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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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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23:47: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二十一章 七夕長相守(二)

     夜色初暮,出人意料地,我們迎來了阿米爾和盛裝打扮的碧瑩,原來是阿米爾送碧瑩來我們西楓苑陪我一起過七夕,他恭敬地跪啟原非白:“稟白三爺,我家主子來信說是還有些事未處理完,一時半會還得留在西域,趕不回來陪瑩姑娘過七巧節,想著木姑娘和瑩姑娘結拜姐妹,七巧節又本是女孩子聚在一起的日子,就遣小人送瑩姑娘過來,請三爺照顧一下。”

    原非白和藹地讓他起來,笑道:“你們四爺可真替你家姑娘想得周到,還怕她一個人過不了七巧。”他瞥了我一眼,接著說道:“早聽說非玨寵愛瑩姑娘至深,現在一看,果然不假。”

    碧瑩的臉一下子通紅,窘羞地看向我和宋明磊,宋明磊只是冷冷地別過臉去,儘管我十分懷疑那封信的作者是果爾仁,然而我的臉色想必也不怎麼好看。

    不過我還是很高興能再見到碧瑩,她稱人少時,對我解釋說是她只是想稱七巧節來看看我,不知道這個阿米爾竟會這麼說,又有些語無倫次地叫我不要誤會,可眼光卻飄向宋明磊,我放下心來,又覺得好笑,她明明就想來見宋明磊的,拿我作個托。

    於是我笑呵呵地拉著宋明磊過來,就像去年我們小五義過七巧那樣,三個人一起用稻草紮成個一米多高的“巧娘娘”,並讓她穿上綠襖紅裙,坐在庭院裏,供上瓜果,並端出事先種準備好的“種生”,就是豆芽,又稱巧芽芽,剪下一截,擴入一碗清水中,浮在水面上,看月下的芽影,以占卜巧拙。

    我們點亮了西楓苑裏的所有宮燈,燭火,並在庭院中陳列阿米爾帶來的西域瓜果以乞巧。然後我和碧瑩便按慣例以五色細絲線穿針引線,競爭快慢;舉行剪窗花比賽,以爭智巧,結果我是樣樣皆輸,無意間丟了西楓苑的大臉,阿米爾面露得意之色,素輝則看著我直乾瞪眼。

    碧瑩又取來古琴為大家奏了一曲越人歌,眼光不時看著宋明磊,其意不言自喻,宋明磊卻始終不動聲色,一曲終了,我們拍手叫好,原非白也是古琴高手,表情相當訝異,顯然沒想到我家碧瑩個是難得的對手,便溫婉地邀請碧瑩一起與他合奏一曲廣陵散,把大夥聽得迷醉了半天,宋明磊看碧瑩的臉色總算緩過來一些。

    我在那裏微笑拍手,心中不由想著錦繡現在又在何處過節呢?不由黯然消魂,忽地傳來一陣嬌笑:“好一曲合璧廣陵散。”

    我們遁聲望去,只見一個男裝佳人站在垂花門前,紫瞳在七夕的星光下分外耀眼,絕世玉顏上帶著一絲戲笑,右耳單帶一串紫晶長珠鏈,一身白衣,英姿颯爽,眉宇間風情萬種,身後跟著一個健壯的黑衣侍衛,神情恭敬異常,正是我日思夜想的胞妹花錦繡和喬萬。

    我笑顏逐開,立時跑過去想拉她的手,沒想到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同我擦身而過,飄然直接走向原非白,單膝跪地,向他行了個家臣大禮,緩緩道:“七夕之夜,思念家姊,錦繡貿然造訪,還望白三爺恕罪。”

    我尷尬地站在那裏,難受得看著錦繡。原非白默默地看著垂首跪在地上的錦繡,然後又飛快地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向錦繡伸出手來:“錦姑娘實在客氣,姑娘光臨寒舍,只有令蓬蓽生輝,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錦繡這才抬起頭來,紫瞳看著原非白的鳳目,借著他的手站了起來,原非白本來坐在我的左邊,碧瑩則坐在我的右邊,她見錦繡來了,便乖巧地讓出座位,讓錦繡坐在我的旁邊,自己乘機到宋明磊身邊去了,原非白讓素輝又備了兩桌椅案,擺上小菜,瓜果,兩廂落座。

    錦繡的忽然造訪令大家感到有些突兀,場中一陣沉默,錦繡和喬萬也不說話,她說是來看我,竟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心中一陣氣苦,正想對她開口,韓先生已出來搞活氣氛:“常聞錦繡姑娘的劍法冠絕武林,今日乞巧,不如請姑娘舞一曲以助興如何?”

    眾人立即符合地擁護,錦繡也不推辭,笑道:“那就獻醜了。”

    醜字一出,她人已像驚鴻一般落在場中,衣袂飄渺,出塵絕世,眾人又是一陣喝彩,她向原非白一揖首:“不知可否請三爺舞一曲以助劍氣?”

    原非白沉吟片刻,微微一笑道:“有何不可。”

    原非白玉指輕揚,一陣深情優美的曲調響了起來,我凝神細聽,正是他傳遍天下的得意之作,長相守,而錦繡的銀劍清嘯一聲,已隨她飄然的身影,閃著銀光飛舞起來。

    星空下,我們每一個人在那裏靜靜地看著,細細聽著,那一琴一劍如多年的故交一般,配合得竟如此契合。

    一時間,我們的神為之奪,魂為之攝,如寶石爭輝的星光下,紫瞳佳人的銀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隨著原非白驚才絕豔的琴藝,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一曲終了,我們每一個人都還沉浸在那美倫美煥的劍舞中,我感動得熱淚盈眶,回首正要同原非白說話,卻見他在那裏凝視著錦繡,而錦繡也是一徑回望著他,他們的眼神竟如此深切糾緾,火花四濺,但一瞬即逝,她如常微笑地回到座位上落坐,原非白亦含笑讚歎錦繡的劍舞得已入化境。

    我的心中卻劇烈的顫抖了起來,錦繡這樣一個絕代美人,武功絕世,又溫婉可人,與原非白本是相得宜彰,我忽地想起山洞中他昏迷中癡癡地呼喚著悠悠的名字,那悠悠,那悠悠會不會是我聽錯了,而是繡繡呢?

    素輝曾說過原非白曾有一個紅顏知己,經常和三爺關在賞心閣裏彈琴畫畫,有時亦切磋武藝什麼的……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倆一琴一劍如此默契的原因嗎?………

    我案下的手無意識得抓緊了裙子……..

    “木姑娘,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素輝的聲音自耳邊傳來,原來他正跟我倒著酒,我立時回了神,和眾人一起一徑叫好,心中卻如一把利刃割開了一道口子。

    難道除夕那夜,錦繡所說的心上人根本不是將軍,而是,而是原非白?

    那阿米爾很顯然還記上次得祼體之仇,稱我在發愣,而大家都在誇錦繡和原非白的琴劍配合得如斯高妙之時,他忽地來一句,不知木姑娘在這七夕之夜有何智巧之物來供七娘娘?

    於是眾人都齊刷刷地看向我,而我只好在那裏默然汗顏,我對那廂裏正洋洋得意的阿米爾狠狠瞪一眼,素輝忽然出聲道:“我家木姑娘滿腹經綸,虛懷若谷,那些尋常女子的玩意有何可比,只不過怕取出來嚇傻了你這個土包子。”

    我正要辯解,錦繡卻輕輕一笑:“家姊自糼性喜擺弄些新奇玩意兒,不知三爺可見著了她的那只筆,七歲那年生辰,爹爹問我倆要什麼?我便說要那糖人,可她硬是什麼也不要,就是央爹爹買下鄰村大叔頭上攢的羽毛,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那是一支筆。”

    原非白向我轉過頭來,了然輕笑。

    這時素輝和韋虎二人交頭結耳一陣,那素輝跑出來,跪在我的眼前,只聽他說:“姑娘,魯元已製成了您要的珠弩,何不拿出來以爭智巧?”說罷挑釁地看著阿米爾。

    我回過神來,看向原非白,徵詢他的意見,而他欣然同意,我便向韋虎點點頭,魯元立時去屋中興奮異常地取了一盒鐵匣子出來,我心中暗歎一聲,有些僵硬地站起,想接過鐵匣,沒想到魯元似捧著自己的孩子,我強掙了幾下,他才戀戀不捨地放開手。

    我強笑著向原非白走過去:“三爺,今兒七巧,木槿駑鈍,女孩子家的玩意還真拿不出手,幸好,這幾天我和韋壯士,魯壯士一起為三爺設計的護腕做出來了,索性就供給七娘娘,順便提前送給三爺吧!”

    我打開鐵閘子,取出一幅銀光閃閃的腕縛,上面淺浮雕著二龍戲珠及海水江崖流雲紋,粗看上去便是一幅普通的護腕,我小心得替原非白帶上,扣上暗扣,然後扶著他的手指向院中一盞白帽方燈,輕輕將他的手往下一掰,立時觸動機關,珠弩連射十支小鐵箭,力道狠准,那盞白帽方燈已碎成多片,掉在地上,那火慢慢引燃燈身,眾人的驚駭中已燃成灰燼。

    而我慢慢離開了原非白的身邊,平靜地回到我的座位,眾人的目光各不相同地投在我的身上,有讚賞,有駭然,有深思…….

    而在這一刻,別人對我和我珠弩的看法也罷,目光也好,我根本已不在乎,因為此時此刻,原非白和錦繡相愛的想法,正在我的心中,起著某種化學反應,令我的心絞痛著,然後又迅速結痂,不斷沉澱著,使我挫手不及。

    過了一會,原非白朗笑出聲:“你這個丫頭,怎地如此於眾不同,我當你和魯元,韋虎在一起作什麼新奇東西,卻是為了這個。”

    我微微一笑道:“木槿作這個是為了保護木槿這一世的親人,三爺雖武功蓋世,但終歸腿腳不便,如果一時一刻有賊人偷裘,而眾護衛不在身邊,這個珠弩亦可替我等保護三爺。”

    這是我的真心話,張德茂告訴我柳言生其人,十歲拜得名滿天下的金谷真人為師,十五歲即成名天下,然十七歲那年調戲師娘而被逐出師門,從此投到連氏門下,連夫人十五歲那年,隨其陪嫁至原氏門中,武功名列江湖十大高手之內,為人陰狠狡詐,性喜漁色,猶擅施毒,絕技十裏飄香,除夫人外尋常人不得進其人三步之內。

    既然不可進其三步之內,此人又擅施毒,我便想唯有厲害的暗器可以殺死這個畜生,她為錦繡報仇,故而讓張德茂拿去替我複製一份,複製的一份我要求加入毒藥及火藥,比給原非白的那件要可怕多了。

    另一方面,我曾想過,如果我復仇之後不能全身而退,自是再見不到原非白了,那作這個弩珠,也可算是我與他相識一場的紀念。

    眾人再也說不出話來,有些感慨地看著我倆,估計都以為我對原非白情深得比馬里亞納海溝還要深了。

    原非白凝視著我,在這一刻他的眼中似乎只有我,迷惑而深切,他伸手想來握我的手,而我趕緊嚇得撲過去壓住他的手,額角流汗地對他說著:“三,三爺,您,您可要注意,現在您的手腕上可多了件東西。”

    素輝撲哧一笑,接著大家被逗樂了,連原非白也對我朗笑出聲,輕輕問我這珠弩可有名字?

    我看著他瀲灩的鳳目,又看看錦繡,心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而你的心上人真得是錦繡的話,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她吧。

    於是我柔柔地對他笑道:“回三爺,這珠弩名曰長相守。”

    我看向錦繡,她也笑了,笑得那樣淒慘,沒有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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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23:4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二十二章 七夕長相守(三)

     夜空中劃過流星,我在心中默默許願,希望我能順利報仇,和錦繡一起離開這個原家。

    如果我真報完仇,和錦繡離開原家,那我還能再見到非玨嗎?想起非玨,我的心一陣糾痛。

    原本在一旁興奮地看著我演示珠弩的魯元,忽然定定地看著錦繡,如同看到惡鬼一樣,燒毀的面容扭曲起來,他跳到中場,伸出滿是茄結的手,顫抖地指著錦繡嘶聲喊道:“你……你……你是那紫眼睛的惡魔,是你,是你殺了我魯家村一百三十二人,是你命手下奸殺了我們村裏所有的女子,連尚在繈褓的嬰兒也不放過,你這惡鬼,納命來……。”

    他猛地沖向錦繡,這實在出乎在場每一個人的意料,喬萬早已一腳將他踢翻,出手如電連點十三處穴道,冷笑道:“你這骯髒的豎子,亦配碰錦姑娘?快說,是誰指示你前來行刺的?”

    魯元在地上吐著血沫,眼睛死死盯著錦繡:“是你,你這紫眼睛的惡魔,你便化作灰燼我也不會認錯。”

    錦繡神色不變,緩緩地飲著酒,淡笑著:“你說我是殺你全家的兇手,那你說說我是何時何地因何去你家殺人了?”

    魯元口中食著塵土,眼中卻流出血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們魯家村人人皆是能功巧匠,只因你要我們幫你作千重相思鎖,你說這世上只可你一人有那鎖匙,便在去年年底,我交給你那鎖和匙後,殺了我滄州魯家村所有的人。”

    “那你可看清了兇手長什麼樣?”

    “你帶著面具,但你的紫瞳,我看得千真萬確。”

    我心中一驚,看著錦繡,而錦繡只是對喬萬說道:“喬爺,你可記得去年年底我們在作什麼嗎?”

    喬萬恭敬地答道:“回姑娘,去年年底,我等三千子弟兵正沖進司馬門內誅殺張氏逆賊,扶危社稷,哪里去得什麼滄州不毛之地。”

    錦繡聳聳肩,一口飲盡杯中佳釀,輕蔑笑道:“天下紫瞳的何止我一人,君不聞大理段氏,聞名天下的四公子之一,紫月公子亦是天生一對紫瞳,西域亦多是紫瞳藍眸之人,我看你是認錯人了,醜八怪。”

    這時韋虎跑出來急急跪啟:“請三爺饒了魯元,他也是報仇心切,才會衝撞了錦姑娘。”

    喬萬哼了一聲道:“候爺有命,任何敢對錦姑娘不敬者殺無赦。”

    錦繡在那裏自斟自飲,唇邊掛著一絲淺笑,仿佛那一切都與她無關,我的心一時間好痛,我的妹妹,你究竟經歷了些什麼才會對痛苦如此雲淡風清的呢?

    這時一直沉默的原非白冷冷發話了,割去舌頭。

    我一驚,我知道這已是魯元最輕的懲罰了,沒殺他只是因為他是個巧匠,還有利用價值,我便走下了,笑著為原非白倒了一盞酒:“三爺,今兒是七夕,我們比的是智巧,又不是比殺人剮舌頭的,不如就看在七娘娘的面上饒了魯壯士吧!錦繡你說好不好?”

    我又走過去,為錦繡倒了一盞,她抬起頭深深看了我一眼,接過來笑道:“姐姐總是慈悲心腸,”她看向喬萬:“還不快放了這醜八怪!”

    喬萬道:“可是姑娘,這廝如此兇暴,放虎歸山,再來害姑娘如何?”

    錦繡冷冷道:“你現在的話真真越來越多了。”

    喬萬立刻放了魯元,韋虎趕緊上前謝了聲錦姑娘,白三爺,向我投了感激的一眼後,暗點了魯元的啞穴,拖了他下去。

    只聽錦繡看著我說道:“真是掃興,不過今夜七夕,聽說西安城裏夜市開放,不知三爺可否放家姊及小五義一眾,與錦繡前往一游,一個時辰之內必當送還!”

