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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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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飛白]世家再醮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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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4:2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啟程歸家

  被侍婢們簇擁著的王九娘,回首望了一眼竹林掩映下只露出些許輪廓的精舍,目光中充滿了感慨與復雜。這是前身自盡之地,亦是她獲得新生之地;曾經是充滿絕望之地,後來卻成了安逸休養之地。洛陽、長秋尼寺,這輩子她可能都不會再踏足了。然而,這間精舍,一定會永久地留存在她的記憶中。

  她身側的丹娘、青娘也跟著望過去,眼裡蘊含的情緒卻更加矛盾。過去這幾個月充滿了跌宕起伏,她們陪伴主人從垂死邊緣掙扎著走了過來,委實太過不容易了。兩人仿佛回憶起了那些驚惶、恐懼的過往,互相看了看,卻並未出聲提醒什麼。春娘、夏娘則更是靜默無比,對於主人此刻的舉動,有些懵懂,又似乎有些理解。

  “走罷。”王九娘很快便回過了神,緩步走出竹林,進入了長秋尼寺。

  她在長秋尼寺的精舍中住了那麼久,又曾得靈和法師妙手相救,於情於理,都應向這位恩人告別。不過,當她在年輕比丘尼的指引下,於寶殿香爐邊尋得身著一身緇衣的靈和法師時,卻發現兄長王七郎正拈著香立在旁邊。

  “阿兄。”她出聲喚道,又對靈和法師行禮,“見過靈和法師。”

  靈和法師對著她微微頷首,王七郎掃了妹妹一眼,勾唇笑了。

  王九娘抬起下頜,有些刻意地挺了挺胸膛,作出幾分威武霸氣之態。只見她身著時興的藤黃色翻領窄袖長袍,配上漆黑的腰帶,身側垂著塊羊脂白玉花鳥佩,頭上綁著玄色長腳襆頭,腳踏翹頭長靴,瞧著竟像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一般俊逸瀟灑。

  丹娘、青娘、春娘、夏娘也紛紛著了胡服,站在她身後,亦是個個精神抖擻。

  長安、洛陽兩地的貴女們多有著“丈夫衣”的舉動,王七郎瞧著妹妹前所未有的打扮頗覺有趣,靈和法師則早就見怪不怪了,反應也很是平靜。

  將手裡的線香插進香爐中後,王七郎道:“你親自來辭別靈和法師也好。阿兄不便在尼寺中逗留,且去外頭等你。”說罷,他便悠然出去了。

  王九娘遂笑了笑,像個男子一般朝著靈和法師躬身作揖:“蒙法師數次施救,九娘感激不盡。他日若是有緣,法師去往長安掛單時,莫忘了與我一見。若長秋寺遇上什麼事,只要我幫得上忙,法師盡管差人送信便是。”其實,作為一個女子,她能幫得上忙的,或許也只有定期派人過來多施舍些香油錢了。

  靈和法師合掌還禮,淡然道:“檀越是有緣法之人,心性又赤誠,一劫一度已是過了,往後必然安穩無憂。而貧尼與檀越,若有緣便自能相見,倒是不必太過刻意相求。”

  王九娘怔了怔,心中對這位豁達的比丘尼更是欽佩:“多謝法師吉言,九娘就此別過。”

  靈和法師微微頷首:“貧尼是方外之人,便不送檀越了。”

  王九娘點頭致意,目送她回到寶殿內繼續誦經,便帶著侍婢們走出了長秋寺吱呀輕響的大門。待她們踏出去之後,那無人守著的木門竟緊跟在她們身後,無聲無息地合上了。

  正回頭打量著門上懸著的“長秋寺”牌匾的王九娘若有所悟。丹娘、青娘也似是想到了什麼,春娘、夏娘則被唬了一跳,只能面面相覷了。

  王七郎就等在門外,仿佛沒有看見這一幕般,笑著道:“九娘居然穿了一身胡服,莫非是想跟著阿兄一起騎馬?”

  “阿兄覺得,我能騎馬麼?”王九娘並不知道前身騎馬技術如何,也只能這樣反問回去,“我只是覺著,趕路的時候,穿長裙實在不太方便,著胡服才便於行動而已。”至少,穿上窄腿褲和靴子,在上下馬車的時候就干脆利落多了。她新做的衣服裡恰有那麼兩三身,正好在這一路上換著穿戴。

  “騎馬便罷了。”王七郎搖了搖首,“教了你六七年也沒學會,還賭氣不願意繼續學。如今都這麼大了,就算你想學,阿兄也不能教了。”他語中帶著感慨,仿佛回憶起了過去的時光,看著妹妹的目光越發溫和。

  王九娘又瞧見他身後立著幾個眼熟的部曲、僕從,還抬著一個精巧的檐子,笑道:“阿兄,我們不如走下山罷。我連這片山都不曾好生走過呢,今日也算是最後的機會了。”昨天趕著進洛陽城,所以她也是坐了檐子下山。今天她倒想漫步下山,不但能賞景,還能在坐一整天馬車前,好好活動一番筋骨。

  王七郎自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無妨,我們也不用急著趕路。橫豎只要在端陽前趕回長安便可,十來天已是足夠了。”

  於是,兄妹二人帶著侍婢僕從,緩步朝山下走去。這座山並不高峻,與那些名山大川相比,也不過是個林木森森的小坡罷了。又因附近寺觀眾多,平日也常有不少香客往來,上下山的路徑皆鋪了青石板,所以並不難行走。

  時近五月,陽光已是頗具威力,但走在幾乎遮蔽了頭頂的森林石徑上,卻依舊是涼風習習、舒適愜意。

  王七郎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岔路口:“那邊便是清雲觀了。說起來,一直沒帶你去瞧瞧那幾叢芍藥,實在可惜了。不過,待回到長安,自家園子裡的芍藥也應該開得不比它們差。”

  王九娘好奇地側身瞧了瞧,小徑彎彎曲曲,通入松林深處。雖沒能見到屋檐圍牆,卻隱約聽見鐘聲陣陣。她搖了搖首,道:“聽阿兄說起來,這清雲觀也不過是座普通的道觀而已,沒有道法高深的觀主,亦沒有多美的景色。至於那芍藥叢,這些天阿兄大概已經將那些開得好的都折來與我簪在頭上了,我便也不覺得有多可惜了。”

  王七郎不由得大笑起來:“說得倒是。守門的小道童每一回見到我都是一付苦臉,似乎恨不得立刻將那幾叢芍藥移到別處去才好。不過,在這觀內認識的幾個文士,倒是心性、才華俱是不錯。”他忽然細細聽了聽動靜,又笑道:“真是說曹操,曹操便到了。”

  王九娘正疑惑,便聽見後頭一陣腳步聲傳來。

  自剛才那條岔路上,快步走來了幾位年輕男子。他們中,年紀輕的不過十七八歲,年長的也不足三十,皆穿著有些褶皺的圓領衫,行色匆匆地邊趕路邊低語著什麼。待瞧見王七郎後,幾人均是神情微松,露出半是怨怪半是欣喜之色。
  “王兄怎麼不待我們醒來,便不告而別了?”

  “是啊,王兄走得也太匆忙了。”

  “總得讓我們送一程罷。”

  王九娘聞見他們身上傳來的淡淡酒味,不著痕跡地退了幾步。王七郎瞥了妹妹一眼,微笑著道:“昨夜咱們喝得又盡興又暢快,該說的也都說了。今早發現你們都酒醉未醒,我也不忍心再將你們都拉起來了。相交相知一場,又何必拘泥送與不送這等小事?”

  “王兄說得好!我們幾個適才也合計了一番,就不給你送行了——干脆直接跟著你一起回長安便罷。”

  “是啊,在洛陽也待得夠久了,回長安便該好生准備貢舉之試了。”

  “咱們的文貼,也該尋機好好投遞一番了。”

  “最近的詩文正好能用得上!”

  王七郎不由得莞爾:“也好,若是送行便罷了,若是同行,自是再好不過。此去長安十余日,途中說不得還能多出些佳作。”

  年輕男子們個個意氣風發,都齊聲大笑起來。

  這時候,才有人發現王九娘與幾位侍婢似有些不同。女子裝扮成男子,又未刻意掩飾形態,只要稍加注意,便能認得出來。不過,扮成須眉的女嬌娥在長安、洛陽早已成了一道道亮麗風景,他們倒也並不算太意外。

  “王兄,恕我等唐突了,不知這位是?”

  “正是舍妹。”

  王九娘便垂首與這些士子見禮,侍婢們則退得更遠,低首靜默不言。有外人在場,她再與他們一起下山便不太合適了。於是,她只能略有些遺憾地坐上了檐子,暫時辭別了兄長,先一步下山去了。

  山下,趙九牽著幾匹駿馬,正立在裝載得滿滿的車隊前靜靜守候。見王九娘乘坐著檐子下了山,立刻迎了上去:“九娘請入馬車。”

  王九娘見他牽了這麼多馬匹,又想起方才那群年輕男子的人數,竟正好能對上,不由得微微蹙起眉來。等入得馬車內,丹娘便立刻讓青娘出去問問待會兒會在哪裡用午食、晚上去哪裡投宿,她們可需要准備帷帽之類的細節。青娘對這些問題也甚為好奇,便帶著兩個小丫頭纏上了趙九。

  待馬車裡只剩下她們兩人後,丹娘壓低聲音問:“九娘,怎麼了?”

  王九娘恍然回過神,眉頭略松了松,道:“阿兄莫不是早就料到這些人會一同回長安?不然怎會教趙九正好備了那麼多馬匹?”

  “七郎料事如神而已。”丹娘倒似並不覺得意外。

  王九娘搖了搖首,沒有再言語。不知為何,她總有種兄長似乎在打什麼奇怪主意的錯覺。這群文士衣著樸素簡單,家世門第應該很一般,所以才寄居在道觀中。兄長可能只是起了愛才之心,想幫他們順利回到長安,又不願直接贈程儀傷了他們敏感的自尊,這才巧妙激他們同行;也有可能想與他們在這段旅程中繼續加深了解,日後助他們一程,不教他們埋沒了才能。但,她總覺得這些都並不是他的本意。

  該不會……

  他正在思量著從這群人中間,給她找個青年才俊吧?

  王九娘一激靈,無奈地笑了起來。但願只是她多想了。她明明都已經說過她不願再嫁了,兄長恐怕也只當她是一時傷情而已。或許只有等日子久了,他才會放棄這種念頭罷。

  如此,本是兄妹一同回長安的旅程,便多了幾位同伴。

  由於心存疑慮,王九娘舉止行動便格外小心翼翼,隨時隨地都帶著丹娘、青娘在身邊,也不敢隨意走動。她白天待在馬車中,也不掀開車簾看外頭的景色,只是悶著讀書讀經,或者與侍婢們說笑。也因此,只有在進朝食、午食、夕食時,她才會遠遠地與那幾位年輕文士見上一面,互相遙遙行禮致意。在這種彼此都敬而遠之的狀態下,她倒是漸漸覺得自在了許多。

  而王七郎也始終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舉動。他一面不忘記細心叮囑侍婢照料妹妹,定時詢問她的身體情況,一面又與那群文士一同騎馬奔馳、談天說地。王九娘在馬車內,經常聽見他們暢快的大笑聲,或互相打趣,或者隨時冒出幾句眾人都津津樂道的精彩句子。旅程因為有了他們,確實也更添了不少興味。

  如此幾日便倏忽間過去了,王九娘已是松了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得太多了些。就算兄長確實有讓她再嫁的意思,肯定也不會急於一時。而且,有了張五郎這種前車之鑒,或許他反而會更挑剔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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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4:4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路過潼關

  一行人日行七八十裡,不緊不慢地走了七八日之後,終於來到了潼關。潼關是扼守關中的要衝,京師長安的門戶,亦是自東向西去往京畿地區的必經之路。它南鄰延綿千裡的秦嶺,西接險峻孤絕的華山,北依渭河與黃河交彙之處,東面亦是山峰相連,只有中間一條羊腸小道通往關內。如此險要之處,從古至今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古戰場與傳說無數。由此,憑吊往昔、懷古思今的文人騷客也始終絡繹不絕。

  王九娘早便聽兄長提過,他們會在潼關附近逗留一日。於是,當車隊徐徐在潼關外停下來後,她亦絲毫不意外,甚至心中還有些許雀躍。這些日子她都悶在馬車裡,早晚也只能在邸店的房間內轉幾圈,渾身早便是又酸又麻了。因而,她比任何人都期待兄長趕緊帶著那幾個友人走遠些,她也好抽空下馬車松松筋骨。

  “九娘。”青娘掀開車簾,左右瞧了瞧,欣喜道,“七郎他們下馬了。”

  王九娘瞥了車外一眼,示意她繼續實況播報。

  “趙九大兄去旁邊的食肆買了酒。咦,七郎過來了!”青娘趕緊縮了回來,小臉煞白。

  緊接著,王九娘便見竹編的車簾被緩緩地拉了起來,露出兄長那張雖然風塵僕僕但仍然不掩風度的臉。

  “九娘,阿兄與鐘十四郎幾人去一趟大河河谷,打算邊飲酒邊吃炙羊肉,至少須得費上三四個時辰,你去麼?”最後那句詢問,仿佛是不經意之間順帶提起,絲毫聽不出什麼特別之處。

  早就已經放松了戒心的王九娘眼睛一亮:“阿兄盡管去罷,我就在這附近走一走便罷了。”她對這種文士聚會當真沒有任何興趣,一則很可能聽不懂,二則萬一兄長興致上來讓她點評一二,她到底說什麼才好?妙口生花是決計不可能了,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的面子也委實丟不起。

  王七郎挑了挑眉,發現她似乎確實不感興趣之後,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罷。我把趙九留下來保護你。若是我們回來得晚,你便先入關城,到裡頭的邸店投宿,歇息一夜再走。”

  “阿兄放心。”王九娘彎起了嘴角。

  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王七郎早便已經看穿了她那期盼他們早點離開的小眼神。即使知道妹妹這幾天是拘得有些狠了,他也算是被那幾位朋友無辜牽累,做兄長的也仍覺著微微有些內傷。於是,他輕咳一聲,吩咐丹娘、青娘好好服侍之後,便有些蕭索地離開了。

  “九娘。”不多時,馬車外便傳來趙九一貫冷靜的聲音,“七郎與客人都離開了,可要下車走一走?”

