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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都市言情] 伊人花開 -【盛世榮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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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8:0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章 句句誅心

 二太太隨手一指西邊,分明是老太太的添芳園方向。

  既提起這添芳園,便不得不說起一件事。老太太包氏當年雖被扶起做了填房正室,卻沒被老太爺應允搬進故老太太的主院。

  添芳園這個地方,只聽名字便是明顯的偏房側院。做妾時住住也就罷了,做了正室還不能搬離,眼睜睜瞧著主院擺在那裡,老太爺又叮囑了專人三天一小掃,五天一大掃,無疑是包氏這麼些年來最深的痛。

  經陸婷姝一點撥,陸清寧一加深,二太太似乎也明白了,小姑為何只叫梅媽媽記錄小澄是犯了偷盜之罪。

  短短的半個月,根本不容她和小姑將這後宅的另一股勢力一網打盡。既是如此,不如趁著小澄“偷盜”之事,換下一批奴才,換成自己這一邊得力的人手,如此就算老太太複起了,她們也有了跟老太太進一步抗衡的資本。

  頭兩天她才剛接了老太爺的令,心裡很是納悶,搞不懂老太爺這是來的哪一出兒。還是小姑跟她微微透了底,三娘又多少講了些,二太太這才明白,老太爺終於打算插手內宅之事,還陸家一個清淨了。

  二太太既是不再質疑陸婷姝的用意,梅媽媽很快按照陸婷姝的口述寫了滿滿三頁紙。小澄一直垂頭聽著,身子越抖越厲害,就像在風雨中飄搖的秋葉。

  而陸清甯更是越發的佩服起陸婷姝來——依著她的本意,既是提起小澄來,便只是想通過這件事、將兩個姨娘和二姑娘四姑娘屋裡的人統統換了去,誰知落進陸婷姝的手裡,根本便是小澄與很多人的合謀,否則就算這丫頭偷出東西來,也不能安全回到清寧園。

  三頁紙輕飄飄落在小澄身前,再加上梅媽媽拿來的大紅印泥,刺得小澄雙眼生疼。她深深吸了口氣,緩緩張開嘴,誰知旋即便被躥過來的陸清寧捏住了下巴,又是下巴!

  “你想咬舌自盡,沒那麼便宜的事兒。”陸清寧冷冷的俯瞰她:“你身後的筍兒還昏迷不醒呢,你若這麼死了,她也不能獨活!”

  她不想要筍兒的命,可誰叫小澄這丫頭如此不知趣兒。小澄的父母早亡,根本便是曹媽媽將她帶大,因此這丫頭與筍兒也是極親密的,拿筍兒嚇她一嚇,或許能有用。

  “三娘可真隨你。”二太太若隱若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是說她陸清甯像姑母呢?

  陸婷姝輕笑:“早以前還不覺得,從打她落水之後,越發的像了。”

  陸清寧暗暗歎了一口氣。怪不得老太爺下狠心要整頓後宅了,若沒有老太太作妖,也沒有那些妾室們上躥下跳,這後宅多好的一付底子啊,妯娌和睦,姑嫂相親……當然當然,得把四太太那個另類刨出去,誰叫那位是包氏的親兒媳呢。

  “三姑娘小心臟了手。”梅媽媽小心的提醒著,顯然對陸清寧也有了新的認識,口氣前所未有的軟和,“不如把她交給我吧。”

  梅媽媽這麼說著,便不知打哪兒變出一條寬寬的布帶子,就著陸清寧捏開的那張嘴中間便勒了過去,直勒得小澄那丫頭的上下頜離開足足兩寸多寬,再也合不上,似乎比塞布團還管用。

  小澄哪裡受過這個。要知道她那姑母曹媽媽原本是這後宅僕婦第一人,曹媽媽自己又沒有女兒,她從小也算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比中等人家的姑娘都不差。

  可那又有什麼用!跟錯了主子站錯了隊,莫說一個天生的奴才,便是當朝超品大員又如何!因此這時的她,再也沒了生趣,只求早死早托生罷了。

  “你若現在便想血濺當場也使得,只要你人在手在,拿你的血按出血手印來,這份罪證更漂亮!”松了手的陸清甯冷冷留給小澄這麼一句,便轉身回到座位上坐了。

  若是只有二太太,她還會考慮適當藏拙;可這位姑奶奶,分明是個人精兒,據說小時候也同陸文淵一般,是老太爺親手帶大的。在這種人精面前耍花招兒,還不如想做什麼便做了。

  本還打算抵死不從的小澄,終於一臉死人灰。甚至主動用眼神哀求梅媽媽,快將她身上的繩子解了,她好在那幾張紙上按手印。

  梅媽媽卻像沒瞧見她的眼神一般,只顧琢磨陸清寧方才的話了,半晌後方才自語般嘮叨道:“不好不好,若是此時放你一點血出來,再拿著你的手蘸血蓋手印,拖出去亂棍打死時,未免被人發現,叫人說我們曾經刑訊逼供。”

  陸清寧幾乎失笑。這梅媽媽,還就是個妙人兒!

  那個馬婆子帶著兩個粗使婆子一直站在小澄身邊呢,雖然如同木偶般一動不動,眼珠子卻都在骨碌碌亂轉,分明是在琢磨站隊問題。梅媽媽突然來了這麼一句,那三個婆子的眼珠兒突然便凝滯了……

  陸清寧之前交代了蘇媽媽,去千疊園提人時,一定要給幾個婆子重賞,可這重賞之下的忠誠又能維護多久?對下人,單純的重賞不但不夠,還容易激發貪欲;只有恩威並施才是正理兒,否則她方才也不會親自教訓小澄。

  二太太的狠戾,姑奶奶的聰穎過人,她陸清寧的句句誅心,外加梅媽媽的看似粗糙實則處處有心計,還不夠叫這幾個粗使婆子重新站隊的?

  後宅最不可以被忽視的,便是這些粗使婆子了,有了她們的歸順降服,便多了無數張嘴,以及無數雙耳朵,或許,還有無數雙手……

  “似乎印泥也可以被說成我抓著你手按的……不如這樣,我放開你的繩子,你自己咬了食指給我挨個兒按來。”梅媽媽又思索了良久,終於去給小澄解繩子,同時還不忘出言警告。

  “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你但凡想耍一點小聰明,我便叫你身後這丫頭死在你頭裡。”

  那三個粗使婆子的眼神更凝滯了,陸清寧幾乎能聽見,她們三人偷偷咽唾沫的聲音,還有拉風匣一般的喘粗氣聲。想是之前忍得太過了,這會兒終於有些憋不住。

  “三位老姐姐稍微往後退幾步,萬一這丫頭不聽話,我立刻斃了她,當心濺你們一身血!”梅媽媽似乎是個嚇唬人沒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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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8: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一章 打死了算

  陸清寧能感覺到身後的蘇媽媽在微微哆嗦,似乎是看不得聽不得這種場面。蘇媽媽作為奶娘,對她是一如既往的好,可不知是不是沒來陸家前,在太太娘家謝家過得太舒心,這人總是太善良,太軟弱,外加……不夠聰明。

  若是蘇媽媽有梅媽媽的一半便好了,或者哪怕只有三分之一呢。

  她並沒嫌棄奶娘一點點——既求不得聰明伶俐的下人,有忠心也行啊,她陸清寧並不貪。前世時連親生父母都拋棄了她,只有祖父帶她長大,到了現在這裡,她還求什麼呢!

  這麼想著,她便半回了身子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奶娘莫怕,都是為了嚇唬那丫頭的。”

  再回過頭來,便看見小澄血淋淋的手指正往那幾張紙上按著。

  這丫頭,真是太不聰明了,或是從小便被養殘了。雖說原主兒陸清甯並不太喜歡她,嫡出姑娘貼身大丫頭之名,到底也不會比庶女的大丫頭分量輕吧,怎麼熱血一上頭,便幫著庶女害起了嫡女來!

  若陸清寧真死了,死得徹徹底底的,清寧園的下人誰會好過?大太太謝氏第一個兒便是不依的,小澄卻以為有曹媽媽和老太太撐腰,便能逃過一劫?

  按完了手印的小澄,虛脫般半躺在了地上。也許她明白,接下來便是被拖出去亂棍打死吧,事已至此,小丫頭哪有回天之力,因此上她連眼淚都沒了。

  若不是想借著小澄這事兒拿下一批管事僕婦,或許能將她遠遠的買了,饒她一命?陸清寧才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立刻嗤笑自己一不小心叫聖母心冒頭兒了。

  陸婷姝是個極其細心的,輕聲喚著曹媽媽將那三頁紙拿來給她瞧瞧。信人不如信自己,萬一曹媽媽落了哪一條沒寫全,還得補上不是。

  前前後後看完那供狀,她滿意一笑,又遞給二太太:“二嫂看一看,若覺得穩妥了,便派人將這牽扯進來的僕婦都召來吧。”

  又笑對陸清寧道:“你當賣人比打死容易?這丫頭的賣身契在哪兒?”

