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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個人言論

[其它小說] 【我想吃肉】詩酒趁年華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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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5:01 |顯示全部樓層
第30章 學到新技能

  楚氏敢當場甩臉子,可顏平之這慫包不敢!

  顏平之平生最恨之事,便是他乃是庶出,可他偏偏又對嫡母心存芥蒂。說他懷念生母吧,他又對吳家人十分瞧不上眼,頗覺這些人粗鄙。實在是個矛盾的人。

  吳家人生得併不醜陋,衣著也是乾乾淨淨,只是行止上與顏老娘頗為合拍。顏平之頗以為恥,聽著顏老娘說:“她這是什麼樣子?有客來了,與婆婆臉色看嗎?”雖是罵的楚氏,顏平之卻十分不領情。

  然而吳家人來了,又頗得顏老娘母子之心,顏平之只得捏著鼻子賠著。什麼“外祖父”“舅舅”“表弟”“表妹”他是一句稱呼也不肯給的,原本只是努力保持平靜。等楚氏一走,他的臉也掛了下來——就剩他一個陪著了,太坑爹。

  顏老娘還在那裡跟吳老爹絮叨著:“這個媳婦不賢良,可惜了你家閨女……”

  顏平之再忍不住了,壓了怒氣,還要好聲好氣地勸顏老娘:“阿婆,您前些日子身子還不爽快,今天別太累了,累壞了您,又是我們的罪過了。”

  吳老爹原本有個好閨女,也因此得利,不幸遇到楚氏手太狠,壓得他二十多年抬不起頭來。閨女也被打死了,自家也沾不上將軍府了,這回好不容易得了這個機會,也是存著看看外孫的心思。然而一見楚氏,他全家心裡都怵上三分。等楚氏走了,顏平之又這般說,連忙道:“正是正是,太夫人歇息要緊。”

  顏老娘也確有些乏了,又被楚氏噎得不行,心道,等狗兒回來看我怎麼說給他聽。便對顏平之笑道:“你是好孩子,安頓你外公一家子住兩日再走!親家,這家里屋子還有兩間,只管住下。”

  顏平之:臥槽!

  能讓顏平之連裝逼都忘了,可見顏老娘這句話的殺傷力有多大了!顏平之想要的外祖父,乃是去世的老楚太尉那樣的體面人。不是吳老爹這種將閨女給人送給當妾的人。

  讓他安排?他怎麼安排啊?家裡的事兒,他做不了主。驃騎府的事情,自有屬官,內宅的事情,是楚氏掌管。可顏老娘說的話,他沒膽子反對。他在這家裡立足的根本,就是這母子二人。

  出得顏老娘的住處,他左思右想,是真想不到要把吳老爹一家安排在什麼地方。只得暫將他們安排在客房裡,交代一聲:“不要出屋,不要亂走,我去稟阿爹。”便走了出去。

  吳表妹女孩兒家,天生敏感些,怯生生地問她爹:“表哥是不是不歡喜?”這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女孩子,水靈靈的大眼睛,白嫩嫩的皮膚,一頭烏鴉鴉的頭髮。用這種語氣說起話來,有一種惹人憐愛的美感。

  吳舅舅瞪了她一眼:“休要胡說!”卻也不敢再多說話,生恐這周圍有什麼楚氏的密探。

  心裡擔憂不止的吳家人不知道,更大的難堪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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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顏啟散朝回來就到自己府裡,又想籌劃著推行他的計劃。首倡的大獎兌成了老娘進京,他得再想辦法弄個大獎兌給顏靜姝才行。正在開動腦筋呢,被顏老娘叫了過去,好一通告狀。

  顏啟聽了也很不自在,當初吳氏被杖斃,楚氏出走。他將楚氏迎回,兩人便是約定,楚氏可為他管家,但是吳家人永不許踏入顏府一步。他只道楚氏鬆口,便是許了,哪知楚氏這樣當面不給吳家人臉呢?當下便對顏老娘道:“娘,我去說她。”

  顏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她如今有三個兒子撐腰,我們動不得她了,也休不了她了。”

  顏啟一看他娘哭,心裡也難受,連忙說:“我去說她去。”

  可就像顏老娘說的,楚氏生了三兒一女,兒子都當官兒了,女兒也嫁人了。他能把人怎麼樣呢?就算他脾氣再壞,還得顧忌一二。這會兒鬧出事兒,對他不利呢。以前他是個光腳的,肆無忌憚,現在他想穿鞋,便束手束腳了起來。

  到得楚氏上房,他還繃著個臉,對楚氏道:“你今日在阿娘面前,如何無禮?”

  楚氏便啐到了他的臉上:“呸!命我的兒子向吳氏賤僕叫外祖父,我走避開去已是與了阿家面子了!”

  顏啟沒有唾面自甘的修養,一抹臉,怒目道:“三郎原就是吳家外甥!”

  “我自姓楚,這家裡的孩子都只有一個外家!你的岳父只有一個!那個姓吳的是誰的外祖父?你再說一句?!你敢到外面說一說?”

  顏啟也有些心虛了,好歹也算知道一點風俗了。忙說:“你便是當與阿娘些面子。”

  楚氏眼神冰冷地看著顏啟,倒真把顏啟看得有些寒意了。楚氏冷冷地對侍女道:“將軍累得昏了頭,請他出去休息罷!”

  顏啟還不想走,這個時候絕逼不能走。顏啟的缺點很多,但絕不包括不知道利害關係。對著楚氏作揖道:“夫人,夫人,且忍一時。”

  忍?楚氏冷笑道:“忍到你那好聖人再賜二十匹天水碧?不用等了,我明日便為他們求賞去!”什麼時候忍、什麼時候發作,她不用顏啟來教!

  顏啟又要瞪眼,楚氏將脖子一梗,盯著顏啟道:“人呢?還不送將軍去歇息?阿家既嫌棄我不賢惠,去,將新買的婢子送往書房,由著將軍挑去。挑了誰,就是誰。”

  顏啟年輕那陣兒就好個女色,且以夜禦數女自豪。早年最愛,如今卻成了戳傷疤的利器,刀刀捅在心上。顏啟臉脹得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甩袖子走了。

  說是休息,也不是躺下了。還有晚飯呢。

  晚飯,又是一場大熱鬧。

  ————————————————————————————————

  晚飯時節,顏老娘是要她“親家”來一起吃的。楚氏當時沒說什麼,只是在顏老娘說:“三郎,請你外公坐下。”的時候,冷冷地問顏平之:“你外祖父在哪裡?誰是你外祖父?”

  顏平之:“……”他深深地覺得,這位祖母就是老天爺派下來專門克他的!怪不得祖父死得那麼早!