  “好。”王九娘忙不迭地下了馬車,頓覺神清氣爽。

  站在馬車邊,她第一眼自然看向了千古雄關潼關。那是一座造在山坳中間,用於屯兵的小型城池。城池之外還有更堅固結實的關城。潼關的關城因地利之便,只需將周圍的山地囊括其中,便營造出了易守難攻的城防。而面西的關城門樓高達將近六七丈,底下的門洞窄而幽深,門洞上方刻著“潼關”二字,被時間侵蝕得略有些剝落了。無論是門樓上垛口處,或是門洞中間,都立著一隊隊目光裡萃著煞氣的士卒,緊緊地盯著過往的行人不放。

  由於此處地處要衝,門卒驗過所也格外細心,停在門樓外的車馬已經排成了長隊。步行之人、下車走動之人越來越多,又兼有衝著潼關名氣而來的文士,人頭攢動,竟讓這充滿威煞之氣的潼關外圍變得像洛陽南市那般熱鬧。

  也許由於人實在太多,過門樓又實在太慢,為了滿足過往行人的需求,這關城外頭竟還開了兩家食肆,生意非常興隆。

  王九娘轉了幾圈,終於活動開身體之後,便覺得腹中有些飢餓了,遂帶著侍婢們隨意地選了一家食肆,進去用午食。這樣的路邊食肆,也不可能提供雅間,所有客人都擠在一樓的大堂裡,吆喝聲、大笑聲,幾乎將小二的聲音都淹沒了。

  “此處……”丹娘皺起眉,湊在王九娘的耳邊,“九娘,這等腌臜之地,便莫要進去了。不若讓趙九去買了吃食,在馬車裡用便是。又或者,先驗過所入了關城,在城中的邸店中用午食。”

  “丹娘顧慮得是。”趙九也很少見地附和道,“九娘身份貴重,還是先回馬車中。某這就去買些吃食。”

  王九娘掃了一眼這稍有些亂糟糟的食肆,為了安全考慮,只能點頭同意。不過,在轉身離開之前,她卻發現角落裡一張小食案邊坐了個年約四五歲的孩童。他手裡拿著一個芝麻胡餅,另一只手在懷裡摸了又摸,有些窘迫地抬起首,那張白嫩的臉上漸漸泛起了紅暈。在旁邊正等著收錢的店小二見狀,說了幾句之後,又趕著去招呼其他客人了。那小家伙咬了咬嘴唇,又在懷裡摸索起來。比起同齡之人,他已經足夠鎮定了。但是,孤零零地坐在角落,又丟失了錢財,總讓人覺得分外可憐可愛。

  “趙九。”王九娘以眼神示意,“幫那位小郎君付了午食錢,再將他帶過來。”她左看右看,也沒見那孩子的父母出來解圍,更沒有什麼僕從追隨,不由得有些為這小家伙的安全擔心。

  待趙九將小二叫過去付錢,又低聲去與那個孩童說話。王九娘不太意外地發現,孩子對他充滿了警戒。他側首認真地看了看她們這一群人,神情才略松了松。接著,小家伙朝她們走了過來,小短腿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竟也隱約透著幾分風度。

  走到她跟前後,他仰起首,這才恍然大悟般行了個禮,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多謝娘子相助。”

  “……”小家伙如此稱呼她,王九娘一瞬間竟有些難以反應過來。誰叫這個稱呼和“相公”一樣,在後世變成了私密稱呼呢。“你怎地一人在此?阿爺阿娘不在身邊麼?你小小年紀,孤身待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很是危險。”

  “阿爺方才出去了,吩咐我在此處等他。”

  “他也不擔心你被人擄走。”

  小家伙笑了起來,搖了搖首,道:“旁邊就是潼關,誰敢在這裡擄人?”

  這孩子倒是比想像中更成熟懂事。王九娘微微笑了,還是不太放心:“此處確實不安全,你阿爺可說過何時回來接你?”

  “不曾說過。”小家伙頓了頓,又補充道,“昨晚我們在城內的邸店裡住,我可以回去那裡等他。”

  “這做阿爺的也太不小心了,竟將這麼小的孩子丟在這魚龍混雜的食肆裡。”青娘壓低聲音,卻難掩憤慨,“連上元節看燈的時候都有拐子擄走那些與家人失散的孩童呢!潼關外又如何?這麼小小的人,轉眼就帶走了。”

  確實是位不負責任的父親。王九娘心裡也腹誹了一番,和顏悅色地對小家伙道:“我們也正要入潼關去邸店投宿,你可願意同行?”

  “多謝娘子。”小家伙又不緊不慢地行了個禮,“我姓崔,不知娘子貴姓?”

  “原來是崔小郎君,我姓王。”王九娘習慣性地牽起他的手。這崔小郎剛開始似乎有些訝異,卻並未掙脫,反而還多看了她好幾眼。

  一起回到馬車上後,不多時,趙九便買了些蒸餅、芝麻胡餅、古樓子、餅餌之類方便拿在手中的吃食回來了。王九娘吩咐他用過了午食,就立即排隊驗過所、入城投宿:“時候雖早了些,不過我已經有些累了。估計阿兄他們興致一起,也會在河谷處多賞玩一陣。待我在邸店住下之後,你還可以帶些吃食與酒,去瞧瞧他們。”

  趙九看了一眼她身邊的幼小孩童,點頭道:“聽九娘的。”

  崔小郎正接過丹娘遞給他的蒸餅,乖巧地道謝,感覺到他的目光後,略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或許擔心嚇著他,趙九對他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結果,卻讓青娘忍不住笑了起來,丹娘和王九娘亦是忍俊不禁。

  吃完有些簡陋的午食之後,孩子約莫是累了,趴在馬車角落裡便睡熟了。排在長隊伍中等待驗過所的馬車仍然緩緩地朝前面移動著。

  王九娘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睡著的孩子,輕聲道:“丹娘,這崔小郎君的衣衫雖普通,但氣度卻很是不一般,莫非是世家子弟?”

  丹娘微微頷首:“可能是清河崔氏、博陵崔氏的分支子弟。”

  “再如何枝繁葉茂的鐘鳴鼎食之家,分支也有敗落的時候。但看這位小郎君,便覺得他們家遲早會有再起的一日。”王九娘嘆道,又想到兄長的孩子,“許久不見大郎了,不知與崔小郎君相比如何。”

  “大郎當然是好孩子。”丹娘毫不猶豫地道,“九娘以前也說,大郎君和七郎很像呢。”

  王九娘在腦海中想像出一位縮小版的兄長,不由得勾唇笑了:“二郎呢?”

  “那便只有見過才知道了。”丹娘回道,“但崔娘子一向教子嚴格,又有大郎那般懂事的哥哥,想必二郎的性子也是頂好的。”

  眼見丹娘臉上流露出了自豪與驕傲的神色,王九娘也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安安穩穩長大的子弟,與顛沛流離中長大的子弟,心性上總會有些差別。且不提別的,單只見多識廣這一項,自家的侄兒們或許便不如這崔小郎君了。只是,若是他父親再這樣隨意下去,遲早會讓這個孩子遇到危險。

  好不容易驗了過所入得關城,王九娘才聽趙九說,這潼關城內只有一家邸店,而且上好的房間都已經訂出去了。若是官身,自然便能入住更寬敞舒適的驛站。但潼關來往人多,官吏也不少,驛站可能早便已經滿了——即使未滿,也不會有什麼好的房間留下。而兄長王七郎尚未出仕,父親的官銜也並不高,即使身為太原王氏嫡支,權勢不夠煊赫,亦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若過了潼關城,趕在天黑前,應能到下一個縣城。”趙九盤算片刻,道,“九娘是想在此處住一晚,還是繼續趕路?”

  “我怎麼能拋下阿兄先走?”王九娘絲毫沒有猶豫,“沒有上好的房間也無妨,只要收拾得干淨些便可。趙九,先訂好房間;丹娘,多找幾個人仔細收拾一番。”

  “是。”

  由於丹娘、青娘的強烈要求,王九娘並沒有下馬車,而是繼續坐在裡頭等消息。

  這時候,睡足一覺的崔小郎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發現馬車正對著邸店門口,立刻露出了放松的笑容:“王娘子,就是這家邸店了。你們也要住在這裡?”

  “是,我阿兄正和友人在河谷那邊游覽,我須得在這裡等著他們。”王九娘道,“你也乖乖地待在邸店房間裡等你阿爺。”細細一想,她又問:“我送你回房間如何?都送到邸店門口了,再多幾步路也無妨。”

  “多謝王娘子。”崔小郎沒有拒絕,主動地朝她伸出了手。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很快就到了二樓的某間房前。王九娘推開房門,確定裡面確實空無一人後,才低頭囑咐道:“若是稍晚你阿爺未曾回來,我再讓青娘給你送些吃食,你就別去大堂裡吃夕食了。”

  崔小郎點了點頭,滿臉感激:“待我阿爺回來,一定會把吃食的錢還給王娘子。”

  “不用客氣了。”王九娘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腦袋。軟軟的頭發和白嫩漂亮的小臉,讓人的心也不由得柔軟了許多。

  兩人依依不舍地暫時道別,王九娘才帶著青娘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待到晚上,聽說崔小郎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還沒回來,她又親自去送了夕食。她待一個萍水相逢的孩童如此友善體貼,惹得青娘、丹娘似乎想起了什麼,眼圈不約而同地微微紅了。她自個兒倒是沒有多作聯想,即便沒等著兄長回來,也安然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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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4:5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崔氏父子

  翌日一早,王九娘足足睡到卯時末才醒過來。擁著帶有熟悉味道的衾被坐起來,她半睜著有些朦朧的睡眼,滿足地伸了個大懶腰。邸店的四足矮床光禿禿的,並未掛任何紗帳遮蔽,她一眼便望見半支開的窗外透入的淺淡日光,略有些不習慣。

  “九娘睡得可好?”聽見響動後,青娘從床前那扇粗糙的屏風後探出頭,眼下一片青黑。

  “很好,昨日你們收拾得很不錯了。”王九娘淺笑道。這家邸店的尋常客房就像長秋寺的寮舍那般簡陋:一張四足矮床、一扇屏風、屏風外鋪著蘆葦編成的長榻,便再也放不下旁的東西了。昨天丹娘、青娘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布置出她們認為能睡下的床鋪。但在這樣樸素簡單的房間內,她倒是睡得很是安穩。

  青娘利索地爬了起來,穿上裙衫:“丹娘還說我呢。說是九娘都受得委屈,偏我竟受不得……”她嘟噥著,“她這回卻是冤枉我了。我前半夜的時候還睡得好好的,後來聽見外頭響起了怪聲,才翻來覆去睡不著了。”

  “怪聲?我倒是未曾聽見。”王九娘道,“丹娘聽見了麼?”

  “奴也什麼都未聽見。”丹娘捧著清水走了進來,“偏就她說聽到了刀劍的聲響。”

  王九娘蹙了蹙眉:“阿兄可回來了?”刀劍的聲響,令她聯想到了各種打劫、追殺之類的惡性事件。但潼關城是屯兵之處,尋常惡人盜賊哪裡敢在城內肆虐?如今又是太平盛世,潼關守兵也不可能隨意調動。算了,這種事,像她這樣的後世人怎麼想也想不清楚,只求別牽累了兄長便罷了。

  “七郎剛入城不久,瞧著很是精神。”丹娘看出了她眼底的擔心之意,回道,“許是青娘聽錯了,九娘千萬別將此事放在心上。”

  青娘也忙跟著點頭:“許是我做夢了罷。待會兒在馬車上,可得好好補足了覺。”

  “橫豎沒什麼事,睡上一整日也無妨。”王九娘神色微松,由著她幫她挽發換衫。烏黑密實的長發在頭頂綰了個髻,用玄色的襆頭巾綁住,身著檀色圓領長袍,煙灰色腰帶上系了件葡萄穿枝碧玉佩,雙足套上皂色小短靴。

  裝扮妥當後,依舊又是一位風姿俊逸的少年郎。而且,穿“丈夫衣”穿得久了,王九娘舉手投足間也多了幾分英氣、幾分隨意。若是不熟識之人,一眼看上去,已是很難發現她女嬌娥的真實身份了。

  “稍後便要啟程了,九娘是去大堂用朝食,還是在房間中用?”

  王九娘想起兄長那幾位朋友,不得不選擇了後者:“取來在房間中用罷。”

  丹娘、青娘將春娘和夏娘喚進來收拾床鋪,這才一齊出去了。不多時,她們便端了羊肉湯餅、蜜豆蒸餅、葵葉湯過來。

  王九娘吃了幾口,突然想起了昨日遇見的懂事小家伙,“崔小郎的阿爺可回來了?”她昨夜睡下之前,那人確實還未回來。晚上城門關閉,又有宵禁,就算要回邸店,也應是像她家兄長那樣,一大早才進城。按理說,趙九等人應該會注意到才是。

  丹娘搖了搖首,以目光詢問消息比較靈通的青娘。

  而青娘皺了皺秀氣的鼻子,頗有些不情不願地回道:“聽趙九大兄說,一早他們便離開了邸店,留了一千錢作為酬謝。咱們還缺那一千錢麼?九娘待崔小郎那麼好,他阿爺竟然也不過來拜訪致謝,實在是太不知禮了。虧丹娘先前還猜他們是清河崔氏、博陵崔氏分支呢!行事做派一點也不像世家子弟!”

  王九娘笑了笑,不知為何卻想到了青娘夜半聽見的刀劍聲響:“這倒是無妨,或許他們只是急著趕路罷了。”她幫那個小家伙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並不求對方感謝。只願那位父親能吸取教訓,別再一次將孩子隨意地拋在人來人往的陌生之地便足矣。

  辰時左右,潼關城內唯一的邸店前越發熱鬧了。從邸店內走出的旅人們或匆忙或悠然地分赴東西,帶著厚重行李或貨物的車輛則慢慢地在一旁的角落裡彙聚成了車隊,去往了不同的方向。隨著一隊隊人馬的離開,有些嘈雜混亂的邸店前終於漸漸安靜下來,只留下了一支車隊停留在原地。

  那車隊裡足足有十來輛牛車、驢車,不僅拉著沉重的行李,還裝了二十來個老弱婦孺。趕車人且不說,另還有一群穿著短打的精壯漢子守在一旁,半是警惕半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邸店對面的某條小巷中,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正安靜地站著。騎在它身上的,是位身著紅褐色窄袖圓領衫的年輕男子。他大約二十余歲,身形挺拔,膚色卻很白皙,視線略有些散漫,似乎正在出神。而他懷裡抱著個四五歲的幼童,倒是目光炯炯地盯著邸店前面不放。

  “阿爺,那些人,是部曲?這些部曲瞧起來挺厲害。”

  “唔。”

  年輕男子答得很隨意,顯然並沒有仔細聽兒子在說些什麼。但孩童也絲毫不在意,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

  這時候,自邸店的門內,走出三位衣著輕便、容貌俊美的少年郎。緊跟在他們身後的,便是幾個年紀略長一些的年輕文士。為首的少年郎朝著年輕文士中的一人說了幾句話,又簡單地向其他人點頭致意,這才快步走到馬車邊,利索地登了上去。

  “阿爺,那位就是王娘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險些將她認成是男子了。”

  “嗯。”年輕男子有些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雖然穿著胡服,但對方是位女眷,所以他並未細看,便挪開了視線。不過,他很快就在翻身上馬的那群人中,發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王?”輕輕地念著這個字,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依稀記得,好像這一支確實是只有一兄一妹。既然是他們,那昨天的事,的確僅僅是巧合而已。晚上的意外,應該也和他們沒什麼干系。

  “阿爺,不用過去謝謝她麼?他們已經朝西城門走了。”小家伙眨了眨眼睛。

  “不必了。”年輕男子撥馬轉身,驅馬小步地跑了起來,留下一陣煙塵。

  “王娘子幫了我,阿爺怎麼能不去當面致謝?”小家伙固執地抬起頭,抿緊了嘴唇,滿臉都是不贊同之色,“記得以前祖父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是施飯之恩呢?雖然這是給我的恩情,但我還小,報不得恩,當然只有阿爺去報了。”他小小年紀,說得頭頭是道,越說眉頭便皺得越緊。

  本來他以為,阿爺一早就會去拜會王娘子致謝——但當他把他夾在手臂下匆匆離開邸店後,他發現自己徹底錯了。本來他還以為,阿爺是因為昨晚出了事,不想牽累王娘子才趕忙離開邸店,打算日後再去致謝——但當他帶著他驅馬轉進了這條小巷後,他發現自己再一次錯了。本來他又以為,阿爺是想等著王娘子出邸店再去致謝——但他如今打算轉身就走,他發現自己又一次錯了。他家阿爺,好像總是在做一些五歲的他完全無法理解的事。

  年輕男子只覺得他氣得雙頰微微鼓起,顯得格外可愛,卻並不把他的怒氣放在心上:“王家與我們也算是世交。你回頭寫封信給祖母,她便會替我們好生謝謝她了。”而且,作為世族女子,她或許也更需要那樣“實實在在”的感謝。

  “真的麼?世交,又姓王,是太原王氏?”小家伙轉怒為喜,迅速地想出了他最熟悉的郡望名稱,“阿爺,我以後還能見到王娘子麼?”