  陸清寧一個激靈,這姑奶奶真神了,竟知道她方才在想什麼?忙垂頭道:“姑母說得是,眼下去跟老太太討要小澄的賣身契,怕是比登天還難。”

  她眼下頗有些遺憾,那便是她來得太晚了,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將誰安插到宋氏於氏和那兩個姐妹院子裡去。不過只要換了新人,總能叫她們老實一陣子,沒準兒能叫太太順利平安的誕下那個孩子。

  “我看完了,這便打發媽媽們去召人吧,早處置了早省心。”二太太話音一落,她身後的兩個媽媽已經應聲朝花廳外面走去,兩人臉上皆是一副沉冤得雪的快意。

  方才二太太將那三頁紙看得很仔細,令陸清寧也有些驚訝,她本以為,二太太那種急躁脾氣,按說不會這麼穩當,可一想到自己,她也就釋然了——她也是個急脾氣啊。

  可之後的事態發展,就連陸清寧一直認為自己夠狠,也還是沒料到。姑奶奶陸婷姝竟然輕飄飄便說出了一句話:“請管事媽媽們觀刑。”

  陸清寧還來不及深琢磨自己的感受,只覺得身後的蘇媽媽又是一陣哆嗦。她微微皺了皺眉,想叫蘇媽媽一同觀刑去,卻又說不出口,看來下次若是謝氏再提出給她兩個大丫頭,她還真得接受了。

  理事花廳前有一塊不大不小的場地,除了要聚齊僕婦交待大事,應該還有個用處,那就是為懲治犯錯之人準備的,陸清寧甚至能從那夯實的青石板上看出一絲絲陳年血跡。

  被二太太身邊的兩個媽媽召來的管事們,三個一群兩個一夥兒的站著,面上帶的都是想看好戲的神情。不過陸清寧覺得,恐怕大多數人都以為、二太太和姑奶奶這是打算立威,並沒想到打殺奴才上頭去。

  直到小澄被馬婆子帶著兩個人搭到春凳上,又有兩個異常粗壯的婆子拎著板子跟來,才有那麼幾人霍然變了臉色。

  而少數臉色一直平淡的,都被陸清甯挨個兒記在了心裡——這幾個要麼便是老太太的心腹,深信二太太和姑奶奶動她們不得;再不便是行得正站得直,莫說當眾打殺個把奴才,就算天塌了也不怕。

  待二太太揚起小澄按了手印的那幾張供狀,又鏗鏘有力的點了幾個管事媽媽的名字,莫說是早變了臉色的幾個,就連一直淡定的幾個也都有些慌張了。

  這究竟是什麼狀況?不是說,老太太只被禁足半個月麼,二太太和姑奶奶也只是代老太太掌事,為何卻突然變了天,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被點名的幾個僕婦面面相覷,一時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麼了。

  待那一眾人終於弄明白這是真事兒,花廳前立刻人聲嘈雜了起來,又有撲通撲通的跪倒聲,陸清寧不用抬頭,都聽得見膝蓋骨撞擊地面的悶響。

  “二太太,姑奶奶,老奴冤枉啊!”“老奴也冤枉!”“求二太太和姑奶奶還奴婢清白!”

  “冤枉不冤枉,待會兒再論!都先給我滾起來觀刑!”二太太的狠戾便在此時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幾個管事媽媽立刻連滾帶爬的跑到一邊,老老實實站回人群裡。

  而陸清甯身邊的蘇媽媽,此時也已經不發抖了。方才被二太太嚇到的幾個媽媽媳婦子,哪有一個好東西,她為三姑娘管著院子,可沒少受這幾人的氣!二太太和姑奶奶今日若真能將這幾人攆了或是換了,那可是大快人心的事呀。

  “這叫小澄的丫頭,雖是沒少做欺主的事兒,可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褲子便不用扒了。你們兩個別愣著,可以開打了。”二太太將周圍站著的一圈人掃了又掃,便下令那兩個拎著棍子的婆子動手。

  那兩個婆子對視一眼,看起來膽子大些的那個便上前一步,躬身低頭道:“二太太還沒示下,老奴們應該打多少啊?”

  “不用數數兒,打死了算。”陸婷姝的溫言軟語聲終於響起,意思卻是令人心驚肉跳外加大汗淋漓。

  “姑奶奶說話沒聽見?還不去!”見那婆子一臉驚疑,二太太又怒喝了一聲。

  “喲——,老遠便瞧見這裡這麼大陣仗,這是怎麼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不遠處傳來,陸清寧凝神望去,立刻便皺起了眉頭,她怎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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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8:3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二章 挑撥離間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老太太的親兒子媳婦,陸家的四太太杜氏。

  管事娘子們本都圍繞著要挨板子的小澄,團成了個大半圓,聽到四太太的嬌笑聲,立刻自覺的讓開一個缺口,將杜氏與她的丫頭都放了進來。

  陸清寧之前還暗暗念叨,可萬萬莫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比如哪個不長眼的管事娘子,一心想跟二太太和姑奶奶較勁;或者便是這杜氏,得了腿兒快的丫頭報信,一定會來給二太太姑奶奶添噁心,果不其然這人就出現了。

  並不是陸清寧有多麼瞭解這位四太太,而是她照著常理推斷的。陸家一共有六位老爺,從大老爺到三老爺皆出自故老太太膝下,五六兩位老爺的姨娘早亡,又是庶出,那麼老太太被禁足,能幫她出頭的、除了四太太再沒有別人。

  不過這又能如何,二太太和姑奶奶接手內宅管家之事,是老太爺親口吩咐的,四太太還能駁了兩人不成。

  陸清寧冷眼旁觀著,只見二太太穩穩當當受了四太太一禮,便似笑非笑道:“四弟妹來得巧,難不成也是來觀刑的?”

  不等四太太答話兒,二太太又轉頭吩咐離得最近的那個僕婦:“還不快給四太太搬把竹椅來,請四太太坐著看熱鬧!”

  陸清甯與陸婷姝相視一笑。二太太雖然暴躁,卻並不愚蠢,四太太遠遠的還在人群外時,便拉長了聲音假作驚訝,分明是明知故問;二太太便偏偏不順著四太太的話兒走,反而直截了當的請四太太觀刑。

  四太太聽了二太太的話便有些愣神,一時之間不知是該留下還是離開。她本來打得好算盤,想叫二太太順著她的話回答說,是哪個奴才犯了哪種錯,她也好就勢幫著小澄那丫頭說說情,再不濟也得把老太太的幾個得力媽媽保下來,誰知人家根本不提……

  “敢情二嫂是要當眾動刑?這麼做是否不大好啊,若是傳揚出去,咱們陸家的好名聲還要不要了?”四太太納過悶來後,登時便來了這麼一句。

  二太太嘿了一聲,立刻一臉是笑的看向四太太:“四弟妹整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卻也聽說咱們陸家名聲挺好?還是當年便知道陸家是個講規矩的人家兒,四弟妹才點頭同意嫁進來的?”

  四太太立時一臉的尷尬,完全找不出合適的話兒來回答二太太。陸家到底什麼樣兒,她能不清楚麼,她只不過想給二太太扣個大帽子罷了,怎麼又被反問了好幾句。

  二太太駁了四太太兩句,自己也明白不能再沒事閑磨牙,立刻對那兩個掌板子的婆子喝道:“還不開打更待何時?難不成想叫我和姑奶奶親自動手?!”

