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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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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6: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探消息的

 陸清甯帶著陸文淵吃罷了晚飯,又到西稍間陪著大太太謝氏坐了片刻,也許是在佛堂跪過的緣故,外加又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謝氏的面色略顯疲憊,短短工夫打了幾個哈欠。

  陸清寧連忙站起身來:“不如叫施紅姐姐服侍您擦洗擦洗,早些安歇吧。等明兒一早,我們再來給太太請早安。”

  “也罷,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就回吧。文淵每晚用罷晚飯,都要去老太爺那裡寫上幾篇大字,今兒還去不去了?還有甯兒你,陳郎中開給你的藥,得連著吃上三五天呢,回去可別忘了,叫你蘇媽媽張羅人將藥熬上。”謝氏強打著精神囑咐兩個孩子。

  兩人還不待回答,點翠撩開簾子走了進來,走到謝氏床邊低聲道:“太太,宋姨娘和於姨娘來了,說是想為太太侍疾……”

  陸清甯冷冷一笑,先于謝氏開了口:“侍疾?太太過去真病了的時候,她們來服侍過麼,今兒倒說得好聽了,我瞧她們這是試探虛實來了吧!太太乏了,我和六少爺也正要告辭呢,不如點翠姐姐去打發了她們罷!”

  高媽媽笑著點頭道:“三姑娘說的沒錯兒,點翠你就去告訴她們,太太折騰得不善,早都半昏半睡了,叫她們先回吧。”

  “要我說啊,不如連這幾天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她們的,若是她們有心,便潛心替太太念幾天佛經,就是她們對太太最好的服侍了。”陸清寧微笑著接上高媽媽的話兒。

  她本想說,乾脆叫幾個姨娘每人抄上幾本佛經給太太祈福,可那於氏一個大字都不識,更別提寫字了,只好把抄改成念——於姨娘很信佛,尤其是生了她第二個兒子七少爺之後。

  “這主意好,點翠,就照著姑娘說的去做吧。”謝氏說完這話,又打了個哈欠,點翠麻利的應了聲,便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娘歇著吧,我和姐姐也走了。就算今晚晚了些,老太爺的書房我還是得去……”陸文淵依依不捨的跟謝氏告了別,便握著陸清寧的手朝外走去,每走一步三回頭,仿佛生怕謝氏突然消失一般。

  陸清寧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只覺得又溫馨又難過。陸文淵還是小孩子呢,依賴母親也沒什麼不對,可若不是在這大宅子裡生活得艱辛,誰會怕自己的娘突然消失呢?

  “寫完大字睡上一覺兒,明天一早不就又能來看娘了?”她一邊低聲跟陸文淵嘮叨著,一邊拉著他往外走,心想著不如乾脆把他送到老太爺的書房去,或許還能見見老太爺呢。

  腦子裡的殘存記憶中,並沒有太多涉及老太爺的。畢竟老太爺是個男人,不可能長期長在後宅裡,像她這些孫輩的姑娘們,不過在逢年過節的家宴上見一見他就是了。

  就是有數的那些次見面,陸清寧也能感覺到,這位老太爺似乎還挺重視嫡庶之分的,不單單喜歡她六弟陸文淵,對她這個嫡孫女也還算疼愛。

  可她就弄不明白了,既是老太爺還挺講什麼這規矩那說法的,當年正室老太太沒了,他為何不去娶個正經人家兒的大齡姑娘回來做填房,反而將妾室扶了正?這陸家後宅又是為何亂成這個德行?

  妾室扶正這種事兒,在商戶人家倒不少見,就因為是商人,可以不在乎這種臉面;被扶正的那個妾若是能幹,也不失下策,總比再去尋那不大知根底的老姑娘強出許多。

  可陸清寧卻覺得,這陸宅亂了套,根本就跟現在那個老太太逃不脫干係。不說別的,只說那陸清瑩和陸清雅,在老太太面前就比她得臉的多,否則她們也不會日漸的膽大妄為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女孩子家,已經學會下黑手害人了。

  好,就這麼定了,喊上陸文淵的奶娘和丫頭,再帶上蘇媽媽和小素,一起送他去外書房。如果能見到老太爺,既能正面瞭解下他是個什麼人,又能跟文淵一起給老太太上上眼藥,那是最好不過了!

  陸清寧這麼想著,便站在門廊裡叮囑蘇媽媽:“您去東耳房喊小素和山杏她們吧,咱們一起走,先把六弟送到老太爺那兒,再回清寧園。”

  說罷這話一扭臉,便見前面穿堂裡突然熱鬧起來。她不禁縱起眉頭,這是兩個姨娘不願意走,跟幾個丫頭婆子推搡起來了?

  陸清寧忙低聲告訴陸文淵站在原地等她,幾步便跑到穿堂裡低喝道:“兩位姨娘這是要做什麼?”

  像是沒想到她能跑過來,那兩個姨娘都是一愣,宋氏更是被嚇得一哆嗦,隨即便往後退了兩步。

  於姨娘卻親熱的來拉陸清寧的手:“三姑娘大好了?快叫三姨娘瞧瞧,嘖嘖,這才幾天工夫,三姑娘就瘦了一圈兒啊?這身子骨兒可真是遭了罪了。”

  說罷這話,她便偏頭瞟了宋姨娘一眼,言之意下是個人都瞧得出來。

  陸清寧不著痕跡的掙脫於姨娘的手:“是挺遭罪的,在閻羅殿走了一圈兒才回來,雖是沒死也扒了層皮。不過我倒覺得是件好事兒……至少叫我看見了姐姐妹妹對我的真心。”

  聽她將真心兩字咬得極重,宋姨娘面上立刻泛起可疑的紅暈,于姨娘卻依然笑得挺自然:“可不是怎麼著,像咱們陸家這種人家兒,既不缺衣也不少食的,鮮少能有顯出姐妹情深的時候兒。可若真遇上事兒了,還是姐妹間最親不是?”

  陸清寧忍不住在心中咋舌。

  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用在於氏和二姑娘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也怪不得二姑娘傍晚去清寧園的時候,就像她這生母一樣,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同樣的話,再放在宋氏和四姑娘身上,卻成了笑話。宋姨娘那頭一低臉一紅眼淚半含的模樣,分明就是朵小白花,或者就是原主兒記憶中那所謂的狐狸精;陸清雅呢,單說在荷塘岸邊那副彪悍模樣,分明就是只母老虎。

  “三姑娘出來時,太太睡了沒?”於姨娘看似關切的話,打斷了陸清寧的胡思亂想。

  陸清寧咬著唇點了點頭,看似很難過的樣子,直到宋姨娘也微微抬頭看過來,她才說道:“太太哪裡是睡了,分明是又痛又累暈了過去。兩位姨娘還是先回吧,等太太略微好些了,再來伺候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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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6:1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一章 好不甘心

  於姨娘還待說些什麼,陸文淵已經跑過來挽上陸清寧的手:“姐姐咱們走吧,萬一去晚了,祖父會罰我給他老人家澆花兒的……”

  陸清寧不自覺的皺眉暗歎,方才還說這小子夠聰明呢,怎麼這會兒便炫耀起老太爺對他的疼愛來?這不是逼著兩個姨娘羨慕嫉妒恨呢麼!孩子啊,到底是個孩子。

  宋姨娘卻軟軟的接過話去:“六少爺莫急,老太爺差人將大老爺喊去了,怕是正忙著,就算六少爺早早到了,老太爺也沒工夫教您寫字。”

  陸文淵說話的時候,於姨娘的神情並沒什麼太大波動,不是習慣了老太爺獨疼六少爺,便是太能偽裝。

  可等宋姨娘說罷話,於姨娘的臉色終於不大好看了:“我說為何出了這麼大事兒,大老爺都沒來看看太太呢,敢情之前被姐姐纏在曉月苑了!”

  宋姨娘的話,無疑是赤裸裸的示威,這是想叫所有人都知道,她才是最受大老爺疼寵的那個;於姨娘更不弱,立刻便抓住這個示威,當著陸清甯姐弟面前挑撥離間起來——還真是各有各的手段。

  陸清寧不屑的輕笑了一聲,便開口道:“我都跟兩位姨娘說,太太已經睡了,眼下不需人伺候,難道兩位姨娘還要在這裡替婆子們守夜不成?姨娘們還是請回罷!”

  陸文淵更是冷冷的哼道:“他挨他的訓,我寫我的字,根本就是兩不相關!”

  精妙!陸清寧差一點兒就要為她們姐弟倆的配合叫起好來,示威也好,挑撥離間也罷,她不上當也就罷了,連陸文淵這個毛孩子都不上當,看她們還有什麼可說的!

