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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海飄雪 -【木槿花西月錦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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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發表回覆 於 2016-10-14 17:54 編輯

木槿花西月錦繡 作者:海飄雪

內容簡介】:

  我喝了一口那似酒非酒的孟婆湯,甘苦辛酸鹹五味沉雜,一如我前一世的人生。

  那雙美豔的紫瞳看了我一眼,慵懶笑道:「來世路上太寂寞,我總得找個人侍候。」

  深如幽潭的少年,目光炯炯地望著我:「既入了原家,也命中註定入了這濁世, 我一向引四妹為知已,不知四妹以為如何。」

  他一襲白衣,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飄飄若仙地坐在輪椅上,輕輕道:「你不用謝我,既然今兒個我救了你,你須心中有數,這條賤命便是我的,終有一日是要討回來的。」

  他披散的紅髮似錦,緊緊拉著我的手,酒瞳深深絞著我:木丫頭,你記住,你不能撇下我,連死也不能撇下我……

  東庭末年,欲望,野心,殺戮,王位,權利交織著血濃於水的親情,彌足珍貴的友情,還有這一世註定淒豔的愛情……

  錯入亂世風雲,面對鐵血山河,心中卻渴望那一曲纏綿的長相守……

  花西夫人,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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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7:03:4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一章 腸斷已消魂

  200X年的午夜,  孟穎孤單地站在公寓電梯中,  鏡中只倒映著她出差歸來的疲憊小臉,  原本狹窄的移動鐵盒意外得顯得有些空曠。

    “叮”,高級公寓的安全電梯直接將她送到了自家燈火昏黃的門口,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不想因為自己因工作不順的心情影響俞長安,她溫柔體貼的丈夫,她們已結婚五年了。  
   
    正想按電鈴,想起已是午夜,便輕輕拿出鑰匙,輕手輕腳地進了門,客廳裏只開了一盞燈,臥室門微敞著,有些微的音樂傳出,她有些驚訝,雖然長安平時總是給加班晚歸的她留燈,但很少他回在這麼晚聽音樂,而且她這此是因簽約失敗才提前回來的,他應該不知道她回這麼快回來的,她想給他一個驚喜,但想起武漢之行,新來的副總因為回扣而突然改用長沙的供應商,不禁心裏又是一沉,明明那個新供應商的價格要比原來的貴二倍不止啊……

    她鬱悶地想著,仍雀躍無聲地打開了臥室的門,然後她如腳上生跟,笑容僵在臉上,再也挪不開眼和身。  

    寬大的床上,一個比她年青許多的女子,濃狀豔抹卻全身裸著,雙手緊握著床單,櫻唇中發出快意的呻吟,碩大的乳房搖晃,白晃晃地映著孟穎的眼,她的兩條玉腿被一個健壯的男人握在掖下,那男人坐在他們的婚床上死命地攻擊著她的身體,渾身因情欲而泛紅,正是她的長安……
   
    孟穎全身的血液忽然一下子湧出了身體,只覺得渾身冰冷,那對激情男女發出聲尖叫,慌亂地七遮八掩……

    長安總是對她說,他喜歡沉默地在黑暗中摸索著她,點燃她的情欲,長安喜歡溫柔而緩和地在床上折磨她,不,這不是長安。

    長安總是對她說,他的情欲不是很旺,有她一個就可以了,不,這不是長安。
   
    長安總是對她說,他喜歡她選的絲質床單,在上面做愛很快樂,可是現在卻是另一個女子在上面被翻紅浪,不,這不是長安。

    可是長安卻披了睡衣,尷尬萬分地走過來:“穎,你,你怎麼今天…..。”長安對他討好地一笑,她以前最喜歡看長安的笑,現在卻覺得這笑容實在很刺眼,她神經質地笑了笑:“你們…..。”
   
    然後她轉身奔出自己的臥室,她記不得是怎麼上了電梯,怎麼出了社區的大門,而那保安的臉充滿了詫異。

    直到冰冷的雨落在她早已淚痕滿面的臉上,她才意識到她已經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一陣尖銳的車鳴,一片強烈的燈光,使她本能抬手遮擋那光芒,恍惚中聽到長安瘋狂的叫聲,然而無盡地黑暗向她襲來。
    *************************************************************************

    火紅的彼岸花大朵大朵開在腳下的黃泉路上,仿佛是血所做的地毯,無限地延伸出去,直至地府的盡頭,那瑰麗的紅色與灰暗的天空形成色彩鮮明的對比,形成了地府的景色。
   
    我精神恍惚地飄蕩在黃泉路上,前面兩個黑袍帥哥,也就是地府赫赫有名的工差,牛頭馬面,在前面唾沫橫飛地談論著手腕上明晃晃的ROLAX,好像是新改版GMT116710格林威治款,那彼岸花的花香飄進我的鼻間,我的眼前閃過我生前的種種,包括我死前最後一秒所見的極致香豔的情景,儘管是我的丈夫和一名未成年女子做了主角,硬是讓我戴上了個綠帽子,可是我現在的心中卻沒有半點憤怒,難道是這彼岸花的花香迷醉了我所有的感知,還是但凡是人,只要入了黃泉,便將往昔一筆構銷,做到心靜無波,心沉如石?

    抬頭看四周,來者形形色色,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有古有今,有中有外,  有木然,有平靜,有猙獰,有恐懼,有努力抗拒,有哭爹喊娘,甚至還有哈哈大笑,開心無比地任由不同的黑衣的牛頭馬面費力將其地挪移。

    我正打算開口詢問這段路要多長結束,這時忽然我前面的兩位帥哥停了下來,拉著我退到一邊,其他的地府官差也都拉著手頭的魂魄向兩邊停了下來,面容肅穆.

    過了一會兒,  天空中出現了一群四蹄和口鼻噴著火焰的飛馬騎兵,巨大的馬蹄之聲震盪著我的耳膜直疼,騎兵過後,飛來一座大型金屬制囚籠,由一頭壯碩的神牛拖著飛奔,四個無比俊美的男子分別著紅,綠,藍,白的盔甲,持著兵器飛在囚籠的四周,他們的額頭分別嵌著盔甲同色的寶石,面容嚴峻,周身閃耀著神聖的光

    哇!好酷,我的口水開始氾濫,目光再移向那囚籠之中,那囚犯穿著單薄的黑衣,身上纏繞著層層鎖鏈,四肢鐐銬加身,卻仍掩不住身上肌肉糾結,烏玉般長髮垂及膝腿,在黃泉路上迎風飄蕩,那面容俊美得令人雌雄難便,儘管他的形容間略顯消瘦疲憊,但那妖異無比的紫色眼瞳波光流轉,看的便讓人覺得難以呼吸,瞬間魂魄便已被奪去了七分,  而他的身上不停地混合流淌著神聖清明之光和一股烏黑的妖氣,  凡是他經過的地方,  必是一半的彼岸花迅速生長,另一半則黯然枯萎死去.
   
    我前面的公差牛頭悄悄地說道:“唉,這不是天界的朱雀,青龍,白虎和玄武四大神將嗎?看來,總算是捉到他了。”

    馬面扯了他一下:“聽說四大神將花了近一百年的時間才捉住這個逃在人間異界的紫瞳妖孽。”
   
    “我就說,別學人間什麼基因改良,客隆什麼的,結果整出這麼個妖不妖,仙不仙的東西,當然控制不住啦。”

    “噓,別說了,等這紫浮過了奈何橋,我們就去慶祝一下。”

    明明是灰暗的天空,卻因為這不速之客意外地光明了起來,我的腦中因為這人而完全忘記了俞長安長得什麼模樣,我直直地看著那叫紫浮的囚犯,不想那人紫瞳一閃,也瞥向了我,然後他對我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這一笑明明是凱旋而歸的拿破崙在對夾道歡迎的民眾回報以微笑……
    這一笑明明是布萊德彼特走在好萊塢的紅地毯上對著媒體大眾優雅而笑……
    這一笑明明是貝克漢姆在向球迷熱情揮手……

    這根本不是等待判決的罪犯遊街,然而正是這顛倒眾生的微笑,讓他身邊的四大神將也疑惑而嚴肅地朝我一併看來,我立時忍住了外留的口水,僵在那裏。

    我低下頭,那囚車慢慢而過,大家又站了起來,我好奇地問著我的官差:“兩位官爺,請問那人是誰,為什麼還要讓什麼四大神將來押送呢?”

    無人答話,  我想了一想,解下白金項鏈,遞上前去。

    話匣子猛得打開,黑衣帥哥們搶著答話:“這位是天界新赫赫有名的紫微天王,天界第一戰將,只可惜他是仙妖的實驗結合體…….”

    “你看見他那紫瞳沒有,只有純正的大妖怪血統才有紫色的眼瞳。”

    啊,是這樣的嗎?腦海中看過的漫畫歷歷在目,好像犬夜叉的爸爸是個大妖怪,他的眼珠是灰色的吧?不過好像殺生丸大人的眼瞳是紫紅色的。

    “於是他沒有辦法控制他的妖性,背叛了天帝,血染宮庭,  他殺了很多上仙,霸佔了很多仙子,還想自立為王,與天帝分庭抗禮。”

    “哦!就像當年的孫悟空吧!”

    “比起當年的戰鬥聖佛,這位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而且他還在人間各空間作惡多端,搶劫擄掠,引起天災人禍,危害人間,比如說北京那場瘟疫和美國那場颶風。”

    “非典,KATRINA颶風?”

    “正是,那陣子人間太慘了,我們人手根本不夠,一個官差往往要引好幾十個魂魄,累得不得了。”牛頭帥哥沉沉得說著。

    馬面也側身仰天長歎兼流淚,五指上各色寶石戒指熠熠生輝。

    來到終審廳,輪到我了,跪在堂下,嚴肅的閻王宣讀著我前生的種種,結論是我由於所做善事很多,所以我被判入六道輪回中的第三道玉橋,  那玉橋是給在世積聚了功德的人經過的,轉世後便會成為權貴之人,一生享盡富貴榮華。

    我木然地站起來,隨著牛頭馬面飄向了麻繩紮的苦竹浮橋——奈何橋,

    橋下是紅水橫流的山澗,六個巨大的旋渦狂肆地張著大口,對岸的赤名岩上,有鬥大的粉字四行,寫著:
    為人容易做人難;再要為人恐更難。
    欲生福地無難處;口與心同卻不難。

    一個鶴髮童顏的的老婦站在橋上,面容安祥地給眾鬼魂遞上一碗碗的湯藥,我想著,那定是孟婆阿奶和她的孟婆湯了。

    奈何橋上歌聲渺渺,是亡魂不舍晝夜的悠唱,我的心跟著悠怨起來,我的這一生就這樣要結束了嗎?我的父母看到我的屍身該是如何傷心,而長安,他會傷心嗎?還是會和他的情人更肆無忌憚發地瘋狂纏綿…….

    排在我前面的鬼魂,或半推半就,或顫顫微微,或豪氣萬千地端那孟婆湯一飲而盡。
   
    偶有刁蠻、狡猾的鬼魂,不肯吞飲此湯者,腳下就會現出尖刀,將他絆住;旁邊的牛頭馬面便用銅管刺破其喉,令其受盡痛苦後,強迫將孟婆湯從那銅管中灌吞。

    我和眾鬼魂看得膽戰心驚,孟婆阿奶卻神色不變,然後輪到了我,我正欲伸手去接,接觸到孟婆冰冷幽深的眼瞳,我不由得渾身一顫。  

    忽地鬼群分了開來,只見四個光華四射的神將押著那位據說是曾經在三界無惡不作但又耀眼得不像話的天人走了過來。

    然後那四位神將連同那孟婆阿奶一同跪了下來,那孟婆極其恭敬地端上湯水。
   
    那位一身朱紅的神將朗聲道:“恭送紫微天王入第六道輪回,  望天王修得正果,  早日得回天宮。”

    哇!第六道是竹橋,  那是給傷天害理、惡貫滿盈的人經過,分作四種形式投身:一為胎,如牛、狗、豬等;二為卵,如蛇、雞等;三為虱,即魚、蟹、蝦等;四為化,如蚊、烏蠅、螞蟻等。  
   
    這是很重的懲罰,我真得很難想像這麼帥的人變成蒼蠅、海參甚至是螞蟻什麼的,當然也講不定,會有什麼改良品種出現。

    那紫微天王接過那碗湯,高貴地冷冷一笑:“天帝對我真是仁慈,不但沒有讓我魂飛魄散,還讓我有機會變作牲畜修行,汝等替我回稟天帝,紫浮多謝他的再造之恩了。”那話語中不無諷刺,可那四大神將只是稱是,  並無任何反應,紫浮抬手一飲而盡,轉過身來便慷慨走向奈何橋的彼端,我明顯感到那四位天王松了一口氣。

    投胎插隊結束,我喝了一口那似酒非酒的湯,似乎甘苦辛酸堿五味沉雜,我想著這是不是要讓人明白這一世的人生中的甘苦辛酸堿已盡,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了,我感悟著,  轉過身來對著眾鬼魂叫道:“同志們,我要去了,  我決定,一定要忘記這一世所有的不快,來世快快樂樂的做我想做的一切。”

    估計這種宣言地府人員聽得太多了,  而眾鬼魂絕大多數也是戚戚焉,根本無人理我,管他呢,我要去做貴族千金了,享盡我下一世的榮華富貴去嘍。

    忽然,身後一股陰風,我已被一隻結實的手臂自後呃住咽喉向後走去,好難受,我勉強回頭,正是那雙美豔的紫瞳,他對我詭異地一笑,這時候我終於理解了妖怪的本性了,他要做什麼?
   
    他頭也不回地拖行著我至奈何橋上,我的碗早已不知甩在哪里,四大神將驚慌失措,那白虎神將提著一柄利劍:“紫浮,你已喝下孟婆湯,為何還要傷害人命。”

    估計是他又一想,這裏只有鬼,沒有人,又改口:“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何苦改變這個女,女鬼的命盤,下世入牲畜道乃是天帝旨意,與她何干,休要再造孽數。”

    “對啊,  與我何干…..”他手一緊,我便說不出話來。

    他看了我一眼,慵懶笑道:“來世路上太寂寞,我總得找個人侍候。”說罷,便拉著我向下跳去,天哪!我不要做蒼蠅,不要做鮑魚,更不要做胖胖的海參,難道還要再侍候另一隻海參,海參…..,天哪這….這…怎麼侍候……

    在跳下去的一刹那,他狂笑著:“誰說我要去做畜牲來著。”身後飛來一個光球,一下子打中了他,似乎使他偏離了本欲跳的玉橋,我聽到他狠聲說道:“該死…….。”

    我不知道他到底跳得是哪道輪回,然而在我進入一個五光十色的世界以前,我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孟婆湯使用說明書上明確寫明:孟婆湯,在世為善,飲之令其眼耳鼻舌四肢較以往更精、更明;更強、更健。作惡的人,使其聲音、神智、魂魄、精志消?,逐漸疲憊衰弱;俾令自我警?、懺悔,重新為善。

    這個紫微天王喝了孟婆湯,  而我的只一口,其餘全給他灑了。

    *********************************************************

    注:
    所謂六道輪回是指金橋,  銀橋,  玉橋,  石橋,  木橋,  竹橋.

    第一道是金橋:給在世時修煉過仙法、道法、佛法,積有大量功德的人通過,以升仙或成道。  
    第二道是銀橋:給在世積聚功德、善果、造福社會的人通過,成為擔任神職的地神,如土地等,得享人間香火。  
    第三道是玉橋:給在世積聚了功德的人經過,轉世為有權貴之人,享富貴榮華。  
    第四道是石橋:給在世功過參半的人經過,投身平民百姓,享小康之福。  
    第五道是木橋:給在世過多於功的人經過,投身貧窮、病苦、孤寡的下等人。  
    第六道是竹橋:給傷天害理、惡貫滿盈的人經過,分作四種形式投身:一為胎,如牛、狗、豬等;二為卵,如蛇、雞等;三為虱,即魚、蟹、蝦等;四為化,如蚊、烏蠅、螞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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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7:04: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二章 初筳木槿芳

我呼吸困難,一張薄膜隔住了我生命的源頭,本能讓我努力掙了出來,一片嘈雜之聲,有人抱起我,然後我睜開眼,哈!我大大又投胎了,我快樂地看著四周,絲毫沒有理會產婆對我的驚呼,嗯!?破舊的桌子,破舊的凳子,破舊的帳子,咦,莫非我投胎到鄉下了?

    我安慰著自己,很多農村專業戶,住平房,但是銀行存款頗可觀,不對,為什麼這裏的女子都是頭上梳著髮髻,穿著長裙......

    我又安慰自己,可能來到了未來,我前世已有人流行唐裝了,家庭裝修主張返樸歸真......

    直到有人把另一個如貓兒的女嬰放到我的邊上,她剛一躺到我的身邊,便對我睜開了眼睛,天哪,她的眼瞳是紫色的,她對我骨碌碌地轉著紫瞳,地府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中略過,我終於停止了自我安慰,這個紫浮一定是挾著我錯投了木橋。

    我絕望得大哭了起來,可她卻笑出聲來,屋內接生的女子們嘖嘖稱奇。

    我委屈地哭著,控訴著這個紫浮的惡行。我,我,我做不了豪門繡戶女,我,我,我成不了高幹子女,被迫落到這個莫名奇妙的時代,而且超級貧窮,可惜我所有的控訴全都化為初生嬰兒的語言,嗷嗷大哭。

    我掙扎著伸過小手要打她,沒想到她卻一把抓住我的小手,繼續咯咯笑著,還挺有力氣,我掙不脫,哭得更大聲,笑什麼笑,小屁孩。

    一個清秀但衣著補丁的男人略顯失望的走過來抱起我們,歎息著:“若是兩個男孩多好啊。”

    “秀才莫要著急,你家小娘子身子那麼捧,第二胎一定會是個男的。你看你兩位千金,長得多標緻,老二還和你娘子一樣,是紫眼睛的美人。”產婆笑著勸他,拒絕了他黑油油的那一吊的謝錢,“花秀才,莫要了,你留著給小娘子補身子吧,頭一胎生兩個是很幸苦的。”

    哼!還讀書人哪,重男輕女,我對於這一世的爸爸十分不爽,一抬頭,只見這一世媽媽倒長得十分和善美麗,是紫眼睛的胡人,難怪他們不會奇怪那妖怪的眼睛了,我忿忿捧著娘親的乳房,狂吸著,我還真餓了,那個討厭的紫浮霸佔著另一個,十分平靜地吮著,長而卷的睫毛,紫瞳斂豔,額頭一顆美人痣,一如當初在地府所見一樣驚豔,可是他為什麼投胎成女孩了呢?

    我的娘親喜歡木槿花,於是我的名字就成了木槿,而紫浮同學太過漂亮,且甫一出生便大笑,景色秀麗,而我的秀才老爹便以花團錦繡中的錦繡,諧音景秀,取其名為錦繡。

    當我剛會講話,便急不可待地說出我和她的恩怨,失去一切記憶的她總是一臉茫然,無辜的看著我,我更生氣了,一有機會我就打錦繡,請不要以為我是要虐待兒童,弄出人命來,我只是想把她逼出原形來,好為天地除去一害,事實證明我太天真了,我被無知村夫們認為鬼附身,在煙薰火燎中被綁著驅法了三天,那臭道士還說要餓我三天,才能餓死附在我身上的惡鬼,無論我的娘親怎麼哭泣,我的爹爹怎麼求情,大冬天的,我還是被綁在村頭的大柳樹上三天,只半天了我就暈過去了,就在我以為我很快就又可以抬胎時,錦繡偷偷過來給我鬆綁,她給我披上綿衣,端著她自己省下來的飯,膽怯地試著與我溝通:“木槿,你先吃飽再打我成嗎?”

