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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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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假面的盛宴]毒婦不從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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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16:55:47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

    蕭杭的怒焰熾烈。

    因著對朝霞郡主的偏見,他甚至將朝霞郡主在其中的作用想得更為惡毒。

    他一拂袖子,怒氣騰騰的站了起來,便想去找那朝霞郡主理論。

    劉四攔在他身前,苦言相勸︰“郎君,萬望三思啊!咱們也沒有問清楚,說不定並不是小娘子,也許只是伶院的一個小伶人?”

    蕭杭一臉不置可否的模樣。

    伶院,又叫大囡,不是月娘所生的那兩個孩子其中之一能是誰?

    月娘死了?

    塵封的記憶直到此時才緩緩打開,蕭杭回想起當年那個青春嫵媚而又多情的舞姬。雖然記憶已然模糊,可他還是記得曾經她給自己帶來了一段快樂美好的時光的。

    突然有一種黯然彌漫上心間,蕭杭滿臉怔忪的坐了回去,無力的揮了揮手。

    “你先去給那孩子看看傷勢,然後好好問問清楚。”

    劉四點點頭,便下去了。

    等劉四再度出現在大囡眼前之時,手里多了一瓶傷藥和一小卷白布,將東西放下之後,他又去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大囡並未坐在榻上,而是靠坐在軟榻旁邊的地墊上,劉四好奇的問她為何不在榻上呆著,她膽小怯弱的搖了搖頭,說了一句大囡身上髒。

    見此,劉四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他將水盆放置大囡面前,蹲著拿帕子給大囡洗臉上和手上的髒灰,其間又換了兩盆水,才將大囡整個人洗得可以見人了。

    見露出真容的大囡,劉四心中不禁贊嘆一聲。這下不用細問就知曉定是郎君的骨血了,光憑那雙少有的眼楮,便是和蕭杭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蕭杭也有一雙與大囡如同一轍的眼楮,細長而上挑,並不是丹鳳眼,只是眼型比尋常人略長一些,且上下眼瞼的輪廓極為完美精致。

    不過劉四素來謹慎,借著上藥包扎之時,還是問了大囡幾句。

    看似不著邊不著調,實則無不指向大囡的身份。大囡也就只當做不知,一副懵懂模樣的照實回答,甚至說得更為淒涼。說到悲痛處,大囡又嚶嚶的哭了起來,劉四一臉愧疚對她做安撫。

    待將包扎傷口的白布打上一個結,劉四站起身道︰“待大叔將這些東西收拾了,便送你回去。”

    大囡點點頭,目送著劉四離開。

    蕭杭與這僕從的心思,大囡此時大概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上輩子她雖然聰慧,也懂得不屈不撓不甘命運,卻錯過了許多捷徑。重來一回,她自然不會蠢得像上輩子一樣拼死掙扎,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才能翻身而起。有個便宜爹可以借力,她自然不會浪費,終歸究底這是蕭杭欠她們母女的,利用他大囡並不覺得有甚。

    這些歸咎于上輩子蕭九娘對便宜爹和便宜嫡母之間關系的了解,有嫌隙有矛盾,就有著可趁之機,希望這一次能得償所願。

    大囡半垂下頭,摸了摸手掌上的白布,與蕭杭如同一轍的眼中綻放出幽幽的光芒,里面寫滿了勢在必得。此時的大囡,哪還有之前在劉四跟前所表現的怯弱,不過這一切劉四大概是看不到了。

    與此同時,蕭杭那邊,劉四正在與他訴說大囡的事情。

    聽完劉四的講訴,蕭杭雖沒有之前的怒不可遏,但仍然是滿腔怒火,要去質問正妻朝霞郡主。

    蕭杭此人,性格磊落不羈,卻恰恰不太會遮掩自己的情緒。

    這些蕭九娘俱是知曉,上輩子她沒少利用這個便宜爹來對付那朝霞郡主,所以即使此時不在當場,她也能猜出蕭杭的反應。

    也正如大囡所想,忠僕劉四勸阻了蕭杭,所說言辭大抵都是此事鬧大了並不好,雖郡主不佔理,但郎君為了一個賤婢之女如此大張旗鼓也會惹人非議,並且此事若是鬧大,首當其沖的便是那可憐的大囡。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郎君也該先忍下來。

    蕭杭想了想,覺得劉四說得也確實有道理,才暫歇了要去找朝霞郡主算賬的心思。

    之後劉四便照自己所言送大囡回去了,一路上避著人來到伶院不遠處,劉四做出只送到此處的樣子,大囡也聽話的自己往伶院走去。

    遠遠的見劉四轉身離去,大囡這才小心的隱藏著自己往一旁的小道去了。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走大道,還是從哪兒出來的從哪兒回去。

    回到住處,屋里並沒有點燈,大囡推門而入又轉身閂了門,便往自己屋去了。

    大屋榻上的小囡在黑暗之中睜開了眼楮,卻並未說話。

    *

    蕭杭的性子比起早些年要沉穩不少,倘若不然昨日劉四也無法勸下他。

    雖是被勸下了,但蕭杭並沒有氣消,那個月娘所生的孩子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道痕跡。

    蕭家歷來規矩嚴格,晨昏定省是每日必備,當然這是相對于婦人和小輩們而言,男人們卻沒這麼多條條框框。不過蕭杭素來孝順,只要他在家中,一般每日都會去給安國公夫人,也就是他的親娘請安問好。

    蕭杭到的時候,婦人們和幾個小輩剛出來。

    他與幾個嫂子問了好,便往里頭去了。一旁站著的朝霞郡主似乎並沒有進入他的眼底,這夫妻兩人的機鋒讓一旁的人皆暗笑在心。只是俱是大家出身,肯定不可能當面便表現出來。

    見朝霞郡主的臉色難看,蕭家大郎君的正妻崔氏,與二郎君的正妻鄭氏,便各自找了借口帶著小輩們走了。剩下的三郎君的正妻馬氏與四郎君的正妻劉氏,因兩人夫君俱是庶出,生來便比嫡出的這幾個低上一等,自然不會攙和進去,也各自找了借口匆匆離開。

    只留下朝霞郡主並女兒蕭六娘及幾個婢女僕婦站在那處。

    朝霞郡主臉色又紅又白,偶現猙獰,直到蕭六娘低聲叫了聲娘,才緩過神兒來。她緊了緊臂彎上的披帛,不屑的哼了一聲,抬頭挺胸趾高氣揚帶著一眾人離開了。

    院門外的機鋒,在蕭杭還未進去之前,便進入安國公夫人耳里。

    見了兒子進來,作揖問好後,安國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盞,淡淡的道︰“你又與郡主鬧別扭了?”

    蕭杭微皺了一下眉,沒有說話,在一旁矮榻上坐了下來。

    安國公夫人五十多歲的模樣,一頭黑白相間頭發梳著高髻,端得是雍容華貴,自有一身大家風範。即使是面對親兒子,她也是挺直而坐,五官柔和中帶著威嚴,目光平易近人卻又蘊含著銳利。

    見兒子皺眉,她微微一嘆,道︰“終歸究底你倆是夫妻,總是這樣鬧騰,又是何必。”

    “不是兒子要與她鬧,而是她……”

    說到這里,蕭杭忿忿的一揮袖子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阿娘,兒子是來與你請安的,不要提她行不行?”

    蕭杭已經很久沒有在安國公夫人跟前露出這樣的表情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也知曉不管他怎麼抱怨,他娘總是會勸他的。可是勸有用嗎?若是有用也不會鬧了這麼多年。並且爹娘年紀也大了,蕭杭也不願他們為自己擔憂。

    安國公夫人也是明白這些的,所以才會好奇蕭杭為何會罕見表現的如此激憤。見此,她望向站在蕭杭身側的劉四。劉四乃是蕭杭的貼身僕從,若是發生了什麼事,劉四定然知曉。

    劉四面露為難之色,看看安國公夫人,又去看蕭杭。

    蕭杭也知曉以他阿娘的為人,就算這會兒不說,事後她也是會查的。便用眼神示意劉四照實了說,劉四這才把昨日所發生的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聽完後,安國公夫人面露沉吟之色,而蕭杭則是表現的更為委屈了。

    這個時候的他,並不像一個二十多歲的成年男子,反而像是一個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幼童。

    “阿娘你看看,這就是家里為我娶的好妻子。心狠惡毒,手段殘酷,即便月娘礙了她眼,可人已經被她扔去伶院了,連那兩個孩子我也置若罔聞,可她還是不依不饒。我承認月娘身份低賤,誕下的那兩個孩兒身份也低賤,可終歸究底那是我的骨血,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至于讓其落入那般的境地……”

    “大哥二哥他們房里也不是沒有這種身份低的後輩子嗣,即使上不了台面,也不至于如此……我的骨血都成豬狗不如了,那我蕭杭算什麼!”

    蕭杭越說越怒,幾近口不擇言起來。一旁的婢女僕從們見此情形,都將頭垂了下來,不敢出聲。

    安國公夫人見兒子說得如此難聽,也保持不了淡定的神情,忙開口道︰“打住打住,我的兒怎麼能是豬狗不如,你瞎說什麼呢!”

    蕭杭一臉悲憤,“可我現在就有這種感覺!她一點都沒有把我放在眼里,當年我便說要休了她,你們勸著不讓。兒子如今也不小了,連個正經的子嗣也沒有。娘你也不用勸我生個嫡子什麼的,我跟她沒可能!”

    語畢,蕭杭站起身,拱拱手便離去了。

    留下安國公夫人面色頹然的靠在那處,半天不做聲。

    一旁的婢女們俱都低垂的頭,屏息靜氣。一直站在安國公夫人身後的一名中年僕婦,面色猶豫開口勸道︰“夫人,您也不要多想,五郎君他並沒有怨您的意思。”

    安國公夫人揉了揉額頭,嘆道︰“這孩子孝順,我知曉。他怨我也能理解,確實是家里虧待他了。”她的聲音中透露出滿心滿肺的疲憊,也只有在自己心腹面前素來好強的她才會露出這樣的疲態,“好好的一個孩子,如今越發放蕩形骸,若不是被逼狠了,我這優秀的兒又何至于如此!”

    那僕婦小聲道︰“唉,郡主確實有些過了。”

    安國公夫人坐直身軀,冷笑一聲︰“她何止是過了,她是太沒將我們蕭家放進眼里。闔家上下都縱著她容著她,她倒越發跋扈。你看之前她來請安,對自己做了什麼只字未提,卻通通歸咎到五郎身上,一個勁兒抱怨五郎冷落她,還拿著昌平公主壓人。當初真不該聽了老頭子的話,娶她進門,原指著皇后那里昌平公主能幫襯一二,如今反倒要看這母女兩人的臉色,也是該讓她知曉自己到底是誰家的媳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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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16:55:59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剩下的話語,安國公夫人未說,但那僕婦已經明白其中的意思。

    別說蕭杭一直忍著朝霞郡主,其實安國公夫人也是。

    提前這些,就說的有些遠了。

    在前朝之時,蕭家不過是蘭陵蕭氏一支極為偏遠的分支。當年天下大亂,人心不穩,蕭家第七代家主慧眼識明君投靠了大齊太祖穆延,不光舉全家之力支持,並將自己的嫡女嫁給了穆延為妻。

    誰曾想,竟然真讓他壓中了。自此蕭家一躍而起,成為了大齊有名的世家名門。而橫行前朝的世家門閥卻因為戰火的洗禮與改朝換代逐漸沒落,及至之後也不過只剩了寥寥幾家。

    大齊開朝立國之時,蕭家可謂風光,家主被封了世襲罔替的安國公,並成了極為尊貴皇親國戚天子岳家。

    可是月有陰晴圓缺,人生怎麼可能盡善盡美,蕭皇後可能是把福氣享完了,並沒能誕下男嗣。雖與太祖少年夫妻,素來恩愛,但皇位不是自己兒子坐,說什麼都是扯談。也因此蕭家也沒能更進一步,成為天子的外家。

    不過終究蕭家的地位擺在這里,並且蕭皇後為人善良大度,繼位新君與蕭家並無仇怨,平日里也是十分尊敬蕭家的。這是第二代。

    蕭家本就底蘊不足,雖與清河崔氏、太原王氏、滎陽鄭氏,並列成為大齊四大世家,但終歸底氣不足。認真說來,蕭家除了一起初眼光不錯壓對了寶以外,之後吃得不過是女人的飯,也就是後族的名聲撐著。

    雖蕭家自家給自己帶了頂高帽子,說是蘭陵蕭氏。這話唬唬其他人還可以,一般明眼人都知曉這是在給自己帶高帽子。蘭陵蕭氏名聲悠久,但時運不濟,先是投靠錯明主,後天下大亂幾次戰火俱離蘭陵郡不遠,也因此蘭陵蕭氏受到波及,主枝一脈死傷嚴重,附屬的旁系分支也都因戰火支離分裂,遷徙各地。

    認真說來,現在已經沒有蘭陵蕭氏了。

    不過蕭家確實是從蘭陵蕭氏分出來的,也可以這麼認為。但要知道世家門閥之所以會勢力龐大,可不光只是一個名號,還有家族長久的積累與人脈的攢積,這些蕭家俱沒有。雖與另三家門閥並列成為第四大的世家,但這種說法也是有些底氣不足的。

    享受過開朝之時的尊榮,蕭家又怎麼能允許自家漸漸沒落呢?