  姐弟倆該說的都說了,見那兩人還不動窩兒,陸清寧不由有些真惱怒了,這是想拱起她的火兒來,叫她拿著大棒子趕人?可惜她不是原來的那個陸清寧了,跟她玩兒這一套,不好使!

  “金媽媽湯媽媽,熄了這穿堂裡所有的燈,替我送兩位姨娘出門,”陸清寧喚兩個守門的婆子道,“姨娘們若還不肯走,兩位媽媽只管回倒座睡覺,穿堂有姨娘們守夜呢!”

  說罷也不管這兩人神情如何,陸清寧已經帶著自己這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千疊園的門。

  “萬一她們還不走……”蘇媽媽有些忐忑的跟在陸清寧身邊,低聲問道。

  她頭也不回:“我不是說了,不走便留在穿堂裡守夜。雖是快五月了,這夜裡也夠她們受的,我就不信她們不要命了。”

  之所以沒再留在千疊園攆人,就是不想叫那兩人認為她太迫切。凡事太迫切了,就容易叫人多想。

  想是這麼想,她還是低聲囑咐陸文淵道:“這幾天若有人問起太太的身子來,萬萬不能跟人說太太沒事,知道麼?”

  “娘本來也不是沒事啊?我看娘不但精神不濟,臉色也不好看。”陸文淵說著說著,小嘴兒又撇了起來,一副要哭的模樣兒。

  輕輕拍了拍陸文淵的肩,陸清寧終於沒再說什麼。他的乳娘和丫頭,她都不知底細,眼下又是走在後院,誰知道周身都有誰的眼睛和耳朵。

  “三姑娘親自來送六少爺啊?三姑娘身子可大好了?奴婢前幾日遵老太爺的吩咐去瞧過三姑娘,可您還昏睡著……”眾人才到老太爺的書房跟前,老太爺的丫頭喜墨便聞聲迎了出來。

  這喜墨,大概是十八九的年紀,雖是沒有通房丫頭的名分,只說是在書房隨身伺候著,滿陸宅上下卻沒有一個人不知道,這可是老太爺最近幾年最看重的身邊人,就連老太太也得讓她三兩分。

  陸清寧輕笑著接了喜墨的話,“三娘醒來便聽蘇媽媽說,喜墨姐姐去看過我,這不便趕緊借著送六弟的機會過來,好親自謝過祖父再謝過姐姐。”

  喜墨雖是個沒名沒分的丫頭,陸清寧還是用了對長輩的自稱,稱呼自己為“三娘”。

  一邊喊著姐姐,一邊裝著晚輩,陸清寧難免有些不自在,可誰叫這是老太爺的枕邊人呢,若是這人能幫她說上一半句好話,比她自己表達孝心都有用得多。

  甭管多麼有心氣兒的人,生活在這種年代,生活在這種大宅子裡面,還能如何?越是鋒芒畢露,越死得快些,還不如適當時候裝一裝孫子或是慫包軟蛋。

  她這身體的原主兒就是死于脾氣暴躁,因為她從來都不懂得掩飾對別人的敵意與輕蔑。於是陸清寧從打醒來就告訴自己,對於敵人或是不知根底的,一定要戰略上藐視戰術上重視,否則原主兒是前赴的,她便是後繼的。

  見喜墨有些被驚到了,也許是她從沒見過三姑娘如此懂事,陸清寧微微有些想笑。遭遇了變故導致性情大變的人可不在少數,落了一次水險些死掉的機會不用,難道還叫她慢慢變?

  卻聽喜墨笑吟吟開了口:“奴婢可不敢當三姑娘的謝字,這都是奴婢應當做的。”

  “不如三姑娘陪著六少爺到廳堂坐一坐吧,大老爺來了,正陪老太爺在里間兒說著話兒呢,若知道三姑娘大好了,都不定有多歡喜呢。”

  大老爺會歡喜?陸清寧心底嗤笑。他最疼的女兒就是四姑娘陸清雅了,否則陸清雅也不會那麼囂張!

  還不等她回答喜墨的話,便聽見里間傳出一聲:“是文淵來了吧?叫他進來,再替我送大老爺!”

  哈,這最後半句仿佛帶著幾分怒氣,也帶著幾分冷淡,陸清寧不免有些幸災樂禍暗道,看來是大老爺惹怒了老太爺?

  正這麼琢磨著,只見身前打廳堂裡透出的燈光一黑,似乎被什麼遮擋了去,等她再抬頭時,就見大老爺陸廷軒黑著臉走了出來,險些與她抬起的頭撞到一起。

  陸清寧忙往旁邊閃了一閃,又立刻站定低頭:“父親。”

  若果連這兩個字也可以不說,她一定選擇不開口。叫陸廷軒這種人為父親……好不甘心啊,要知道她上輩子都沒叫過爸爸。

  陸廷軒卻仿佛挺驚訝:“三娘?你不是昏迷不醒呢麼,什麼時候醒來的?”

  你還想叫我昏迷一輩子麼,陸清寧悶悶的低著頭想不好如何回答他,卻只聽陸廷軒身後傳來一聲冷哼:“你還知道關心三娘的好歹,我倒沒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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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6:2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二章 喜墨挨打

  就算真關心,也晚了,真正的三娘早就香消玉殞了!陸清甯恨得牙根兒癢癢,只想抓著陸廷軒的脖領子問上一聲,你到底算什麼男人,又算什麼父親。

  可老太爺都出現了,她總不能還自顧自的腹誹不是,忙低頭斂衽輕聲道:“三娘給祖父問安。”

  老太爺嗯了一聲,火氣似乎小了些,可隨即又大了嗓門怒喝陸廷軒道:“還不走?還等著我請你吃宵夜不成?趕緊去看看你媳婦,然後照我說的做!”

  陸廷軒似乎沒想到,這老爺子當著他閨女兒子的面,還如此給他沒臉,臉色越發的黑了。可這老爺子是他親爹,他還敢跳腳反駁麼,連忙低頭行了禮,便匆匆離去。

  他的身影還沒在夜色中消失,陸清甯和陸文淵姐弟倆已經坐進了老太爺書房的廳堂裡。問了兩句謝氏如今的狀況,見陸文淵撇著小嘴兒欲哭,陸清寧亦是一副擔心又傷痛的模樣,老太爺的臉色愈發沉重了。

  “你去傳我的話兒,明兒一早,便叫包氏將帳冊和對牌都交出來!”老太爺將喜墨喊來吩咐了一句,沉吟了片刻,又補上一句道:“再叫二太太帶著婷姝先將後宅的中饋管起來。”

  又看了一眼陸清甯,“三娘還有幾個月就該滿十二歲了,也跟著你二嬸娘和姑母學一學如何打理中饋吧,咱們陸家的嫡女,總不能像官宦之家的姑娘只學琴棋書畫,後宅之事卻一問三不知。”

  陸清甯一陣欣喜,連忙起身謝過老太爺,又說三娘絕不會辜負祖父重望。

  她並不是因為能跟著學什麼打理中饋便欣喜成這樣。老太爺這分明是暫奪了老太太包氏的管家權利!接手的是陸家二太太也罷,是姑母陸婷姝也好,哪怕是個她不識得的貓兒狗的,這是對老太太的進一步懲罰不是麼?

  “明兒去你娘那裡請安,替祖父帶個話兒,就說……委屈她了。”老太爺略帶無奈與疲憊,揮了揮手叫陸清寧起身回座兒。

  陸清寧沒大聽懂老太爺話裡的意思。委屈已經委屈了,帶句話又能起什麼作用呢,難道身為公爹對兒媳婦說聲抱歉,就能抹煞別人對謝氏的傷害?

  “你們姐弟還小,並不知道咱們陸家的過去,可祖父……也不願叫你們以為,咱們家就真是爛了瓤子的,因此今兒就跟你們多說兩句。淵兒的大字明兒再寫吧。”老太爺歎了口氣,便擺出一副拉開話匣子的架勢。

  陸家曾經也是與陸清甯姐弟倆的外祖家齊名的皇商,大順朝第一茶商陸家,江南織造謝家,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可自打當今皇上熙文帝登基後,陸家卻主動請辭皇商之名,說辭是陸家名下的茶山齊齊的出了蟲害,三年五年都不好恢復……戶部主管官員不但准了,還立刻下令江南各地將備選商家報備上來,以補了陸家的缺。

  世人皆清楚,陸家便是從那一年開始一蹶不振的。先是陸家老太爺將小妾包氏扶了正,填了虛空五年的正室之位,隨後便是陸家爺們的寵妾滅妻等等醜聞曠世而出,總之是不一而足。

  話說到這份兒上,也不消再多說什麼,陸清寧便有些明白了。

  老太爺既然專門提到了,熙文帝登基後、陸家主動提出不做皇商,這根本就是陸家曾經被牽扯到了朝廷派系的爭鬥中……

  新帝登基之日,便是紛爭落幕之時。像陸家這種小嘍囉,甭管是曾經站錯了隊,還是想要鳥盡弓藏,與其被動的等待被奪皇商之名利,還不如雙手高捧著主動交出去呢。

  難道陸家成了眼下這幅樣子,是老太爺以為,單單交出皇商的名利還不夠,還必須做出一副自亂陣腳的模樣來,以便打消上位者的疑慮?那陸家曾經的牽扯,恐怕很深吧!