  楚氏又道:“你昏一個給我看看,裝死給我試試。”

  顏平之不得不上前,還不敢表現得像是受了委屈,特別恭敬地對楚氏道:“兒之外祖,乃是已故太尉,餘者,不識是何人!”顏平之不是小孩子了,不再會是以為顏啟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顏啟能不顧忌的事兒,他不能。他要敢認了吳家這門親,明天他就等著被御史給參死吧。

  連顏淵之原本都已經在捲袖了,聽了他這麼說,又把袖子給放了下來。

  楚氏冷笑。她就知道,有個太尉外祖父、都督舅舅,可比有個泥腿子的外祖父、田舍翁的舅舅光彩得多。尤其對這對父子正在妄想的事情來說,更是如此。顏平之算還沒蠢到家。

  再看顏老娘,已經呆住了,她真想不到,顏平之居然會不認親外公一家子。吳家人坐立難安。姜氏已經帶著閨女離席了:“阿家,醜事已經看夠了,別污了孩子眼睛。媳婦告退。”顏神佑被她娘帶著,一手扶著驚掉的下巴,一手拉著她娘的走,同情地看了一眼想鑽地縫的顏平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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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氏一動,柴氏、鬱氏也跟著連動,一齊帶著孩子告退了。

  楚氏道:“都去罷。三郎,你好生招待你阿爹這一家故交!”說完,她也走了,還吩咐著,“清水洗地。”

  這頓飯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吳家人慣會的看臉色,吳老爹便老淚縱橫地開口:“是我們不當來,這便走。”依著顏平之的心意,寧願給他些錢,也不能將他留下的。豈知顏老娘擰了性子,必要吳家人留下來:“走個甚!我不發話,哪個敢趕你們?”

  這會兒她選擇性失憶,忘了顏平之根本不認這家“親戚”了,就將吳家人交給了顏平之,還說:“明天來我這裡說話,我還有好些話沒說呢。”

  顏平之真想把這一夥人統統塞河裡淹死算了!

  可他還得按著顏老娘說的,認真把人送回客房裡,再囑咐:“休要出門,被人遇上了,我來不及救護。”

  沒看著顏啟將要說一個“不”,顏老娘又已經滑到地上開始拍地罵起顏家祖宗十八代了嗎?顏啟都扛不住顏老娘“你們顏家沒一個好東西!你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的罵,顏平之就更扛不住了。

  行了,根源找到了。可顏啟能休了楚氏嗎?顏老娘自己都說了,楚氏給老顏家生了三個兒子了,動不得。

  吳家就在顏老娘的保駕護航之下,在客房裡住下了下來,全家人都萎靡不振了。

  ————————————————————————————————

  顏神佑五周歲多了,能跑能跳,卻有些趕不上姜氏那匆匆猶如被惡鬼追逐的步伐。氣喘吁籲地回到了自家小院兒門口,就聽到姜氏對顏肅之道:“郎君,我有話要說。”

  顏肅之看著今日顏平之死樣兒十分解氣,聽姜氏口氣不好,也不生氣,道:“有話回去說。”

  進了屋裡,姜氏拍拍顏神佑:“你隨阿圓回房洗漱。”顏神佑略大一些,姜氏便將她安置到了東廂裡住下,不再帶著她一起睡了,如今顏神佑有自己的屋子。有了獨立的空間,也意味著不能當小耳朵了。

  也不知道顏肅之與姜氏聊了些什麼,顏神佑換上寢衣,聽到顏肅之離去的腳步聲,忍不住又來看姜氏:“還沒跟娘做晚間功課呢。”

  姜氏道:“也罷。”卻取出一冊新書來,也是手抄的紙捲軸,顏神佑看那上面的字,寫的是《戶婚律》。姜氏也曾向母親請教過怎麼教孩子,後來發現,在文化課上,這些經驗完全沒有用。教“神童”,是沒有固定教案的。

  她乾脆就把顏神佑當成個成年人來教,只有在諸如體育課、勞動課的時候,才把她當成個孩子來看待。

  嗯,先講禮儀,因為顏老娘要見吳親家,姜氏已經跟女兒講過了禮儀,妻妾之別、嫡庶之別,看起來小姑娘學得很好,吸收得很快。眼下便拿了這《戶婚律》來給女兒上課來了。

  母女兩個一教一學,時間過得挺快。不知道是不是性別天賦,顏神佑對這等家長里短的條文特別有天份,看完就全記住了。這天教了十條,姜氏講一遍,再提問,她每條都能背得出來。

  姜氏道:“好了。今天就到這裡罷。你去早些歇息,明日趕早了去朝你太婆主、阿婆請安。不要與三房說話,沒得壞了心情。那一家子破落戶兒,你也不須理。為人貧賤不可鄙,無德無行最可惡。”

  顏神佑不知道她說的是三房還是吳家,又或者全掃了進去,只得全答應了下來。只覺得姜氏這般義憤,般有一點模板的樣子……

  很快,顏神佑就該知道,她娘不是廟裡的泥胎,而是個……戰鬥力爆表的航母艦載機群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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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5:17 |顯示全部樓層
第31章 女人不能惹

  卻說,自吳家人被顏老娘一哭二鬧三上吊地留在了顏府,顏府裡就詭異地安靜了下來。大房二房四房各閉門生活,若顏老娘那裡沒有吳家人在,妯娌幾個或往說話,一旦聽到一個“吳”字頓時便要告退。

  顏啟的幾個親家,原本是要來探望顏老娘的,不幸顏老娘到京第二天便“病了”,原本準備的禮物便要有所增減。耽擱一天,再遞帖子過府,顏家便都婉拒了親家的到來,言稱老夫人臥病,家中忙亂,恐怠慢了客人。

  誰都知道這是藉口,然而大家也都識趣兒,雖猜不透原因,卻也曉得顏家不樂見人。八一下顏老娘與越國長公主的過往,又都釋然,以為這是為了避那位皇帝都要讓個五分的女士。便是趙忠,這貨實在,聽說不讓去,他就真不去了。

  顏氏倒是回了娘家一趟,回來就聽說了這場鬧劇,當場氣得沖她爹吐了好大一口口水:“你又糊塗了!”這話兒,也就只有出了嫁的女兒敢說,撒潑這等事,也只有這等身份的人才能做得出來。顏啟倒想收拾這閨女,卻是騰不出手去,他現在穿鞋了,也想要個好一點的名聲哩。

  照說,日子也就這麼平靜的過下去。等到吳家住個兩天,圓了顏老娘的面子,便推說家中有事,要回家去,這事兒,便也結了。

  豈知這楚氏的運氣來了,近來總遇到些神隊友。

  比如,先前硬要留吳家人的顏老娘。

  又比如,忽然突發奇想想生事的趙氏。

  趙氏其人,真個是被爹給坑了。因為趙忠沒個章 法,她從小就沒有受過正規的主婦訓練,淨跟著一干婢妾耳濡目染了些姨娘宅鬥學,整個人都學歪了。等到要出嫁了,又嫁不好。嫁給個顏平之吧,遇到了顏家一家子婆媳的高手。以上,全拜趙忠所賜。

