓我親一口我給你1萬!如果你不肯,那你就給我1萬。」

  卞謙的腳步真停下了,他從貨架上拿下一樣東西,塞到她手裡,道:「1萬給你。」

  司瑰低頭一看,手心裡躺著一枚麻將……

  她哈哈笑起來,笑得捂著肚子直不起腰;可卞謙身姿挺拔地離開,面對走廊裡其他購物者奇怪的眼神,一副「我不認識她」的樣子,但走到貨架盡頭轉彎時,卻回頭看了她一眼,看她笑得蹲在地上站不起來,他似乎也笑了。

  她追著他逛完超市,和他講著話聊著天,等到結帳時,也跟著。

  收銀員算好了帳:「一共201塊,有1塊的嗎?」

  卞謙低頭在錢包裡找了一會兒,只翻出一個5角的。

  司瑰立刻幫忙:「我有一個5角的。」

  她笑瞇瞇地看他。

  卞謙禮貌地點點頭:「謝謝。」

  司瑰聳聳肩,道:「你5角我5角,湊一起就一塊兒了。」

  如此調情,收銀員默默擡頭看了一眼司瑰。

  卞謙瞥她一眼:「不如你7角我7角,湊一起就一塊死了。」

  收銀員「噗」一聲沒忍住,司瑰咬牙,不拆臺會死啊你。

  但其實,他並不排斥她的小打小鬧,反而覺得她直白而明朗的性格很有趣,讓他感到難得的有意思。

  終究,他和她在一起了。他理性分析過,認為自己是因為想利用她,因為自己想了解警察內部的信息。可……

  後來他把律師事務所轉手,進入警局做心理諮詢師後,他才意識到,以他的能力,要想窺探警署內部的信息,根本不需要利用她。

  再後來,他其實是愛上她了;她也愛上他了。

  可他們的結侷是,她設計了連環套讓他鑽,她假裝虛弱,卻在他即將離開的那一刻,最後發力,拿槍指著他的頭,說,要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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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2-4 09:40:09 |只看該作者
113. 格意番外(10)

  家庭教師提過很多次,說想帶他出去走走,言格一直都沒什麼回應。可有一天,毫無緣由的,他答應了。

  那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他都沒有在意。記得比較清晰的,是老師在他的單肩包上別了一枚校徽,小小的圓形,裡面鏤刻著一隻彩色的小船。

  他想坐公交車回傢,老師說好。等公交的間隙,老師接了個電話,不知不覺走到馬路對面去了。

  他一個人站在路邊,街道很安靜,空空蕩蕩的,茂密的樹椏遮蓋了天空,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直到有一群比他大的少年圍過來,在他面前晃啊晃,他安靜地看著,並不太理解他們的意思。

  然後,一個女孩蹦了出來,嘰嘰喳喳。

  他零零碎碎地,聽到了她口中的一個詞。

  她對那些人說:「……b1ab1a……我的同學……b1ab1ab1a……」

  他理解了很久,才發現女孩口中「我的同學」是他,可他沒有同學,她肯定弄錯了。

  女孩戴著棒球帽,穿著一套白色的棒球服,手臂和腿乾細細的,雙手握成拳,拿著一根棒球棍。

  女孩把那群人趕跑後,轉身過來,便沖他咧嘴笑了。他第一次見到那麼燦爛可愛的笑顏,像一顆小太陽。他莫名地驚慌,可表面仍是鎮定淡漠的。

  她似乎很喜歡他,興沖沖地和他說話,唧唧喳喳的,聲音像玻璃珠子倒進盤子裡,清脆又好聽。

  可他不太能流暢地聽到,很焦急,很努力,手忙腳亂地抓住了幾顆玻璃珠子,慌慌地給她回應。

  她似乎真的很喜歡他呢。

  她對他笑,眼睛燦燦的像波光粼粼的溪水,一邊嚷著「我給你做女朋友吧」,一邊昂著頭往他跟前貼近。

  她靠近了!