  “祖父的意思是說,這些本是個假像?”陸清寧越想越驚訝,不由問出了口。

  老太爺苦笑:“你以為如今還是假像麼?任何假像年頭久了,那都是真的。”

  話已至此,陸清寧根本不敢再多說多問了。她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姑娘家,能從老太爺的話裡分析出一點意思已經不簡單了,再多說,便會多錯。

  再看陸文淵,面上卻無一絲波瀾。陸清甯不由滿心疑惑,這小子是怎麼回事兒?是一點都沒聽懂,還是?

  “你可莫小看了你這個兄弟!”老太爺呵呵笑起來:“他才滿三歲便跟著我啟蒙,才滿五歲便能跟我談古論今,你以為他是個孩子,他那心智絕不輸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啊!”

  陸清寧心頭苦笑。這古代還就是跟現代不一樣,現代的十五六歲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到了古代,到了老太爺口裡,十五六歲都成了年輕人了!

  她正要逗弄著陸文淵說兩句,方才到底從老太爺的話裡聽出什麼來了,卻聽外面一聲驚呼,像是奶娘蘇媽媽的聲音:“喜墨姑娘這是怎麼了?”

  老太爺微微眯眼,方才呵呵笑過的面容立刻緊繃起來。

  陸清寧低頭轉了轉眼珠兒,立刻便站起身來想要往外走,卻被老太爺喝住:“她既然回來了,總得進屋來回稟一聲,你迎出去算什麼,別忘了,你是陸家的正兒八經嫡女!”

  “總是這般沉不住氣,做得了什麼大事?!難不成打理中饋的時候,你還上趕的去求管家娘子做這做那!”

  訕訕的應了聲祖父教訓的是,還不等她重新坐定,便見喜墨帶著一臉的紅腫和沒擦乾淨的淚痕進了屋,越過門檻便撲通跪倒在地。

  陸清寧被嚇了一跳。這是老太太打的?平心而論,老太太教訓個把個奴才,倒也不大為過,可這喜墨畢竟是老太爺的身邊人,只是代替老太爺去傳達懲處,她也敢動手?

  亦或是喜墨不夠聰明,借著老太爺的名義去耀武揚威了?還是說老太太非常懼怕老太爺,連帶著也讓這喜墨三分,竟也是個假像?若是如此,往後對付老太太的路可是更漫長艱巨了!

  她不錯眼珠兒的盯著喜墨,只盼別從這丫頭嘴裡說出,請老太爺為奴婢做主一類的話,若是那樣,可是個昏招兒。

  喜墨卻終沒辜負她的厚望,跪伏在地上看似可憐,卻只說道:“奴婢沒完成老太爺交待的事兒,請老太爺責罰奴婢……”

  “誰打的?”老太爺不接喜墨的話,只問三個字。

  喜墨慌亂的搖頭,可她越搖頭,老太爺的臉色便越不好看,立刻又是一聲怒喝:“我問你是誰打的!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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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6:3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三章 你情我願

  等喜墨終於吞吞吐吐說出了打人者,陸清寧眯眼冷笑,又是那個死胖子曹媽媽!

  可她只冷笑了瞬間,便已經換上滿臉的恐懼,恰恰就是這滿臉恐懼,被老太爺一絲不落的捕捉到眼裡。而陸文淵更像是配合著她和喜墨,聽見曹媽媽這三個字便驚聲尖叫起來……

  陸清寧連忙起身攬住他的肩膀,又將他整個擁在懷裡,如同哄小嬰兒一般輕輕拍著他的背,一邊拍還一邊低聲道:“六弟不怕,六弟不怕,曹媽媽沒追來,就算她追來了,有祖父在這兒,有姐姐在這兒,不怕不怕。”

  “也就是說,你連老太太的面兒都沒見到,便被那曹婆子掌摑了?”此時的老太爺已經看不出喜怒了,臉龐根本便是死板板的一塊木頭。

  可陸清寧卻看出來,老太爺這是真正動怒了,就像她在現代的頂頭上司,一旦真動怒,臉上絕對沒有表情。

  看來曹媽媽要真正吃癟了!她這麼想著,便覺得陸文淵顫抖得更厲害了,可憐見兒的孩子,恐怕也和她這身體的原主兒一樣,沒少吃曹媽媽的虧吧!

  似乎等待了極其漫長的時間,老太爺終於怒喝一聲:“來人!”

  話音方落,便有兩個二十左右歲的男子閃了進來,陸清寧迅速背過身去,以免跟兩人面碰面,轉身前卻還是看見了兩人的面容,似乎是老太爺的長隨,一個叫招財,一個叫進寶的——這名字,叫人不由發笑。

  “你們兩個,再喊上兩個力大的小廝,隨我去後院兒拿人!喜墨,你將六少爺和三姑娘都送回去,記著送進他們各自的院子你才能回來。”老太爺挨個吩咐著,那聲音,沉得能擰出水來。

  待招財進寶應聲退了出去,陸清寧看似怯弱的開口道,“喜墨姐姐的臉,要不要先抹些藥膏呀?”

  “再不,我那裡恰巧有半盒子止痛清淤膏,到了清寧園,先叫蘇媽媽煮個雞蛋、剝了皮幫你滾一滾,抹上那個膏子,三兩天就好了,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呢。”

  “從今兒起便改個稱呼吧,叫孫姨奶奶,也不用等擺酒了,先叫著。”老太爺也不知是吩咐誰呢,反正他這話一出口,不管是陸清甯姐弟倆,還是門外立等的招財進寶和小廝,皆齊齊的應了聲。

  陸清寧借著低頭給陸文淵整理衣領,強忍住嘴角的笑意,這才拉著他齊齊的稱呼了聲孫姨奶奶,又齊齊的給老太爺施禮告退。喜墨的臉蛋兒本就被打得又紅又腫,如今更是紅上紅了。

  等蘇媽媽幾人從耳房出來,接上姑娘少爺走出院門,聽說了喜墨的喜訊,在路上便不迭聲的恭賀起來——喜墨的這頓打,挨得也算值了。

  回內宅的路上,先要經過陸文淵的淵園,這裡離老太爺在中院的書房並沒多遠。將他送進房裡囑咐了幾句,退出後盯著守門的婆子在裡面閂好門,陸清寧這才轉頭離去。

  袖筒裡傍晚裝好的那對赤金花鈿還在,若是送給喜墨權當賀禮,會不會有些厚了?就算陸家家底厚實得很,這種實心的赤金頭面,送給堂姐堂妹添妝都不薄了,喜墨再怎麼抬了姨奶奶,終歸是個奴才不是?

  而喜墨能在老太爺身邊伺候這麼多年,深得他的喜愛和信任;再看她從老太太那裡回來說的話,不但不告狀不訴委屈,反而自請責罰,那根本不是一般的心機深。

  面對著這種人,就這麼將本不該隨身帶著的玩意兒掏出來送出去,又太過厚重,未免顯得她陸清寧刻意又流於心計了。

  於是她的手到底沒探到袖筒裡去。反正喜墨還要送她到屋裡呢,介時送她一對材質一般的玉鐲或是金三事兒也就罷了……這麼想著,幾人已經到了清寧園門口。

  “喜墨姑娘的臉這是怎麼了?”守門婆子借著燈籠光一瞧,立刻驚叫出聲。

  “媽媽換個稱呼吧,喜墨姐姐如今是孫姨奶奶了。”陸清寧笑吟吟的吩咐道。

  那守門婆子更是驚訝了,可隨即便換上一副笑臉連聲道恭喜。喜墨不但不局促,反而解下了自己的荷包遞給那婆子:“媽媽們守門辛苦了,這幾百文錢給媽媽們打酒喝。只是須得記住,當值的時候便要替姑娘守好門戶,莫喝酒誤了事。”

  守門婆子雞啄米般點頭應著是是是,再抬頭時,眼前這幾人已經走進了廳堂。

  “小素進裡屋去把那個清淤膏找出來。”陸清寧囑咐罷,又轉頭笑對喜墨道:“姨奶奶快坐下歇歇,等雞蛋煮好了敷罷臉,三娘再打發個婆子送您回去。”

  “那藥膏子只剩半盒,姨奶奶也莫嫌棄是三娘用過的,它並不是外面藥堂賣的那種,因了好用便很難得,三娘這裡也只剩那麼些。”

  “也不瞞您說,三娘前幾次去老太太那裡,有兩次也被那曹媽媽擰過,用上這膏子後,好得快著呢。”

  喜墨聞言立刻掩了嘴,勉強將驚呼聲咽了回去,這才皺眉道:“這曹媽媽……連老太爺嫡親的孫女也敢體罰?她莫不是將自己當成這陸宅的主子了?”