    別說打人了,我當時早已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便一口一口喂我,然後跟我絮絮說著娘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爹一晚上老了好多,她哽咽著叫我快好起來,只要我好了,她死也願意。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夜我在錦繡的懷裏,眼淚像斷了線的,我不太明白我是被她感動地哭泣了,還是在哀歎這尷尬的今生。

    四歲那年我接受了我這一世的命運,接受了不知道這叫紫浮仰或是錦繡的妹妹。

    五歲,我那被人拐買到漢地的胡人娘親,得了一場重病,結束了她命運多舛的一生。

    於是教書匠的秀才老爹開始傳授我們知識,我明白我在中國的歷史洪流中,某一個不知名的朝代,而那些四書五經,孔孟之道,楚辭漢賦,我過目不忘,還能舉一反三和老爹歎討一番,這對於有前世記憶的我不是難事,卻難為他將我驚為天人,直仰天長歎:“奈何女子乎。”

    喝過孟婆湯的錦繡卻對於讀書十分頭痛,倒難得的一心一意做起女人來,她的女紅一流,溫柔恭儉,對自然科學也十分鍾愛,時常對著蛇鼠爬蟲研究半天,有一次,她對著一條毒蛇說了半天話,我看那蛇已經遊走了,才汗流狹背地挪移過來,她笑著對我說,那蛇告訴她,將來她必會稱霸天下,她十分高興,說是她真有一天稱霸天下,一定要把這世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木槿。

    我的心一沉,難道她前世的孽緣未了嗎?

    我不動聲色地想了想,對她說,稱霸天下必是萬獸之王嘛,那就是說要當老虎了,渾身要長毛,你可願意?

    她果然驚恐地抖著身子說不要了。

    六歲的錦繡已變在“村花”了,幾乎是所有男孩心中的夢中情人,明明有異族的血統,可在民風淳樸的花家村裏,人們對她十分友好,偶爾有人想欺侮她,一般都會成為村中男孩的頭號公敵,我稱之為“錦繡現象”。

    曾有一個鄰村的王半仙,看到了我倆,就對秀才老爹說,錦繡前世罪孽太重,一定要在八歲之前送到廟中長伴青燈古佛旁,方可解其前世的怨氣,不然必定今生禍亂人間,克盡所有周圍的人,而我是前世是冤魂投錯胎,是因為她才到這人世,我倆相生相剋,必得將我倆拆開,方可兩個都保平安。

    娘親的早死讓爹有所遲疑,而我有點懷疑這個算命仙不是普通人,正要問他還有什麼方法讓我回到原來的軌道,一回頭,卻見這瞎子在摸錦繡,嗯?他淫笑著,他在吃她豆腐。

    我怒不可遏,上前就把那瞎子痛打一頓,那瞎子一拐一拐走的時候還極其囂張的說,我必會因為錦繡而孤獨終老一生。

    我正欲破口大駡,卻看到一向懦弱膽小的錦繡,揀起一塊石頭,準確無誤地砸到了那瞎子的後腦勺,腫了一大胞,這是她第一次出手,果然“身手不凡啊”。

    她渾身顫抖著說:“誰,誰想拆開我和木槿,我,我就和他,他沒完。”

    她噙著淚水,大口大口地對我喘著氣:“木槿......錦繡永遠陪著你,我......我們.......永遠在一起......你.......你......你不會孤獨終老的。”

    我的身體在南方的嚴冬瑟瑟抖著,她和我俱是口出哈出白氣迷霧,可是一股暖流分明漸漸在心中漾開,被人需要的感覺多麼好,猶其是對於經常迷失在記憶中的前世和混亂今生的我而言,一個什麼都聽你的,這麼愛你的妹妹是何其寶貴,我終於有了一個家的感覺。後來錦繡的一個死忠FANS,癩瘌頭小四告訴我:這王半仙只要見著那家有姐妹都這麼說來騙錢騙色,幸虧我們家都沒聽他的呢,自此以後,錦繡FANS團只要一看那王半仙出現在村口,便即時聯合起來狠狠捉弄他一番,再以後,那王半仙就不敢再出現了。

    可惜好景不長,讓所有失去母親的小孩感冒的問題出現了,秀才爹續弦了,那是一個極厲害的女子,在秀才爹和眾鄉親面前,溫柔賢慧無比,可是秀才爹一出門教書,她便開始使喚我和錦繡做牛做馬,灰姑娘中的後母形象在她身上體現無疑,知道她真實身份的只有我,錦繡,還有我們家很酷的大黃狗。

    我認為她實在可以角逐戰奧斯卡,但十個月之後,旺財,我和錦繡異母同父的小弟弟,出生了,結束了她的演技磨煉生涯,她的後娘嘴臉終於完全顯示出來了,不過我們的秀才爹樂得屁顛屁顛得,早已不太管我和錦繡的委屈了。

    一年以後,結束我和錦繡灰姑娘生涯的是一場令顆粒無收的水災,秀才爹又生了一場大病,本就貧窮的家裏變得更揭不開鍋了,二娘想把大黃給殺了,我和錦繡拼了命護住了他,連秀才爹也不同意,沒有人敢告訴她這是那胡人娘在世時養的。

    一天,我無意間偷聽到,在二娘的慫恿下,秀才爹終於同意她叫牙婆子來把我和錦繡賣了去。

    明天牙婆子就要來領人了,錦繡和她的FANS舉行了集體以及個別的告別儀式,我陪著她在大柳樹旁,見完了最後的第五拔小夥伴。

    晚霞就像各色狥麗的彩緞散開在天際,她俯在我肩頭,哭得淒淒慘慘,我謹慎地看著四周,就怕她的哭聲又招來那條經常對她說話的毒蛇,幸好今天它沒有出席告別演唱會。

    我低頭,shit,這丫頭又把涕眼淚都蹭在我身上了,我沒好氣地瞪她一眼:“明天牙婆子來領人了,再哭,小心變成魚眼睛,把你買給東村老張頭他兒子當童養媳。”

    那老張頭是個獨眼的鰥夫,他的兒子是個癡兒,以買豆腐為生,脾氣不太好,最討厭小孩,可能是那些小屁孩老是要嘲笑欺侮他的兒子的緣故。

    村裏們的大人們哄孩子的一大法寶就是,再鬧,就把你送給老張頭,百試不爽。

    她果真害怕地呆了呆,然後在我的左臉上擰了一把:“你又騙我,老張頭他兒子上個月餓死了。”

    我的臉一定腫了,我經常感到奇怪,她明明完全不記得前世之事,可手勁卻依然有著紫浮的威風,我捂著臉:“那就給老張頭做續弦。”

    沒想到她又想在我的右臉上擰了一把:“老張頭前天剛下葬,你還把他家的豆腐架子給偷出來說什麼要開豆腐公,公司,木槿,你這壞蹄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嚇噓我。”

    我一貓腰躲過:“誰叫你把我的衣服又弄髒了。”

    我倆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一邊輕手輕腳地進了院子,大黃汪汪叫了幾聲,嗅出是我倆,又趴回去睡了。

    屋裏頭傳來爹爹的咳嗽聲,我即使前世沒讀過醫大,也能感覺出來可能是肺部感染了,我原本想利用老張頭的豆腐架子學做豆腐搞點第三產業,多賺點錢來治他的病,現在看來不管怎樣都得跟著牙婆子走了,不然上去湊醫藥費?

    二娘的聲音從窗戶裏傳出來:“下作的小娼婦,你老子都病成這樣了,還三更半夜不知道著家。”

    我望瞭望天邊的最後一絲霞光,暗嗤她不但毫無邏輯理論而且罵人帶髒字,毫無水準可言。可是又怕爹爹信了她的話,更氣得不行:“二娘,我們給爹去采板藍根了,馬上就睡了。”

    夜裏,錦繡依然八爪魚似的抱著我當人動電熱毯,暗中抽泣著:“木槿,我怕,要是牙婆子把我們分開怎麼辦?”

    “別怛心,姐姐會有辦法的。”我一般只有在特殊時刻才用上姐姐兩個字來加強效果,果然她漸漸放下心來,沉沉地進入夢鄉,然而黑夜中的我比她更加茫然。

    第二天下巴上長著一顆大痦子的牙婆子陳大娘來了,不出所料,她一眼看中了錦繡,我和她討價還價由三兩開到六兩,而我則以二兩賤價自己把自己給賣了,條件是和錦繡賣去同一戶人家好照應。

    當時二娘和那個大痦子牙婆子的表情是一樣了,像是看著外星人,估計沒想到我如此能說會道。

    莫道我可是慣于和任何小販血拼殺價的大都市小姐,更漫說當年從英國MBA留學回來,何其風光地挑選五百強外企,力掙工資了,唉,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的我,身價也就是這二兩銀子了。

    錦繡很幸喜地能和我在一起,但又泫然欲泣地望著我,我心如刀絞。

    我拉著她跪在秀才爹的窗前,默默地磕了三個頭,大聲說道:“爹爹,我們這就跟著陳大娘去西安原大爺家做丫環了,木槿會照顧錦繡的,請爹爹養好身子,別怗著咱們,等過些年,我們放出來了,一定會回來孝順您的。”

    這些都是混活,牙婆子都說是帶女孩子出去做傭,可誰也不知道到是做什麼勾當的,西安路途遙遠,哪還有可能活著回來?

    這一世我的命運因錦繡而飄零,即使我倆命落風塵,也要將命運努力握在手中才好,我此等姿色,可能做名妓身邊的丫環也不夠格,但我至少可以做她的經紀人吧!

    我抬頭望著破舊退色的窗櫺,思忖著那秀才爹是躺床上睡著了,還是坐起來透過窗子看我和錦繡最後一眼呢?

    屋裏安靜得過分,連平時吵得我頭痛的咳嗽聲也沒有了,看來他還是太過重男輕女,有了旺財,買掉個把女兒無所謂了吧!

    我牽著錦繡,黯然欲走,卻聽見屋內傳來男人虛弱的聲音,伴著輕不可聞的的抽泣:“你們…..你們要照顧好自己,別叫人欺侮了,爹爹……對不住你們。”

    我的淚再也忍不住留了下來,大聲說:“爹爹,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大黃搖著尾巴慢吞吞過來,依舊很酷地蹭著我和錦繡,它有些迷惑地看看陳大娘,又看看我們,嘴裏嗚嗚悲鳴著,我顫抖著摸著大黃的腦袋;旺財的小身子在二娘的懷裏掙著,他哭著要我們抱,連一向很兇悍的二娘也十分傷感。

    陳大娘開始催我們上車了,圍觀的街坊鄰居們也幫著掉著眼淚。

    我一咬牙拉著錦繡登上陳大娘的牛車。

    那一天,花家村的小夥伴們都坐在柳樹上一個一個高呼著:“木槿,錦繡,早早回來。”

    而大黃跟在我們的牛車後面跑了很久很久。

    就這樣,我們被長著大痦子的陳大娘用牛車載出了花家村,那一年,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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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三章 紫園春誰主
 
一路北上,天氣越來越冷,我和錦繡的天涯淪落人也越來越多,由原來的五個變成了十二人,黑了心的人販子給的食物又少得可憐,活動空間也少,他們為了省錢,能不住店就不住店,一天只吃一餐,我又把二分之一的食物給了錦繡,所以一路上大部分時間我選擇睡覺來養精蓄銳,即使如此,我依舊觀察形式,同行十二個小孩,只有五個女孩,除了錦繡,碧瑩,呃!勉強加上我,都姿色平平。

    而那些男孩了,一律都把眼睛放在我家錦繡身上,如同花家村中的“錦繡現象”一樣,所謂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我想著如何能在這些人裏面交幾個朋友,若是賣到一個地方,也好有個照應,於我慫恿錦繡儘量友好的微笑,以及在我的巧舌如簧下,原本沉悶的車廂有了笑聲。

    那群男孩中老愛哭鼻子的叫齊放,長相頗為清秀俊俏,目似朗星的叫宋明磊,他身上有一股我那秀才爹的儒味,而且他的衣服也是我們所有人中最為乾淨的。

    比較有意思的是黑臉膛,說話像雷鳴似的山東小子,比我們都年長,個子也最為高,在車廂裏站起來都得彎著腰,很張飛的味道,卻偏偏有著和歷史上最嬌嬈的皇后同樣的名字,飛燕,哇!他叫于飛燕呀!

    當時我的表情,有點瞪目結舌,那相當很沒禮貌,我知道,就連錦繡也推了我一把,紫瞳難得白了我一眼,咦?莫非她喜歡這種調調的男人?

    而他倒是很大方的捎一捎頭,嘿嘿笑道:“俺娘生俺的前一天,夢見一群燕子在飛來飛去,就給俺取了這個名子。”

    見他如此豁達,我倒不好意思起來,彌補地告訴他趙飛燕的故事,並表示未來他會大富大貴的意思,他聽得一愣一愣,小黑臉紅撲撲的,真像前一世我可愛的侄兒,如果不是我現在的年齡太小,而且看樣子錦繡對他挺好感的,怕破壞姐妹之情,我真想去捏捏他的小臉。

    言歸正轉,言歸正轉,總之車廂裏一下子氣氛熱鬧了起來,那些原本盯著錦繡的光都刷刷地轉到我身上,連那個家道中落的碧瑩也把眼睛從腦門上移回了眼眶,和我攀談了起來,不過當她知道我們是小山村出來的,而不是和她一樣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她的眼睛又立刻長回腦門上去了,整個車廂裏,她只和宋明磊講話,哼!小丫頭片子。

    而那個宋明磊,有問必答,不問則不答,惜字如金,相當內斂,總之齊放,于飛燕和我們姐倆一路上也算成了發小,牛車顛簸到了江陵府,齊放哭著被張姓的中等人家買去做書僮了,到了襄州,兩個女孩子進了楊員外府做女戲,費人思解的是另四個男孩又在此地轉手給了另一個男的人販子,于飛燕晚上小解的時候聽到陳大娘和那個車夫在野地裏興奮地說那四個男孩被通州知府訂了下來,那知府素來喜歡孌童,每個月府裏面抬出來的男童屍首就有很多,陳大娘說是有出必有進,這定是筆好生意,下次還要多進幾個男孩。

    孩子們聽到死人都很害怕,一陣沉默之後,于飛燕又對我不恥下問道:何為孌童,我看看碧瑩和宋明磊,沒想到他們也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望著我,而我只能乾笑連連。

    為了扯開話題,我主張我們結義金蘭,即使不能賣到一處,如果將來有緣,我們再見面時亦能把酒言歡,古人對於結拜這檔子事果然極其熱衷,出乎我的意料,連那個碧瑩也加入了我們,於是我們偷偷地下了牛車,在月光下的野地裏,一字排開,對月結義。

    “我于飛燕,十三歲。”

    “我宋明磊,十二歲。”

    “我姚碧瑩,十歲。”

    “我花木槿,八歲。”

    “我花錦繡,八歲。”

    “按長糼之序,對月盟誓,結義金蘭,從此榮辱于共,富貴同當,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我忽然想起去年大黃那剛出生的五隻小狗仔,為了生存而拼命擠成團取暖。

    我們這些孩子都對自己飄淩的命運忐忑不安,儘管來自於不同的地方,有著不同的背景,共同的際遇使我們多少有些惺惺相惜,野地小五義成立之後,一種莫名的喜悅充盈著內心,掉隊的孤雁仿佛又找到了隊伍而不再孤單了,儘管深冬的午夜如此寒冷,我們的心靈卻是如此溫暖,於是我們都快樂而單純地微笑起來,錦繡依然抱著我的胳臂,卻笑得格外開心。

    然而誰也不知道,甚至就連後來以神機妙算而聞名天下的宋明磊,在當時的月光下也沒有推算出我們五個人日後會成為那個時代翻天覆地的人物。

    於是一路上我們開始以兄弟姐妹相稱,陳大娘自然免不了又瞪眼看了我們一陣。

    一日,薄薄的晨曦中,來到一片平原處,牛車停在了河邊休息,我正凍得直打哆嗦地掬著水洗臉,一抬頭就見陳大娘一聲不響地細細端詳著我,當時把我給唬了一大跳,差點摔到河裏。

    她蹲下來平視著我說:“老娘一輩子走南闖北的販仔子,從沒見過你這樣的丫頭,你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呵呵乾笑:“陳大娘,您見識多廣,我算那門子來的不一般。”

    她眼波一轉,對我飛了一個媚眼,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對我一個八歲的小屁孩飛媚眼,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對誰都這樣,只聽她說:“只可惜,你跟著你家天仙樣兒的妹子,這輩子是沒好果子吃的。”

    她什麼意思!她不會真要把我和錦繡賣給妓院吧!

    我急了:“您不會是要把我和錦繡賣到什麼下三濫的地方吧。”

    她哈哈一笑,那顆大痦子也笑得花枝亂顫:“放心吧!咱陳玉嬌不是什麼好人,但咱也從不把女娃子往妓院勾欄裏面推,再說了,你們五個正好是西北原將軍要的人,我怎麼敢把你們隨隨便便給賣了。”

    西北原將軍?我很納悶,正想再問,她已扭著腰肢找她那趕車的相好的去了。

    不過我至少還是放下了一顆心,總算不用變成風塵女子了。

    又過了月餘,沿途的柳樹開始冒出了綠芽,冰凍的河面開始破冰融化,牛車進入了一座氣象萬千的城市,我們從布簾向窗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華,人煙之阜盛,自與別處不同,我們終於到了西安古城。

    出了東市,沿著盤山道,上得一處翠綠的山峰,開闊處,蹲著兩個大石獅子,三間獸頭大門,視線所及,皆是金色的琉璃瓦下,屋闕起伏,富麗堂皇。正對著眼前的是一座高大的漢白玉牌坊,巍峨地聳立於眼前,兩旁石柱上九龍翻雲吐珠,坊上氣勢顯赫地雋刻著四個大字:“紫棲山莊”。

    我仔細看了一下落款,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原來竟是本朝先皇親筆御賜的,兩邊一副對聯:勳業有光昭日月,功名無間及兒孫.亦是御筆,難怪這陳大娘要把我們幾個,所謂最好的貨色留給了這西北原將軍家了。

    紫棲,紫棲,難道是一切冥冥註定的,好像是專為紫浮,錦繡的前世所定似的。我悄悄問錦繡可喜歡這裏,她瑟縮了一下,緊緊挽著我的手臂:“木槿,那柱子上的龍,我怕。”

    我們從西邊角門進入,陳大娘稟聲斂息,恭恭敬敬地走在前面是,幾個拐彎,隨至一垂花門前落下,二個婆子冷著臉出來,陳大娘堆著笑,輕聲耳語一番,一人塞了一吊錢,才得進了垂花門,兩邊是抄手遊廊,當中是穿堂,當地放著一個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轉過插屏,小小的三間廳,廳後就是後面的正房大院,正面六間上房,皆雕樑畫棟,兩邊穿山遊廊廂房,掛著各色鸚鵡,畫眉等鳥雀.台磯之上,兩邊有序地站著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一見他們來了,已有一人打起簾籠回話:"夫人,建州的陳大娘領著新來的人到了。"聽到這話,我的心徹底放了下來,總算是這陳大娘還真沒把我們賣到妓院。

    到了屋裏,那富豪華麗讓我眼前一亮,百合熏香盈盈而饒,西洋的金擺鐘滴答滴答,我的同伴們幾乎眼睛都看直了,我們跪在外間,隔著微晃的珠簾,里間的坑上坐著一個華服的婦人,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姿容秀麗,不怒而威,身旁站著一個明藍輕裘的年青男子,微彎著腰,纖塵不染地梳著書生髻,髻上一根迎客籫。

    隱隱地聽到那年青男子對那婦人回著:“妝蟒繡堆,刻絲彈墨並各色綢綾大小幔子八十架,金絲藤紅漆竹簾二百掛,五彩線絡盤花簾二百掛,"富貴長春"宮緞十匹,"福壽綿長"宮綢十匹,紫金"筆錠如意"錁十錠,所有宮中御賜之物皆已收好,今一清早將軍的飛鴿傳書說是和大少爺已平安到京了,請夫人放心。”

    那婦人茗了一口茶,“嗯”了一聲。“伺候二小姐的雲珠上個月得急症沒了,她老子娘明兒說是來把骨灰領了去。”

    “言生,記得多賞幾兩銀子,可憐見兒的,也算是和非煙一起長大的。”

    “是,太太真是慈悲心腸,還有,白三爺想搬到西楓宛去住,說是嫌紫園裏太吵。”

    那夫人猶豫了一下:“那西楓宛如此冷清,他腿腳又不方便,跟前統共一個韓先生,這怎麼好,將軍那倒也罷了,讓外人知道了,倒還以為我這個做後娘的排擠他呢。”

    “我原也這麼想,只是這是韓先生親自過來提的,說是西楓宛的溫泉對白三爺的腿腳有好處,住紫園裏,成天往西楓宛裏跑也廢精神頭。”

    “那也罷了,隨他去罷,不過明兒個給將軍說一聲。”

    “夫人說的是,還有玨四爺那裏,說是如果夫人不讓他去西域,他就……。”

    “得了,又為了要上西域那檔子荒唐事兒吧?叫他別煩我了,真真跟他狐媚子的娘一樣,整日介想著往外跑。”我約摸聽出這個家中的情況,這是將門之家,三子一女,老大跟著父親上京城了,老三和老四好像不是她生的,而老三的腿腳有毛病,老四像是個熱血青年,熱衷於余純順的西域事業。

    就在我們都快跪得麻了的時候,珠簾掀起,夫人開始處理我們這幾個孩子了。“夫人要的五個孩子,我給您找齊了,您看看吧。”陳大娘討好地說著,一臉讒媚。

   

    那原夫人鳳目在我們臉上一掃,停在了錦繡的身上:“中間那個,抬起頭來。”

    錦繡抖著小身子抬起頭來,只聽咣地一聲,有人摔落一個杯盞,而原夫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陳大娘,你找來什麼妖孽,紫眼睛的胡人你也敢送上府?還不快攆出去”

    錦繡從小在花家村長大,既使是後媽也從未如此辱駡過她,我猛地抬起頭,只見她紫瞳噙滿了淚水,不知所措的望著我,一旁的婆子冷著臉就要架著她走,我心頭一緊,一咬牙,便上前死死抱住了她,大聲說:“慢著,原夫人請再好好看看我家錦繡,她不是妖孽,而是紫園的貴人。”我一出言,所有人都一愣,連那夫人也怔住了,她揮了一下手,那兩個婆子便走了,俯視著我:“你叫什麼名字。”

    我略一整衣衫:“我叫花木槿,這是我妹妹,叫花錦繡。我們姐倆從建州來。”

    她的眼中忽地閃過一絲狐疑:“那你倒說說,你的妹妹,如何是紫園的貴人了?”