    與各世家聯姻壯其勢力是其一,在穆姓皇族那里,蕭家也沒忘記使勁兒。所以在皇族傳承第三代之時,蕭家又發揮其獨到的眼光,將自家的女兒嫁入了彼時並不顯眼的四皇子魏王為側妃。蕭家倒是想讓其女兒為正妃,可惜沒爭取上。

    這位側妃就是如今安國公夫人的嫡次女,現如今的蕭皇后了。

    其實也不能說蕭家眼光獨到,不過是全面撒網重點釣魚罷了。蕭家看好的三位皇子那里,俱都娶了蕭家的女兒為妃。有的是正妃,有的是側妃,只是因先帝皇子眾多,倒也沒顯出蕭家的心機與謀算。

    最後確實被蕭家給壓中了,魏王登基為帝,正妃被封后,蕭側妃被封為蕭妃。之後皇后因病早逝,蕭妃被追封為繼后。蕭家又成為名副其實的后族。

    只是此時的情形就沒有開朝時那般容易了,先皇后去世之時留有一子,早年便被封為太子,繼後蕭皇后雖誕有子嗣,但承元帝與先皇后伉儷情深,並沒有想改立太子的意思。且其後宮寵妃無數,蕭皇后優勢並不是那麼的明顯。為此,蕭家才會在承元帝的胞妹昌平公主身上下功夫。

    其實認真來說,蕭氏之所以能被封為繼后,昌平公主確實出了不少力。只是蕭皇后已成為皇后多年,昌平公主的作用就不是那麼大了,再加上朝霞郡主著實有些不像話,才惹得安國公夫人對這對母女頗有怨言。

    各種紛雜的思緒在安國公夫人腦海里劃過,能處在她這個位置,蕭家內宅上下皆在其掌控之下,她自然也不是個簡單的。

    沉默了良久,安國公夫人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那丫頭倒也是個聰明的,居然這麼巧就被五郎給撞上了。”

    這種敏感的問題,即是胡大娘是安國公夫人的心腹,也是不敢亂插言的。只是垂頭肅立,腦海里閃過關于那母女三人的信息。

    安國公夫人身為蕭家內宅的主人,雖從來不聞不問,但並不代表其不知曉。包括月姬的逝世,她也是知曉的,只是渾然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不過是一個月,事情便鬧到了蕭杭眼前,看來那個五郎口中淒慘的小丫頭也不是個簡單的。

    “對了,那件事安排的如何?各房的名單可都有報上來?”沉吟半刻,安國公夫人突然問道。

    胡大娘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忙點了點頭。

    安國公夫人微一頷首,道︰“既然如此,就將那丫頭、那兩個丫頭的名兒也加上吧,既然五郎上心,就給她們一個機會。至于能不能把握住機會,就看她們有沒有這個福氣了。也免得五郎怨我這個做母親的,郡主那里,也能有個說辭……”

    安國公夫人面上的表情不顯,但讓胡大娘來看,卻是看出了那麼點看笑話的意味。

    她未敢多想,趕忙應下並退下去辦。

    確實是福氣,就看那兩個丫頭有沒有這個福氣了。這個念頭只是一瞬間閃過胡大娘的腦海。

    *

    自那日過後,大囡的生活又回到之前的平靜無波。

    因著有小囡這個靶子,大囡的生活比之前還要順遂。這姐妹兩人的矛盾伶院所有人都看在眼底,柔姬也知曉了。因著大囡的原因,她特意私下里問過大囡是怎麼回事。

    大囡也沒有隱瞞,將小囡痛訴她的話對柔姬說了一遍,上輩子的糾葛她自然沒有提。

    柔姬聽完此言,也是頭都大了。

    歸根究底,她與月姬有種心照不宣的同病相憐,所以日常踫見彼此散發的也都是善意,可再多一些的情分,卻是和大囡相處出來的。

    她不能生養,又是從小看著大囡長大的,自然有移情作用。而與大囡不同的是,小囡她並不熟悉,若不是大囡也就是個陌生孩童罷了。如今月姬逝世,留下的兩個孩子卻鬧了矛盾,小囡年紀小,因為阿娘逝世將責任歸咎到大囡頭上,柔姬也是能夠明白。可看著大囡隱含著受傷的眼神,勸解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都是小孩子,說不定過段時間便好了,畢竟是同胞姐妹,打斷骨頭連著筋。柔姬也只能這麼去想。

    無人知曉,大囡表面平靜之下其實隱藏了一絲焦慮。

    終歸事關己身,哪怕以蕭九娘上輩子的心志,踫到可以改變命運的捷徑,也是不能淡定的。

    這條捷徑是她根據上輩子所知,又經過種種策劃部署而來,若是能成,無疑可以給大囡省下不少事,並且可以一改上輩子早期的那種艱難境況。

    上輩子的大囡在月姬死後,面臨的依舊是伶院里接踵而來的刁難。因沒有重生的蕭九娘干涉,之前那次雲姬的咄咄逼人,大囡並沒有使用那種狠辣的手段,而是照以往那般耍潑將雲姬給擋了回去,因為事情鬧得許多人出來看笑話,雲姬自然恨意更深。

    之後月姬死,雲姬的報復便來了,層出不窮讓大囡疲憊不堪,又要照顧因阿娘逝世而病倒的小囡,可謂是極為艱難。

    可是大囡咬牙堅持住了,再加上暗里有柔姬的幫襯,倒也磕磕絆絆又過了幾年。大囡忍辱負重,一朝涅盤重生,在十四那年,特意設計出現在蕭家的筵宴之上,以一曲‘綠腰舞’驚艷全場。

    事後自然有上面人探問,賤奴之女大囡才顯露于人前。

    也是時勢造就,大囡這一代的女兒並不多,蕭家是以聯姻起家,嘗到了其中的甜頭,自然不會放過,女兒自然是越多越好,樣貌才藝都出眾更為最佳。對家中的女兒培養,也是極為舍得下血本的。沒有身份便給你身份,什麼都是最好,待長成之後自然為蕭家所用。

    上輩子也是這個時候,蕭家曾私下里挑選過樣貌出眾的蕭家女兒。這些人里不光包括內五房幾個身份低下不得見光的婢生女,也有外八房的一些旁系的蕭姓女兒。一旦被選上,便會被安排進內五房並入族譜,雖身份地位不及正兒八經的嫡女,但其地位與前程也不是之前可比擬的。

    上輩子大囡並不知曉這些,還是柔姬事後聽到些只字片語與大囡提過,才讓她上心。大囡素來狡猾如狐,又頗有心機,自然開始悄悄打聽關于蕭家的一切事物,才會有之後的一舞驚艷全場的事情發生。

    之後果不其然大囡被蕭家人放入眼底,才脫離了伶院,正式進入蕭家內宅,彼時她已經十三歲。

    因起步太晚,又是使了手段博出位,雖得到自己想要的,但大囡為許多人所瞧不起。又有視她如眼中刺的朝霞郡主屢屢作梗,大囡這才發現即使離開伶院,其實境況還是那般的艱難。

    可是命是自己的,路是自己走出來的,不能退只能進,大囡以野草般的韌性就那麼咬著牙忍著辱活著。對于屈辱對于仇恨,她從始至終沒有放下,不報只是羽翼未滿,她不放過任何機會的為自己尋找往上爬的機會,甚至不忘一一反擊回去……

    想起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大囡久久不能平復。

    上蒼既然讓她重生而來,她自然不會放過自己僅有的優勢。她的優勢便是先知,而如今該做的都做的,能不能改變命運就只能看上天了。

    大囡輕輕的吁了口氣,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才將盆里的濕衣服擰乾,在麻繩上撐開懸起。

    這會兒的天氣還不太暖和,又是用井水洗衣,大囡一雙小手已經被凍得通紅。她手上之前燙傷所包扎的白布,早已被她拆下扔了。從小跌爬滾打什麼苦沒受過,不過是被燙了一下,自然沒被大囡放進眼里,並且太過惹眼的東西並不太適宜出現在此時她的身上。

    柔姬的婢女小桃匆匆跑過來,她望了望四周無人,才跑到大囡跟前。

    “大囡你快去看看,小囡和王大娘起了爭執,人好像摔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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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聽得此言,大囡一愣。

    只是她素來心機深沉,自是不會在人前表露出不想管小囡死活的樣子。

    小桃滿臉著急,不由分說拉著大囡就前處跑去,甚至沒注意大囡手里還拿著一件濕衣裳。

    小桃的年紀比大囡要大上一兩歲,今年不過十一歲,也是個苦命的人。家中吃飯的嘴太多,便將她賣了換了一季糊口的糧食。因為年紀小,長得也不出挑,一直在伶院做打雜的女奴。後來柔姬身邊的女婢成了伶人,柔姬便將她要來做了婢女。

    伶院人人都說大囡沒心沒肺,其實小桃才算是真正的沒心沒肺,明明命運待她那麼苛責,可她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似乎渾不在意。換大囡她卻是做不到如此,所以她對小桃是羨慕的,也比較喜歡她臉上的那抹陽光。

    一路跑到伶院廚房門前那處空地,此時已經圍了許多人。

    俱都是伶院里打雜的一些婢女僕婦,還有若干打扮鮮亮的伶人。伶人和僕婦婢女還是很容易分清的,只用看其穿戴便能看出,伶人大多樣貌體態不錯,衣裳也頗為鮮亮耀眼,而僕婦和婢女則是一水兒的暗沉顏色。

    空地正中央站了一名體態肥碩的中年僕婦,她身著湛藍色的粗布襦裙,腰前圍了一條暗褐色的類似圍裙似的東西,頭上包著同色的頭帕,臉上的肥肉因情緒太過激動而一顫一顫的,橫飛的口沫星子在太陽底下清晰可見,十分讓人膩歪。

    此人便是王大娘,乃是伶院的一名雜役僕婦。本身是個寡婦,性格又潑辣,很容易便跟人起了爭執,因其是管事僕婦莫大娘的小姑,所以很少有人願意與她去計較,也縱得她性子更為潑皮。

    尋常與人爭嘴吵架,從來沒有敵手,誰得罪了她,經常能堵在人家屋前一罵就是一個時辰,在伶院有個綽號,人稱‘鬼見愁’。不過她倒也是個機靈性子,惹不起的從來不敢輕易去惹,甚是懂的逢迎。至于能惹起的,她則是完全又是另一張面孔。

    也不知曉小囡到底是如何與其對上的。

    只是小囡這會兒的情形不太好,瘦瘦弱弱的小身子摔倒在地,一雙小手下隱隱看得到血漬,似乎擦傷了的樣子。整個人半趴在地上,小臉上沾滿了灰塵和飽受委屈的淚水,看起來極為狼狽。與站在她身前不遠處,一手直指一手叉腰呈茶壺狀並破口大罵的王大娘相比,簡直就像被老鷹叼住的小雞崽。

    王大娘依舊滔滔不絕的罵著,大體意思就是小囡走路沒長眼,撞了她腰還悶不吭氣想跑,她一大把年紀了腰都快被撞折了。再加上一旁有圍觀者議論紛紛,大囡倒也明白了前因後果。

    其實看王大娘那副樣子,就是知道她肯定沒什麼大礙,這分明就是找茬。

    這確實是找茬。

    大囡也曾踫到過許多這樣的事情,只是隨著她年紀越大,誰敢找她的茬,她便會不依不饒沖上去咬你一口,弄不死你也要讓你難受著,漸漸這種情形逐漸便絕跡了。

    小囡的這種遭遇並沒有出乎大囡的所料,這只是開始,只要你不反抗,那麼接下來等著的還有許多許多。

    圍觀的眾人都是一臉竊笑的看著熱鬧,並沒有發現後面來了兩人,再加上大囡和小桃年紀小個頭矮,更是不顯眼。

    若是讓大囡來選,她是不想管此事的。

    她之前所說的話並不是作假,也並不是說給小囡聽的。只是她被小桃強拉了過來,小桃此時滿面焦急的望望她,又望望場中的情形,急得淚花都快出來了。

    小桃其實和小囡並沒有什麼交情,說白了她會如此著急,也是因為小囡是大囡的親妹妹。

    要不蕭九娘怎麼會自詡虛偽呢?

    小桃是柔姬的婢女,事後柔姬定然也會知曉此事。大囡即使明白自己心性惡毒,虛偽且睚眥必報,可她卻不想在柔姬面前落下一副不好印象。畢竟大囡現在還不過十歲,即使與親妹鬧了別扭,會如此心狠的不顧她死活嗎?