  “就算她不是主子,也有主子撐腰呢不是。”正守著門廊熬藥的水草,聞言便快人快語的插了嘴:“奴婢瞧著啊,她根本不是體罰我們姑娘,她那是打老太爺和我們太太老爺的臉呢!”

  “水草!”陸清寧低喝一聲:“你老老實實在外面煎藥罷!”

  “奴婢說的沒錯兒麼,”水草很委屈,“六少爺前些日子還被曹媽媽擰了呢,那胳膊上的兩個大紫疙瘩,姑娘又不是沒瞧見……”

  不等陸清寧進一步叱喝她,喜墨便笑道:“好在奴婢也不是外人,三姑娘不必責備這丫頭了,只待回頭教一教她,在別人面前收斂些便罷了,否則不但給她自己招禍,還會連累姑娘的。”

  水草聽了這話渾身一凜,轉而便將頭埋得極低,專心扇起爐中的火來。陸清寧便攜了喜墨的手:“不如姨奶奶到我屋裡坐一坐,也省得這丫頭總想插嘴。”

  話說至此,陸宅三姑娘陸清甯,與陸家老太爺的孫姨奶奶結盟之事,已經你情我願水到渠成。至於這對盟友間會不會有天也掰了臉,那便是盡人事聽天命的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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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6:47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四章 先圖自保

  “想必今晚也睡不成什麼好覺了。”奶娘蘇媽媽一邊幫著小素給陸清寧拆髮髻,一邊低聲嘮叨著。

  陸清寧對著梳妝鏡輕聲一笑:“我看未必。老太爺又不像老太太,做點什麼事兒都搞得內宅雞飛狗跳的。”

  “他老人家出手,那就是快刀斬亂麻,不過是拿一個曹媽媽而已,招財進寶和兩個力大的小廝都跟去了,不就是眨眼的工夫嗎。”

  蘇媽媽將手中才摘下的兩朵小珠花細心的擺進妝奩盒子,這才咂摸起陸清寧才說的話來,片刻後方才微微點頭:“姑娘說得倒也是。”

  “可這拿人雖說容易,大不了嘴一堵人一捆便拖到外面去了,老太太就不炸廟麼?老太爺帶著人走了,老太太那裡消停得了?受罪的還不是咱們後宅這些……”

  “她再不消停又能如何,她可是被老太爺下了禁足令的。”陸清寧笑道:“難道她還能罔顧這個禁足令,帶著她的爪牙來尋太太的不是?她若真敢做,我也只能說,她這是自尋死路。”

  今兒這個結果,面上看來確實是大太太謝氏起因,如果老太太真要洩憤,也確實會找謝氏的麻煩——當然這是陸清甯站在老太太角度思考的,正常人誰會這麼腦殘啊,這明明是老太太自己惹來的是非。

  可既然懲罰大太太跪佛堂引來一系列事件,老太太先是斷了臂膀曹媽媽,後是喜墨被抬成姨奶奶,她自己也被老太爺下了禁足令,就不應該再繼續沒腦子下去吧?換個稍微聰明點兒的,這會兒都該隱忍了,凡事等禁足解了再籌畫才是正路。

  陸清甯知道奶娘擔心的是什麼,還不就是擔心老太太雖在禁足中,卻完全可以指使得力的手下人去騷擾謝氏。

  謝氏若真是外面傳的那樣,今晚險些小產墮了胎,遇上這種尋釁還真是有心無力,只能靠忠心的下人提防一二;可謝氏既然已經準備反抗了,身體又沒大礙,還能容老太太的人得了便宜去?

  陸清甯其實也想過萬一,更想過要不要提前做些準備,好在謝氏無力還手時幫著支撐一二。險些小產畢竟是假像,萬一在繼續反擊中漏了餡兒怎麼是好?

  可她立刻按下了蠢蠢欲動的打算。要知道她可不是前世的陸清寧了,眼下她要助手沒助手,要能耐她又不敢用,拿什麼去幫著支應!

  再說了,謝氏好她也好,是有前提條件的。若謝氏不是那種一味忍辱負重的真軟弱,也有那麼三五分真本事,她當然不介意面上扮演母慈女孝,內心深處把這個關係也當成一種結盟,既為自保,也為前途。

  反之呢,如果謝氏都到了眼下這份兒上,還被老太太欺負到頭上無力反抗,她陸清寧還是不要拖累自己個兒,給自己找個豬一樣的隊友了!還是先自保再說吧!

  若是有一天連自保都成了問題,大不了收拾點金銀細軟偷偷溜走,找個小鎮子隱姓埋名去,總比這種日子舒坦千倍萬倍;至於原主兒臨去前的交待,什麼照顧娘照顧弟弟的,真到那時也顧不得許多了。

  特工最擅長的就是獨來獨往,多了隊友就多了許多不可預見之事,任務完不成是小,送了命也是可能的,這是她入行就明白的道理,跟自私不自私一點都沒關係。

  所以之前與喜墨的那一番交道,與其說是結盟,不如說是暫時互相利用。她借著喜墨的臉傷提起“半盒子清淤膏”,成功挑起了老太爺的怒火;至於喜墨被抬成姨奶奶……

  “要不奶娘親自跑一趟千疊園,將後來這些事兒與高媽媽學說學說?就算不怕尋釁滋事,太太那裡也好對外面的事兒心裡有數。”蘇媽媽的話及時在陸清寧耳邊響起。

  陸清寧微笑點頭:“奶娘這個主意好,叫小素打著燈籠陪您一起去,我這兒有水草就成了。”

  不管謝氏準備了什麼對策對付老太太,至少也要對外面發生了何事做到心中有數,這絕對是正理兒,她當然很贊成。

  聽她說叫帶著小素一同去,蘇媽媽略顯為難:“水草本就是個小丫頭,服侍姑娘洗漱的事兒從未做過,不如還是我帶著水草去,叫小素留下伺候姑娘吧?”

  本來清寧園有兩個大丫頭,一個小素一個小澄,可如今小澄犯了錯,已經被關在千疊園的柴房裡了,立時便覺得人手不大夠用了。

  “小澄在的時候也是個慣偷懶兒的,有她沒她都一樣,我看水草比她還強些,”陸清寧披著一頭烏黑的長髮,輕輕喊奶娘低頭聽她說:“您也聽見了,方才水草插嘴說的那些話……”

  “孫姨奶奶是個精的,水草那些話恰到好處,因此我覺得這丫頭還能用。您若是帶了小素姐姐出去,我正巧能教她幾句,叫她更精明些不好麼,萬一她得誰都跟誰訴苦,可是會害了咱們的。”

  蘇媽媽微微一沉吟,也就點了頭:“姑娘抽這個空子教導教導她也好,往常若不是她總在言語上擠兌那幾個庶出的,姑娘頭幾天又何至遭了毒手。”

  “細說起來,都是奶娘的不是。奶娘替姑娘管著院子,便該將幾個丫頭都收攏起來,該教的教該打的打,好給姑娘多省些心。”

  “可奶娘忒糊塗了,總以為小澄那丫頭只是仗著老太太賜下的、一心拿大偷懶,壓根兒便沒看出來她是個黑心背主的。”蘇媽媽的眼淚眼瞅著又要往下掉,怕是又想起了陸清寧垂死的模樣兒。

  “還有水草這丫頭,奶娘早知道她嘴快,可又覺著小孩子家家的,都悶葫蘆似的也沒人陪姑娘說話兒,反倒不美……”

  “奶娘莫自責,經了這麼一遭事兒,往後咱們不是都聰明了?”陸清寧略帶調皮的笑著安慰蘇媽媽:“您快帶著小素走吧,萬一等千疊園落了鎖,守門的婆子都睡下了,您這一拍門,還不得驚動十個八個的?”

  清寧園的這些下人,不說別人只說蘇媽媽和小素水草,忠心是有的,只是有人欠些聰明、有人欠些主動,這個也急不得,慢慢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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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7: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五章 脫胎換骨

  “媽媽您說,咱們姑娘這一次醒來後,是否有些怪裡怪氣的?”小素一手打著燈籠,一手攙扶著她的親娘蘇媽媽走在小路上,謹慎地看了看身前身後並沒旁人路過,便壓低了聲音問道。

  蘇媽媽皺眉低斥:“姑娘如何也是你說得的?就算是不大一樣了,你忘了姑娘才落水那天,太太請來那無念師太說的話了?”