    我暗自平靜一下內心,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和錦繡千里迢迢從遠在東方的建州而來,而錦繡生就一雙紫瞳,木槿沒讀過什麼書,但也曾聽聞所謂紫氣東來,這是其一,您再看她眉心的美人痣,正是二龍戲珠之痣,大富大貴,這是其二,我家錦繡之名也正是取花團錦繡,意為原府必會繁榮無比,這是其三,三項合一,木槿推斷,必是原將軍為國征戰沙場,鞠躬盡粹,原夫人德容恭儉,感動上蒼,老天遣錦繡來紫棲山莊暗示吉瑞之兆,原家上下不出十年必定必是光照日月,貴不可言。”

    我說完後,恭恭敬敬地拉著錦繡,額頭伏地,一片寂靜中,我的汗水滑下額頭,過了一會兒,只聽原夫人輕輕一笑,我的心不知為什麼一緊:“你們倆抬起頭來。”

    我和錦繡再次抬起頭來,看到那原夫人的目光高深莫測,“木槿花的木槿?”

    我微一愣,才醒過來,她在問我的名字:“是,夫人。”

    “言生,安排那紫眼睛的花錦繡和旁邊那個伺候小姐,兩個男孩就充作紫園的子弟兵,這個叫木槿的丫頭,先去雜役房吧。”

    不管怎麼樣,我和錦繡都先可以在此安生立命,總好過倚門賣笑吧,我松了一口氣,對著錦繡微微一笑,意即我會想辦法去見她的。

    我的那些義結金蘭們似乎也是松了一口氣,我那黑大哥于飛燕看著我的目光相當崇拜,然而很多年以後,他才告訴我,其實當時他一點也沒聽明白我在說什麼。

    走出門口的時候,即使隔著帳幔,也感覺背後有一道森冷銳利的目光盯著我的脊樑,讓我渾身發冷,我扭頭看去,一具輪椅上坐一個白衣少年,可惜重重幃幔,看不見他的樣子,身後是一個青衣頎長的身影,直到走遠了,我才聽到那帶我出去婆子說道:“那不是白三爺嗎?他可難得來太太房裏請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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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四章 芳菲暖人間

遠山如黛,靜默無聲,潺潺的溪水旁,一群僕婦在洗著衣服,凍得人發抖的水流中,一雙雙白手在快速地搓著衣服,仿若與遊魚比賽。
   
    我稱著漂衣服的時節,直起身子,長年彎曲的腰脊隱隱作痛,我輕捶著,微微籠了一下因汗水沾在臉上的黑髮,迎著風看著早晨的陽光。

    不遠處一座雅致的園子裏紅梅探了個頭,鮮紅似火,印著我的心頭,亦有些單純的快樂,那應是西楓宛吧。

    忽地一個婆子叫著:“木丫頭,錦姑娘差人來找你了。”

    一個身著秋香色上衣的俊俏姑娘,在遠處站著,身上著淡煙似的上好綾羅,僕婦們都看出她定是從園子裏來的人,便收起喧嘩之聲,恭恭敬敬地指著我,我想著莫非錦繡有什麼事?

    趕緊跳上岸,捋下褲管,到了跟前,給那姑娘躬了一躬,“我是木槿,見過初畫姐姐。”

    那姑娘的眼珠一轉,對我笑笑:“你以前見過我?”

    “回初畫姐姐,木槿以前不曾見過姐姐。”

    “那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木槿聽說前兒個莊子裏比武,只有初畫姐姐和錦繡兩人的雙劍合璧,贏了園子裏所有子弟兵,夫人特特只賞了初畫姐姐和錦繡兩個人,宮中御賜的秋香色軟煙羅,剛剛看姐姐走過來,好似霞光煙霧籠身的仙女,木槿就猜您定是和錦繡一起伺侯二小姐的初畫姐姐了。”

    那是于飛燕上個月告訴我的,說的時候唾味星子亂飛,黑臉漲得通紅,刀中冠軍的他直呼看了那場雙劍合璧,才明白自己當初選錯了兵器,狂悔自己沒有學劍,不然也能有機會練那合壁雙劍。

    我很為錦繡感到驕傲,卻又很怛心她鋒芒過露而遭眾口碩金,積銷毀骨,我的二哥宋明磊,當日兵策謀略中的魁首,只淡淡地一笑:“大哥莫要著急,有空尋得五妹切磋一下就是了。”

    然後他轉過頭來對我說:“四妹不用怛心,這六年來,五妹很得二小姐和夫人喜歡,為人處世又頗圓滑,過一陣子想必就能向夫人告個假來來看你和三妹了。”

    六年了,原來我不知不覺地在這西楓宛的雜役房過了六年……

    那姑娘“咭”地一笑,又上上下下看了我好幾眼:“難怪錦繡那小蹄子,成天見兒地在我面前誇說她姐姐有多冰雪聰敏,原來還真的呢。”

    “謝姐姐誇讚,不知初畫姐姐找我何事?”我仍然眼睛垂向地面,不敢造次。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這是錦繡要我給你的,她陪著小姐和夫人上法門寺燒香了,恐是三個月後才能回來,所以叫我給你送新配的人參養榮丸來。”

    我接了那瓶子,還有錦繡的一封書信,大抵是說要出門一些時日,要我和碧瑩好生照顧自己之類的,怪不得錦繡許久沒來看我了,原來是去陪著小姐夫人上香了,心中微一惆悵,卻又為碧瑩的人參養榮丸有了接續,感到高興,她現在幾乎是靠著這個而活命了。

    我抬起頭,正要謝那初畫,卻見她正歪著小腦袋,充滿好奇地盯著我瞧,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發亮,“你和錦繡一點也不像,她可比你長得好看多了,你們真是雙胞胎嗎?”

    她問得很直接,我也不生氣,這幾年幾乎每一個知道我和錦繡的關係的人都這麼說。

    六年前我為了讓錦繡留下來,就順口說著紫氣東來,真沒想到,三天以後,京城就飛鴿傳書,報來天大的喜訊,皇上詔見了大公子和將軍,頗為喜歡大公子,當即下詔賜婚,將長公主許配給原家大少爺原非清,原將軍由原來的鎮國大將軍,官拜兵部尚書,封一等奉天翊衛推誠公,原夫人連氏亦封為一品浩命夫人,全家榮寵,這幾年更權傾朝野,聲望一日高似一日。於是錦繡真得如我所說,成了原家的貴人了。

    她成了二小姐的貼身丫環和伴讀,與二小姐同住同吃同睡,習文練武,錦繡的溫柔賢良,待人和善,再加上我對她在人事上略作指點,不久夫人由對她十分的討厭變為十二萬分的喜歡,甚至還有人說夫人有時候喜歡錦繡都快超過了二小姐了呢。

    我看著她清澈直率的雙眸,似乎有些明白錦繡何以能和她雙劍合璧,獨步紫園。

    錦繡能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托給她,定是十分信任她了,心下好感從生,我笑著點點頭:“是的,不過我只比她早出生大約十秒鐘而已。”

    她不解得看著我,對了,古人的時間沒有精確到秒,就笑笑說:“我就比她早生一小會兒而已。”

    她點點頭,走近我,拉著我的手說:“其實我同你和錦繡是同歲,我是元武三年九月出生的,說起來還比你們小呢,不如你叫我初畫吧,木槿姐。”

    她的眼中閃著期盼,我也不好拒絕:“好,多謝初畫了。”

    我好像又多了一個妹妹。

    午時得了空,我拿上飯菜,一溜煙的跑回西楓宛偏北的小破屋裏,我輕手輕腳地拉了門,掀起了簾子進來,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鼻而來,床上躺著一個削瘐無比的美人,臉皮有些發青,都瘐得皮包骨了,見我進來了,努力掙著想從床上起來,我趕緊上去幫她坐起來,:“別急,別急,慢慢來。”

    病美人咳著,喘著氣看了看我身後:“錦繡又沒來,她還好吧。”

    “她沒事,夫人房裏的初畫說她陪夫人和二小姐上法門寺燒香去了。”我輕描淡寫得說著,順便把桌幾挪過來,把棉袍下的飯拿出來,“看,今天李二娘做了你最愛吃的扯面,我沒敢給你澆上油潑辣子,不過我的那碗加上了,可香了,來,試一小口,可別吃太多,要不又咳起來。”

    我攪了攪那三寸長的寬面,果真“扯面寬得像褲帶”,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一小口,然後我也嘗了一口,嗯!還真香,我誇張地學著西安人說道:“油潑辣子冰冰(biangbiang)面吃著燎(好)乍咧!碧瑩。”

    她看著我咋巴著嘴的滑稽樣,終於展開了一絲微笑,這笑容清清淺淺的,卻令那蒼白發青的病容透出了些微少女應有的青春氣息。

    這便是我那心比天高,卻命比紙薄的結義三姐,姚碧瑩。

    她的時運實在無法與錦繡相比,到了二小姐房裏,我這個三姐啊,依然是一個林黛玉的脾氣,大小姐的架子,得罪了二小姐的寵侍香芹,在二小姐房裏不到一個月,就被人栽贓陷害,僕婦們在她的枕頭下面搜出了二小姐不見的玉偑,也不問清紅皂白,立杖三十,攆出了園子,貶到了我所在的雜役房,同我一道做雜重苦活,碧瑩本就是千金大小姐出身,那裏做得了這種粗活,加上雜役房裏的管事周大娘一天罵到晚:“一個偷主子東西的下作娼婦,狂得以為自己是什麼了,漫說是千金大小姐,真就算是公主皇后到了咱這,也不得乖乖給咱刷糞洗衣。”

    她氣上加氣,身上傷還沒好,還要天天被罰專刷洗糞桶,結果就一病不起。

    一開始周大娘要稟了夫人把她攆出去,我大驚,運用我的三寸不爛之舌,編造了碧瑩乃是忠臣之後,不但年糼受抄家離散之苦,還被親舅賣了出去,終於使周大娘有了些同情之心,找來了園中的大夫診治,大夫說她外傷不愈,氣郁於心,得慢慢調養。

    這幾年,她成了藥罐子,猶其是每年年關,更是咳得厲害,我成天怛心她能不能活到過年。

    幸好“野地小五義”中除了我和碧瑩比較落魄以外,于飛燕,宋明磊卻同錦繡一樣在紫棲山莊大放異彩,于飛燕憑著一把九環刀,同年齡的少年中勇毅無人可及,宋明磊從小就機智過人,冷靜擅謀,成了原家軍師兼大管家柳言書的得意門生。

    有了他們兩人和錦繡的接濟,碧瑩的醫藥費總算結決了,這二年碧瑩的病終於有了起色,大夫說是關鍵在於人參養榮丸。

    想起人參養榮丸,我跳下土坑,把初畫捎給我的那個小瓶掏出來,“你看,錦繡讓初畫把人參養榮丸給我了。等吃完了冰冰面,咱們就吃一丸。”

    碧瑩的眼中放出一絲光彩,轉瞬即逝,幽幽道:“這藥丸太昂貴,錦繡肯定又支了自己的月錢了,我看還是別吃了,都這麼多年也沒個起色,別再糟蹋你們四個的心血了。”

    又來了,我最討厭碧瑩這個調調:“唉!你這麼說可差了,就是這麼多年,雖幸苦些,你還好好活,就說明閻王爺現在不想要你,看,好不容易都快好盡了,別說這種喪氣話。”

    “你又沒去過黃泉,怎麼知道閻王爺不要我了。”她歎著氣,看著我。

    我頭也不回地坐在地下洗著碧瑩的衣服,“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就是見過,你愛信不信。”然後我抬起頭,對她嘻嘻一笑:“其實,你要是真怕糟蹋我們的心意,就趕緊好起來,給宋二哥生個大胖小子,給我添個侄兒不就成了。”

    在人販子陳大娘的牛車裏,碧瑩就對宋明磊頗有好感,她果然臉紅了,讓她的病容頻添了幾分豔色,她又羞又惱:“木槿,你這蹄子,你,你,你,又,又來調戲我。我這樣的病癆,那裏配得上宋二哥。”

    我戲謔地看著她的惱樣,古人在她這個年齡早已是孩子的娘了,可惜碧瑩這樣的美人,如果不是生病,恐怕早已被園子裏的哪個爺收了房了吧。

    我看她羞惱得要摔那人參丸,才收起玩笑,向她告饒,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也傳入小屋:“好熱鬧,今天三妹好些了吧?”一個頎長的少年掀開了厚重的簾子,清秀俊朗的面容出現在面前,說曹操,曹操到了,正是宋明磊,他的頭上還沾著幾點白雪,原來外頭什麼時候下起雪了。

    碧瑩臉紅得像火雲,只有我知道這是她這幾年唯一快樂的時光了,我趕緊給宋二哥抖了雪,倒了熱茶,捧起洗衣盆,笑嘻嘻地就往西廂房閃:“宋二哥,煩你照應一下三姐,我去把衣給洗了。”

    “都是自家兄妹,何必這麼客氣,木槿,一起來坐吧。”他眼睛明朗如夜空中的天狼星,閃爍著一絲笑意,又似複雜地看著我,可我哪敢壞他們的好事,還是開溜了去。

    我捧著衣服走向屋前的小溪,想稱著雪下大以前,趕緊漂了,正要蹲下,一陣疾風擦過我的耳邊,我嚇得跌坐在凍土上,一根紮著紅櫻的金槍插在我的腳跟,還在晃著,顯見力道之大,我的臉閃過一絲疼痛,我一摸,果然流血了。

    “木丫頭,我這回又沒有迷路,可又找著你了。”我不及回頭,一米八零的高大黑影擋在我的眼前,他稜角分明,五官堅毅俊美,紅發也不梳髻,披散於肩頭,眼瞳仿佛葡萄美酒,流光溢彩,他極其得意而興奮地瞪著我,我的心格橙一下,是玨四爺,現在他怎麼這麼容易找到我了。

    說到這裏,我需要介紹一下紫棲山莊家主人的子女情況。

    原青江將軍,字然之,現升兵部尚書,已育有三子一女。

    老大原非清,當今長公主的駙馬都尉,今年二十有二,和二小姐原非煙是他的原配夫人秦氏的孩子,可惜秦氏死於難產。

    然後,原將軍扶正了秦氏的陪嫁丫環謝氏,生原非白,白三爺,今年一十七歲。據說原將軍最喜歡的就是這位白三爺,不但六歲能詩,八歲善射,御前獻藝,驚才絕豔。今上禦弟靖夏王也曾贊道:真乃龍駒鳳雛也。

    可惜在白三爺十歲那年,突然從馬背上掉下來,摔斷了雙腿,從此斷送了白三爺的神童生涯,其母謝氏也一夜之間急怒攻心病故,於是白三爺和他神秘的僕人,傳說中的韓修竹先生,隱居在有溫泉的西楓宛。

    那韓修竹先生,原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歲寒三友中的“輕風傲竹”,與幽冥魔教一戰後,他是歲寒三友中唯一倖存下來的一員,俱說武功高深莫測,原將軍對他極其敬重,連現在的原夫人也敬他三分,以他赫赫名聲及江湖地位,卻甘願為一個這樣一個少年做僕從,令人費以所思。

    而原將軍接下來又續取京都望族連氏,現在的原夫人,比較不幸的是她至今無所出。

    就在連氏進門的第二年,原將軍遠征突厥凱旋歸來時,帶回來一個十歲的男孩,一頭紅發,哭聲洪亮,稱其為第四子,原非玨,玨四爺,也就是眼前這個極其倡狂的十六歲少年。

    傳言玨四爺的親生母親是個波斯舞女,事實上他並不怎麼討原將軍的喜歡,而他的紅發紅眼令他的後母也不怎麼待見他,他本人對於中原文化豪無興趣,對於詩詞琴畫也無一而精,又是個出了名的路癡,明明住在玉北齋,卻總是莫名奇妙地走到西楓宛,於是自然而然地被西楓宛的主人白三爺誤認為是接二連三地挑信。

    就是這位玨四爺,一次又一次被韓先生打得找不著北,可遺憾的是“知難而退”四個字從來沒有出現在玨四爺容量不多的字典裏,他被打,照樣再迷路,再挨打,反倒是韓先生對他的“照顧”把他變成了一個地道的武癡,從而對著西域和高強的武功有著不可遏止的熱情,天天吵著鬧著要去西域查看風土人情,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拜武林第一高手金谷真人為師,而傳說中他已隱居西域的雪山上。

    以上情報都是從丫頭婆子平時八卦聽來,或是宋明磊閒時告訴我的。

    我與這位少爺的相識也頗有戲劇性,我九歲那年,碧瑩病入膏肓,那時別說藥了,就連吃的都困難,我拼命想著如何為她補充營養,最後只好把主意打到大自然了,我稱著天色將晚,偷偷在西楓宛花園的湖裏放著簍子,抓了些魚蟹,而且還意外地網到了一條金光燦燦的水蛇,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水蛇,這蛇湯可是好東西啊,蛇膽亦是止咳聖藥啊,當然如能讓于飛燕幫我去賣了這金蛇皮就更好了,哈哈!正當我對著那條水蛇獰笑不已,一顆紅腦袋忽地出現我的左邊,好奇地問著:“你捉這劇毒的金不離做什麼?”