  “以她的年紀,應該已經出嫁了。若是嫁在長安,倒是能見著。若是嫁在外地,或許也能像昨日那樣偶遇上罷。”

  “我總覺得王娘子有些眼熟,我以前見過她麼?”

  “呵。”年輕男子挑起眉,“或許你出生的時候,她給你添過盆。”

  早慧的小家伙自然知道父親是在敷衍自己,想了想,又道:“阿爺,他們像是要回長安,我們也許久沒有回去了。”

  “你想回長安?”

  “阿爺不想回,我就不想回。”小家伙將自己完全縮進了父親溫暖的懷裡,“阿爺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下一回,阿爺不能再把我丟下來了。”

  年輕男子微微一怔,神色溫和了許多,輕輕地揉了揉兒子的發頂:“好,我答應你,再也不會把你丟下來了。”

  “那……阿爺,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小家伙有些依依不舍地看著那輛遠去的馬車,心裡暗暗想著,如果下回還能遇到王娘子,他一定要自己好好地謝謝她。

  “不如仍舊讓阿玄來決定罷。隨便它怎麼走,它將我們帶到哪裡,就去哪裡,如何?”

  “好。”小家伙撫了撫身下駿馬脖頸上油亮的皮毛,“阿玄,都看你的了。”

  原本安安靜靜的烏黑駿馬竟像是能聽懂主人的話般,從鼻中噴出一口氣,長嘶一聲,接著便踢踢踏踏地轉了個彎,又回到了邸店面前。而後,它順著邸店的街道往前走,慢騰騰地在這小小的潼關城內逛了一圈。它甚至還在賣胡餅的小食鋪前停了一會兒,等著小主人包了十幾個芝麻胡餅、餅餌、環餅回來,這才心滿意足地出了西城門。

  耽擱了這麼久,王家的車隊早便已經不見蹤影了,西城門附近有些空空蕩蕩的。阿玄也並不理會修得整整齊齊、延綿向遠方的官道,專門尋了一條羊腸小徑,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通過,便小跑著撒歡扎進了小徑盡頭的密林裡。

  馬上的一大一小對視了一眼,兩張相似的面孔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無奈的笑容。照這樣走下去,今夜他們又得在野外露宿了。幸好方才還准備了一些干糧,行李中也帶足了各類所需之物。不過,這些干糧也吃不了幾天,少不得又必須打獵果腹了。

  待這父子二人與一匹馬消失在密林中後,幾個高大結實的虯髯大漢循著這條小徑跟了上去。

  “昨夜發生了那種事,四郎還敢帶著小郎君往這種荒郊野外跑,膽子也太大了些。”

  “老魏你有所不知,四郎十來歲就外出游歷,這天下都快要走遍了。別的暫且不說,膽子卻是比你我都大了不少。”

  “是啊,咱們一直跟著,也沒幫上什麼忙。只能多傳傳信,也好教郎主和夫人能放心些。”

  “別光顧著說了,莫追丟了!”

  他們的低語聲隨著清風傳了沒多遠,便消失了。

  而已經繼續朝著長安前行的王九娘,自然並不知道這對崔氏父子還在暗中觀察了她一陣,更不知道他們似乎來頭還不小。她只覺得,自己大概再也不會再遇上那對父子了,於是很快便將那個成熟懂事的小家伙也放進了記憶深處,再也不曾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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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5: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回到長安

  過了潼關,離京師便已只剩下二百余裡。繼續往西行了三四日後,京都長安便遙遙在望了。

  離長安愈來愈近,王九娘的情緒也愈來愈低沉。所有的自我安慰都化成了忐忑不安,甚至於焦躁,蠶食著她所剩無幾的激動與興奮。她發現,自己遠不如自以為的那般鎮定、那般樂觀。能順利得到王七郎這位兄長的關愛,並不意味著能同樣順利地獲得父母的認可。萬一他們發覺了什麼,她該如何應對?萬一他們不能接受性情大變這個借口,她又該如何是好?萬一她連兄長的認可也一並失去了,又該怎麼辦?

  她的緊張,也影響了丹娘與青娘。她們誤以為她是近鄉情怯,安慰了幾句卻毫無效果之後,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陪伴著她。於是,馬車中越發悶聲不響,一日比一日更安靜,讓王七郎也頗覺訝異。

  這一天,偌大的長安城終於浮出了地平線,隱隱綽綽地露出了輪廓。離這座當今最為龐大、最為繁華的都市只剩下半日路程,車隊卻突然停了下來。王七郎驅馬來到馬車邊,低聲道:“九娘,鐘十四郎等人要告辭了,出來給他們送行罷。”他這幾位朋友雖然皆是京畿人士,但都未居住在長安。京師所屬的雍州下轄二十余縣,長安分屬萬年縣與長安縣,他們的老家則在周邊諸縣中。

  馬車的車簾微微一動,在丹娘、青娘的幫扶下,王九娘穩穩地下了馬車,快步走到兄長身邊。她迅速地掃了一眼圍在兄長另一側的幾個年輕男子,不期然卻與其中一人對上了視線。那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面容端正,身形略顯得有些清臒。他微微一怔後,朝她輕輕頷首,便挪開了目光。

  他的目光清澈平靜,也並不唐突,因此,王九娘便也不甚在意,垂首靜靜地聽著兄長與他們寒暄道別。

  “承蒙王兄這些時日的照顧,平白蹭了王兄這麼多日的吃喝,改日一定請王兄光臨寒舍,也好讓我有機會盡盡地主之誼。”

  “過兩日便給王兄下帖子,一同去曲江池走一走,王兄可莫要推脫。”

  “那我便在家中等著你們二人的帖子了。可別教我一直等不著啊。”

  “王兄身為太原王氏嫡支子弟,竟與我等平輩論交,不愧是大家風度。我先前還對高門子弟多有微詞,目光實在是太過短淺了。”

  “時人可不以家世出身論英雄。我與諸位相交,也是性情相合、意氣相投之故。諸位都有意貢舉晉身,我卻沒什麼太大的能耐幫上什麼大忙。不過,些許小事還是能做到的——諸如舉薦你們的文卷、邀你們參加幾場文會之類。”

  “這於王兄雖是小事,於我們,卻已是幫了大忙了!”

  “王兄能如此提攜我們,已是我們的幸事了。”

  到目前為止,王九娘仍然未能將這幾人的名字與人一一對應起來。幸好她也不必多說什麼,只需朝他們點頭致意便可。王七郎卻很是和顏悅色地說了好些話,又是一同展望貢舉之事,又是三言兩語定下幾日後的邀約。送行的時間眼看著便越拖越長,再依依不舍的友人,也只能果斷地告別了。

  “王兄,時候不早了,也別耽擱了你們入城。我們這便告辭了。”

  “王兄,改日再會!回頭我抄上幾十卷書送與你,就當抵了這匹馬了!”

  幾個年輕男子終於撥馬轉身飛奔而去了,留下幾道煙塵慢慢地消散在路途中。

  王七郎微微眯起眼睛,目送他們的背影漸漸變小,突然對身邊的妹妹道:“九娘可想騎馬散散心?阿兄讓趙九替你牽著馬,慢慢走。”

  王九娘略想了想,覺得往後大概也很難有這樣的機會了,於是輕輕點了點頭。

  王七郎親自給妹妹挑了一匹性子和順的小母馬,又扶她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兄妹二人騎馬跟在車隊後頭,慢慢地走動著。剛開始王九娘渾身上下一片僵硬,連韁繩也只敢虛握著,唯恐刺激到了身下的馬。但走得久了之後,發現這匹馬確實脾氣溫和,她也便漸漸地放松下來。

  “這兩天,阿兄覺得你又有些悶悶不樂了。馬上便要見到阿爺阿娘了,不高興麼?”

  “能見到阿爺阿娘當然很高興。”王九娘回道,“只是覺得離開長安太久了,有些情怯而已。”

  王七郎挑了挑眉,只覺得妹妹的性子果然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有了心事便藏在心裡不說,自己悶著獨自煩惱,也不知又該悶出什麼症候了。但她既然不想說,他也不能逼著她吐露什麼。於是,他只能嘆了口氣:“前兩日給你的文卷,你看過了麼?”

  “……”她這幾天腦子裡紛亂得很,哪裡還能集中精神欣賞什麼詩文。無法回答,王九娘便只能保持沉默了。

  王七郎又看了妹妹一眼:“你以前最好品讀詩文,這幾年大概也沒什麼心思了罷。說起來,張五郎一手字寫得尚可,詩文卻是平平,委屈你了。”頓了頓,他又道:“那鐘十四郎,文辭是幾人當中最出色的,他的詩文,很是值得細細品讀一番。他也有意貢舉,如今常科眾多,他若想中進士科仍然略有些不足,明經科應是無礙。”

  王九娘眨了眨眼。這鐘十四郎到底是誰?阿兄果然還是未曾放棄幫她選婿的念頭?

  “阿兄打聽過了,他尚未娶妻。”

  “……”居然打聽起了這種事,心思簡直是昭然若揭。恐怕那位被打聽的鐘十四郎也應該心裡有數了罷。王九娘突然想起方才與她對視的那位青年:或許那並不是巧合,他也有心想看看她的反應?但單從他的目光來看,也不像是在試探什麼,或許是她想得太多了。

  王七郎似笑非笑地接著道:“榜下捉婿如今已漸成風尚,若是九娘你不著緊些,這樣的佳婿很快便會被人搶走了。早些下手,也好早些定下來。只要你有意,鐘十四郎必定不會拒絕。”

  “阿兄,我當真不想再嫁。”被他這樣一說,王九娘的雙頰上不禁飛起了粉霞。但她的神情卻異常認真,聲音也非常堅定:“不管是鐘十四郎也好,旁的什麼人也好,我都不想嫁。所以,阿兄也別再替我操心這些事了。”

  王七郎輕輕一嘆,有些懊惱:“是阿兄太心急了,想著你一向最欣賞這種文士才子,說不准便會因詩文而動心。罷了罷了,此事阿兄不會再提。那鐘十四郎,也只能隨緣了。”

  王九娘繃緊了臉,接道:“阿兄這麼急著想將我再嫁出去,難道是不願往後在家中見到我麼?若當真不想再見我,我便搬到尼寺、道觀中去住,也好自在一些。”

  王七郎瞥了她一眼,見她嘴角輕輕勾起,顯然並不是當真在生氣,不禁莞爾:“好罷,都學會打趣阿兄了。在阿兄面前這般頑笑無妨,阿爺阿娘可聽不得這些,別惹得他們傷心。”

  “知道了,阿兄放心。”經過這麼一出“驚嚇”,先前種種不安與焦躁竟像是飛走了似的,已經尋不著痕跡了。王九娘淺淺地笑了笑,示意趙九放開韁繩,輕輕夾了夾馬腹,竟駕著馬小步跑動起來。

  王七郎搖了搖首,驅馬趕了上去,忍不住提醒妹妹小心一些。

  不多時,巍峨壯麗的長安城便已是近在眼前了。

  這座城池與洛陽不同,結構規整而嚴密。皇城、宮城位於城池的正北,以一條朱雀大街分隔東西。朱雀大街之東屬萬年縣管轄,建有五十五坊一市,稱“東市”;朱雀大街之西屬長安縣管轄,同樣建有五十五坊一市,稱“西市”。整座長安城便被橫豎三十八條街道,分成了棋盤狀的一百一十坊、二市,基本呈對稱形狀。不過,東北面興建的大明宮、西內苑、東內苑,東南角的曲江池則又多少增添了些許不對稱之美。晨鼓響則裡坊開,暮鼓響則裡坊閉。近百萬人就在這樣一座輝煌的都市中,過著規律而又浮華的生活。

  長安城郭共開了十二座城門,北面是光化門、景曜門、芳林門,西面是開遠門、金光門、延平門,東面是通化門、春明門、延興門,南面是安化門、明德門、啟夏門。其中,自正南方向的明德門入城,便踏上了朱雀大街,它亦是長安城的中軸線。而正東方向的春明門外,便是赫赫有名的灞橋,關中八景的“灞橋風雪”指的便是附近河堤上柳絮飛舞的景像了。

  如今早已過了柳絮飄飛的時候,這般美景王九娘自然無緣得見。但灞橋上折柳送行的人卻仍是絡繹不絕。不過,她也只是好奇地看了兩眼,便下了馬,回到馬車中去了。長安城中不許跑馬,像她這種生手,還是小心謹慎一些為好。稍後,連兄長王七郎也下了馬,去了前頭另一輛馬車裡。

  “九娘,這是要從春明門入城?”青娘問道。

  “阿兄說,當年我是從春明門出嫁,經過了灞橋。如今當然也應再過一回灞橋,從春明門回家。”王九娘回道。

  她對長安的布局一無所知,印像最深刻的當然是那兩座佛寺塔大雁塔與小雁塔了。不過,方才遠眺城內的時候,高達兩丈有余的長安城城牆掩去了城中絕大部分房屋的檐角,她只瞧見東北角上有些台閣的輪廓,並未見到後世聞名遐邇的大小雁塔,不禁有些遺憾。大概,這一雙雁塔還未開始建造罷。她依稀記得大雁塔像是與玄奘有關,這樣說來,如今仍是唐初?在位的天子究竟是李世民還是李治?可千萬別是李治,不然,光是他的後宮就能鬧出一陣又一陣腥風血雨了。說不定,父親官職卑微也是件好事?不用被牽扯進層出不窮的謀逆、廢後、立後之事裡。