    所以此事必然要管。

    大囡幾乎沒有什麼猶豫便擠入人群,小桃焦急的想跟過去,可又怕給柔姬惹事,只能縮著後面忐忑不安的看著場中的情形。

    大囡的動作極為敏捷,只是幾下便擠到了場中去,旁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一團還帶著水滴的物體劈空砸在了王大娘的臉上。

    場上眾人發出一陣驚訝的低呼,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大囡像一只小獸似的直撲王大娘而去。

    王大娘罵得正爽快,突然被一物狠狠打在臉上,又濕又疼讓她根本整個人都蒙圈了,整個頭臉都被那物罩住,她還來不及扯下來,就感覺自己受到重擊,人頓時被撞翻在地上。

    敵強我弱,尤其又是王大娘這種上了年紀的老寡婦兼老潑皮,大囡可沒想與她打嘴官司。

    什麼樣的人,怎麼個對待法,她在這伶院里生活了近十載,自然是極為明白。

    大囡整個人都騎在了王大娘身上,緊緊壓在她靠近胸腔的位置,騎上去後,她眼疾手快的將那件濕衣裳從王大娘頭上扯下來,三環兩繞將王大娘的兩只胳膊纏起來,然後又一屁股坐在上面。

    王大娘發出一聲驚駭的尖叫,圍觀的一眾人呆呆的望著眼前這混亂的場面。

    大囡體格看似瘦小,其實勁兒還是挺大的,不光因為從小要做些洗衣抬水的粗活,也與常年習舞有關,動作那叫一個快很準。見王大娘被自己鉗制的上半身動彈不得,她伸出手便抓住了王大娘的發髻,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對著地面就是一撞。

    ‘咚’的一聲,撞了一下不算完,一點都不手軟的連著又是兩下。

    人的腦袋對堅實的泥地,是個人都曉得是以卵擊石。

    這整個過程發生也就在頃刻之間,還未等圍觀眾人發出驚駭的尖叫,王大娘已經被撞得頭暈腦脹,分不清天南地北了,只能發出陣陣低吟。

    一絲刺眼的血跡沾染上土黃色的泥地上,眾人這才宛若是炸開了鍋也似驚叫起來。

    大囡是個潑皮,是個小狼崽子,惹不贏你她還要撲上去咬上你兩口。

    這些大家都知曉,甚至早年在大家記憶中,她也確實與人打過架。明明是個小童,卻不依不饒和大人對打,一般人都不會做出與幼童推打之事,若實在氣急推搡她兩下,她撲上來就是一口,咬住了就不丟。那種打不贏也要咬一塊兒肉下來的狠勁兒,嚇退了許多想刁難她的人……

    這些事情發生的都很久遠了,讓人漸漸模糊了記憶,直到此時見到這種場景,眾人才驚疑的想起這種事似乎並不驚奇。

    值得驚奇的是,大囡如今下手更加狠了,拿人的腦袋往地上撞,這完全是想把人往死處弄。

    有膽子小的已經被嚇哭了,尖叫聲此起彼伏。

    “死人啦……”

    “流血了……”

    小囡愣愣的看著那張緊繃著的小臉,她似乎並沒有受外界的影響,抓著王大娘的發髻又撞了幾下,直到人暈了過去,才拍了拍手站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

    紛雜的吵嚷聲中,一句低語傳入小囡的耳里,頓時讓她整張臉漲紅了起來,一股羞憤由心間升起。

    場面極為混亂,到處都是哭聲與尖叫聲,已經有人去稟報管事僕婦了,還有幾個僕婦,似乎與王大娘熟識,此時也早已反應過來,攔著大囡不讓她離開。小桃也嚇得臉色蒼白,見此情形似乎不能善罷甘休,一溜煙的跑開準備去找柔姬來當救兵。

    莫大娘很快便趕來了,與她同行的除了幾名婢女,還有一個打扮體面的僕婦。

    此時王大娘也被人弄醒了,正坐在地上摸著後腦勺‘哎喲哎喲’的痛呼。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莫大娘一臉嚴峻冷肅,樣子極為嚇人。

    這王大娘和莫大娘的關系眾人皆知曉,見莫大娘來了,便有想賣好的僕婦上前述說原委,話語之間自然將王大娘形容的極為可憐無辜淒慘,將大囡小囡兩姐妹形容得可惡至極。

    大囡在伶院得罪的人不少,自然不缺落井下石之人。平日里這些‘大人們’容著讓著,不過是礙于大囡的身份,再加上莫大娘有意無意的偏袒。這下大囡當眾打了王大娘,且看莫大娘還能否偏袒這小潑皮。

    “嫂子你可得給我做主啊,這小畜生的下手實在是黑。”

    這一會兒的時間,王大娘也從天旋地轉中緩過來勁兒,見嫂子來了,自然忍著頭疼和眼黑惡心種種不適,立馬告起狀來。

    她王翠花還沒有吃過這樣的虧,這次定要讓這小崽子血債血償!

    王大娘恨恨的瞪著大囡,眼中全是恨意與惡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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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發表於 2016-6-13 16:56:24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陽光明媚,淡金色的暖陽灑射在這處空地之上。有小鳥偶爾落在屋檐上,嘰嘰喳喳叫上幾聲,然後又飛離。

    眾人的目光都放在莫大娘身上,想看她如何懲治這小潑皮,倒是大囡一副無事人的模樣,似乎極為淡定。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讓莫大娘身邊的那名僕婦眼中閃過一抹饒有興味的光芒。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來。

    只見柔姬上氣不接下氣的跑過來,還未站定便道︰“莫大娘還請明鑒,大囡這孩子從來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若不是被人逼狠了,一個小小年紀的孩童,怎能使出這樣的手段。”

    柔姬早已在來之前,便聽了小桃講訴前因後果。此時來到現場,見眾人虎視眈眈,自然要先與大囡托詞。

    “莫大娘,月姬剛逝世不久,便有人欺辱這倆孩子,若不是見妹妹吃了大虧,大囡又怎麼會犯下這樣的事……”

    “柔姬,你可不要信口雌黃,這麼多人都看著。哎呦,我的頭啊……”王大娘捂著頭,哭天喊地的痛呼起來。“都見血了,這個黑心的小崽子……”

    “就是啊柔姬,你可別偏著這小崽子,小小年紀便下手如此狠毒,真是黑了心腸!”

    “就是就是。”

    不停有人附和之人紛紛落井下石。

    見此,柔姬又氣又急,生怕莫大娘拿大囡給王大娘出氣,只能噙著淚花擋在了大囡身前,此時也顧不得什麼避嫌了。

    場中情形有些失控,就在大囡準備站出來說話之時。

    就聽得一聲怒喝︰“行了,都給我住嘴!”

    說話之人正是莫大娘。

    莫大娘在伶院積威已久,平時賞罰分明,在伶院也是威望甚高。此時一聲怒喝,頓時嚇得場中之人都噤了聲。

    原以為她這般惱怒是沖大囡去的,哪曾想她居然面朝王大娘而去。

    “你一大把年紀,居然去惹兩個小孩兒,真是越活越回過去了。你這性子也得吃吃虧長長記性才好,大囡打得好,就是她不打,我也要狠狠的罰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言一出,讓所有人膛目結舌,包括大囡。

    場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體態微胖的莫大娘身上,所有人都沒預料到此事竟然是這樣的反轉。

    大囡既然敢做,自然留有後退之餘地。

    她就不信莫大娘為了這潑皮婦人,會拿她怎樣。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是這個道理。如今她身無長物,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既沒有什麼顧忌也沒有什麼弱點,自然由著性子來。

    這種暢快淋灕的感覺,讓大囡覺得很爽快。

    遙記上輩子她做人做事從不敢如此妄然,全因早有月姬,後有小囡,只能虛與委蛇徐徐圖之。有顧慮與沒顧慮,有弱點與沒弱點,完全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這才是大囡為何會如此氣定神閑的原因。

    當然也不光如此,月姬尾七那日她下了血本演了那麼一場戲,以蕭杭的性格,定然不會是全無動靜。尤其那朝霞郡主在蕭家素來跋扈,可是惹了不少人的厭惡,自然不少有人想給她添堵。

    兩相作用湊在一處,大囡對自己的所謀很有信心。

    尤其莫大娘的態度實在讓人起疑,要知道她平時就算顧忌她那一點儀仗,也是頗為注重自己威嚴的,如今她當眾打了她那難纏的小姑,是什麼讓莫大娘頂著自己婆母的責難,而完全站在自己一邊的?

    大囡的眼神不著痕跡的落在莫大娘身邊那名僕婦身上,這名僕婦穿了一身青碧色的襖裙,頭發在腦後整整齊齊挽了一個獨髻,耳垂上垂了一對銀質的耳飾。

    整個人打扮的簡單而不失干練,雖看起來著實不起眼,但若認真觀察她這身衣衫的布料卻能發現,這種布料並不是普通僕婦所能穿的,哪怕是莫大娘也差了一等。

    大囡心中一跳,繼續保持沉默,臉上卻多了一分飽含屈辱的神色。

    王大娘聽得嫂子此言,張嘴就想反駁,卻被莫大娘狠狠一瞪制住了。

    “讓您見笑了。”莫大娘對身旁那僕婦鞠了一鞠,姿態放得相當低。“我這小姑實在不像話,定會帶回家好好管教的。”

    眾人都不是傻子,見此目光驚疑的望著那不起眼的僕婦,心中猜測這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竟然能讓莫大娘如此對待。

    那僕婦微微一點頭,並未再去看那王大娘,而是將目光投注在一旁的大囡身上。

    “這便是了?”

    莫大娘堆著一臉的笑,道︰“這便是大囡,那個……”她望了那邊模樣狼藉的小囡一眼,露出些許不安的神色,聲音也低了一度,“那個是大囡的妹妹,小囡。”

    那僕婦似乎對莫大娘的不安之色並未察覺,只是噙著微笑態度不卑不亢對大囡頷首道︰“奴婢奉命前來,帶你姐妹二人離開伶院。”

    聽了此言,眾人嘩然。

    現如今差不多所有人都能明白莫大娘為何是這副表現了,看來這大囡小囡兩姐妹是熬出了頭啊。此番離開伶院,就算不能飛上枝頭,也定然不是早先的賤奴之女相比,也難怪莫大娘會是如此表現。

    一時間眾人眼神各異,王大娘被嚇得頓時就往地上一癱,也不裝模作樣的痛呼了,也就只有柔姬露出些許夾雜著激動的欣喜來。

    ……

    時間倉促,即使大囡心存想和柔姬告別,也沒有空檔。幸好都在這蕭府,日後定然不缺再見之時。

    大囡便這樣跟著那僕婦走出了伶院,隨同的還有小囡。

    這是大囡第一次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走出這個地方,再也不用像之前那樣要避人耳目鑽狗洞,也再也不用像上輩子那般費盡所有心機,才頂著一個心機頗深的名聲才能走出去。

    也許這輩子會與上輩子完全不同,但誰知道呢?