    這便是我第一次遇到本山莊的名人玨四爺,其時他正好再一次迷路到西宛,而且在旁邊閉息偷看了我很久。

    我當時嚇得差點滑到水裏,但我聽到這蛇的名字頓時又僵在哪里:“你胡說,這明明是水蛇,哪里是毒蛇。”

    黑暗中,他的酒瞳閃著幽光,像在黑夜裏活動的獸的眼睛,灼灼地盯著我:“這莫愁湖是死水,亦是西楓宛的護宛湖,你以為韓修竹那老匹夫還能在裏面養什麼。”此時我必是面如土色,我慢慢退出水面,可惜手還抓著那條金不離頭和尾,放也不是,捏著也不是,明明已是月華涼如水,我卻如身在碳火上炙烤,“請問這位小哥,能幫我捏著這金不離的七寸嗎?”

    “哼!我為何要幫你?”他直起身,雙手負在身後,傲慢地仰著下巴,月光下,他沒有梳起的紅發流動著柔和的光芒,迎風漂蕩,我立時猜到他的身份,也想起了宋二哥的告訴我他的一大特點:“今日若得了玨四爺的恩情,我一定銜草結環來報。先讓我送四爺回玉北齋吧!”

    他立刻回頭看著我,惡狠狠地說:“誰要你送,我自然認得回去的路,再說我就在西楓宛,那韓修竹又能拿我怎麼樣。”

    “可是好像韓先生往這裏過來了。”我正說著,遠遠得就有人影往這裏閃過,其時我連韓先生的面都沒見過,只是瞎猜的,沒想到那玨四爺卻信已為真,臉色一變,只手往那七寸一劈,那蛇就斷成好幾段,他一下子抱起還在驚恐得瑟瑟發抖的我飛到了樹上。

    他一手堵著我的嘴,一手緊緊摟著我的腰,兩人的身體挨在一起,他的氣息吐到我的臉上,我側過臉去,而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來人,他那時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月光下,白玉也似的肌膚,紅發似錦,紅眸如酒,俊美無濤,我看得似乎也有些醉了。

    那底下的人只是個巡夜的,他如誓重負地籲了一口氣,才發現我有些發呆地看著他,便兇惡地在我耳邊吼著:“看什麼看。我是紅頭髮紅眼睛的又怎麼樣,你這個下人也敢這麼看我?”

    這樣盯著人看的確很沒有禮貌,而那個時代,外賓的待遇必竟不如現在這麼高等,很容易誤會我是個浮淺的女性,我按磨著耳朵,笑了笑:“對不起玨四爺,是奴婢無禮,奴婢只是覺得玨四爺的眼睛像是葡萄酒的顏色,很漂亮。”

    “葡萄酒?你一個下人怎麼會見過西域進貢的葡萄酒?”他狐疑地望著我,臉色卻好了很多。

    那個時代葡萄酒是極珍貴的,只有西域進貢才得一嘗,我又笑笑,正要解釋,忽地發現他的衣襟裂了個口子,一定是剛才拉破的,我從腰裏翻出一根針線,說實話,我的針線絕對不能錦繡相比,但和前世相比,仍然有了長足的進步,沒想到那玨四爺往後一仰,警覺得一閃:“你想做什?”

    我的手架在空中,有點尷尬,我乾笑了幾聲:“我想替少爺補一下衣襟。”仍伸過去,他卻往後躲:“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這下人,莫非想刺殺我?”

    呵!他還真以為自己當今太子,或是中南海的高官嗎?我刺殺你,我?

    “玨四爺,別過去了…..”我著急的喊著,可惜他一意往後退:“你定是大房那裏派來殺我的,不然,男女授授不親,你也是不知廉恥……”

    “啊!”他終於跌下了樹,其實我想提醒他的是那根樹枝,不怎麼結實,前天我為了摘槐花給碧瑩,剛爬過的,可是他卻總往我不知廉恥那方面想,明明聽說他對漢人詩書禮儀豪無興趣,這一點他倒是學得很快啊。

    他的輕功自然不錯,沒怎麼摔著,可下面是個泥潭,我也曾中過招的,唉!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我慢慢地借力跳了下來,果然他滿身污泥地爬起來,又面容古怪地瞪著我,我強忍笑意:“玨四爺,天晚了,男女授授不親,那我就不送了。”

    我轉身就走,然而他一把拉住我,“你叫什麼名字,我以前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大膽的丫頭,莫非你是花錦繡?”

    我愣了一下:“為什麼我是花錦繡?”好像人人都知道我家錦繡是紫瞳的吧!現在天黑是黑了點,可是我能看出他是酒眸,他應該也能看出我是正宗的黑眼睛啊!莫非他不但如傳說中一樣是路癡,還是色盲?

    他似乎有些失望,“那你叫什麼名字?”

    “玨四爺想知道我的名字作什麼。”我不著痕跡地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臂,然後忽地面色驚慌:“韓,韓先生。”

    我稱他回身的功夫,一溜煙地跑了。

    第二次見到他,已是一個月以後,他一身降色緞袍有幾處劃破,發上還沾著一片青葉,神情憔悴,我猜,他又一夜迷路在西楓宛了吧。

    大太陽底下,我和小丫頭們正在賞櫻花,本來嘰嘰喳喳的,看見他都不敢作聲,幾十雙妙目看著他冷著一張臉經過櫻花樹下,他既不看我們,也不抬頭瞅一眼那滿樹妍紅。

    我正躊踷著,他已視而不見地與我擦身而過了,我以為他忘記了那晚的相遇,沒想到他忽地轉過頭來:“是你,我記得你身上的槐花香。”

    別的丫頭早嚇得走開了,只剩下我和他,我笑笑,指著樹上櫻花:“玨四爺,你看今年的青梅長得多好?他抬頭看了一眼,胡亂點了下頭,專注地盯著我的臉:“你叫什麼名字?”

    我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個路癡,而是眼睛有著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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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五章 落花逐流水

櫻花樹下,妍紅的花瓣隨風翻飛,漸漸地飄落在他的頭上,我的肩上。

    他專注地盯著我,靜靜地等著我的答案,那個樣子很像以前在建州有人來家串門,大黃狂吠被怒斥之後,她會偷偷躲到一邊,認真地用那雙明亮的狗眼揣磨著陌生人,仿佛想要記住這個人的長相似的。

    一時間,我的母性本能被最大限度的激起,這樣一個孩子,高大俊美,錦衣貂裘,出身名門,卻偏偏看不見人間的美景,一時間很多疑問在心中盤旋,這個紅發少年,為什麼不說出他的苦衷,讓人來為他醫治呢?他的眼睛是先天弱視嗎?還是和白三爺一樣在紫園意外受了傷呢?

    他的神情終於有些不耐煩了,在他開口之前,我一手拉起他,另一手從他的肩頭攫取一片花瓣,放在他的掌心。

    我柔聲道:“回玨四爺,奴婢的名字和這櫻花一樣,也帶著花,奴婢叫木槿,花的顏色也是紅色的,您可記住了。”

    他渾身一震,快速收回了手,後退了一步,卻沒有甩掉掌中的妍紅。他俊臉一紅,下巴高仰,用那雙不太靈光的大眼睛斜睨著我,“你是夫人房裏的還是大房裏的?”

    “回玨四爺,兩邊都不是,木槿是雜役房的。”我恭恭敬敬地回答。

    他有些懷疑地又盯了我一眼,似乎又明白了什麼,略顯疲憊地點了點頭,又往前走,我正納悶他這是要去那裏,卻見他忽地一頭載倒下來。

    說實話,我從沒有去過北玉齋,而且整個紫棲莊園真大得如同一個國家級森林保護區一樣,就連我也曾在裏面迷過路,索性就把他拖回就近的小北屋,自然把床上的碧瑩給嚇得咳了半天。

    他太重了,不得以,我叫來了于大哥和宋二哥,略通醫術的宋二哥說是給餓的!可能有二天沒吃東西了,于大哥在旁邊哈哈大笑。

    啊!?餓的?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迷路了好幾天了,他們倆去玉北齋報信,離開沒多久,他就醒來了,我給他一個本來是我們存糧的“鍋盔”,這種當時服役的軍人工匠發明的烙餅,為了便於保存,硬得就真跟頭盔似的,他一個闊少爺硬是吃得津津有味,愣把碧瑩看得連咳嗽也忘了。

    他吃完後,似乎才發現土坑上還躺著個人,然後爬上去像狗看到大骨頭似地又上上下下瞅了半天。

    我為兩人互相作了介紹,碧瑩看到我點點頭,才怯怯地叫了聲玨四爺,我們的玨四爺一個徑地盯著她,打了個響亮的飽嗝,算是打了個招呼。

    終於,一個光頭的突厥老家人出現在我們的陋室裏,雖然穿著玉北齋的紅色下人服,卻神情倨傲,臉上如萬年冰霜凝結,鷹鉤筆,有點像老年版的劉德華,年青時也應是個讓女姓垂涎的人物。

    原非玨難得害怕地喚了聲:果爾仁你來了,果爾仁淩厲已極的目光,看得我直發毛,而碧瑩嚇得差點就接不過氣來了,就這樣,原非玨灰溜溜地被果爾仁大叔領著走了。

    不管怎麼樣,原非玨和我開始正式有了接觸了,于飛燕說這果爾仁曾是突厥第一勇士,原賭服輸,在戰場上單打獨鬥地敗給原將軍後,便真的在玉北齋作原非玨的僕從。

    我想那原將軍可真不是簡單人物啊,老大成了當今附馬,女兒聽說也是國色天香,武藝高強,有望要選秀進宮了,正房夫人手下有子弟兵八千,當代諸葛亮再世的枊言生作總管,老三的僕從是武林名宿,就連這位看似最沒有地位的原非玨都有個曾是突厥第一勇士之稱的老家人。

    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網路並支使得動這麼多奇人呢,難道當初我說錦繡會令他們家貴不可言,是無意間說中了原家的心事,莫非他們真得想成就大業,改朝換代?

    這個念頭閃現在我的腦海,不由得心驚肉跳起來,這不是不可能,當今聖上軟弱無能,這個時代外戚當權,原氏又掌握全國五分之三的兵權,全國各地還有那麼幾處擁兵自重的將軍番王,而邊界似乎也不怎麼太平?這種亂世之秋,搞個什麼朝代更替不算什麼難事,可是一將功成萬骨枯,我們小五義在他們原家的事業裏又會擔任什麼樣的角色呢?

    幸好這幾年,原家沒什麼動靜,而夫人待我家錦繡亦如親生女兒,我的心也漸漸放了下來。

    有時我會問原非玨,他的眼睛怎麼回事,他卻總是冷哼一聲,死也不肯說,我曾問過宋二哥能否治他的眼睛,他說他的眼睛不像是天生弱視,可能是被藥物所迷,以他的程度很難治好,然後他凝重地對我說:“木槿,就算治得好,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主子和主子之間的事,二哥知道你心地善良,但這次聽二哥的話,我們作下人的還是少管為妙。”

    我明白他的意思,看來原非玨很有可能是和白三爺一樣出了場“意外”,變成了殘疾,我當時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戰,這個紫棲山莊裏有多少可怕的密秘?

    不管怎麼樣,他此後一旦在西楓宛迷路,就會準確地順道溜達到我們這裏來,奇跡啊!

    一米之內,他對誰都是睜眼瞎,卻偏偏在很遠的地方就能認出我的蹤跡,我沾沾自喜,嗯!就跟我們家大黃很遠就會嗅出我和錦繡一樣啊,動物的本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旦他人來瘋,就往往先用他的長槍先跟我打個招呼,一個弱視的孩子舞刀弄槍已是很危險的,偏偏又愛顯。

    比如說現在,我又驚得一身冷汗,這回我也惱了,跳起來,指著他的手抖得厲害:“玨四爺,你,你,你,如果你不小心紮死我怎麼辦?”

    他仰天狂笑:“本少爺武功高強,怎麼會紮死你。”

    我氣鼓鼓得,把衣物一收,就往回走,他在後面跟著我:“上哪兒去?”我一甩他的袖子:“你把我的臉給弄流血了,去請宋二哥給我上藥,疼死我啦!”

    可千萬別留疤,雖然我是不準備在這個錯誤的時空再嫁人了,可愛美依然是人的天性。

    他忽地扳過我的身子,捧起我的臉,照著傷口就是一舔,於是我的左半臉全是口水,我又受了一回嚴重驚嚇,他莫非真得要做犬夜叉,我立刻把他推開,僵在那裏:“你,你,你,做什麼?”

    “果爾仁說,女人的傷只要男人一舔就不疼了。”如果不是他面容非常嚴肅認真,我絕對會以為是黃世仁在輕薄喜兒,不過倒真沒看出來那個冷如冰山的果爾仁,如此有寫言情小說的天賦,唉!?不對,這家人家是怎麼教育小孩的?

    “玨四爺,男女授授不親,你不可以這樣輕薄一個女孩的。”我暫時忘記我的悲憤,耐心地教導這位青春期少年,心底裏我也把他算作我圈子裏的人了,我的朋友裏是不允許有黃世仁之流出現的。

    “哼,果爾仁說這些都是狗屎,”他振振有詞,毫無羞愧可言,“而且你遲早是我的人,舔個臉又算個什麼。”

    這是他對我第一次說這種話,我一下子愣在那裏,而他氣不喘,臉不紅,弱視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

    我很想提醒他,他當初見面時,不也覺得果爾仁口中這堆狗屎是很有道理的嘛。

    我也很想告訴他,你只是個十六歲的小屁孩,該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時候,而不是沉溺於早戀的旋渦。

    我最想讓他知道的是,他媽的,對女孩的告白,同小狗之間表達友情似的舔來舔去是完全不同,不可以這麼粗魯且毫無浪漫可言。

    就在這時,一個健壯的手臂把我拉到了身後,是宋二哥。

    他還是溫和地笑著,令人如沐春風,可是眼中卻有絲冰冷:“玨四爺,男女授授不清,我家四妹雖是個下人,也是正經女孩,如果玨四爺真中意木槿,也請回了夫了,由夫人作主才行。”

    我的心中流過一陣溫暖,前一世的我是一個標準的獨生子女,童年過得十分孤獨,一直希望有個兄弟姐妹的……

    宋二哥的形像如此高大!

    我牽著宋二哥的袖子側著身子偷偷看了一眼原非玨,沒想到他也誇張得彎著腰想看我,我的臉沒由來的紅了。

    原非玨終於發現了宋二哥的礙事了,很不高興地問:“你是哪棵蔥?敢擋著本少爺”

    這是跟我學來的,我撲哧一笑,這個原非玨在整個紫棲莊園裏可能只認得出四個人,他老子,當家原夫人連氏,果爾仁,還有,就是我花木槿了。

    “回玨四爺,小人宋明磊,是紫園西營的子弟兵。”宋明磊一抱拳,垂目第一千次向他自抱家門。

    “你便是那有西營小韓信之稱的宋明磊,字光潛?”原非玨的雙目微眯,面色一整。

    我在那邊得意的一笑,以我家的宋二哥的文韜武略,百步穿楊,在紫園可是如日中天了。

    而我那大哥,乃是勇冠東西兩營無敵手的勇將,烈火刀于飛燕。

    還有“鐘靈神秀”之稱的,我家花錦繡。

    三個月前,難得原將軍回來省親,親自檢視八千子弟兵後,對於飛燕,宋明磊青睬有加,曾對人雲:“此二子,頗有韓信及關雲長之風也。”

    他回京城時帶走了于大哥,前日宋二哥興沖沖地告訴我們,大哥已順利摘得了武狀元的桂冠,將來封侯拜將,前途無量。

    這些紫園的名人都是我的親朋好友啊,想不得意,不自豪都難。就因為裙帶關係,這幾年我和碧瑩的日子才稍微好過一些,連周大娘也對碧瑩和氣多了。

    我回過神來,才發現這兩位正大眼對大眼,面無表情,怎麼了,過了一會兒,原非玨拔起銀槍,看也不看我一眼,對宋明磊一點頭:“花木槿我志在必得,而於你,總有一日,我必擊之。”

    “光潛試目以待。”宋二哥微微一笑,目送著他離去,不過他好像又走錯方向,往西楓宛去了吔。

    我暗歎一聲,宋明磊轉過身來,“你沒事吧!”

    我笑著搖搖頭,連連道著謝,他看著我,目光深隧:“木槿,他是個癡兒,就算他是個不得寵的庶出,可畢竟也是位極人臣的世家出身,我等想入原家做妾也是難事,你還是莫要和他多做交往為妙。”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是說得好像我很想攀高枝似得,本來臉被畫花了,心情就不怎麼好,聽了這話,更是不樂意,當下悶悶地說著:“二哥放心吧,木槿不會去攀高枝的。”

    說完,收起衣服往回走去,宋明磊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木槿,你生二哥的氣了?”

    我搖搖頭,也沒回頭,繼續往回走。

    回到屋裏,碧瑩正一臉幸福地縫著宋二哥的衣服,看我進了屋,就說:“宋二哥剛走了,你見著他了沒?”

    她見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不聲不響地忙東忙西,就笑著問:“這是怎麼了,又跟誰嘔氣了?”

    我不由得告訴碧瑩發生的事,少不得埋怨宋明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麼的,她卻撲哧一笑:“如此說來,過些日子,我們小五義可要多個玨四奶奶了。”

    這回我可火大了:“你們一個個就會欺我,要是我有那份心,就讓我如此報應。”說罷便折了一根筷子。

    沒想到,碧瑩這蹄子接下來說的話更過份:“既不願作玨四奶奶,那就跟了宋二哥吧,反正你們倆總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我瞪著她達五分鐘之久,這小蹄子病糊塗了不成,我抄起一個枕頭跳上坑:“你個下流東西,又胡說什麼,難為我這麼買力地幫著你,三天兩頭拉攏他,你還這麼調戲我。”

    沒想到碧瑩笑著躲過我的枕頭,嗯?看樣子她的身體今年真有起色了。

    等鬧過了,她忽地拉住我的手,正色地說:“木槿,我是正經,我們幾個是一起進園子的,你是什麼樣品格兒的人物,偏這幾年舍了多少進園子的機會,在這兒起早貪黑地刷糞浣衣,還不就為了我這沒用的人,如果沒有你,我早已是一培黃土了。”

    我張口欲言,她卻用瘦得皮包骨的纖指擋住我的嘴,她的黑髮披著,稱著病中的肌膚愈是白晰,連那青紫的血管都隱約可見,清靈的丹鳳雙眼,汪如春水,她非常誠懇地說道:“好妹妹,姐姐無以為報,漫說是夫君了,即使是要我這條性命,亦是只管拿去,這些都是姐姐的真心話。”

    我久久愣在那裏,竟找不出任何可以表達心意的詞來。

    但不可否認地是我很感動,亦很感歎?我這古人的義姐,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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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六章 竹居論天下
 
過了幾日,躺在病榻上將近六年的碧瑩終於下地了,我幫她開始進行物理治療,又過了月餘,她走路多了,還略微有些氣喘,但已能作輕微的家務了,我抱著她大笑著說蒼天有眼,而她熱淚滾湧,瘦骨嶙峋的雙手緊緊抱著我。

    可惜小五義中,只有我在碧瑩的身邊,錦繡仍在法門寺燒香,于飛燕在北方鎮守邊界,宋明磊這廝最近似乎很忙,而我也怨他上次管我管得太寬了,決定和他冷戰,也不去請他,所以很久沒有見他了,結果倒是這個傻丫頭想宋明磊想得都快瘋了,整天流淚望天涯,我沒辦法了,只好捧著碧瑩精心縫好的那件冬衣,硬著頭皮去西營找宋明磊。

    我尋了個下午,來到了一座灰牆高院內,正是西營子弟兵的居所,門前兩個放哨的士兵,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我對著其中一個屈膝行了個禮:“勞煩這位哥哥通傳,我給我家二哥宋明磊捎東西來了。”

    那個頭矮一點的小子聽到宋明磊三個字,立時堆起了笑臉:“啊!宋大哥提起過,這位一定是木槿姐姐吧!”