  兩個婆子皆是一哆嗦,隨即便將板子高高舉起,照著小澄的小身板兒掄了下去,劈劈啪啪一陣亂響之後,再看小澄那丫頭,後背與大腿處都透出了濃濃的血色。

  小澄雖被堵了嘴,靠著鼻子卻也不是發不出聲音來。可那兩個婆子將板子掄得狠,哪容她發出一點點聲音,兩板子下去人已昏迷。

  這也是負責行刑的人早懂的規矩,既是這人已被下了非死不可的令,早死自然比晚死少受罪,她們早點送人上路,也少積些怨。

  之前被點過名的幾個媽媽媳婦子,此時沒有一個不打顫的。小澄被亂板子打死之後,又會輪到誰呢?幾人不約而同的想到這兒,亦是不約而同的望向四太太,眼裡全是哀求。

  四太太沒想到抬眼便見到這幾人的求助目光,連忙用眼神安撫,再回頭時,卻見姑奶奶和三姑娘都甚有深意的望著她,一時有些無措,可隨即便裝出一副不知道你們看什麼的架勢,眼皮一抹搭只管學老僧入定了。

  虧了兩個行刑的婆子手底下俐落,陸清寧這裡數著數兒,大概也就有三四十板子,只見小澄猛地蹬了一下腿兒,伴著大小便失禁的臊氣傳來,人便好似沒了氣兒。

  等兩個婆子把她翻過來探了探鼻息,確定人已經死了,便到二太太跟前低聲回稟起來。

  周圍的人群裡一陣吸氣聲。不為別的,只因那小澄丫頭的模樣兒太駭人了,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眼眶不說,眼白也全都充了血,臉色青紫得幾近發黑,分明就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勢。

  於是離得近的幾個紛紛驚恐的尖叫起來,又忙不迭的往旁邊退著,不知是誰踩了誰的腳,又是誰撞了誰的腰,嗚嗷喊叫聲一時之間此起彼伏。

  四太太似乎又找到了藉口,顫抖著手指過去:“這……這也太殘忍了些吧,快、快拿個破席子來卷起來扔了出去!”

  陸清寧皺眉。拿個破席子卷起來就不叫殘忍了?裝什麼好人啊!

  “慢著!”見人群裡有管事媽媽應了聲,姑奶奶陸婷姝立刻出言制止:“咱們陸宅可沒這個規矩,就算奴才是犯了錯被打死的,人已經死了,也算贖了罪,怎麼還能虐屍?”

  “管著後宅僕婦和丫頭的媽媽是誰,速速照著登記冊子將她的爹娘找來,按慣例去帳房支取喪葬銀子。”

  “還有你,就是說你呢,也別愣著,該找席子還是得找啊,總不能這麼著便交給她爹娘不是?”陸婷姝又指了指方才應四太太話的那個媽媽,心裡同時將那個媽媽的模樣兒記了個清楚。

  四太太被陸婷姝這麼捎帶了兩句,臉上那叫一個臊得慌。意欲張口反駁吧,又找不出合適的語句來,正在暗自氣悶,二太太卻又笑著開了口:“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四弟妹便說殘忍了?”

  “我若是記得沒錯兒,四弟妹院兒裡去年死的那兩個通房,哪個不比眼下慘上千般萬般?!”

  “二嫂,過去的事兒便莫提了,三娘可還在呢。您瞧瞧這可憐寧兒的,小臉兒都嚇白了。”陸婷姝情知再這麼說下去必得吵起來不可,忙用陸清寧當藉口攔住二太太,陸清寧也非常知趣兒的垂了頭,假作瑟瑟發抖狀。

  便是如此,四太太也還是不甘心的冷哼了一聲,眼珠子微微轉了轉,又是一計上了心頭:“三娘這是來跟著二嫂和姑奶奶學管家來了?二嫂家的五娘也有十歲了吧,為何不叫五娘一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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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8:41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三章 遠慮近憂

  這是惦記著挑撥離間呢?陸清寧緩緩抬了頭,略帶厭惡的盯了四太太一眼,“四嬸娘是嫌三娘一個受驚嚇不夠,還得拉上五妹妹?”

  二太太也冷冷一笑:“可不是怎麼著,若不是有老太爺的吩咐,誰當我願意叫三娘個女孩兒家來看這場面!我還慶倖我們五娘不曾來呢!”

  “不是我愛教訓四弟妹,不單單是孩子們,這種地方也不是你該來的,你自己也說了,血腥氣太重。你們八娘的身子骨兒本來便弱……難道四弟妹就不怕帶點子什麼回去?”

  陸清寧立刻暗叫不好。方才多虧姑奶奶攔了一場嘴架,二太太怎麼又撿著四太太的心窩子戳啊,這不是擎等著拌嘴吵架呢?

  四太太進了陸家門兒三年多,方才身懷有孕,且不說生下的是個姑娘,令老太太和四老爺四太太都挺失望,只說八娘那小身子骨兒,至今三歲多了還走不俐落,那可是四太太不容碰觸的軟肋啊。

  四太太果然變了臉色,身子抖了幾抖便雙眼含淚怒瞪二太太:“二嫂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八娘個小孩子家招你惹你了,你如此咒她?”

  俗話說得好,孩兒都是娘的寶兒。八娘雖然先天不足,可四太太在生她之後尚未再懷上,真真兒是將這唯一的孩兒當成寶貝捧在手心呵護的,如今被二太太說了這麼幾句,哪個當娘的不惱呢。

  “我、我怎麼欺負你了,說話要講良心!”二太太不忿道:“四弟妹來時,我便告訴你是要行刑的吧,你當時便該速速離去的不是麼?”

  “你自己不走,又嫌血腥,還牽扯起了我們家五娘,說我們家五娘也該來看看大板子打死人!哦,你可以扯我的孩兒,我便不能扯你了?這是誰家的道理!”

  四太太尚不等答話兒,陸婷姝慢條斯理的話語聲又響起:“兩位嫂嫂都少說兩句吧……才懲治了欺主的奴才,主家幾位太太便打起來了,這不是更告訴僕婦們,咱們陸家的主子都不像樣兒,活該被欺負麼!”

  等四太太被氣得低泣著離開,陸婷姝不得不拉住二太太耳語了兩句。二太太雖然略有不甘,卻也知道姑奶奶所謂的長遠大計也是她自己所盼望的,終於點了點頭:“我聽你的,往後儘量不再這麼毛躁了。”

  陸清寧微微笑了一笑,暗道也多虧老太爺當初指了姑奶奶協同二太太一同管家,否則二太太這個脾氣,就算把僕婦們管得服服帖帖的,還不知暗中結下多少冤仇呢。

  待粗使婆子們將小澄的屍體用席子裹了抬走,又有人抬了清水來,擦了青石板地上的血跡,僕婦群中又泛起了惶惶然的情緒——這不是說,接下來便輪到被小澄那認罪狀點過名的幾個受罰了?

  陸清寧仔仔細細的將被點幾人一一看過,心頭更加佩服起姑奶奶來。先不說這幾個全都身任要職,只說這幾個媽媽的神情,就沒有一個無辜之人。不是假作滿臉不在乎、實則眼神惶恐的,便是眉梢眼角帶著仇恨抵觸,這樣的人,統統換掉了也不冤。

  不過這似乎跟她並無直接關係?大廚房的管事換了誰,內帳房的管事換了誰,庫房的管事又換了誰,確實能給這內宅造成些影響,比如老太太複起後沒了得力的人手,比如庫房帳房也不會再是老太太的小金庫……

  可她最最關心的,還是什麼時候能換掉宋姨娘於姨娘的下人,還有陸清瑩陸清雅的丫頭!

  若按姑奶奶陸婷姝的話來說,她這想法兒也有些短視。可她必須抱著這想法兒不撒手,只因這個更有利於她立足保命,有利於太太養胎不是麼?

  老太太再不濟,也不會隨便起個害死陸家嫡孫女的心,充其量是幾年後在她的親事上做些手腳了不得了;至於太太的身孕,之後若還會出毛病,就算不是老太太動的手,老太爺也絕饒不得她。

  在這種大宅子裡面,必須遠視的還是當家人和內宅掌事人吧,跟她個黃毛丫頭有何干係?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沒有遠慮必有近憂也罷,反正她現在已經憂得不能再憂了,必須抓緊解決了才好,否則她吃不香睡不穩……

  陸清寧這廂琢磨著這些有的沒的,再抬頭時,卻見二太太和姑奶奶身前跪了一片。一個個兒的鼻涕眼淚糊了個滿臉,可二太太和姑奶奶皆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兒。

  這是已經下了令,叫這些人交出手中的權力來?還是要對幾人依葫蘆畫瓢,也像方才打小澄一樣,挨個趴下打板子?