    *

    雕梁畫棟,樓台庭院層層疊疊。花木蔥郁,庭院中多有流水假山之景致,顯得格外的別致,又不失一種莊重大氣。

    這里是靜園,大囡和小囡跟隨那僕婦離開伶院後,便被安排在這處。已經在這里住了兩日有多,卻一直未有人告訴她們為何會將兩人安排在此處。那位領她們前來的僕婦將她們安置在這里,人便離開了。

    在靜園的日子,自然不是在伶院可比。

    當日住下,便有婢女與大囡小囡送來兩身衣裳,布料樣式自然不可與往日相比。吃食也高了幾等有餘,並每人給安排了一名婢女貼身侍候著。

    見此,大囡才算安下心來。

    又過了一日,靜園突然到來許多與大囡年紀不相上下的少女。

    見這些人的模樣,個個容貌過人,雖年紀都不大,但也能看出都是些美人胚子。且穿戴及氣質皆有過人之處,一看就不是尋常人。

    這些人的到來讓本來寧靜的靜園掀起了一陣波瀾,大囡本就是個喜靜的性子,來到靜園後一直深居簡出,日常除了偶爾在外走動散散心,大多都是閉門練舞。而小囡一直不明為何被帶到此處來,也是極少出門,這些人的到來倒是讓這不大的靜園著實顯得熱鬧許多。

    同住一個屋檐下,也不過只過了一個下午,大囡便從這些女孩們的交談中得到了自己想要消息。竟然真如她之前所謀那般,這些女孩皆是從蕭家各房中挑選出來的一些出類拔萃的少女,為的便是一月後的挑選。

    這些少女出身皆不高,都是些內五房郎君們姬妾所出的女兒,還有一些則是外八房送進來的分支的女兒。

    蕭家分內五房與外八房,其中內五房乃是主枝,而外八房則為分支。且內五房中並不是五房皆是嫡出,只有大房二房以及五房乃是嫡出,三房與四房都為安國公正經妾室所出的庶子。

    因三郎君與四郎君在庶子中出類拔萃,並對蕭家有功,才被歸納到主枝一脈。至于外八房則都是些庶子們,因其出身低下而被歸于外房,但總體來說還是屬于蕭家的人。

    蕭家是個人口頗為繁多的大家族,這內外一共十三房乃是全在長安的蕭家後輩子嗣,在老家蘭陵那邊還有許多旁枝族人,皆是安國公祖輩及父輩的一些蕭氏旁系。

    蕭家的祖籍其實並不是蘭陵,早在舊唐之時便被分出來了。只是蘭陵蕭氏敗落,本是旁系中旁系的蕭家突然崛起,自然便借著開朝之時蕭家的權勢佔了蘭陵舊址,這也是為何蕭家會頂著蘭陵蕭氏名號的根本原因。

    當然會有人不恥蕭家這種做法,只是往前倒數兩百年,大家都是同一個祖宗,並且這種主家分裂,分家強勢而佔了主枝的事情並不在少數,所以外面也是少有人質疑的。頂多就是那些了解久遠歷史的一些世家門閥會暗里譏諷幾句,但在世人眼中,蕭家確實就是蘭陵蕭氏,毋庸置疑。

    按下這些先不提,每個大家族都有其一定的行事規則。

    上輩子蕭九娘也是了解過一些世家的行為準則,世家所出子女天生便高人一等,但是這些人卻等級分明,嫡與庶之間永遠隔著一道不可逾越的溝渠。男子倒也罷,尤其是女子,要知道所謂的聯姻,聯合的便是雙方的勢力,女子嫁娶不光看父系,還需看母系。在這種社會等級嚴苛且分明的地方,若是有一個身份低下的母親,天生便低人一等。

    這樣出身的女子是不適宜拿來聯姻的,即使家族中願意送出來,也頂多只能為妾,好一點的給同族的姐姐做個媵妾,但終究不是正途。

    也因此,一般大家族才會有例如此番作為出現,那就是挑選一些身份不高的庶出或旁系女兒,入了主枝各房主母的名下,好生培養,若干年後便是一個可以拿出去聯姻的嫡出世家小姐。

    上輩子蕭九娘便錯過了此生唯一的機會,雖最後憑著自己的計策一躍飛上枝頭,但終究因為心機深沉落了下層。又因時機不對且名不正言不順,其嫡母朝霞郡主並不願接納于她,鬧出了不少事端,雖之後朝霞郡主在她的設計之下騎虎難下,咬牙接納下她,但事情已經鬧了出來。不光在甫一開始便讓蕭九娘落了一個不好的名聲,也因與朝霞郡主直面沖突,讓蕭九娘陷入各種爭斗。

    這一輩子蕭九娘決定換個方式,也因此才會有之前種種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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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發表於 2016-6-13 16:56:36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四月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花園里草木蔥郁,各式珍稀花草盡皆綻放,端得是奼紫嫣紅,美不勝收。

    花園正中的一處花圃旁,有一群衣衫靚麗的少女正在撲蝶。溫暖的陽光,明媚的笑容,還有那不絕于耳的清脆笑聲,勾勒出一副美麗的戲蝶圖來。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麼好的興致,在離此處不遠的一出涼亭中,擺放了兩張桌子,其中一張有兩名少女正各坐一方,手持棋子正在下棋,還有一張桌前則是立了兩名少女,一名少女一手執筆正在作畫,另一名少女則是做欣賞狀。

    “真是吵死了!”正在下棋的一名少女臉色惱怒的扔下手里的棋子,往不遠處那處花圃望去,“這些人煩不煩,這麼吵怎麼下,不下了!”

    其實若有人在一旁觀戰便能發現,這名少女敗像已露,這種遷怒行舉頗有些耍無奈的嫌疑。可是她年紀不大,不過十歲左右的模樣,又生的嬌俏可人,讓人生不出厭惡感。

    坐在她對面的一名皮膚白皙,似乎比她要大一點的的細目少女不置可否,也並未說什麼,開始默默的收撿棋盤。

    “蕭蓉,你就會欺負蕭倩。”正在作畫的那名少女斜睨了她一眼,道。

    蕭蓉不甘示弱反瞪了回去,“干你何事,蕭茵?”

    蕭茵笑了笑,放了手中的畫筆,“是不關我事啊,可是你也不能仗著自己小,便總是欺負你阿姐。”

    她生得粉面櫻唇,身段細細瘦瘦的,年紀並不大,大約十一、二歲的模樣,可渾身氣度甚是不俗,至少比一旁的三名少女要成熟老練一些。蕭茵乃是大房的一名婢生女,親娘乃是蕭家大郎君蕭楗的寵婢。其實在場四人的身份都差不多,不過因著蕭茵甚得蕭楗寵愛,再加上蕭家嫡長子的身份自是與人不一樣,所以蕭茵向來自認要高人一等一些。

    至于蕭蓉和蕭倩乃是一母同胞,親娘乃是蕭家三郎君蕭棉的寵婢,因其母甚是能生,不光孕有兩女,還為三郎君誕下三房僅有的一名男嗣,所以雖身份低賤,但在三房也是有些地位的。倘若不然,蕭蓉和蕭倩兩姐妹也不可能都能來到此處。

    與這三人相比,一直未出聲的蕭雪就顯得有些不起眼了。也確實如此,蕭家四房的主母劉氏是個潑辣性子,四郎君蕭棋的寵婢寵姬甚多,蕭雪的阿娘雖也是四郎君的寵婢,但蕭棋還有其他不少寵婢也誕有女兒。名額就那麼一兩個,一群人去搶,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心力,還要冒著得罪主母的危險。

    蕭雪生母甚至為此被四房的主母劉氏,尋了由頭罰跪了一夜,及至蕭雪到來這里之前,她生母還不能下地。

    不過蕭雪也不是個簡單的,甫一來到靜園,她便根據各人的背景做了一個分類,蕭茵這幾人算是出頭可能性最大的,也因此她才會巴結了上來,各種討好將自己與這三人並為了一列。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與這三人套上交情確實讓她知曉了許多旁人不知曉的東西,也因此她望向那群撲蝶的少女眼神中含著譏諷。

    “蓉姐姐不要生氣,她們如此嬉鬧,我們自是巴不得,是時錯過了機緣也怨不得旁人。”蕭雪要比蕭蓉小一歲,今年才九歲,所以自然要稱呼姐姐的。

    蕭雪所說的,在場的另外三人都懂,也因為幾人望向外面的那群少女都多了一分只可意會戲謔。

    這里面自然暗藏機鋒,蕭茵因在蕭家大郎君跟前得寵,因此要知道一些旁人不知曉的消息。蕭蓉和蕭倩與她關系歷來好,所以兩人也是知道一些內幕,至于蕭雪則是喜歡顯擺的蕭蓉一時說漏了嘴,被她所得知的。

    不過終究三人年紀都不大,雖都有些心機,但與三房那種慘烈環境下出身的蕭雪相比,卻要弱了那麼一籌。蕭雪本就與她們相熟,只是因地位低了那麼一等,不若這三人的關系好,不過自她入靜園以來,一直巴著這三人,蕭茵幾個自然不好撇開她。

    這些少女來到靜園之前,也被其長輩殷切勸導過。只是這些人大多是蕭家一些身份低微的婢妾,或者便是外八房之人,自然不知曉這挑選也是有機鋒的。

    旁人只當樣貌出眾,便能出頭,殊不知蕭家所需要的女兒是才藝樣貌都出挑,才為上層。其實這些是可以想象的到的,只是礙于其眼界,很多人都看得比較淺薄。

    也因此自入靜園以來,那些以為拿到名額便可高枕無憂的少女俱是松懈了下來,日里一二結伴三五成群總是在一起嬉戲。而那些心思比較老成,或者像蕭茵幾人這樣知曉其間端倪的少女卻不是如此,日里除了日常起居,大多都是獨自練習自己的才藝。

    “我跟她們生氣?我自然巴不得她們天天如此,名額就那五個,少一個威脅,多一分機會。”蕭蓉撇著小嘴道。

    這蕭蓉歷來牙尖嘴利,說她刻薄也好,說她藏不住話也罷。這樣一個人雖難免讓人討厭,但很多時候卻是說了許多人都不敢說出的言語。

    蕭蓉此言讓在場幾人眼神頓時晦暗起來,說白了看似幾人關系親近,真踫觸到了自己的利益,那也是不讓的。

    尤其是蕭雪,更是心下忐忑起來。

    若是只論樣貌,她自然不差旁人,可若是論才藝,她卻是稀疏平常,俱因沒有從小被認真培養過。要知道低賤之人所出的女兒,自然沒有那個資本被從小悉心教導。她阿娘日里爭寵還來不及,又怎顧得去教導自己的女兒,並且身份低下之人之所以能熬出頭,大多是以色侍人,一個以色侍人的寵婢,能有個什麼東西可以教導自己女兒的。

    也因此聽聞了這話,蕭雪尤其心虛。

    五個名額,這里有四人,蕭茵三人不若蕭雪,這三人或因其本身或因其母受寵,多多少少都有別于他人的。不光是從日常待遇上,也是其本身所受到的教養。

    蕭茵擅畫,這是蕭家人盡所皆知的,且畫藝極其不俗。曾得到過蕭家五郎君蕭杭的贊賞,也因此更得其父蕭楗的另眼相看。且不說蕭茵在大房本就受寵,僅憑她畫藝的資質,這次的名額定然有她一個。

    蕭蓉和蕭倩一個擅琴一個擅棋,雖不若蕭茵那般出類拔萃,但因其母誕下了三房唯一的男丁,三房的主母馬氏至今沒有生出嫡子,哪怕是為了日後抬高那名男嗣的地位,這兩人也不容忽視。

    若是這三人佔了三個名額,便只剩下兩個,蕭雪可是知曉其他少女中可是有幾個比較出挑的,這些都是威脅。

    想起為了自己仍下不了地的阿娘,蕭雪銀牙暗咬。即使明白自己不如她人,她也不想服輸。

    各種思緒在腦中千回百折,蕭雪笑了笑,小臉上是一片純稚。

    “蓉姐姐說得有理,只是——”她頓了頓,露出猶豫的神色。

    “只是什麼?”蕭蓉不禁追問。

    蕭雪伸出縴指點了點不遠處那些撲蝶的少女,“雖然這些人不足為懼,但是寒雨軒那里可是還有幾個,那幾個人可與這些人不同。”

    此言讓亭中幾人眼神頓時一凝。

    寒雨軒便是眾人的住處,與那些撲蝶少女不同的是,有幾名少女一直表現的很深居簡出,日常也不與她人交際,總是龜縮在自己房里也不知在作甚,不過一看便知曉是在為之後的甑選做準備。

    不可否認,蕭雪有挑撥的嫌疑,但她的挑撥確實有道理。與這些少女相比,那幾人確實不同尋常,生在長在這蕭家里,眼力勁兒都是有的。且不說那幾人長相出眾,光憑那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便不是平常人可比。

    不提倒還不覺得,聽得蕭雪這麼一說並一對比,蕭茵幾個都感覺出一絲不妥來。

    “難不成她們也知曉這其間的一些端倪?”蕭蓉遲疑道。

    蕭雪也是一臉身同感受的凝重,“別人不知道,你們看那先住進來的兩姐妹,五房那里是何情形,想必大家都清楚,這兩人能進來要是沒什麼貓膩,妹妹我可不信。咱們都是一起被安排進來的,可是別人卻先到了,這‘先到’是個什麼意思,就得我們自己去想了。”

    這兩人指的便是大囡兩姐妹。

    大囡和小囡自住進這靜園來,一直深居簡出,及至這群少女入住進來,也很少出門與人交往。但她們的低調似乎並沒有起什麼作用,因為五房的環境乃至其身份的特殊,再加上二人比其他人要提前住進來,已經極為惹人眼了。

    幾乎不過是一日的時間,兩人的身份便為眾人所得知,與之而來的自然是眾人的歧視。

    所以說,有人的地方便會有等級,有了等級便會有歧視。雖這些人等級並沒有比大囡兩人高到哪里去,但僅憑這兩人從小生長在伶院,親娘不過是伶院的一個低賤的伶人,且從小無人管無人問,這番也不知為何會被挑選進來,便被人所歧視。

    這種歧視中還夾雜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妒忌,要知道除過嫡系以外,蕭家的女兒眾多,這里看似只進來十幾人,實則這十幾名少女之所以能進來皆是付出了極多努力的。

    就好比蕭雪來說,她能來到這處,自己和親娘所付出的精力與心力簡直無法形容,也因為她對大囡小囡兩姐妹十分輕松便進了來極為嫉妒。

    而她之所以會這麼說,完全是僅憑著自己無中生有,蕭雪想挑唆蕭蓉幾人去對付其他人,自然要先拉仇恨。只是她對其他人不熟,便只能憑著粗淺的印象去杜撰,而大囡和小囡的特殊很容易便被她記住了,且是很好樹立仇恨的對象。

    長相比眾人都要出挑,且不知是何原因被安排進來的,並比眾人早來不知多久。這些無不顯示著一種特殊。

    特殊惹人眼,特殊也招人恨。

    若是大囡知曉自己在無意之中竟然這樣就被樹立起來幾個敵人,大概估計也會瞠目結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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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16:56:48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照蕭雪這麼一說,似乎確實有什麼貓膩。

    要知道名額只有五個,若是真被那兩人內定了兩個,也就是說只剩下三個名額。且不說蕭茵,蕭蓉和蕭倩可沒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得到一個名額,若是中間出了什麼岔子呢?