    我面露喜色地看向原非白,他則看了我一陣,點頭道:“那有勞錦姑娘和喬壯士了,素輝,你跟著姑娘不得有誤。”

    素輝喜孜孜地諾了一聲,我興奮地不由走上前去,拉著錦繡的手,她輕顫了一下,終於回握了我的。

    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

    水門向晚茶商鬧,橋市通宵酒客行。

    原本西安城在日頭一落就關閉,城市裏面實行夜禁,連燃燭張燈也有限制,若有違犯,要受到處罰。然而七夕節令西安夜市燦爛地盛開,對我來說,有錦繡的陪伴,仿佛是一杯暢懷的瓊漿,舒心極了,在這裏,聽不到紫園的呵斥,看不見怒馬甲胄的果爾仁,尋不著拖朱曳紫的夫人,我,錦繡,碧瑩,宋明磊和素輝四人,後面跟著冷著臉的喬萬,像魚游春水一樣無拘無柬、自由自在地在夜市上漫步

    一行行團行、店肆,像春天的花朵,一齊競相開放,誰也不甘落後,老闆掌櫃們都向顧客獻上殷勤的微笑,那邊廂叫賣像黃鸝唱著歌兒,這邊廂的糖行又送來濃香。

    空地上到處是比賽風箏、輪車、藥線的少年們占滿,他們仰望夜空,欣賞著有史以來的夜空裏燦爛的煙火。

    太平車從城中出發,乘著夜色,緩慢而又穩健地走向堤岸,為明日遠航的船隻送去貨物。

    新鮮的果子,在攤床上爭芳鬥豔,在燭光下別是一番顏色,我們圍在一堆桃子面前,挑來挑去,我為錦繡挑了個最大最紅的,錦繡開心地接過,好像又回到小時候總愛跟在我後面討吃的,當然這回全是宋明磊掏腰包了。

    時間好像突然令人驚奇地放慢了腳步,我們幾個,含著香糖,啃著桃子,邊逛邊看,仔細品評,悠閒地欣賞著這說不盡的奇麗,數不完的雅趣。

    來到玄武大街,一行行密密麻麻的醫藥鋪:金紫醫官藥鋪、杜金鉤家、曹家獨勝藥丸子、柏郎中的兒科、任家的產科……

    這些店鋪均打出獨具特色的商標招牌,我們正在笑杜金鉤家用一壯漢手執叉鉤、牽一黑漆木豬的形象作標記,忽地發現那家賣口齒咽喉藥的,竟在鋪面裝飾了原非白上次畫的盛蓮鴨戲圖臨摹,愛蓮說落款則是我花木槿歪歪扭扭的大名,這無疑抬高這家藥鋪的品位,果然引了很多市民爭相觀看,可我卻暗暗叫苦,這原非白不是答應我把這畫送給我了嗎?為何又流傳出去了呢,然而錦繡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她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好一首愛蓮說,恭喜姐姐,可隨三爺名動天下了。”

    我正要辯解,眼前正到了北山茶坊,專門建了一座“仙洞”,一座“仙橋”,吸引得仕女結伴來此夜遊吃茶,錦繡嚷了聲渴了,也不顧我們,走了進去,喬萬立刻跟在後頭張羅,碧瑩過來輕輕道:“木槿,別急,她還是個孩子呢。”我苦笑著點點頭,隨他們一起進了茶坊。

    進了仙洞,一位上了年紀的“點茶婆婆”,頭上戴著五朵金花,老相卻偏要扮個俏容,看得不由讓人忍俊不禁,她吟唱著叫賣香茶異物,一面唱,一面敲盞,掇頭兒拍板,有板有眼,錯落有致,甚是動聽,我們便向她點了一壺碧縲春,稍作歇息,那婆婆看著碧瑩說:“姑娘好相貌,將來必能嫁個好郎君。”碧瑩的臉立刻紅了,眼睛不由瞟向宋明磊,我試著跟錦繡說話,她卻只殷勤地拉著碧瑩和宋明磊說話,又不理我了,小丫頭片子。

    過了一會兒,我們出得茶坊,來到著名的潘樓夜市,那潘樓所賣乞巧之物,曾傳:偽物逾百種,爛漫侵數坊,可是西安市民仍每逢夜市必蜂擁而至,競使車馬不能通行,人進去就出不來,我便給錦繡,碧瑩和我都買了個黑臉塌鼻的昆侖奴面具帶著玩,錦繡的臉色稍齊。

    將近夜半,來到渭河邊上豐怡樓,一艘畫舫停泊靠岸,服飾鮮麗的貴公子,帶著十幾個姬妾,登樓狂歡,歌童舞女,伴唱伴舞,一時間,喧沸的絲管弦樂,嬌聲鶯語自畫舫之上傳到岸上,使人忘記了這是深夜……

    我們一路嬉鬧著又來到朱雀大街,我映象中算卦先生的形象應是方正的,可在朱雀大街上,算卦打出的牌子都是些中什麼“西山神女”,“桃花三月放”,更有以“五星”自譽的就有:玉壺五星、草窗五星、沈南天五星、野巷五星等等稀奇古怪的名字,還有的算卦先生甚至高唱出了“一畝地,兩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或是“時運來時,買莊田,娶老婆”的調子。

    我不由笑出聲來,錦繡看了我一眼,徑直走到一個賣詩文的書生那裏,要他以“浪花”為題作絕句,以紅字為韻,這書生長得極白淨清秀,看了一眼錦繡,眼中閃過驚豔,欣然提筆寫道:

    一江秋水浸寒空,漁笛無端弄晚風。

    萬里波心誰折得?  夕陽影裏碎殘紅。

    我們都一怔,沒想到這市井中還有如此詩詞高手,他在那裏標價每首30文,停筆磨墨罰錢15文。

    這時,一胖胖的中年男子過來,穿著富貴,神情憂鬱,說是要做棺材,要求那書生以此作詩,那書生連墨也不沾寫道:

    梓人斫削象紋衫,作就神仙換骨函。

    儲向明窗三百日,這回抽出心也甘。

    這時有一位婦人過來,以白扇為題,那書生要舉筆,婦人又要求以紅字為韻,他不加思索寫出了:

    常在佳人掌握中,靜待明月動時風。

    有時半掩佯羞面,微露胭脂一點紅。

    宋明磊微微一笑,掏出一張蘆雁箋紙給他,也不說話,那書生看著宋明磊,略一沉吟,即以紙為題寫道:

    六七葉蘆秋水裏,兩三個雁夕陽邊。

    青天萬里渾無礙,衝破寒塘一抹煙。

    我們嘖嘖稱奇,賣詩極需敏銳才情,非長期磨練,知識廣博者不能做到,而且這個少年書生的詩詞又使人耳目一新,我們不由問這書生的姓名,那書生儒雅地向我們一笑,兩頰便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道:“小生姓齊名放,字仲書。”

    齊放?為何這名字這麼耳熟?

    宋明磊付了一兩銀子,比應付的報酬要多得多,那書生笑著正要推辭,忽地大街上來了一對舞龍隊,隨著喲喝聲,人群開始亢奮了,人們擁擠向那龍舞,那龍舞隨著巨大的人群一下子沖了過來,我和錦繡,宋明磊他們一下子沖散了。

    我手裏拿著我的昆侖奴面具,到處喚著錦繡的名字,可是人群實在太擁擠,我不斷地被擠到遠處,更看不見錦繡的白影,過了一會兒,舞龍隊似乎過了,河畔處開始放焰火了,人們沖河畔擁去,我又被人群擠向岸邊,焰火下,我隱略看到一個修長的白影,我再走過去,那白影正向我側過頭來,臉上正戴著和我手中一模一樣的昆侖奴面具,一雙紫瞳在燦爛的火焰下更是熠熠生輝,我心中一喜,走到她跟前,緊緊拉著她的手,生怕再和她走散:“你怎麼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了,讓姐姐好找,二哥他們呢?你和他們也走散了嗎?…….”

    我絮絮地說著,而她只是默默地任我牽著她的手走,也不回答我,估計還在生我的氣吧。我在心中暗歎一聲,人群往河畔湧去,街市顯得空曠了許多,我拉著錦繡來到一處小巷,她的手涼得如冰一樣,我替她搓著手,心疼地說道:“你看,叫你出來多穿些,就是不聽,都這麼大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她冷冷地看著我,也不答話,我有些氣餒,但一想起她受的苦,心又隱隱痛了起來:“我知道你恨姐姐無能,可是你知道姐姐聽到你受苦,心裏有多難受嗎?姐姐恨不能自已替你長一對紫眼睛,好替你去受罪。現在這麼說也晚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姐姐所說的話,不肯原諒姐姐。”

    錦繡一向長得比我高,在月光下身著白衣,今夜的她更顯得比往常修長飄逸:“你莫要聽信那些遙言,什麼三爺獨寵我一人,三爺心中只把我當那他,當他那心上人的擋箭牌罷了,姐姐給那珠弩取名叫長相守是想他能早日和他的心上人相聚,長相廝守,那姐姐也好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望著她,心中略帶著一絲不知名的苦澀,眼淚不知不覺流了下來:“好妹妹,實在不行,你就和姐姐一起離開西安,咱們一起去西域投奔大哥,忘記原家一切的不愉快,我們重新開始生活,好嗎?即便有一天姐姐不在了,離開了原家這個是非窩,有大哥的保護,你也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了。”

    我滿腔熱誠地看著她,而她默默地凝視著我,眼中依然沒有任何溫度,過了一會兒,她慢慢伸出手來拭去我眼角的淚,我心中一喜,緊緊握住了她替我拭淚的手:“好錦繡,你答應姐姐了嗎?”

    “木槿,你在哪兒?”宋明磊的聲音傳來,我放開錦繡的手,興奮地回身向宋明磊喊著:“二哥,我們在這!”

    宋明磊的身影出現在轉角處,我正要過去,宋明磊的身後慢慢踱出一個一身白衣的男裝麗人,紫瞳瀲灩,波光流轉間顧盼生姿,她手中拿著昆侖奴面具,對我不耐煩道:“我和二哥找了你半天了,你上哪兒溜噠去了?”

    一刹那間,我的汗毛一根根豎起來,剛才是見鬼了嗎,眼前是紫瞳的錦繡,那剛才的紫瞳又是誰?

    我再回首時,身後幽黑的巷子裏早已空無一人,唯有手中似乎還有那人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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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三章 明月幾時有(一)

    正當整個東庭皇朝猶自沉靜在七夕的甜蜜中,永業二年七月初十,浙江府布政使報,杭州、嘉興、紹興三府海嘯,毀民居數萬間,溺數萬人,海甯、蕭山尤甚。

    緊接著,七月十七,河南布政使又八百里急報,河南發生了一次特大的蝗災。

    中原的廣闊土地上,到處出現成群的飛蝗。那蝗群飛到哪里,哪里便是黑壓壓的一大片,連燦爛的陽光都被遮沒了。

    蝗群落到之處,莊稼都被啃得精光,連根基也無一倖免,在重災區,蝗群甚至襲擊人類,啃噬死屍。

    那個時代,沒有科學知識的驗證,人們普遍認為蝗災是老天為了懲罰人們,而降給人們的災難,各地為了消災求福,都燒香求神,然而這一回神明卻沒有保佑東庭,莊稼被蝗蟲鬧得越來越嚴重,受災的地區也漸漸擴大到了東庭的湖北府以及南詔的貴陽府,地方官吏不斷地向朝廷告急。

    而朝廷為邊事籌餉,又要為河南府及浙江府重災區賑災,海內日漸差繁賦重,而腐敗的地方官仍然中飽私囊,拒發賑災物資,河南開封的百姓以齊伯天為首,發動了起義,雖然在一個月內起義被繳滅了,卻極大地動搖了東庭皇朝的基石,慢慢揭開了亂世的序曲。

    我想到大唐名相姚崇的治蝗之法,向原非白進言,務必要讓他的那些崇拜者說服天下人,那蝗蟲不過是一種害蟲,絕對不是不能治的,只要各地官民齊心協力驅蝗,蝗災是可以撲滅的,並且亦是一個好藉口來打擊竇氏。

    在原非白半信半疑的目光中,我讓素輝隨便捉了十幾隻蟈蟈,然後熄燈,一片漆黑中,慢慢點燃了一燈幽火,果然昆蟲的趨光性讓蟈蟈向光爬去,然後被火灼燒貽盡,西楓苑眾人看著我驚詫萬分。

    於是原非白採納了我的建議,飛鴿傳信將我的滅蝗之法修書給原候爺,同時下令門客以蝗災為藉口,指出天降蝗災乃是警示朝堂之上有竇氏妖孽作亂,於是一時間天下人對魚肉百姓的竇氏更是深惡痛絕。

    七月二十八,熹宗急召重臣入宮商議賑災事誼,竇太皇太后依然垂簾聽政,東庭名臣陸邦惇在朝堂上提議為助黎民百姓度過難關,所有官吏及後宮俸祿減半,原青江為首的原氏一黨表示附合,並提出了我所建議的滅蝗之法,竭力說服了太后,熹宗和眾臣,原氏便以此立下了軍令狀,若在一個月之內滅不了蝗災,原氏將被滿門抄斬。

    七月三十,原氏下令,要百姓一到夜裏就在田頭點起火堆。等飛蝗看到火光飛下來,就集中撲殺,同時在田邊掘個大坑,邊打邊燒。我的方法漸漸湊效,成功滅蝗的消息不斷飛來,光汴州一個地方十天之內就撲滅了蝗蟲十五萬擔,災情緩和了下來,於是那軍令狀令竇氏一敗塗地,原氏成了民族英雄,熹宗對原氏親睬有加,原非煙的進宮事誼重又提上日程。

    這一場滅蝗大捷,我自是幕後的特大英雄,極少顯露情緒的原非白喜不自禁,欣然地拉著我的手久久不放:“花木槿啊花木槿,你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啊!”

    我被他嚇了一大跳,可見打贏這一仗對於原氏和非白而言有多麼重要,而我的手給他捏得痛得要死,還要謙虛地推辭說三爺謬贊,半天才拉出來。

    自此,韓修竹待我甚是親厚,目光卻是愈發深不可測,謝素輝則滿面崇拜地稱我木姑娘,再也不叫我木丫頭了。

    宋明磊和碧瑩笑著連說四妹真乃神人也,錦繡但笑不語,等只剩我倆時,她跳到我懷中,在我頰上親了一口,說道:“我的好木槿,你這麼做就對了,這回沒再便宜宋明磊那小子,總算是為咱姐倆出了一口氣。”我這才知道,錦繡亦在給將軍的信中力挺我花木槿,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情待我了,望著她笑顏如花,我欣喜而受寵若驚。

    然而我們誰都沒有料到,我這滅蝗之法,不但救了東庭百姓,救了原家,還意外地,間接地救了一位異國仁兄,那便是南詔豫剛親王唯一的兒子,十五歲的段及月,正是人稱四大公子中年齡最小的紫月公子。

    豫剛親王乃是南詔國王光義王的親弟弟,性喜女色,家中美女不可計量,雖有女兒無數,卻無一子,老年時納了一位紫瞳胡姬,於五十方得一子,其子誕於月圓之夜,同母親一樣天生一對紫瞳,花容月貌,便取名段月容,乳名紫月,亦是一個和原非白一樣的神童,但從小性陰冷怪戾,喜怒無常,崇武力,好殺戮,豫剛親王只此一子,寵愛有加,豫剛親王溺愛他這個紫眼睛的兒子到什麼程度呢?

    野史傳聞,有一次,他下朝回家,看到他的寶貝兒子正和一個女人顛鴛倒鳳,本來古人成熟就早,便遑論是富家子弟,王侯貴胄了,這按理也沒什麼。但壞就壞在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最寵愛的十七夫人綠水,而且還比他的乖兒子整整大十二歲,光天化日之下,段月容同學硬生生地讓他這個做爹的成了個綠烏龜,而且還是個亂倫牌的,而他這個做爹的也只是隨便訓了段月容幾句“豈可調戲庶母,亂倫綱常”,事後他竟然還將這用一千金納來的南詔有名的美女楊綠水送給了段月容做了侍妾!

    南詔的舉國選賢大會上,段月容一人奪得文武雙冠,其時他也就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就連光義王也十分寵愛他,經常召他入宮伴架,一位得道高僧曾在相其面後斷言,此乃是貴人降世,只是戾氣太重,應從小修習佛經儀理,消其戾氣,為世之福也。

    然而,豫剛親王哪里舍將唯一的親愛子送到廟裏去,依舊視其若掌上明珠,直到蝗患亦危及南詔,而南詔眾臣統一口徑,認為紫月公子乃妖孽降世,唯斬除其方可救南詔於蝗患中,經過幾天激烈地思想鬥爭,正當光義王不顧哭倒在大殿前的豫剛親王,準備降旨發兵絞殺段及月時,豫剛親王在紫園的細作們及時地將滅蝗的方法傳到了他的耳中,於是南詔的蝗患得解,已經準備跑路的段月容這才放下心來,但也極大地動搖了豫剛親王父子對光義王的不貳之心,豫剛親王開始暗中囤積糧草,準備兵馬。

    這些都是原非白應我所求,讓在南詔的細作傳信來報,我看著那段及月的生平介紹,久久沉思不語,果然,他那生辰八字竟然與我和錦繡的完全相同,我在心中不禁疑惑,究竟誰才是真正的紫浮呢,我甚至開始懷疑,莫非那蝗災的確是老天在警世妖孽降世吧!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我幫著原非白穿上喜慶之服,準備上紫園聽戲,我跪在地上為他整理緞袍一角,一邊在心裏盤算著:聽說原非玨回來了,等原非白去了紫園,我就去悄悄會原非玨。

    原非白的聲音忽地從上傳來:“木槿,這次滅蝗你立了大功,你可要什麼賞賜?”