  “三娘莫怕,咱們再不打人了。”陸婷姝的低語聲在陸清寧身邊響起。

  感激的看了眼陸婷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謝謝姑母體諒,方才三娘……真是有些害怕了。”

  “要不你先回吧?我瞧著你有些無精打采的模樣兒,我看不單單是嚇到了,頭些天落水的毛病也沒大養好吧,要不要差個婆子給你請個郎中來瞧瞧?”陸婷姝的聲音更關切了。

  陸清寧忙不迭的搖頭說不用請郎中,又猶豫了猶豫,方才開口道:“要不三娘帶幾個帳本子回清寧園吧。”

  “好,這是個好主意,既省了你在這裡擔驚受怕,還不耽誤看帳。蘇媽媽,緊著服侍你們姑娘回去吧,記著傍晚一定要給你們姑娘熬些安神湯。”陸婷姝笑著點頭,亦不忘囑咐蘇媽媽。

  陸清寧這廂便起了身,一邊差小素去花廳裡取幾本帳本,一邊給二太太和姑奶奶施禮告退。正欲退下時,卻被陸婷姝一把拉住,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道:“明兒你找個藉口,不要來理事花廳了,只說被嚇到了,身子不爽利。”

  “拿回去的幾本帳若是看完了,再叫蘇媽媽來取,你不在,姑母和你二嬸娘也好辦後續之事,好好替你出口惡氣。”

  陸清甯一時之間不敢相信。這位姑奶奶是聰明不假,可她當真沒想到,姑奶奶竟然能替她想得這麼周全……在前世跟祖父相依為命的她,哪裡享受過這種親情?不自覺之間,眼淚有些泫然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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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倍受打擊

  “傻丫頭,你如今可是跟著你二嬸娘和姑母管事了,當眾掉金豆子可不好。姑母也不過是以己度人,等閒了,再跟你嘮叨過去的事兒……你便會明白了。”陸婷姝輕笑著勸慰她。

  陸清寧略帶羞怯的應了聲,又輕聲道,“那三娘便告辭了,二嬸娘和姑母也悠著些,莫被那些刁奴氣壞了身子。”

  回到清寧園沒多久,便近午飯時分。見自家姑娘回來了,水草速速帶著小丫頭去大廚房領回食盒,笑吟吟興沖沖的進了廳堂,“姑娘快來看看,今兒這午飯豐盛不豐盛。”

  不等小素挑開簾子,陸清寧便已從內室跳了出來,一邊往外走還一邊笑道:“再豐盛能豐盛到哪裡去,難不成還能從四個菜兩個湯變成十碟子八碗兒?”

  “菜數兒是沒變,可這菜跟菜到底也不一樣不是?”水草反而賣起了關子,一個勁兒的叫陸清寧猜一猜,究竟有什麼不一樣。

  “你這丫頭,再叫姑娘猜上一會兒,便算是龍肝鳳膽它也冷透了,還能好吃得了?”蘇媽媽此時也出了西屋,臉色著實不大好,嚇得水草連忙打開食盒,一盤盤的將菜肴端出來。

  “謔,還真是不大一樣了呢!”陸清寧仔細看了看那幾碟菜,不但是菜量大了,那內容也與過去大不相同,“這是新鮮的河蝦現擠出來的小蝦仁兒吧,我看這顏色不像凍在冰窖裡的陳貨。”

  “這芙蓉雞片,肉質又鮮嫩又緊實,根本不是那種咬不動的老柴雞了……今兒這日頭從哪邊升起來的呢?”

  陸清寧這般嘮叨著她的疑惑,還不忘伸著頭朝窗外看了又看,惹得就連沉悶的小素也是一陣笑,更不用說本就活潑的水草了。

  “不單單是姑娘的飯食變了樣兒,扣兒拎到偏廈去的食盒子裡面,裝得都是碧粳米飯呢,還有白白胖胖的奶香包兒。”水草唯恐端出來的菜涼掉,一邊說話一邊伸手在飯桌上方虛攏著。

  “不如這樣吧,奴婢留在廳堂服侍姑娘用飯,叫蘇媽媽和小素姐姐去偏廈吃完了再回來替奴婢。”

  “若你伸著胳膊攏著就權當溫盤了,咱們姑娘過去也不至於總吃冷飯冷菜。”蘇媽媽這話雖是調笑,卻被陸清寧聽出了無數的意思。

  原主兒過去總吃冷飯冷菜?若陸清寧判斷的沒錯兒,原主兒根本就是個又高傲又暴躁的姑娘,照蘇媽媽這麼說,她一時有些懷疑自己的判斷了,難道說原主兒其實是個受氣包子,高傲暴躁只是裝出來的?

  若不是裝的,為何都沒給腦海裡留下一點關於冷飯冷菜的印象,是原主兒沒在乎過,還是什麼緣故?比如說,是留存記憶的時候,程式出現了問題……呸呸呸,陸清寧想到這裡不禁笑?起自己來——人腦跟程式有什麼關係!

  “水草說的是,奶娘和小素自去用飯吧,這裡有她一人兒服侍我就成了。”陸清寧才不喜歡被人服侍,可若在古代說什麼人人平等,那是腦殘聖母才幹得出來的事兒,她自認自己還沒那麼二。

  蘇媽媽看了她幾眼,欲言又止,腳步也猶猶豫豫的邁不出去。陸清寧皺眉想了下,忙改口道:“要不水草跟小素去偏廈吃飯,奶娘在這裡陪我。你們也不用給奶娘留飯,這些足夠兩人用了。”

  蘇媽媽顯然很滿意她這個安排,立刻站到她身邊。水草之所以提議由她服侍姑娘,也是按大小個兒排的,如今既然蘇媽媽更願意留下,她也樂不得先去吃口熱乎的,便拉著小素行禮告退。

  “現在沒別人兒了,奶娘有話只管說吧。”陸清甯抬頭看向蘇媽媽。

  蘇媽媽嘴唇蠕動著,還是半天沒開口,也不知是在想詞兒,還是根本不敢說。陸清寧不禁有些惱火,奶娘方才都說她過去總吃冷飯冷菜了,今兒這是還惦記叫她接著吃是怎麼著?

  她雖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各種小說卻沒少看,那些小說裡面,仗著奶過姑娘少爺就拿自己當半個主子、甚至想將真正主子控制在掌心的奶娘可不少,難道蘇媽媽見她比過去機靈了,滿心的不願意,就想在吃飯的事兒上給她個下馬威!

  要不就是蘇媽媽對她不滿意了。本來小澄沒了,小素就是她屋裡唯一一個大丫頭,蘇媽媽是小素的親娘,當然願意看見自己閨女得姑娘喜歡信任,可她又把水草叫進屋來幹上了大丫頭的活兒,在蘇媽媽眼裡,這也許是她刻意令人分了小素的寵。

  “若是奶娘想說水草不過是個沒等的丫頭,輪不上進屋來伺候,奶娘可以不用說了。”陸清寧瞬間抹搭下了眼皮。

  “先不說我這屋裡的事兒多,小素一個人兒忙不過,且說我若不把水草喚來屋裡伺候,等太太給的大丫頭來了,還不得壓小素一頭?奶娘您是小素姐姐的親娘,想必也不願意看見這種事兒。”

  蘇媽媽一時滿臉惶恐,是姑娘誤會了吧?忙又上前一步:“我的姑娘啊,奶娘可不是要說這些……”

  “那您要說什麼倒是痛痛快快只管說啊,”陸清寧立刻失笑:“您不說我哪兒知道您想說什麼?”

  可又聽蘇媽媽在她耳邊說了幾句後,她終於笑不出來了。

  怎麼著,照著這位奶娘的意思,她之前在理事花廳根本就是白感動了,姑奶奶之所以對她好,只不過是想過繼個姑娘養在名下,如今看來是看上她了?!

  奶娘說什麼姑奶奶是和離婦人,沒有丈夫沒有兒子,日後一定會生活得苦,勸她萬萬答應不得,她倒不這麼認為。

  在花廳跟著姑奶奶理事這幾天,陸清寧著實很佩服她的聰穎,若真能跟了她,似乎比大房清淨不少,也輕鬆不少?

  可就算如此,她也不去!姑奶奶沒跟她商量就打上她的主意也就罷了,畢竟她只是眾人眼中的小孩子,只說叫奶娘這麼一描述,那些叫她感動的各種好,原來都是有目的的!

  虧她當時還險些哭起來,以為找到了闊別已久的親情!虧她還說要在這個年代打起十二分精神來,誰知一轉頭便被人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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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9:04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五章 指手畫腳

  陸清寧也不過是沮喪了片刻,便被桌上的飯菜吸引了過去。

  她早上起床後只吃了七分飽,生怕落在二太太和姑奶奶後面,便匆匆的趕去理事花廳,這會兒都大晌午頭兒了,能不餓麼,再說……今天的飯菜味道還真是香得誘人。

  “不如奶娘坐下陪我一同吃飯吧?兩個人一起搶著吃用得香些。”這人一餓極了,說話便開始不過腦子,竟張羅蘇媽媽同她一起坐下吃飯,立刻將蘇媽媽嚇了個魂飛膽散,身子抖得比觀刑時還厲害幾分。

  這也不怪蘇媽媽太軟弱,這人的性子啊,一旦定了型便不好改變。且不說她已經一大把年紀,就算當年還是個年幼的丫頭時,都不敢有半分一毫的不顧主僕之分,何況是眼下。

  見蘇媽媽確實被她嚇得夠嗆,陸清寧反倒笑了。敢情她之前以為奶娘拿大,其實全是冤枉人……所以說這想事兒啊,萬萬不能先入為主,一旦叫自己的偏見占了上風,得出的結論一定是有失偏頗的。

  那麼所謂姑奶奶是有目的的對她好,又說姑奶奶只為了過繼她做女兒,恐怕也是她想偏了。

  如果姑奶奶真要過繼個孩子,肯定會在陸家這孫一輩裡挑選是沒錯兒,可她陸清甯是大房唯一的嫡女,雖說大老爺對她不夠喜愛,可太太那裡,是把她當做心頭肉的,姑奶奶那麼個聰明人兒,會這麼不開眼?