    呃?!宋明磊這小子莫非是知道碧瑩病好了?他一準就知道我會為了她而來的吧,比起我這個後現代人,他還真神機妙算,難怪稱西營小韓信呢,那守門的小子見我點頭,便道:“小的叫原武,宋大哥說了讓小的引姐姐進營子來。”

    進了營子,一路經過校場,明明午休歇覺時份,仍有不少人或張弓習射,或四五一堆角力格鬥,樹下三二個健壯的子弟兵蹲著,捧著老碗嘰嘰呱呱用當地話聊著,間以呼哧呼哧地吸著麵條,看著原武和我,都停了下來,一個特黑的少年手裏端著老碗,站起來,身形是我的兩倍有餘,高大得如同鐵塔,他的陰影將我完全置在其中,我自一驚,他卻嬉皮笑臉道:“不得了,武賴子,你家相好的真俊哪。”旁邊的人哄堂大笑。

    原武的小臉漲得通紅,急得雙腳跳:“槐安,你別瞎說,這是宋大哥的義妹,你不要命了你。”那槐安立時禁了聲,那麼大個子愣在那裏,而所有人都害怕地看著我,我對他們笑笑,也不說話,就跟在原武后面快步走了,心中卻想那宋明磊果然了得,看來在西營中頗有權力。

    那原武一路上不停地解釋什麼營子裏的弟兄都是些粗人,不要和他們見識什麼的同,而我心中好笑,面上還是一副溫柔賢良的古代女子,一路不停地叫他不要放在心上,我不介意的。

    來到一片竹林,原武指著一片清幽的館舍,說道那便是宋明磊的居所--清竹居,真沒有想到他的居舍如此清淨啊,可是比起我和碧瑩那破舊的德馨居又好得多。

    那小武到底是個孩子,可能還記掛著剛才眾人的調笑,紅著臉向我躬了躬,便一溜煙走了,來到近前,只聽得裏面有個陌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當今天下早有亂像,不如早擇明主而棲…….何人在外面。”

    一個青衫人影忽如鬼魅一般出現在我的眼前,向我頭頂抓來。

    “先生住手,那是我家四妹。”宋明磊的聲音疾疾呼來,那人雖中途撤去了力道,可一股力量仍然將我掃倒,我啊地一聲向後仰去,眼看就要跌在地上,已有人快速掠過來,更快一步攔腰將我扶起,陽光灑了下來,我迷著眼看到一個俊秀少年,滿臉焦急地看著我,正是那碧瑩的心上人宋明磊。

    宋明磊將我扶直,而這是我第一次經歷武林高手施展絕技欲殺我,所以仍在驚嚇中,抬起頭,我望進了一雙深如幽潭的黑眸之中。

    我回頭,只見一人四十開外,長須美髯,迎風飄揚,負手而立,如傲竹磊落,朗目星眉,雙目精光畢現,正不動聲色打量著我,一想起剛才那淩厲的殺意,我還是有些後怕,不由自主地向宋明磊那裏挨了一挨。

    宋明磊的聲音從上而來:“四妹莫要害怕,這位是名滿天下的韓修竹先生,白三爺的老師,與二哥相約品茗而來。”

    原來這就是原家神童的老師兼保姆韓修竹先生,也就是經常把原非玨同學修理得咬牙切齒但又私心崇拜得不得了的老匹夫,你們好像剛才不像是在品茗這麼簡單吧。

    我定了下心,向那韓修竹福了一福:“韓先生萬福。”

    “光潛既有義妹來訪,吾擇日再來叨擾。”韓修竹向宋明磊點了一下頭,再不看我一眼,一拱手便走了。

    “四妹還好吧?”宋明磊正熱切凝視著我,有一刹那我還誤以為那是思念若渴,我甩了甩頭,恢復了笑容:“還好!多謝二哥救我。”

    走進屋內,一眾家肆,甚為簡樸,但四面牆,有二面全是高大的書架,簡直就是一個私人圖書館。

    宋明磊很熱情地招待我,親自端茶倒水,一點也沒有拿架子的意思,弄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當我告訴他碧瑩的身體大好時,他也沒有顯現出特別的幸喜和意外,可見他早知道了,他微笑著說:“真是件大喜事,三妹的身體大好,都是四妹的功勞啊。”

    我搖搖頭,“二哥此言差矣,真正的功臣是你,不是我。”

    他一挑眉,目光如炬地望著我:“四妹何出此言?”

    嘿!這麼聰明的人裝傻,我正要說出碧瑩對他的相思之情,他忽地站起來指著一堆木制的微型城市對我說:“四妹見多識廣,可知這是哪座城池?”

    他這麼扯開我的話題,再饒回去不免有些奇怪,只得依言走過去看了一眼那熟悉模型,不由得露出笑容:“二哥,這是紫禁城吧?”

    “紫禁城?”他一愣。

    “這不是京都的皇城紫禁城嗎?”我也迷惑了,難道在這個時空裏,紫禁城不叫紫禁城,那叫什麼?

    他笑一笑:“正是京都的皇城,不過叫昭明宮,連二哥也不知道它還有個別名叫紫禁城?四妹從哪里看來的。”

    啊!說溜嘴了,我照老規矩,說是從建州老家的一堆破書中看到的。

    旁邊一張地圖,吸引了我的注意,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古代的地圖,和歷史課上的果然一樣,他見我感興趣,便興致勃勃指著地圖為我講解當前形式。

    真正讓我傻眼的是屬於當今東庭皇朝的土地比南宋年間的更少,南邊一大片土地都是大理國的!

    西北邊是大突厥和柔然的地界

    東北我們有強大的鄰居契丹,東面的東瀛和高句麗這時幸好還沒有怎麼強大。

    突厥前幾年被原大將軍打敗後,東庭國難以負荷戰爭支出,只好又採取和親政策,現在兩國關係還算馬馬虎虎,但突厥連年騷撓柔然邊界,而柔然是東庭的屬國,這場戰爭,其實意味著突厥和東庭在絲綢之路上的控制權。

    然而東庭皇朝卻忙著和擁兵謀反的淮南王,膠東王開戰,無瑕顧忌,

    比較嚴重的是南邊的大理頭角崢嶸,越來越不滿足於做東庭的屬國,大有獨立的意識,而他的國土早已包括我那個時代雲南全鏡,西藏,貴州、四川、越南、緬甸,比東庭的疆域要大得多,我們的國家越來越像他的屬國了,而且大理最近也在邊境不斷擾民。

    宋明磊侃侃而談,分析時勢,還真是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有些所謂當世英雄的苗子。

    連我一介女流也聽得有些熱血沸騰,我心中一動:“宋二哥,剛才你和西楓苑的韓先生也是在論天下時勢嗎?”

    他也不瞞我,當下點頭,還直言相告那個韓先生有意要他歸到白三爺帳下,我漸漸笑不出來了,而他盯著我的眼睛,輕輕道:“四妹覺得有何不妥?”

    我皺著眉頭道:“木槿知道大哥和二哥是當世少有的少年英雄,未來的風流人物,只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宋明磊輕歎一聲,幽幽說道:“四妹所言極是,我們小五義本都是家中遭逢變故,天涯不幸之人,有時別說是愚兄,就連大哥也常歎生不逢時,然則若沒有原家,我等又將何去何從,可能流落街頭,淪為市井苦力,又或煙花柳巷之所?”

    他苦笑一聲,我不由贊同地點點頭,如果沒有原家,我和錦繡還真得可能會賣到娼門中吧,只聽他語調一變:“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既入了原家,也命中註定入了這濁世,四妹,如今軒轅氏傾頹,奸臣竊命,外戚專權,邊境外族入侵,欲奪我華夏九州,天災人禍令天下蒼生深處厄難,韓先生推算十年之後東庭皇朝必定江山移主。”

    他輕嗤一聲,炯炯有神地望著我:“何須十年,四妹信不信,愚兄的斷言,不出五年,天將大亂,原家必能逐鹿中原,若能助其成就霸業,必能拯救萬民於水火之中,扶我華夏不為外族所侮也,我等亦能創一番事業,流芳百世。”

    他停了下來,略略平復了一下激動,深不可測地望著我,朗朗道:“我一向引四妹為知已,不知四妹以為如何。”

    其時我張口結舌,久久說不出話來,我暗自思忖是應該吟頌一下,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還是立刻建議他先定西川為家,後即取荊州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中原可徐圖也。

    望著那張年青而堅毅的臉,那眼中熱切的信任,那句引我為知已的宣言,讓我想到了前世我有個曾在飛行大隊服過役的小叔叔,雖然退役後下海成了富商,依然又紅又專,一生愛好除了攢錢之外便是古今中外戰爭,我高考加的是歷史,所以黑色七月那陣子沒事就往小叔叔家跑。

    相比起小叔叔的愛好,小嬸嬸可能對於PARADA的包包和香奈爾的服飾更感到親切,於是難得他將我這小屁孩當作絕佳的傾吐物件,每每說到北宋的外族屈辱史,近代鴉片戰爭後飽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史,他便捶胸頓足,長籲短歎,毫無CEO形象可言,恨自己不能生逢其時,然則必是中國的亞歷山大大帝,當朝的漢武大帝,必能令中華民族蕩平九州,橫掃歐亞大陸。

    我當時也聽得如癡如醉,以後便效法小叔從商以經濟強國,直到遇到長安偷情,紫浮大鬧地府,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奇怪的時空。

    塞爾維亞大史館被炸時,小叔叔曾激憤地揮舞著手臂說:“如果祖國需要,我還是能夠重上藍天的。”

    我的心一動,小叔叔的臉龐和宋明磊的臉交疊在一起,一時間恍惚地不知我究竟在那個時空,也許在這個歷史的剪影中,我可以替小叔完成他的夢想,亦可保護這一世的親人,建州的老父,旺財,後媽,錦繡,碧瑩,宋明磊,于飛燕,還有原非玨,原來就像宋明磊說的一樣,我們生不逢時,但是沒有原家,我們可能會更慘,於是從踏入原家大門的一刻起,我們的命運就和原家聯在了一起。

    我朝宋明磊笑著點點頭:“二哥的志向,木槿好生佩服,”對面的年青人明顯臉色一喜,我接著道:“既然二哥引木槿為知已,我亦以二哥馬首是瞻,前幾日二哥提到大哥來信論和突厥的戰法,我回去想了想,現在就寫給二哥看看,不知能否幫到大哥。”

    掏出自製的鵝毛筆,沾了宋明磊的墨,寫了幾個曾在小叔叔的戰爭書籍裏看到的古代保衛戰的戰法,比如雀杏,行煙,揚塵車。

    還有令美國人很頭疼的化學武器,其時我們中國早在北宋年間便有了,那便是毒藥煙球,這在本朝肯定是沒有的,歷史中宋朝有著太強大的若干個鄰居,本身又重文輕武,所以一直處於下峰,但神奇的是用於戰爭上的發明卻相當多,只可惜宋朝年間要麼是皇帝無能,將軍有才,又或是等皇帝有意反擊時,朝中又無良將可用,也許這些相對在這個時代先進的戰法通過能人之手,會有其用武之地,令我華夏民族抵禦外侮。

    那宋明磊看了,雙眼一下子亮得驚人,一把奪過我的紙,細細地看了起來,他的力太大,一下子把我長滿凍瘡的手給拉破了,專心直疼。

    我吃力地掏出手娟,要包起那紅腫的手,他慢半拍地發現我右手血流如注,一把抓過我的手,皺著那好看的劍眉,責問道:“我給你的金創藥呢?”

    早用完了,這幾天不是忙著和你冷戰嘛?我當然沒好意思問我你要唄,我心說,偏口中訕訕說著:“剛用完。”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生氣,從櫃子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他拍開我欲接的手,仔細地幫我摸著,我疼得呲牙咧嘴,還得口中稱謝,心想這渾小子絕對是故意的。

    “宋大哥,”一個嬌美的聲音傳了進來,救了我的,呃!手,我和宋明磊望去,只見門口俏生生地站著一個可人兒,正目光閃爍地盯著我們,這不是二小姐身邊那個很紅的香芹,她是大房兄妹乳母的獨生女,且又和大少爺,二小姐一起長大,據說如果大少爺沒有取當今長公主,夫人是打算送她去大少爺那作二房,如今她的方向很有可能是作二小姐的陪房丫環,也就是王熙鳳身邊平兒的角色。

    我對她福了一福:“香芹姐姐。”

    看在宋明磊的面上,她對我微微點了一點頭,算打了個招呼,冷漠地經過我,徑直地走向宋明磊,綻出一絲無比甜美的笑容:“二小姐從法門寺回來了,讓我來傳個話。”

    太好了錦繡那丫頭總算回來了,我難掩色。

    那香芹看了我一眼,便閉了口。

    明白了,我便向宋明磊告辭,他也是聰明人,也不挽留,只將我寫到一半的戰策,鵝毛筆,卷在一起,又塞入了一盒金創藥,一盒治孝喘的稀有靈芝蛇膽粉,是給碧瑩的。

    他不顧香芹的臉色有些難看,只是溫言送別我:“天色已晚,恕二哥不能遠送,四妹路上小心,記得代我問候三妹,你定要按時抹藥。”

    我心頭一熱,將手卷塞入衣襟,諾了一聲,走了出去,但香芹的目光冰冰冷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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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7:0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七章 幽徑沖鳴鳥

原武遞上一盞“氣死風”,我道了個謝,慢慢往回走。
    我一邊走,一邊猜想那原非煙要香芹給宋明磊傳什麼話,奇怪了,看宋明磊也不吃驚的樣子,這原小姐經常給宋明磊傳話啊,莫非是要學西廂記裏周鶯鶯私會張生不成,雖說以宋明磊這樣文武雙全的優等生,原非煙看上他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可是他畢竟只是一個身無功名的家臣啊。

    我改明得問問錦繡,如果原非煙看上宋明磊,那碧瑩二女事一夫的甜蜜計畫,很有可能會變成原非煙和香芹霸佔小韓信的惡夢了。

    想起苦命的碧瑩,我暗歎一聲,選了條小道,加快腳步,天漸漸黑了起來,起入了幽密的西林,濃霧忽地降了下來,我看不清方向,只能按照舊路的感覺摸索著,“氣死風”微弱的光芒在風中飄搖,滅了又亮,亮了一滅。

    忽地腳下一絆,我摔倒在地,雙手撐著一片濕潤,不小心踏進泥溏了嗎?我趕緊扶著燈籠,穩住了火心子,往手上一看,悚然一驚,那雙手竟滿是鮮血,打著燈籠一照,原來前面橫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那人身著西楓宛青色的下人服。

    我大著膽子往鼻息一探,早已沒氣了,我哆嗦著正想回去求救,卻聽到前方腳步聲傳來,我吹滅了“氣死風”,爬著躲到大樹後,夜色中兩個人影,一高一矮,其中一個打著火把,那兩個人著黑色夜行衣,蒙著臉,來到屍體邊。

    高個的看著地上的死人,對矮個的說:“中了我的九品斷腸紅,還能撐到這西林,不愧是個幽冥教的人。”

    矮個子對高個之人甚為恭敬:“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難怪主公如此信任大人。”

    “廢話少說,察探如何?可找到東西了?”

    “玉北齋內裏裏外外都搜遍了,沒有結果,至於那西楓宛……..大人恕罪,那韓修竹布下的梅花七星陣著實了得,小人實在,實在無法潛入。”

    “沒用的東西,那上房的紫園呢?”

    “紫園的兄弟回過話說也是一無所獲,除非紫棲山莊有暗閣,本待再將整個莊園翻個個,只是柳言生陪著夫人回來了,只好再突另謀。”

    “主公馬上就要起兵了,在那以前,一定要比幽冥教早一步找到‘無淚經’。不然等大軍進了西安城,人多眼雜,就難辦了。”

    “是!請問大人,小人是否該按老規矩處置這廝?”

    “去吧。”

    樹後傳來奇怪的嘶嘶聲,伴著陣陣的惡臭,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兩個人已經飛向夜空消失了,哇!武打片!

    而那屍體正在起著某種化學反映,月光下,血水混著白沫嘶嘶地融化,我的雞皮疙瘩滿身長!這可不是什麼恐怖片哪!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的眼前,恐怖之極。

    我看那屍體化得快差不多了,便軟著腳跑出來,我抖著手亮了火摺子,點燃氣死風,那屍體原來的地方只剩一淌白沫。

    月黑風高殺人夜,一燈幽滅,一個柔弱美麗的少女(自我陶醉),獨自對著一淌屍水哆嗦得如同寒風中的枯葉,然後一絲呼吸,毫無預兆地在我耳邊吹起,像是貞子在我身後似得,我更膽破心驚。

    “你將他化屍了?”一個男子的聲音輕輕從背後傳來,比這入夜深冬還要冷。

    我啊地一聲把氣死風丟在地上,跳開了去,一個頎長的身影,長長的黑髮飄飄,白衣渺渺,臉上戴著陶制的白面具,那面具輪廓分明,表情冷酷,像古希臘的雕像,沒有眼珠,如鬼魅一般,毫無人氣。

    我駭地跌倒在地上,張嘴想說什麼,半天沒發出聲音,這究竟是人是鬼?莫非是剛才那個死人的鬼魂?

    那個白影越飄越近,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的聲音:“不,不,不,不是我殺的,你,你,你,是,是,是誰?”

    白影忽地在我面前消失,正當我以為那只是受了嚴重驚嚇而產生的一種幻覺時,忽地呼吸又出現在我的耳邊。

    “你是幽冥教的還是大理國來的?”他開口了,那聲音優雅,卻冷酷無比。

    “我,我,我不,不,是奸,奸,細,細,什,什,什,什麼無賴經。”我爬開一米遠,腳那個軟哪。

    “乖乖告訴我,你的主上是誰,為什麼要找尋無淚經?不然我讓你求生不能,求生不得。”他很輕很柔地說著,仿佛飯店服務員在說,我可以來收了嗎,要我幫您打包嗎?

    我提起些勇氣,指著那“白面具”:“你,你,你又是什麼人,這麼大黑夜裏穿得一身孝服,戴個白面具像吊死鬼似得,你,你,你以為你在拍電視劇嗎?”

    話一出口我相當後悔,而那個神秘的白衣人也是一陣奇怪的沉默……

    許久,他伸出了一直背負在後的雙手,修長白瑩如女子柔夷,我很不恰當地胡思亂想起來,那雙手啊!比廣告上那些做護手霜的女明星的手都瑩潤柔美,莫非那面具下的是一個美貌的女子,故意發出男子的聲音來迷惑我?

    “你說話很有趣,只可惜這麼有趣的人要離開這世上了。”沉默許久的白衣人終於開了,沒有波瀾的聲音結束了我的一腔春夢。

    身影一閃,我的胸口已受了一擊,專心疼痛,噢!這混蛋居然打我這一世剛發育完成的胸脯,混蛋,很痛的。

    我口吐鮮血,他的瑩潤之手握緊了我的咽喉,他蒼白的面具仿佛死神的容顏,我肺部的呼吸越來越少了,就在我以為又要見到牛頭馬面之時,眼前人影閃動,一個熟悉地聲音怒斥著:“快放手,你是何人?”

    而我完全陷入了黑暗。

    再醒來時,刺眼的陽光射入我的眼睛,如同每個清晨一般,我混亂地思索著身在何處,昨夜那恐怖的白面具出現在腦海,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木槿,你還好吧!”一個十五歲的絕代少女站在窗前,梳著兩條辮子,驚喜地走向我,紫瞳如奪目的紫水晶,熠熠生輝。

    我激動地跳了起來:“你這小蹄子,終算回來了。”她一子投入我的懷中。

    這正是我的雙胞胎妹妹,花錦繡,可惜她揉著我的脖子牽得我生疼,不由得輕叫出聲,她趕緊放開我。

    我央了一面銅鏡,只見脖子上一圈全青紫了,想起昨日那白衣人的可怕殺意,我打了一個冷戰,錦繡心疼地幫我揉著脖子:“昨兒個你為何不叫宋明磊送你,一個姑娘家的大路不走,走什麼那麼偏的西林,你要死了。”

    “昨天是你救得我?”