    呃?!賞賜?我抬起頭,他瀲灩的目光看著我,是我搞錯了嗎,他的目光竟隱隱透著一絲期許,他在期待些什麼?

    我扶他坐到貴妃踏上,一邊坐在踏腳上給他穿上鞋,一邊笑著說道:“三爺,君子可無戲言,木槿要什麼,三爺就一定給什麼嗎?”

    他看著我淡淡一笑:“你不用妄想到四毛子那裏了。”

    四毛子?!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指原非玨。

    可惡!小屁孩!

    我的笑容略微一僵,他又認真得補上一句:“今兒個我到紫園去應酬候爺的世交靖夏王爺及小王爺,我已新增護衛,好生看著園子,你可別又想誑他們帶你去玉北齋,候爺亦與駙馬公主同歸,少不得叫非玨也去紫園做陪呢!”

    我在心中咬牙切齒,死原非白,又升起一陣捉弄之意,哧笑道:“那好,我要天上的月亮,三爺給得起嗎?”

    “你這丫頭,半天沒個正經,我本事再大,這明月卻是摘不到的,木槿還是要些別的吧。”他笑著對我說道。

    我想了想,原夫人和柳言生這對惡人害得原非白坐在輪椅上這麼年,而他的母親一夜病逝,等到他成就帝業,第一個恐怕就是拿他們倆開刀吧!那到時我和錦繡也得報大仇了,那我又該何去何從?忽然想起過年時于飛燕對我說過的泛舟天下,消遙一生,便淡笑道:“那就請三爺榮登大寶時,放木槿自由吧!”

    原非白顯然沒有想到我這個要求,愣了一愣,然後冷冷道:“放你自由?好讓你去和四毛子長相廝守不成?你莫要忘了他總有一日回西域去的,等我成就大業,他也定是妻妾成群,哪里還會記得你這個醜丫頭……”話一出口,他似乎也有些後悔,只是在那裏看著我,再不言語。

    我心中一痛,但面上仍嘿嘿笑道:“不用三爺提醒,木槿自知身份低微,蒲柳之姿,斷斷是配不上四爺的。”我幫他穿好鞋,站起身來,搔搔後腦勺,真誠地說道:“三爺,說實話,木槿並不喜歡候門帝王家的勾心鬥角,也不適合這樣的生活,木槿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遊歷天下,泛舟江湖,自由自在地了此一生。就像三爺說的,等三爺和四爺都成就了大業,必都是妻妾成群了,哪里還用得著我這個醜丫頭?所以到哪時就請三爺放了木槿吧,當然前提條件是……是木槿這條小命還沒有報銷掉的話。”

    我在哪里嘿嘿強笑著,說到後來自己不覺也有些苦澀,等他們成就大業,還不知道我這個短命鬼在哪里呢?可是原非白一下子把我抓進懷中,緊緊抱著:“你休要胡說,我一定讓趙孟林想辦法替你醫治的……”

    他那剛穿好的挺刮新衣又揉做一團,然而那廂裏他卻不放我,緊緊抓著我的胳膊,狠狠吻上了我的唇,我的驚呼淹沒在他那帶些偏執的熱吻中,我的腦海中閃現著錦繡那慘然的笑容,便使勁掙脫著:“三爺,新衣都弄皺了,您脫下來,我再給您拿一件吧。”

    “我就要這一件,”他少見地任性著,鳳目狠戾地看著我:“花木槿,你給我聽著,即便你的壽命只有三十年,我也要完全擁有,你別再癡心妄想原非玨或是宋明磊會來從我身邊將你奪走了?”

    我掙著離開他的懷抱,喘著氣,本來忿忿地摸著咬破的嘴唇,TMD,還流血了,暗罵這個咬人的絕代波斯貓,聽到後來,又忍俊不禁,得,這人真是見風就是雨,絕對屬於心理變態的小屁孩。

    “好!好!沒問題,我的三少爺啊!”我在心中搖搖頭,小屁孩,拿我當玩具啊?你說不放,我還不信我就真走不成了?我面色一整:“今兒個大中秋的,咱們就不要再聊我的去向問題了,等您成就帝業的時候,還記得我……再說吧。”

    我無視於他惱怒的樣子,走過去,扶他起來,替他拉整袍子,還好沒太起皺,我正要喚素輝進來,他卻一把又抱住我,我掙不過他,索性就輕輕微笑地看著他。

    他眼中的戾氣漸消,也在那裏靜靜看著我,然後慢慢地雙手扶上我的臉頰,又吻了上來,這一回他沒有用強,溫溫柔柔地,還吻去了我唇上的血。

    正在意亂情迷間,素輝同學在門外喊著:“三爺,紫園來人催了,說是靖夏王,小王爺,清大爺,長公主和老爺已到西安城外了,夫人請三爺務必儘快趕到東門同去迎接。”

    原非白慢慢地放開了我,恢復了一慣地清冷,鳳目如一汪深潭,不可見底,他扶著桌幾慢慢走向門外,趙孟林真是神醫,他說過今年原非白的腿必定大有起色,果然,現在他已能不那麼用拐棍了。

    他上馬車前,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去去就回,你若是悶,便找三娘說說話吧,可別忘了我說的。”

    “知道了!三爺!您可要加油,在候爺面前好好表現,打敗清大爺啊!”我高高地握著右拳,笑著對他歡欣鼓舞著,他終於也松了眉頭,對我露出個顛倒終生的燦笑,上得車去。

    我送走了原非白,韓修竹,素輝還有韋虎,乘謝三娘轉身燒水那功夫,悄悄來到梅園,想偷偷溜出園子去,可惜還沒出垂花門,兩個我不認識的護衛,平空出現,把我唬得跌坐到地上,他們向我單膝跪曰:“三爺有令,在三爺回來以前,木姑娘萬萬不可出苑子,還請姑娘回去好生歇著,三爺即刻便回。”

    以前不是沒護衛嗎,哪冒出來的?我爬起來,拍拍衣服,對他們瞪著眼:“我想去看錦繡不成嗎?”

    “木姑娘恕罪,三爺吩咐了,我等恕難從命。”那兩個護衛極其有禮而冷淡地垂目答道。

    我正打算硬闖,身後傳來謝三娘的聲音:“姑娘這是要去哪里?還不快回來幫我做點心。”我對那兩個冷臉子護衛恨恨地跺跺腳,悻悻地回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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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四章 明月幾時有(二)

    小廚房裏,我無精打彩地捋起袖管,揉著麵粉團,時而無力地拍打著。

    “三爺最喜歡吃這雞心餅了,夫人的手藝是咱們府裏的一絕,三爺小時候,夫人經常親自下廚給三爺做,那味兒香啊,就連清大爺和二小姐也偷偷過來吃,有一回三爺吃得太多,肚子難過了一晚上,把候爺給急壞了,把夫人狠狠訓了一頓,三爺以後便再不敢多吃了。”謝三娘在廚房裏一邊教我做雞心餅,一邊絮絮地說著。

    我心中一動,不由得脫口而出:“三爺真是個孝子啊!”

    謝三娘見一直沉默的我開了口,便興奮地說:“那是,夫人在世的時候,總是偷偷背著人哭,三爺從小就不愛說話,可一見他娘親哭啊,就總是打開話匣子,逗他娘笑,可懂事了,所以木姑娘,你可是個有福的人,一定要好好伺候三爺……”

    話題忽然一饒,又變成原非白個人崇拜主義思想教育課,我在那裏訕訕笑著,硬著頭皮聽著。

    忽然門外一陣騷動,一個冷面護衛進來說是解往京都的朝庭欽犯齊伯天越獄了,可能是逃進咱們苑子裏來了,錦姑娘帶人來瞧瞧可有什麼動靜,我擦著雙手的麵粉,想著那可是東庭皇朝歷史上最大的農民起義軍的領袖人物啊,千年之後便是要進歷史教科書的,便問那個護衛:“三爺也回來了嗎?”

    話音剛落,錦繡銀鈴般的笑聲就傳來:“姐姐現在可真是緊著三爺,才剛分開多久,就想得不行了吧。”

    我無奈地說道:“你個小蹄子越來越不正經了,是三娘剛做完雞心餅,想讓三爺嘗嘗而已。”

    錦繡笑著從背後抱住我,順手撈了一塊雞心餅往嘴裏一塞,臻首的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嘻嘻笑道:“三娘,您說我姐姐多矯情,明明就是想三爺了,還裝!看,小媳婦都親自下廚了。”

    三娘知道錦繡是原青江身邊的紅人,恭敬地給她福了一福,喚著“錦姑娘好”,聽到她這麼說,便暖昧地看著我,掩嘴而笑,我急著辯解,看著她們,結結巴巴說道:“你,你莫,莫要胡說,你再說,不給你吃了。”

    我欲拍掉她伸向雞心餅的小魔爪,她的武功卻恁得高強,左躲右閃,我怎麼也碰不到她的手。

    “嗯,真好吃,果然充滿愛的味道,姐,還記得嗎,你以前給我做烙餅,可老這麼說,來,挑一塊小花樣兒的,我嘗嘗。”她在那裏咯咯嬌笑,男裝佳人的絕色臉龐更是美豔動人,外面的侍衛都不禁有些眼神發直,甚至包括我們西楓苑那兩個新調來的,俱說是很professional的冷面護衛。

    正笑鬧間,侍衛搜查完畢,前來複命,錦繡點了一下頭,拉我到僻靜處:“木槿,明兒個是我們的生辰,你要什麼禮物?”

    我搖搖頭笑著點她的俏鼻:“什麼都不要,只要你這個小蹄子平平安安的就好了,那你要姐姐送你什麼禮物呢?”

    她斂了笑,凝視著我:“木槿,其時我也是和你想得一樣,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了……”

    我的心中一陣心酸,眼中落下淚來:“錦繡,姐姐沒有本事,讓你,受苦了……”

    錦繡慌張了起來:“木槿,你不要哭,錦繡從來沒有怪過木槿的,錦繡也從沒有忘記,錦繡要永遠和木槿在一起,你不會孤獨終老,所以,你不要哭啊。”

    我卻哭得更凶了,錦繡替我拭著淚,自己的眼中也溢出了眼淚:“你這個大傻子,總是為別人著想,真氣人……”

    我和錦繡相視破涕而笑了,互相拭著對方的眼淚,好像又回到小時候,互相扭紐扣,互相梳辮子,互相洗臉,互相拭眼淚,互相醒鼻子……

    錦繡臨走前,替我拉拉衣服:“天涼了,多加些衣服,現在也是個姑娘了,可別讓人笑話,明兒個我差人送些好東西給你。”

    “放心吧,三娘都給我預備著了,我這兒什麼都有哪,自個兒留著用吧,錦姑娘您就別操心啦!”謝三娘硬讓她給在紫園中賞月的眾位貴賓帶了些雞心餅,說是家常做的,剛出爐的好吃,我便偷偷給錦繡也包了一些,笑著送她到門口中。

    她向我無奈地撇撇嘴,忽地湊近我的身邊,用只有我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看樣子三爺的功夫是不錯,不過你們也得節制些。”

    我一開始沒明白,還傻呵呵地看著她捉狹的笑臉,回首猛得醒悟過來,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抖著手,指著她明豔動人卻可惡無比的笑顏:“你個小屁孩,不正勁的壞蹄子,你又,又要胡說些什麼。”

    她在那廂裏狀似無辜地大聲說道:“誰是小屁孩了,你們都做了,還怕我說,看看你那櫻桃小嘴兒,我倒奇怪,是哪只貓兒偷了腥啦。”

    所有的侍衛都齊刷刷地看向我,眼中儘是暖昧,好,這回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氣惱地跺腳轉身就走,錦鏽在背後肆無忌撣地嬌笑著。

    我轉身進了自己屋裏,臉上還燒得慌,看著銅鏡裏因紅腫而分外豔麗的嘴唇,自己也有些怔忡,錦繡今天為什麼故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調笑我,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得,錦繡這一鬧,紫園更會傳遍了我和原非白親親我我,如何如何,如果傳到非玨耳中,非玨會怎麼想呢?

    正煩惱間,一個黑影竄過,我的雞皮疙瘩豎了起來,所謂“藝高人膽大”,我摸到了酬情,就出殼刺去,事實證明,我太高估了我的三腳貓武功,而且絕對屬於“盲目大膽”,幾招以後,我張口結舌地發現,我的酬情已成功地幫對方斬斷了鐵鏈,然後順利地落到了對方的手上,直指我的咽喉:“你若出聲,俺便殺了你。”

    一燈如豆,錯暗的燈光下,只見一人烏黑的頭髮披散,和污泥一起糾結,鬍子拉渣,衣衫破爛,四肢帶著沉沉的手拷腳鐐,唯有雙目精光畢顯,嘴邊閃著一絲嘲笑,我想起了錦繡剛剛說要搜捕的囚犯,那此人便是齊伯天嘍!?

    我看著這位日後將在農民起義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人物,飛快地轉動著腦筋,慢慢地對他點著頭,他繞到我的身後:“你帶我出去,俺便放了你,不然,俺便讓你一生一世也見不到你的情郎。”

    我的手指觸碰到右手腕上的珠弩,可巧是張德茂幫我找人打制的珠弩,前天才剛剛送來,比原非白的那長相守看上去更精巧,而且裏面的精剛小箭弩都染了巨毒,我將它取名“護錦”。

    昨天我則將宋明磊送我的右耳墜內的雪靈珠取出,放入了我珠弩的獨門解藥。

    我正打算悄悄轉動珠弩,對準他的大腿,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看樣子他聽了我和錦繡的所有對話,我心中靈光一閃,這是一個多麼好的機會,出去見非玨啊!戀愛中的女人果然膽大包天,盲目無比!

    我浮出一絲不可見的笑意,對他說道:“好說,齊壯士,我一定帶你出去,請你莫殺我。”

    他陰狠地看著我:“你莫要耍花樣,不然讓你立刻人頭落地,榮華富貴煙消雲散。”

    這小子說話還挺有意思,不過這麼出去,那兩護衛肯定會懷疑,而且他們也不會放我出去啊?

    我側臉看著他說:“齊壯士,你這副尊容,一出去就被人認出來了,我建議你稍微修整一下,換件衣服再走吧!你帶我翻出苑子,我帶你出西角門,逃進山裏躲一宿,明天披金帶銀地出來,必定無人認得出你來。”

    我說得唾沫橫飛,他呆呆地看了我一陣,然後開始認真得想了想,點頭道:“此計甚好,你為何要幫俺?莫非是耍詐?”

    咦!?這人真得是那位農民起義軍的首領,很單純嘛,你這麼問,我肯定會說沒有的,於是我竭力誠懇道:“不滿你說,齊壯士,我和我妹子也是窮苦人家出身的,為了給爹爹治病,才買給原家的,你為咱們窮人出頭,所以一直在心中很是仰慕,蒼天在上,我斷不敢欺瞞齊壯士。”我在那裏發誓賭咒,手在背後打著叉叉,心說,老天爺,這個不算,這個不算。

    他在那裏,半信半疑地看著我,慢慢放下了酬情,我對他說:“你趕緊用我的匕首剃了鬚髮,我的櫃子裏有一件三爺的替換衣服,你快快換上,然後在三爺沒回來以前,我送你出紫棲山莊吧。”

    我指著櫃子,他讓我去拿,我盡可能地慢慢地移動雙腳,拿出那套衣服,這齊伯天的運氣還真不錯,正好原非白有件團福字白緞褂子破了一道口子,謝三娘一定要我親自為他縫,我不得不拿回來,前幾天才讓碧瑩偷偷幫我縫好的,還沒來得及拿回給原非白呢,要不然,憑我的手藝,原非白是絕對不會穿著一件前襟上爬著一條蜈蚣的衣服,今天就送給這位農民起義領袖吧。

    他見我還算順從老實,眼中放下些戒心,慢慢對著銅鏡地刮著鬍鬚,一邊從鏡中謹慎地看著我,一會兒,一個稜角分明,長相不俗,頗有男子漢味道的青年出現在面前,還真看不出來,剛剛像個四五十歲的老頭子似的,這會兒也就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小青年罷了。

    他穿上原非白衣服,我實在忍俊不禁,輕笑了出來,人果然還是氣質更重要些,原非白穿這件衣服明明一身貴氣,飄然若仙,這位同志穿上卻恁得像……像個附庸風雅的暴發戶。

    他在那裏看了我一眼,臉上紅了一紅,出現了莊稼人特有的老實八交的局促不安:“你莫笑,俺還從來沒穿過這樣好的衣服呢。”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過份,當下給他躬了躬身,歉然道:“對不起啊,齊壯士,我不該笑你,這廂給你賠不是了。”

    他舉著酬情就要來扶我,我嚇得趕緊躲開了,他在那裏扭捏地臉紅了,我則更懷疑這位仁兄是不是賞銀一千兩紋銀張榜捉拿,俱說是陰狠狡詐的朝廷欽犯了。

    他的輕功很不錯,帶著我輕輕巧巧地翻過了西楓苑的高牆,我們穿過恐怖的西林,一時片刻,便出了紫棲山莊的大院,我看著天上光彩四射的玉盤,籲了一口氣,拱拱手:“好了齊壯士,我已送你出得山莊,你但在這山裏躲一宿明日便可出去了。”

    我從頭上拔下了二根銀簪子,脫下兩隻玉鐲,塞在他的手裏:“咱們出來得急,身上沒帶銀票,這些首飾,你拿去當了,買幾件新衣逃出生天,好好過日子吧。”

    那齊伯天虎目含淚,撲通一聲雙膝跪倒:“這,這,俺強迫姑娘送俺出來,已是過分,若被人撞見,亦是連累姑娘,怎好再受姑娘的東西?”