  “當時你雖不在身邊,媽媽後來不是也給你學了,無念師太說,姑娘這次是大難不死脫胎換骨,將來必有無盡的福氣呢。脫胎換骨知道不知道?若是變傻了還叫脫胎換骨?”

  “因此你定要多長些心計,莫再像過去那般沉悶懦弱了,只要你一心伺候姑娘,往後沒你的虧吃,聽到了沒有?”

  小素默默點頭。她也不是說姑娘現在這樣子不好呀,有個聰明的姑娘叫她跟著,總比跟錯了人好得多,可她這一晚上,每每想起來那大半盆貓血,頓時便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陸清寧此時也正在閨房裡、跟丫頭水草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叨著:“你倒是個聰明丫頭,知道喜墨姑娘被抬了姨奶奶,便迫不及待的幫我和六少爺訴起苦來,可你怎麼就知道這位姨奶奶一定不會幫倒忙?”

  “老太爺都將喜墨姑娘抬了房,按說也犯意不上叫她親自送姑娘回院子了,”水草還是那般的快人快語:“既是她來了,還不是來替老太爺打探一二的?”

  “她若沒當成這個姨奶奶也就罷了,如今既是如了願,她知道的越多,老太太越沒好兒,奴婢那幾句話幫了誰還不一定呢。”

  “按說水草只是個奴婢,並不該盼著老太太落難,可這幾年,太太和姑娘少爺也忒苦了些不是。”

  陸清寧忍不住笑想,這水草還真是挺聰明的,若是沒記錯,這丫頭才十二歲。

  隨後又聽水草說起,她的老子娘都給大太太謝氏管著陪嫁產業,陸清寧幾乎立刻便想決定,不再要什麼大丫頭了,叫水草頂了小澄的缺便好——有這麼個丫頭在身邊,她一旦想在陸宅外面做些什麼,不是更容易了?

  之前在千疊園,謝氏便跟她提過這事兒,說是清寧園的下人……沒幾個太得用的,正打算給她選幾個人,或是將千疊園的丫頭給她兩個先使喚著。

  還是高媽媽攔住了謝氏,說眼下這種時候,太太本該臥床靜養,若被人知道太太這幅樣子還操心太多事,未免顧此失彼。

  謝氏選出來的人,應該不會錯?可陸清寧總覺著,眼下還不是輕信別人的時候,還是先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耳朵聽到的吧。

  如果謝氏果真會在今後徹底反撲,用出來的手段也不那麼低級,別說是替她選幾個丫頭了,就算叫她跟謝氏綁在一起去應對血雨腥風,她也不會打半個磕巴,因為她相信,這樣的娘兒倆捆在一起,一個頂仨。

  有娘的孩子像個寶這句話,在什麼時代都適用。陸清寧再獨立再能幹,她也明白,在這種社會離了這所謂的親爹親娘,根本就是求生容易,卻難求喜樂清平。

  “你暫且幫著小素把屋裡這攤子事兒管起來吧,月錢我會補給你,等太太大好了我再回明太太,給你抬成正兒八經的大丫頭。”陸清寧終於決定,就是水草了,若是謝氏想再給她安排人,便要兩個小丫頭好了。

  只因她仔細想了想,認為小素和水草根本就是絕配。小素細緻又沉穩,水草聰明又跳脫,這兩人在一起該多有互補性啊;萬一謝氏再給她個跟小素差不多的,她這正房裡還不得鬱悶死,整個兒兩個鋸了嘴的悶葫蘆。

  她這話一說出口,水草也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只是道了謝,說奴婢一定好好伺候三姑娘。陸清甯更滿意了——看來這丫頭很是可造之材,根本就知道什麼話該講,又該在何時講。

  “那會兒蘇媽媽還說,叫給姑娘要些熱水,讓小素姐姐幫姑娘擦擦身子,誰知太太那邊一有事,便耽擱了。不如姑娘自己個兒坐一下,奴婢去吩咐小廚房燒些熱水便回轉來。”水草哄孩子似的跟陸清寧商量起來,還真是有了大丫頭的模樣。

  陸清甯強忍著笑擺了擺手:“你只管去吧,我自己坐坐也不礙的,你莫忘了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哪裡還會那麼膽小呢。”

  “姑娘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依奴婢看啊,姑娘乾脆將那些不高興的忘了罷!”水草一邊佯嗔,一邊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將不高興的事兒忘掉,陸清寧也想啊。可生活在這種大宅子裡,恐怕今兒忘了這件,明兒還有那件呢,單說蘇媽媽和小素吧,怎麼眼下還沒回來呢,她和水草可是聊了半會子了,足夠那娘兒倆在清寧園與千疊園之間打兩個來回了。

  好在小素從小廚房回來後沒一會兒,蘇媽媽和小素便跟那送熱水的粗使婆子前後腳進了廳堂門。

  見蘇媽媽一臉的笑意想跟她說什麼,陸清寧忙笑著攔住:“我一看您的臉色,便知道不是急事也不是壞事,不如您坐下歇一歇,先叫小素和水草幫我擦擦澡洗洗頭,慢慢再說也不遲。”

  在床榻上整整昏迷了三天,期間肯定也發過熱,因此就算小素給她擦過身子換過內衣,陸清寧依舊覺得身上癢的難受。有心好好泡個澡,後背上的傷又才結了痂,沾不得水。

  “我的姑娘!”蘇媽媽每每遇上陸清寧的怪要求,總是這麼一驚一乍的,“你頭頂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怎麼又要洗頭?若是窩了膿可了不得!”

  陸清寧一臉的無奈:“好奶娘了,就叫我洗一洗吧,我這頭頂癢得厲害,都快長蝨子了!您瞧瞧,我這發根裡還有池塘裡的淤泥呢,不洗乾淨了照樣兒窩膿啊。”

  奶娘還真是奶娘,這麼點兒小事也要管,洗頭洗澡這種事,隨她自己喜歡不好麼……

  陸清甯只求奶娘經了這一次後長點經驗,將這院子給她管好就成了。方才若不是自己攔著,蘇媽媽的快嘴還不一定說出什麼來,那送水的婆子還在呢,誰知道到底可靠不可靠啊。

  蘇媽媽終於拗不過她,由著她洗了頭髮又擦了擦澡,可沒等她伸個懶腰說一聲神清氣爽,便又將她拉著塞進被窩,拿著藥膏子給她四處抹了起來。

  “奶娘方才回來笑得開心,到底發生了何事,這會兒說給我聽聽唄……”陸清寧懶懶的提起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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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7:12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六章 兩軍對壘

  “老太太院子裡的曹媽媽和兩個大丫頭,都被老太爺帶著人捆走了,說是都不曾在外院停留,便將兩個丫頭速速賣了,曹媽媽也被送到了最破最遠的莊子上,這輩子都不許再回陸宅!”奶娘聽陸清寧問起來,立刻來了精神。

  老太太被老太爺以一招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斷了臂膀!

  要知道那曹媽媽不單單是在老太太的院子裡為虎作倀,還是幫老太太打理家事的得力幹將,在後宅隨手便能呼風喚雨;而那兩個大丫頭,一個春巧一個秋豔,那可是被老太太當成揚州瘦馬調教的,說不準哪天便塞進大老爺二老爺的房裡……

  蘇媽媽這麼嘮叨著,手上抹藥的動作也不曾停下,更沒想一想揚州瘦馬這種詞兒,根本不適合跟姑娘講。陸清寧趴在床上,看似微微眯眼享受著藥膏帶來的清涼,心裡卻道,好戲正式開始了。

  喜墨是老太爺的身邊人不假,可老太太包氏,卻是老太爺名正言順的妻子,就算只是妾扶了正,那也是上了族譜的續弦正妻。正妻教訓個丫頭,便要搭上身邊三個得力的下人,而那喜墨丫頭卻因禍得福,一朝便被抬成姨奶奶……

  這事兒但凡落進聰明一點的人耳朵裡,皆知道喜墨挨打不過是老太爺開始整治老太太的由頭藉口;何況是陸清寧這個始作俑者之一,怎麼會看不清楚。

  太太這佛堂跪得好,陸清寧輕笑。從這一天開始,老太太包氏的絕對優勢已經終結,這陸家後宅再上演的戲碼,便是兩軍對壘拔刀相見了……

  按說她陸清寧本該先站穩腳跟、先保住性命再說,並不該才來沒兩天便挑起爭端。

  如果不是穿來就泡在荷塘裡,她當然樂意只管跟大太太謝氏親近著,其餘場合只做個隱形人,這樣保命立足似乎容易些;可實際上呢,眼下這種形勢,她若真那麼做了,恐怕又是一個原主兒陸清甯吧!