    “那當然,你以為還有誰會為你去那可怕的西林。”她嗔了我一眼,我急道:“那你沒受傷吧?”

    她搖搖頭:“我和初畫一塊,那白衣人占不了什麼便宜,那人到底是何人?”

    我把昨日的情境大致地說一遍,她聽得眉頭越來越緊,這時碧瑩端著熱騰騰的稀粥上來,我的口水氾濫,耳邊錦繡還在嘮叨著什麼西林是禁地,我的膽子大得不要命什麼的,我什麼也沒聽進去,只是點頭如搗蒜,伸著手像狗兒似的向碧瑩討吃了。

    錦繡冷著臉,一把打掉我的手,擺上矮幾,對碧瑩綻開笑顏說:“三姐,讓我來喂這只饞蟲吧!”

    嘿!這丫頭越來越長幼不分了,可是碧瑩笑著點頭,遞過粥去,我不樂意地嘟嚷著:“喂,我的手好著呢,自個兒會喝。”

    “是啊,是啊,你好著呢,自個兒還會半夜去西林逛呢!”她吹涼了一勺,遞到我面前,我板著臉喝著。

    碧瑩撲嗤一笑,“這個木丫頭,別不高興了,五妹昨兒個一回來就巴巴往德馨居趕,聽說你去西營又飛去西邊,然後一晚上都擔心地沒合眼呢。”她爬上坑幫我攏了攏頭髮,熟練地拆了我的辮子又辮上。

    我這才注意到錦繡的眼圈黑黑的,心下有些過意不去,握住碗:“別喂我了,你快緊著歇著吧,等回子夫人又傳你去應著,你的身體怎吃得消?”

    她搖搖頭:“無妨,我已告訴柳總管昨夜之事,和夫人告假了,我怛心那白衣人認得你的面目,來殺你滅口,這幾天我都陪著你。”

    聽得我一打哆嗦:“那幽冥教是什麼來歷,還有什麼大理國的?無賴經?這些都是什麼呢?

    錦繡說道:“那幽冥教是江湖最大的魔教,勢力極廣,總部設在苗疆,自從二十年前敗于中原十大高手,就很少涉足中原了。你說的那是無淚經,不是無賴經,”她白了我一眼:“是武林五大密寶之一無相神功中的一部,那無相神功分陰經和陽經兩部,這無相神功是一本曠古絕今的武林絕學,練成者便能稱霸武林,一統天下,是每一個練武者的夢想,傳說中這無淚經正是其中的陽經,不過大理國可能近來有異動,柳總管已在和夫人商量良策了。”我聽得似懂非懂。

    碧瑩幫我梳完頭,下了坑說:“木槿,我替你給周大娘告假了,你和錦繡好好聊,回頭好生歇著。”便去浣衣房了。

    錦繡喂完我,拖著我到溪邊散步,天氣還是很冷,看著西楓宛冒出的紅梅花,心情從未有過的放鬆,我充滿期盼地笑著說:“快過年了吧,錦繡,今年我們一起過完年,就芨開了。”

    她的紫瞳如水,望著我開心地點著頭,忽地面有難色:“木槿,開春後二小姐就要上京選秀了,所以,所以,可能今年我得陪夫人小姐一起上京過年。”

    我不由自主地一呆,笑容跨了下來,我和錦繡事實上已有三四年沒一起過年了,她一年比一年更伶俐得寵,夫人小姐也從不離身,我和她見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作為姐姐,我真得很高興,可是作為親人,我又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寞,深深體會了父母不求孩子做多大貢獻,只求常回家看看的心情。

    她見我沉默不語,拉著我的手:“別急,木槿,我想辦法讓你進紫園吧,現在碧瑩的身子也大好了,哪怕進不了紫園,上三爺四爺的房裏也比浣衣房裏好啊,對吧!”

    我強笑著點點頭,她忽地想起一件事:“木槿,我們都快芨開了,男女有別,別再和宋明磊獨處了。”

    我一笑:“小封建,還有你什麼時候這麼長幼不分,別宋明磊,宋明磊這麼叫,得叫宋二哥,被別人聽了,又是彈苛你的一個把柄。”

    她歎了一氣,掏出一張紙來,“這是不是你的文章?”

    這是我前些日子,為了紀念碧瑩漸漸好轉,我將居住了六年的破屋正式改名為德馨居,一時文興大發,背寫下來劉禹錫的陋室銘。

    “是的。”我嘿嘿傻笑著點了點頭。

    “那何時成了他宋明磊的大作了。”錦繡同學柳眉倒豎。

    “前些日子,他不巧看到了,很是喜歡,問我抄來的,其實,其實是我主動讓宋二哥以他的名義發表的。”我怯懦地回著,全無姐姐的風範。

    她在那裏一副氣結的樣子,忽地出手如電,擰了我一臉,我大叫起來:“你這暴力女,又怎麼了?”

    “怎麼了?!你,你這傻子可知這篇文章已傳到原老爺手裏,他對此讚不絕口,說是連年戰亂,朝綱敗亂,而貴族驕奢淫肄,百姓流離失所,飽受戰亂之苦,此文堪作家訓,以示子孫勤儉治家,皇上看了此文,亦是龍心大悅,現在連朝野都紛紛流傳,還怎麼了,那宋明磊是什麼東西,怎可如此抄襲舞弊,他以為他是誰哪?”

    我輕輕一笑:“看樣子,我們小五義中又有人要衝出紫園,青運送直上了。”

    她越發生氣了:“你還笑,我真真不明白,這莊園裏多少人削尖腦袋,變著法子在主子面前展露才華,偏你,要留在這破屋子裏守著一個病癆,還甘心如此被小人利用。”

    我收了笑容:“花二小姐,請注意你口中的病癆是你的結義三姐,而那個小人正是你的結義二哥。”

    “那又怎麼了?好,我不說碧瑩了,就單說那個宋明磊,他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那破腦瓜究竟在想什麼?為何不讓我把你腦子裏的東西都搬到將軍夫人那裏,為什麼都便宜宋明磊那小子了?”

    “你和宋二哥有何誤會了,怎麼好好的……。”

    “哼,我們現在是各為其主了,我是大房裏的,他是已投效到白三爺手下了。”

    我明白了,這就是為什麼,于大哥上京了,可宋明磊卻還得留在紫園,連那首陋室銘也沒能令將軍調動他,原來是夫人的原因。

    我拉著錦繡的手坐在一枯樹上,望著錦繡輕輕道:“錦繡能為木槿這般著想,我很是感動,只是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錦繡想過我為什麼那時要結小五義嗎?“

    錦繡別過頭看著溪水,幽幽道:“賣身為奴,前途難測,結義相助,共度難關。”

    我點點頭,也一同望向那潺潺的溪水:“正是如此,錦繡,我們小五義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今宋明磊,于飛燕,還有你能得紫棲山莊主人的青睞,正是我們小五義的福氣,我們應該相互扶持,而不是爭相踐踏,”

    我停了一停,錦繡滿臉不屑,活脫脫一個青春期叛逆少年,哼!小丫頭片子!

    “即便是各為其主,你和宋二哥相爭之時也絕不是現在,而是原家問鼎中原,成就霸業之時。”我故意加重語氣。

    而錦繡驚愕地回過頭來,“你如何知曉?”

    為了顯示我作為姐姐的睿智練達,我決定不告訴他宋明磊都對我攤牌了,只是自如一笑,挑一挑眉:“因為我是花木槿。”

    她回味了許久,輕哼一聲:“我原也不想與他相爭,只是心裏氣不過他總厚顏無恥地抄襲你的文章,欺你心裏厚道。”

    這還像話,我心中一暖,儘量放柔聲音,循循善誘:“錦繡,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是男人的世界,這個社會不能容忍爬到男人頭上去的大女人,我給他我的文章,一則掩我鋒芒,可助他平步青雲,二則我們小五義中你最先騰達,常年不在山莊之中,只有他常給我和碧瑩照顧,也權作姐姐對他的答謝,難不成你要姐姐以身相許嗎?”

    錦繡撲哧一笑,眼中捉狹的精光畢顯:“你若真以身相許,講不定他宋明磊還不樂意呢?”

    “那是,我這等蒲柳之姿,心高氣傲的宋二哥自然是看不上的。”我從善如流,心中卻很是氣惱,這小丫頭片子,我是長得不及你風華絕代,但也用不著說得這麼直接吧,我必竟還是有女人的尊嚴的。

    “三則碧瑩又對他有意,我也把他當三姐夫了,總要百般拉攏才是,四則你現在得寵是真,但總免不了有人嫉恨,在你背後眾口爍金,積銷毀骨,他得了姐姐的好處,總會在人前照顧你些的。”我捋了捋她鬢邊長髮:“說來說去,姐姐還不是為了你,你這個不懂事的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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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八章 夜宴德馨居

    錦繡同學倒豎的柳眉終於彎了下來,愣愣地看著我,漸漸地眼睛紅了,鼻子也紅了,所有的兇悍氣勢全無,仿佛又回到怯懦的小時候,抱住我放聲大哭起來:“木槿,這世上只有你對我最好了。”

    我承認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是充滿溫情的,相當感動,相當自我肯定,但口頭上還是相當謙遜地說:“小傻瓜,這個世上還有好多人對你很好的,連宋二哥也是對你極好的,對不?”

    錦繡只顧哭得天昏地暗,根本沒有空答我的話。

    這丫頭,又把鼻涕眼淚蹭我身上了,不過算了,看在今天我教化親妹妹很有成就的分上。

    我忽然想起這件衣服不是我昨天穿的,那件衣襟裏的東西呢?

    我的心一沉:“錦繡,你昨兒個看到我衣服裏的東西沒,就是,呃!就是你老笑話我的,那支鵝毛筆,還有我和宋明磊一起寫得一些策論什麼的。”

    她收了聲,抬起梨花帶語的小臉,茫茫然地哼哼唧唧:“我們急著把你救回來,三姐和我給你換的衣裳,什麼也沒見著啊?”說完她繼續沉浸在親情的自我感動中,用力抽泣。這是她的特色,要麼不哭,要哭就一定要哭他個天地為之變色為止。

    然而,這回輪到我哭喪著臉了,萬一那個白面具籍著那些東西找到我怎麼辦,而且那策論上還有宋明磊的墨寶哪,講不定還會連累他呢!

    我們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這一年的最後幾個月,然而紫園裏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反而急調三千子弟兵秘密入京,其中包括我才見面的妹妹花錦繡和碧瑩的心上人宋明磊,因為這時候發生了比我的白衣人更為重要的事件,這不僅影響了原家,而且連整個東庭皇朝都為之震動,甚至於間接地改變了我們所有人的命運。的8d

    元武十七年,當朝英宗皇帝生了一場重病,為祈上早日康復,改年號為永康。

    永康元年,這位性情多疑的皇帝夢見一群小人在跳舞,認為有人“蠱道祝詛”,命大理寺卿文複允徹查此事,於是動搖整個東庭皇朝的“巫蠱之亂”開始了。

    文複允在京城鬧出幾宗大案的“巫蠱之術”之後,英宗對自己的判斷更加深信不疑,示意文複允在宮中各處掘蠱,最後竟然在鳳藻宮中亦掘出桐木做的人偶,英宗盛怒之下,不問清紅皂白地絞殺連皇后,並連夜將國丈,左相連如海被投入大理寺,連如海在大理寺受盡酷刑而死,太子泊涉嫌蠱亂,被英宗幽禁在芳容殿,而連皇后正是原夫人連氏的親姐姐。

    永康元年冬十二月一日,連如海的死對頭,張貴妃的父親,川雍候張世顯乘機聯合朝中反連氏的勢力,聯名上書逼宮,力主廢太子泊為庶人,立張貴妃之子槐安王煦為新太子,英宗急怒攻心,陷入深度昏迷,藥石惘然。

    張世顯為掩人耳目,提前選秀,兵部尚書原青江冷靜如常,表面上幫著張世顯打壓連氏家族,暗中卻命附馬都尉原非清調動北營原軍偷偷南下,於十二月十二日混入秀女護騎,由司馬門進入昭明宮,一舉擊退張世顯所控制的禁軍,絞殺張貴妃,釋放太子泊。

    原尚書同日以彌留中的皇帝傳旨詔告天下,川雍候張世顯,大理寺卿文複允,禁軍統領張禹,貴妃張氏以巫蠱構陷皇后,謀毒太子,謀為大逆,又欲使女侍醫淳於越進藥殺皇帝,欲危宗廟,逆亂不道,所有參與巫蠱之亂的人皆誅滅九族,腰斬於市。

    張貴妃貶為庶人,賜白綾三尺,槐安王煦貶為庶人,賜鴆酒厚葬於東陵。

    永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東庭孝文帝,英宗駕崩,享年四十四歲,舉國服喪,太子泊年僅二十歲繼承大統,史稱孝元皇帝,廟號熹宗,改年號為永業。

    永業元年,新帝下詔追封連皇后諡號賢孝端文皇后,兵部尚書原青江平定叛亂有功,升左相國,加授安國候,原連氏封為安國夫人,附馬都尉原非清拜忠顯王,直等國喪一過新帝便迎取原氏長房原氏非煙為皇后,一時間原氏榮寵無以復加。

    在這場史稱“司馬門之變”或“雙十二之變”的事件中,我家錦繡和宋明磊立了大功,因為他們是第一批沖入司馬門,血染皇宮的原氏子弟兵,錦繡生擒了欲從皇宮秘道溜走的張貴妃,宋明磊及時誅殺了欲鴆殺太子的宮人,解救了早已嚇得癡癡呆呆的太子泊。

    同年,西北部邊界的西突厥終於吞併了他的百年鄰居樓蘭,認為東庭皇朝內亂之際,必定無暇顧及西北邊陲,於十月入侵東庭,沒想到在河朔地區遭遇到自原青江退居朝野以來最猛烈的阻擊,五萬大軍敗於僅有二萬兵力的東庭守軍,其時守城的將領正是東庭史上最年青的武狀元,僅從五品的飛騎尉于飛燕,他以不要命的打法,身中數箭,血染戰袍,依然身先士卒,單人獨騎闖入敵營,俘谷渾王,率東庭軍斬敵首一萬九千餘人,還追擊突厥軍於五百里之外,奪回了水草肥美的河朔地區,創造了軍事史上的奇跡。的d4

    一時間,朝野哄動,河朔大捷一掃巫蠱之亂以來人心不寧之風,于飛燕的大名在民間流傳,人人都說于飛燕乃是關老爺再世,忠肝義膽,勇毅絕倫,這一支由飛燕統領的原家精軍又在民間被稱作“燕子軍”,在西北部大草原上縱橫馳騁,神出鬼沒,成了抗擊外侮的象徵,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

    而現實中的于飛燕卻在來信中告訴我他之所以大敗突厥是急著想回來和我們過年休假,以免攪得他過不好這個年。的b8

    我們四人看得瞠目結舌,但他在信中卻特特地謝了我和宋明磊兩個人,因為于飛燕對西突厥的突襲戰法,正是我們二個合作的戰策中建議他可仿西漢名將霍去病,訓練一支虎狼之師,以敵養軍,直插突厥內部,出奇制勝。

    這個新年對於原家來說是榮寵萬分而又驚險緊張,因為新帝即位,無窮無盡的人事,經濟以及國際問題等著他們去解決。

    不久原非煙帶著立了功的子弟兵回紫園,一方面過完在老家的春節,另一方面親自過來接原青江的原配安國夫人進京,以示孝心,這倒也成全了我們小五義中難得聚在一起。

    我們小五義總算都可以平平安安地過年了,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而經過司馬門之變的宋明磊,得到了太子青睞,已被破格升為四品帶刀御前護衛,更加成熟自信,他笑得雲淡風清,好像于飛燕的勝利早在他的料想之中。

    這個小年夜的大清早,我爬到屋頂上收著幹辣椒,只聽得一聲:“四妹!”

    那一聲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硬是把我驚得摔下來,旋即掉入一個寬大的懷抱,只見那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滿臉硬紮紮的鬍子,正是一年沒見的于飛燕。

    北地的荒漠生活,使他神情略顯憔悴,他的肌膚被狂風烈陽吹曬得有些乾燥脫皮,膚色比以往更加黑黝,身板也更加熊腰虎背,高大強壯,雙目如炬地俯身看著我,我不由得狂喜:“大熊!你終於回來啦!”

    我一頭撲到他懷裏,使勁扯著他的硬鬍子,他嗷嗷痛叫幾聲,也不氣惱,抱著我轉了幾圈,仰頭豪邁大笑:“四妹還是像以前一樣調皮,可想死你大哥了。”

    “四妹,你的大熊大哥現在已是上騎都尉,加授廣威將軍了,你若把大哥的鬍子拔光了,整個西北‘燕子軍’可都來找你了。”宋明磊在我們身後輕輕笑著說,旁邊站著春風得意的錦繡,我剛下了地,碧瑩掀著簾子出來,看到一個大鬍子先是唬了一大跳,然後認出是于飛燕,也是驚喜萬分,我們五人久久地相視而笑,猶如當初結拜時那樣感動萬分。

    除夕之夜,我和碧瑩在屋子裏張羅著,宋明磊,于飛燕和錦繡參加完紫園裏的家宴後,齊齊來到我們的德磬居,沒想到初畫也跟著錦繡一起來了,于飛燕帶來給我們幾個義兄妹的禮物,他送給錦繡一件上好的海狸子銀白披風,外加一大堆綾羅綢緞。

    而宋明磊得了一把西域寶刀,名曰秋靜,彎彎的刀身,發著幽暗的烏光,極是峰利,他還不知從哪里得來了一方青州紅絲靈芝硯,那紅絲硯乃是天下名硯之首,硯質滑潤細膩,紋理自然精美,硯池中有一靈芝生成,其光芒般細膩的射線形裝飾紋,充滿著寶貴與靈性,宋明磊笑著道謝接過,我看他明明眼神中愛不釋手,卻並沒有表現特別驚喜的樣子。

    于飛燕給碧瑩的還是老規矩:珍貴藥材,不過這一次是一盒千金難買的名貴珍珠粉,不但強身健體,亦可養顏滋補,長保青春,外加綢緞二匹,二支打造精巧的翡翠鑲金鳳宮釵,二對玉偑,一副手鐲,他鄭重其事地說這是在大殿上新皇問其要何賞賜時,專門為碧瑩求的,說著三妹身體好了,青春女孩也應該身上多些新衣裳首飾。

    我看著碧瑩充滿驚喜感動的臉,心中一動,于飛燕看上去五大三粗,其實是很細心,比起宋明磊給我們幾個清一色的玫瑰露加綾羅綢緞可要有心多了,他似乎也心憐碧瑩無依無靠,所以才厚禮相護,而那一番話又分明是暗示碧瑩到了出閣的年紀了。

    于飛燕又說沒想到會遇見初畫妹妹,來不及準備見面禮,就脫下手上的瑪瑙手珠給初畫,初畫本來一個人待在角落裏不出聲,這下反倒很不好意思,推辭不過,紅著臉收了,謝過於飛燕。

    輪到我了,我興奮地問著:“大熊,你給我什麼新年禮物。”

    于飛燕神秘地一笑,沒有綾羅綢緞,也沒有珠寶手飾,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支精美雕花的狹長木盒,笑著遞給我。

    我打開一看,只見一把匕首躺於盒內,匕首柄端及刀鞘皆雕紋華麗,兼以鑲滿紅綠各色寶石,燭火下,映得我們大夥的眼睛直晃,抽出刀銷,刀身精光四射,一看便是削鐵如泥的稀世珍寶,這也太珍貴了吧!