  等吃罷中午飯,看著小丫頭們穿梭進來收拾著碗盤,陸清寧突然靈機一動。莫不是前些天那場落水事件,也跟過繼一事有干係?二姑娘和四姑娘莫不是都想給姑奶奶當女兒?

  進了內室坐下之後,她的疑問一出口,蘇媽媽先是一驚,隨即便雞啄米般點頭:“聽姑娘這麼一說吧,還真是極有可能。二姑娘四姑娘再狠毒,也不能無緣無故便想害姑娘不是?”

  “她們肯定覺得,如果我死了,或者我病怏怏的,她們的機會便會更大。”陸清寧幾乎可以斷定,便是這個緣故了。

  就連蘇媽媽都知道姑奶奶要過繼個孩子,那兩個姨娘會不知道?兩個姨娘知道了,二姑娘和四姑娘也就知道了,或許兩個姨娘都不捨得自己的女兒,可架不住她們的女兒心大啊。

  俗話說得好,那叫水往高處流,不管是二姑娘還是四姑娘,若是能跟了姑奶奶,那便是庶女做嫡女了,哪個不想搏上一搏?

  而姑奶奶雖是和離之人,那也是老太爺的掌上明珠,當年的嫁妝極其豐厚不說,老太爺還發過話,若是姑奶奶不再嫁,將來還有分家產的權利……

  陸家如此的家大業大,哪怕只是象徵性的分給姑奶奶一成兒呢,不管她過繼了誰,等她老了那一日,那筆財產還不全是誰的?

  蘇媽媽顯然是被陸清寧分析的結果嚇壞了。若真是這樣,只要姑奶奶一天兒定不下人選,自家姑娘豈不是再無寧日?

  “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來了!”水草在簾子外低聲道。

  陸清甯聞聲立刻一笑:“奶娘您瞧見沒有,這兩位的耳朵有多靈?我瞧著她們比您也不差什麼了,您擔心姑奶奶想過繼我,她們也一樣擔心呢,我才跟著姑奶奶待了三天,她們便沉不住氣了。”

  本就被她嚇得夠嗆的蘇媽媽,這會兒又被氣個夠嗆,立刻跟她商量道:“不如告訴她們說,姑娘睡午覺了,叫她們改日再來!一個個都是沒安好心的……”

  “別!”陸清寧微微一笑:“還是叫她們進來吧,這種人這種事兒,早來早省心。若是今兒叫她們回去,明兒她們便會撿了更好的時辰來,我可沒空兒跟她們玩什麼躲貓貓。”

  她不但不想陪她們玩躲貓貓,也不想跟她們裝姐妹情深。來便來,去便去,好茶沒一碗,好臉沒一個,好話沒一句,受得住呢,每天只管來受著,受不住便滾蛋,還省得她看見她們便恨從心頭起。

  “三姐姐忙什麼呢?”人還沒到簾子底下,四姑娘陸清雅的聲音便已響起。

  這是怎麼個話兒說的?陸清寧突然之間疑惑了。若是往常,這位四姑娘不是很不屑裝的,叫聲三姐姐就像被刀子架在脖子上,今兒為何卻變得嘴兒極甜聲音極美?

  想是這麼想,陸清寧頭也不抬,只管翻著手裡才拿來做樣子的帳本。

  只聽得刷刷的腳步聲逐漸近了,轉眼便停在了她身前,再開口說話的便換成了二姑娘陸清瑩:“還別說,三妹妹還真是忙,莫不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懶洋洋將帳本合上放在一邊,陸清寧抬眼冷笑:“這話兒便不用反問哪個了,我確實忙,你們也確實來的不是時候,若有要事趕緊說,沒有的話便可以走了,好走不送。”

  陸清雅不是突然會裝了麼,陸清瑩不是一貫會裝麼,她倒要看看,這兩個都會裝洋蒜的到底修煉到了何種境界。

  “你……”先破功的果然是四姑娘陸清雅,一個你字尖銳得就像利箭,刺得陸清寧耳鼓生疼。

  這種感覺真不好,陸清寧微微歎了口氣。

  就算在上輩子的小時候,她也是不屑於與不喜歡的人打嘴仗的,只說被壞孩子們追著叫野種的時候吧,她從不吭一聲,而是路邊有什麼便撿什麼,誰的聲音大就照著誰的腦袋上砸。

  如今可倒好,難道要開始練嘴皮子功夫了?總不能陸清雅才來個“你”,她便大嘴巴招呼吧!

  見她一聲不吭,陸清雅以為自己的氣勢已經壓倒了她,立刻又上前一步,話語裡全是嗤笑:“我和二姐姐巴巴兒的跑到三姐姐這裡來,座兒不讓一個,茶也不給喝一碗,這清寧園的下人真是沒規沒距。”

  “三姐姐你也不管管,只任由她們欺負到主子頭上來?”

  陸清寧登時冷笑出聲。這種越不搭理她越來勁的主兒,叫她說什麼是好!

  “我聽說四妹妹頭些天咳嗽的厲害,敢情今兒大好了,便來我的屋裡替我教訓下人來了?恐怕我的事兒還輪不到你操心吧!”陸清甯的笑聲冷,話語聲更冷。

  這位四姑娘還真搞笑,那清雅園的奴才都快保不住了,眼瞅著便要被打包清理,不說趕緊回窩裡操心去,反跑到清寧園來指手畫腳,真是吃飽了撐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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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9:15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六章 都嚇跑了

 陸清雅越發的裝不像了,連聲三姐姐也懶得再叫,“你掉了一次水塘,怎麼越發的不知好歹了?你的下人這麼沒有眼力寧兒,還不行我說個一句半句的?”

  陸清寧的冷笑瞬間變成了真笑:“我看四妹妹你沒有眼力寧兒才是真的。”

  “既是我的下人,自然是聽我的吩咐,若來人是我喜歡的,我叫她們端茶就端茶,叫她們倒水便倒水;反之若是我不喜歡的,你看看誰敢給你露半個笑臉!”

  陸清雅聽了她這話,一時笑得不行:“我看你不但越發不識好歹,人也傻了幾分。你的下人若都是好的,小澄又算怎麼回事兒?”

  陸清寧迷惑的瞪大了雙眼:“天啊,四妹妹你的膽子好大啊,連個死人你也敢念叨?不是都說死者已矣,錯事莫要再提麼,她人已經死了,你還抓著她的錯兒不放,難道不怕小澄夜裡去你的清雅園探望你?”

  “什麼?”陸清雅先是一臉的驚疑,待徹底想明白了她這幾句話,不由蹬蹬蹬倒退了幾步,“你說小澄死了?怎麼死的?”

  陸清瑩一直裝的還算含蓄,如今也有些站不住了。

  小澄被陸清寧懲治,她可是親眼得見,本以為這位三妹妹也不過是個雷聲大雨點兒小的,這才幾天,小澄那丫頭竟然死了?!

  “你們倆一定都很想知道她怎麼死的。”陸清寧緩緩站起來朝二人走過來,聲音壓得越來越低:“那我就發發慈悲告訴你們,省得你們總惦記她。”

  “她是被大板子打死的,啪!啪!啪啪啪!花廳前的青石板上,嘖嘖,到處是血啊……粗使婆子後來洗地就足足拎了五大桶水呢!”

  “我一直數著呢,打了足足有三十八下,小澄那丫頭眼一瞪腿兒一伸,嗝兒屁朝梁大海棠了!我跟你們講啊,你們是沒親眼看見啊,若是看見了,一定會嚇得三年睡不好一個安穩覺!”

  嗝兒屁朝梁大海棠,是陸清寧前世小時候學會的罵人話……眼下不自禁便從嘴裡溜達出來,似乎只有這麼說才解恨。屁.股.蛋.子朝著天,渾身到處是血,這句話形容小澄再貼切不過了對不對?