  “宣平坊離延興門近些,繞道從春明門入,不知能不能趕在坊門關閉前家去。”丹娘看了看天色,略有些擔心。

  “阿兄自有成算。”王九娘道,心裡默默記下“宣平坊”這個名字。若是連自家在哪個裡坊都一無所知,假如有一天與大家走散了,大概就連找也找不回去了。

  她自是不知道,長安城的裡坊雖然對稱分布,但因方位不同,聚居者也有些區分。

  “東”素來被視為主位、貴位,且因東北面更靠近皇城、宮城與三內,不少達官貴人的宅邸便都建在東北角上。東市附近的幾個裡坊,包括傳說中的平康坊在內,同樣是高官世族的聚居地。作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王家雖未住在靠近皇城的那幾座裡坊中,但距離東市只隔了一個安邑坊,也已經算是不錯的位置了。

  而“西”相對而言便稍顯不足了些。雖然靠近皇城的那些裡坊也有不少貴人宅邸,但西市附近住著的都是些豪富胡商,將偌大的西市經營得格外繁華熱鬧。而千古聞名的唐時絲綢之路,正是從西市發端,經由這些不畏風霜的胡商,通往遙遠的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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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5: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親人相見

  自春明門入長安城,越過道政坊後折向南行,經過東市東大街,再過安邑坊,便是宣平坊了。天色已經不早,落日余暉灑落在坊牆之上,投下長長的陰影。明暗相間的寬闊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皆是神色匆匆,唯恐錯過了坊門關閉的時辰。尤其東市坊門附近,更是人流如潮。但即使大家都歸心似箭,人群與車隊也仍是安定有序地在街道兩邊迅速地流動著。王家十幾輛車彙入其間後,更是絲毫不醒目,很順利地趕在暮鼓敲響之前,進入了宣平坊。

  王家的宅第便在宣平坊的東南角。從外面看去,不過是座不甚起眼的四進宅院。白牆黛瓦,非常樸素,絲毫沒有高門世家那種煊赫氣勢。這樣的普通宅院,整個長安城中幾乎隨處可見,委實低調得很。

  車隊無聲無息地自烏頭大門駛入,伴隨著咚咚的暮鼓響聲,在外宅左側漸次停了下來。載著王七郎、王九娘的馬車,則一直順著甬道行至第二進的內門前才緩緩停下。

  “九娘,到家了,還不趕緊下車?”馬車外響起王七郎的笑聲。他似是正在和什麼人說話,口氣甚是親昵:“這些時日辛苦你了,阿爺阿娘身子可還健朗?”

  “阿翁阿家身體還好,只是最近掛念九娘,略有些心火旺了。”回應他的,是一個寧靜的聲音,淡然中帶著些許溫情。

  “九娘初回家,恐怕有些不慣,還須你多用心些。”

  “等你吩咐便晚了,我早便和阿家都布置妥當了,放心罷。”

  王九娘稍稍平復了心情,便下了馬車。一眼望過去,藤蘿垂落的內門前立著一位年約二十余歲的少婦,眉眼淺淡,氣質略顯清冷,看起來像是有些難以親近,但當她唇邊勾起一縷微笑時,卻顯得隨和了不少。只見她上身著雪青色窄袖小衫,外套藕荷色卷草紋對襟系帶半臂,身下是一襲高腰碧色長裙,手上挽著一條水色絞纈披帛。這樣一身偏素淡的裝扮,與時下流行的富貴華美全然不似,卻很襯她高華的氣度。

  王九娘心道:這應當就是那位不知是出身清河崔氏還是博陵崔氏的嫂嫂了。她正要上前見禮,崔氏便輕移蓮步,姿態優雅而又不失親密地將她拉到身邊:“九娘,來,讓我瞧瞧。”

  她並沒有刻意地流露出親熱之態,只是溫和地打量了王九娘一番,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嘆道:“果然又瘦了些,氣色倒是還好。不過,還須好好將養一段時日。”

  “往後說不得便要煩勞阿嫂了。”這樣自然的態度,倒讓王九娘覺得十分舒適。她是歸宗之女,往後大概一直會在娘家住著,少不得必須與這位嫂嫂打交道。若能姑嫂相得,自然是再好不過;若是性情不投,也只能敬而遠之了。幸好,目前看來,崔氏不愧為大家女子,氣度從容高潔,並非難相處之人。她總算可以略微松口氣了。

  “一家人還說什麼見外的話?”崔氏笑道,“七郎,記得將九娘所用的方子抄一份與我。明日再延請醫者好好瞧一瞧。”

  王七郎道:“那便都交給你了。”他敏感地發覺妹妹在崔氏面前仍有些拘謹,想起過去這姑嫂二人的關系也很是尋常,心中不禁微嘆。不過,來日方長,一起生活得久了,漸漸地便會親近起來。

  “阿翁阿家都已是等得急了,我們這便進去罷。”崔氏把起王九娘的手臂,帶著她往二門內走去。王七郎不緊不慢地邁著步子,含笑隨在她們身後。落在最後的,便是一群靜默無聲的侍婢了。

  越過內門,眼前赫然是一個偌大的回字形寬敞院落。院落裡遍植蔥蘢花木,或幽香陣陣,或樹蔭婆娑,幾條青石鋪就的小徑湮沒其中,彎彎曲曲,頗有意境。院落正中央建有一座軒闊的二層小樓,便是女主人起居或待客所用的內堂了。由於天氣漸熱,樓上樓下都懸掛起了竹卷簾,半放不放地垂在中間,既可遮陽又顯得精巧美觀。

  王九娘隨著崔氏、王七郎踏上內堂的台階,正要推門而入,門便突然由內打開了。幾個侍婢匆匆退到一旁,裡頭快步走出了一位中年麗人。她梳著高髻,身穿茶色寶相紋絞纈廣袖衫、青翠色撮花高胸裙,體態微豐、膚色白嫩,尤顯雍容。但她此刻的神情卻與雍容毫無干系,滿面急切焦躁,蹙緊的眉頭在望見王九娘時,才漸漸舒展開來。緊接著,她眼中便已盈盈泛起了淚光,伸手將女兒緊緊地攬入了懷裡:“玫娘,我的兒,你可真是受苦了!”

  或許因血緣的關系,王九娘甫見到她便覺得格外親近。如今聽得她忍不住啜泣起來,心中亦是又酸又澀,淚水也止不住地湧了出來:“阿娘,兒回來了。”至於“玫娘”這個稱呼是否意味著她有個大名,她也已經暫時沒有心思再細究了。

  “早便該回來了。若知道我兒過的居然是那種日子,阿娘早便讓七郎接你家來了,哪裡會讓我兒受那麼多委屈?”李氏眼見著女兒消瘦得略有些脫了形,又想起兒子先前信中所言,越發憐惜心疼,竟哭得更厲害了。

  母女二人就這樣在內堂外頭相擁而泣,崔氏在一旁看得雙目微紅,侍立在側的婢女也無不落淚。只有王七郎勸解道:“阿娘,九娘回來便是好事,應覺得歡喜才是。過去之事不必再提起,徒增傷懷而已。”見母親、妹妹、妻子都已哭得眼睛紅腫,他一嘆,又勸道:“阿娘,九娘隨著兒子千裡迢迢趕回來,已是累得狠了。如今又哭了這麼一場,恐怕身體便更虛了。兒子好不容易才讓她養了這般好氣色,若是病倒了豈不是白費了功夫?到時候,又累得阿娘阿爺擔心了。”

  崔氏也拭淚道:“阿家近來心火略旺,七情上頭也需注意一二,大喜大悲恐有些傷身。九娘的身子尚未完全養好,也該小心才是。”

  夫妻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好不容易勸得兩人收了淚,這才一同進了內堂。

  內堂一樓以一架巨型的花鳥人物屏風分隔成內外兩間。外間中,一張長榻緊靠那架屏風放著,長榻東西兩側則置有幾方短榻,上頭都鋪著厚實軟和的茵褥,角落則擺放著香爐、銅燈座等物。

  李氏攜著女兒坐在了長榻上,王七郎在右側短榻上坐了,崔氏侍立一旁,低聲吩咐了侍婢幾句。

  李氏摩挲著女兒消瘦的臉頰,嘆道:“我的兒,你阿兄還說你身體好多了,阿娘怎麼看都覺得還病著呢。”

  “確實已經好多了,阿兄將兒照顧得很好。”王九娘回道,瞥了坐在下頭的兄長一眼。王七郎端起一杯解渴的漿水飲了,朝她笑了笑,接道:“方才十五娘還說,明日便讓醫者來給九娘瞧瞧,看看是否要改個藥方。”

  李氏看了看崔氏,也微微露出了笑意:“確實想得周到。十五娘,你也忙了一天,坐下來歇息一會兒。”她說著,又對身側的侍婢嗔道:“還不趕緊去把郎主請過來?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還端什麼架子?”

  王七郎聽了,站起來道:“我去外院見阿爺罷,九娘身體弱,便不必去了。”

  王九娘也連忙要跟著起來:“兒不累,拜見阿爺是應當的。”

  “好好坐著。”李氏卻把她攬在身邊,“七郎也別動。當初都是他答應了張家,許了這門婚事!將好好的女兒害成了如今這般模樣,他這做阿爺的也不覺得虧心!”

  明顯是兩個長輩正在置氣,做兒女的倒是不好說話了。

  王九娘正覺得為難,便聽外頭響起了腳步聲,一個溫和的聲音也隨之傳了進來。“好了,都是我這做阿爺的錯,你這做阿娘的半點也沒有錯。玫娘如今好好的,這些事也不必在她面前提起了。否則,豈不是總教她勾起了心事?”說著,一位身著淺綠色襕袍的中年男子便走了進來。他蓄著長須,膚色略顯蒼白,身形也稍有些瘦弱,姿容儀態雖是無可挑剔,卻絲毫沒有一家之主那般的威嚴。

  “阿爺。”王七郎行禮喚道。

  “阿爺。”王九娘被李氏按著只能坐在榻上,也趕緊喚了一聲。

  “好,好,回來便好。”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之主王奇,不論待家人或是同僚,皆是溫如春風。他坐在了女兒的另一側,也細細地端詳了她一番,撫了撫長須:“天色已經晚了,盡快用過夕食,也好早些讓七郎、九娘下去休息。待到明日,再好好敘一敘這幾年的事罷。”

  李氏微微頷首,道:“十五娘,將孩子們喚過來,讓他們見一見姑姑。玫娘,你離家已有三年了,大郎他們也都長大了。”

  “若是遇上了,我還真有些擔心認不出來。”王九娘笑著接道,“尤其是二郎,他長大後我還從未見過呢。”

  不多時,四個年歲不一的孩童便在侍婢的簇擁下過來了。最年長的孩子已經是個十歲的少年郎,梳著成年男子似的單髻,舉止沉靜有度。其次便是位七八歲的女童,梳著雙丫髻,眉眼俱像父親,性情卻頗似母親一般淡然。再次便是位五六歲的女童,生著圓溜溜的杏核眼,竟與祖母李氏生得相像。最小的男童不過三歲左右,圓圓滾滾,有些笨拙地行了個禮後,便徑直扎進了父親懷裡,連連喚著“阿爺、阿爺”撒嬌。

  王七郎將他從懷裡拉出來,笑道:“二郎這些時日又鬧騰了?”

  “可不是麼?”崔氏頗有些無奈,“若不是有大郎管束著,連園子裡的池子他也敢跳下去。”

  “大郎,書讀得如何?”

  “阿爺盡管考問。”

  “噢?那明日一早,你到我書房來。”

  “晗娘、昐娘,到祖母身邊來。”李氏將兩個小姑娘喚過來,愛憐地揉了揉她們的頭發。

  王九娘見著兄長的血脈,自然也覺得親近,笑道:“晗娘、昐娘若是得了空閑,便盡管來找姑姑頑。”

  “阿娘說姑姑要養身子。等姑姑養好了身子,我們再來找姑姑。”昐娘道,笑起來的時候,瞧著也頗像崔氏。

  “到時候,我還想聽姑姑說說洛陽的事呢。”晗娘也淺淺笑道。

  眼見著家人之間的和樂融融,又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番孩子們的面容,王九娘心裡隱隱有些猜測:兄長與她是嫡親的兄妹,父親並沒有旁的庶子庶女。而這四個孩子,似乎也皆是崔氏所出,兄長竟也沒有庶子庶女。難道,家中居然有不納妾的規矩麼?在這個時代,那可真是難得一見的端正家風了。

  另外,她似乎有個大名?也是,堂堂太原王氏三房嫡支嫡女,怎麼會沒有名字,只以排行為名呢?不過,玫?眉?梅?究竟是哪個字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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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5:3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回家首夜

  沒過多久,侍婢們便陸陸續續端上了食案。

  時人素喜分食,只在宴飲之時才會偶爾同桌共食,王家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李氏一邊攬著女兒,一邊摟著孫女,都不願意放手,侍婢們便在她們面前擺了一張格外寬大的食案,上頭放滿了各式菜肴飯食。

  每一張食案上都有一盤薄如蟬翼的切鲙(生魚片)、一碟翠綠欲滴的涼拌波棱菜(菠菜)以及一些很難認全的腌菜、肉脯類的佐食涼菜,除此之外,便是各有所好了。譬如,王奇食案上便擺著蒸餅、裂餅、餛飩,另有羊肉羹、蒸鵝肉、葵菜湯;王珂王七郎食案上則是羊肉湯餅、金銀絲粥,煮菘菜、燉鴨肉、炙羊蹄;崔氏食案上偏素淡,一小碗香米粥,菘菜豆腐湯、清蒸雞塊、煮昆侖瓜(茄子);至於李氏前面的食案上便是琳琅滿目,什麼都有了:青精飯、櫻桃畢羅、魚羹、燉雞湯、蒸兔肉、天花畢羅、裂餅、涼拌胡瓜(黃瓜)、炙鵝肉、鴨舌羹、雞絲粥、雞子湯等。

  世族大家雖然講究禮節,但因是家人團聚,也便更隨意一些。除了崔氏仍然按規矩跽坐之外,李氏帶著女兒、孫女皆是側坐,而王奇、王珂與大郎王昉、二郎王旼皆是盤腿趺坐。二郎王旼吃著吃著,看著祖母面前的食案眼饞,還蹬蹬蹬地跑過去要櫻桃畢羅吃。

  他雖然長得圓圓滾滾,行動卻異常敏捷。服侍他用食的乳媼、侍婢都尚未反應過來,粉雕玉琢的小家伙便已經撲到了長榻旁邊,睜圓了烏黑的眼睛,指著櫻桃畢羅脆生生地道:“祖母,我要吃這個!”