    我一愣:“這麼珍貴的禮物,我怎麼好意思收?”于飛燕不以為意:“大哥除了你們四個就沒有親人了,咱們結拜時就說過,榮辱于共,富貴同當,若沒有四妹和二弟的妙計,于飛燕又如何能得到皇上和候爺的青眼。”

    他寵溺地看著我:“大哥知道你這丫頭不愛花啊粉的,這件是谷渾王的貼身愛物,叫做‘酬情’,侯爺轉賜于我的,前些日子聽說你一個去西林遇襲了,你這丫頭素來膽大,但亦要懂得保護自己啊。”

    我感動地收下了,宋明磊臉色明顯一黑,我想他一定是在自責那天沒有送我回去吧。我對他甜甜一笑,伸出V型兩個指頭,意即不要放在心上,他也回我溫柔一笑,輕輕點頭。

    於是大夥坐在大炕上圍著桌幾包餃子,我們咭咭呱呱地說著各自這幾年的遭遇,連不大說話的宋明磊也多說了幾句,其樂也融融。

    等到下餃子的時候,我們又迎來了一位稀客,竟然是原非玨,他一進門,我們所有人一呆,他帶著束發嵌寶紫金冠,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絛,外罩的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早被樹枝之類的硬物刮得亂七八槽,青緞靴上亦沾著雪和污泥。

    很顯然他又迷路了一陣子過來的,不過他還是很有精神地用力嗅了嗅空氣說:“好香,好香,木丫頭,我要吃你包的餃子。”

    然後大搖大擺地跳上炕,我們所有人如鴨子下水般紛紛下炕,只剩他一個坐在上面直嚷嚷著我的名字要吃的,我懷疑所有人都聽說了那關於我遲早是他的人的宣言,因為他們都極暖昧地看著我。

    于飛燕雖是朝中功臣,可炕上必竟是恩主的小兒子,也不敢造次,初畫嘟嚷著:“玨四爺,您不是應該在紫園裏聽戲嗎?”

    原非玨朝她的方向看了看,不屑道:“幾個男人學娘們似的咿咿呀呀的,有什麼好聽的?”

    我暗想,其實是你看不見演員華美的妝容,聽不懂那昆曲的精華才說沒什麼好聽的吧!

    我笑說:“玨四爺,您要吃我的餃子可以,不過我這兒只有牛肉羅蔔餡的,而且絕對是牛肉少,羅蔔多,您能吃嗎?”

    “只要是你做的,本少爺便全都愛吃,”他神情愉悅地看著我:“我真的餓了。”

    “今兒是除夕,在我的德馨居,只有兄弟姐妹,沒有主子,我們可不拘禮了。”我笑著對他說,沒想到他哈哈一笑:“那又如何,一起上炕吧,本少爺還怕你們小五義不成。”

    初畫先跳上炕,像小麻雀似地盯著原非玨:“玨四爺,你可別告訴果爾仁或是夫人,不然,我們虐待主子的罪過可擔不起。”原非玨哼了一聲算是回答她。

    我在後面下餃子,錦繡過來幫我,她很三八地用手肘捅捅我:“唉!我聽碧瑩說他看上你啦,是真的?真的嗎?”的77

    我一抬眼,活潑的初畫正慫恿男孩子們玩掰腕子遊戲,輸者罰喝酒,那酒是宋明磊送來的鳳翔,於是原非玨玩心大起,聽到大破西突厥的燕子軍首領于飛燕也在,就點名要和他玩,我叫了一聲:“大哥,小心別傷著四爺。”

    于飛燕頭也不回應了一聲,捋起袖子專心玩起,而原非玨不樂意地向我瞪了一眼。

    我回頭對錦繡說:“別瞎說,玨四爺只不過是個孤單可憐的孩子,承他抬舉,把我當朋友罷了。”

    “你看誰都可憐,獨獨不可憐你自己,”錦繡嗔我一眼,正色道,“別跟他,他是紫棲山莊裏有名的傻子,我可不願你嫁個傻子。”我正要開口反駁,她忽又想起什麼緊要的話來,抓著我的手臂壓低聲音認真道:“也別跟宋明磊,他肯定寵著碧瑩,讓你做偏房,而且一定會天天逼你寫文章,好給他抄。”說著說著自己也打了一個寒噤。

    我一樂,這丫頭就是討厭寫文章,我逗她:“那你的意中人是誰啊,不會是于大哥吧?”

    她臉一紅,捶了我一下:“誰會看上他啊!”

    我更樂了,奇道:“你還真有意中人了,壞丫頭,你竟瞞著我和人私定終身了不成,快說,快說,那人是誰?”

    她紅著臉低低道:“他是個很特別的人,別人第一次見我,要麼蒼蠅似得盯著我,要麼就罵我是妖孽,可他,他總是很溫柔地對我笑呢。”

    說罷她甜蜜地一笑,啊呀呀!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我正要追問她,這時屋裏傳來一陣歡呼,原來于飛燕贏了,出乎我意料,原非玨倒是很有奧林匹克選手的精神,也不耍任何脾氣,乾脆地仰頭將一杯鳳翔一飲而盡,然後換了一個手臂伸出來擺在桌幾之上。

    宋明磊待在角落裏,一邊看著原非玨滿頭大汗地和于飛燕再來一局,一邊和滿面嬌羞的碧瑩聊著,留意到我的目光,也朝我看了過來,那目光中竟有一絲落寞,我不由得一愣。

    餃子好了,我們嘎嘎樂著吃餃子,原非玨的臉都快湊到碗裏去了,口中連連說著好吃,說是比他剛在紫園裏吃過的餃子宴還好吃,我們大家都被他逗樂了。

    外面下著鵝毛大雪,一片銀妝素裹,屋裏熱氣騰騰,喧吵熱鬧,我暗歎著如果現在能看到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就更好了。

    吃完餃子,玩了一會掰腕子,原非玨依然是贏少輸多,倒也不急,反而興致越來越濃了,宋明磊建議宴中女孩居多,不如讓男孩陪著一起玩行酒令抽花簽什麼的,于飛燕連聲大叫著:“大丈夫萬萬不可沉迷閨閣戲玩”之類的,被我和錦繡扯了幾下鬍子,只好小媳婦似地坐下,委屈地望著我,大將軍形象全無,原非玨同學本也想強烈反對,但見我坐在他身邊板著臉看他,以及燕子軍廣威將軍的下場,也只好扁扁嘴勉強同意。

    碧瑩拿了一個竹雕的籤筒來,裏面裝著象牙花名籤子,是錦繡前年送來的新年禮物,她搖了一搖,放在當中.又取過骰子來,盛在盒內,搖了一搖,揭開一看,裏面是五點,數至錦繡.錦繡便笑道:“各位兄姐,錦繡就僭越了。”

    說著,將筒搖了一搖,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見簽上畫著一支牡丹,題著“豔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鐫的小字一句唐詩,道是:任是無情也動人。又注雲:“在席諸位共賀一杯,此為群芳之冠。”大夥看了,都笑說:“這簽真准,錦繡原是長得風華絕代,貴不可言,也堪配牡丹花。”說著,大家共賀了一杯。

    我向錦繡使了個眼色,錦繡會意地笑著:“三姐彈一曲為我們助興如何?”眾人也拍手叫好。

    我想這正是碧瑩向宋明磊展現才華的大好機會,便取了前幾年宋明磊送的那具古琴,我嚷嚷著要聽高山流水覓知音,因為這是她最拿手的曲子,定能向宋明磊以音喻情,眾人卻以為此曲頗合今日之聚,皆叫好,宋明磊但笑不語,碧瑩紅著臉道了聲現醜了,便彈了起來。

    這幾年碧瑩臥在病榻上,稍有精神便以此琴排解,當真如飛珠濺玉,輕落銀盤,餘音嫋嫋,繞梁三日不絕,一曲撫罷,眾人皆醉,連宋明磊的眼中也露出驚豔的神色來。

    錦繡擲了十九點,卻是宋明磊,在於飛燕同情的目光中,他輕輕一笑,用修長的手指,大方的抽出一根來,上面畫著一枝杏花,寫著“瑤池仙品”四字,我念出那小詩:日邊紅杏倚雲栽。

    注雲:“杏者,幸也,得此簽者,必得貴婿,在席者共賀一杯。”

    錦繡,初畫笑得直不起腰來,于飛燕和碧瑩目瞪口呆,原非玨亦是一臉唏噓,我強忍笑意,向似笑非笑的宋明磊敬酒道:“咱們府裏出了一個附馬,馬上要有皇后,這回子又要多一個貴妃了,來,來,來,我們敬宋貴妃一杯。”眾人哄笑聲中,宋明磊無奈地搖搖頭,笑著飲了下去。

    宋明磊擲了個十點,輪到原非玨,他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畫著一枝海棠,題著“香夢沉酣”四字,那面詩道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注旁邊還畫著一葉遠行的扁舟,注雲:“掣此簽者不便飲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飲一杯。”

    上家乃是宋明磊,而下家正好是我,這簽真正奇怪,眾人都道原非玨是有福之人,香夢不覺醒,原非玨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我和那宋明磊對飲了一杯。

    下麵便輪到碧瑩了,沒想到掣了一根並蒂花,題著“聯春繞瑞”,詩道:連理枝頭花正開,注雲:“共賀掣者三杯,大家陪飲一杯。”我們自然飲了酒,連連說她必得好姻緣。

    我對她附耳笑道:“這回子放心了吧!”

    碧瑩輕嗔了我一口,明眸流盼,雙頰嫣紅,分不清是因為飲了酒還是害羞。

    接著是初畫,伸手取了一支出來,卻是一枝桃花,題著“蘭陵別景”四字,那一面舊詩寫著道是:桃紅又是一年春,我笑道:“莫非小初畫要有桃花運不成?”

    初畫假意惱著要罰我喝酒,臉卻不由得紅了,喝便喝,我仰頭一飲而盡。

    初畫正好擲到于飛燕了,他無比鎮定地搖了一搖,掣出一根來一看,笑道:“真真有趣.你們瞧瞧。”原來那簽上畫著一枝老梅,寫著“霜曉寒姿”四字,舊詩為:竹籬茅舍自甘心,注雲:“自飲一杯,未抽籤者開一題。”

    坐席上只有我沒有抽籤了,我想了想便說請于大哥為我們歌一曲吧,我本是存心想看看于飛燕發愣的模樣,沒想到在眾人的笑聲中,他豪氣幹雲道:“好,諸君且聽飛燕一曲。”

    我們還未準備好,一聲高昂如驚雷的秦王腔便來了,他唱得乃是“張翼德大鬧長板坡”,秦腔本就高昂激揚,原始粗獷,加之于飛燕正是武曲星下凡,嗓音渾厚,這一出戲被他唱得更是動人心魄,充滿陽剛霸氣,乃至於一曲終了,屋頂有大量粉塵震落於我們的頭上,可是我們仍被撼得無以復加,竟毫無知覺。

    先大力鼓掌的是原非玨,他親自倒上一杯,敬于飛燕:“好一曲一夫當關,萬夫莫當,于將軍果然是烈血真男兒,請受本少……,請受原非玨這一杯。”

    原非玨竟連少爺的稱謂也省了,兩人歡欣鼓舞地對飲著,頗有“我就是喜歡你”的惺惺相惜,我們回過神來,大聲喝彩,女孩子們一輪番地敬酒,對此讚不絕口,卻絕不提“再來一個”,于飛燕倒不好意思的臉紅了。

    終於輪到我了,我按捺住心中激動,伸手向那堆光滑的籤子,抽出一支,一瞧……

    真沒想到啊,我這一支竟是和宋明磊一樣的杏花,這回輪到我被人調笑了,我大聲嚷嚷著,這簽肯定不准,我今生不會成親之類的,而且也絕不可能有福氣嫁與貴人什麼的,眾人不允,我只好被強灌一杯。

    我有點暈了,連連說著剛才那簽不對,一定要再抽一次,眾人大方地讓我抽了一次,我搖了半天,抽出一支,天哪,還是一模一樣的瑤池仙品!

    可惡,這一大幫子人便哄笑說是天意授受了,硬說我必須舞一曲以自罰。

    我一定是醉得厲害了,又許是今夜的玉免跳在木槿樹梢頭上流光溢彩,迷惑得我一時興起,竟一口答應了。

    我跳下炕,取了一把破椅和宋明磊的雪帽,便跳了一曲珍妮特•傑克遜當年成名的椅子嬉哈舞,我在椅子上跳上跳下,手中雪帽翻滾,口中還唱著PUSSYCAT的DON’TCHA!

    我舞罷,只見眾人的下巴沒有一個合上的,連一向以冷靜自持的宋明磊也“叭嗒”一聲將手中的筷子掉落了在桌上,只有原非玨起勁的鼓掌:“好,木丫頭,再來一段!”

    我一喜,心想雖然目前而言,我的嬉哈舞是驚世駭俗了點,總算在這個時空還是有識貨的,可惡原非玨那弱視東西偏要認真地加上一句:“不過跳慢點,小心閃著腰。”

    這一夜我們鬧到五更時分,後來我什麼也記不清了,只依稀間,碧瑩喝得兩腮似塗了胭脂一般,眉稍眼角越添了許多豐韻,于飛燕和宋明磊互相擊節高歌,我困得不行,趴在坑上就昏昏欲睡,那原非玨也是醉得衣冠不整倒頭便趴在我的身側睡了,朦朧間,我似乎聽到原非玨反反復複地呢喃著木丫頭三個字。

    注:本章抽花簽資料取自曹雪芹的《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豔理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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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0-12 17:10: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卷 西楓夜釀玉桂酒 第九章 庭院深幾許

我迷迷糊糊的醒來,已是大年初一的中午,只覺得頭痛欲裂,回頭除了再接再猶自坐在床沿上發呆的碧瑩,身邊早已空無一人,我揉著要漲了似的腦袋,呻吟著問碧瑩,同志們是什麼時候走的,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她說于飛燕,錦繡和宋明磊天還沒亮就去給紫園裏拜年了,至於玨四爺,老規矩是果爾仁來拉著去紫園的,碧瑩告訴我說那果爾仁真乃神人也,昨晚竟然一夜守在屋外,還是今早于飛燕他們出門時,才發現屋外多了一個雪人,那雪人猛得爆開,把她唬得大叫,他卻睜開精光四射的眼睛,僅伸了個懶腰,也不理驚愕的他們,驕健地跳進屋抱了原非玨就走,原非玨同學走時還揉著眼睛喊著我的名字呢,我聽著唏噓不已。

    因是新年裏不驅舊塵,不洗新衣,我便又賴在床上半日,方才懶洋洋地起床,攜著碧瑩到各處拜年。

    正月裏,我們小五義時常聚首,偶而原非玨也來攙和,我們這才發現每次原非玨到我們家,果而仁大叔都是上天入地暗中相互,我是指要麼在樹上作樹枝,要麼坐地上當雪人,比起現代的中南海保鏢或是火影忍者之類的,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我也終於明白了原非玨這個弱視何以敢到處亂闖。

    美好的時光總是太快,一破五,原候爺就急召宋明磊和錦繡入京,因是急召,他們什麼也來不及準備,更別說是和我們來個告別宴會了,只是匆匆一見說是等萬事安定些,就接碧瑩和我入皇上新賜的官邸,我和碧瑩強顏歡笑,灑淚送別二人。

    而元宵一過,于飛燕便得聖旨又複去西北征戰沙場了。

    本待和于飛燕好好聚一聚,偏碧瑩的身子又著了風寒,于飛燕便親自來德馨居看了一下碧瑩,安慰她一定要好生養病,才剛大好,萬萬不可操之過急之類的,碧瑩自然是又含淚應下了,到得屋外于飛燕又偷偷塞給我很多銀票,我推辭道:“大哥莫要再給木槿了,平日裏大哥就差人將每月的餉銀都給了我和碧瑩,二哥和錦繡臨走時也給了很多財物,早已是不缺,現在碧瑩又大好了,原也用不了這麼多,大哥是我們小五義的長兄,還是留著取嫂嫂用吧。”

    沒想到于飛燕嘿嘿笑了兩聲,戲謔地看著我:“四妹,大哥自知駑鈍,只是四妹可知我平生最不解的是什麼嗎?”

    我不解地看著他,他笑笑繼續說:“咱們小五義中,四妹年紀雖小,為人處事卻穩重如大人,時時處處總想在我們幾個前頭,連我這個大哥的都自愧弗如,四妹明明胸藏大智慧,卻又時常大智若愚,欺瞞眾人。”

    唉?!這位是在誇我哪,還是在罵我哪!我正要辯解,他卻硬把銀票塞到我的手中說道:“大丈夫既從了軍,便是註定馬革裹屍方顯英雄本色,誰知道可有一日能活著取妻生子,四妹替我存著,如果有幸能活著再見,就權當大哥給三位妹妹的妝奩,若是從此一別,天人相隔,就請四妹從中取出一些來,算是飛燕的入殮資費吧。”他明明還是很豪氣地笑著,眼中卻露出一絲不可見的傷感。

    我的眼眶濕潤了:“大哥休要胡說,四妹還等著大哥封候拜相,我們三個女孩子,也能金堂玉馬的作作千金大小姐!還有碧瑩也等著你作她和二哥的主婚人哪,大哥是一諾千金的漢子,斷不會失言于四妹的,對不對。”說到後來,我的語氣也哽咽了。

    于飛燕的表情由感動到幸喜,再到錯愕最後卻有點古怪得看著我:“四妹剛才提到二弟和碧瑩?”

    “正是!大哥一定要回來,主持他們的婚禮的。”我熱切盼望地看著他。

    “可據我所知,光潛的意中人恐非三妹吧。”于飛燕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而我的不安一下子竄上來:“那他的意中人是誰?”

    猛得想起香芹,我無力地叫道:“得了,我知道了。”

    “啊!你又知道啦?”他一臉詫異。

    “除了原非煙,這園子裏還有誰讓二哥如此魂牽夢縈,”我歎了一口氣,一把抓住于飛燕結實的手臂:“大哥,看樣子,碧瑩的終生只有靠你了?”

    于飛燕的臉有那麼一分鐘的扭曲,然後強自鎮定道:“莫非四妹要給大哥和你三姐做媒嗎?”

    “想什麼哪,大哥,”討厭,莫非我看上去像惡媒婆似,很喜歡亂點鴛鴦譜?

    我歎了一口氣:“唯今之計,唯有大哥建功立業,求請天子為二哥和碧瑩賜婚,那麼碧瑩就終生有靠了,大哥以為如何?”

    于飛燕明顯地籲了一口氣,想了一下,很開心地道:“此計甚好,只是萬一,二弟他不允……,又當如何?”

    他說得亦有道理,我說道:“碧瑩如此貌美,德才兼備,二哥是心高氣傲了點,不過取得碧瑩,他必會發現其之長處,兩相和睦吧。”

    他也點了一點頭:“四妹所言極是,大哥也就你們四個親人了,若是能親上加親自是更好了。那四妹就聽大哥的好消息了。”

    他頓了一頓:“四妹和五妹也要芨開了,大哥倒也有些擔心了。”

    呵呵!我的這個大哥還真是個模範家長,擔憂完這個,再擔心那個。

    我笑說:“大哥不用擔心錦繡,她志不在嫁人生子,總要鬧騰一陣子才好,不過好在她素日也潔身自好,我想讓她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或是等她累了倦了咱們再為她選一個好的也不遲。”

    他歪著頭笑了笑:“四妹想得周到,卻不知大哥最擔心的是你啊!”