  二姑娘與四姑娘皆被她嚇得花容失色。那啪啪的聲音,每聽一聲都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不說,她學的眼兒一瞪舌頭一伸,更是叫人後背心發涼啊!

  “你、你還學呢,難道你就不怕她夜裡來找你?!”四姑娘陸清雅的膽子還真不小,雖是色厲內荏,到底還敢說話。

  陸清寧歎氣:“我怕她作甚?我又沒做對不起她的事兒!我既沒利用過她,也沒收買過她,更沒逼她放著人道兒不走偏走鬼道兒,你說,我憑什麼怕她!”

  二姑娘看來是再也聽不下去了,臉色蒼白的道聲我有點事先走了,等陸清寧再抬眼時,門簾都已經落回。

  “四妹妹還不走?不走便隨便坐吧,可能是我頭午觀刑時太興奮了,午飯一不小心便多吃了一碗,四妹妹正好兒陪我消化消化食兒。”陸清寧似笑非笑的看向陸清雅。

  這個四姑娘,真不如二姑娘心計多會裝蒜,卻比二姑娘狠。而二姑娘也不過如此了,方才才說到哪兒啊,便嚇跑了?小孩兒到底是小孩兒啊,裝什麼大頭蒜!

  “我、我才不陪你呢,我也有事先走了!”陸清雅根本沒想到陸清寧竟然無聊到這個樣子,眼睜睜看著個丫頭被打死,流了滿地的血,回來後還能多吃一碗飯!

  兩人來得快,去得也快,想必最近一段時日不會再來騷擾她?陸清寧長出了一口氣,她其實也不願意這麼快趕走她們啊,留她們多待一會兒多戲弄一番,原來是件挺好玩的事兒。

  可她怎麼留她們?若這兩人的斤兩再重些,還值得她費費神,跟兩人玩一玩拉大鋸扯大鋸的遊戲,可這兩人一個比一個沉不住氣,根本就不值得陪她陸清寧消遣!

  不過這兩人貿然跑到她清寧園來,到底所為何事?若說是為了探一探姑奶奶那邊的事兒,進來為什麼不長驅直入,反倒挑剔起了下人沒眼色;若說是為了前幾天小澄被綁一事來的,小澄人已經沒了,這兩人竟然還不知道!

  “姑娘,奴婢有話兒回稟。”水草的聲音又在門簾外響起。

  “進來吧。”陸清寧正打算喊個人倒杯茶來,這丫頭來的還真巧:“我正好渴了。”

  水草都撩起了簾子,聞言又要轉身往外走:“奴婢先給姑娘泡茶……”

  “你還是有話兒先說吧,茶等會兒再喝也使得。”她前幾天雖然告訴水草說,可以進屋貼身伺候了,這丫頭卻是個識趣兒的,不喊絕不往內室來,一旦來了,一定是有事。

  水草清脆的應了一聲,便往內室裡走來:“如畫和小燕方才一直坐在偏廈裡套奴婢的話兒,如今她們都走了,奴婢便想著,得趕緊給姑娘學一學……”

  小燕是二姑娘的大丫頭,如畫是四姑娘的大丫頭,不去耳房跟小素聊天兒喝茶,反倒跑去偏廈找水草,敢情是這兩個奴才以為水草不在等,便好糊弄?

  “她們倆人兒打聽的事兒有三宗,一是問咱們太太的身孕,二是問小澄的下落,三是問,姑娘是不是也想過繼給姑奶奶。”水草伶俐的學著舌,又將手裡緊緊攥著的兩樣東西擺在陸清寧眼前的桌子上。

  “這一塊銀子是小燕給的,這對鎏金的耳墜子是如畫給的。”

  陸清寧撲哧一笑:“你這個丫頭真實在,還拿來給我看看作甚,既是給你的你便拿著吧,還省了我的賞錢呢。”

  “姑娘沒發話呢,奴婢如何敢私藏別人給的包打聽兒錢,那不是成了和小澄一樣了。為了給姑娘省些賞錢,奴婢便收著了?”水草笑嘻嘻的又將那兩樣兒攥回手裡:“這對耳墜子待會兒給小素姐姐送去,小素姐姐是瓜子臉,戴這個更好看些。”

  “先別忙著分贓,你倒是給我學學,你怎麼回的她們倆人兒啊?”陸清寧嗔笑道。

  問是這麼問,她心中卻道,怪不得方才她弄不懂那兩人究竟是來做什麼了。敢情一個進來便裝鋸嘴兒葫蘆娃,另一個又挑三揀四指手畫腳,其實卻留了貼身的大丫頭在偏廈,打起了她陸清寧週邊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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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9:28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七章 防人之心

  陸清寧這麼一提醒,水草立刻一捂嘴。方才學了半天,只說了人家怎麼問,卻沒說她怎麼答,哪有個回話兒的樣子啊。

  “奴婢是這麼回的,”放下捂嘴的手,水草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根本便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傻丫頭模樣兒:“啊?姐姐們問太太的身孕?難道太太又請郎中來了?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隨即又是一臉的驚嚇過度:“姐姐們都不知道嗎,小澄死啦,被大板子打死的!”

  “我們姑娘惦記著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是哪個下三濫的亂嚼舌頭根子!兩位姐姐可萬萬莫學那些不長進的亂傳閒話,當心也被亂板子打死!”

  陸清寧被水草的精彩表演逗得不行,這丫頭若是放到現代去,是不是可以考個中戲北影的?

  不過她隨即便正了神色:“你怎麼便敢說,我過繼到姑奶奶名下這事兒是閒話兒?”

  “姑娘又不是庶女,過繼到姑奶奶名下有什麼好兒的?再說太太也捨不得啊。”水草不明白陸清寧為何如此問她。

  “你去吧,去將那對耳墜子給小素送去,再叫她給我泡壺茶來。”陸清寧也不評論水草之前的表現是對是錯,只管吩咐她道。

  她陸清寧到底是有福呢還是沒福呢?說是有福吧,奶娘蘇媽媽活了那麼大歲數,事事看不透,還要她一句句點撥;說是沒福吧,水草這麼個小丫頭,竟然堪當大用。

  難道這一切皆是命,是命便躲不過?

  “姑娘不睡午覺了?不如叫小素姐姐給姑娘兌些果子露來喝罷,眼下喝了茶,小心睡不著啊。”水草一邊往外走一邊嘮叨,根本也沒想等陸清甯的話兒,人已經閃到了簾子外頭。

  果子露……罷了罷了,果子露就果子露吧,連水草這個小丫頭也比她大一歲,難免將她當孩子。陸清寧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捧起了沒看完的帳本。

  可這帳本也沒看一會兒便擱下了。這種帳,可不是傻人做出來的,一時半刻能看出什麼來?反正姑奶奶借著小澄和曹媽媽的口,做了三頁紙的供狀,想要換掉的管事娘子都上了黑名單,這帳本不看也罷。

  待小素端著果子露進來內室時,耳朵上已經掛上了水草說的那對耳墜子。還真別說,這小小的瓜子臉配上一對金澄澄的石榴花,真真襯得人比花美。

  陸清寧歪頭端詳了她片刻,不經意的來了一句:“水草真把這墜子轉送給你了?這東西在咱們清甯園戴戴便罷,可莫戴出去。”

  小素端著果子露的手微微一抖,隨即低頭:“奴婢明白。”

  小澄的死不就是被姑娘借了偷盜的名義?若是如畫也說她戴著的耳墜子是偷了四姑娘的,她真是有口都說不清。

  “你明白就好。俗話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啊。”陸清寧接過小素遞來的小茶碗兒,連喝了幾口,心下也不由讚歎,這果子露的味道還真不錯。

  “那兩個在水草那裡沒打聽出什麼來,保不齊還會找機會跟你拉拉扯扯。”

  她相信水草既然把耳墜子給了小素,一定跟小素學說過了偏廈裡的事兒。可這丫頭還是迫不及待的將這耳墜子戴上了,到時候會不會如了別人的意?她不擔心別的,只怕太太的身孕走漏風聲……

  “姑娘放心,奴婢這裡不敢說是鐵板一塊,也沒有不長眼的來打聽什麼。奴婢是出了名的悶葫蘆……”小素並不是喜歡表心意的人兒,可話兒說到這份兒上,不解釋也不成了。

  都怪那個臭水草,非得叫她戴上這耳墜子試試,她不想戴,那丫頭竟自己動手來摘她原來的玉塞子,“奴婢這便換回去,掛著它搖搖晃晃的礙事兒。”