  王珂與崔氏均皺起了眉頭,王旼的乳媼、侍婢則驚了一跳,這才趕忙過去抱他:“二郎君……”他卻不住地掙扎,異常執著地道:“我要吃櫻桃畢羅。”

  小家伙力氣奇大,手腳揮舞來揮舞去,竟從乳媼懷裡掙脫了,又一次撲到王玫王九娘面前:“姑姑,我要吃櫻桃畢羅。”

  這一聲“姑姑”,叫得王玫頓時心軟了。在她看來,三歲多的孩子,看著想吃的食物眼饞是常事。於是,她忍不住拿起一塊櫻桃畢羅遞給他。

  王旼喜出望外,眼睛都笑眯了,捧起櫻桃畢羅就要啃,冷不防旁邊卻伸出一只手將畢羅搶了過去。

  小家伙扁了扁嘴,淚眼汪汪地看向搶他的畢羅之人——卻是大郎王昉。

  王昉施施然地拿著櫻桃畢羅回到他的食案邊,刻意一口一口慢慢地吃完了,這才揚起眉對弟弟道:“還不快回你的食案邊去?不然,夕食你便別吃了。”他作勢要接著拿王旼食案上的菜肴:“你拿走姑姑的夕食,我便拿走你的夕食,這才算公平。”

  “那是姑姑給我的。”王旼趕緊回到自己的食案旁坐下,撅起嘴哽咽著回答。

  “你不能仗著姑姑心善,便索要她的吃食。平日裡還缺你這點吃食麼?想吃櫻桃畢羅,與阿娘說了,明日一早便能吃上,連一晚上也等不得?”

  “那……那我明日一早能吃嗎?”

  “不能。你方才犯錯了,必須受懲,明日早上只能喝肉糜粥。”

  王旼淚汪汪地又看向父母、祖父母和姑姑,發現大家仍舊在默默地用著夕食,好像根本未曾注意到他被兄長“欺負”,頓時失落極了。但他現在還餓著呢,明天早上又只能喝他不太喜歡的肉糜粥,只能趕緊先填飽了肚子。

  王玫夾了一箸切鲙,沾了些碟子邊緣的蔥碎、橙皮絲與蒜泥,放入口中。清甜滑膩,味道很是不錯,比她印像中的生魚片美味多了。她一面品嘗著美食,一面暗暗關注著兩個孩子的互動。旁觀了十歲的侄兒別出心裁教弟弟的全過程之後,她不禁在心中感嘆家裡的好教養。單看孩子們的言語舉止便知,王家雖然重禮節,卻並非一板一眼,而是更自然從容。既不縱容孩子,也不會嚴加教訓。由兄長來教弟弟,也別有一番趣味。而她往後也必須謹記,不能隨意縱著這小侄兒,免得與家裡的教養相衝了。

  而後,除了偶爾還記得抽噎兩聲的王旼之外,王家繼續在“食不言”中默默地用完了夕食。直到食案都撤下去了,圓滾滾的王旼才站了起來,有些猶豫地在父母和祖父母之間看了看,果斷地奔向素來和善的祖父尋求安慰。

  王奇笑呵呵地將他抱了起來,晗娘與昐娘也挪過去逗弄弟弟。倒是王昉仍然坐在原地,並沒有理會的意思。

  王玫瞧瞧大侄兒,又看看旁邊的兄長,覺得這父子倆確實出奇地相像。侄兒大概便是二十年前兄長的模樣了——再看笑得合不攏嘴的父親,又覺著這大概便是二十年後兄長的模樣了。

  “玫娘在想什麼?一直盯著你阿爺、阿兄瞧。”李氏輕輕地捏了捏女兒依然略帶些病色的臉頰,嘆道,“方才用的夕食也不多,難不成沒有胃口?”

  崔氏接道:“許是我記錯了?記得以前九娘甚是愛吃魚。”

  “阿嫂居然記得那麼清楚,真是費心了。魚羹確實很好喝,切鲙味道也很不錯。”王玫笑道,“只是我下午墊了兩個胡餅,不覺得餓而已。”

  “想吃什麼,就盡管與我說。”崔氏道。

  “若想換換口味,也盡可去街上買來。”李氏接著道,又指了指正在撒嬌的王旼,“二郎與你阿爺一樣,最喜東市魏家餅肆,隔上一兩日便想著念著,非要吃他家的吃食不可。到時候,不如你干脆跟著十五娘,帶著大郎、二郎、晗娘、昐娘去東市走一走。”

  “待九娘歇過勁了,我便邀她出門去。”崔氏笑道,“正好也快過端陽了,熱鬧著呢。”

  王玫自是答應了,又想起自己在洛陽買的禮物,連忙喚丹娘、青娘趕緊取過來:“回來之前,正好去洛陽南市走了一遭,尋了些有趣的東西,便帶了回來。”說著,她站起來,拿起丹娘捧著的一個長盒子,打開道:“這是一匹夾纈,印的是洛水春景。兒想著或許能做張屏風,好給阿爺擺在書房裡。”

  “好!好!”王奇喜得笑眯了眼,展開一瞧,道,“這幅圖的筆法有些眼熟,玫娘眼光很是不錯。”王珂與王昉也湊上來瞧,祖孫三人對著這夾纈沉思了半晌,愈看愈是眼熟。最後還是王珂想了起來:“這不是崔子竟的筆法麼?不過,倒像是早些年的畫,最近兩年在外頭已經瞧不見了。嘖,這夾纈店或許與崔家有些干系,九娘確實買得很妙。”

  見他和王昉均是一臉不舍地放開那匹夾纈,王奇更是笑得連胡子都要翹起來了,王玫不禁失笑:“改日我再去瞧瞧,東市、西市的夾纈店中或許也有呢!”她心裡也默默記下了崔子竟這個名字——唐時赫赫有名的大畫家,她也只記得閻立本、吳道子而已,往後須得多做些功課了。

  而後,她又捧了一個精巧的紫檀木盒,送到李氏面前:“這是帶給阿娘的,煙熏色絞纈銀泥帔帛。兒看這絞纈花紋暈染得很有些意思,不知阿娘喜不喜歡?”

  “當然喜歡。”李氏拿出來比了比,眼眶微微發紅,嘆道,“玫娘送什麼,阿娘都喜歡。何況這帔帛式樣確實很不錯,飲宴時正好挽著出去。”

  “阿娘喜歡便好。”王九娘又小心地捧出了一個盒子,遞給崔氏,“這是幾只水晶杯,在胡商鋪子裡瞧見的。阿嫂拿來飲漿水或飲酒,也許別有一番滋味。”

  崔氏有些驚訝,打開來一瞧:“清透得與琉璃也相差無幾了,確實很難得。九娘費心了,我很是喜歡。”

  王九娘又拿了一個盒子,轉身卻見王旼、昐娘都睜著圓溜溜的眼睛,有些期盼地望著她,而年長些的王昉、晗娘也似有似無地瞧了瞧丹娘與青娘手上的盒子。她不由得笑起來:畢竟還是孩子,多少也會期待給自己的禮物。

  “這是給大郎的陶硯。這是給晗娘的玉佩,給昐娘的赤金嵌紅寶臂釧。這是給二郎的九連環。”

  “多謝姑姑!”

  孩子們抱著禮物,有些興奮地打開了盒子,又忍不住互相瞧了瞧。

  “好了,得了姑姑的贈禮,你們也該滿足了罷。”王珂道,“回你們的院子去。”

  聽得他的吩咐,孩子們又忍不住朝他望了過去,睜大眼睛朝他身後左看右看,直到確認他確實什麼也不曾給他們帶回來,這才在大郎王昉的帶領下,有些失落地行禮告退了。

  見他們走了,王珂搖了搖首,對妹妹道:“這九連環居然是玉的,大概沒兩天便會被二郎砸碎了。他須得玩精煉鐵連環,就算再如何使蠻力也無法破開,才願意仔細去想。”

  “這是給阿兄的,大食彎刀。”王玫將最後一個盒子塞進他懷裡,不太在意他的提醒,“二郎還小呢,就算砸碎了也無妨,往後再送他別的便是。”

  “連我也有麼?”王珂也又訝異又驚喜,當場便將刀拔了出來。寒光爍爍,照映著他的臉,他不禁笑道:“這大食彎刀雖不像以前所見過的那些,刀鞘上盡是珠寶玉石,但卻同樣很是鋒利。不錯,不錯。”

  “橫豎錢都是阿兄出的,花起來也不心疼。”王玫笑道。

  崔氏、李氏與王奇均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一家人又說了幾句話,李氏見王玫已經小小地打著呵欠,困倦得很了,便催著她去休息:“你趕了一天路也累了,回薰風閣休息去罷。十五娘早便收拾好了,色色都與以前一樣。”

  “那,阿爺、阿娘、阿兄、阿嫂,兒這便回去了。”王玫也實在是撐不住了,起身行禮。

  “趕緊去罷。”王奇也道,“明日一早記得過來與阿爺、阿娘一同用朝食。”

  “阿翁、阿家,我送九娘過去。”崔氏款款地立起來,輕輕挽住王玫的手臂,“也好瞧瞧是否有什麼遺漏。”

  李氏頷首:“也好,去罷。”

  此時已是夜幕沉沉了,內堂四周與兩旁的回廊上都掛起了燈籠。不過,待繞過回廊,經過第三進的院落,來到第四進的垂花門前時,裡頭的燈火便少了許多,顯得有些黑黢黢的。崔氏命貼身婢女掌著燈籠在前頭引路,輕聲解釋道:“自你出嫁後,這一進已經許久未曾住人了,平日也便沒點什麼燈火,小心些腳下。”

  王玫眉頭微微一蹙,心裡不免感嘆父母兄長的偏愛,又忍不住問道:“那晗娘與昐娘住在何處?”

  崔氏笑道:“她們年紀還小,我不放心她們單獨住,便暫時在我院子裡的左右廂房中安置下了。橫豎院子也寬闊,再多幾個都能住下。”

  “若阿嫂能讓她們搬來陪我才好呢,也好過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王玫順著她的話,自然而然地表明了態度。哪有兄嫂和孩子們擠在一起住著,她倒是一個人獨享一進的道理?

  崔氏借著燈火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你若不嫌棄她們吵鬧,改日再問問她們罷。”

  兩人簡短地說了幾句,樹蔭深處,又一間燈火通明的小樓便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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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2 16:26: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王家夜談

  崔氏和王玫離開後,同樣是風塵僕僕剛趕回來的王珂絲毫沒有告退回去休息的意思,而是繼續陪著父母說話。

  便聽王奇道:“往後,二郎盡可交給大郎了,不如讓二郎搬到大郎的院子裡住下罷。”

  “阿爺說得是。”王珂也一付十分欣慰的模樣,“想不到我離開家一段時間,大郎都能教養阿弟了。倘若他們兄弟二人住在一起,大郎便能隨時管教他。如此,十五娘也能松口氣了。”

  李氏卻抿嘴一笑:“今日大郎教二郎這番模樣,令我想起了七郎和玫娘年幼的時候。那時不也是這樣?後來我也將玫娘交給七郎帶了。”

  提到王玫,內堂中徒然靜了下來。王珂朝周圍看了一眼,侍婢們立刻垂首靜悄悄地退了下去。轉眼之間,內堂裡便只剩下了他們三人。

  “阿爺阿娘,我遣人送的信,可都看過了?”王珂低聲問。自從他得知妹妹和離的真相後,便將過程簡要地寫了下來,派可靠的心腹趕緊送回了長安。

  王奇長長地嘆了一聲,臉色更蒼白了一些。矛盾、痛苦和憤怒在他臉上交錯,與方才那個滿含笑容逗弄兒孫的他相比,竟像是猛然老了好幾歲一般。

  李氏保養得宜的面孔上,卻噴湧出了森然的寒意:“七郎,那兩個背主的賤婢呢?!”

  王珂平靜地回道:“不敢留著髒了阿娘的手,已經處置妥當了。”

  “當初便不應該留她們一條賤命!至少也該灌了啞藥打斷手腳發賣出去!”只要一想到女兒在前幾個月裡受到的苦楚,李氏便不由得咬牙切齒,“那元十九,居然還敢鬧出這種事!簡直是無恥之極!玫娘當年因他受的苦還少麼?!一想到那畜生,我便恨不得打殺了他!!”

  王奇本便顯得有些過於蒼白的臉色更是浮上了一層灰敗,連聲音也變得嘶啞起來:“是我無能,對不住玫娘……”

  “阿爺……”王珂剛想說什麼,李氏便火冒三丈地重重拍向旁邊的憑幾:“與你何干?!他不過是始亂終棄,卻給自己找借口而已!你宦途不顯又如何?!他們元家這兩代出過高官麼?!還敢嫌棄我們家不能給他助力?!”

  想起當年的屈辱,她心中的怒火更是難以抑制,竟一把掀翻了身側的憑幾,猛地站了起來:“元家!哼!元家又如何!不過是胡人而已!端著個前朝皇室的名頭又如何?!蘭陵蕭氏、弘農楊氏還是前朝皇室呢!比流著鮮卑賤血的他們可高貴多了!”