    我趕緊扶他起來,笑著搖搖頭:“我平生最敬壯士,實在令人敬偑,而且我看齊壯士也不像是那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齊壯士為何要反朝廷呢?”

    齊伯天咬牙切齒道:“不瞞姑娘,俺們家鄉蟲子鬧得太厲害了,而縣太爺那裏又不准滅蝗,俺們這些莊稼人,收成就是命啊,眼看沒有收成了,俺的爹娘,三個妹妹都餓死了,俺那麼妹的屍體還未下葬,就被那些蝗蟲給啃乾淨了,那地主兒子齊子雄稱火打劫,把俺的媳婦強搶去抵債,俺跑到地主家中去要人,他們便硬說俺要反朝廷。”說著說著,血淚相和著流了出來。

    我在心中暗歎一聲,自古以來,農民果然是處在生活的最低層,難怪古代帝王總是重農抑商,而那些魚肉鄉里的狗官靠著吸食這些貧苦百姓的血肉,還要光天化日之下無情壓搾,欺壓善良。所謂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那些山高皇帝遠的地方,很多惡霸地主狗官,就跟土皇帝無二,真真是惡貫滿盈,天誅地滅。

    我暗中記下了那個地主的名字齊子雄,又問那齊伯天,他可知他的媳婦現在如何了,他的淚流得更凶了:“秀蘭被搶進去齊府後,受不了折磨,懸樑自盡了,聽說那齊子雄一怒之下將秀蘭的屍身給喂狗了,俺便一氣之下真格反了。”

    我沉重地點了一點頭:“齊壯士,莫急,不出一年,定會有人為你報得大仇,讓你回歸故里的,現在天色不早了,您趕路要緊,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他向我感動地拱拱手道別,正要轉身,我這才想起酬情在他的手上,而我實在喜歡于飛燕的禮物,便喚住他:“齊壯士,此匕首乃是家兄所贈,可否還給我?”

    齊伯天剛想把匕首遞給我,一個聲音冷冷傳來:“大哥,住手,莫要上當了。”一把冰冷的利刃擱在我的脖子上,我的汗水慢慢流了下來,不過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啊。

    齊伯天趕緊說道:“小弟快放下劍,這位花姑娘乃是俺的救命恩人,快來替大哥謝過她才是。”

    那聲音又傳來:“大哥真是糊塗,無論如何,她看了你的真面目,放了她,後患無窮,而且你確才以武力相協,她必記恨在心,帶你出來只不過是為了脫身不得就範罷了,你還了這把絕世兵刃,她必找機會殺你,不如讓我斬草除根,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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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五章 明月幾時有(三)

    身後那人慢慢轉了過來,月光下,一個身著夜行衣的少年出現在我眼前,風流俊秀,卻是滿臉殺氣,竟然是夜市上那個買詩文的少年齊仲書,難怪那麼眼熟,我的腦海中忽然跳出一個哭泣的小孩形象,脫口而出:“你,你是齊放吧,我是花木槿啊,一起被買給大痦子陳大娘的那個花木槿啊,你還記得嗎,我們那時候一起坐牛車的……”

    齊放的手微抖,劍抖出一個完美的劍花,成功地堵住了我激動熱情的認親演說,他慵懶地說道:“那又怎樣,你的妹妹是原青江的相好花錦繡,姚碧瑩現在是玉北齋的丫環,還有那死小子宋明磊和于飛燕都升了四品官了,上次在夜市裏都見過了。”

    我的心一冷,六年不見,原來老愛黏著我和錦繡的小愛哭鬼竟然變成這樣冷淡了,他接著冷冷地看著我說道:“現在你們五個在原氏混得風聲水起,而我和我哥淒慘落魄,淪落江湖,官府追殺,自然是不配與花大小姐相認了。”

    他略側頭對他那不知所措的哥哥說道:“大哥,你可知道,這位小姐是何許人也?她便是同我一起被牙婆子買掉的花木槿,如今卻已是踏雪公子的寵妾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淡淡一笑:“寵妾不敢當,但我們小五義的確是在原家三少爺旗下效力,而原青江候爺乃是當世英雄,獨具慧眼,以小放和齊大哥的才能,若能在原氏帳下,以原家的勢力,不但能為齊大哥沉冤昭雪,得報大仇,必能富貴顯赫,勝過一生逃亡,流落江湖。小放,跟我回去吧,”說到後來,我忍不住想拉他的手,他劍一晃,我的手便已拉了一道口子,傷口並不深,卻足以令我立時閉了嘴。

    “真是巧言令色啊,我原以為你這等姿色,不過是靠著花錦繡,才混在原非白身邊,原來還真有幾分口才?”他冷哼一聲,不屑地看著我,我在那裏有些氣結。

    “你以為我同我大哥一般老實易哄嗎?你們這些貴族有哪個心肝是白的,滿口的仁義禮智信,卻光天化日裏魚肉百姓,姦淫擄掠,無惡不作,到死又怕自已平時壞事做多了,怕打入十八層地獄,便又叫僧道急急地頌經超渡,真真可笑之極,你以為我和我哥反東庭皇朝只是為了榮華富貴?哼哼……”他冷冷一笑,“你現說得天花亂墜,可說來說去無非想騙我和我哥堆上一塚枯骨,幫原家打下江山,哼!寧可斷頭死,安能屈膝降,我們要殺光所有的貴族,來償還我們窮人所受的苦,今天就從你開始。”他有些咬牙切齒地說著,俊秀的小臉在月光下扭曲著。

    沒有被榮華富貴所迷惑,我不得不承認,齊放同學的境界是很高的,可惜靠以暴制暴,豈是解決問題的根本?

    還要殺光所有的貴族,完全是孩子似得激憤想法,難怪原非白和宋明磊嘲笑他們是一群無知流寇,不足為懼,他們雖然自稱是替天行道,卻只在汴州地區糾集些流民占山為王,殺些貴族,濟貧劫富,卻並沒有很明確的綱領條規,以及清晰有步驟的進軍路線和軍事計畫,而且聚集在一起的大多是地痞流氓,乘火打劫之輩,他們殺人劫財,卻又不滿齊伯天和齊放將太多的錢物分給窮人,想取而待之,故引起內亂,不到一月便被官府繳滅了。

    我在心中暗歎一聲,向他不慌不忙道:“小放,我打心眼裏敬佩你和你大哥一身傲骨,不畏權貴,可是有一點你弄錯了,我雖然在原三爺門下,卻不是個貴族,我和你,小五義本身,還有你大哥,以及千千萬萬個窮苦百姓一樣,是因為天災人禍,腐敗的朝庭而家破人亡,無法安身立命,小時候在陳大娘的牛車裏,你總說你想你的爹娘,你想你的大哥,你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賣了你……”

    “閉嘴,死到臨頭,你莫非還想調拔嗎?”他厲聲喝道,他的尖劍已磨破我的勁項的肌膚,冰冰涼涼的液體順著我的脖勁往下流,我輕輕一笑,直視著他的憤怒的眼睛:“小放,我很高興我們又再見面了,可惜,你的本性已變,心裏亦開始住了一個魔鬼,所謂替天行道,殺盡天下貴族,你其實已對殺人習以為常了吧,你明明知道無辜如我,卻也因為殺太多人,不再有真正的憐憫之心,你既然狠得下心殺我,你的良心必是已被殺戮蒙蔽,你以為殺了全天下的貴族真得有用嗎?今天你殺了一個貴族,明天便會有千萬個貴族靠吸食無辜百姓而生出來,這如何殺得盡?便是真殺盡了天下貴族,上樑不正,下樑必歪,軒轅無道,竇氏跋扈,天下百姓仍是在水活之中,既然大亂早成定局,真正能改變這亂世的,唯一可行之計便是早日推翻這腐朽的轅軒氏,重建一個新興清明的政府,早日清洗社會風氣,還百姓一個平安度日,和諧生活的樂園,不再有受苦的齊仲書,齊伯天。”我在心中默念著,還有最重要的不要再看到錦繡絕望的淚容。

    他在那裏,眼神漸漸變得專注起來,而齊伯天的眼中放出希望的光芒來。

    我繼續柔聲道:“小放,我不想否認,我幫助原三爺亦是為了我們小五義能安身立命,有些私心,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我認為原青江和原非白便是能推翻濁世,救民于水活之中的當世英雄,你想想,以我一介女流,尚能得到三爺的賞識,那以小放和齊大哥的才華如何錯過原三爺的惠眼呢?自古每五百年,必有明主興,我不想說什麼良禽擇木而棲,只是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然反這了這可惡的世道,”我看著他的劍漸漸放低了,眼中出現了迷惑,毅然上前一步,他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卻又抬高了利劍,緊張地看著我,我則緊盯著他的眼睛,抬高音量堅定地說道:“索興徹底你的改變命運吧,完完全全地脫離現在的生活,讓那些傷害過你,嘲笑過你的人看看你是如何建功立業,扶助無辜,揚名天下,總勝過亡命天涯,流于盜匪,小放你是聰明人,難道不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嗎?”

    這一夜,我終於明白了,為何果爾仁和韓修竹對我的早年批註為:機敏狡詐,城府既深,口蜜腹劍了。

    我說得唾沫星子亂濺,難為他倒不以為意,我看著他眼中的震憾,那慢慢動搖的殺意,漸漸叢生的對正常生活的希冀,心中竊喜不已,我鼓勵地看著他:“小放,人世沉浮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我自懷中取出一塊木牘,正是小五義的信物,我遞了過去:“小放,我絕不強人所難,你也好好想想,這是我們小五義的信物,若是有一日想好了,便拿著它找我們小五義,你若是覺得這是污辱,亦可拿著它去西域投奔我大哥于飛燕從軍,先建軍功,驅除靼虜,我們再來把酒言歡。”

    我半空中舉著那木牘,一片清明地看著他不再說話了,我們三人在秋風中陷入了黃金般的沉默……

    明月下的少年,定定的看著我,思索著,猶豫著,掙扎著,最終,他的劍尖極其緩慢地離開了我咽喉,放了下來,然後謹慎地接過了我的木牘,像後退了一步……

    我在心中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笑著對他說:“小放,謝謝你,能相信我。”

    他在那裏上下看了我兩眼,忽地又架起了長劍對準了我,我不由一愣:“你果然還和小時候一樣能說會道,不過,你又如何讓我相信,你要回這把匕首,斷斷沒有想要對付我大哥?”

    切!懷疑論者,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在心中暗嘲一聲,又思忖著,那時齊放不是賣給了一個看似極斯文的讀書人嗎?他究竟經歷了什麼痛楚,才會變得如此不相信人了呢?

    我對他一笑,慢慢抬起手,像魔術師作表演一般,瀟灑地向他坦坦手心,翻翻手背,意思是你看過了啊,沒有機關文章啊,他略微疑惑地伸頭看著我的一舉一動,卻緊握手中利劍,齊伯天也是一臉茫然,我挑了挑不怎麼濃的眉毛,然後手臂直直地向右一伸,依然輕笑著看他,卻輕抬右腕,五支小利箭已離弦而出……

    我等了許久……

    怎麼沒有動靜?我明明感到有東西射出來的!

    我得意的笑僵了下來,看著莫名其妙的齊放和齊伯天,秋風吹來,一隻烏鴉在我們頭頂嘎嘎飛過,三個人大眼瞪小眼……

    我在心中暗罵張德茂,你做不出來就不要騙我,現在害得我多丟人哪……

    齊放面上出現嘲諷,正要開口,一陣極輕微的爆裂聲自右方傳來,然後一聲巨響,一棵兩人合抱的參天大樹慢慢地向我們倒了下來,我們各自退了一大步……

    齊氏兄弟滿面驚懼地看著我,而我及時地收回驚詫,乾咳了幾聲,強自從容笑道:“現在你相信了吧,我若要害你大哥,早就有千百個機會殺了他,何必一定要用這把酬情呢?”我的心中驚喜交加,原來這個張德茂已將火藥加了進去了,不過,你這位筒子也得先告訴我啊!幸好,幸好,有齊放讓我有機會先試了一下。

    齊放看著我默然了半晌,目光極其複雜……

    終於,他再一次舉起寶劍,我在心中叫苦,你這小子怎麼這麼擰呢,又要殺我啊!

    然而他卻沒有向我砍來,反倒退了一步,將寶劍高舉過頭頂,直挺挺向我跪了下來:“花木槿果然世之高人,我兄弟得罪小姐在先,小姐仍然真心待我兄弟,為我等謀出路,然則我方疑忌,且對小姐不敬,豬狗不如,今日羞慚難當,請小姐用此劍殺了小人吧。”

    齊伯天也愣了一下,然後激動地看了我一陣,手忙腳亂地跪在他兄弟身邊,很虔誠地給我磕了一個響頭,腦門上腫了一個大皰,而我徹底呆傻,半天回過神來,手腳有些發軟地跨過那棵橫在我們當中的大樹,踩到的樹枝彈了我的臉好幾下,我磕磕絆絆地走到他面前,想雙手扶他起來,但看著那把銀光閃閃的劍,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收起雙手,一手放在背後,一手優雅狀輕抬,小心翼翼地說著:“小放,別這樣,男兒膝下有黃金,快起來。”

    齊放抬起頭來,月光下雙目炯炯地看著我:“若是小姐還心憐我二人的賤命,那就請收了小人兄弟,我等今日月下立誓,齊氏兄弟從此願為小姐效犬馬之勞,若有背棄,亂箭穿心,鬼神同誅,以此清風劍飲血為證。”

    我正要開口,他已乾脆地用那把寶劍劃過手掌,鮮血汩汩而流,我驚呼中,他已取過兄長的手心也深深劃了一道。

    這一夜玉華煥彩,我為了見原非玨,將計就計出地出走西楓苑,卻萬萬料不到面對這樣的情境,唯今之計,若是說不,以他這樣疑忌的心態,萬一再惱了,又要殺我,恐是護錦也不頂用吧,我只好硬頭皮,笑著雙手扶起他:“我一介弱質女流,萬萬不可折辱小放和齊大哥,我一定會向原三爺力薦二位,讓三爺唯以二位重用,二位亦可堂堂正正地回歸故里,重新開始你們的人生。”

    然而齊放卻冷哼一聲:“小姐以為我等是利令智昏的無恥小人嗎?侍候原非白?我等兄弟沒有興趣,小姐一定很訝異當年的愛哭鬼變得如此可怕吧?”

    我張了張嘴,正要說話,他卻接下去說道:“我六歲那年,算命瞎子說,我會克盡周圍所有人,我的父母便對此深信不疑,便將我買給一個張秀才,那張秀才自號讀書人,數次落第抑鬱難當,便成了個在半夜裏折磨小孩女人的衣冠禽獸,”他扯下左肩,只見蒼白的肌膚上滿是觸目驚心的烙痕,刀疤,劍傷,一道道,一塊塊竟無一塊好肉,我心中激憤難當,那一年齊放賣給張秀才時,比我和錦繡都小啊!我的淚水不由得流了下來,他看著我有些淒涼地說道:“南詔打進了江陵府,殺了張家滿門,我便被擄作南詔貴族的奴隸,過得更是豬狗也不如,後來我九死一生地逃回了汴州,卻差點被親爹爹在祠堂裏打死,齊家村的人硬說是我會招來了災難,若非大哥相救,我便死在親生父母手中了,”

    他忽地面色一整,繼續高舉長劍:“後來遇到師父金谷真人,曾為我批過命,父母相棄,殺人越貨,流于盜匪,亡命天涯;除非命中遇一個花樣貴人,師父說妖孽降世,天將大亂,唯有那個月華濺玉的花樣貴人,仁而智勇,必當風雲天下,平定亂世,亦唯有此人可以改變我的命運,名利於放不過糞士,富貴於放亦如浮雲,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小姐若是瞧我等不起,便殺了我吧。”

    我正琢磨著這個理由如此怪異而牽強,他師父其實說得是花錦繡而不是花木槿吧,像我這等姿色平庸之人如何能稱為花樣貴人,仁而智勇,還要風雲什麼天下???平定什麼亂世????