  陸清寧笑著走到梳妝鏡前,從妝奩盒子裡面翻出一對珍珠耳釘遞給小素:“嫌它礙事就戴這個吧,我看你那玉塞子也戴了好久了,總該換換樣子。”

  小素伸出手來,看不出是想接著還是想推拒,陸清寧便拉起她的手,將耳釘放在她掌心:“待會兒出去告訴水草,往後不管誰打聽什麼,給大錢兒也好給碎銀子也罷,只管接著,至於別的玩意兒,能推就推了吧。”

  就像小素方才想的一樣,她可不願叫她的丫頭也背上偷盜的罪名,再累得她這清寧園裡裡外外來一次大換血。眼下的人雖也沒幾個得用的,至少比別人強塞來的陌生僕婦令人放心些。

  陸清寧不擔心小素的忠誠,只擔心小素的腦袋瓜兒。這丫頭是蘇媽媽的親生女兒,能比蘇媽媽機靈到哪兒去?少不得一句一事的教導了。

  本想在床上微微眯會兒眼,誰知再睜眼時,已經是申時中。小素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正給她一條春裙放邊兒,見她醒了忙放下手裡的活計:“姑娘睡醒了?太太才派了人來,見姑娘睡著便走了,只交代說,請姑娘醒了過去一趟。”

  “奴婢服侍姑娘洗洗臉換換衣裳,再陪姑娘去千疊園吧。”

  陸清寧微微有些愣神。原主兒陸清甯是個精力過剩的小孩兒,睡午覺從來都得奶娘蘇媽媽威逼利誘連哄帶騙,她一穿來倒成了個愛睡的……

  這也不怪她啊,誰叫這具身子落了水後弱多了?她一邊給自己找著藉口,一邊伸出腳來去蹬床下的繡花鞋,小素忙蹲下拾起鞋來給她套在腳上。

  “太太那裡來的是誰,就只說叫我過去一趟?”陸清寧站到地上,笑問小素,心裡卻有點兒笑不出來的樣子——若真是這樣,怕是又有什麼難題了。

  腦海裡的記憶告訴她,太太那裡來人,不是來噓寒問暖便是來送賞賜,哪怕是一碟子點心或者幾個橘子,可從沒有過什麼都不說的時候兒。

  “來的是施紅姐姐,奴婢陪她在廳堂坐了片刻,施紅姐姐只說等姑娘醒了、便請姑娘去太太房裡。”小素將布巾搭到胳膊上,挽著陸清寧走到盆架邊,服侍她洗起了手臉。

  “奴婢若是沒猜錯,便是跟沁玉姑娘有干係,施紅姐姐離開時,說沁玉姑娘還跪在正房回廊下呢,她得趕緊回去幫著攆人,因此便不等姑娘睡醒了。”

  陸清寧從臉盆上抬起頭來看了眼小素。這丫頭若是願意多說兩句話,好像也挺機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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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9:40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八章 綿裡藏針

  沁玉,年二十二歲,也是謝氏當年嫁進陸家時帶來的陪房小丫頭,三年前開了臉,給大老爺陸廷軒做了通房。

  施紅說,沁玉還跪在回廊裡,她要回去幫著攆人……陸清寧若是沒記錯,這沁玉過去一直沒什麼存在感,今日卻是為何膽大包天起來,明知太太需要靜養,還要鬧到正房門前去?

  匆匆梳妝換好衣裳,陸清寧便急急忙忙帶著小素趕往千疊園。就算太太的丫頭們已經將人攆走了,她也想早點知道所為何事,這內宅裡哪怕是一草一木,說不準都會影響她今後的日子,何況是太太院兒裡的事。

  “沁玉來求太太給她停藥?”等陸清甯到了太太房裡,聽高媽媽這麼一學,她立刻瞪大了雙眼。

  這明擺著是欺負到太太脖頸子上來了!太太有了身孕,肯定不能再與老爺同房,沁玉眼見著伺候老爺的機會多了,便想趁機懷上個一兒半女,說得好聽是明裡懇求,實則這是來給太太捅刀子啊。

  可把她叫來這算怎麼回事兒,她、她不是個十一歲的孩子麼,這種事兒她也能跟著商量?

  謝氏微微一笑:“十一歲也不小啦,既然都跟你二嬸娘和姑母學著管家了,再多學點兒也沒壞處。既是身為女子,大半日子都混在內宅,內宅不清淨,一輩子都清淨不得。”

  陸清寧當然不反駁。之前她只是納悶兒為何叫她早早接觸這些事兒,既是太太有理,她當然也樂不得跟著學,誰會忌諱自己個兒學的東西多啊。

  為了活命也好,為了朝上掙扎也罷,什麼手段都得學會並利用好了。陸清甯不是那種清高的女子,上輩子便不是;清高的女子會說不屑鬥,而她卻覺得,樂趣是從鬥爭中得來的。

  謝氏其實也不清高,之前的不屑鬥,只是太過於相信正妻身份了。等終於知道這正妻身份不但不能造成威懾,反倒令人虎視眈眈起來,謝氏也就開始反抗起來……

  “那娘打算怎麼辦?”陸清寧這麼想著,便開口詢問起來。

  謝氏既然說了是叫她來學習的,肯定不用她出主意,也肯定早有了想法兒。

  “既是一開始便沒滅了根兒,且隨她們瘋長去吧。咱們大房有三個庶子兩個庶女,難道還在乎多上一個半個的?”謝氏輕描淡寫的說道。

  陸家內宅再亂,老太爺也有訓誡擺在那兒。庶子不是分不得財產,可卻不是按人頭兒分的,就算庶子有十幾二十個,可分的家財也不過就是自家房頭兒的兩成。

  只要不來嫡子的手底下強搶,且隨她們生去,生得越多,分得越少,她們也打得越熱鬧,跟她謝氏何干?

  就算停了沁玉的藥,那丫頭生得出生不出還不好說;大老爺陸廷軒死過好幾個妾侍和庶生子女了,還在乎多死幾個?她從來都不需親自動手,只管隔岸觀火,一心將自己的嫡親兒女看護好了、便是萬事大吉。

  “娘不在乎歸不在乎,可也不能任由隨便一個貓兒狗兒的來回廊跪著吧?”陸清寧頗有些不忿,“她今日來跪了一遭,娘便應了停她的藥,明兒再來幾個跪著求這求那,娘是應了還是打回去?”

  “就算都應了也成,娘的身子也經不得她們三天兩頭求上門來呀。”

  高媽媽輕撫她的肩,低聲道:“沁玉打頭午便開始跪了……姑娘來前她才走。”

  陸清寧撲哧一笑,原來如此,敢情謝氏和高媽媽這是教她綿裡藏針呢,“我不信,高媽媽騙人!她跪了那麼久,還走得動?”

  “果真事事瞞不過姑娘,”高媽媽無奈一笑:“沁玉是叫金婆子給背回去的,否則莫說走路,站都站不起來了。”

  陸清甯正待拍手兒叫好,便聽得門外施紅故意揚高的聲音:“大老爺來了,奴婢給大老爺請安。”

  此時不要說陸清寧了,便連高媽媽都是一皺眉。這個時候兒,陸廷軒來做什麼,莫不是聽說沁玉受了委屈,便趕來替他的愛婢出氣?

  可是在陸清寧的記憶中,那個叫沁玉的丫頭並不得寵。之所以開臉三年沒抬成姨娘,並不是因為喝著避子湯沒有身孕的緣故,而是因為長得不夠嬌媚,不得陸廷軒的青睞。

  只見謝氏微微搖了搖頭,看似是在提醒高媽媽和陸清甯切莫喜怒形於色,兩人忙同時低了頭。這時門也吱呀一聲開了,施紅捧著好幾個大包小包的、隨在陸廷軒身後走了進來。

  饒是陸清寧再不情願,此時也只得站起身來垂著頭,蚊子哼哼般叫了聲父親。她清楚陸廷軒為何不喜歡原主兒那個嫡女,反而喜歡四姑娘陸清雅是什麼緣故,還不就是只要爺兒倆相見,原主兒便也是這般蚊子哼哼。

  既是知道緣故,她還要這麼做,只因她明白,不論是原主兒還是她,都對陸廷軒這個大種馬喜歡不起來;而陸清甯並不是陸廷軒的第一個孩子,她出生時便已經有了一個庶兄兩個庶姐,陸廷軒對她的到來亦不覺得歡喜,於是這對父女間的感情根本就淡薄得緊,幾乎可以稱得上兩相厭倦。

  “老爺為何這個時候過來了?”謝氏偎在床上並不起身,只微微點了個頭算是與陸廷軒打了招呼。陸清寧看似垂著頭,卻把謝氏的表情動作看得一清二楚,心知這對父母的夫妻感情已經蕩然無存了,謝氏不再對陸廷軒有半絲期望。

  平日這種時候,陸廷軒應該是在外院忙著打理庶務,確實沒有時間往後宅跑。聽了謝氏的問話,陸廷軒有些猶豫,又有些難以啟齒,不由轉頭看了看陸清寧又看了看高媽媽。

  高媽媽很識趣,立刻半側身告退:“老爺和太太說會子話兒,老奴去瞧瞧太太的藥熬得了沒有。”

  陸清寧卻不想那麼識趣:“父親只管跟我娘說悄悄話吧,三娘去窗根邊待一會兒。父親沒做過伺候人的事兒,一個丫頭媽媽都不在屋裡,三娘不放心。”

  她這所謂的窗根兒是屋裡,而不是外面回廊窗根底下。她根本就不信任陸廷軒,萬一這兩口子一句話沒聊好,這大種馬再對謝氏下黑手怎麼辦?為了寵妾害死正妻的大種馬何曾少過?