  他一愣,緊張地往後退了一步;

  「誒,你退什麼呀?」她好奇地眨巴眼睛,樂顛顛地湊得更近;

  他更緊張,又趕緊往後退了一步;

  她不懂分析人的身體語言,也毫不沮喪,自顧自說著自己的話,笑靨如花,說:「要是我就劫色啦」,一邊說一邊笑瞇瞇地再往他面前靠近;

  他渾身僵硬,只有腳會笨拙地往後挪,只聽得到耳朵邊砰砰如雷的心跳聲。

  他呼吸越來越睏難,面前的女孩卻像散著燦爛光芒的小太陽,朝他撲過來,他不知該怎麼辦,腦子裡卡殼,一轉身就跑了。

  沒想到她也跟著跑起來,一直在身後追,很是自來熟地喊他:「你別跑呀,言格,言格……」

  言格……

  她的聲音脆生生的,明朗輕快,喊他的名字,真好聽。

  可他不敢停下來,一直跑;鬱鬱蔥蔥的綠樹和斑駁6離的陽光水一樣從身邊飛逝,有一瞬,她的聲音終於不見了,他又立刻停下來,回頭望。

  沒人追上來,只剩空蕩無人的街道,和綠樹陽光。

  小太陽不見了。

  咚咚的心跳平復了下來,然後,緩緩下墜。

  他木木地立在路邊,有點兒想返身走回去看看,只有一點點。

  他沒有走回去。

  他一直站在路邊,一動不動,努力回想著她剛才說的話,想了很久只想到幾個字。

  回家的路上,他把那幾個字翻來覆去想了好多遍,想到不可能再回憶出更多的字了,才罷休。

  #

  第三天,他去上學了。

  老師並沒有介紹他,也沒有讓他做自我介紹。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不見同學的招呼,老師的講課,只看自己的書。深奧得同學們看一眼書的封面都不理解。

  不出半天,大家都知道他是個怪胎,是個聾啞人。

  可即使如此,女生們也都好奇都喜歡啊,她們從沒見過長得那麼漂亮乾淨的男孩,電視裡都沒見過;一節課的時間,「新來的超越歷史的校草是聾啞人」傳遍了全世界。

  他一直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直到中午快放學的時候,他們正在上課,教室外忽然傳來一聲清脆而欣喜的歡叫:「言格!言格!」

  初中部2年1班的人都扭頭看去,那是1年13班的甄意,才開學沒幾天,大家就都認識了她。因為她玩火,把國旗桿的繩子燒斷了,被全校通報批評。

  可是……言格是誰?他們班沒有叫言格的人。

  很快,有人反應過來,齊刷刷看向「聾啞人校草」。

  正在上課的老師不滿地看嚮甄意,可後者毫不介意,在教室門口跳啊跳:「言格,言格,你來上學啦?我昨天找了你一整天。」

  教室裡的女生們沸騰起來:「他叫言格?」「好奇怪的名字。」「可是很好聽啊。」

  也有人疑惑:「甄意怎麼認識他?還找他?」

  甄意耳朵尖,立刻昂起頭,驕傲地嚷:「因為我是言格的女朋友!」

  教室裡一下子炸了鍋,「怎麼可能?」

  言格似乎是分辨出了她的聲音,抬起頭來看著她,卻再沒了別的反應。

  巧的是,下課鈴響了,老師無奈地宣布下課。

  甄意立馬衝進教室,跑去言格身邊,歡歡喜喜地蹲下,趴在他桌上:「你來啦,我找你好久。前天要不是摔倒了,我才不會讓你跑掉。」

  他靜靜看著她,看見她手肘處破了皮,塗了紅紅的藥水,也遮不住青紫的顏色。

  原來那天她摔倒了。

  他盯著她的傷,她看見了,滿不在乎地笑笑:「沒事,一點兒都不疼哩。言格,你住在哪裡呀,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他雙手緊緊握著自己的書,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一下,沒有作聲。

  旁邊有女生以為自己更了解言格,插嘴道:「他是聾啞人,聽不到你說話,也不會回答你。他才不是你的男朋友?」

  甄意反問:「他告訴你他不是我男朋友了?」

  對方:「……你……」

  「還有,誰說他是聾啞人?」

  女生們不回答,有男生起閧:「本來就是。」

  「他前天還和我說話了!」甄意爭辯。

  「那你讓他現在說話啊。」男生挑釁。

  「哼,你讓說就說啊。言格他現在不想說話。」甄意非常自然地護他。

  「那就是你說謊,他是聾啞人。」

  「再說我揍死你!」甄意握拳,「大不了把你打得屁滾尿流了,我再被通報一次。」

  「……」

  言格依舊沒有聽太連貫,無聲地裝好書包,起身走了。甄意如影隨形地追上去,歡樂道:「言格你等等我呀~~」

  她跑得太快,撞得桌椅嘩啦啦地響,她像感覺不到疼似的。

  而走到門口的言格,真的停下來了。

  他沒有回頭,但的確停下來了。

  所有人都張口結舌,他聽得到啊。

  在大家驚呆的目光裡,甄意樂顛顛跑去他身邊,然後,他才拔腳離開,甄意則跟在他身邊一路的嘰嘰喳喳,說著各種瑣碎的話……

  開始的頭幾個月,有人認為言格聽得到,但不會說話;可有一天,有女生帶來了爆炸性的新聞,說回家的路上,經過甄意和言格身邊,聽到言格說話了。

  當時,甄意抬著一盒臭豆腐,挑一塊遞到他嘴邊,他說:「我不吃。」

  大伙兒十分訝異,於是各種詢問,言格說這話的語氣怎麼樣?表情怎麼樣?聲音怎麼樣?