    他卻真得說著要抹脖子了,我趕緊上前死死抱住他,驚得一身大汗,這古人也忒偏激恐怖了吧,於是只好收了這兩農民起義軍首領作了手下。

    然而我怎麼也想不到,當時這個我最不放心,看上去狡滑多端的齊放卻真為了他師父的幾句批言,為了這月嬋娟的誓言,便從此榮辱與共地跟隨了我整整一生。

    可是無論怎麼推辭,齊放卻怎麼也不願再直呼我的姓名,於是這一夜是我們重逢後,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喚我的名字。

    我記得宋明磊曾說過西安東城有一處小五義的別館,有緊急要事便持木牘去別館去找李姓老闆娘,我曾懷疑是張德茂易容的,汗!於是我讓他們先到那裏躲一躲。

    月上中天,我拿回了酬情,送走了齊氏兄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中喘著氣,撫著激烈跳動的心口,抹著一頭一臉的冷汗,定了定神,又感到大難不死地傻傻笑了幾下,然後提起不怎麼高的輕功,向玉北齋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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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23:48: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六章 明月幾時有(四)

     西林,可怕的西林,我盡我的全力在西林穿行,可是所有可怕的過往全在我眼前浮現,第一次在這裏,被白面具追殺,然後原武和槐安葬在這裏,他們的鬼魂會不會來找我聊天?

    我打著哆嗦,總覺得有人在背後跟著我,於是不時地回頭查看,好幾次被前面的樹枝掃到。

    然而想見原非玨的念頭是如此強烈,我仿佛是一個在沙漠中饑渴萬分的旅人,而那綠州的影子卻都化作了原非玨的笑容。

    終於出了濃密幽暗的西林,我回首長籲了一口氣,正滿心歡喜地再想舉步,好像後面有輕微的聲響,我再一次驚回頭,月光下只有陰森森的樹林隨著秋風擺動,發出巨大的呼呼聲,好像是惡鬼的呼吸,我混身一顫,倒退了幾步,離西林更遠了些,然後轉過身瘋狂地向北邊跑去。

    我心中害怕,口中不停地唱著害蟲歌,驅著恐懼:“我們是害蟲,我們是害蟲,正義的來伏令,正義的來伏令,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

    我唱著唱著又覺得歌裏面帶了個死字更不好,胡思亂想間,一座燈火輝煌的園子已在眼前,我緊繃的神經才放鬆下來,玉北齋到了。

    這是我第一次夜探玉北齋,來到近前,只聽不斷有異域明快的音樂傳出,偶爾夾雜著男男女女的歡聲笑語,我一怔,聽這架勢,非玨一定是從紫園回來了,可是這麼晚了,玉北齋這麼熱鬧,莫非是他有客來訪?我還是從“後門”進去察探察探再說。

    我繞到西北門,離牆根一米高處,有一塊凸起青石板,借著這塊小青石板施輕功跳上牆,牆內邊正好有一棵大榆樹,我便挪到榆樹上,再慢慢爬高了些,這時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非玨哥哥,你這次去西域,為何待了這麼久,我和我王兄可為了見你一面,硬是逼父王將路程拖了又拖,就想著能在西安見你一面,不知神聖女皇的身體可好?”

    那聲音可以說是我所聽過的最美的聲音,如此嬌美輕柔,加之充滿關切之情,連我這個作女孩子的心也一動。

    只聽原非玨的聲音傳來:“有勞淑儀郡主操心了,母皇陛下一切安好。”

    非玨的聲音我有多久沒有聽見了,現在怎麼這麼,這麼磁性迷人哪,不由心中一蕩,那喜悅如平靜的深潭丟入一顆石子,泛起漣漪,由心底傳遍我混身第一個角落,唇邊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絲笑意,我拔開了些枝葉想看得清楚些,可是實在太遠了,周圍又全是陌生的護衛,可能都是這位淑儀郡主帶來的。

    既然我已在明月之夜冒著生命危險來玉北齋,還爬上了心上人的牆頭,不偷窺一下,還真對不起我這女色魔的名頭。嗯!

    我從懷中摸出我讓魯元和韋虎用琉璃做的望遠鏡,我本來做這個是為原非玨,順便給來于飛燕用來探測軍情,當然在行刺柳言生時也能派上用場,總之是我深深感受到了人類的欲望推動著世界的發展,然而我從沒想到有一天可以用來偷窺原非玨……

    當時被原非白發現了,他先是在那裏激動地擺弄了半天,過了一會他又回過神來,似乎有點琢磨出來我的本意,陰冷地看了我半天,把我看得在那裏毛骨悚然,……然後,我的好玩意統統被他沒收了。

    不過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幸好我藏了一架微型的,嘻!

    嗯?!原非玨同學這此回來變化很大呀!不但比以往更加豐神如玉,連吃穿用度也比之以往不同了,只見他穿著一身月白錦袍,外罩銀色軟煙羅紗衫,斜坐在大紅織綿富麗團紋的波斯地毯上,神情慵懶,一手支頭,一手拿著一盞雕紋精美的金托玉爵杯,而雙手上都帶滿了五色寶石的戒指,在火光下閃閃發光,怎麼看,都有點像,有點像阿凡提裏瘦了身的巴依老爺。

    而他槐梧健壯的身邊緊緊挨著一個窈窕娉婷、花朵兒一般的宮妝麗人,那麗人頭上挽著京城最流行的,繁複華麗的烏雲髻,身上著大紅通袖麒麟袍、鵝黃織錦拖邊裙子,玉帶宮靴,翠珠鳳譬,因是坐在地毯上,金蓮三寸隨便一勾,鞋尖便露出龍眼大的兩顆圓潤明珠,顫顫委委地搖著,好不耀眼。

    而右中坐著一個滿臉酒暈的青年,天藍金壽紗外套,大紅金蟒結羅長袍,玉帶雲靴,錦帽微斜,雙眼色迷迷地盯著場中旋舞疾飛地四個波斯舞娘,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口中叫著好,手中玉爵杯微傾,瓊漿玉液溢了出來,酒香混合著舞女身上的香粉味,衝擊著我的敏感的鼻子,伴著女子的格格嬌笑,空氣中流竄著一種令人暖味的旎旖,那令人熱血沸騰的靡麗散步在玉北齋的每個角落。

    我心中一緊,原非玨這弱視竟敢背著我找三陪???

    我的好心情正一點一點地墜向馬里亞納海溝,我繼續咬牙切齒地看下去,那醉了七八分的青年,抱著身前的鑲琉璃銅壺,咯咯笑著:“非玨,你真是好福氣,身邊美女如雲,你這個丫頭,竟是羞花閉月,西施不讓。”他說著說著便抓住了正給他斟酒的碧瑩,碧瑩嚇得驚叫一聲,怎麼也掙脫不了:“非玨,把這個丫頭送給我吧,我用我王府裏十個美女給你交換如何?”

    一直清淺微笑的非玨,笑容不變,但眼中閃過一絲惱恨,哈哈一笑:“本緒小王爺,我這玉北齋裏統共就這麼一個粗使丫頭,如何與你王府裏的豔姝相比,還是我把這幾個母皇送我的豔舞冠姬送與你吧?”不等軒轅本緒回應,非玨已向那四個舞姬使了個眼色,四人立刻綻放出最妖豔攝魂的笑容,團團圍住了軒轅本緒,雪白迷人的身體蹭著他,拖著他到場中跳起舞來,碧瑩這才驚魂未定地得以脫身。

    一曲舞罷,樂呵呵地軒轅本緒跌跌撞撞地回來了,不過好像神智更清醒了,待喝了一口波斯美人手中的酒,懵然地轉頭轉腦看了一陣,又問非玨:“唉?那美女呢?我記得她叫碧瑩的吧,真是碧玉瑩潤,人如其名啊,你如何將此等美人作粗使丫頭,當真是糟蹋了,還是送與我吧,這麼著吧!我再給你五個精於廚藝,妙解宮商的宮人換了她便是……啊……”

    “王兄,你喝醉啦……不怕王嫂啦?還有你忘了父王怎麼囑咐你來著,你倒好,正事未辦成,倒先看上人家原四公子的丫環了。”軒轅淑儀嬌聲捏著軒轅本緒的耳朵,本緒小同志痛叫出聲,酒醒了不少,面上呆愣了一陣,不悅地瞥了一眼軒轅淑儀,卻絕不再提要碧瑩,非玨朗笑出聲,我這才想起原非白對我說過靖夏王爺的小兒子,軒轅本緒,出了名的好色,又是出了名的懼內,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

    我心中暗想,這位靖夏小王爺素來與非白交好,今日為何到非玨的府上來,那原非白還說是去應酬靖夏王爺和小王爺,卻不告訴我這京城名媛軒轅淑儀也來了,看原非玨和軒轅淑儀聊天那親熱勁,絕對是舊識啊,可是連他也從不告訴我他與軒轅兄妹很熟。

    果然,是男人就都有撒謊的本色,我這才想起,既然宴會結束,非白定已回到西楓苑了,他也許已經發現我失蹤了,這回正到處找人呢。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回去,只聽小王爺清了清喉嚨:“非玨啊,我父王可馬上就要正式給原候爺提親了,放心吧,我家淑環可比淑儀要溫柔漂亮多了,你莫要看著淑儀,心裏怛心未來的突厥皇后像她似得是個刁蠻丫頭。”

    仿佛有人突然從頭頂上給我澆了一大桶水,而那水冰冰冷冷地,好像立刻凍成一枚鋒利的冰稜,刺破了我的心臟,我在那裏不由自主地發著抖。

    非玨在哪里輕輕一笑:“淑環妹妹可是皇族第一美女,非玨如何當配。”

    軒轅淑儀抿嘴一笑:“非玨哥哥,你可有六年沒見著淑環姐姐了吧,還記得嗎,你小時候老把我們搞錯。”

    非玨喝了一口酒,平靜無波道:“不是我老搞錯,是你們倆老愛戲弄我罷了,我可記得你們倆沒事就愛往三瘸……三哥那裏去找他玩兒。”

    軒轅淑儀臉色一僵,尷尬地笑了幾聲:“非玨哥真愛記仇,我們只是心憐非白哥哥腿腳不便,怕沒人找他玩罷了。”

    軒轅本緒笑著給非玨親自斟了一杯酒:“非玨,小女孩兒家的懂什麼,你莫要和她們一般計較,莫非嫌淑環品貌不夠當突厥皇后?”

    非玨輕輕一笑:“非玨自小駑鈍,哪里敢嫌棄皇族公族,更何況是淑環那樣天姿國色的品貌,只是三哥早就到了適婚年齡,兄長尚未成親,非玨如何敢僭越,他的腿腳不便,更需要人照顧,淑環從小也喜歡他,不如先讓淑環嫁與非白吧,至於我嘛,等再過幾年讓母后做主便是了。”一邊說著,他一邊嘻嘻笑著猛給軒轅兄妹斟酒,那軒轅淑儀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同他的哥哥面面相覷,有點不知所措。

    非玨四兩拔千金地將淑環郡主推給原非白,我不由得在樹上捂住了嘴,以阻止快樂的笑聲洩露,這弱視現在怎麼這麼能說會道啊。

    軒轅本緒嘿嘿強笑了幾聲:“莫非是為了那個叫碧瑩的美人?”

    非玨眼中忽地放出一絲詭異,非常令人疑惑地歎了一口氣,正要開口。

    軒轅本緒卻瀟灑地一甩沾滿美酒瓊漿的大袖袍:“非玨,如此美人,要寵要疼,為兄的甚是理解,的確楚腰婀娜,不盈一握,擁在懷中定是讓人消魂不已……”

    軒轅本緒在哪里一臉神往的色相,在軒轅淑儀咳了幾下後,回過神來,正色道:“只是,江山美人孰輕孰重呢,非玨你心中應是有數啊!東突厥摩尼亞赫可汗當年謀朝篡位,殺父弒君,他為了獨掌大權,竟然把太子和可汗的人頭掛在城頭上,還逼迫你母皇當作宮庭舞女賣到波斯,是果爾仁和原候爺的拼死相護,才從波斯逃回西突厥稱帝。”我聽得心驚肉跳,放眼看去,非玨也是咬牙切齒,恨聲喝道:“摩尼亞赫,我必生食你血肉,一血我母皇的恥辱。”

    軒轅本緒在那裏沉痛地歎了口氣,卻不時揣磨著非玨的臉色,接著道:“現如今,東突厥殘忍好戰,時時欺辱你母后的西突厥,又屢次擾我大東庭的邊界,皇上和太后平時素來疼愛淑環,你也知道東庭向來不會有真公主和親,如今卻為了你破個大例,只要你點個頭,他便封淑環為大義公主,到時你帶著淑環回西突厥榮登大寶,你我兩家便是親上加親,只要和我東庭聯手,一舉殲滅摩尼亞赫,為你母皇血恥,豈不兩全齊美?”

    非玨在那裏沉思不語,我的心意沉沉,這時果爾仁來到近前,他一向高傲,這次卻親自為軒轅本緒恭敬地斟了一杯酒:“王爺美意,老臣為少主謝過,但請王爺放心,待老臣回過女皇,一個月內必有佳音。”

    非玨猛地抬起頭來,厲聲喝道:“果爾仁,你胡說什麼,母皇還未知曉此事,你怎地就確信她會同意?”

    他的這一聲大喝,所有人都被驚了一跳,四周突然詭異地靜了下來,舞女們停止了旋轉,呆在中場,害怕地看向非玨,連西域樂匠也忘了演奏,然後所有人都紛紛跪倒在地,三呼少主息怒。

    果爾仁亦單膝跪地,但卻毫無懼色,目光如炬地看著非玨:“少主,老奴真得是胡說嗎?素有雅名的小王爺和淑儀郡主都尚且知道哈爾和林之恥,難道身為西突厥的繼承人,少主您反而忘了您母皇所受的屈辱了嗎?”

    他漸漸亦加重了語氣,說到後來幾乎是從牙齒中迸出來的,非玨額頭青筋爆跳,卻不再說話,只是在一邊猛地灌酒。軒轅本緒有點嚇著了,而軒轅淑儀看著非玨,唇邊露出一絲輕笑。

    阿米爾站起來急呼:“快奏樂啊,你們愣著做什麼,快跳啊!”

    歡快的音樂又起,舞娘們的笑聲傳來,腰肢扭得更是勾魂攝魄,那清脆急促的腰鈴隨著狂放的節奏,穿破這夜空,仿佛要驚破我的一腔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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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七章 明月幾時有(五)

    我已記不清是怎麼下得那棵大樹,走了多少路,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已在莫愁湖邊,明月高懸,湖面上我形單影隻,旁邊大榆樹靜默無聲,我輕扶上粗糙的樹幹,嘴邊溢出一絲輕笑,原來我竟鬼使神差地來到了,第一次認識非玨的地方。

    有人說過,所謂愛情不過是荷爾蒙作用的化學反應,不過是促進人類繁衍後代的一種催化劑。

    歲月婉延到現代,古今中外的人們依然在熱血沸騰地吟詠歌頌著愛情,然而愛情在很多人的心中已悄悄地蛻變成了一種激情。

    在前世,很多人告訴我愛情最多不過三五年時間,然後就會蕩然無存。

    我前世的女性獨立剛強,自問瀟灑,然而面對著不斷的背叛,變故,尚且混亂不堪,狼狽收場,一如我的歸宿,那對於這個時代,天生敏感,柔弱無助的女子,那渴望愛情的忠貞,是否更是一種奢望?