    “別的不提,光是憑樣貌——”蕭雪摸了摸自己的小臉,似乎有一分自嘲,“妹妹一向覺得自己長得不差,可是與那兩人相比,卻是自愧不如。”

    這話讓三人不禁憶起那兩人的相貌,想著那兩人明明年紀不大,但已顯絕色之姿,不免如臨大敵似的緊了緊自己的手。

    蕭蓉一臉忿忿不平,想去接話,卻被蕭倩暗中拉了一下。

    蕭倩站起身,笑著道︰“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些事,我便和妹妹先退了。”

    對蕭茵和蕭雪兩人頷了頷首,蕭倩便拉著蕭蓉離去了。

    見蕭倩兩人離去,蕭茵似笑非笑望了蕭雪一眼,便也跟著離開了。

    留下蕭雪一人,起先她臉色還有些白,跟著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即使知曉她在挑撥又如何?猜忌的種子一旦被種下,便再也抹除不掉,除非真的是不在乎。

    *

    一直到無人處,蕭蓉才掙開蕭倩緊拉著她的手。

    “你作甚拉我走,還這麼匆匆忙忙的!”

    蕭倩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妹妹一眼,低聲道︰“那蕭雪不是個好的,日後咱們少與她來往。”

    “這與來往又有什麼關系?”

    蕭倩沒好氣的道︰“你沒看出來她在挑唆嗎?”

    蕭蓉撇了撇嘴,“我自然看出來她是在挑唆了,別以為就只有你聰明。可你也不能否認她說得很有道理,那幾個人確實是威脅,尤其是那兩個。”

    蕭倩一愣︰“可……”

    “可什麼可?我可沒忘記咱們來此處是干什麼的,若是能成,以後咱們就再也不是地位卑下的婢生女了。也能有排行,也能嫁個好人家,也能穿金戴銀出入貴女圈子。即使阿娘的身份不能變,只要咱倆地位在那里,馬氏就不敢拿阿娘如何,還有小弟,咱們如今是借了他的勢,若是咱們出息了,以後也能幫到他。”

    看來這蕭蓉也不是個簡單的,分析是有條有理,讓人無法辯駁。不過也確實如此,出身在這樣的一個家里,身份低賤是硬傷,想要自己過好,想要自己的親人過好,必然少不了謀算。

    會謀算的,又有幾個是缺心眼的呢?!

    蕭倩一時之間,諾諾無言。

    蕭蓉眼波流轉,又道︰“那蕭雪想利用我們,誰利用誰還不知道呢,阿姐你且等著。”

    語畢,她哼笑了兩聲,可以看出定是想出了什麼計策。

    *

    大囡自然不知曉這暗里的機鋒,但她卻明白在利益的漩渦之處,永遠少不了紛爭。

    這也是為何她會很少出門的原因,不光因為要苦練技藝,還因她不想攙和進去。

    大囡和小囡之間,依舊是處于僵持局面。

    因著兩人是提前幾日住進來,住處便被安排了在一起,只是一牆之隔,所以平日里小囡那邊的動靜,大囡也是清楚的。

    前幾日見小囡一直閉門不出,大囡還當她是個有主見有成算的,誰曾想這兩日不時便有人上門找小囡,見其與人同出同進,似乎活躍了不少,大囡生出了一種很微妙的感覺來。

    只是姐妹二人如今已經形同陌路,大囡也沒有想去管小囡的心思,自然聽之任之,大囡甚至生出一種看笑話的心態來。

    “小娘子,可是要歇息一會兒?”婢女蓮枝問道。

    蓮枝是服侍大囡的婢女,為人寡言少語,但對大囡的服侍卻是極為盡心盡力。大囡上輩子身邊來來去去也有不少婢女,所以對被人服侍並不怎麼陌生,也沒有生出什麼不自在的心態來。

    于大囡來看,自己的行為很正常,但讓蓮枝來看,卻是驚訝了又驚訝。要知道大囡的出身乃至成長環境,蓮枝都是知曉的,一般出身低微又是一夕之間改變境遇,是人都會生出一些反應,例如得意忘形,例如坐立不安。

    可大囡卻是處事不驚,不卑不亢,讓蓮枝將驚訝壓入心底的同時,更是不敢露出絲毫不恭之色。

    捧高踩低在下人們來看實屬正常,但一般有眼力的下人俱不會如此。能被安排進靜園來侍候的下人,俱都不是簡單的,大多都是世僕之家出身。這些個少女看似是被人服侍,實則日後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若是能一朝飛躍枝頭自是不提,若是不能,實則地位還不如這些個下人。

    但讓蓮枝來看,自己服侍這名小娘子很有機會走到最後一步。且不說其相貌,光憑這淡定的心態以及如此努力的心性,就足以傲視許多人了,這也是她如此盡心盡力的最大原因。

    其實不光像大囡這樣的人想更進一步,對于一些婢女們來說也是。

    “我練了多久?”大囡停下動作,徐徐的出了一口氣,汗水濕潤了她的額發,讓她白皙如玉的小臉又增添了一抹紅潤來。

    “有一個時辰了。”

    蓮枝恭敬的抵上一塊棉帕,大囡拭了拭汗,又將它放回蓮枝的手里。

    大囡點點頭,狀似不在意的問道︰“隔壁的人出去後,回來了嗎?”

    蓮枝垂下頭,將訝然之色壓于眼底,回道︰“還未曾回來。”似乎有些遲疑,頓了頓,她又道︰“隔壁的小娘子是與四房的雪娘子一同出去的,似乎是去蓉娘子的房里飲茶。”

    小囡去幹什麼,大囡並沒有問,但蓮枝卻多說了這麼一句。且蓮枝一直在大囡身邊服侍未離,能知曉如此多的信息,說明蓮枝有自己消息的來源渠道,這一切都被大囡盡收于眼底。

    她望了半垂著臉蛋的蓮枝一眼,勾了勾唇角,輕輕的應了一聲,代表自己知道了。

    停了半響,她似無意的低笑了一聲,“自己作死,也怨不得旁人。”

    這句話聲音極小,卻是很清晰的鑽入蓮枝的耳里,頓時在她心中引起一片波濤洶涌來,良久才轉為平靜。

    這一主一僕,皆是半路相交,對彼此的心性盡皆不清楚,日常里行為舉止又何嘗不是一種試探。蓮枝試探的是,是否可以依附上去,而大囡試探的卻是,你是否可為我所用。

    截止至今,效果不錯,蓮枝也很成功的摸清楚了一些大囡心中所思所想。

    就好比那隔壁的小娘子,按理兩人是一母同胞的雙胎姐妹,理應是最親密的。可自蓮枝來到大囡的身邊,就見兩人形同陌路。她自然是非常好奇,一個稱職的婢女自然要摸清楚主人所想,才能做到事事妥帖。

    這是大囡第一次在蓮枝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情緒,蓮枝也很成功的接收到了。

    “我要沐浴,你準備一下。”

    蓮枝低應了一聲,便躬身退下了。

    大囡正欲往後方臥房之處而去,蓮枝又匆匆回來了。

    她剛附在大囡耳邊低語了幾句,就見堂前的紗簾被人掀起,一名粉衣少女走了進來。

    這少女生的嬌憨俏麗,桃心臉上滿是笑意盈盈,一點都不怯生的道︰“總是見姐姐不出門,特意來叨擾一二,不會不歡迎吧?”

    果然來了?

    見了此人,大囡目光一閃。她裝作望蓮枝一眼,蓮枝趕忙低聲介紹道︰“這位是五房的玉娘子。”

    還有一句蓮枝未說,也是蕭五郎君除了嫡出的蕭六娘以外,僅有的一名的女兒。

    此女全名蕭玉,要比大囡小上半歲,乃是蕭五郎君的一名寵婢所出。雖出身與大囡小囡一般無二,但其待遇可就不是大囡兩人可比的了。

    蕭杭性格愛憎分明,厭惡朝霞郡主,連其所出的女兒蕭六娘也不甚喜愛。也因此這名寵婢所出的女兒極為得他喜愛,雖身份低微,但日常穿用皆是不俗。

    兩廂對比,大囡和小囡的境遇就有些悲慘了。

    大囡一臉平靜無波,似乎並不對來人身份驚訝的模樣,“我素來喜靜,所以甚少出門。妹妹前來拜訪,我又怎可能不歡迎。坐,蓮枝上茶。”

    這一番做派,惹得蕭玉美目中異光連連。

    對于這個親爹除了嫡出蕭六娘唯三的女兒之一,蕭玉早有耳聞,只是她是不屑的。她素來得阿爹另眼相看,雖身份低微,但她自認日後前程一定不差。蕭六娘雖出身比她高,地位比她高,但她沒有阿爹的寵愛。

    此番能被記名來到靜園,是蕭玉意料之中的事情,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直在她印象中等同不存在的大囡姐妹兩人,也會來到此處。

    這一切自然在蕭玉心中引起了驚濤駭浪,那個早年被蕭杭納做外室的月姬,蕭玉也曾在其親娘口中聽聞。按其母所言,那月姬甚得郎君寵愛,只是礙于善妒的朝霞郡主才會淪落此番境地。

    ‘寵愛’對于蕭玉母女二人這種依靠寵愛而生的人,再也沒有人比她們更清楚其作用了。所謂愛屋及烏,所謂移情作用,她們也懂得其中的厲害。

    月姬死了,之後大囡小囡出頭了,為什麼會出頭,人的心總是善于聯想的,也因此蕭玉產生了一種莫大的危機感。

    這種危機感令她坐立不安,連著思慮了幾日,蕭玉才穩下心緒想著來試探一二。當然也是一種示威,她了解大囡兩姐妹的境遇,生長在伶院那種地方,活得還不如個下人,自然只有對她仰視的份兒。

    哪曉得甫一入門面對的就是一個完全不差于她人的少女,不管是其樣貌,還是其做派,完全不像是出身那樣一個地方且沒見識的人,這頓時讓蕭玉心中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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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13 16:57:01 |只看該作者
第16章

    眼前的這名還不能算是少女的少女,生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皮膚極為白皙,有一種近乎透明的晶瑩感,眉目如畫,宛如水墨渲染,精致絕倫。

    那眉眼讓蕭玉有一種怪異的熟悉感,猛然一個激靈,才恍然想起熟悉感從何而來。蕭杭便有這樣一雙眼楮,這項認知頓時讓蕭玉笑吟吟的眼中翻騰了起來。

    蕭杭如今有四名子嗣,皆為女。其中嫡出的蕭六娘肖似朝霞郡主,蕭玉的樣貌也偏像其母一些,只有大囡小囡樣貌最形似他。

    蕭玉年紀雖小,但能和自己親娘在素來霸道善妒的朝霞郡主手底下討生活,是個人都知曉不會是簡單角色。

    這種形似代表著什麼含義,蕭玉很清楚。

    且不說安國公夫人會如何看待,蕭五郎君看到這樣一個肖似自己的女兒,會是怎樣一副心情?尤其這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曾經的‘摯愛’,蕭玉幾乎是不用多想便知曉大囡小囡兩姐妹是為何出現在這靜園了。

    這一切完全有違她來此的初衷,本是想探探虛實來穩定自己焦慮的心態,哪知曉反而更焦慮了。

    蕭玉甚至產生了一種極為迫切的危機感,她聯想到很多,聯想到來靜園之前她特意去求見了阿爹,本是想討好一番,可是阿爹卻是一副敷衍的神色;聯想到之前她與阿娘所商議的阿爹定然會為她謀一個出身的把握……

    所有的一切盡皆在此刻崩塌,蕭玉臉上的笑容開始勉強起來。

    勉強到連蓮枝都看出了端倪,忍不住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惑,更不用說是大囡了,她自是知曉蕭玉此時在想什麼。

    對于這個上輩子的老對手,大囡也是極為了解的。

    蕭玉此人慣會裝相,表面一副嬌憨天真的模樣,實則心思比誰都深。

    上輩子蕭九娘剛離開伶院之時,因為處境太難,自然想給自己找一個靠山。恰恰親爹蕭杭便十分適合,她長相肖似蕭杭,也因此蕭杭對她極為另眼相看,再加上月姬的早逝及姐妹二人早年受的苦,這更讓蕭杭對她有一種無法言喻的內疚。尤其朝霞郡主素來跋扈,蕭杭本就厭惡她,朝霞郡主還對她不假以顏色,並接二連三對她下手,被她聰明的捅到了蕭杭那里,蕭杭更是護她。

    誰曾想這一切不光讓朝霞郡主視她為肉中刺,更為自己招惹來一個敵人,那就是蕭玉。

    也是到了那個時候,蕭九娘才知曉自己搶了蕭玉什麼。她和蕭玉境遇相同,都是在朝霞郡主手下討生活,沒有一個靠山自是艱難,與她所思一樣,蕭杭也是蕭玉的靠山。可是如今這個靠山被人橫空搶了,蕭玉自然視她為仇人。

    聯想到上輩子與蕭玉爭斗的種種,大囡心中突然橫生了一股感嘆。

    也許上輩子所經歷的一切,這輩子仍會上演。只是弱肉強食,你死我活,事關己身自然不容心軟。

    所以,蕭玉若是你要斗,那便斗吧,只要你敢對我出手,我自然不會容你!