  趙氏其實是個聰明人兒,吃了些虧,也漸漸摸了些門道,原本前途光明的。可惜不幸運氣太不好,自己覺出不足來,要改進的時候,又被親媽派來的黃婆子坑了一把。

  行了,這下怎麼做都沒用了,全京城都知道她不是好人,她老公也不是好人。趙氏心裡的火氣,只能是越燒越旺,怨毒只有越積越多。可可地遇上了顏老娘又給顏平之弄了一把美人兒來,顏平之當天就睡了一個。過不幾天,全睡過了。小姑娘們被滋潤得越發地水靈鮮嫩,比她這拼命生了四個孩子的婦人,真是不知道快活多少倍。

  趙氏倒想收拾她們呢,杖斃,這種事太常見了。可是不行,還有顏老娘呢。這家裡,別人能開罪顏老娘,獨她不行。只得忍了。

  有些人便是這樣,自己過得不好了,不想著如何讓自己過得好些,偏想著要別人也一起倒霉了,他也就開心了。趙氏,倒霉了這些年,也有些這麼樣的心理了。她也是單揀軟柿子來捏,揀來揀去,就是二房了。

  顏老娘給顏肅之美婢,他嫌醜,卻勾起了趙氏的記憶——當初這貨不就是送了十個美女給徐家姐夫的嗎?還害得顏氏回娘家哭訴!就是這個辦法了!特別巧,老天送了個吳表妹來!顏平之自己不想理吳家人,就讓她去照看。趙氏也一肚子氣呢。別看自己是妾生的,看了別家妾來攀關係,她也覺得受辱呢。

  如果是別人,顏肅之惹上了,扔就扔了。如果是吳表妹……顏啟和顏老娘也不會讓他脫身的,必得納了做妾。這事兒安旁人身上,不太合適,安到顏肅之這個看起來就不像正經人的人頭上,都沒什麼人懷疑的!

  趙氏拿定了主意,就開始攛掇吳家人。她也不是直接說她的計劃,只為吳家人介紹顏家的家庭情況。以吳家的作風,能想到什麼主意呢?就算想不到,還可以安排一出“兩婢女聊天,不小心說出可行計劃”這樣的戲碼呢。

  吳老爹見識過楚氏的厲害,聽趙氏說道:“你們撂開手去怕也不能得善終,仇早便種下了。”就有些害怕,十分憂愁自家性命。

  趙氏介紹顏肅之就是:“這闔家上下,不怕爹娘的就只有他一人。”

  又說顏肅之:“他只有一個女兒,我看我那二嫂是生不出來了。若有人能生個兒子出來,他的家業,全是兒子的!他性子獨著呢,他那娘子可不敢惹他。”真是什麼有利說什麼。偏偏從表現上看來,她說的全是對的。

  這個時候恐嚇夠了,再弄兩個婢女借聊天之機,使吳家人偷聽到“將吳家小娘子許與二郎”這樣的計劃。簡直就是水到渠成,不怕吳家人不就範。

  吳老爹全家的智商也是夠嗆的,真要是個聰明人,就不至於做出這許多蠢事來了。被趙氏一嚇,一想,似乎也是這樣。楚氏手真個黑,上回是直接殺人,這回這樣兒明顯是不想放過他們了。

  行,拼了!

  顏肅之就遭了殃。

  他極少回家,想逮他可真是不容易。再者說了,他再中二,也頂多想出個搶新娘子的主意,實在不知道後宅小妾們的宅鬥招數有這麼搞笑、他爹有這麼腦殘!

  趙氏的主意很簡單,碰瓷!顏肅之回家,為了氣爹媽,會帶一身酒氣,這一點相當可以理解。皇帝面前都能打酒嗝的中二病,還有什麼做不出來呢?然後讓吳表妹衝過去撞他,甚至都不用衝,只要吳表妹略不整齊些,只要有人路過,瞅准了,或者乾脆就是吳家人出面。大叫起來……

  顏啟會怎麼斷案,還用說嗎?

  你說吳表妹這麼得罪了個中二病,以後日子難過?那又乾趙氏什麼事兒呢?如果吳表妹能拿捏得住顏肅之,更好。這吳表妹也是個美人兒啊,顏肅之萬一能看上她呢?二房又得熱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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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劃得很好,實施得也相當地順利。

  吳家也打定主意了,就怕前腳出府後腳被楚氏滅口。吳表妹一想顏肅之那張美顏,也兩頰通紅地答應了。就是:“怕她娘子不好相處。我姑娘[1]不就是落在這樣大婦手裡失了性命的麼?”

  吳老爹道:“怕甚?你往你表哥那裡去,他雖冷淡,總不至不顧你性命。”

  對啊,今時不同往日,咱們上頭有人!

  顏肅之果斷中招,正如正常人猜不到他的思維,他也猜不到這些人的想法啊!他最近愛養雞,聽到雞叫,不免關注,他追雞的去的。結果雞沒追著,就被一聲尖叫嚇得住了腳,四處張望。心說,哪裡來的蠢貨,沒看過人逮雞嗎?一怔之意,雞也飛了,吳表妹也來了。

  高-潮來了!

  一家子人齊聚在大廳裡,顏肅之酒都嚇醒了,女高音真是要人命。據路過的侍婢講:“二郎醉醺醺的,就……”

  吳老爹一臉晦氣:“這可怎麼是好?”

  顏老娘偏心,且一般鄉下遇著這種事兒,解決的辦法也簡單,要麼把這男的打死,女的另嫁。要麼就這男的娶了這女的。打死親孫子?那是不可能的!可顏肅之有老婆了呀!怎麼辦呢?吳舅也乾脆:“我苦命的兒啊,只好做妾了。”吳表弟還乍著膽子想揍顏肅之,吳表妹只管哭,一套哭,還一套拿眼睛瞄顏肅之。

  要說這一家人智商不高,演技還真不錯。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姜氏和顏神佑都被糊弄過去了!

  顏神佑能來,卻是撒潑打滾兒,效仿乃父無賴之風,聽了回報說:“二郎調吳家小娘子,將軍要他納了做妾。”就非要跟著來的。她還撂下話了:“要麼帶我去,要麼我自己偷偷去。”

  然後被姜氏一把薅過來扔給阿圓:“把她鎖房裡,你看著!”

  顏神佑:=囗=!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親!

  不過,對付阿圓比對付姜氏容易得多了,她爬到窗台子上,翻窗跑了!阿圓只好跟著跑。氣喘吁籲跑到大廳門口,顏神佑也不進去,還對著阿圓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邊顏啟還在說姜氏:“這事是二郎不對,可咱做事得有規矩。便娶了吳小娘子做妾罷。”

  顏肅之先不干了!“呸!哪裡撞出來的下作娼婦,也想賴我!我寧可納了外面花娘,也不要這樣的賤人!”

  姜氏冷靜地道:“你們哪裡遇到的?”她是知道的,顏肅之是不肯與三房有關的人接觸的。

  可顏肅這貨……他在追雞啊!追偏道兒了好嗎?追到客房那裡去了。你問雞呢?沒追上啊。

  有人信嗎?必須沒有!