    “我?”我笑出聲來:“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四妹才高八斗,心存高義,實非一般凡夫俗子所能匹配,就連二……,”不知為何,他眼神一黯,謹慎地看了看我,又說下去:“就連二弟也時常與我說,不知何人有幸能取四妹為妻……。”

    這頂高帽子真大,也算是給古代女子最高稱讚了吧,只可惜曾經滄海難為水啊。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我淡淡一笑,望著靜默地遠山說著:“木槿此生能結交小五義,已是大幸,只求平安一生,便不再有他念了,倒是哥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要早早尋個嫂子才好。”

    于飛燕無奈地仰天哈哈大笑起來:“這個丫頭,好好說著你,怎麼又回來調笑你大哥來了。”

    他看了我一陣,執起我的手:“我雖與妹妹相交六年,亦不敢斗膽問妹妹到底有何故事,時時刻刻怕觸動妹妹的傷心舊事。”我的心一驚,抬起頭來,只見他靜靜微笑,銅鈴大的雙瞳如一汪秋水,泛著溫柔誠摯的光芒,既無探測之意,也無取笑之心:“只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譴,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只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取,陪著妹妹遊歷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真沒想到……,我此生的結義大哥,看去那麼粗線條的一個人,總是笨笨地被我們欺侮,給我們這些身世可憐的女孩子帶來歡笑……

    剛進子弟兵東營,比起天資聰穎的宋二哥,他總被教頭訓罵,別人都在吃飯,休息時,他卻仍在烈日之下接受體罰,我的這個比誰都寬容,比誰都勤奮的大哥……

    我愣在那裏,他已微笑著跨上馬鞍,帶著幾個親隨,疾馳下山而去了,等我回過神,半山坡上已多了幾個驕健的身影,我眼中熱淚滾湧,奔跑著追隨他的身影,用力揮著雙手,迎著大風,我高聲叫著:“大哥武運昌盛,木槿等你平安歸來。”

    他高高舉起V型兩個指頭,微笑著向我點頭,如風一般消失在我的眼中。

    過了幾日,碧瑩高燒不退,且腹痛難忍,我急急請了常看碧瑩的趙郎中前來,診看之後說是不用擔心,傷寒已是大好無礙,只受了些許風寒引起高燒。

    至於腹痛,許是誤食了辛辣之物,又或是受了些許刺激,以至於血瘀經閉,裏外失調,我當時單細胞地認定一定是年三十那晚酒喝多了。

    趙郎中開了一味女姓調理常用的“四物”湯,這個配方比以往可簡單多了,只是些常見的當歸,熟地、白芍、川芎,藥僅四味而已,故名“四物”湯。

    可能是對老病號特別上心,趙郎中想了想,又很體貼地加了一味可破瘀散結的“虻蟲”,他還很認真得囑我到藥局買藥時,定要問清藥局的夥計那虻蟲必須是夏秋捕捉的雌牛虻,捏其頭部致死後曬乾的方可有效。

    我聽得頭皮發麻,碧瑩還得吃牛蠅啊!

    我取了些碎銀,囑咐原武將藥材都配來,煎了晨昏定時給碧瑩服了。

    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碧瑩的燒退了,雖說我和碧瑩還是莊子裏的奴僕,但人人都知道我們靠山有多硬,便是不去工作也無人知會,反倒是周大娘總來問寒問暖,像我們是她管事似的,但離開紫棲山莊以前,除了碧瑩的身子不好時,我和碧瑩還是定時定點地去周大娘屋裏取浣洗的衣服,到得門口,我輕輕喚了聲:“周大娘,木槿來取浣洗的衣服啦。”

    屋裏走出一個年紀和周大娘差不多的婦人,神態高傲,略顯不悅,穿著緞襖輕裘,腰間掛著紫園的紫玉腰牌,正是園子裏頗有權力的管事,連夫人的陪房連瑞家的連大娘,也就是長房兄妹的乳母,她的寶貝女兒也是碧瑩的大仇人香芹。

    她上下看了我們幾眼,皺了皺眉頭:“我當是那裏來的野娼婦這麼大呼小叫的,敢情是你們兩個妖精,一個偷主子東西,一個教嗦著妹妹勾引主子,真不要臉。”

    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大白天的被人潑得一臉髒水,碧瑩的臉色變得蒼白,潔白的貝齒緊咬得嘴唇一點血色也沒有,眼淚在眶眶裏轉,我也急了,冷笑道:“連大娘,漫說碧瑩是被人冤枉的,即便是真做錯了什麼,也自有主子來教訓,那輪著您來,還有我家錦繡是承蒙夫人抬愛,備受賞識,可是再怎麼著也比不上你女兒得寵啊,您老這是想說在主子面前侍候的都勾引主子了不成?”

    碧瑩和從屋裏出來的周大娘都驚了,周大娘在那廂勸著連瑞家的不要和我這個不懂事的蹄子一般見識。碧瑩在一邊緊緊拉著我的袖子,流淚求著我不要說了,可見在她們的心裏我已經失去了理智。

    她的老臉白得像紙一樣,嘴也哆嗦起來,可能沒想到今時今日敢有人這樣說她:“反了,反了,仗著候爺寵著你們的姘頭,你們就這麼目無尊長,這還有沒有天理啦?”

    哼!姘頭?反了?孰可忍,孰不可忍,我重重哼了一聲:“什麼反了,什麼姘頭,我們小五義上行事光明磊落,上對得起候爺夫人,下對得起兄弟姐妹,我大哥在西域出身入死的保護江山社稷,我二哥親妹子在宮庭裏保衛皇上,你不過仗著你給大少爺和二小姐奶過幾天,就要仗勢欺人,竟敢辱駡朝庭命官,那才是反了,沒有天理啦!”說到最後一句時,我幾乎是吼了。

    這場轟轟烈烈的對罵影響甚大,周圍的婆子媳婦,丫頭小廝都出來看熱鬧,我也被氣得小臉通紅,眼淚直流,後來勸駕的群眾聲勢浩大,終於將連瑞家的勸回去了,可她揚言要將我這個小妖精挫骨揚灰。

    哈哈,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當時我很不怕死地對著她喊:“來呀,看誰怕誰啊?”

    周大娘因平日得了我許多好處,故陪著笑臉:“她本就是個口上逞強的老貨,木姑娘和瑩姑娘現在都是尊貴人了,何苦和那婆子一般見識。”

    “我也不想與她爭吵,只是她怎可如此污辱我的義兄和妹妹。”碧瑩抽泣著從懷中掏出手娟,我接過抺著眼淚。

    周大娘看著我倆相顧垂淚,充滿憐惜地歎了一口氣,看看周圍無人,偷偷對我們說:“她也是個可憐人,她屋外頭的只知道吃酒賭錢,一尋著錢便偷偷到莊子外頭嫖女人,身邊統共就香芹這麼一個女兒,長得也標緻,原本清大爺也喜歡她,本來是都已是清大爺屋裏的姑娘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大爺去了趟京城,尚了公主。”

    她又歎了一聲:“我們這些下人婆子,最好的歸宿也就是盼著兒子女兒能讓主子寵著,有一天攀上了高枝,自個兒日子也好過些罷了,這個香芹命也是苦,好不容易這兩年得了二小姐的寵,能跟二小姐進宮也是天大的榮寵,卻偏生……。”

    我收了眼淚,奇道:“偏生怎麼了?”

    “咱們家二小姐做皇后的名頭給革了!”

    “這是為何?”我和碧瑩大驚,這可非同小可,新皇敢拒絕權臣的和親,理由只有兩個,要麼是寵倖他人,要麼是疑忌。

    “我是個婦道人家,原也不懂,剛才那老貨來哭訴說是新皇的原配竇家也在平亂中立了大功,那竇氏幾天前又生了一對龍鳳胎,且又是竇太皇太后的侄女,長得本就傾國傾城,色藝雙全,京都傳言什麼‘取妻當取竇麗華’,新皇本就寵愛這竇麗華,現在又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所以前兒個已詔告天下,立竇麗華為皇后了,她的兒子已是太子了,看來咱家二小姐只能做皇貴妃了。”

    原來如此,新皇寵倖竇氏,而那竇氏不但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恐怕還有足可以和原氏北軍分庭抗禮的竇家南軍在撐腰吧,既然熹宗選擇了和原家劍拔弩張的竇家,而且算是當面悔婚了,那原家不想反也要反了。

    我正怔忡之間,周大娘又說道:“冤孽呀!誰家父母捨得讓女兒去做偏房,不過也有好事,咱夫人這幾年操勞,不知流掉了多少胎,大夫說是沒指望,不想又懷上了,足有五個月了,所以我勸姑娘能忍則忍,免得又有人在夫人面前編排你們倆個。“

    我和碧瑩謝過了周大娘,悶悶地回去。

    過了幾日,碧瑩去周大娘家要把于飛燕送給她的玉偑打個絡子,我正在屋裏歇午覺,紫園裏的丫頭珍珠急急地來傳我進紫園,我剛睡醒,發悶地問著珍珠夫人喚我何事?那珍珠與我平日交情還算不錯,可是今天她卻不看我的眼睛,冷著臉說是她也不知。

    到了上房,久違的百合熏香撲鼻而來,精緻的擺鐘依然明亮耀眼,炕上坐著珠光寶器的原夫人,帶著秋板貂鼠昭君套,圍著攢珠勒子,穿著桃紅撒花襖,石青刻絲灰鼠披風,大紅洋縐銀鼠皮裙,粉光脂豔,端端正正坐在那裏,一手按著她微籠的小腹,一手拿著小銅火箸兒撥手爐內的灰.聞名天下的柳先生面無表情站在炕沿邊,捧著小小的一個填漆茶盤,盤內一個小小的油紙包,略顯眼熟。

    我跪在地上,納了萬福,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她也不接茶,也不抬頭,只管撥手爐內的灰,過了許久,我的腿快跪斷了,長年浣衣落下的腰疼也讓我快直不起腰,汗水沿著額頭慢慢流了下來。

    她慢慢的抬起頭,犀利的目光看著我,挾著無比冷意,我心中咯噔一下,莫非是連瑞家的打我小報告了?

    只聽她冷笑道:“好個海棠春睡的美人啊!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你幹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

    我驚抬頭:“木槿不知夫人問的是什麼?”

    “我肚子裏的孩子與你無怨無仇,你這下流的小娼婦,如何要使人下藥害我,我素來待你們小五義不薄,你仗著二個義兄發達,妹妹得寵,不但目無尊長,欺侮到資歷的婆子,現今還登鼻子上臉欺侮到我頭上來了?”

    果然這和連瑞家的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可是我下藥害她肚子裏的孩子,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急急地辨道:“上次木槿和連大娘頂嘴是不對,可是木槿萬萬不敢下藥害未出生的世子啊!”

    原夫人冷哼一聲,喚了一聲言聲,柳言生便茶盤遞給我,冷冷道:“你可認得此物?”

    我一看,油紙包內有一小堆黑漆漆的東西,是前陣子趙郎中開給碧瑩的牛虻,我老實地回說:“如果木槿沒有認錯,這應該是牛虻。”

    原夫人垂淚道:“我自進原家門七載,好不容易懷上五個月,幸得言生髮現有人在我的安胎藥裏多放了一味牛虻。”

    柳言生在一旁沉聲道:“牛虻,夏秋捕捉雌蟲,捏其頭部致死,曬乾或陰乾後制成藥,性微寒,有毒。對於血瘀經閉,跌打損傷有效。然孕婦者--禁服!”

    我隱隱覺得我正進入一個陷井,一個別人早已張開的大口袋,我強自鎮定說道:“木槿的確曾購進牛虻,那是木槿的結義三姐碧瑩腹痛難忍,請郎中開的藥,這莊園裏有上千人,夫人何以斷定這牛虻是木槿的呢?”

    柳言生冷冷道:“帶原武。”

    兩個健壯的子弟兵拖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因那人由臀至小腿,鮮血淋漓,竟無一點好肉,顯是受了重刑,那人掙著抬起頭,鼻青臉腫,只能依稀可見是原武。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渾身冷汗,柳言生說:“原武,這牛虻可是花木槿給你叫信兒下在夫人的藥中?”

    原武不敢看我,吃力地點著頭,口中吞吐著血沫。

    “你怎麼說?”

    我一抬頭,不慌不忙地說著:“木槿只是心憐原武的妹妹也和碧瑩一樣血瘀經閉,但又請不起郎中,所以便把碧瑩以前吃剩下的藥給了些原武,還給了他五十兩銀子,不知原武有沒有都回了太太。”

    “原武自然都回了,你還叫他去串通我房裏的信兒給我下藥,忘了嗎?你這賤人。”夫人大聲喝道。

    我看向原武,只見他目光空洞,競和死人沒什麼區別,柳言生當著我的面問著他,他只是傻傻地說是。

    好,人證物證俱在,我看樣子死定了,我問原武:“小武子,是誰拿你家人逼你害我,還是你被屈打成招了?”

    原武無神的眼睛一下子慌了起來,嘴唇抖著,張開嘴半天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言語,最後只是望著我痛苦流淚。

    “莫要再惺惺作態了,花木槿,你曾言你在西林遭人偷襲,只怕是你的疑兵之計,快快招認誰是你的主上?”柳言生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免受皮肉之苦。”

    我望著夫人和柳言生:“請夫人,柳先生明鑒,木槿的牛虻是遵從趙孟林郎中開的方子,只因碧瑩身邊除了我沒有人可照應,所以才請原武幫我去抓的藥,夫人可差人去山下請趙西林郎中來對質。”

    “花木槿,你是怨我待你不如待錦繡一般好,才這般害我的吧!”夫人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本已打算明兒個調你入紫園聽差的,沒想到,你竟……。”

    她垂淚不止,柳言生歎了一口氣:“夫人莫要為這種不知好歹的人傷心了,花木槿,昨個我們已去城中尋過趙孟林了,可是他全家早已連夜離開西安城了,定是奸事敗露,畏罪潛逃了。”

    我的頭嗡得一下子,只覺得口乾舌燥:“我屋裏還有趙孟林的四物湯加牛虻的藥方在,請太太差人去找一找。”

    夫人冷冷一笑:“你自不用急,你前腳出得屋裏,我自已派人去搜了,言生,槐安可回來複命了嗎?”

    這時槐安走得堂內,捧著一大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稟夫人,這是槐安在花木槿屋內搜到的所有可疑的物件。”

    “可發現有藥方?”

    “不曾。”

    “撒謊!”我冷冷一笑:“碧瑩自六年前病到今年過年才剛好,所有的藥方我都藏在這些珠寶一起,加上最後一張,總共五十六張,如果槐安搜到這些珠寶,何以搜不到藥方,還是槐安收了某人的錢財,將方子都毀了?”

    那槐安忽地過來,狠狠甩出一掌,將我打得眼冒金星,我的左頰生疼,口中血腥味漫延開來,最後血絲延著嘴角流了出來,我維持著微笑,望著滿面陰狠的槐安:“我二哥待你不薄,可你卻嫉妒我大哥和二哥同是子弟兵所出,比你年糼,卻早一日比你騰達,所以與人合苟汙陷與我,好打擊我大哥二哥,如果有一日我兄長知道了,你必死無全屍。”槐安臉色越聽越心虛,最後面露懼色。

    “夠了,”夫人操起桌上的蓮花白玉杯,向我臉上砸去,直砸得紛碎,我的額頭巨痛,鮮血流進眼睛裏,我看不見夫人的表情,只聽見她氣得發顫地聲音:“你以為你的義兄作上了區區四品官便狂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嗎?我今兒個偏要試試看,動了你,我會不會死無全屍?”

    “夫人息怒,”一個溫柔已極的聲音忽地傳來,我努力睜眼,只見一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的絕色美女款款而出,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彩精華,見之忘俗,竟與錦繡難分高下,身後跟著滿面得意的香芹和其母連瑞家的。

    很好,今天我們的對頭要來對我們算個總賬了,這個小姐既是同宋明磊相與甚厚,應該來幫我的吧。

    “夫人身子才大好,又有孕在身,何必與她一般見識,既然她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給碧瑩治病的,不如叫人將那叫碧瑩的丫頭也叫來對質,也好讓她心服口服。”我心頭一緊,為什麼要扯上碧瑩,我看到香芹的目光,心中的恐懼越來越深,這個原非煙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害碧瑩的。

    那夫人卻拉著她的手長籲短歎,說什麼孩子,我們娘倆的命怎麼都這麼苦啊,那原非煙可能是想起皇后落選一事,也是一臉難受,不發一言。

    不久,碧瑩過來了,她顯是聽說了發生了什麼事,神色不寧地納了萬福,看到我額齒流血,眼淚立刻奪眶而出:“木槿,這是怎麼了?”

    柳言生也不說話,上前抓過她的手便把脈,用腳趾頭想柳言生也會說沒有血淤經畢,只是曾得過傷寒罷了,很好。

    “喲!沒想到是個病西施啊!怎麼覺著名字這麼眼熟呢?原來是前幾年偷非煙玉偑的小丫頭吧。”夫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二小姐輕移蓮步,走到夫人面前,端上一杯茶,也是歎了一口氣:“真沒想到她還是沒有悔改,現在又……,夫人看在於將軍和宋護衛的份上對她們從輕發落了吧。”

    碧瑩的臉色煞白,只是緊緊挨著我,我一徑冷笑,夫人厲聲道:“你笑什麼?”

    我自知今日之禍是躲不過了,索性狂性又發了,在臨死之前再顯示一下我驚人的才學:“夫人可知,像原家這樣的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然則,若是先從家裏自殺自滅起來,一敗塗地只日可待了,我笑可憐原候爺一片苦心,卻是大業還未成,後方家中卻已有小人競相踐踏,殘害忠良了。”

    “死鴨子嘴硬,拖出去,狠狠地打,若是還活著,便等按她指頭畫押,叫牙婆子進來攆出莊子買了去。”原夫人強忍怒火說道。

    我被兩個壯漢架著,碧瑩大哭起來,跪行著過去欲抱住夫人的腳求饒,可是香芹卻早一步上前,一腳揣在她心窩上,把她踢下座踏,冷笑地睨著她:“賤婢,憑你這骯髒身子也配碰夫人。”

    碧瑩口吐鮮血,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著氣,轉頭看著我,眼中一片死灰。

    我的腰腿被夾棍固定住,板子一下接一下的,事實證明我的確是死鴨子嘴硬,疼痛漸漸堵住了我所有話語。

    就在我疼得已在考慮可以屈打成招,然後如何反案的問題時,碧瑩忽地說:“夫人請讓他們停手,我有話說。”

    夫人一聲令下,板子停了下來,我看著碧瑩,眼中落下淚來,這個高潔的碧瑩,當年被汙偷竅,受盡仗刑時,也不曾求過饒,可如今卻為了我向人低頭下跪,受盡污辱。

    我哈哈大笑,感佩于小人物的深深悲哀,竟然不過螻蟻,生殺與奪盡在權貴手中,我胸中悲憤異常,竭力出聲道:“碧瑩,你不用求他們,讓他們打死我吧,這樣也寒了小五義和其他義士的心,我作了鬼也要看看,還有誰敢助原家奪取天下?”

    碧瑩看著我忽地一笑:“木槿,我自小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僅有的家產又被親舅所占,然後我被舅母賣到這紫棲山莊,這一路上我看盡世態炎涼,不想又遭人陷害,複又惹上傷寒,本欲一死了之,卻承你和小五義眾兄妹照顧,才苟且活到今日,沒想到碧瑩今生不但無以為報,還要拖累你至此。如此看來,只能,只能來世結草銜環了。”

    我疼得說不出話來,心中卻大喊,碧瑩你這個傻丫頭,不要做傻事啊!

    然後她轉頭恭敬地向夫人一叩首,望著夫人道:“夫人,木槿雖然伶牙俐齒,卻是難得的一個有情有義的好女子,斷斷然不會做出此等害主背上的行徑來,夫人不信,碧瑩願以這條賤命以證明她的清白,請夫人明鑒。”

    她說罷,再不看我一眼,猛地朝石柱撞去,所有人均未想到她有如此舉動,想阻攔已是不及,我嘶喊痛叫著碧瑩的名字,卻渾身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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