    冰涼的秋夜,月嬋娟在黑絲絨的夜幕中靜靜地看著我,我回頭,玉北齋早已不見蹤影,然而那歡快的音樂,卻在這深寂的中秋之夜依稀可辯,我的面前是波光渺渺的莫愁湖,再越過這片湖面便是原非白囚我的金絲牢籠,裏面有著原非白最華麗的鳥食,那便是一直誘惑著我的長相守,然而他看著我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著錦繡,我唯一的親妹妹啊,是我一直發誓保護,卻又傷痕累累的妹妹啊……

    進退兩難間,我苦苦地問著自己,究竟何去何從,渾身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幹了,一股腥甜在我喉間湧起,我強自捂住我的口,跌跌撞撞地爬到湖岸,雙腿跪地,滿口的血腥隨著淚水,湧出我的指間,滴滴落在莫愁湖中……

    我忍著胸脅的巨痛,急喘著氣,看著湖中波影破碎的我,一臉悽愴,蒼白如鬼,而月影在湖中幽幽蕩蕩,一如我飄蕩憂鬱的靈魂……

    就在這一刻,我忽然有種奇特地感覺,我之所以迷迷糊糊地穿越兩世,無論是穿著吊帶超短裙在淮海路上閒逛,還是現在病弱不堪地倒在莫愁湖邊,血濺石榴裙,仿佛都只是為在尋尋覓覓一個人,一個能與我長相守的人。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前世我將那人當作長安,最後被撕裂地體無完膚,而今生我又在心中將長相守畫作非玨,那非玨心中可有我?即使有我,背負國仇家恨,又如何長相守???

    那軒轅兄妹和果爾仁的話又浮響在我的腦海,心中絞痛一片,原來我錯了,我錯了,錯得多麼離譜……

    待要從頭反悔又何其可笑,原來這世上根本沒長相守……

    只有女人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

    我再也支撐不住了,我倒在河岸濕潤的泥土上,胸腹一片疼痛,眼前一片模糊,我又要死了嗎?

    我想著我前世的名字,我有多久沒有想起我前世的名字了呢?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叫孟穎,我渾渾沉沉地想著,孟穎也好,花木槿也罷,為何你總是這麼蠢呢,又和前世一樣在心碎中死去……

    一陣悲憫地歎息在我耳邊傳來,我感到有人把我扶起,給我的嘴中塞了一粒東西,好苦,那東西滑入我的喉間,一股辛辣傳遍我的全身,我不得不苦著臉睜開了眼睛。

    一個容貌不凡的青年男子輕扶著我,關切地看著我,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面目慈和的男子,那人一身青布衣衫,長須美髯,令人見之忘俗,這個男人擁有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魅力,明明那個扶著我的青年要比他長得要年青俊美的多,然而站在那男人的身邊,便完全失了色。

    “主子,她醒了,小人已喂她服了靈芝丸,把她的血氣壓下去了,剛替她把過脈,應是無礙了。”我身邊的青年慢慢地扶我站起來。

    真是靈藥啊,我的胸脅依然隱痛,但已能通暢呼吸了。我靠著旁邊的樹輕輕喘了幾下,順了順氣。

    那身後的男子走上來,那青年立刻躬身退了下去,那男人遞上一方帕子,關切地問道:“姑娘可好些了,為何小小年紀就有吐血迷症了呢?”

    我看了他幾眼,確定他的鳳目明亮,不似壞人,我想他一定是被紫園邀請來的嘉賓吧,可是這兩人穿著如此簡樸,又像是原家的幕僚。

    我接過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的血跡,躬了躬身輕聲道:“多謝兩位先生的救命之恩。”

    “姑娘不要客氣,只是舉手之勞,倒是夜寒露重,對姑娘的舊疾實在不好,不知姑娘是哪一個園子的?讓奉定快送你回去歇息吧!”青衫人柔和地說道,帶點心憐地看著我,讓我的心中滑過一絲溫暖,他口中說是舉手之勞,可那治我的藥明明就是名貴的靈芝丸,怎好白占人家便宜。

    “我,”我艱澀地說著,心不甘,情不願地一指往莫愁湖的另一邊:“我就住在這西楓苑裏。”

    那青衫人目光閃過一絲異色:“這西楓苑乃是白三爺的住處……莫非姑娘是花木槿?”

    唉!都是非白惹得禍,我這回還真得成名人了,我訕訕地點點頭:“小女子正是花木槿,不知這位先生怎麼稱呼,改日一定登門拜謝,還您的靈芝丸。”

    那青衫人卻沒有回答我,只是在哪里沉思地看著我,複雜難測,而那叫奉定的青年卻看著我目光閃爍,我被這兩位恩人看得實在是越來越不自在,便輕輕一笑:“這兩位先生一定見過我妹妹花錦繡吧!”

    青衫人也輕輕一笑,緩慢地點著頭:“方才在紫園的中秋家宴上……的確見過錦姑娘。”

    我呵呵一笑:“我猜,您一定在想我和我妹長得一點也不像,她比我長得好看多了吧!”

    青衫人一怔,有些赫然:“花木槿果然冰雪聰明,”他轉過頭:“奉定,你快送木姑娘回西楓苑去吧。”

    奉定點頭稱是,提起擱在地上的一盞白帽方燈,在前面向我恭敬地微一躬身:“木姑娘請隨我來。”

    那奉定便在前方提燈引路,我見他明明是步履輕盈,想是輕功極佳,但卻極緩前行,應是考慮到我剛恢復,不敢走得很快,我便心生一絲感動,和青衫人慢慢走在後面。

    “還不知這位先生尊姓大名,木槿也好改日登門拜謝。”我想起我還未問過這位恩人的大名。

    “鄙姓原,乃是原氏宗親,木姑娘既是非白的人,那萬萬不要同原某客氣。”青衫人在我旁邊極有禮的回著。

    我心下慨然,我哪里是非白的人了?

    但仍客氣地稱其為原先生,這原先生一路上也沒有怎麼說話,我也回想著剛剛在玉北齋的所見所聞,一徑黯然沉默著。

    西楓苑的正門剛在近前,兩個人影立刻平空閃現在門邊,正是新調來的那兩個冷臉侍衛面,活像我以前看過的動畫片中忍者的閃亮登場,可是一看到我,面色驚恐地跪了下來。

    這時門吱呀一聲打開,素輝看到是我,立刻從裏面跳了出來,竄到近前:“我的姑奶奶,你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你把三爺給急……急……急。”

    他看了我身後愣住了,“急”了半天也沒“急”出來,我忍不住笑出聲來:“急,急,急,你到底急什麼呀你?”

    “姑娘好生歇著,已是冬近,萬萬莫要在此涼夜散步了。”原先生和藹地說了一句,倒也沒在意素輝目瞪口呆的結巴,向我和素輝微笑著點點頭,轉身便走了。

    素輝繼續在哪里發呆,我累了一天,心力憔悴,想著既然素輝認得這個原先生,那就明天起來再盤問他這個原先生究竟是何方神聖,便直接進了自己的屋中,黑暗中也不點燈,悶悶地反臥在床上。

    一陣溫暖地呼吸噴到我的臉上,原來竟有人早已躺在床的內側,我嚇得爬起來,正要尖叫,並思索是摸酬情還是用護錦……

    一雙猿臂早已快一步,將我緊緊抱在寬廣結實的胸懷中,原非白的龍涎熏香直沖我的腦門。

    我驚魂不定地閉了嘴,抬頭只見黑暗中,原非白的兩點寒星閃爍著無邊怒氣,我害怕地結巴道:“三,三,三爺,人,人嚇人,是,是要嚇死人的。”

    他看著我如萬年冰霜,在我頭頂冷哼一聲:“你原也知道這個道理?哪你又把我說的話當耳旁風了,竟敢私自出走?明明就是你想要嚇死我!”

    “我哪有?”我便把齊伯天闖苑子挾持我逃出去事告訴他,同時又把他們所受的冤屈也一併說了出來,不過,我把他們兄弟倆歸順的事改說成,我已將他們說服了要做個本份的老百姓。

    我迎著他的冰冷的目光,坐直了身子,說得唾沫橫飛,然而他在裏床,一手支著腦袋,依然看著我將信將疑。

    我給他看我的脖子的傷,然後又一舉手:“三爺,你看,這是他的清風劍劃的,雖然我花木槿狡詐多端,但也算惜命的很,總不會自己劃自已一道吧,請三爺明鑒!”

    他看著我許久,終於撲哧一聲:“你花木槿倒真是個神人了,連兩個殺人亡命的逃犯都肯聽你的規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過了一會兒,他忽又想起了什麼,收了迷人歡快的笑容,改對我微迷著狹長的鳳目,犀利地看著我:“你莫非……莫非是借著他倆去看原非玨了吧。

    唉!?聰明!聰明!聰明!我在心中連贊三聲不過,不過你這人這麼聰明做什麼呢?

    幸虧夜色中他看不清我的臉色,於是我清了清喉嚨:“三爺您就別笑我了,忙著逃命哪!哪還有如此浪漫的心懷,”我加重了語氣,心說其實我花木槿就是比你要抵死浪漫多了,“那齊氏兄弟雖是大逆不道,也是身世淒苦的窮人家,被逼於無奈方才走上這條路的,木槿也是家破人亡,無家可歸,所以木槿能理解他們,木槿打心眼裏希望三爺能是平定這個亂世的英主,好讓我們這些窮苦百姓能平安的過上些日子,不要再背井離鄉,飽受顛沛流離之苦。”我說得情真意切,他在那裏動容地看著我一陣,眼神漸漸溫柔起來。

    他在帳幃裏也坐直了身子,借著床前的明月光,我這才發現他仍是出門時穿的一身寶藍吉服,可見是一回來連衣衫也沒來得及換,便往我這兒跑,我的心不由一顫,而他輕輕一歎氣,又把我拉進懷抱:“你哪里是無家可歸了?這西楓苑就是你的家啊,木槿,我究竟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的心定下來呢?我常常自問胸中有丘壑,卻獨獨對你無奈……你,你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呢?”

    他輕輕扶著我的青絲,尖屑地下巴輕擱在我的頭上,我的淚串串掉下來,滴滴沾在他名貴的吉服前襟,滿腔莫名的心酸中,不由自主地雙手環住了他,他的身體猶自一震,更加緊地摟住了我。

    許久,他俯在我耳邊輕輕道:“木槿,你……你可願嫁給我?”

    我驚抬頭,離開了他的懷抱,月光下他的目光透著堅定和期許,我終於明白了他出門前問我要何賞賜的用意,然而我的內心卻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三爺,天,天,天晚了,我,我扶您先回房歇著吧。”

    我轉身想下床,他把我揪了回來,鳳目閃爍著海嘯般的怒氣,還有那一絲絲羞辱的受傷:“看來韓先生說得沒錯,我果然是自討苦吃,你,你,你如何不識好歹……”

    我的手被捏得生疼,卻無懼地回視著他:“多謝三爺的美意,木槿只是一介蒲柳之姿,生性野性頑戾,從來沒有妄想過要飛上枝頭做鳳凰,還是請三爺找個識好歹的美人做枕邊人吧。”

    他眼中狂猛的戾氣叢生,在月光下看得我膽戰心驚,他的手中又加了勁,於是齊放的劍傷剛剛止了血,又裂開了傷口,鮮紅的液體流了出來,沾染了我和他的衣衫,我疼得冷汗直冒,扭過頭,卻倔強地不願出聲。

    就在我以為我會熱血流盡而死時,他終於鬆開了我,我立刻熱淚滾滾地倒在床上,握住傷口,蜷成一團低泣不已。

    過了一會,我感到原非白下了床,就在我暗自松了一口氣時,他又回到了床上,我害怕地往床裏縮,他卻輕而易舉地拉近了我,只見他的手裏多了一瓶金創藥。

    他的目光恢復了平靜無波,在哪里默默地替我上藥,小心翼翼地包紮著我的傷口。

    於是那一夜,我在原非白的擁抱中沉沉入睡,轉而迎來了我的十五歲生辰,而心碎魂傷的我,在渾渾沉沉中,只記得原非白不停地吻去我的淚水,似乎在我的耳邊低吟著:“木槿,今生今世我是不會放手了,你就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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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3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八章 生生且不離(一)

     永業二年八月十六,陽光射進我房間的窗櫺,我頭痛腦脹地睜開眼睛,身邊的非白早已不見蹤影,竄入腦海的是昨天的一連串荒誕遭遇,滿心的不可思議,怎麼就跟做了一場五花八門的夢似的?

    但撐起左臂,那陣陣疼痛和驚心的紗布又提醒著我,原來昨天不是夢。

    今天是我和錦繡的生辰,我打起精神,伸了個懶腰,決定好好梳洗一下,等錦繡過來陪我過生日。

    這時三娘的大嗓門從屋外傳了進來:“姑娘可醒了,三娘能進來伺候姑娘梳洗嗎?”

    我應了一聲,滿面春風的三娘進來,身後那兩個冷面侍衛端著一大桶熱水進來:“姑娘淨身吧。”

    我奇道:“三娘,大清早的您幹嗎要讓我淨身啊?”

    三娘呵呵笑著:“到底還是個孩子,昨兒個三爺既在你這兒個過了夜,總得清洗清洗,三爺今天還專門囑咐我,說是你昨兒受了傷,要好好照顧你。”

    我在床上渾身燒得冒煙了,三娘猶自說下去:“三爺也真是的,雖說莊子裏上上下下都知道,木姑娘早晚是三爺的人,但也該給你準備一身新嫁衣,你昨兒個還受了傷,真是的,怎麼樣,爺昨兒個沒傷著姑娘吧?”

    我張了張嘴,還沒回話,謝三娘已逕自扶我進了大水桶:“不過姑娘別介意,老身打三爺一出生就跟在三爺身邊了,老身看得出來,三爺是越來越離不開姑娘了,今兒一早,臨去紫園給老爺太太定醒之前,三爺還癡癡地站在姑娘門口好一會兒哪!臨走前,三爺說昨兒個在這兒過了夜才知道這西邊的房子太陰冷,對姑娘身體不好,以後姑娘就搬到東邊的賞心閣那去,和三爺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三娘小心翼翼的將我的手擱在桶邊,輕輕地替我擦拭著身體,看我耷拉著臉,便又說道:“姑娘莫擔心,三爺雖是王公貴胄出身,但絕非尋常的花心少爺,他是老身看過最有情有意的孩子了,所以老身斷言,姑娘跟著三爺定是終身有靠了,再說現在錦姑娘也得寵,說不定等姑娘有了……有了身孕,還能當上正室呢。”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一下子滑入浴桶,三娘肥嘟嘟的臉在我上方驚呼著,我躺在桶底無聲而笑。

    用過早飯,三娘硬是押著我坐在梳妝鏡前給我梳妝,光一個頭髮,她就化了一個時辰,她給我梳了個時尚的雙環扣月髻,梳的水鬢長長的,插上了原非白送給我的東陵玉簪和一支步搖簪,我本想換件新的湖色綾花裙,三娘說是太素色,硬讓我換上了銀紅紋錦鬥綾衫兒,白綾比肩兒,月下白衣水紋綾裙子帶織金沿邊小幅圓擺,紅白相間,甚是漂亮,她又給我搽上了脂粉,嘴上抹上了小醉仙送的胭脂,打扮停當,我湊近銅鏡中,自是從未有過的豐豔,不過我琢磨著,怎麼越看,就越像電視劇裏的小妾打扮呢?

    這時素輝手裏拿著一個泥罐沖了進來:“木丫頭,你看我的常勝將軍……”

    看到我,愣了一下,嘖嘖贊道:“啊呀呀,木姑娘,你這三分人才,果然是要七分來打扮……”

    他還沒說完就給三娘捶了一拳:“豎子,你又胡說,木姑娘本就長得好看,瞧你又玩蟲子,還嫌蝗災鬧得不夠啊!”

    三人正笑鬧著,這時侍衛打著簾籠回話,說是錦姑娘差紫園裏的初畫前來送東西給我。

    我趕緊讓侍衛迎初畫進來,許久未見的初畫又長漂亮了許多,我本想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說話,沒想到卻她一閃,疏理地向我福了一福,恭敬地稱我為木姑娘。

    她眼神竟透著一絲恐懼:“回木姑娘,今日錦姑娘本要過來和您一起過生辰,只是錦姑娘沒料到候爺已在紫園為她擺生日宴,就讓我來回您一聲她晚上再過來了,候爺本來想請您過去和錦姑娘一起熱鬧一下,只是昨日見您舊症復發,恐人多您身體支撐不住。”

    我一愣:“候爺怎麼會見我昨日舊症復發……”我驚叫出聲,莫非昨日的那個青衫原先生便是原青江?

    初畫疑惑地看著我,向我遞上一個鑲寶紅木妝奩盒:“姑娘難道沒見過候爺嗎?這可是他給您的八寶紅木妝盒,說是昨日初次見面沒怎麼準備見面禮,稱著您生日他就一併送您了,裏邊是些已故謝夫人用過的珠寶,候爺親自加了些名貴的藥材亦放在裏邊,他囑咐您千萬收下,好生養病。”

    初畫見我呆呆地在哪里,有些不知所措,連喚數聲,我才回過神來,這時三娘過來了,看到了那八寶妝盒,驚呼連連:“這不是,這不是謝夫人以前的妝盒嗎?”