  “姑娘還笑得出來?”蘇媽媽幾乎忘了她自己也在幸災樂禍,只管問起陸清寧來:“等老太太禁足被解,這後院兒啊,更消停不了嘍!姑娘不如想想轍,看看半個月後如何應對老太太吧?!”

  她是三姑娘的奶娘,三姑娘像小貓兒那麼大一點的時候,就是她帶著,若三姑娘有事,叫她拿性命去救也使得。可老太太是主子她是奴,只靠她一人兒護著姑娘似乎不能夠?

  “奶娘,飯要一口一口吃,不是您自小兒便教我的?”陸清寧俏皮的反問蘇媽媽。

  說得倒也是,跋扈的老太太吃了這麼大的癟,似乎是十來年間頭一回呢,有了第一回便不用發愁第二回三回。

  蘇媽媽這麼想著,便將這些話都說了出來,更是囑咐陸清寧道:“……姑娘不如早些安歇吧,雖是老太爺只叫姑娘跟在二太太和姑奶奶身邊,學一學如何打理中饋,總不能日上三竿才過去不是。”

  夜已深。

  也許是昏迷了幾天的緣故,陸清寧毫無困意。小素已經在床旁的腳踏上微微起了鼾聲,她自己卻在黑暗中瞪大了雙眼,一點點捋著這大半天的思緒。

  就算老太爺是個人精,也看出來她那些小動作了,可那根本便是老太爺想要的一種配合,否則他也不會跟她隨便嘮起陸宅那點子糟心事兒,因此,她暫時不用憂心老太爺會惱她。

  至於大太太謝氏,被罰跪時抵死都不提自己有了身孕,到底是由於忍了老太太這些許年、終於忍無可忍;還是由女兒的落水和她自己的身孕想到為母當強?陸清甯也不想深究緣由,結果是好的已經足矣。

  唯獨一個令陸清寧看不懂的人,不是別人,卻是她那不滿七歲的胞弟陸文淵。縱觀他這大半天裡的幾種表現,哪裡是用聰明兩字能解釋得清的?

  陸文淵得知謝氏被老太太罰跪,便迅速跑去老太爺面前求救連帶告狀,這似乎並不是多聰明出眾的舉動,但凡是個愛母親的孩子,應該都做得出。

  可那嚎啕大哭著一路跑進千疊園,進了正房廳堂裡便沒了眼淚;在老太爺書房裡聽到曹媽媽三個字,便紮進姐姐懷裡看似怕得發抖,其實卻像在忍笑,別人瞧見沒瞧見先不論,陸清寧卻瞧得一清二楚!

  唉,還是別琢磨他了,陸清寧輕輕歎了口氣。她也不過是搞不清那孩子為何如此聰明過人罷了,只要他那一系列做法,明明白白是為了自己的母親和自己姐弟倆好,便已經足夠了不是麼。

  瞪著眼想了這麼多,饒是她的思緒再活躍,卻終於抵不住這具身體太過虛弱,外加上滴滴答答的更漏子似乎就在耳邊催眠,疲憊和困倦終於齊齊湧來。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小素已經打了水進來,輕手輕腳的將銅盆放到盆架上,正要往她床邊走,看來是想叫她起床。

  一回頭看她睜著眼,這丫頭也嚇了一跳,隨即就軟軟的笑了:“姑娘醒了?夜裡睡得可好?”

  陸清寧搭上她伸來的手緩緩坐起身:“可能是前幾天總在昏睡的緣故,不那麼缺覺……”

  “今晚奴婢給姑娘熬碗安神湯試試,再不就點了安息香,也能睡得好些。姑娘如今懂事了,不再像原來那般鬧著不愛吃藥,媽媽和奴婢都高興著呢。”水草細聲細氣地說著,手裡也不耽誤幫陸清寧穿衣裳。

  陸清寧低頭微笑。一個兩個都拿她當孩子哄,這就是說,並沒覺得她跟原主兒有太大不同?多虧原主兒也是個急脾氣,否則還真不好裝得像。

  洗漱裝扮過後,匆匆吃罷早飯,天色已經大亮。

  陸清寧留下水草看家,便帶著蘇媽媽和小素往後院的理事花廳走去,只是不知為何,一路上不停地遇上僕婦丫頭們,都用種極力遮掩卻又很奇怪的眼神看過來。

  這是曾經以為她活不過來了,突然見到她便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已經聽說了她要跟著二太太和姑奶奶學管家?陸清寧顧不得研究這些眼神的意思,只管一心聽著蘇媽媽的話。

  “二太太雖然不像咱們太太那麼一味的柔順,卻比咱們太太吃了更多老太太的苦,只要這陸宅一日不分家,二太太跟咱們大房還是處得極不錯的。”蘇媽媽低聲道。

  “姑奶奶那就更好說了,自打姑奶奶跟原來的姑爺和離後,太太對她一直照顧有加,否則……老太太也不是她親娘,她早就住進陪嫁莊子去了。”

  陸清寧微微皺眉。她想聽的不是這兩位跟太太處得好不好,而是想知道兩個人的性子啊,原主兒留下的記憶裡,並沒有這兩人多少印記,待會兒便要跟兩個人學管家了,心裡至少得有個底兒吧。

  罷了罷了,既是奶娘也說不清,等見了人再琢磨吧,她又不是真的十一歲半,察言觀色識人總該不難。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加快了腳步,總不能叫兩位長輩等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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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7: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七章 有人偷聽

  跟在二太太葉氏和姑奶奶陸婷姝身邊學了三天打理中饋,陸清寧也漸漸摸清了兩人的脾性。

  二太太葉氏與大太太謝氏出身相仿,性格和為人處世卻與謝氏南轅北轍。

  葉家也是江南有名的富商,因大多商戶人家的規矩禮教相對比其他人家鬆懈得多,葉氏自小便養成了與原主兒陸清甯相似的性子,就算如今早就做了母親,依舊有些急切,有些暴躁。

  而陸婷姝這位姑奶奶呢,總是淡淡的神色、緩緩的舉動,哪怕有管事媽媽回稟甚是著急的事兒來,她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陸清寧不止一次聽見媽媽們背後嘮叨,說什麼急驚風遇上慢郎中。

  摸清了脾性還不值得欣喜,最要緊的是,二太太和姑奶奶兩人都對老太太不喜,這才是最大的助力不是?就沖這一點,哪怕老太太只是禁足半個月,也得爭取把這後院翻過一個天來!

  眼下陸清寧便乖乖的坐在姑奶奶身邊,一點點翻帳本呢。二太太原話兒是這麼說的:“三娘年紀小,比咱們姑嫂倆眼神兒好,這帳本子便叫她幫咱們瞧罷。”

  若陸清寧不瞭解二太太,恐怕會認為二太太這是在拉扯大房一同蹚渾水。可二太太實際就是這麼個人,看帳這種細活兒本就不愛做,姑奶奶倒是愛看帳,卻又半天看不完一小本。

  便是這兩人真想拉著大房一同入水,陸清寧也巴不得把那對賬的差事接過來——既然打濕了鞋,就得得些實際好處,帳本子裡的漏洞正是換掉一批人的緣由,她怎麼會推脫這麼好的機會。

  再說了,若她不來跟著學中饋,也不管看帳,大房和太太就逃得掉這內宅爭端麼?太太可是懷過好幾次身孕呢,生下來的卻只有她和陸文淵,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三娘只顧得看帳本兒,竟然忘了有件事還沒與二嬸娘和姑母嘮叨嘮叨呢。”陸清寧看了一本帳,也覺得眼睛酸痛,便將帳本子放在一旁。

  “三娘房裡有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頭叫小澄的,前幾天犯了錯,三娘便派人搜了她的屋子,結果搜出這麼大一包的首飾頭面,樣樣兒都價值不菲。”她一雙手將那包裹比劃了個臉盆大小。

  二太太立刻大驚失色:“這麼個丫頭你還留在身邊伺候呢?趕緊叫人牙子帶走她賣了去!”