    “玉妹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不坐,為何盯著我看,可是我臉上有什麼不對?”大囡撫著自己的臉,疑惑道。

    蕭玉被驚醒過來,趕忙局促的笑了笑,言語甚是干澀,“無事,只是我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做,就暫且不打擾姐姐了,待有空再來賠罪。”

    大囡也未做挽留,頷首起身目送蕭玉倉皇的離開。

    蓮枝端著茶盞上來,見蕭玉神色匆忙離開,不禁疑惑問道︰“這玉娘子真是奇怪,剛才說要見您,不待我通報,便自己進來了,如今又匆匆離去。”

    大囡摸了摸眼角,意味不明道︰“所思太多,反而入了魔障。不過,甚好。”

    這話打得啞謎太多,讓蓮枝更是一頭霧水,但卻不妨礙她對大囡的佩服,她本以為這玉娘子是來找茬的,誰曾想話未說一句便不戰而退。

    也許,小娘子真的能夠走到最後?

    原本在蓮枝眼中便不甚簡單的大囡,此時更是多了一分高深莫測起來。這讓她心中橫生了一股敬畏,也生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激動,且更加堅定之前自己的想法。

    門外走廊突然響起一陣說笑聲。

    聽動靜似是兩名少女。一個聲音略顯高昂,還有個聲音很是低柔,但俱都笑盈盈的,光聽聲音就知曉兩人心情不錯。

    “你看我說的吧,蓉姐姐那人其實挺好接觸,只是給人表面印象有些不好相處,實則是個好人。”

    小囡羞澀一笑,感激道︰“還要謝謝雪姐姐,我素來膽小,認識的人也不過,謝謝你將蓉姐姐介紹與我認識。”

    蕭雪渾不在意的揮揮手,一臉的爛漫,“我的朋友也不多,也就和蓉姐姐和倩姐姐相熟,對了還有個大房的茵姐姐,只是她素來忙碌,下次介紹給你認識。”

    “那就謝謝雪姐姐了。”

    蕭雪的眼神狀似無意的移到旁邊的門扇上,好奇的對小囡指了一指,“對了,我記得你有一個阿姐的,卻是從未見到過,也未聽你提過,據說她和你長得一模一樣,是住在這邊的嗎?”

    小囡趕忙拉住蕭雪的手,並對她擺了擺手做噤聲狀。

    蕭雪眼神一轉,也趕忙做出一副仿佛做了什麼錯事心虛的噤聲狀,直到她被小囡拉進自己屋,並關上門,才有低聲竊語隱隱在門後響起。

    門外的聲音轉為幾不可聞,蓮枝連眨了好幾下眼,才緩過勁兒來。之後她悄悄望向大囡,卻發現在其臉上看到一副頗有興味的表情,似乎一點也不生氣的模樣。

    蓮枝也不知為何會生出大囡要生氣的想法,其實門外那兩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前腳有人提起大囡,後腳聲音便隱沒了,總給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可令人奇怪的是大囡並沒有生氣,反而像似在看什麼好戲。蓮枝不禁低了低頭,深感小娘子的心思猜不透。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貌似平靜卻又似乎隱藏了無數機鋒。

    自那日蕭玉到訪,大囡越發懶得出門了,外面的一些消息俱是蓮枝打探遞與她手中,所以對外面的一切形式,大囡倒也了然于心。

    就如同之前所說的,生長在這樣一個地方,又有誰比誰單純呢,可能前面還在對你笑,轉身就是一刀子捅了過來。

    與神色淡定仿若未覺的大囡相比,蓮枝倒是顯得緊張多了,平日里也不像之前那樣緊跟著大囡身邊服侍,大多時候都是在外面。大囡也不管束于她,她知曉蓮枝是出去幹什麼,在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沒有根基沒有人脈,有時候一個婢女的能量比想象中更多。

    這一日,蓮枝帶回來一個消息。

    終于有人忍不住出手了,是外八房的一個小娘子遭了殃,本是幾個人在花園里一起笑鬧,不知怎麼這名小娘子便突然摔了一跤,一頭磕在了花壇上且還崴了腳。

    事情發生後,眾人一片愕然。只當是意外,那名小娘子醒了之後卻哭鬧是有人故意絆了她。

    靜園的管事僕婦何大娘出面,卻沒查出個所以然,只能歸咎于是意外,而那名小娘子也因傷勢被送出了靜園。

    如今靜園中加大囡小囡兩人,一共是十五人,去掉一個,還剩十四人。

    且更讓人側目的是,若是認真觀察就能知曉,那名小娘子在外八房中算是比較出類拔萃的,卻沒想到會慘遭這樣的橫禍。

    沒有感覺出機鋒所在的,自然是如同以往,頂多就是感嘆下那小娘子倒霉。感覺出什麼的,也都學著旁人謹言慎行起來。

    風光正好,陽光明媚,靜園的花園中景色怡人,卻不若之前那般熱鬧了。

    *

    人生中總是充斥著各種意外,當意外頻繁發生,似乎意外便不是意外,而是人為了。

    沒消停幾日,又連著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一事主乃是外八房的一名小娘子,這次依舊是摔倒,只是這次就比上次狠了。上次那人是磕傷了頭並崴了腳,這次是差點毀容。

    不知怎麼她就摔進一處花叢中,是面朝下的,花叢的枝葉劃傷了她的臉,且運氣極為不好,其中還有一塊兒尖利的小石頭,臉頰上被劃出一道血口子,可以料想即使是日後治好,估計也會留下疤痕。

    還有一個則是內五房的一名小娘子,她是直接落水,差點沒被淹死,人救了上來,卻高熱不退,至今人還未清醒。

    這兩件事與上次那事一樣,俱是沒有找到作祟之人,皆因當時在場人並不是一個兩個,別說旁人沒有看到,連那名臉上受傷的小娘子都不知曉到底是誰推了她。

    連著兩件事鬧得有些大,何大娘出面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

    雖話里並沒有點明是有人作祟,但話里話外的意思俱是如此,並強令大家以後少出門嬉戲,以防再發生任何意外。

    一下子又去除了兩人,這下所有人都不免有些驚慌了,個個閉門不出,日常吃用皆有其貼身婢女負責。即使偶爾想出門透下氣,也不再是三五成群,而是單獨一人,只帶著自己貼身婢女,一旦踫到有不熟之人靠近,皆是用那種防備的眼神去看對方。

    靜園里突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仿若無人的鬼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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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16-6-13 16:57:14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啊——”

    深夜,一個尖叫聲乍然響起,讓所有在睡夢中的人俱都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大囡素來覺淺,在第一時間便睜開了眼楮。

    蓮枝就在大囡睡榻旁打的地鋪,聽到動靜也爬了起來,去點了燈盞,便用驚疑的眼神看著已經坐起來的大囡。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大,有尖叫聲還有哭聲,隱隱夾雜著‘鬼啊鬼啊’的哭喊聲。

    不多時,就聽見一陣腳步聲響起,所有人的房門一一被敲響,有僕婦說是奉管事僕婦何大娘的命,前來詢問可有什麼事情發生。直到這時,聽到動靜卻未敢去探究竟的眾人才紛紛出門,往人群聚集處去了。

    出事的人乃是四房的一名小娘子,名叫蕭涵,今年也不過十歲的模樣。此時的她嚇得瑟瑟發抖攬著被子坐在榻上,頭發披散,兩眼發直,面目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一看就是被嚇著了。

    而其貼身婢女燕兒也沒比她好到哪里去,也是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只是年紀畢竟比她要大上一些,還能保持鎮定抖著嗓子,對沉著臉的何大娘訴說究竟。

    原來夜深人靜,主僕倆人早已歇下,卻突然被一陣冷風驚醒。這寒雨軒內的房間格局都大相徑庭,每人的住處都是一間房,靠外為日常待客之用,靠內放有臥榻屏風沐具之類的東西,中間以屏風及一層紗簾隔開。所以貼身婢女一般都是在主人榻旁打地鋪的。

    燕兒先被驚醒,醒來之後發現臥房的窗子被風吹開了,她便摸索著起身去關窗,期間蕭涵也被吵醒了,還問了燕兒怎麼回事。因為月色正好,燕兒便沒有點燈,起身去關窗,就在快靠近窗扇之前,窗外突然出現了一個白影兒。

    燕兒頓時被嚇得摔倒在地。

    蕭涵聽到動靜探頭去望,同樣看到那個白影兒。只見那白影兒一身白衣,滿頭黑發披散在臉上,嘴里發出幽幽怨怨的哭聲……

    主僕二人直接被嚇傻了,當時就發出一聲尖叫,這才有之後大家聽到動靜紛紛而來……

    聽完燕兒磕磕絆絆的敘述,所有人都不免打了一個寒顫,一股寒意至腳底竄上來,蔓延整個身軀。

    榻上的蕭涵還是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臥榻一旁不遠處就是那扇窗子,此時窗子正大開,幽幽的月色從窗外灑射進來,窗外有枝葉繁茂的樹,在月光下散發著一種墨綠近似黑的顏色。乍一看去月色很美,可是聯合到之前那件事,就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甚至看那樹也覺得有些魑魅魍魎起來。一陣寒風從窗外吹進,更是讓人心驚膽戰。

    有膽小之人已經被嚇得哭了起來,還有人則白著臉發出也許是看錯的疑問。

    一時間,整個房間里彌漫著緊張而又低沉的氣氛。

    何大娘緊皺著眉,消瘦的長條臉滿是肅然之色。

    這接二連三所發生的事,實在讓她頭疼不已。沒有確切的證據,根本抓不到作惡之人,更何況何大娘心中也有數,這幾件事根本不是一人所為,至于為何如此,答案非常明顯。

    這些事她也往上報過了,可是上面反應卻不顯,似乎有種聽之任之的意味。何大娘也不敢深想其中究竟,只能小心翼翼掌握其中的平衡,如今又發生了這樣一件事……

    見四周的小娘子們俱都被嚇得臉色慘白,還有人在小聲哭。何大娘不禁有些懊惱自己的疏忽,這種事情本該勒令眾人呆在房間里的。可是事發突然,一時之間也未能考慮如此周全。

    “好了,你們都回去歇息吧,夜色也不早了。”

    何大娘如此說,擺明了就是不想眾人都圍在此處,尤其這種鬼魅之事,說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不是真鬧鬼,誰也不知道。

    站在人群中偏後處的大囡,環視了在場所有人臉色一遍。從表面來看,根本看不出是誰做的,她索然無味的緊緊身上的衣裳,扭頭便帶著蓮枝走了。

    到了自己屋門前,準備進去之時,才發生小囡帶著自己婢女也回房了。大囡並沒有去看她,小囡眼神復雜的緊了緊手,垂下頭,便匆匆進了旁邊那間屋子。

    *

    “鬧鬼?”

    安國公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盞,皺起柳眉。

    胡大娘點了點頭,道︰“何大娘已經查問過,當時四房的那個小娘子與其貼身婢女都親眼看到。兩人說辭一致,看來並不是眼花看錯。”

    安國公夫人唇角勾勒出一抹譏諷的弧度︰“如今這些小輩越來越不像話了,這種事也敢鬧出來。”

    “可不是如此,何大娘命人四處查看,並未查到任何端倪,又見此事不小,便報了上來。夫人您看,此事該如何是好?”