  姜氏氣得發抖,卻對楚氏道:“正經妾也是要入族譜的,生了孩子也是我的,須得令我母知道何時多了個外孫,令我兄知道何處多了個外甥。”

  楚氏道:“是這個道理。明日,但請親家來。”

  姜氏沉聲道:“納妾不如娶妻之隆重,卻也須有媒證,有文書,要過籍簿。請鬱大將軍為證,唐郎為媒。女家?”說罷看著顏啟。

  顏啟道:“我請趙親家來。”

  姜氏道:“還要找卜筮之人。”

  顏老娘道:“是得算個好日子。”

  顏平之被這神轉折弄得想死,趙氏卻在偷笑。

  外面顏神佑要衝進來,被阿圓一把薅住了,還堵了嘴。她算是看透了,這小娘子是真像她爹!

  顏肅之還在罵姜氏:“你瘋了?”

  不,是你瘋了。

  顏肅之還想跑,顏啟是抓不住他的,姜氏卻對他道:“郎君且住,看明日如何。”語氣頗有古怪。顏肅之直覺得不對,心道,還能叫你哥哥們來打我一頓不成?

  不不不,你挨不了打,你閨女要挨打了。

  顏神佑因為偷跑,回去之後被姜氏撩起了裙子,每條小腿抽了三板子。疼得她眼淚汪汪的:“我怕阿娘吃虧麼。阿娘又不能哭鬧,只好我來了。”詞都想好了,見著小吳氏就哭,就躲,就說她肩膀上坐著隻貓頭鷹。

  姜氏好氣又笑氣,擦擦眼淚:“行了,明天帶你去,你也是得學著點兒了。”

  顏神佑卻是一肚子的疑惑:納個妾而已,為什麼要大將軍來做證人?顏啟不懂事,不反對倒也罷了,為什麼楚氏也?總有一種會翻盤的趕腳,這是怎麼一回事?

  ————————————————————————————————

  顏神佑一宿沒睡好。

  第二天,該來的都來了。

  姜戎是氣極敗壞的,兩個弟弟都帶來了。比他更生氣的是顏肅之,這都是什麼事兒呀?他根本看不上吳表妹好嗎?就憑一個吳字,都夠他把吳表妹踹開十萬八千里的了:“我恨吳氏賤人入骨,怎會調戲這等醜女?別說喝了酒,便是刀斫頭,我也不稀罕她!我昨天就說了,你們偏不信!”

  顏氏更是上前就吐了吳家一大口口水:“家裡野丫頭沒人要了,還是大著肚子想找個下家?就這般急?”

  顏肅之十分意外,奇怪地看著他姐,把顏氏看得臉上一紅。那啥,顏肅之再也是她弟好嗎?對著又是吳氏,顏氏不幫兄弟,還能幫誰呢?且她記著顏肅之的人情,哪怕真是顏肅之睡了吳氏,只要顏肅之說不要,顏氏都要挺他到底。為了方便撒潑,她今天連丈夫都沒帶過來。

  姜氏卻極鎮定,開口道:“同姓不婚,凡同宗共姓者,皆不得為婚。為防同姓,買妾當卜。”

  這話大家都聽得懂,連顏老娘都知道的道理。她不知妻妾規矩,蓋因見得少,鄉下地方亂事也多,十分不規矩。但是同姓不婚,那是哪兒都明白的。顏老娘不明白的是:“二郎姓顏,丫頭姓吳,怎麼成一姓啦?她也不是買的奴婢啊。”

  回娘家來的顏氏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了,對顏老娘道:“怕他們改過姓兒呢,若兩家能有個百來年的家譜,不問也罷。否則,只好當不知其名姓了。總不能旁人說什麼,咱便信什麼。不過是做個樣子,去去疑罷了。親爹娘還有賣兒賣女的呢,賣出去了,還不定改成什麼姓了,不是麼?”

  她們一對一答之間,場面十分安靜。顏神佑心裡十分痛快,心道,原來如此!忍不住十分悲憫地看了顏平之一眼。這要卜出個同姓來,那吳氏是小吳氏的親姑媽。顏平之就算是同姓相X的產物了?顏神佑不覺得同姓有什麼,出了五代的堂兄妹都能結婚了,同姓算個啥?

  可是這個時代,它不行!

  姜戎是來給妹子撐腰的,姜氏說要查,那是必要查的。他現在拳頭比較大,說話自然是頂用的。還現編了個謊:“我怎麼聽說這是你家族親,才要留在府中的?否則何以客居府上?此是何等身份,敢為驃騎座上賓?”

  經過戰亂的年份,許多戶籍資料一類都丟失了,更何況吳家因有顏啟撐腰,期間還改過戶籍,自老家改往京城。這就更說不清楚了。顏家的族譜,都稱不上族譜的,吳家就更沒有了。非要說他們是後來改的姓,誰也拿不出實證來證明不是。姜氏又懷疑,那就卜一個唄。多簡單?

  所以鬱陶和趙忠都說:“便卜又如何?”鬱陶是猜著了一二,趙忠是嫌麻煩,有問題就走程序,多簡單?

  顏啟覺得自己真是個操心的命,脾氣比年輕的時候好了許多,還息事寧人地道:“此事不可張揚啊。”

  顏肅之挺聰明,看姜氏像有把握的樣子,也說:“這是心虛麼?”

  顏啟受不得激:“卜便卜。”

  算命的老頭兒快要嚇傻了,MD!聽來找他的人說這是個好買賣,教他用心,做點小手腳。主人家開心了,多給些賞錢。

  原本占卜是門高深的學問,要用什麼龜甲、蓍草等等,到了這裡,又是納妾,又是走個過場。算命的老頭兒就準備了最簡單的,給個牌兒,你們扔吧。為了主人家開心,他準備的那套家甚,都是做過手腳的,怎麼扔,都是個正!眼下的場景,還能問什麼呢?

  就問:是不是一個姓兒呀?

  正面就是個是,反面就是個不是。多簡單?

  抖抖索索扔了,正!

  第二回,正!

  第三回還沒扔呢,顏平之先脫力趴地了,簡直像一灘爛泥一樣——他,已經想明白了。不管真相如何,他都是那麼個同姓相X生出來的人了。陰私事,最難表白。你要鬧大了去證明,就已經輸了。

  顏啟不信邪,他自己扔,還是正。

  顏老娘也傻眼了,看著兒子扔了好幾回,她說:“我來!”也是正。

  顏啟不敢相信地看著楚氏:“阿吳當年……”

  楚氏鎮定地道:“你要納她,聖上許了,阿家答應了,可有我插手的餘地?”

  顏老娘已經哭了起來:“這都造了甚麼孽喲~~~親家,親家,可不敢說出去啊。”這回親家不是叫吳老爹了,是管鬱陶姜戎等人叫的。這老太太一輩子就信兩宗事,一、兒子;二、迷信。排名不分先後,硬要排一下的話,迷信還在兒子上面。

  吳家人這才知道不好,吳表妹當時就說:“表哥表嫂救我!”