  “二嬸娘莫急,三娘當時便叫人將她綁了,已經不在房裡伺候了,”陸清寧笑著解釋:“她抵死不說那些東西都是打哪兒來的,三娘說是她偷的,她倒也沒否認,如今還關在我們太太院子裡的柴房呢。”

  “您也知道,我們太太那身子骨兒……怕是沒精力搭理小澄的事兒了。因此三娘想跟二嬸娘和姑母討個主意,先不管這丫頭是留是去,那些細軟的原主人是誰,是不是該弄弄清楚啊。”

  “這個還用說麼,”陸婷姝慢條斯理的開了口:“不管她是四處賣乖討巧去了,還是偷偷摸摸手犯賤了,沒弄清楚之前,總不能將人大板子打死不是。”

  “我尋思著啊,前幾天三娘落水之事,是不是也跟這該死的小澄有干係啊。”

  陸清寧沒想到,這姑奶奶還是個心狠手辣的,不但心狠手辣,還心明眼亮呢,看來人不可貌相這個詞兒還真是有道理。

  “還真被姑母說中了。那丫頭平日裡雖是懶些饞些,畢竟是打老太太身邊出來的,做起事來也不是個毛手毛腳的人,可偏偏在池塘邊就踩了三娘的裙角兒,三娘一趔趄,她這麼伸手一拽……”陸清寧咬了咬唇,滿臉的餘悸猶在。

  只見二太太登時便怒了,若不是身處理事的花廳,只怕手邊的茶具都要砸了大半:“這等欺主的死奴才還叫她睡柴房?速速將她提來問個明白,再速速打死了事!”

  花廳外本就有粗使婆子隨時等候應差,聽二太太在廳裡怒聲喚著要提人,打頭兒的馬婆子立刻低頭弓腰進了門:“回二太太,要提哪一個您只管發話,老奴這便帶人前去。”

  這些個在內宅裡當差的粗使婆子們,最愁的事兒便是內宅清淨,她們本就比管事的媽媽媳婦子月錢少,再不靠點兒差事得些賞錢,那真算得上是兩袖清風了。

  陸清寧不想擋婆子們的財路,可太太正在養胎,哪兒受得住這些婆子們蜂擁進千疊園。立刻招呼蘇媽媽過來低聲囑咐了兩句,蘇媽媽嘎嘣脆應了聲,便立在她身邊只管等二太太下令。

  二太太也是個精明的,根本不告訴馬婆子要提的是誰,只耷拉著眉梢道:“你們只管跟著三姑娘的奶娘一同去罷,到了地方,蘇媽媽自然會安排你們辦差。”

  待一眾人呼啦啦離去,二太太的眉頭越皺越緊:“我們家五娘的屋裡也有老太太賜下的大丫頭,看來也該叫人搜一搜她的屋子了,否則下一個落水的便是五娘了!”

  陸清寧本想安慰二太太說,五姑娘的庶妹六姑娘年紀尚小,應該沒有二姑娘四姑娘那般的蛇蠍心腸。

  可她微微一琢磨,到底沒開口。小澄還沒被提到這花廳來,她何必引導二太太和姑奶奶的判斷呢,二太太看來是更願意把罪魁禍首按給老太太,她也不反對啊。

  姑奶奶陸婷姝微微一笑:“咱們這位老太太還真是的,不但往各個爺的屋裡塞丫頭,連姑娘們的院子也不放過。她老人家調教出來的丫頭,哼!就不怕帶壞了我們家的姑娘們!”

  這話得分人說。若換到二太太口裡,必是義憤填膺,可放到姑奶奶嘴裡,輕飄飄的便溜了出來,同時還帶著一絲絲的涼氣兒,令陸清寧不禁打了個冷戰。

  二太太正待跟姑奶奶就著塞丫頭的話兒嘮下去,卻見門前呼啦閃過一個黑影兒。這大白天的,莫不是看眼花了?二太太拿著帕子擦了擦眼角,又定睛朝外望了去,哪有什麼身影。

  陸清甯卻低聲呼道:“有人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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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7:48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八章 刁奴帶到

  這偷聽之人到底是誰,依著陸清寧前世的身手,就算那人已經逃了,她也能循著蛛絲馬跡將那人拎回來。可現如今她是這陸宅的長房嫡長女,落水之後又弱了幾分,她還能親自跑出去逮人?

  因此她只是喊了一聲,只盼著二太太或是姑奶奶能有更好的辦法。

  “梅媽媽去將人給帶進來吧。”卻見陸婷姝頭也不回,只將手兒朝身後一擺,話語還是那麼輕聲輕氣,動作也還是那麼舒展,陸清寧卻從這短短一句話裡聽出來不少味道。

  看來梅媽媽似乎有馬到功成的本事呢,那麼她只待一會兒看好戲便罷了。

  這花廳外的小徑四通八達,到處都是忙忙碌碌的僕婦們。突然打花廳窗邊躥出去一個人,又跑得飛快,難不成還能瞞著所有眼睛飛上天去?

  只要那人沒長翅膀,梅媽媽又真是個有本事的,用不了稍傾便能將她捉回來!

  這麼想著,陸清寧便微微低頭笑了一笑,又拿起帳本全神貫注的看了起來。等聽到聲音再次抬起頭來,先回轉的卻是蘇媽媽,還有方才主動進屋請命的那個馬婆子。

  想是已經得了蘇媽媽替陸清寧打的賞,那馬婆子一臉隱藏不住的笑意,進得花廳來,一舉一動一言一詞更是恭謹有加:“回二太太,回姑奶奶,回三姑娘,人已經帶到了,要不要老奴立刻將她帶進來?”

  二太太輕輕點頭,聲音聽不出喜怒:“拖進來吧。”

  陸清寧忍不住想笑。才在一起管家沒幾日,二太太已經有意無意間學著姑奶奶的淡定了;可這語氣雖然平淡,用詞卻還是二太太自個兒的風格,一個拖字便將那爆脾氣描繪得一分不差。

  而姑奶奶之前是怎麼說話兒的?‘沒查清楚之前,總不能將人大板子打死不是?’這種精髓,嘖嘖,一般人可真學不會……

  待兩個粗使婆子真將小澄拖進來的時候,陸清寧又覺得二太太那“拖”字用得還真妙——那丫頭分明被捆成了個粽子,若不用拖的,難不成還抬進來?

  二太太又冷聲吩咐掏出破布好回話,小澄仿佛才驚醒,雙眼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人似乎有些傻了。

  可陸清甯知道,太太院子裡的下人,每天都好吃好喝的給這丫頭送著,更沒人隨意打罵她,只是在柴房多關了幾天而已——連自家姑娘的命都敢送人的主兒,多關幾天就崩潰了?這絕不可能。

  “收起你那副假可憐的嘴臉來,否則你死得更快!”蘇媽媽當然也明白小澄在裝傻,立刻低聲呵斥起來。

  “奶娘莫與她置氣,那裡自有幾位媽媽照看她,您只管回來立著便罷。”陸清寧伸出手招呼蘇媽媽。

  二太太和姑奶奶都在場,就算小澄曾經是她的丫頭,如今弄到管事花廳來聽候處置,便不是清寧園自己的事兒了。蘇媽媽當著這兩人的面兒先出言教訓人,怎麼看都不大應該。

  不過蘇媽媽一句話,倒似起了奇效,至少小澄的眼珠兒活泛起來,又暫態泛起委屈的盈盈淚光。

  “你這刁奴還敢哭?難不成是誰給你受了委屈,或是給你栽了贓?!”二太太最討厭這種動輒便雙眼含淚的丫頭,只因老太太塞給二老爺的兩個,也是這種貨色。

  “奴婢冤枉!”因了被捆得結實,小澄本就跪不大好,這麼一喊之下又動了些力氣,立刻如同不倒翁般歪斜著躺倒。

  還好馬婆子眼疾手快,一把又將她薅了起來,墩了又墩擺穩當。小澄被墩了這兩下,疼得直咧嘴,也不敢再喊什麼冤枉了。

  “你是說三姑娘嫉妒你當丫頭的比她過得還好,便栽贓陷害你?還是說,你的後臺本來便比三姑娘還硬,因此三姑娘便看你不順眼?”二太太本來的怒氣被馬婆子這一點小動作逗笑了,問出來的話也帶了些許俏皮。

  小澄登時一縮肩膀,不敢回答二太太這種話。姑奶奶陸婷姝卻半抬著眼簾盯了她幾眼:“我若是沒記錯,老太太房裡的曹媽媽是你的親姑母?”