  “阿娘慎言。”王七郎不得不出聲打斷了她。當今天子流有鮮卑血脈,娶的皇後又是鮮卑高門女子,對這種事情分外敏感。況且,當年五胡亂華,未曾渡江的那些世家大族,嫡支雖然仍彼此嫁娶,但分支或多或少都曾與胡人聯姻。而太原王氏中途北渡歸來,除了嫡支之外,分支也同樣不得不與胡人嫁娶成姻親。在血脈這種事上,與天子一族相比,其余世家也只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通常也不願提及這些事。

  李氏自知一時憤懣失言,閉上眼,勉強平復了情緒後,這才跽坐下來,接著道:“若論門第,太原王氏比他們家高多了,只不過欺我們三房沒有顯宦,玫娘又是女子壞不得名聲而已。遲早有一日,我們必要教那畜生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王奇有些愴然,看向唯一的兒子:“阿爺這些年的考評皆是中中,恐怕四年大考時又難以更進一步了。七郎,你可有什麼打算?”他以門蔭出仕,兢兢業業從不怠慢,至今已有二十余年,卻仍是從七品下的少府監主簿。職官位卑,散官因家族之故已經逐步升到了正六品上的朝議郎,卻也於事無補。作為太原王氏三房嫡支之主,他雖然身體偏弱,但文才武藝亦從不懈怠。就算而今名臣輩出、能人比比皆是,按理說他的仕途也不該如此不順——只能說,是上意如此了。

  李氏也沉默著望向兒子。作為隴西李氏嫡支之女,她的眼光自然也遠遠超過了尋常內宅女子。夫君此生怕是難出頭了,而尚未出仕的兒子與聰穎穩重的孫子,便是太原王氏三房嫡支未來的希望。而倘若要幫女兒復仇,也只能靠兒孫了。

  “我去試試貢舉。”王珂回道,“不論常科或制科,出仕應是無礙。”以父親的職官品階,他大約是守不到門蔭出仕的資格了。而且,他的文名不顯,也等不來天子的征辟。不如下場一試,先博個清貴文名,從九品慢慢地往上熬。

  貢舉於他而言,不過是小事。更嚴苛的,卻是太原王氏嫡脈幾房所面臨的困境。從父親及族中叔伯兄弟曲折的宦途便能看得出來,太原王氏嫡脈因國朝初立時態度不夠果斷,毫無擁立之功,所以普遍都受到了壓制。偌大的太原王氏晉陽嫡脈,大房、二房、三房數百男丁,兩代以內竟未出過服緋高官,實乃幾百年來聞所未聞的怪事。至於四房,出了駙馬又如何,不過是帝王安撫太原王氏的心術而已。如天家所願,四房確實也與其他三房漸漸越走越遠了。倘若繼續如此蹉跎下去,五姓七家之中,太原王氏恐怕便將最早降等沒落——又或者,晉陽嫡支被中山王氏等分支徹底取而代之。

  “你想清楚了便可。”王奇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時候不早了,去罷。”

  “阿爺阿娘也早些休息。”王珂立起來,欠身行禮,“九娘也已經安然回來了,往後阿爺阿娘只管享受天倫之樂便可。外頭的事,便都交給兒子罷。”

  李氏雙目微微一紅:“七郎,以後便要辛苦你了。”

  王奇長嘆一聲,卻沒有再言語。

  待兒子告退後,李氏想了想,又對進來服侍她洗漱的侍婢道:“去瞧瞧玫娘可睡下了。待她睡了,便將她身邊那個叫丹娘的貼身侍婢帶過來。”說罷,她垂下眼,慢慢地握緊了雙拳。坐在她身側的王奇伸出青筋糾結的手掌,輕輕地覆在妻子仍然潔白柔嫩的手上,安撫地拍了拍。

  王玫的閨房薰風閣占據著王家宅子第四進的東半側,西邊緊鄰著家中的小花園。它其實亦是一個回字形的院落,若論大小,與母親李氏的正內院、兄嫂居住的三進主院也相差無幾。院落正中央同樣立著上下兩層的小樓,樣式結構俱像是小巧一些的內堂。除了小樓之外,院子左右建有廂房,又有坐北朝南的正房、耳房,正房後頭還有一排後罩房。大大小小竟有二十來個房間,別說是住她一個主人,就算再住上兩三個人也仍然顯得很是寬敞。

  小樓自然便是王玫的起居坐臥之處,也是院落中燈火最明亮的地方。王玫隨著崔氏緩步走上木台階,便隱約聽見像是從哪裡傳來了細微的鈴聲。她循著聲音抬首望去,就見屋檐下收起的竹卷簾皆垂落著一條條赤紅色的流蘇,而每一根流蘇尾部都掛了個小巧精致的銀鈴鐺。當微風拂來時,流蘇輕輕擺動,這數十個小鈴鐺便叮鈴鈴地響起來。鈴聲錯落有致,又細微輕柔,聽著與風鈴聲一般無二,不但不吵鬧,反而令這寂靜的夜色中多了些許趣味。

  “記得你以前最愛聽著鈴聲讀文卷,我便從庫中尋了些出來。大小有些不一,聲色聽起來也不太相似。”崔氏笑道,伸手輕輕地撥了撥離她最近的小鈴鐺,“晗娘與昐娘也很是喜歡,都說姑姑這裡有意思,這些日子每天都要過來聽一聽。”

  王玫自是面露感動之色:“阿嫂真是太細致了,我也已經有好一陣未曾聽過這些鈴聲了。”她在精舍養病時,自是什麼也聽不見。至於在張家生活的日子,每天都被各種煩惱雜事纏繞,料想前身也沒有多少心思聽鈴聲看文卷罷。

  走在她們身後的丹娘與青娘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些許懷念之色。

  王玫又道:“既然晗娘與昐娘喜歡,阿嫂便讓她們多來尋我頑。當然,搬來與我同住便更好了,也能讓這院子裡熱鬧一些。”

  崔氏不由得失笑:“花園裡還有幾處院子空著呢,哪能與你擠著。只是與你住得近了,少不得讓你費心照顧她們一二了。”

  “阿嫂若能放心,我自是願意。”王玫淺笑回道,“晗娘、昐娘俱是乖巧聽話,能天天見著她們,恐怕心情也會好些。”

  二人說話之時,引路的婢女已經推開了門。王玫與崔氏便在貼身婢女的簇擁下,移步進入屋內。舉目看去,屋內正中擺了兩架花鳥蟲魚屏風,呈扇形環抱著一張曲足長榻。長榻邊放著月牙坐墩、圓坐墩等,造型甚是精巧別致。除了這些能夠垂足坐的坐具之外,當然也少不了矮短榻之類的跪坐之處。

  此時,立在房間四角的銅燈台上都燃著燈火,長榻邊的枝形燭台上更是點了好幾支蠟燭,角落的香爐也徐徐吐著淺淡的香氣,案幾、憑幾、隱囊也都放得甚是隨意,就像是主人從未離開過一般。

  “都是按你在家時的樣子擺的。以前那些家居擺設你都帶走了,這些是另尋出來的。若是覺得不舒服,盡管與我說,咱們再一起好好去挑一些。”崔氏道。

  “我瞧著簡直就像從未離過家似的,多謝阿嫂費心。”王玫輕輕握著她的手,心防已經不自禁地徹底放下了。不論如何,這位嫂嫂待她也是盡了全力,不僅想得周到,做得也十分妥帖,她自然當領她的情。“阿嫂可要略坐一坐?”

  “今夜便不必了。”崔氏搖了搖首,溫雅地笑起來,“本便是送你過來歇息的,就不擾你了。待明日再來陪你說話。”

  “那我送阿嫂出去。”

  因王玫執意相送,崔氏實在推辭不過,讓她送到了小樓外,便催她回去。

  王玫目送幾盞燈籠引著她遠去,這才回到小樓裡。她今日又是坐馬車又是騎馬,中途還被兄長那一出驚了一跳,再與父母家人重聚,真是累極了。現下眼皮半張半合地,恨不得立刻便能躺在床上睡過去。

  她快步繞到那兩扇屏風後,便徑直衝著北面那張垂幔箱式大床走去。中途卻被丹娘拉住了,將她半推半抱地拖到了床邊的小屏風後:“九娘,溫湯都已經准備好了。一身塵土,還是先洗浴再睡罷。”

  王玫的睡意正濃,也顧不得堅持自己洗浴了。迷迷糊糊地讓她們又是擦又是洗又是揉又是按了一番後,她便躺倒在柔軟的床鋪上,幾乎是轉眼間便睡熟了。

  丹娘、青娘帶著春娘、夏娘又悄悄地清理收拾了一番。留下青娘在外頭長榻上守夜後,其他人便退了出去。

  王玫的侍婢們都住在那一排後罩房裡。以前有四個貼身侍婢、五六個小丫頭的時候,也從未住滿過。如今,丹娘與青娘更是各居了一間,春娘、夏娘兩人也得了單獨一間,另又有灑掃的三四個小丫頭共住了一間,其余的都暫時空了下來,亦可當作庫房使用。

  丹娘正要回房,卻發現後罩房邊立著兩個穿高胸間色裙的侍婢,正打著燈籠笑盈盈地瞧過來。才不過離開三年,她自然認得這兩人都是李氏身邊的貼身婢女,笑著迎了上去:“都這麼晚了,兩位阿姊怎麼來了?”

  “娘子說,待九娘歇下了,便讓你過去呢。”名喚璃娘的女婢道。

  “怕是娘子、郎主都等得急了,這便走罷。”另一名叫琉娘的女婢也道,“也有三年未見你了,改日我們聚在一起好生親熱親熱。”

  丹娘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平常:“九娘這裡都收拾妥當之後,我再邀阿姊們罷,可不許不賞臉。”她早便料到了,素來疼愛九娘的郎主、娘子必定會讓她將九娘經歷的那些事再述說一遍。她已經能夠想像,兩位主人聽了這些,又將會是如何傷心郁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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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03: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家中生活

  翌日清晨,王玫在一陣陣仿佛從遙遠之處傳來的輕微鈴聲中醒了過來。她略有些迷茫地望著陌生的青煙色垂帳,目光落在垂帳下方的團花蝴蝶銀球香囊上。一時間,她仿佛忘卻了如今的身份,又回到了一千余年後。直到見到半透明的垂帳外,丹娘、青娘忙碌的身影,她才恍然回過神,唇邊勾起一抹淺淡的苦笑,而後又漸漸地消散了。

  “九娘可是醒了?”青娘挽起床帳,嬌俏的臉紅撲撲的,顯得極有精神:“時候不早了,九娘莫忘了,郎主昨日可是說了要一同用朝食的。”

  “時辰可來得及?”王玫立刻清醒了許多,起身洗漱之後,便由得青娘給她好生裝扮了一番。她素來堅持不施脂粉,或者少用鉛粉,青娘拗不過她,只能淡掃了峨眉,略塗了淡色的甲煎口脂,眉間貼了梅花狀花鈿。一頭烏發挽成了半翻髻,插著白玉鑲金步搖,又戴了火紅的石榴花,再配上秋香色小團花對襟窄袖薄衫、一襲齊胸石榴裙,妃色絞纈紗帔帛,自是病色全無、容光煥發。

  隨意地看了一眼銅鏡中那張略顯消瘦卻仍然年輕昳麗的臉龐,王玫並沒有多瞧,便起身道:“阿爺阿娘怕也等得急了,這便去罷。”青娘隨在她身後,仍然對她不願意施脂粉的行為表示不滿:“脂粉能讓九娘的氣色更好些呢!”

  “那可不是真正的好氣色。”王玫只得如此道,“我倒想養出白裡透紅的好氣色,天天給阿爺阿娘瞧呢。”正說著,略有些憔悴的丹娘便迎了上來:“九娘,箱籠尚未歸置妥當,便由青娘陪你去內堂用朝食,奴帶著春娘、夏娘好好收拾一番。”

  “十幾二十個衣物箱籠,另還有妝匣,有好些東西也一時用不著。”王玫想了想,也沒見自己的房間裡有衣櫃、收納盒之類的家具,便道,“將正房打開,暫時作為庫房,再把不用的東西都裝了箱子,全都放進去。”

  “奴再清點一遍,造冊之後再入庫。”

  “你想得周到,我素來很是放心。造冊之後,拿來與我看看,也好教我知道,自己都有些什麼東西。”

  “奴省得。”

  眼下,王玫的大件嫁妝都由兄長王珂清點過了,全部裝入家中的庫房。庫房鑰匙她自己留了一份,母親李氏那裡也保留了一份。至於隨身攜帶的箱籠,如衣物、貴重首飾、慣用的小擺件等物,全都由穩重的丹娘保管。青娘則一手挑起了給她梳妝挑衣的重任。春娘與夏娘目前只能是打打下手,收拾擦洗寢房。仔細想想,她身邊有這四個人也夠了,總算是共患難過的,感情也更深一些。若是再添些人,便不免又多了煩雜,反倒容易擾亂眼下的平靜。

  於是,王玫便只帶了青娘一人,去了第二進的正內院。

  到得內堂時,崔氏早已經侍奉在李氏旁邊了。婆媳二人正挑著盛在瓷盆內的兩支杜鵑,一支艷紅如火,一支雪青淡雅。見王玫到了,李氏笑道:“玫娘簪的石榴倒也很是不錯,襯得血氣也足些。”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又瞥了崔氏一眼:“石榴寓意好,你這些時日也別嫌它顏色太濃,多簪幾天,也好早日給二郎再添個弟妹。”

  崔氏雙頰微紅,低聲道:“阿家……”聽起來竟像是女兒與父母撒嬌一般。

  王玫也笑道:“若是再添了侄兒侄女,家裡便更是熱鬧了。”

  崔氏輕輕地推了推她,目光裡含羞帶嗔,原本淺淡的眉眼竟也染了幾分嬌媚生動之色,令人看得有些轉不開眼去。

  “十五娘面皮薄,不提這個了。若早日傳來好消息,我便再去廟裡捐些香油錢。”李氏拍了拍兒媳與女兒的手,讓她們都在自己身邊坐了:“玫娘昨夜睡得可好?”

  “阿娘看我如今的氣色,自然是睡得好了。”王玫回道。

  三人說了幾句話,晗娘與昐娘也到了。隨後不久,王奇領著王珂、王昉、王旼都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王家崇文尚武,最是推崇上馬能拉弓殺敵,下馬便能揮毫撒墨。自一家之主王奇往下,每日男丁們都會去外院的小演武場中練習一個時辰武技。

  “趕緊先擦了汗。”李氏命侍婢端上銅盆與軟巾,親自替王奇拭汗。崔氏也給王珂遞了軟巾,又把二郎王旼摟進懷裡替他擦干淨滿頭大汗。

  接著,侍婢們便將食案都端了上來。這回,王玫、晗娘、昐娘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獨自用朝食。食案上擺放的吃食也完全不同——王玫還不能進太多油膩之物,古樓子、羊肉湯餅之類的自然與她無緣。不過,魚片粥、鮮花蒸餅以及幾樣蒸熟蘸佐料吃的小菜她都覺得味道不錯。

  用過朝食之後,王奇趕緊穿上襕袍去了皇城內的少府監官衙。他雖然職官位卑,又並非常參官,平日不必上朝,但官衙點卯考察也一向甚是嚴格。中午官衙提供午食,直到傍晚他才能趕回來。

  接著,王珂也領著王昉去了外院的書房。因王旼年紀尚小,便留在內堂裡與兩位阿姊頑耍。

  “中午便不必讓七郎、大郎過來了。”李氏對崔氏道,“我雖然也想時時多見他們幾面,但畢竟他們有事忙著,只管把午食送過去便是。”

  崔氏自是答應了,想了想又道:“昨日聽七郎說,欲試一試貢舉。進士科縣試約莫就在五月中下旬,兒去打聽打聽須要備些什麼東西?”

  李氏略作沉吟,頷首道:“恐怕我們交好的世家裡也沒什麼人去考貢舉,喚僕從去那些鄉貢舉子聚集的地方打探一二便可。七郎既然已經下了決斷,便由得他去罷。”她說著,將二郎王旼摟過來,道:“原本還說早日讓二郎搬出你們倆的院子,去與大郎住。這些時日先讓他與我同住罷,免得一時不習慣,反倒成天纏著七郎不放。”

  聽了她們的交談,王玫覺得母親與嫂嫂對兄長去考科舉似乎並不算太擔心,這也讓她不由得放下了心。而且,想到兄長之前交好了一群寒門士子,想必早就有所打算,她便也對兄長此次下場產生了有些盲目的信心。不過,既然說到王旼搬院子的話題,她想到自己空落落的大院子,遂提議道:“何不讓晗娘與昐娘也搬去與兒同住?兒一人孤零零地住在第四進,也沒什麼人說話解悶呢。”

  李氏笑了起來:“哪有讓姑姑和侄女擠在一處的道理?花園裡也不是沒有別的院子,收拾出來便可讓晗娘、昐娘住進去了。不過,昐娘如今還小,還是與晗娘住在一起更放心些。十五娘以為如何?”