    她打開妝盒,裏面珠寶的光輝映著我們的臉龐,她激動地說著:“這妝盒是候爺迎取謝夫人的時候專門送給夫人的,夫人過逝後,這妝盒就怎麼也找不著,原來,原來候爺一直好生收著,這裏面的首飾竟然一件也沒少過。”

    初畫的眼神透著一絲黯然,正想回紫園,我拉住了她,遞給她一面用油布包著的銀鏡,這是我讓魯元專門為錦繡做的生日禮物,我便請初畫帶給錦繡,又暗中偷偷塞給初畫一對珍珠琥珀耳墜:“初畫,這是上次在七夕夜市,我給你挑的,一直都想著什麼時候能給你,所幸今兒個見著了你,快拿著吧。”

    我幫初畫帶上,她有些感動的看著我:“好姐姐……”她看看三娘在旁邊,欲言又止,“謝謝姐姐的耳墜,求姐姐好生照顧自己,初畫回去了。”

    我望著初畫遠去的背影,心想初畫要對我說什麼呢?還有昨晚為何那麼巧會遇見原候爺呢?而且在莫愁湖邊……

    不好,莫非自西林,到玉北齋,莫愁湖,我一路上都被他跟蹤了?那他豈不是知道了我和齊氏兄弟的對話,看到了我偷窺原非玨……

    我渾身冒著冷汗,而三娘猶在那裏細細扶著每一件首飾,流著眼淚,激動地對我講著每一件首飾的故事。

    “恭喜姑娘,候爺既然把這妝盒賜給了你,必是把你當他的兒媳婦了。”她忽地蹦出一句,我打著冷戰,這個原青江果然看到了我昨日偷窺原非玨,謝夫人是出了名的賢慧忠貞,他贈我這個妝盒也是在告訴我,我得本本分分地作非白的枕邊人,再不能對非玨心猿意馬。

    我頹然倒在座位上,三娘看我臉色不好,以為夏秋交替,舊傷復發,便急急地送我回房歇午覺。

    昨夜我沒有睡好,於是這一沾床便又進入了夢鄉,然而我竟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中,一棵秀逸的木槿樹下,一個俊美的雌雄難辨的神人靠著樹幹,一手支著額角,平靜地休憩著,烏玉墨緞流瀉腰腿,長長的睫毛覆著雙眼,他的周身流轉著說不出的詳和平靜,而看那面容俱然是那個紫浮????

    我害怕起來,心想我怎麼進入這樣的夢境,就在我拼命想醒過來時,那個紫浮睜開了眼,向我轉過頭來。

    我嚇得渾身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那妖異無比的紫瞳波光流轉,只是他渾身的神聖詳和之氣又讓我感到平靜,他微笑而親切地看著我,那微笑就和在地府時對我那莫名其妙的微笑一模一樣,他微啟朱唇,對我溫潤道:“你來了。”

    我疑惑間,他已來到我的眼前,他比我想像中身材更高大壯碩,他依然對我微笑著,手扶上我的臉頰……

    我“啊!”地一聲驚醒了過來,然後發現一個紅發少年正在癡癡地扶摸著我臉頰,我驚喜地發現竟是非玨。

    “非……!”我剛一開口,他捂住了我的口:“噓,木槿,我是偷偷從紫園你妹妹的壽宴上跑出來的。快,跟我來。”

    他拉著我熟門熟路地出了西楓苑,來到莫愁湖的對岸,我們又來到了那棵大榆樹下,也是我昨天吐血的地方。

    他左右探頭探腦一陣,確定無人,便回過頭來,抱著那棵大榆樹,低喃道:“木丫頭,我可想死你了。”

    我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洩氣地咳了幾下:“非玨,我在這兒。”

    “啊?”他在我和榆樹間轉頭轉腦一陣,最後選擇抱住了我:“木丫頭,你可好,我可想死你了。”

    我的手環上了他健壯寬闊的背,淚水慢慢盈滿眶,顫聲道:“非玨,我也好想你啊!你怎麼才回來。”

    “我,我,母皇讓我熟悉宮庭,所以就耽擱了,你莫要生氣啊!”他捧著我的臉,難受地說著:“我聽說你舊傷又復發了,還差點過不了秋天,現在可好些了?”

    我流著淚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笑容:“已經大好了,非玨,你現在整個人看上去都不一樣了。”

    我拉著非玨坐在太湖石上,拿出一方絲娟替他小心地擦拭著額角的汗漬:“你的無淚經神功練好了嗎,能看到我了嗎?”

    “無淚神功已經練好了,可是我的眼睛和腦子還是會有時好,有時亂,大約得半年時間裏才能恢復到正常人的狀態,所以,我還是看不到你……”他越說越小聲:“不過,你別急,木丫頭,你莫要急,我雖看不到你,可是認得出你,你身上有一股特別的芬芳……就像,就像昆侖神的玫瑰一樣誘惑著我,無論我到哪里,我都忘不了你。”他緊緊拉著我的手,癡癡地說道。

    他從懷中掏出一根銀鏈子:“這是有一天我偷偷溜出皇宮,逛集市的時候一個柔蘭老頭給我的,他說這可是稀世珍寶,我只要把這個掛在情人的身上,那無論她到哪里,無論她改變了多少,我都能一眼認出她來,來,你拿著,就算是,就算是我給你的生辰禮物吧。”

    他小心翼翼地給我掛在脖子上,我看了看,那是一根普通的銀鏈子,而那墜子是橢圓形的銀片上紅松石鑲成了一朵小花,那做功十分粗糙,勉強辯認得出是一朵玫瑰,我想著那老頭一定是欺非玨眼神不好,故意騙他的。

    我也不說破,只是滿心歡喜地拿著:“非玨,這鏈子好美,你又化了好多錢吧。”

    “還好,我只給了他五十個金幣,他一下子樂得離開了,可阿米爾他們硬說這件寶貝是件假貨,說我被騙了,你若也不喜歡,就算了。”他在那裏冷哼一聲,臉上有絲受傷,別過頭去。

    “非玨,我好喜歡這鏈子,”昨夜那滿腔悲幸霎時間柔柔地化作春雨灑向心間,我雙手捧著那廉價的銀鏈子,仿佛捧著世間最寶貴的珍寶,對他甜笑著,他才回過頭來,臉上帶著一絲歡喜,一絲羞澀,低低說道:“你喜歡就好。”

    他將我圈在他的懷中,我輕輕靠在非玨的猿臂,靜靜享受著這溫馨一刻,我問非玨:“非玨,你想知道,我天天做夢都在想你的模樣。”

    非玨認真得點點頭,弱視的大眼看著我,深情地說:“木丫頭,你可知道,我天天做夢都在想你的模樣。”

    我拉著他的手慢慢撫上我的臉:“非玨,那你好好‘看看’我的臉。”

    他撫摸著我的臉,嘴邊露出孩子一般,純真探奇的笑意,他的掌心因為長年練武而長滿繭子,輕輕觸碰著我的肌膚,一絲絲奇妙的酥麻傳至我的全身。

    而我在他對面,僅一掌之隔,雙目緊鎖他的酒眸紅發,我癡癡看著,心中不禁想要時間就停在這一刻多好,而我窮盡一生也願意在心中印刻下他此時的模樣。

    我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讓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是我還是開了口:“今兒個既然是我的生辰,乾脆,乾脆,”我握住非玨在我臉上的手,看著他快樂的笑顏,脫口而出:“你,你就把你自己送給我吧!”

    話一出口,我的臉一下子燙了,非玨也像觸電似地收回了他的手,他向後一退,站了起來。

    他俊美的臉通紅,弱視的酒瞳卻閃著奇異的光彩,他在那裏定定地看著我,卻沒有我所想像地驚慌,只是嘴角漸漸勾起一絲笑容,憨憨的,又傻傻的。

    唉!?混小子,我怎麼覺得其實你就是想讓我說這句話呢。

    不管了,我還不知道有沒有三十可活?還不知道明天的生活會怎樣呢?既然天長地久,對於我是件多麼奢侈的禮物,那我是否能觸及曾經擁有呢?

    我鼓起勇氣,也站了起來,向他進了一步,而他,竟然退了一步。

    嗯?!他依舊掛著那絲傻笑,呵呵樂著,臉更紅了,我氣呼呼地撲進了他的懷中,他總算沒有退,只是緊緊擁著我的腰肢,我仰起頭,心撲通撲通直跳,非玨好像又長高了,他這樣溫情脈脈地看著我,多麼英俊啊!

    我雙手掛著他的脖子,輕輕將他的腦袋拉下來:“非玨,我要你永遠記住我……”

    我喃喃自語著,淹沒在我給他的第一個吻中,我輕輕啃咬著他的唇,他在驚愕中開了口,我滑進了他的口中,他的口中依然殘留著家宴上葡萄酒的味道,甘甜醇美,我貪婪吮吸著他的味道……

    非玨,非玨,你可知道,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便徹底沉醉於你這雙深情的酒瞳了……

    ……

    忽然,非玨叫著離開了我,委屈地捂著嘴看著我:“木丫頭,你怎麼咬我呢?”

    ……

    一陣秋風吹過,一隻青蛙有氣無力地呱呱叫了幾聲,撲通一聲跳進莫愁湖……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裏,他又開始智商紊亂了?

    只見他對我抽抽搭搭道:“你要我就要我唄,幹嘛咬人呢,你看都流血了。”

    你說,你什麼時候不能腦袋發昏,偏要這個時候呢?這不存心壞我“好事”嗎,莫非我真是和你八字不和,今生無緣嗎?

    我本待發作,大聲罵幾句,然而看到他在那裏孩子一般傷心哭泣,心中又如春風融化冰河一般,慢慢地,酸酸楚楚中湧上一陣愛憐,他還不是和我一樣是個癡兒啊,我和他的不同,只是在於他背負國仇家恨,為了練絕世武功而走火入魔,而我卻癡心於追求那可以和我不離不棄,共度一生的人!

    我歎了一口氣走過去,拉著他的手,低聲下氣道:“對不起,好非玨,你莫要怪我,我以後再不這樣咬你了……可好?”

    以後,恐是也沒有機會再咬“你”了,我在心中黯然想著,傷心地看著他在那裏點點頭,抽泣了幾聲,止住了哭聲。

    我拉著他並肩坐在那棵大榆樹下,一手拉過他的猿臂圈著我:“非玨,你還記得嗎?咱們是在這棵榆樹下第一次見面的。”

    非玨認真得想了想,淚跡未幹的臉上笑開了顏:“對,我記得這樹的味道,木丫頭,那時你在捉金不離,對了,你到現在都還沒告訴我,你那時捉那金不離做什麼呢?”

    於是,我們開始聊著第一次見面的情景,慢慢訴說著對彼此感情的漸變,不斷地加深,兩情繾綣,有訴不盡的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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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二十九章 生生且不離(二)

    我的心中又開始慢慢平靜下來,他摟著我,興奮地說著他在西域的“見聞”,感慨著他的國土是如此遼闊,民風如此淳樸,他說著總有一日他要帶我到他的疆域上去好好欣賞這西域壯麗宏偉的山川土地,我笑吟吟地聽著,想像著那西域的美境,不由也激動起來。

    我正想著非玨又開始恢復過來了吧,他忽地又提到剛才的生日禮物的問題,略顯疑惑地問著:“木丫頭,方才我記得你問我要什麼東西來著?我怎麼記不起來了呢?為何我的嘴唇好好的流血了呢?”我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苦笑不已,可他卻看著我,一邊捧著他那顆紅腦袋苦苦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啊………。。我,我想起來了……。”

    我的臉又燒了起來,不由自主地別過臉,但忍不住又回頭看向他,而他正定定地看著我,酒瞳驀地閃顯那奇異興奮的神彩,他一下子跳了起來,捧著紅腦袋疾步走了幾圈,紅著臉看看我,又疾步走了幾圈,猛地抱起我,飛舞了幾圈,大笑著叫道:“我的寶貝木丫頭,我就知道,你肯定會要我的。”

    我害羞地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中,他那歡快的笑聲從他的胸腔裏傳出,震憾著我的心,我抬起頭,陽光在他那難得梳得一絲不苟的紅發上流動著,閃爍著耀眼金光,年青的臉龐洋溢著我從未見過的愉悅,那瑰麗的酒瞳深情地凝視著我,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裏面映照著我嬌羞的容顏。

    許久,他閉上眼睛,光潔的額角輕輕抵上我的,他滿足地低喃著:“木丫頭,為什麼我會這麼喜歡你的氣味呢?你可知道,我有多渴望……就這樣,就這樣,永遠永遠就這樣抱你。”

    大榆樹在秋風中輕輕搖曳,幾片樹葉悄然地,淘氣地飛到非玨的臉上,身上,我正想輕輕替他拂去,他卻忽地睜開眼,喜孜孜道:“木丫頭,我們去櫻花林吧,我們到那裏去,你,你,我,我,我就在那裏把我自己送給你了吧。”

    我的臉燙得厲害,還沒開口,他已騰空飛起……。

    這是我第一次見識到非玨的輕功,徹底嘆服,這才叫真正的高手啊,像我那三角貓輕功,勉強也就能跳個一米左右,而且還得借著物體才能躍起,然而非玨竟然輕輕地憑空一躍,就已跳過大榆樹頂,轉眼間,西楓苑已不見蹤影。

    唉?!不對啊!?櫻花林在北邊後山,而非玨好像帶著我在往東邊的紫園方向飛去啊?

    疑惑間,非玨已來了緊急登陸,他放我下地,在我的臉上啵啵親了兩口,嚴肅而急急地說道:“木丫頭,我想起來了,我們突厥人在行成人禮以前要淨身祭神的,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當他說到那個回字,人早已在百米之外了,我再一次目瞪口呆站在那裏,張了張口欲喚非玨的名字……

    很多年以後,當我再次回想起我的這個生辰,我才發現很多事情,可能老天冥冥之中早已註定了。

    非玨的人影漸漸消失,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心中想著待會兒非玨還能找得到這裏嗎?

    一陣濃郁的香氣飄進我的鼻間,抬起頭,才發現我在一叢灑金飄逸的桂花林中,周圍是一片江南雅韻的山石園林,亭台閣樓,這裏,這裏好像是紫園的月桂林吧!

    我心下暗暗叫苦,這個非玨果然是又搞錯方向了,怎麼好好地帶我到紫園來了呢?原候爺早就下了謝客令,今天不准我上紫園來,這回萬一碰到紫園的人,肯定以為我要沾錦繡的光,不請自來,可怎麼好?

    算了,我還是先回去吧,非玨找不到我,一定還會回西楓苑來的。我剛抬起步,卻聽到前面好像走過來兩個人,我匆匆忙忙地往旁邊的假山裏一貓腰,躲了起來。

    “宴席才剛開始,三爺這是急著去哪里?”一個熟悉不過的聲音傳來,清脆甜美如甘泉,卻隱含著一絲不悅。我的心一動,這不是錦繡的聲音嗎?

    “非白一身酒氣甚是不雅,想回去換一件衣裳罷了。”非白淡淡的聲音傳來,猶如天籟。

    我悄悄一伸腦袋,灑金桂林下,一對璧人站在那裏,原非白一身銀灰金壽紗外套,內裏一身月白錦袍,腰間綴著他最常帶的透雕綬帶鳥穿花紋玉佩,玉冠高束墨發,站在桂花樹下長身玉立,如潔瑜無瑕。

    錦繡穿著一件月下白透地春羅,襯底是淡紫紅繪紗女襖,系一條素白秋羅湘裙,剛露那絳瓣蝴蝶弓鞋,織銀沿邊大裙擺拖曳著滿地金黃桂花,胸前掛著八寶瓔珞,頭上斜插一支金掠細巧金花鬢釵,鳳頭咬著一顆稀世紫晶,映著紫瞳更是光華四射,絕色面容上已作妝點,更是沉魚落燕,驚豔異常,那滿樹飄搖桂花竟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她輕輕走近非白,勾起一絲淺笑,那笑容卻有絲苦澀:“三爺急著回去,是為了見姐姐吧?”

    非白撫著桂樹,垂目略點頭道:“木槿昨日被逃犯傷到,非白是想回去看看她好些了沒了。”

    我聽得一愣,而錦繡的身形一頓,瀲灩的紫瞳不由地看向非白身側的桂樹,迎著桂花雨,淡淡地說著:“三爺對姐姐的深情真真讓人感動,古人雲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如今方才過了一個多時辰,三爺便相思若渴了。”說到最後,錦繡的聲音冷若冰霜。

    非白凝視著錦繡,黑眸絞著紫瞳,驚才絕豔的兩人一高一矮,一白一紫,映著桂花飄香,陽光下耀眼無比,仿若仙境天人,在假山裏窩著的我不由看得癡了,心中柔腸百結,痛鬱沉雜,像打碎了五味瓶一樣,翻來覆去,最後唯一沉澱的想法是一點悲涼的感歎:這兩人是如何的相配啊!