    “我蕭家可是堂堂的世家名門,平日里鬧出些小事,也全就當不知也罷,蕭家的女兒不需要天真爛漫之輩,也算是一種考驗與磨練。可這魑魅魍魎之事歷來就是大忌,她們這些個小輩真是膽大包天,若是此事鬧了出去,旁人還當我蕭家內里如何齟齬。”安國公夫人沉吟片刻,又道︰“你吩咐下去,讓何家的暗里查探,並緊守靜園門戶,從此刻開始嚴令靜園的進出,一點消息都不要透露出來。”

    “是。”

    *

    次日下午,何大娘罕見的將所有人都召集起來。

    不用問,自然是針對昨晚發生那事。

    何大娘完全換了一副樣子,神色很是輕松,對大家說昨晚之事只是燕兒和蕭涵兩人看花了眼,並沒有什麼白衣鬼影兒。她已經查過了,在離蕭涵房間窗外不遠處,發現了一件白色的褻衣,可能是哪個下人晾的衣裳被風吹走了,才會造成如此誤會。

    有些人相信了,不由的松了一口氣。有些人卻是沒有相信,先不提下人晾的衣裳怎麼會被風吹走,還那麼巧的就讓蕭涵主僕兩人看見。

    與其相信這是巧合,大囡寧願相信這是有人在‘做鬼’。後宅之中,歷來這種陰私手段層出不窮,大囡也不是沒踫到過這種事過,自然眼界不同其他人。

    只是這一切與她又何干,明顯何大娘就是在安撫眾人,大囡自然不會多做干擾。

    受到驚嚇的蕭涵和婢女燕兒似乎也信了這種說辭,人也漸漸的緩過勁兒來,似乎一切真是眼花看錯,靜園在經過那一夜的紛擾之後,又歸于平靜。

    ……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切都平靜的厲害,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就在大家好不容易忘卻那件事之際,那日發生的事再度重現。

    依舊是沖著蕭涵去的,這次她與自己婢女燕兒直接被嚇傻了,哭鬧了一夜不休,次日停歇下來也是痴痴呆呆的模樣,何大娘無奈只能匆匆將兩人送出了靜園。

    因為這件事,整個靜園的氣氛再度緊張起來。

    一次也許是看錯,難道兩次也是?雖然這次大家被嚴令不準出房門,可那尖叫與嘶喊聲還是許多人都聽到的。一夜都未有人能合眼,次日見狀似痴傻的蕭涵被送離,所有人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緊張與恐懼的情緒在聚集。

    雖何大娘還是在極力安撫眾人,卻沒有人相信她所說的話。大家夜晚歇息都不敢再熄燈了,每個房間都是燈火通明一整夜。

    *

    寒雨軒其中的一間屋里,蕭蓉將手里的一件白衣砸在蕭雪的臉上。

    此時她柳眉倒豎,滿臉怒火,一副恨不得吃了蕭雪的模樣。

    “我把好不容易埋進來的釘子借給你,就讓你去對付那個窩囊廢蕭涵去的?我怎麼跟你說的,咱們的對手是誰,你不知道?如今打草驚蛇,何大娘防範得厲害,我看後續怎麼辦?”

    蕭雪緊了緊衣袖下的拳頭,囁嚅道︰“那蕭涵也是個勁敵……”

    還未等她將話說完,蕭蓉又將手里的帕子劈頭蓋臉的砸了過來,“勁敵?蕭雪你是在騙我呢,還是騙你自己?私怨就私怨,那蕭涵跟你一樣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就算留到最後,還是個廢物,這話第一次我便跟你說過了。你不要自己爛泥扶不上牆,便把所有人都看做對手,那幾個已經有人幫忙對付了,此番要對付的是誰,我之前都跟你說過,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蕭雪半垂著小臉,眼楮都是紅的,她自是覺得受辱,可自從她答應蕭蓉計劃之始,便注定她要低人一等,自然不好反駁。

    其實看如今這情勢,她也有些後悔了。

    只是她與蕭涵積怨已深,她親娘此番被罰,便有蕭涵親娘的作用在里頭。甫一和蕭蓉達成合作,知曉這般計劃,她腦海里首先閃過的就是蕭涵。之後也確實如自己所想的對付了蕭涵,卻沒想到會弄到如今這副田地。

    且蕭雪對蕭蓉所說也不以為然,對于蕭蓉來說,蕭涵自然不是威脅,可對于她來說卻不是如此。她和蕭蓉合作本就是為鏟除對手而去,兩人所思不一樣,立場不一樣,自然產生了分歧。

    其實蕭雪也知曉蕭蓉這是在利用她,只是利用這種事從來都是相對應的。蕭蓉利用她,她何嘗不是在利用蕭蓉。沒有蕭蓉的力量,僅憑她一人是舉步維艱。

    道理都懂,只是想咽下去受辱的這口氣卻是有些難。不過蕭雪終究不是尋常人,將所有異常情緒都壓下來,才軟語出言懇求蕭蓉原諒她。言語之間頗為坦誠,也承認確實被私怨沖昏了頭腦。

    蕭蓉雖然驕縱,但礙于還想利用蕭雪,自是不好繼續發作。一番來往,兩人表面上倒也盡棄前嫌。

    “這次你可別搞錯了對象。”蕭蓉警告道。

    “蓉姐姐你放心,這次一定不會,甚至連替死鬼我也早已找好了。此事一罷,誰也猜不到我們頭上去。”

    蕭蓉當然明白蕭雪說的什麼意思,滿意的點點頭,

    又經過一番商議之後,蕭雪才狀若無事人的模樣離去。

    蕭雪離開後,屏風後走出來一人,赫然是蕭蓉的親姐姐蕭倩。

    “你既然想利用她,就不該如此損她的顏面。她能忍,且能記仇,就怕日後……”

    蕭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蕭蓉打斷。

    “行了,阿姐,我知曉你的意思。只是她擅作主張,我才沖她發怒的,這是警告。再說了,她能忍能記仇又能如何,此次之後,她還有何資格與我等對話,是時自然還是依附上來為我做刀槍之用。”

    這妹妹歷來有主見,且比自己心狠手辣,蕭倩也是知曉的。平日里阿娘也是對蕭蓉頗為看重一些,此次前來也吩咐她遇事多與妹妹商量,蕭倩也不好多做質疑。

    “反正你多注意些,不可小覷于她。”

    蕭蓉點點頭,其實並沒有將此言放進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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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發表於 2016-6-13 16:57:25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就在眾人俱是夜不能寐之時,大囡卻處之泰然。

    鎮定到讓蓮枝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別看蓮枝年紀比大囡要大,其實她也是很怕這些的。心中忐忑了兩日,大囡實在看不下去才點醒她,也算是一語驚醒了夢中人。

    事實上確實如此,鬼魅之事令人肝膽俱裂,可這東西歷來都是虛無縹緲的。與其相信那些虛無縹緲之物,還不如相信這是有人‘搗鬼’。這麼一想,蓮枝倒也豁然開朗,眼前一片清明。

    現如今所有人房里都是燈火通明一整夜,似乎光明便能沖淡恐懼。大囡卻是反倒其行,當然她也不是不點燈,卻是只留一盞很小的燈,有個光亮罷了。

    她其實並不想特立獨行,特殊總是招人眼的,她做人做事向來不喜高調。只是她有一毛病,夜晚歇息有光亮太甚睡不著,之所以會留下一盞燈光很暗的小燈,也不過是防著夜晚有個什麼意外發生。

    這一日,大囡讓蓮枝悄悄去找了一些麻繩。

    待晚上到了安歇之時,她卻並沒有去歇息,而是叫蓮枝將找來的那些麻繩拿了出來。

    靜園如今情勢緊張,有個什麼異常動作都會惹人眼,蓮枝能避著人找來這些麻繩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也因此這些麻繩賣相並不好,不光長長短短參差不齊,有的地方也有些磨損,粗粗細細看起來極為磕磣。

    見大囡坐在坐席上,皺著眉頭看著那堆麻繩,蓮枝不禁感到有些局促,囁嚅了一句︰“實在是這些東西不好弄來,還得避著人,如今靜園進出並不方便。”

    大囡渾不在意的一揮手,道︰“無事,你幫我找把剪刀來。”

    蓮枝找來剪刀,大囡拿著剪刀開始剪裁這些麻繩。被磨損過的一概不要,只留那些看起來結實的。之後挑揀了些比較長的麻繩,開始打結接續長度。

    蓮枝起先並不知大囡要做什麼,也不好插手幫忙,此時見她貌似要接續長度,便接了過來幫著一起做。

    按著大囡的吩咐,接出幾根長繩,大囡便接過來完成剩下的工序。一番搗鼓,又是打結,又是套環,做了幾條才算是罷。

    大囡站了起來,伸了伸懶腰,然後指使著蓮枝把臥房的窗子打開,又搬了一個矮墩過來,她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上去。

    蓮枝此時也明白大囡要干什麼了,半掩著嘴小聲道︰“可以從外面過去。”

    大囡搖搖頭,回道︰“太惹眼了。”

    在蓮枝的幫助下,大囡翻到窗外。

    這寒雨軒的格局極為特殊,呈兩個口字型相套的格局,每個房間都有一個極大的窗扇,面臨著空地。這些空地因地勢不同,窗外的風景也不同,有的是花叢,有的是樹木,有的是奇石水池。閑暇之時,打開窗扇,入目便是美景,平日里采光也極好。

    處處皆好,可是若有人利用這點,便是極大的障礙了。

    當日蕭涵出事之時,大囡便觀察過了。倘若不是那扇窗子,那做鬼之人也不會如此便捷。如今情勢緊張,她自然要布一二後手,也免得若真有人不長眼犯上來,給其一個深刻的教訓。

    大囡房間後面這處空地是花叢和奇石並立,她日里觀察過了,一般人都不會走到此處來,因為地形偏僻不說且復雜。

    蓮枝也要翻窗過來,大囡沒讓。自己在外面搗鼓了一番,不多時,便又原路返回了。

    進了屋內,見大囡弄了一手的泥,蓮枝趕忙去端來水盆服侍她淨手。

    “小娘子,那些繩子能有用嗎?”

    蓮枝表示深刻懷疑,這一會兒她也明白小娘子想做什麼了,卻不明白那繩子有何用處。

    大囡笑著點頭︰“自然有用,套已經下好,就看有人會不會蠢的自己找上門來。”

    夜里兩人歇下,大囡已經熟睡,蓮枝卻是怎麼也睡不著。她還在想那幾條繩索,想著繩索有何用處,甚至還在想若是真有人來了,那繩索會發揮怎樣的作用……

    這些胡思亂想讓她興奮的一整夜沒睡,次日大囡起身後,見蓮枝眼下的烏青,不禁微哂,看來她這個婢女也是個妙人啊。

    用了早飯,見蓮枝一臉困意,大囡便讓她去休息,自己卻是在屋中一處空地里練舞。侍候大囡也有一些時日了,蓮枝也知道這位主兒的秉性,也未拒絕,便去歇下。

    其實大囡練舞是非常乏味的,這種乏味蓮枝非常有體會。蓮枝也不是未看過人練舞,卻是沒有像大囡這樣,沒有絲竹沒有奏樂,從頭到尾都是一個人無聲的舞蹈。

    一起初蓮枝是震驚的,只是後來震驚多了便不再是震驚,反而就當是小娘子的怪癖。

    整個房間非常靜謐,暖暖的陽光從窗扇外灑射進來,有灰塵在光柱中不停的旋轉。

    與之一同旋轉的還有大囡,她神情非常肅穆,玉頸伸直,下巴微昂,縴細的身軀扭成了一個極為怪異卻又非常優美的姿勢,玉臂輕舒,身軀不停的旋轉再旋轉。起先旋轉速度很慢,然後慢慢加快,直到保持一個很穩定的勻速……

    其實大囡看似在練舞,其實說白了就是在練習旋技,這與她之後進行甑選時所選的舞蹈有關。

    關于上輩子丟下良久的舞藝,其實大囡還是有記憶的,就好比一個東西當你練到如吃飯喝水那般平常,就算哪日丟下許久,再撿起來也非常容易。所以自重生以來,大囡身體里關于對舞藝的記憶早已甦醒,萬事俱備,只可惜身體支撐不了。

    因為舞藝不光是靠體質,還有身體的柔韌度,再說白了,就好比她練習的旋技。換著上輩子的蕭九娘,她可以轉上半個時辰都不會暈眩,可這個身體不行,也因此她練習的是這個身體的協調度。

    幸好,對于這一切她都是有訣竅的,所以對她而言並不難,要經歷的也不過時間的磨礪。

    大囡旋轉了一圈又一圈,每一圈轉過來,她都會將眼楮專注到那條光柱上去。心里默數到108,感覺到有一絲眩暈,她才緩緩的停了下來。

    比之前要進步不少!

    休息了一小會兒,大囡又開始練習身體的柔韌度。

    一晃眼過去,眼見已近中午了。

    此時蓮枝也已起身,先打水服侍大囡洗去了汗水,便張羅去領飯食。

    用完午飯,大囡在屋中走動了一刻鐘,便準備去小憩。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敲響了。

    蓮枝去開了門,見到門外之人,極為驚訝。不過她倒也是穩重的,說了一句‘奴去通報’,便再度將門掩上了。

    門外之人見此,不禁緊張的捏了一下袖下的小手。

    “她怎麼來了?”