  “阿家說得是。”崔氏輕輕地揉了揉兩個女兒的頭發,“九娘若是覺得悶了,隨時都可去找我。我若不是侍奉在阿家身邊,便必是在自己院子裡管教孩子呢。”

  “你也可以多來陪陪阿娘。”李氏道,“整日讓你陪著我也沒趣,從我這裡把你兩個侄女兒帶出去逛一逛也不錯。”她說著,將圓滾滾的王旼放下來,興致勃勃地道,“不如現下就去花園裡瞧瞧,讓晗娘、昐娘選一處院子?先收拾著,該修葺的好生修葺一番,待七郎縣試之後,便搬進去。”

  “正好也走一走消消食。”王玫道,牽起了二郎王旼的白嫩小手。

  王旼對這位昨晚給他櫻桃畢羅的姑姑顯然很有好感,衝她燦爛一笑:“姑姑,我帶你去。”小家伙手勁大得很,竟拉著她便蹬蹬蹬地跑將出去。

  王玫不得不加快腳步跟著他,青娘和王旼的乳媼、侍婢提起裙子隨在他們後頭。

  他們繞到回廊外時,李氏、崔氏剛帶著晗娘、昐娘出了內堂。

  王玫只依稀聽見李氏笑道:“可小心些!別摔了!”崔氏接著又像是說了什麼,但因他們已經奔進了第三進的垂花門,卻是聽不清楚了。

  跑了這麼一段路,王旼也有些累了,身體尚未完全養好的王玫更是氣喘吁吁。小家伙精力旺盛,走了幾十步之後,又撒歡地跑開了。這一回,又跑進了第四進的垂花門。垂花門前的小徑分了兩條,左邊通向西側的花園,右邊通向東側的薰風閣。

  王旼拿那雙圓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看著王玫,指著東側:“那裡是姑姑住的地方?”

  “是,你想去瞧瞧麼?”王玫笑著回道,立在原地平復氣息。

  “下回再去。”王旼搖了搖小腦袋,拉著她又要往西走。

  “二郎,等等祖母和你阿娘、阿姊。”王玫從侍婢手中接過軟巾,蹲下來給他擦汗,“姑姑想同她們一起逛逛花園。若你願意在這裡等,午食之後,姑姑給你一個櫻桃畢羅作為獎賞,如何?”

  聽到櫻桃畢羅,王旼眨了眨眼睛,顯然很是心動。小家伙用力地點了點頭,認真地想了想,又提出一個條件:“悄悄地給,不讓阿兄看見。”

  王玫忍俊不禁,答應了:“等大郎下午去了書房,我再給你。保管不讓他看見。”

  姑侄兩個又你問我答地說了幾句話,便顯得異常親昵起來。待李氏、崔氏與晗娘、昐娘走近了,不免有些詫異:“二郎今日怎麼變得這般乖巧了?以前若聽說去花園裡,必定是在前頭跑得沒影的。”

  “他的乳媼、侍婢每日也跟得很是辛苦。兒還想著,干脆直接從部曲、奴僕中挑幾個性子穩重的六七歲男童,陪著他一同頑耍。”崔氏接著道,“最好能陪著他一起舞刀弄槍,每天也好耗耗他的精力。他天生氣力大,格外適合從武。”

  “這倒是個好法子。”李氏頷首道,“你不必操心這件事,不如——交給大郎去挑。”

  崔氏雙眸微微一動,似是有些感慨:“阿家說得是。”

  一行人便繼續朝花園而去。王家這四進宅子前後三進大小俱很相似,唯獨第四進因多了個花園,顯得格外軒闊。花園中央挖了個小湖泊,湖中植有兩色芙蕖,此時正巍巍地吐著或雪白、或粉紅的花苞。繞湖種了些婀娜多姿的垂柳,在柳蔭下漫步,涼風習習,暗香浮動,也很是愜意。

  花園四周則又是花木扶疏,竹林、桃林、杏林、梅林成片,又雜有牡丹、芍藥、海棠、石榴等。園子雖小,但照料精心,一年四季均有時令花開放,王家女眷頭上簪的花也隨時令而換,出門飲宴時也每每頗得贊譽。

  “這竹林、桃林、杏林、梅林中都各有座小院落,本來便是想著給女兒、孫女兒住的。”李氏道,“只因之前人口少,便一直空置著。晗娘、昐娘,你們倆仔細瞧瞧,喜歡哪座院子便住哪座。”

  這四個小院落自然不比得王玫的薰風閣寬敞。每個院落也均是回字形,該有的建築一個不少,只是房間少了些也小了些罷了。當然,住兩個小姑娘,卻也是綽綽有余了。晗娘與昐娘都看過一遍後,都說住哪裡都使得。

  兩人如此乖巧,自然讓李氏又是好一番心疼。崔氏與王玫再三讓她們細細挑選,晗娘便選了竹林小院,覺得幽篁深處寧靜;昐娘挑了桃林小院,覺得桃花開得熱鬧。由於昐娘確實年紀小,李氏、崔氏便讓姊妹倆都暫時住在竹林小院中。王玫又主動許諾每日晨昏定省都帶著她們一起走,平時也多顧著她們。搬院落的事便算是說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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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6-23 17:03:4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母女交心

  如此悠閑地又過了幾日後,王玫已經完全適應了家中的生活。她平常也沒什麼事要忙,一天的生活極為簡單:早晨起來梳妝打扮後,便前往母親李氏的內堂中,一家人共進朝食;上午陪著李氏說說話,或者與晗娘、昐娘、二郎王旼在花園裡走一走,頑耍一陣;中午繼續回到內堂,一同用午食;下午回薰風閣小睡,讀一讀文卷或者打一打秋千;傍晚再一次來到內堂,一家人共用夕食,之後再聊一會兒天,便可回去睡了。

  這樣簡單而規律的生活,讓她因旅途辛勞而過於消瘦的體態又漸漸地養了回來。不過,不論是王奇與李氏,還是王珂與崔氏,都覺得讓她一直過著這樣的日子大概會悶壞了。這一天,用完夕食又讓孩子們回去睡之後,李氏便將想告退的王玫留了下來。

  “玫娘,你的身子也養得好些了,出門逛一逛應是無礙了。”王奇滿面和煦,“若是想出門去,便帶上幾個僕婢,隨意走一走也使得。”

  “阿爺阿娘,最近日頭有些烤得慌,實在不想出門。”王玫有些無奈地回答。近來接連幾天都是烈日炎炎,她的身體還有些虛,根本無法在這般炎熱的天氣裡出游。她並不是不想出門逛一逛這盛世長安城,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

  李氏眉頭微蹙,搖首道:“出門便暫且算了。待再過些時日,我帶你們一同去寺裡上上香也好。”

  “九娘最近很是得閑,便幫你阿嫂處置些雜事罷。免得她常向我抱怨,都沒什麼空閑撫琴習字了。”王珂笑著道,望了崔氏一眼。

  崔氏聽了此話,又得了他的眼色,神情不但沒有半分變化,反倒莞爾道:“原本我也不過是幫阿家分擔些許雜務而已。九娘若願意幫忙,我也好偷些懶。”

  “饒了我罷。阿爺阿娘也都知道,我哪裡理得了什麼雜事?”王玫當然不願意擔下這種事。王家內宅未來的女主人自然是嫂嫂,而不是她這個歸宗之女。倘若她伸手分理家務,就算嫂嫂毫不在意,僕婢們也不知心裡該如何想了,她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呢?以她的本性,好好地過眼下平靜的小日子便足矣,攬事也只會攬過來一堆麻煩。“阿兄,我陪著晗娘、昐娘、二郎頑耍,也算是幫嫂嫂的忙了。”

  王奇、李氏、王珂與崔氏聽了這話,皆是忍俊不禁。仔細想想,這話也不無道理。至少二郎王旼如今不但聽大郎王昉的話,也很是信服這位姑姑,成天都惦記著和姑姑頑耍,聽姑姑講故事,也很少去騷擾忙碌的父母了。

  王珂笑道:“我還說,二郎最近怎麼都沒使勁纏著我了,原來是九娘的功勞。”

  崔氏也抿唇微笑:“阿娘,眼下確實有件事需要九娘幫忙。眼看著端陽節就要到了,各色的辟邪厭勝之物也都須得備起來了。咱們家中的端陽宴席,當日去曲江池觀看競渡,諸事種種也都須仔細安排。細細一想,事情還真是不少呢。”

  李氏笑著將王玫攬進懷裡:“你便去幫你阿嫂這個忙罷,免得她忙得團團轉,連喘口氣的功夫也快沒了。”

  王玫完全不懂這個時候端午的風俗到底有些什麼,但如今也只能暫時先答應下來:“但凡有我能做的事情,阿嫂盡管吩咐便是。”

  “你身子還未養好,我也不敢使勁地差使你。”崔氏沉吟了半晌,“我先想想,列個單子出來,你從中挑幾件感興趣的事做了便是。”

  王玫自是點頭應了。

  翌日,王玫展開崔氏遞給她的紙卷,看著上面用秀氣的簪花小楷列出的一長串事情,不禁有些驚呆了。在後世,端午節最為典型的兩項活動,無非就是吃粽子、賽龍舟了。若是那些傳承保持得完好些的地區,自然也還有吃五毒餅、懸掛艾草的風俗,但那時候的人們也早就已經不太在意這些了。她從來不知道,在一千余年前,過個端午節而已,居然還有那麼多傳統習俗。作為內宅主婦,安排過一個節日,也委實是件不容易的事。

  五月初五的端午節,因時處夏日,蚊蟲滋生易生疫病,所以被視為是五毒皆出、邪祟肆虐的“惡日”。因而,辟邪厭勝之物的准備是非常要緊的事。每家每戶門外都懸掛艾草,插著因形似劍而稱“蒲劍”的菖蒲葉。另還須用五色絲繩結成續命長壽縷,或掛在門上、床上,或纏在手臂上,用以去除邪祟。給孩子做的續命縷又稱長壽索,可以鎖在腕上或戴在頸上,更有祝福之意。當然,除了這些,實實在在驅蟲的藥香囊也需要准備充足,既可自己佩戴,也可贈與來客。

  端午的吃食、飲品同樣是重中之重。粽子自然不必提,菖蒲酒、雄黃酒也都是必飲之物。這些在食肆、酒肆中都能買得到,西市中的虞家食肆做的粽子更是聞名長安城。不過,王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通常都是由自家准備這些吃食飲品,外頭買來之物也只是嘗嘗鮮罷了。

  端午這一日,曲江池畔還有競渡活動,也便是後世所言的賽龍舟。到了那時候,長安城簡直是萬人空巷,但凡能趕過去的長安人都不會錯過這場熱鬧。王家想要找個好些的位置看競渡,並且從人海汪洋中全須全尾地回來,亦需細細安排一番。

  一般而言,端午晚上通常都是家宴,但也可能會有不請自來的客人,自是該早早吩咐廚下好生籌備,以免待客失禮。

  林林總總,確實有許多的事情需要忙。王玫仔細想了想,道:“若阿嫂不嫌棄,我願領了籌備辟邪厭勝之物等事。只是,阿嫂須得派人來幫我才好。”其實,年年都需要過節准備這些東西,肯定早就有成例做法在了。她只需要吩咐侍婢僕從按去年的成例好好籌備,再隨時監察督促一番便可。不過,她畢竟對這些事很是陌生,需要一個靠得住的人在旁邊提點。

  “好,那些事便交給你了。我身邊可差使的人少,實在分不出人手來,不如求阿家將她的心腹侍婢暫時遣給你用,也便宜些。”崔氏道。

  王玫看了一眼她身後立著的兩個十八九歲的貼身侍婢,記得她們名叫桃娘、杏娘,平日確實很得崔氏倚重。嫂嫂不想將自己的人給她,大概也不止是人手不夠,還有一絲避嫌的意思在罷。“那我便向阿娘討要人罷,阿嫂也記得時不時來瞧一瞧,免得我出了什麼錯漏還不自知,也好及時補救一二。”

  崔氏笑道:“那是自然,放心罷。若是出了什麼差池,阿嫂替你擔著。”

  王玫勾起唇:“有阿嫂這句話,我便放心了。”

  說罷,兩人便分開了,各自去忙碌。

  王玫回到內堂,一五一十將自己領的事說了,又向李氏討人:“阿娘也知道,我身邊的丹娘、青娘當初隨我去洛陽時都還是小丫頭呢,與家中上上下下都生疏了,哪裡能辦得了這種事?少不得還須阿娘給一個人,我才能幫得上阿嫂的忙。不然,怕是給阿嫂添亂呢!”

  李氏瞥了瞥立在旁邊的丹娘、青娘,點頭道:“你身邊確實沒有個經事可靠的僕婢。”她想了想,喚婢女璃娘過來:“璃娘過些日子便要出嫁了。嫁的是你阿爺身邊的小管事,往後也大小算是個管事娘子。以後,便讓她去你身邊幫襯著你,如何?”

  王玫怔了怔,她本來只想借個人使一使,沒想到母親卻干脆把人給她了。雖說似乎不好推辭,但她實在不願意身邊多一個陌生人。目前,她與身邊的婢女都有患難之情,私下言談也很是隨意自然,璃娘一來,恐怕會影響她們相處時的氣氛。而且,她也有些擔心她瞧出自己有什麼不對勁,便報給母親李氏知道。

  “怎麼?只想借人,不想要人?”李氏挑起了勾畫精致的蛾眉,嗔道,“阿娘的人,還能害了你不成?”這話一出口,她便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眶又微微一紅,輕輕握住女兒的手,對周圍使了個眼色。

  待婢女們靜悄悄地退出了內堂,李氏這才接著道:“玫娘,阿娘也仔細想過了。你在家中長住,身邊沒有個熟悉家裡的人怎麼能行?璃娘的性情溫和穩重,與你身邊的丹娘、青娘應該也處得來。而且,她到你身邊時,又是已出嫁的管事娘子,你那些貼身婢女的差使都不必變,讓她將外頭往來的事情挑起來便是了。還有你嫁妝中的鋪子、田莊的出息,阿娘也不能一直替你管著,你也得學著自己接手才好。”

  說著,她流淚道:“阿爺阿娘都想過了,以前真是太寵著你了,又以為你身邊的僕婢都是我們精挑細選出來的,必能全心全意地服侍你,夫婿也是仔細看了又看的,必能讓你安樂無憂——如今想想,哪裡有什麼人能一直忠心不二?哪裡又能有那麼好的運氣遇上如你阿爺、阿兄那般的佳婿?如今你歸宗回家,就算阿爺阿娘眼下能顧著你,我們百年之後,你也尚可靠著你阿兄。但若你阿兄不在了,大郎、二郎又只是侄兒,你還能靠他們多久呢?靠這個靠那個,倒不如靠自己。玫娘,阿娘可得狠狠心,好好教你些家務之事了。你身邊的婢女,也須得由你來調教,讓她們個個都能獨擋一面才好。”

  “阿娘……”王玫心頭一震,大為感動,忍不住撲進她懷裡。她覺得李氏說得實在是太對了: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只有自己努力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融入這個時代,成為一個能夠半獨立生存的女子,她的後半生才不會淪落到無依無靠的境地。兄長確實待她很好,但天有不測風雲,她不能像蒲草一樣失去依仗就只能等死。即便不能扶助兄長,至少也應該做到不拖累他,不讓他有什麼後顧之憂才好。

  “你也想通了,是麼?”李氏愛憐地撫著她的頭發。

  “以前兒不願意學這些,覺得這都是些俗務。”王玫想了想,從前身留下的文卷和讀詩文的喜好來看,確實可能是清高不通庶務的性子。也只有這樣的性格,才會在年少時誤托終身,後來又在內宅中四處碰壁。“如今想來,人身處在俗世當中,哪裡能脫得開俗務?吟詩作對撫琴都是風雅,但若是沒有衣食住行,又如何能做得了這般風雅之事?”