    久久地,非白終於移開了目光,輕輕歎了一聲:“今日是姑娘的壽宴,姑娘久不出現,候爺定會遣人四處尋找,姑娘還是回宴席吧。”

    “你,你為何現在對我如此冷淡?”錦繡憂鬱地啟口道。

    非白微一欠身,彬彬有禮道:“此處乃紫園重地,人多眼雜,候爺現在寵愛姑娘有加,一時半刻都離不開姑娘,所以,非白還是請姑娘回宴席吧。”說罷轉過身,扶著桂樹向西走去。

    錦繡的面色霎白,一片氣苦,她緊咬朱唇,提起精工繡制的裙擺,上前一步起到非白的面前,直視著他:“你這般待我,是果真愛上了我姐姐花木槿了?還是氣我馬上要嫁給了爺?”

    非白的身形一震,神情不變,眼神卻冷了下來:“姑娘忘了嗎,當初是你讓我留住你姐姐的。”

    “是啊,是我讓你留住木槿的……。”錦繡淒慘地看著非白,反復地說著這句話,那濃重的憂鬱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我的心如被人猛擊一拳,疼痛得顫抖了起來。

    錦繡,你……原來是你讓原非白禁錮我的自由的嗎?為什麼呀?

    我恍惚地聽到錦繡喃喃說著:“我原本想,姐姐是我們小五義的智多星,其才華比之宋明磊強之百倍,而且大哥和碧瑩也都聽她的,所以只要你擁有了她,能讓她為你所用,也就等於掌握了整個小五義,那你將來成就大業必是指日可待,”錦繡顫著聲音,紫瞳漸漸噙滿淚水,終如斷線珍珠,悄然滑落,“然而,然而我自問是有些私心的,若你有了姐姐,我也可以多些藉口來時常看看你,可是……可是看到你和姐姐那情投意合的模樣,我又忍不住……忍不住心裏難受,好像在我的心上生生插上了一把刀一樣。”

    “你,這又是何苦呢?”非白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痛苦,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給錦繡拭淚,可手在半空中卻又停住了,而錦繡卻一下子牢牢地抓住他的瑩潤玉手,伸向自已的臉頰,早已泣不成聲:“每當我看到姐姐那越來越豐豔幸福的臉,我就忍不住嫉妒,那種幸福本該是我的,我的。”

    那晶瑩的淚珠滴滴落在非白的手掌心,非白的玉手劇烈地顫抖著,卻再也無法收回,只是緊緊反握住錦繡的雙手,朱唇微啟,飽含情感地喚著一個名字:“繡繡……。”

    錦繡猛地抬起頭來,梨花帶雨地臉上終於出現了笑容,那笑容是我再熟悉不過,如朝

    陽初展,光輝四射,但是這笑容,卻又好像是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那是屬於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那帶著一絲淒豔,一絲辛酸,一絲浪漫的笑意,她撲進非白的懷抱,深深啜泣。

    非白的雙臂欲環上她的嬌軀,可是掙扎許久,卻又終於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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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金戈夢破驚花魂 第三十章 生生且不離(三)

     “繡繡,昨日之日早已過去,而今…。。一切皆是不同了。”非白飄忽而苦澀地說著,忽地面色一凜,“有人在附近,快躲起來。”非白輕推錦繡,錦繡也立時斂住了淚水,收了涕泣的小兒女之態,眼神中出現了一絲驚慌。

    “言生剛才好像看見錦姑娘往桂園去了,今年的桂花開得香氣裘人,候爺不如到桂園走走吧,順便去尋尋錦姑娘也好。”柳言生的聲音陰陰柔柔地傳來,嚇壞一雙小兒女,驚破滿腔懷春夢。

    錦繡面如白紙,用唇語對非白說了幾句,非白的臉色亦是大變,冷冷一笑,鳳目迅速環顧四周,便抬手向我所藏的山洞一指,錦繡一點頭,在我還沒反應過來時,她已迅速躲了進來,一見到裏面藏的是我,立時如遭電擊,怔在當場,那眼中的震撼恐懼,我根本無法用言語描述。

    小時候,我記得我們還是花家村的時候,總是和村裏的小夥伴玩做迷藏,那時我們的規矩是,誰找到了錦繡,誰就能在玩家家酒時,做錦繡的小相公,而錦繡對於這個遊戲總是樂此不彼,她拉著我一次比一次藏得深,一次比一次躲得遠,有一次我們躲得實在太好了,我們左等右等,怎麼也等不到小夥伴們來找到我們,我終於漸漸累得打著哈欠,最後昏昏睡去,醒來時,夜空已滿是璀璨的星空,錦繡卻依然抱著腿伸著小腦袋,強打精神張望著,最後我只好背著她慢慢往回走,我記得那時她在我肩上傷心地流著眼淚,怯怯說著:“木槿,要是有一天我藏得連你也找不到了,怎麼辦呢。”

    那時我安慰著她:“不要怕,姐姐有得是辦法找到你,不會讓你迷路的。”聽了這話,

    她才破涕為笑,在我肩頭安心地睡著了。那一夜我整整走了二個時辰才回到家,到家時我的雙腳早已磨出泡來了,而還在世的娘親和爹爹眼睛早已經熬紅了,見到了我們倆喜極而泣。想來,我和錦繡已有多少年沒有玩捉迷藏了?

    今時今日,對面依然是我此生唯一的孿生妹妹,一起貓腰躲在這假山洞中,恰如童年時我們所玩的捉迷藏,而如今的錦繡沒有了小時候的膽怯,懦弱,雖竭力保持鎮定,我卻能心靈感應到是如何的惶恐,她的眼神有些尷尬,有些心虛,甚至有些怨恨地看著我,而此時此刻的我卻無法開口,事實上我根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錦繡啊,我的妹妹,什麼時候你已經開始藏得這麼好,連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根本無法找到你的心了呢?

    她透過我看向山洞外面,依然止不住眼淚漣漣,我的心中絞痛異常,本能地,我伸出手想去幫她拭去眼淚,然而錦繡卻害怕地一偏頭,好像誤以為我要甩她巴掌。

    刹那間,我的心更是痛不堪言,抖著手伸過一些,慢慢地替她撫去那兩行晶淚,她愣愣地看著我,眼中愧色難當,淚水流得更猛,我回過頭去,只見非白已恢復了冷傲沉靜,無波地看著前方而來的幾個人影,為首的是一個紫袍的中年文士,正是我昨日所見的那個氣宇不凡的青衫人,原青江,一旁跟著昨夜的奉定和恭敬的?言生,身後還有一個降色道袍的道士。

    原青江看到非白站在桂花樹下,先是一愣,眼神犀利地閃過地狐疑,然後輕笑道:“非白,戲才剛開演,你就不見了,原來是來賞桂花了。”

    非白恭敬地欠身道:“今年桂花開得甚是雅致,孩兒正想著西楓苑裏是否也種上幾棵為好,恰好素輝和木槿都愛吃桂花糕。”

    嘿!這死小子,又TMD扯上我了,可是他怎麼知道我最愛吃桂花糕?我看向錦繡,她傷心地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妒色。

    原青江沉靜地一笑,悠然將目光灑向滿園的桂花,雍容醇厚的聲音如上好的絲綢滑過每個人的心間,他狀似無心地說道:“正是好巧,繡繡也愛吃桂花糕。”

    非白的臉色不由微微發白,柳言生卻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我的心一緊,看來錦繡和非白的桂園密會早被這柳言生發現了,而這原青江也心中有了懷疑,卻依然旁巧側擊。

    在古代,女子失貞與人通姦,是何等重罪,何況是最講體面的豪門大戶,更是深惡痛絕,今日桂園秘會若坦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光是這不貞的罪名就足以讓錦繡被千刀萬剮了,更何況是父子爭一個女人這樣的醜事,即便非白和小五義力保錦繡,原青江在這麼多人面前顧忌原家的面子,也斷不會讓錦繡活著出了紫園,而且牛虻事件後,夫人與我們小五義結怨已深,她必會乘此機會,將我們幾個斬草除根,一了百了。

    我心思百轉,越想越怕,漸漸冷汗濕透了背心,看向錦繡,她絕豔的臉上也是一片慘白。只聽非白鎮定答道:“她們二人乃是孿生秭妹,口味相同,乃是常事。”

    “是嗎?”原青江輕輕一笑,我的心中一動,到底是親生父子,連淡笑也與非白的甚是肖似。

    我和錦繡所在的假山,名曰“石桂清賞”,層巒疊嶂,清泉飛瀑,完若真景,以武康黃石疊成,出自江南疊山名家張民鶴之手,與溪流,廊亭、花牆一起組成了這座小型卻極其雅致的月桂園,庭院內的景物佈局緊湊,園亭相套,軒廊相連,花木蔥蘢,泉水潺潺,一目了然,卻唯有此處可藏人。

    柳言生的目光四處搜查,果然,最後落到這裏,非白的面色不變,一向冷靜的目光卻閃過一絲惱意,我和錦繡也不由面色大變,我以前為了湊碧瑩的醫藥費,以前多少次曾經偷偷到這桂園摘過桂花,讓于飛燕和宋明磊幫我帶出山莊去賣了換錢,我知道有一條小路,就在錦繡身後,我用下巴向那裏一指,錦繡立刻心領神會,向我含淚一點頭,閃身躲去,我看著她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假山之中,便閉上眼,靠著假山,慢慢地滑坐了下來,開始苦苦思索著接下來的應對之策。

    假山之外柳言生輕輕一笑:“這石桂清賞果然是張民鶴的絕響,金桂,清泉,果是雅致不凡,不過,依言生看來,亦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啊。”

    眾人的面色一變,由其是非白,昨日見過的青年奉定朗聲笑道:“柳先生真會說笑,莫非先生想要同我等捉迷藏不成。”

    “奉定此言差矣,此處玲瓏剔透,吾看倒是與美人幽會的好地方,莫非三爺藏了個美人在此處。”柳言生依然笑得柔和,卻在最後的美人加重了語氣,利芒掃向非白。

    非白嘴角一勾,如三月春風,眼中卻是萬年寒霜:“先生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莫非影射非白在這月桂園與人私會不成?”

    “候爺,戲已開始了,錦姑娘必是早已回去了,不如我們先陪邱道長回園子看戲吧。”奉定微笑著向原青江建議著,深不可測地看向非白。

    原青江若有所思地看著非白片刻,輕輕扶著長須,挑了一挑眉,點點頭:“言生,我們還是先回園子看戲吧。”

    柳言生笑著點頭稱是,慢慢跟在原青江和原非白身後,輕輕扶上一枝桂花,攀折了下來,放在鼻間一嗅:“果然八月桂花香,迎風送客愁。”

    他的愁字未開口,已出手如電,急射向我躲藏的山洞。

    桂枝來得電光火石,我躲閃不及,右手臂早已劃過深深一道,血流如注,我痛叫出聲,那濃郁的桂香已隨著血腥飄向空中,所有的人再一次停下了腳步。

    “誰人在那裏?”奉定高叫著,轉眼已飛到月桂清賞-我的藏身之地。我抬起頭,眼中噙著委屈的淚水,故作嬌羞地看著同時出現的兩張俊臉-原非白和奉定。

    奉定先是驚愕萬分,然後挑眉輕笑,複雜地看向旁邊石化的非白。

    若干年後,當原非白成了中原叱吒風雲的亂世英雄,權傾天下之時,眾人摹拜,引無數豪傑為之折腰臣服,然而卻沒有人知道,他那令人嘆服的鎮定和冷靜精確的判斷力,卻緣于少年時代的非人磨練,其中亦包括在感情上與我花木槿之間千瘡百孔,魂斷神傷的絲絲糾纏。

    很快,非白鎮定了下來,收起了眼中無比的震憾,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向我居高臨下地,宛若天帝一般地緩緩地伸出手來。

    多麼巧啊,這只手正是是大約十分鐘以前錦繡緊緊握住地那只,我黯然傷神,天知道,我有多想立刻打掉這只手,順便使勁甩他一巴掌,然後再狠狠揣他幾腳…………

    我倆久久凝望,眼神牢牢糾纏,他堅定地向我坦著掌心,我終於收回目光,輕輕握住那只瑩潤之手出了石桂清賞,滿腔的酸楚隨熱淚滾湧而出,臉上的委屈竟不用裝假,而他的手心則滿是冷汗,可見他的內心剛才必是急度緊張。

    非白的眼中一陣沉痛,掏出絲帕,替我輕輕縛上傷處止血,喃喃道:“可是,可是疼痛難忍……?”

    我看著他,輕搖了一下頭,他深深地看了我幾眼,輕歎之中,猛地抱起了我,我驚呼聲中,他已抱著我一瘸一拐地走出陰暗,慢慢來到陽光金桂之下。

    奉定看著我們,眼中一絲冷意即閃而過,垂目閃身讓過,於是我猶帶著兩行清淚,暴露於眾人眼前,桂花飄香中人人的驚詫各不相同,柳言生一臉不甘心,眼中陰沉的恨意盡現,而原青江的眼中卻一片幽深,不可見底。

    原青江輕輕一笑:“看來言生說得果然對,石桂賞清之中還……真是藏了一個……。美人。”

    原非白輕輕放下了我,我立刻雙膝跪倒,額頭觸地,不敢抬頭:“昨夜對候爺無禮,罪該萬死,今日私自來月桂園給三爺送藥,更是罪無可恕。”

    非白也隨著跪了下來:“請父親大人恕罪,木槿掛念孩兒心切,怕孩兒飲酒傷身,前來給孩兒送醒酒藥,只因她昨夜被逃犯所傷,孩兒顧念她精神不濟,故而不敢驚動父親大人,請父親大人要怪就怪孩兒吧,莫要為難木槿。”

    我倆雙雙跪倒在原青江面前,他又牢牢握住我的手,我想縮回,可他卻緊緊拉不放,一副情之所依的樣子,我表情惶恐,內心頗不以為然。

    原青江默默凝視了我們片刻,淡淡一笑:“非白,你可知道你有多久沒叫我父親了嗎?”

    我一愣,偷眼望去,非白的面色也是一怔,緩緩抬起頭:“孩……知錯了……。”然後他便哽在那裏,難得一臉悽惶。

    原青江輕歎一聲,走過來,一手托著原非白,一手托著我,將我二人扶起來:“真是兩個癡兒,即是互相思念,又何必為難自己。”

    我的心一動,看向原非白,不想他也轉過頭來,瀲灩的烏眸盡帶著一絲疑惑,幾許深情,幽幽地看我,而我一時千言萬語,又恨又憐,全化做無語地凝咽。

    “木槿的傷好些了嗎?”原青江和藹的問候,讓我回過神來,我這是怎麼了,心中有團莫名的煩燥帶著強烈的受傷感襲上心頭,不由悄然使勁掙脫了非白的手,轉向原青江,垂目溫馴地回道:“多謝候爺的關懷,服了候爺的靈藥,精神好了很多,還有多謝候爺的生辰禮物。”

    “候爺的藥,禮物?”非白疑惑地看向原青江,原青江向非白點頭道:“昨夜為父一時興起,和奉定在西林散步,卻遇到一個女子,如何巧舌如簧地降服那齊氏兄弟,當時還不知她便是花木槿,本待見見這位奇女子,不想她舊病復發在西楓苑外,這才讓奉定出面相救,說起來,你原也該謝謝奉定才是,不過我與你的木槿甚是投緣,今日便將你母親的妝奩盒送與了木槿作生辰禮物了。”

    我心下暗暗叫苦,這個原青江果然是看到了我偷窺非玨了,可是他故意略去這一段,是想保護非白嗎?我有些心虛地抬起頭,原青江卻溫然心憐地看著我。

    是非白一向冷然的臉上,猛地閃過一絲狂喜,再一次跪倒在地:“多謝父親大人成全。”然後又把我硬拉下地,給他磕頭。

    “奉定早聽聞花木槿姑娘雖是小五義排行老四,卻有孔明治世之才,又是此次我原家的滅蝗英雄,奉定當恭喜候爺有了如此聰慧的三兒媳了,”奉定躬身道賀,眼中卻冷冷瞟了我一眼,我不由打了一個哆嗦,心說誰告訴你我有治世之才,這回子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位姑娘姓花?”這時一直不說話的那個道士好奇地走上前來,好像也想攙和這已經很讓我頭疼的局面。

    他在那裏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像是三姑六婆相媳婦似的,我終於受不了了,正待向非白那裏靠去,非白卻早一步優雅地將大袖一甩將我藏在身後,對那道士溫言道:“邱道長,不知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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