  陸廷軒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笑了:“三娘愈來愈懂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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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1-10 11:09:53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十九章 有福之人

  陸清寧不喜不怒的應了聲多謝父親誇獎,慢步往南窗走去。一邊走一邊腹誹道,你當我不願意當個真正的十一歲嬌小姐,文淵也不願當個天真的六歲孩童?無奈你個大種.馬不懂事,也只好我們自己早早懂事,以期儘早學會當家做主人了。

  謝氏的正房面積極大,這一間內室便有現代的八九米進深,五米多寬。若是普通人走到這屋子的大南頭,另外兩人在北面低聲說話,南邊這人幾乎聽不見什麼。

  可是陸清寧不一樣,最近幾天她有意無意間都在做著前世時的一些訓練,比如黑了燈後的敏銳視力,比如萬籟俱靜後的靈敏聽力。既然前世做過特工,這一世就得撿起老本事再利用,後宅都是女人又如何,這些本事也絕不會白練。

  隱隱傳來的話語聲,斷斷續續的傳進她耳朵裡。她穿來的時間還短,做的訓練還遠遠不夠,所以聽得並不太全,就算如此,她也恨不得立刻戳聾自己的耳朵!

  媽了個巴子陸廷軒大種.馬,丫大下午的巴巴跑來,又帶了一堆禮物,原來是來求正妻謝氏同意再給他納個妾,那個妾還是某館的清倌兒!納妾便納妾吧,丫還扭扭捏捏的說,不好意思張口!

  怪不得老話兒說,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陸清寧這叫一個氣憤啊,真想抄起窗臺上那雨過天青色的美人斛砸大種.馬一個千瘡百孔,又心疼美人斛裡開得正美的大紅色石榴花兒。

  卻聽謝氏細聲細語的笑道:“老爺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這又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可惜我有了身子不能勞累,不過我一定叫高媽媽帶著幾個丫頭、給老爺這事兒辦得漂漂亮亮,老爺便只管放心等新姨娘進門好不好?”

  “給新姨娘做四身衣裳,打一套赤金一套鎏金頭面,五兩銀子一桌的酒席共兩桌,院子便安排在曉月苑的西邊,與幾位姨娘比鄰而居,房中擺設和下人、各種月例和公中物品供應亦與幾位姨娘等同……”

  “老爺莫嫌煩,雖說這都是咱們陸家的慣例,還是念給老爺聽聽罷。”

  “太太辦事為夫當然放心了。”陸廷軒一陣真心的笑聲傳來,很顯然是種.馬心得逞後的奸笑,恨得陸清甯牙根兒這叫一個癢癢。

  大種.馬笑過,悉悉索索掏東西的聲音響起,陸廷軒又低聲道:“這是兩百兩銀子的銀票,太太只管收下。”

  “太太莫推拒啊,為夫不是請太太替為夫的攢錢,更不是叫太太將這筆錢花在新人進門兒上,那些自有公中款項。這個給太太做私房錢……”

  陸清寧不屑一笑。這是拿錢買好兒呢?謝氏的陪嫁銀子和各項產業不要太少哦,誰在乎他這二百兩!

  謝氏還是那麼柔柔的笑著:“既是如此,為妻恭敬不如從命了。不過為妻也有件事情要求求老爺呢……”

  “太太只管說!”陸廷軒一時豪情萬丈,陸清寧都能想像得出,他此時一定是擺出了一副有求必應的模樣。

  “為妻也想替沁玉那丫頭求個恩典。那丫頭明裡是跟了老爺三年,實則有五年只多不少了吧?她當初年紀小的時候,又因為不曾正經開臉,有了身孕不懂事還折騰掉了,這之後為了養身子,再也沒敢懷上。”謝氏慢聲細語,仿佛說的都是別人家的事情,“這些老爺都清楚,也不消為妻再多說。”

  “如今既是有新姨娘要進門,不如連沁玉那丫頭一同抬了?若她沒給老爺懷過孩子也便罷了,若她跟著老爺年頭短更是罷了……”

  “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陸廷軒先是呵呵大笑,隨即想起還有個閨女在屋裡,立刻壓低聲音:“這是雙喜臨門的好事,還不是全憑太太做主?太太只管差人打理便好。”

  “或許還是三喜臨門也說不準。”謝氏笑道:“為妻打算今兒便停了沁玉的避子湯,她那身子骨避了這麼久的孕,該也養得差不多了……”

  “太太!”陸廷軒的聲音極為感動:“為夫就說麼,太太是天穎府乃至大齊朝最賢慧的太太了。”

  “原來太太給沁玉那丫頭用避子湯,根本便是想叫她養好身子再孕育子嗣,虧了有人看不懂太太的良苦用心,竟還別有用心的挑撥離間為夫與太太的夫妻情分。過去是為夫的錯,為夫在此給太太賠不是了!”

  陸清寧聽見悉悉索索的起身聲音,又聽謝氏有些受寵若驚的阻止:“老爺莫給為妻行如此大禮,這都是為妻的該做的,老爺萬萬莫折煞為妻了……”

  微微搖頭輕歎了口氣,這妻妾並存制度真是女子的悲哀啊。一時之間,陸清寧是既佩服謝氏,又心疼謝氏,不過好在謝氏對陸廷軒已經全然了無期待,面上做賢妻,暗裡居高臨下觀她人搏命,也不失上上之策。

  方才她不想離開這內室,謝氏未置可否。莫不是亦想叫她現場學會相夫之術?既然阻止不了種.馬之心,那麼便叫種.馬瘋狂,叫種.馬的小母馬們互撕互咬、揚蹄子尥蹶子?聽來倒是個好辦法,可這個……真噁心啊,除非永遠不與種.馬同房。

  陸廷軒離開正房時,是嘴裡哼著曲兒腳底下打著拍子走的,明顯的春風得意鬥志昂揚。又破天荒喚了聲三娘好好照顧你娘,萬一有下人做不了的事,速速找婆子回稟爹爹,爹爹一定火速辦來……

  陸清寧低眉順眼的垂頭道三娘明白,三娘恭送爹爹,爹爹慢走,一副小模樣兒別提有多麼乖巧多麼招人稀罕了,更美得陸廷軒笑成太陽公公,美滋滋離去。

  尼瑪,叫她陸清寧稱呼大種.馬為爹爹,比父親那個稱呼還噁心,可她必須得忍,哪怕是將昨夜吃的宵夜都嘔到嗓子眼裡,也得強忍著所有不適和厭惡咽回去。

  因為她的記憶裡,陸廷軒不是個愛承諾的人。再渣的人品,既然從不承諾,今兒許了諾言說他一定火速辦來,應該管用一陣子?不答應白不答應呀。

  “娘的感覺怎麼樣,可有不舒服?”陸廷軒消失後,陸清寧關切的回到謝氏床邊,半跪在床邊腳踏上,輕輕握住謝氏有些冰冷的手。

  都說哀莫大於心死,這話真是千真萬確。就算謝氏早對陸廷軒失望了,看似不該再傷心,心和身體還是跟著一起冷下來,冷得冰人。

  輕輕將那冰冷的手貼上她氣憤得發熱的小臉蛋兒:“娘還有三娘,有淵兒,有肚子裡的小兄弟呢。”

  謝氏的手微微抖了抖,隨即恢復鎮靜又疼惜的撫摸她,一臉柔柔的笑容:“可不是,無念師太早就說過,娘是有福之人,那福氣要過了二十八歲來。如今娘可不是來了福氣,娘才滿二十九歲呢。”

  二十九歲,陸清寧心中疼得絞痛。二十九歲,比她上輩子沒命時才大兩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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