  李氏一怔,接著長長一嘆,垂淚道:“我的兒,真不知受了多少苦,才轉過這個彎來。”

  “阿娘,能轉過彎來,便還不遲。”王玫安慰她,“我便從這回籌備端陽節的事開始,多幫幫阿嫂的忙,接觸這些庶務便是了。”

  “你阿嫂是個好的,心也寬,性子又細致。”李氏拭淚笑了,贊了崔氏幾句,“以前你總覺得她看起來清雅,實際卻俗得很,不願與她多親近。十五娘是清河崔氏嫡支女,骨子裡也有傲氣在,所以對你也頗為不喜。阿娘此前還擔心,你回來後,你們會處得不好。如今看來,卻像是姊妹一般了。”

  王玫雙頰微紅,輕嗔道:“以前都是兒不懂事,阿娘如今提起來,兒都覺得羞愧呢!阿嫂對兒赤誠,兒當然須得還一片真心。以真心換來真心,自然便親近多了。仔細想想,兒還須得跟著阿娘、阿嫂好好學呢。”

  “確實懂事了。”李氏將女兒緊緊摟在懷中,喃喃道,“懂事得,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王玫心中微微一緊,不免嘆息:這軀殼中確實是換了一個人。但她如今,也已經完全當自己是王家的女兒了。

  “阿娘,兒當日確實已經死過一次了。”感覺到李氏的身子因她這句話竟微微顫抖起來,王玫輕輕地摟住她的腰,“被救活之後,兒原本不願意再活下去,但見到阿兄,便想到了阿爺阿娘。兒便想著,若是兒死了,阿爺阿娘阿兄不知該有多傷心,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了?所以,以前執著不放的那些事,便都想通了。從今往後,兒哪裡都不去,只管侍奉阿爺阿娘。”

  “好,好。”李氏溫柔道,“玫娘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橫豎,阿爺阿娘一直都陪著你呢。”

  王玫心想:有這樣慈愛的父母、這樣體貼的兄嫂、這樣可愛的侄兒侄女,她如今便已經很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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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端陽來臨

  一陣輕風拂過寬敞的院落,叮叮的鈴聲仿佛舞動一般陸陸續續響了起來,此起彼伏、時斷時續,如同奏起了不知名的樂曲。院落中遍布的花木亦搖動著枝葉,以簌簌的葉濤聲相和,使幽靜的午後更多了幾分安寧的氣息。

  薰風閣小樓的二層,此時亦是輕紗曼舞。煙霞色的紗幔時而被風卷出了欄杆,時而又飄落回來,微風穿過它們之間的縫隙,為坐在陰影中的人帶來絲絲清涼。王玫輕輕地理了理旁邊的五色絲線,繼續有些笨拙地編織著五色縷。編五色縷的花樣很多,她學了一種類似編發辮的法子,自以為掌握得很快,編得也很是用心,實際上卻連六歲的昐娘都比她靈巧多了。

  王玫也並不氣餒,橫豎明天才是端陽節,別說她已經早就編得夠了,就算再多編上幾條五色縷,時間也是綽綽有余。而且,她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並不是容易滿足,而是堅持與執著。只要是下定了決心與目標,她便會用盡自己的全力去完成,最終無論結果如何,也都不會留下遺憾。譬如,如今她已經決定學些簡單的女紅針黹技巧,至少貼身的衣褲須得自己縫制才好——到目前為止,她還是不習慣過於寬大的褻衣褻褲,穿著總覺得格外別扭。

  五股絲線交錯相纏,編到能繞手臂兩三圈的長度後,在尾部細細地打個漂亮的結,又留下一段絲線當作流蘇。按照這種較為簡單的方法,終於又編完一條五色縷,王玫認真地察看了一遍,這才滿意地放入旁邊的小籃子裡。抬首朝對面瞧去,她卻發現只剩下晗娘仍然坐在茵褥上編著長壽索,昐娘已經不知何時趴在了紗幔外頭的欄杆上,衝著樓下咯咯地笑起來。

  “姑姑!二郎想上來呢!”小姑娘扭過頭道,杏眼水汪汪的,透著嬌憨之態。

  王玫隨口道:“若他不給我們搗亂,便放他上來。”前兩天二郎王旼見姑姑與兩位阿姊又是忙著做五色縷、長壽鎖,又是忙著編艾草人勝,根本沒空理會他,便一直在旁邊鬧騰不休,擾得她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換地方。之後,李氏親自過來將他帶走了,這才算是安生了不少。

  於是,昐娘便守在樓梯口,待二郎王旼興奮地抓著一把草葉跑上來時,脆生生地道:“姑姑說了,不許搗亂才放你上來。”

  王旼轉了轉烏黑的眼睛,高高地舉起肉呼呼的手:“阿姊陪我鬥草,我就不搗亂。”

  對編五色縷早就失去興致的昐娘自是滿口答應了。談好了條件的兩個小家伙蹲在一邊,從那把草葉裡各挑了一根,將葉柄相勾,捏住葉子用力拉拽起來。斷了自然便是輸了,再挑一根草葉繼續鬥。

  鬥草也算是端陽節的風俗之一,孩子們當成游戲,倒是每日都能玩耍。只是,另一種文雅些的采集花草最終以種類多寡定勝負的鬥草,卻是內宅女子們打發時光的戲耍方式了。人越多越是熱鬧,越是有趣,彩頭自然也越豐富。

  待王玫又編完一條五色縷,晗娘放下了手中那個異常精致的長壽索:“姑姑,做這些極費眼睛,不如歇息一會兒吧?”

  王玫點點頭,笑道:“眼睛確實有些酸澀,還是晗娘體貼。你年紀小,更是熬不得。”

  見兩人停下了活計,丹娘、青娘很及時地端上了幾杯口味各不相同的漿水,以及幾碟時令鮮果供她們歇息食用。“這是剛做的櫻桃酪漿、楊梅酪漿、桑葚飲、杏酪,新鮮的枇杷、杏子、櫻桃。”

  “這個時節已經有枇杷和杏了?”王玫吃櫻桃都已經快要吃膩了,便拿了個皮薄汁厚的杏子吃,“晗娘、昐娘、二郎,渴了罷,來喝些漿水。”晗娘選了紫黑色的桑葚飲,昐娘、王旼各選了杏酪、櫻桃酪漿。王旼對櫻桃的執著讓王玫不禁失笑,揉了揉他的腦袋,將一碟櫻桃塞給了他大半。她自己拿了剩下的楊梅酪漿慢慢喝,覺得酸酸的滋味甚是不錯,比櫻桃酪漿還要更合她的口味一些。

  “方才鬥草誰贏了?”她突然想起了孩子們的鬥草游戲,隨口問。

  “阿姊贏了。”王旼答得有些垂頭喪氣。

  昐娘的笑容很是甜美:“二郎將端陽那天的粽子輸給我了。”

  提到這個,王旼喝光他的櫻桃酪漿,便往姑姑的懷裡扎,一付悶悶不樂的樣子。王玫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二郎可是擔心沒有粽子吃了?放心,姑姑的粽子分給你吃。”

  “那姑姑吃什麼?”小家伙並沒有立刻歡天喜地地接受,反而撅起了嘴,遲疑起來。

  “姑姑去買虞家粽子吃。”王玫也已經聽說了那家名滿長安的西市虞家食肆了。每逢端陽節的時候,那家的粽子便賣得格外火爆,不但是平民百姓、中下層官吏十分捧場,就算那些達官貴人們也都想嘗嘗鮮。嫂嫂崔氏當然也不會錯過,據說今天下午便會遣僕從去買回來,以免明日一早人實在太多買不著。

  “姑姑與我鬥草麼?”王旼咬了咬嘴唇,圓溜溜的眼睛裡難掩對虞家粽子的渴望。

  晗娘與昐娘都齊聲笑了,王玫故作認真地想了想,瞥見樓梯口璃娘的身影,道:“姑姑忙得很,你還是尋你阿姊們去頑罷。”

  王旼很是失望,吃了幾顆櫻桃後,猛地又跳了起來,往樓下跑去:“我去找阿兄!”

  晗娘、昐娘又忍不住笑起來。

  “一定是去找阿兄幫他鬥草了。阿姊,如果阿兄幫二郎,那你就得幫幫我。”

  “贏了二郎的粽子還不夠麼?回頭我將這個長壽索給你。”

  “阿姊做得真好看。”昐娘歪著腦袋想了想,又誠懇地加了一句,“比姑姑做的好看。”

  正要隨璃娘下樓的王玫聞言,抬眼瞧了瞧連忙捂住嘴、睜圓了烏黑的杏核眼望向她的小姑娘:“晗娘確實手巧,姑姑自愧不如。你編的那些艾草人勝實在精致,姑姑明日還想戴著出門呢!”

  受到誇贊的晗娘雙頰微微一紅,立即從她的小籃子裡拿出個精美漂亮的艾葉人勝,笑道:“明日姑姑插在頭上,一定好看。”

  “多謝晗娘了。青娘趕緊替我收下來,再將我那兩條蜜蠟手串送給晗娘與昐娘作為謝禮。”王玫朝她笑了笑,不等小姑娘們推辭什麼,便繼續與璃娘一同下了樓:“長者賜不可辭,也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們拿著便是。”

  接著,她便與璃娘說到正要去驗看宅中辟邪厭勝之物的懸掛情形:“光是我一個人看?不如喚上阿嫂一同去?”

  璃娘雖然剛來到她身邊沒兩日,卻早就摸清了她謹慎的性子,笑道:“九娘考慮得周到,奴已經遣秋娘去請崔娘子了。”她來之後,便從灑掃的小丫頭裡又挑了兩個,改名叫“秋娘”、“冬娘”,專門負責這類跑腿通傳的差使。王玫也覺得這樣安排很是方便,丹娘、青娘、春娘、夏娘都不必增減任務,正好繼續各司其職。

  於是,兩人便去第三進的正院中與崔氏彙合,一同在四進的宅子裡轉悠了一圈,確定每個門楣、每張床上都掛了五色縷,宅子大門和每一進的月洞門、院門處都懸了艾草和蒲劍,各色裝著藥的香囊也足足准備了幾籮筐。

  崔氏微微頷首,輕輕握住王玫的手,淺笑道:“多虧了有九娘,這回可輕松了不少。”

  王玫抿唇輕笑,回道:“也是有璃娘幫忙,才沒出什麼差錯。回頭璃娘出嫁的時候,我可得多給些嫁妝才行。”

  璃娘臉微微紅了紅,倒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打趣:“那婢子就先謝過九娘了。”

  崔氏雙眸微轉,接道:“如此說來,我給的嫁妝也必不能少了。”

  “阿娘那裡定也還有一份呢!”王玫又道。

  崔氏的貼身婢女桃娘、杏娘也跟著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起來,直說得璃娘忍不住輕輕跺腳微嗔起來才罷休。端陽節的各項籌備事務,亦終於在這說說笑笑中圓滿的結束了。

  第二日一早,正是五月初五端陽節。王玫在艾草與蒲劍的獨特香氣中醒了過來,一想到今日要出門去曲江池看賽龍舟的前身“競渡”,她的心情便飛揚了起來。青娘歡歡喜喜地服侍她洗漱了,給她挽起了螺髻,簪了一對鑲金蔓草紋白玉梳,又插上晗娘做的翠綠艾草人勝。頭發雖是細細的裝飾了,脂粉卻仍然未施,眉眼也不曾多加修飾,只在雙眉間貼了青色的三瓣紋花鈿,唇上略塗了些甲煎口脂。

  到得內堂後,一家人先聚在一起用了朝食。

  不出所料,今日大家的食案上都擺了幾個用五色繩串起來的小巧粽子。王玫剝了一個吃,豆沙口味,清香甘甜,味道確實不錯。不經意間,她瞧見對面坐著的王旼正依依不舍地將他的粽子都給了昐娘,便又剝了一個示意丹娘端過去給他。

  “謝謝姑姑。”王旼高興得很,三兩下便吃完了,又眼巴巴地看了過來。

  “不許多吃。”大郎王昉在一旁道,“你年紀小,吃不得這種不克化的糯米吃食。”

  這句話頓時讓小家伙的好心情一掃而光。他有些悶悶不樂地喝著餳粥,待朝食吃完了,又撲進了祖父懷裡求安慰:“大父,我什麼時候能長大?長大了就什麼都能吃了。鬥草也不會輸給阿姊,也不用聽阿兄教訓。”

  “不管你年紀多大,都得聽你阿兄教訓。”王奇揉了揉他的小腦袋,“鬥草輸了倒是無妨,你能認輸不耍賴,將粽子都給了昐娘,確實很不錯。不管如今輸了什麼,往後再贏回來便是。”

  王旼聽出了祖父的誇獎之意,得意地看了昐娘一眼:“阿姊,我們待會兒再鬥草。”

  “待會兒不是要去曲江池看競渡麼?你不去?”昐娘回道。

  “看競渡?我去!我一定去!!”王旼的眼睛亮了起來。盡管他連競渡是什麼都不知道,但至少他明白,“曲江池”三個字便意味著出門。

  “阿翁、阿家,去曲江池的馬車已經備好了。是如今即刻過去,或是沐浴之後再去?”崔氏問。

  “競渡須得下午才開始罷。先遣些僕從去扎好席棚,咱們洗去邪穢之物再出門,也有個好彩頭。”李氏道,“想必那會兒人也不會太多。”

  於是,一家人各自回到院子裡,按習俗沐浴去了。“蘭湯沐浴”是古俗,所謂“蘭湯”,就是用艾草、清香藥草等熬煮成的草藥汁。不但有強身健體的功效,據說也有驅邪的附加效果。王玫坐在綠色的藥草汁中,嗅著那種獨特的清香味,倒也覺得很是舒服。這種清香味能保持一整天,有強烈的驅蟲功效,正好便於出門。

  沐浴完後,青娘又給她裝扮了一番。這回換了更寬松輕薄的衣裙:上身著牙色窄袖小衣配梅子青色連珠花紋薄紗圓領半臂,下身系八幅高腰秘色裙,看起來便很是清爽宜人。王玫身形略有些纖瘦,穿著八幅裙更有些飄飄欲仙之感,與時下那些豐潤白嫩的貴女相比,也似有種特別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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