    聽完通報後,大囡微皺起眉頭,良久才又舒緩開來。

    “你去請她進來,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打什麼主意。”

    須臾,來人跟著蓮枝走了進來。

    大囡抬眼望向對方,眼中飛快的劃過一抹晦暗。

    “阿姐。”

    見大囡不說話,小囡咬了咬下唇,才神情瑟縮的小聲叫了一聲。

    “有事?”

    “我……”小囡咬了咬牙,想著那人所說的這般嚴重,眼楮一閉,兩行淚水滾了下來。“阿姐,你是不是還沒有原諒我。小囡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阿娘的逝世,才會對你說出那些話的。”

    似乎開了這口,後面便容易多了,小囡淚流不止,聲聲泣訴︰“小囡知道錯了,阿姐你原諒我好不好……”

    對于蕭十娘的淚水,九娘並不陌生,似乎從記憶初始,這張看似與她一樣,卻總是淚水漣漣的臉,便一直印刻在她腦海的最深處。

    姐妹兩人是一母同胞,還是一同出生,小時候小囡身體不好,許多大夫包括月姬都說是娘胎里大囡搶了小囡的營養,才會致使小囡從小體弱。其實這種情形很正常,雙胎總是會一個強壯一個弱一些,大夫與月姬所言也並沒有怪大囡的意思。可是在幼年之時大囡的心里,卻是牢牢把這句話記住了,所以後面那麼多年的護著眼前這個人,蕭九娘從來沒有抱怨過。

    不光是因為月姬的遺言,還因為她是自己的妹妹,還因為九娘一直覺得自己欠她的,在未出生之始,她便欠她的。她身體素來很好,可是妹妹卻不好,她身體好所以她能習舞,妹妹卻不能,她可以隨意出門,妹妹卻不能,她能憑著舞藝作為跳板,妹妹卻什麼都沒有……

    久遠的記憶,刻在骨子里的執念,以及眼前這個淚眼朦朧的人,讓大囡在一瞬間動搖了那麼一下。卻在下一刻想起了與小囡來往頻繁的蕭雪,突然如被冷水澆頭似的清醒過來……

    “你來是有什麼事嗎?”大囡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靜。

    這種冷靜不光大囡感覺到了,小囡也感覺到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慌亂,小聲哭著道︰“……現在鬧的這些,我實在害怕,就想著能不能搬過來和阿姐一起住……”說完這句話,她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又慌忙解釋道︰“兩個人住在一起也互相是個幫襯,就算發生了什麼事,也有個依仗。阿姐,可以嗎?”

    語畢,她抬起頭來,用飽含著晶瑩淚水的眼眸望著大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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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發表於 2016-6-13 16:57:38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低調而又不失精致的屋舍中,大囡盤膝坐于主位的坐席上,小囡站在她面前,滿臉淒楚,眼色淒迷。

    這樣的淒楚,這樣的眼神,這樣一張與自己相同的臉,換成誰恐怕都不忍拒絕吧?

    小囡長大了……

    大囡勾出一抹笑。

    也可能早就長大了,長大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就如同上輩子一樣。

    大囡直直的盯著她的眼楮,啟口道︰“我記得你從不喜與我同睡的。”

    小囡被看得忍不住移開自己的眼楮,囁嚅道︰“那時候有阿娘在……”

    提起了月姬,大囡突然生出一種厭惡此番做戲的心態,這種心情讓她不想再面對眼前這張臉,也因此她的臉突然冷硬起來,也將目光移了開。

    “我不喜與人同住,我記得我之前說過一句話,你應該沒有忘記吧?”

    這麼冷冰冰的態度與言語,讓小囡猝不及防的露出一抹震驚與狼狽。

    “你——”

    “我一直記得很清楚,你也要記住才好。”

    “好好好,我記住了。”小囡狼狽一笑,“你果然還是那個冷心冷肺的大囡!”

    丟下這句話,她便轉身奔了出去。

    室內轉為靜謐,蓮枝望著大囡的側臉,欲言又止。

    “是不是覺得我很無情?”大囡的聲音打破寂靜。

    “奴、奴並沒有……”

    大囡突然打心底升起一股疲累,她揮了揮手,“你跟出去看看她到底去了哪兒。”

    蓮枝一愣,答道︰“是。”

    良久,蓮枝推開房門走了進來,來到大囡身前。

    與之前閃爍的眼神相比,此時她眼中寫滿了欽佩。

    “小娘子,奴跟了出去,她去了雪娘子房里。”

    那個她是誰,不言而喻。前面剛到大囡這里裝了可憐,後面便去了蕭雪房中,換誰都知曉這其中有貓膩。

    大囡勾出一抹譏諷的笑容,輕輕低喃︰“這並不意外,我就知道。”

    *

    蕭雪的房中

    小囡哭得淚眼迷蒙,聲聲句句都是在控訴大囡的無情。

    蕭雪遞了帕子與她拭淚,滿臉都是愧疚︰“哎呀,都是我不好,我本想著你們是一母同胞,應該互幫互助的。如今這情形,人人都如驚弓之鳥,兩個人相伴也能壯個膽子,哪曉得……哎呀,都怪我不好,我不知道你阿姐是、是這樣的……”

    小囡接過帕子一抹臉上眼淚,嗡聲道︰“雪姐姐,不怪你,我本與你想的一樣,想著終究是親姐妹,就算鬧了矛盾,也沒什麼,誰知道她竟然是那樣一副冷硬心腸。從阿娘逝世以後,她便變了,變得只顧自己,不顧姐妹親情,如今我也是看透了。”

    蕭雪嘆了一口氣,一臉為其擔憂的模樣,“這下可該如何是好……”

    其實小囡之所以會去找大囡,是有蕭雪的作用在里頭。經過之前那件事,人人宛如驚弓之鳥,夜不能寐,這種日子過一日兩日還成,時間長了,誰也受不了。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有那關系比較好且對彼此放心的小娘子,便互相商議住在了一處。加上兩個婢女,一共四人倒也能壯膽子。

    不過這種例子極少,經過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人人都彼此防範,能住在一起為伴的,那得是打心底里放心的人才可以。

    昨日蕭雪來找小囡,兩人閑聊中,蕭雪無意提起蕭蓉和蕭倩兩姐妹已經搬到一起住了,又說她自己準備和蕭茵相商,兩人住在一起做個伴。談到這些,蕭雪才發現自己將小囡漏下了,愧疚與歉意之下,她臨時起意提議讓小囡去與自己阿姐同住。

    經過這幾次的事,小囡本就受到驚嚇,她從小膽子便小,這些日子也被折騰的不輕。只是無依無靠,她與蕭雪相交畢竟不久,也不想在對方面前露怯,所以一直強撐。此番蕭雪所說,也讓小囡動了心。

    在小囡心里,大囡一直是一個護著自己的人,雖因自己心中那些情緒,再加上一些矛盾讓姐妹兩人生了嫌隙,但阿姐畢竟是阿姐,與別人相比還是不一樣的。尤其經過王大娘那件事,小囡發現大囡還是在乎她的,只是兩人都倔強,所以彼此僵持了下來。

    可如今今非昔比,來到靜園這些日子,小囡也明白這次姐妹二人被帶走是為了什麼。說白了這是一次翻身的機會,能不能把握住就看自身。靜園暗里風波不斷,不斷的有人受傷,甚至鬧出鬧鬼一事。雖小囡也曾想過是不是有人暗中搗鬼,可對她來說不管是真鬼也好,假鬼也罷,若真是事到臨頭,她都是沒有反擊能力的。

    這也是她為何會與蕭雪相交,借著蕭雪去認識其他人的目的,都是為了給自己積攢底碼與力量。

    確實如大囡所想,小囡長大了,懂得什麼是對自己好,什麼是對自己不好,也懂得了權衡利弊。在這樣危機的關頭下,去向大囡服軟百益而無一害,于是她順水推舟便聽了蕭雪的勸,去找大囡了。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大囡實在是個石頭心腸。

    這也是小囡第一次認清大囡的冷情,她發誓會記住一輩子。

    尤其小囡內心惴惴,那種瀕臨滅頂的危機感,那種滿懷希望卻被潑了一盆冷水的絕望,讓她更是痛恨起這個同胞姐姐……

    憎恨在蔓延……

    大囡也許會猜到,但估計她並不在乎。

    ……

    這一切的一切都化成淚珠,從小囡眼里滾落出來。

    她是真的怕,不光怕那‘鬼魅’,還怕被打回原形回到伶院。伶院的那種飽受欺辱的日子,她再也再也不想過了,而唯一能逃離那一切的,就是她能把握住著這唯一的機會。

    可如今情勢緊張,誰也不知道下一個面臨災禍的是誰,她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種強烈的無力和茫然感。

    就在小囡呆愣之際,蕭雪也是內心頗多翻騰。

    她本是計劃得好好的,如今橫遭腰斬,看來只能另作他法。望著哭得可憐兮兮的小囡,她眼珠子一轉,一計上了心頭,臉上替對方擔憂與焦急的顏色更濃。

    “好了,你也別哭了。”蕭雪似乎想到什麼,一副猶豫的樣子,“要不這樣吧,反正我也還沒和茵姐姐說,要不我搬過來與你同住?”

    小囡一愣,止住了淚水,“這樣好嗎?”

    蕭雪渾不在意的揮了揮手,“茵姐姐那人一向傲氣,我雖是有那種打算,但她會不會同意還是兩說。反正總是做個伴,不如就我倆作伴算了。”

    “雪姐姐,真是謝謝你,你對我實在太好了。”小囡感激道,用帕子擦了擦再度滾下來的淚珠。

    這次的眼淚不是傷心,而是欣喜,就仿若一個即將滅頂的人手里突然抓住一根浮木。原本小囡對蕭雪此人還是有一絲防備的,經過這番那僅有的一絲防備也沒了。

    “好了好了,別再哭了,眼楮都哭腫了。”

    小囡點點頭,破泣為笑。

    *

    洗漱完,剛準備歇下,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敲門聲很小,只敲了兩下便罷,若不是大囡耳朵向來很靈敏,怕是聽不見。

    見屋里沒動靜,來人又急速的敲了兩下門,聲響還是如之前那般低,若不仔細聽,還當是幻覺。

    這下連蓮枝也聽到了,大囡使了一個眼色,便和蓮枝一同去了門處。

    夜晚,又是這麼詭異的動靜,讓蓮枝心中橫生了一種緊張感。她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房門,在看到門外來人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還不待蓮枝開口,來人便擠了進來,又轉身幫蓮枝將門關上。

    蓮枝正欲出口,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我找你家娘子。”

    “蕭玉,你找我何事?”

    大囡上前兩步,蕭玉這才發現原來大囡就站在蓮枝身後不遠處。她被嚇得猛地一驚,本想拍拍胸脯,手拿起來才發現不能在這人跟前示弱,又收了回去。

    她乾乾的笑了一下,“找你說事。”

    “我和你之間能有什麼事情可說。”

    話說出口,大囡才意識到自己將上輩子蕭九娘的思想代入了,而如今她是大囡,按理應該對蕭玉沒有這麼強烈的敵意。這個念頭讓她一愣,為了掩飾她走到堂前的坐席上坐了下來。

    蕭玉也沒預料到對方說話會如此沖,只是事從緊急,她來此處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然不會為這一點小事而作罷。她仿若無事人樣,去了大囡對面的坐席上坐下。

    片刻,見大囡並不出聲詢問,她苦笑了一下開口道︰“我也就不賣關子了,想必你也清楚現如今的情勢。這接二連三發生之事,若是有心觀察應該能發現暗里是有黑手的。可能是一個,也可能是兩個,也可能是很多個,至于為何如此,想必你也清楚。”

    蕭玉說出此言並不是無的放矢,她能走到這一步,自然費了極大的心力。那日從此處離開,她也是輾轉反側多日,為了防範這個同父的姐姐,她暗里也是緊盯此處的,對于大囡的一些反應也是了然在心,自然知曉此人也不是個簡單的。

    大囡輕點了一下頭,還是未說話。

    “包括之前四房蕭涵那事——”蕭玉頓了頓,又道︰“你應該有看出端倪。”

    這並不是個問句,大囡這會兒也差不多明白蕭玉是來干什麼了,雖對其確切目的不清楚,但知曉對方沒有惡意。

    大囡記得上輩子有這麼一句話,最了解你的,永遠不是你的親人,而是你的敵人。她對蕭玉可是所知甚多,包括對方一些說話的小習慣,乃至斷句里所包含的各種意思也是了然在心。

    這是想聯手?

    大囡心里突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不過不管如何,蕭玉這樣的態度而來,大囡自然要有所表示。

    她微微撇了下嘴角,“與其說是有鬼,不如說是有人‘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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