  答案是:「非常好聽的聲音,比配音演員還好聽。」

  大家一片遺憾,原來他並不是不會說話,他只和甄意說話。而大家慶倖的是,後來甄意也承認了,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她在追他。

  可即使如此,有女生想學甄意追他,卻得不到他的回應。不會讓他把眼神挪過來,也不會讓他開口。

  一年,兩年,他一直如此。

  同級的女生,新來的學妹,一波一波地被他的淡漠和不理會打消了熱情,唯獨只剩13班的甄意,日復一日地追在他身邊。

  她像一本追男神的教科書,海報,廣播,唱歌,跳舞,傳單,塗鴉,氣球……所有能用到的追人方法,她都用上了。

  這期間,無數次有人問她:「不會覺得心灰意冷嗎?」

  甄意納悶:「為什麼要心灰意冷?他不會表達,可他喜歡我呢,我知道。」

  大家都覺得她自戀到了一定的程度。

  甄意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種感覺,但她就是這麼感覺了。

  其實,事情應該回到開始的有一天。

  放學了,甄意拿著坐公交車的錢在校門口買零食吃,言格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她,因為甄意鑽進人群裡時,沖他說了:「言格你等等我哦。」

  好一會兒,她冒著汗從人群裡擠出來,捧著一小盒炒年糕,熱情地問他吃不吃。

  他搖頭。

  她很喜歡吃零食,可她的姑媽不會給她零花錢;而她寧願不坐公交車,也要解嘴饞。

  她很愛美,不喜歡穿校服,常常因為不穿校服被訓導老師揪耳朵;出校門後,她做的第一件事永遠是把校服脫掉塞進書包裡。可她也沒有新衣服,都是表姐留下來的,即使如此,她也自己洗得乾乾淨淨,色彩鮮艷,搭配得漂漂亮亮的。

  放學總是人潮湧動的時候,清一色的學生們,她在人群裡,格外亮眼。

  那天,她吃著炒年糕,咕噥著口齒不清跟他講話,一會兒講語文課上了皇帝的新裝,可她小時候早就聽爺爺講過啦;一會兒說她很喜歡安徒生,最喜歡小美人魚;一會兒說泡沫很好玩,搓碎了像下雪,有一次她搓碎了泡沫滿學校撒,被罰撿泡沫撿了一整天;一會兒又說吹泡泡好玩,可泡泡水好貴,居然要兩塊錢,她自己會用肥皂做泡泡水,但要提防不被姑媽發現……

  又過一會兒:「言格你快看,那個黃黃花,好漂亮啊!」

  他抬頭,望著金色盛開的院牆,說:「它叫金花茶。」

  「哇,好厲害。」

  「……」

  那時候,她總是有說不完的話;總是有有趣的事告訴他;總是有美好的事給他看;

  那時候,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已逝的父母,寄居的姑媽,不會覺得家裡沒錢是丟人,也不會以此作為某種反轉的籌碼;

  那時候,她總是把自己整理得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臉上掛著笑,心底了無塵;

  那天,她吃完一盒炒年糕,咕嚕打了個嗝,就走到了和他分別的岔路口。

  「我走了。」他淡漠地說,不做停留地和她擦肩而過。

  「我明天在這裡等你一起上學哦。」她在他身後叫喚,他沒有回應;甄意歪著頭看少年那清挺的背影,白襯衫,牛仔褲,揹著墨藍色的單肩包,映在落日餘暉的林蔭道上,真好看啊。

  她忽然覺得好喜歡他,喜歡得不捨得扭頭離開;

  她便一直站在原地看著,偶爾蹲下來拖著腮看,見他走到路的盡頭要轉彎了,她才站起來。

  望著他清秀的影子,她還是不捨得扭頭;就是這一瞬間的不捨得,她看見,他停下來,然後,回頭了……

  再後來,第二天,他送了她一打非常精緻的泡泡水……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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