  【真是……豬一樣的隊友啊!】顏神佑本來打算她來鬧的,反正她是“神童”,小孩子眼睛又乾淨,說吳表妹舌頭拖了三丈長又怎樣?說看到個怪物披了個人皮又怎樣?《聊齋》的段子咱知道得不要太多!

  現在好了,不用她鬧了。而且……三房已經被拖下水了。

  再看算命老頭兒,已經……已經……悄沒聲兒地溜到門口兒了,然後又被提溜進來了!楚氏就問了一句話:“還卜嗎?要不要換一個人來?”

  顏啟還不死心,顏老娘已經被打擊崩潰了:“不許,都不許,不許說出去,不許叫旁人知道!”說著,這老貨還看了她吳親家一眼!又看看顏啟:“你把這事兒給我辦圓了,不許有人知道!”顏啟連遭打擊,先是親口跟他娘承認他廢了,又出了眼下這事兒。最後一點勇氣,也被顏老娘這一崩潰的怒吼給吼飛了。他也萎了。

  能威脅兒子,威脅這吳“親家”,真親家是不能威脅的。尤其是姜戎,他必要給妹子討個說法。姜戎雖是世家子,然則自幼習武,又掌兵,帶著一股子的彪悍之氣。此時佔盡上風,卻也恨極了顏平之等人。他也是看出來了,若說這顏吳真是出自同源,他也不相信的。可誰叫一卜便是個正呢?好機會不能錯過。

  顏平之被他揪到手裡的時候,已經崩潰了。

  ***

  作者有話要說:

  [1]姑娘,也可以當成是姑•娘,就是姑媽。

  同姓不婚,不論妻妾,不論血緣遠近。《唐律疏議•戶婚》:182諸同姓為婚者,各徒二年。緦麻以上,以姦論。

  【疏】議曰:同宗共姓,皆不得為婚,違者,各徒二年。然古者受姓命氏,因彰德功,邑居官爵,事非一緒。其有祖宗遷易,年代寖遠,流源析本,罕能推詳。至如魯、衛,文王之昭;凡、蔣,周公之胤。初雖同族,後各分封,並傳國姓,以為宗本,若與姬姓為婚者,不在禁例。其有聲同字別,音響不殊,男女辨姓,豈宜仇匹,若陽與楊之類。又如近代以來,特蒙賜姓,譜牒仍在,昭穆可知,今姓之與本枝,並不合共為婚媾。其有復姓之類,一字或同,受氏既殊,元非禁限。若同姓緦麻以上為婚者,各依雜律姦條科罪。

  問曰:同姓為婚,各徒二年。未知同姓為妾,合得何罪?

  答曰:“買妾不知其姓,則卜之。”取決蓍龜,本防同姓。同姓之人,即嘗同祖,為妻為妾,亂法不殊。戶令雲:“娶妾仍立婚契。”即驗妻、妾,俱名為婚。依準禮、令,得罪無別。

  其實占卜也不能防止亂倫的。有個有名的故事,傳說晉末大亂,士人東渡,有一位道德楷模,在抉擇的時候放棄了自己的兒子,選擇了救別人的兒子。過江之後,發現自己沒兒子了,老婆也生不出來了,就買了個妾。

  占卜一下,不是同姓,就納了。後來越看越覺得小姑娘眼熟,一問,再一問,艾瑪!是他外甥女兒。

  道德先生到死都沒有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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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真是高手呢

  顏啟終究是與楚氏心有隔閡,更是心偏吳氏一系。縱使心裡已經虛到了十分,依舊吼道:“這是哪裡找來的騙子?!我要再尋人來卜一卦!”

  鬱陶猛然站起來對他道:“你鬧夠了沒有?還生怕人不知嗎?賤妾人家,值得你這樣?!這等事,掩且不及。闔家聲譽,何惜一妾?”作為一個明白人,他已經看明白了,然而已經被“綁架”了來。如何取捨,鬱陶還沒有糊塗。

  顏老娘也發揮神勇,一把鼻涕一把淚:“狗兒啊,可不敢犯混啊,聽歪的。”

  姜氏眼看著這一出鬧劇,眼神微冷,與姜戎交換了一個眼色。她把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該出力的人都不能躲懶了。顏神佑看著她媽和她舅舅交換眼色,已經完全看呆了,這一刻,她那聰明的小腦袋完全停止了運轉。

  直到姜氏對楚氏微微前傾了一□子,顏神佑才覺得情況有點不對。這個……看起來好像是……阿婆先埋了線呀!【臥槽!真是高手!】當年納妾,顏啟出力睡吳氏,可場面應該是正室娘子操辦的。楚氏這等禮法世家出來的人,竟能一點也不抗爭地由著他去,可見這裡面的故事不少。不止是顏啟偏心、皇帝站街,恐怕楚氏,也是故意忍讓的。

  顏神佑越發覺得自己需要學的地方還有很多,哪怕是文化課。剛學過《戶婚律》她都沒想到要怎麼靈活運用,直到姜氏將這個抬了出來。真是巧妙的運用啊!唔,就是……非要占卜這事兒,做得有點生硬呢,還可以再軟和一點。

  比如不特別提出來,找個人當司儀啥的,一條一條念程序,念到了,就意思意思卜一下。反正,顏神佑是覺得,這裡算命老頭兒肯定是被收買了。再看這算命老頭兒,瘦得乾柴一般,跟鬱陶居然有點像。不過鬱陶久居高位,也有了一點氣質,這一位就更猥瑣一點了。現在這貨正縮在角落裡,面前擺著一副封建迷信用具,一副恨不得想死的表情顏神佑忍不住為他點了根[蠟燭]。

  她還是低估了她家的女性長輩們,楚氏只說:“還請這位先生且在寒舍住下,日後少不了有事要麻煩到他。”竟是直接將這老頭兒留下來做一供奉,並且提出了比較優厚的條件,每月與布若干、錢若干、米若干。

  老頭兒也不傻,當即就答應了下來。眼見此事不能善了,他哪一邊兒都開罪不起。不如從善如流,好歹下半輩子有保障了。江湖傳聞,這驃騎將軍府裡,還是夫人比較靠譜,將軍麼……就不好說了。將軍之舊部,二十餘年來,頗得夫人照顧,樣樣妥當。將軍雖總說與“弟兄們”一體,卻總是個粗心大意的人,想起你來,便與些好處,多半時候卻是想不起人來的。

  且眼前一看,夫人育有三子,子又有子,將軍這個就……越上了年紀,就越是拼兒孫了。

  老頭兒本是孤身一個,得了優厚的待遇,如何不樂意?甭管是誰做的局,是誰引他來的,現在對他來說,都是件好事。

  楚氏道:“如此,請老先生下去,簽個書契,與他安排一處房舍居住罷。”便有管事的娘子引了老頭兒下去簽文書、安排住處。

  “外人”可走了,剩下的人可以開始清算了。

  顏神佑初時將她爹和吳表妹恨得咬牙切齒,此時見她爹一直在那兒死活不肯要,又說自己是冤枉的,如今又來了這樣的神轉折,就覺得是冤枉了她爹。心裡十心不好意思,訕訕地不敢看她爹了。再看吳表妹,那就是恨得想把她撕碎了的節奏了。