  “回姑奶奶的話,曹媽媽正是奴婢的姑母。”小澄立刻回答道,眼神裡也帶上了些微驚喜。

  陸清寧冷笑。敢情小澄以為抬出她的姑母來,二太太和姑奶奶便會怕她三分;就算這兩位不吃這個,曹媽媽聽說她被五花大綁拖來花廳,也會及時來救她……

  陸婷姝低頭擺弄著指甲,那是陸清寧昨日閑來無事幫她畫的白雪紅梅,“想必你出事還先于曹媽媽一步,並沒來得及與你姑母告別。”

  小澄立刻目瞪口呆,顯然不知道姑奶奶這話是什麼意思。想了又想也沒想明白,話兒卻不能不回,於是便開口道:“奴婢被三姑娘下令綁了事出突然……”

  陸清寧幾乎都要給陸婷姝唱讚歌了。這話兒一句一句的卡得真好,句句都在吊小澄,待會兒再將曹媽媽出事的話一說,小澄這死丫頭立刻便得崩潰吧。

  “你是在埋怨三姑娘捆了你時沒經過你姑母允許?三姑娘是主子,要做什麼還要一個奴才同意麼!”二太太厲聲喝道,分明是與陸婷姝分唱白臉紅臉。

  陸婷姝輕笑:“二嫂也別喝斥她了,這小丫頭也怪可憐的。”

  她話音一落,陸清寧立刻抻起帕子捂了嘴,兩人正審著小澄呢,她總不能不合時宜的笑出聲來呀。

  小澄眼睛裡的欣喜果然更濃了,卻假作委屈狀微微撇起了小嘴兒,只管不說話。

  二太太這個火大啊,這丫頭才十二三吧,怎麼便這麼一副狐媚子樣兒!正待出口教訓她幾句,卻被陸婷姝軟軟的手抓住胳膊搖了一搖。

  等二太太明白了這個小動作是不叫她說話後,陸婷姝便繼續開口笑問:“知道我為什麼說你可憐麼?曹媽媽早幾天便被送到興寧山裡的莊子去了,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回陸宅。”

  “我還真弄不懂你們娘兒們到底是誰家的奴才了……認主子都會認錯。難道你們都忘了,這個家是姓陸的!”

  聽罷這些話,就像當初聽到陸清寧下令捆了她一樣,小澄立刻又是滿眼的不可置信。

  可還不待她說些什麼,只聽身後咕咚一聲,隨即便響起一個聲音:“姑娘,我將這偷聽之人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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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7:56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九章 深謀遠慮

  理事花廳裡的幾人見梅媽媽帶人回來了,立刻抬眼望去,而小澄更是哇的一聲便哭起來:“筍兒,筍兒你醒醒啊!”

  筍兒是個才開始留頭的小丫頭兒,是曹媽媽的親孫女,還要喚小澄一聲堂姑姑。想是被梅媽媽使了什麼非常手段,進了花廳又被哐啷扔在地上,此時牙關緊咬嘴唇青紫,分明是昏了過去。

  老太太還真可惡!陸清寧狠狠的咬了咬後槽牙。就算這筍兒是曹媽媽的孫女,畢竟也只是個孩子,老太太這是捨不得犧牲身邊僅剩的幾個得力之人,便利用起了小孩子!

  陸婷姝抬眼看了看梅媽媽,雖是沒說話,眼神也在詢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卻見梅媽媽氣惱的伸出了手:“我只當她是個孩子,並沒打算與她動粗,只是好言好語跟她商量,隨我回花廳見二太太和姑奶奶好不好。”

  “哪知這孩子卻是個屬瘋狗的,張嘴便咬了我一大口!”梅媽媽的手背上赫然一個牙印子,還微微的滲著血絲。

  梅媽媽是陸婷姝身邊最受器重的媽媽,是陸婷姝和離回陸家時帶回來的,本不是陸家陪房,卻也不是原來那姑爺家的下人,想必是機緣巧遇才與陸婷姝成了主僕,無論與誰說話皆不用“奴婢”自稱。

  “媽媽這麼大歲數的人了,竟不知自重,反而欺負一個孩子!”小澄淚水連連的怒瞪梅媽媽。

  梅媽媽立刻反手給了她一掌:“你給我閉嘴!難不成你就是好貨了?我被瘋狗咬了還不許還手,難道就乾等著被咬死!”

  小澄被這一巴掌打懵了,立時哭也不敢再哭,卻還是狠狠的瞪著梅媽媽。梅媽媽還待舉手再打,卻被陸婷姝低聲喝住:“您若不省著些力氣,一掌便能將這丫頭打死,您將她打死了,她倒省得受罪,我們這兒還有好多事兒沒弄明白呢。”

  梅媽媽連忙收回手,低頭走回陸婷姝身後站定。小澄似是琢磨出姑奶奶話裡的味道,立刻伏倒在地:“二太太饒命,姑奶奶饒命,三……三姑娘饒命!”

  陸清寧輕輕搖頭。要知道,這丫頭在千疊園關了好幾日,都不曾說過饒命兩個字,今兒這是被姑奶奶嚇狠了吧。

  “奶娘將小澄的那個包裹呈給二太太和姑奶奶瞧瞧。”搖罷頭,她便低聲囑咐蘇媽媽。

  “我瞧著這對鐲子很眼熟,似乎是大房宋姨娘有這麼一對?”二太太眼睛尖,伸手便拿起一對羊脂玉鐲子左右看起來,隨即又歎氣:“裡面也沒個表記,我還真看不好。”

  “二嫂給我瞧瞧。”陸婷姝張手要那鐲子。她以前的夫家便是做珠寶首飾生意的,很多首飾都有暗記,她能找到別人找不到的也說不準。

  反過來掉過去看了幾眼,陸婷姝皺眉:“三娘可知道宋姨娘的閨名叫什麼?”

  陸清寧仔細想了想:“似乎是叫宋什麼婉還是宋婉什麼的。”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到這個她只覺得惡寒。因為原主兒留下的記憶裡,陸大老爺管宋姨娘叫婉兒……

  “那就是了,這裡刻著個小米粒大的婉字。”陸婷姝如同被髒了手,迅速將那鐲子扔回去,梅媽媽連忙快步走到窗根底下,就著銅盆裡的水投洗起了隨身帶著的布帕子。

  “哪兒呢哪兒呢,我方才怎麼沒看見?”二太太伸手便欲取那副鐲子。

  陸婷姝立刻出語攔她:“二嫂不嫌髒?一個小妾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

  陸清寧背過臉去強忍笑,忍得後背直抽搐,蘇媽媽卻以為她不舒服,忙低聲問怎麼了。她忙擺手表示沒事……

  “那對珠花,三月三的時候,二姑娘戴過一模一樣的。”安撫了蘇媽媽,陸清寧快言快語的說了句。

  二太太純粹是被陸婷姝那句話嚇住了,根本不打算再將那些首飾頭面拿起來一一看過,只管點頭:“我們五娘當時也得了一對,不是這顏色,也不是這式樣兒,三娘你的也不一樣,各個姑娘的都不一樣。”

  “因此上這一對根本不用看,本來便是她的。除了你們幾個小姑娘,誰還用這麼點子大的小珠花呢。”

  “那根金簪,三娘也見過,似乎是於姨娘的東西;還有那個翠玉的玉環綬,肯定是四姑娘的,這絡子的打法兒只有如畫會……”陸清寧既是明白了陸婷姝的暗示,又看懂了二太太的配合,乾脆連坐都不坐了,站在那堆首飾前便一樣樣指點起來。

  挨個兒數叨完,再一回身打算回座位上坐了,陸清寧便見小澄毒蛇般盯著她看,似乎恨她當時說了謊,只說落水後記性不好,一時想不出這些首飾都是誰的。

  “再這般瞪我!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她輕飄飄走到小澄身邊,半眯眸子說了一句,只見小澄的腦袋登時便低了下去。

  “梅媽媽去窗下桌子邊裁紙磨墨,我吩咐您什麼您就寫什麼,再叫這丫頭簽字畫押。”陸婷姝雲淡風輕的囑咐道,梅媽媽立刻應聲而去。

  此時的陸清寧那叫一個羨慕啊,敢情這梅媽媽不但忠心耿耿,更是能文能武,姑奶奶到底是從何處遇上這麼一個妙人兒的?

  待梅媽媽高聲稟道可以開始了,陸婷姝便緩緩交待起來。二太太聽著聽著便有些急切,終於忍不住打斷:“梅媽媽先停一停,我問姑奶奶兩句話。”

  “姑奶奶這是不打算追究她夥同別人謀害三娘的罪過兒了?”二太太這話一出口,小澄的臉立刻變了顏色。

  陸婷姝緩緩笑著搖頭:“老太太暫時禁足,我與二嫂暫時管家,總不能將這短暫的時間浪費到一件事上。無論是偷盜,還是謀害主子,這丫頭都逃不過一死,二嫂還是看長遠些罷。”

  又轉頭問陸清寧:“三娘你呢,你懂姑母的意思麼?”

  陸清寧立刻站起身走到兩人身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又磕了一個頭,隨即便直起腰來脆生生道:“三娘謝過二嬸娘護三娘如親生女兒,謝過姑母教導三娘深謀遠慮。”

  二太太慌忙站起身扶她:“可憐寧兒的這孩子,生生被那一位嚇壞了!動輒便罰跪,動輒便打手板兒!敢情不是她親孫女,她一點兒都不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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