  吳表妹可真是三房的豬隊友,特別地解恨呢。姜戎揪了顏平之,趙氏已經嚇傻了,她如今是不會做出失聲尖叫這樣的事情來了,卻十分害怕地四下張望。趙忠倒是想護著女兒女婿呢,可以他的大腦,也完全想不出解圍的辦法來。甚而至於,他還在想:這兩個小畜生,不是多事麼?居然一點也不懷疑這事兒是他女兒女婿幹的。

  既覺得此事是顏平之夫婦弄鬼,趙忠也不能失了外氣,固知這同姓而婚罪名很大,他也沒辦法做出大義滅親的事情來。倒是想胡攪蠻纏呢,卻被鄰座的鬱陶給制止了。鬱陶和趙忠雖然在體型上十分不匹配,但是在武力值上差別卻不算太大,尤其鬱陶比較聰明,趙忠看他使了眼色,便也安靜了下來。聽鬱陶在他耳邊說:“這事鬧出去不好聽。”

  是呢,誰都知道不好聽。顏肅之一介布衣,皇帝剃光了他的頭,要再給他假髮他都不肯要。顏平之可是官身。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何況是顏平之有錯在先?趙忠就萎了。

  此時便是鬱陶,也不能不服楚氏這個女人了。他閨女嫁給了顏淵之,真個是不站隊也站隊了。

  當下姜戎必要討個說法兒,顏老娘一聽便慌了:“她大舅,使不得啊!”

  姜戎十分誠懇地道:“太夫人,這畜生做的簡直不是人事!有這麼坑自己親哥哥的嗎?有這麼坑他阿姨的侄女的嗎?您還不知道吧?使剩下的東西才拿來給妹子,丟人不丟人吶?您要不給我個說法兒,我必要找能說理的去說一說去。”

  他看明白了顏老娘是這裡最好突破的,偏她輩份最高,說的話顏啟得聽。

  這一天,以及以後漫長的日子證明,顏神佑這個小王八蛋從來就不是一個好人。天啦,這麼好的機會擺在面前,她要不去踩一腳,就對不起她娘受的苦來了。於是她“怯生生地”上前,輕輕拉一下她舅的袖角兒,用粉嫩嫩的蘿莉音,有點抖地說:“阿舅,太婆還病著,你也別生氣。”

  顏老娘很有一點重男輕女的思想,這幾天都不帶多分顏神佑一個眼角的,這時卻覺得,這曾孫女兒真是可愛!連說:“她大舅,看孩子麵上,別生氣。”

  姜戎知道這外甥女兒聰明,且妹子不是由著孩子生事的人,便一臉嚴肅地對顏神佑道:“你小孩子家,不懂。”

  顏神佑故意回頭看一看她娘,然後又看一看她爹,最後看了看唐儀:“世間總有懂事的人,世間言官耳目最靈。可是……自家事,自家畢。說出去惹人笑,便是幾處姻親,也是要沒臉的。”

  反正她是個BUG一樣的存在,這話是她自己想的,還是有人教的,是沒人去計較來歷的。

  順著顏神佑的目光,大家一看,你怎麼還在這裡?唐中二還在呢好嗎?不能因為人家不說話,就當人家沒有病啊!這貨還真是當過御史的,他還是御史大夫的準孫女婿。一想他跟顏家的恩怨糾葛,都一陣頭大。要讓他不說,得顏肅之出面。想顏肅之出面,得讓顏肅之先滿意了。

  這貨一直在看戲,看到現在,決定出來刷一刷存在感了。卷一捲袖子:“沒錯!真當天下沒有明白道理的人了嗎?今天要沒個明白的說法,明天我參這小畜生去!這樣的畜生還留在家裡,等過年嗎?”

  他一開口,味兒就變了。根本就是告訴大家,有他唐中二在,必須嚴懲。

  鬱陶先接了詞:“還是孩子說的是,鬧出去大家都沒臉。”

  幾家姻親,榮辱相連,是得將眼前事辦了。

  姜戎就一句話:“如此陷兄長於難,可是做人的道理?”

  顏老娘是偏向顏平之不假,這份偏心卻是虛的,是因著吳氏昔年的奉承、因著顏啟的愛好,要說真心裡,她更看重長房的。尤其眼下顏啟也要被捲進來了,二選一,必須是選顏啟的臉面。

  顏老娘接口道:“那是不能容的!得上家法!”

  唐儀對這麼個當年弄得他娘沒臉的老東西十分不耐煩:“你家家法是什麼?別這等算計手足的東西反要與他金銀美婢罷?”

  顏老娘能說什麼呢?“打!”

  趙氏一個激泠,連忙說:“不是我!不是我們!是他們!”伸手指著吳家人,“是他們害我們,我何嘗虧待於你們?你們便這樣攀咬於我?”她這會兒想起來了,她沒有直接攛掇呀。

  不推你身上,難道要自己認了嗎?反正吳表妹是沒這個高尚情操的,她只說:“是表嫂說……二房沒兒子……若、若能生……”

  這話也是趙氏說的沒錯。

  顏平之還被姜戎攥在手裡呢,就恨得掙紮起來要揍這個蠢老婆——哪裡掙得脫呢?鬱陶仔細,心裡既有了抉擇,便也不含糊,沉聲問道:“她說了你便聽了?是她教的你?”

  吳表妹恨不得將事都推到趙氏頭上,抖抖索索,便說:“是。都是表嫂教的。”怎麼問都說是趙氏幹的,以其趨利避害之本性,總是不肯攬這事的。將聽到婢女的話,都變成是趙氏所言。

  趙忠一聽這事兒是他閨女幹的,卻是再沒辦法亂纏了,伸手就幫顏平之揍了趙氏。趙忠的武力值是十分能看的,打得趙氏半邊臉馬上就腫了起來,迅速地脹紫了,嘴角、鼻孔裡都出了血。

  楚氏道:“先休要打了!與她擦擦臉,卜卦的我已安置下了,在咱們家裡,他說不出去。這些人呢?”

  姜戎道:“一個巴掌就算完了麼?我怎麼記得這一位的姑母似乎是……大大的有名?這是要袒護嗎?”就差直挑了顏啟也有納個同姓妾的歷史了。然而他又不直接提,只拿三房說事。

  楚氏問趙忠:“是你接走,還是我來管教?”

  無緣無故把女兒接回家?趙忠再傻也知道這樣不行,只得說:“你做主。”

  楚氏便下令,將趙氏禁足,一應供應不缺她的,只是不許她出房門半步。凡三房之僕婦,同拘禁,不許與外界接觸。衣食等外面送進去,垃圾自有人收。

  顏啟不得已,將顏平之杖責四十,楚氏道:“他自幼嬌生慣養,哪裡禁得住這般打?不消軍士動手,叫婆子們來!”如果是軍士動手,還能來個假打,婆子們打,就是實打實的來。

  楚氏卻又說:“我家人施杖,不好令外人旁邊,且請將軍的貴客請去歇息。”將吳家人送往一處僻靜院落裡。這才把將平之當庭扳倒,姜氏等人迴避,將褲子褪了,大太陽底下一頓好打。杖責之辱,不在疼痛,實在此處。

  傷在其次,這心,是被打得碎成了渣了。連顏神佑聽說打板子是這等打法之後,都忍不住要同情起她三叔來了。唐儀還不肯罷休,蹲顏平之耳朵邊兒上他跟著數數兒呢。顏平之沒被打死,得先被氣死。

  四十杖打完,兩腿上血跡斑斑,拖一邊跟老婆一塊兒關禁閉去了。楚氏道:“先報病,好生將養,你且要當差呢。”

  行了,人打完了,楚氏便請鬱陶、姜戎、趙忠、唐儀都要保密,說出來對姻親不好。鬱陶等都答應了,楚氏道:“不是我不信諸位,還請與我盟個誓來。”這個要求也不算過份,幾人一起,折箭為誓,發誓保密,說出去了便有如斷箭。

  顏肅之還問:“那賤人一家呢?平白誣我便算完了?他們何等來歷?”

  楚氏便看向了顏啟,顏啟短短數日,連遭打壓,整個人都老了,腰也彎了、背也駝了,頭髮都亂了。

  這個時候,反倒是女人更有韌性,心也更狠。這一家子人,留下來是禍根,顏老娘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了,凡是妨礙到她兒子的都不能留。她就說:“禍害不能留!”

  楚氏依舊要問顏啟的主意:“將軍?”

  顏啟嘴巴哆嗦了半天,鬱陶不得不逼問他一句:“顏老弟?究竟如何想?早做決斷!”

  顏啟深吸一口氣:“送他們上路罷。”

  楚氏道:“須隱蔽,將軍親兵,旁人使他們不動。”

  顏啟咬咬牙揚聲道:“來人!”

  楚氏將這吳家人安置的,正是吳氏生前居所。眾親兵一擁而上,手起刀落,瞬息間,地上便滾了幾顆頭顱。

  這一出好戲,姜氏卻不肯令顏神佑去看了。反叫阿圓與阿方好生護持,送回房裡去。顏神佑臨出門兒,看到地上散著那算命先生遺下來的疑似做了手腳的牌子,順手她就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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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5:45 |顯示全部樓層
第33章 兒女都是債

  佛說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怨僧會、愛別離、求不得、五取蘊。

  顏啟此生,注定要比別人更能深刻體會這八苦。吳家人被斬盡殺絕了,顏平之夫婦禁足,顏平之更是遭到了杖責。顏家的把柄握在了幾個親家的手裡,是的,誰也不會說,可顏啟的心裡不會不去想。

  不但是顏啟,除了楚氏,其他人都不能不去想。哪怕是背水一戰的姜氏,她是受夠了顏啟沒完沒了的偏心,受夠了三房無休無止的挑釁。作為晚輩,她無法抗議,卻又不想受制於顏啟,不得不出了這一個魚死網破的招數。直擊重點,將顏啟與顏平之父子一同掀翻在地,再喚來助拳的踩上一萬隻腳,讓他們再也不能噁心人。

  然而事情做完了,她也覺得,這事對自家的影響是很不好的。心中難免惴惴,卻又硬起心腸來。日子不能再這樣過了,她已到了忍無可忍,三房已要破她家門。顏啟又在偏袒,楚氏雖條理分明,卻也並不多攔。長此以往,對顏神佑的生長也是相當不利的,顏肅之又是個抽風的脾氣,她只能靠自己。

  女人,從來是為母則強的。

  這麼想著,姜氏的心又硬了起來,脊背又挺直了——反正,她一舉一動,都是合乎禮法規矩,沒有楚氏配合,她也做不到現在這個程度。沒有她出頭,楚氏也不能就這麼順當地解恨。

  楚氏確不曾與她計較,柴氏也只當不知。闔家能看出這內里門道來的,也就這麼些個人了,也許還要算上一個顏神佑。但是這個小朋友必然不會出賣她親娘。

  楚氏命姜氏與顏肅之送姜戎、唐儀等人,命顏孝之夫婦奉顏老娘去歇息,自與顏啟送鬱陶、趙忠。趙忠再魯,也知此事傳出去了還要鬧到他頭上,是以他不須多囑咐,便說:“這事兒就這樣罷,可不敢再多說了。”

  顏家陰私之事,非自家人洩密,吳表妹如何得知?照看吳家人的,正是顏平之夫婦。陰私事,從來是快刀斬亂麻,甭管這局做得有沒有漏洞,都不能去深究。否則能澄清便罷——也要攤上晦氣,不能澄清,就只能出更大的醜。是以趙忠不得不再提醒一遍,要別人保密,千萬別說他閨女害人。

  楚氏冷冷地道:“既已立誓,還用你再囉嗦?”卻緩了臉,對鬱陶又多說一句,“一件事兒,再說與旁人知,便不是秘密了。”

  鬱陶會意,再次申明:“此事不從我口出,我也再不說與人知。”說完,十分同情地看了顏啟一眼。

  那一頭,唐儀不須多叮囑,就自己道:“便是我娘來問,我也只作不知。就說我是來看神佑的。”

  姜戎更不須說,他比唐儀明白事理得多。哪怕今天佔了上風,姜氏還是要在顏家過活,中途出了這樣的醜聞,稍不明理的人,怕要遷怒於她,是以姜戎十分憂心。

  顏肅之對他道:“放心,我娘樂見如此。犯錯的不是她,來的人必會守口如瓶。既不憂外洩,又能除去這等眼中釘肉中刺,何樂而不為?”更深的東西,似乎還有一些,像是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獸,看不清模樣,顏肅之不敢去深想。

  姜戎見顏肅之肯維護姜氏,心下十分欣慰:“好兒郎!”

  姜氏也十分詫異,她知道顏肅之不傻,十分怕他看透了之後又要提防自己,連帶的對女兒不好。豈知顏肅之不是這般想的,總是受正統教育長大的,沒有染上他爹的蠢,後宅的事,可不就是要交給老婆去處理的嗎?至於手法,也沒什麼陰暗的,顏肅之覺得,比起他老娘,他老婆真是陽光多了!

  唐儀看著這兩邊說話,十分之鬱悶,他想跟顏肅之做親家,可老婆不給力,一連生了兩個閨女。偏偏他娘還很開心,說:“生得好!能生出閨女就能再生出兒子來,不急,且用心將女兒帶大。”

  可唐儀急啊,看人家大舅子和妹夫說話,他氣悶地道:“我回去了。”

  顏肅之笑道:“你明日還是輪休罷?我明兒找你喝酒去。”

  唐儀這才轉為歡喜:“好。”他琢磨著,跟這位顏病友商量一下,要是他兒子太小了,娶不到萌蘿,可不可以請顏病友加把勁,多生幾個兒女,哪個合適了,他們兩家都好配對?

  ————————————————————————————————

  卻說顏老娘越躺著越覺得心躁,不多時,又發起熱來,楚氏十分盡心,再為她延醫問藥,提議顏啟向宮裡借個御醫來瞧瞧。看的人誰不說夫人仁孝寬厚?顏老娘這般為難她,除開非禮之事,旁的真是百依百順。

  顏啟也是心燥,常年習慣使然,他又去看了顏平之。顏平之不能出,顏啟卻能進去。顏平之自覺丟了大臉,回來就氣得昏死了過去,這會兒才被趙氏拿冷水給他潑醒。

  顏啟見了趙氏,也只能暗叫一聲晦氣。這是他老戰友的閨女,礙於趙忠,還真不能怎麼樣。再看顏平之,父子兩個真是流淚眼看流淚眼,斷腸人見斷腸人。爺兒倆都不算太笨,卻又都有些害怕,想再次求證,又都不敢。對坐無言。這兩個人,真是從心理上被擊垮了。

  許多事情皆是如此,進入到那個雜亂的環境裡,毅力的不夠的就容易被環境帶著走。好些個事情做完了,才發現,不對呀!我當時怎麼就這麼慫/蠢?就順著他們來了呢?可往往等到反省的時候,結果已經造成了,後悔,也已經太遲了。想翻盤,也沒那麼容易了。

  還是顏平之不能忍受自己的來歷如此可恥,比起庶出,今天被扣上的帽子更羞恥許多倍。他哽咽著:“阿爹,兒……兒……兒真的不是……”因為受了杖刑,他的氣息很微弱,聲音也是弱弱的。

  顏啟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能知道什麼呢?他從來就沒有明白過。

  要擱往常,顏啟不開心了,會找楚氏抱怨,遇上顏肅之,罵兩句,也能出個氣。現在,兩個他都不敢碰了。顏肅之這個中二還好,遇上了頂多生個氣,可顏肅之的老婆不是個善茬,一不小心惹到她,怕又要生事。楚氏,他現在是真的畏懼了。憋了半天,他終於憋出一句來:“你好生歇息,養好了傷,再做打算。”

  言畢,他便再也坐不住了,快步走了出去。

  因這一出,全家都壓抑得緊,空氣裡還能聞到血腥的味道。闔家上下,對楚氏的畏懼都上升了一層。

  楚氏聽說顏啟去看顏平之,她也不在意,問明顏啟又去書房了,便是吩咐:“盯住了他。”依著她的心意,她老人家要架空了顏啟,讓他接下來三十年長長久久地活著,憋屈地活著,活著受罪。所以兒子問她,為什麼不能跟他們說的時候,她才不能給一個正面的回答。真話,能說嗎?

  ————————————————————————————————

  顏神佑受到的影響最小,都說小孩子乾淨,容易被不干淨的東西侵擾。比如大房那裡,柴氏已經命人熬了安神湯,給睡不安穩的次子顏希仁喝,順便叫滿屋上下都喝一點來壓驚。鬱氏也覺得兩個兒子顏希禮、顏希義有些不大安穩,心下不安,也命熬湯。

  獨顏神佑,她爹媽都去送客人去了,她正蹲正房門口兒研究那個牌子呢。這年代的房子,採光不是特別好,她嫌光線暗,怕看不出裡面的機關來,就蹲這兒了。

  那邊她爹娘好不容易有點和平相處的跡象,顏肅之還說:“我看我娘有些不太好……要不,過兩天你帶神佑去你娘家住些時日。岳母壽辰也快到了,就說她想你們了。”

  姜氏這還是頭一回這麼受丈夫的關懷,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有點慌亂地答應:“哎。”

  顏肅之越想越覺得可怕:“不是發遣你回去,我總覺得這家裡事兒不對。這麼些年,真是……我得好好想一想。”

  “哎~”

  走著走著,就走到家裡來了。正好看著他們那寶貝閨女在充當神棍,念念有詞在那兒扔牌子。要是顏肅之中二病發的時候呢,保不齊還要誇一誇閨女。此時一看這神棍一樣的東西,他特別神經過敏,就好像看到了他娘的臉。喝道:“你拿那個做什麼?快扔下了!”

  顏神佑被他猛然一喝,又見他捲著袖子走了過來。條件反射的,當場提起裙擺她就往外跑!這就是“神童”與一般人的區別了,往屋裡跑,那是作繭自縛,自己把自己往籠子裡塞。外面天寬地廣的,撒丫子跑開了才不容易被追上。與所謂農村包圍城市,那是一個道理。

  女孩子小的時候體能並不比男孩子差來的,不信你看,同齡人一窩蜂出去瘋的,當孩子頭的多半是女孩兒。小尾巴什麼的,多半出自於言情小說,一小半是因為小尾巴她哥正在前面。

  顏神佑這輩子真是被姜氏養得相當地好,至少從體能來看,她超過了同齡的絕大多數小朋友。就見她不愧一個“神”字,眼看往外面跑也快要被抓了。她當機立斷,相當神勇地奔院子裡那棵大樹去了!蹭蹭地往上爬呀!

  她上輩子小時候是爬牆上樹的小能手,一般男孩子乾不過她。這輩子雖然細皮嫩肉的,但是以為她爹又犯了中二病了,她怕顏肅之暫時沒人性,把她抓來暴打,她可撐不住。一急,居然發揮出了上輩子的水平。不多會兒,她就爬樹杈上站著了。

  顏肅之目瞪口呆!真是滿心的臥槽都不能拯救他的驚訝!他就是想奪了那個牌子扔掉好嗎?他深覺是他娘借他老婆的手來整吳家、整顏啟,這算命的即使不是他娘安排的,也是他娘縱容的。這樣的東西必須不能留在他這院兒裡。

  哪知他閨女就躥樹上了呢?

  要說顏肅之的行動力是超強的,即使自己行動力不夠,想逮顏神佑也太難——叫人去抓就是了,可他真是被這會爬樹的閨女嚇著了,一時忘了行動。這還是閨女嗎?這真的不是猴兒嗎?他驚異地去看姜氏,真不敢相信這樹上的猴子是姜氏這樣的淑女教出來的。姜氏……姜氏眼都直了!她快嚇死了,還不敢大聲叫,叫嚇著顏神佑,驚得失足摔下來就壞了。

  顏肅之又轉過頭去,有點虛張聲勢地道:“你給我下來。”

  然後他就聽到猴子說:“我看阿爹很生氣,聽說小受大走以為孝,為不陷父母於不慈也。我還是等您消了氣再下來吧。”

  顏肅之:……臥槽!怎麼這麼耳熟?

  ***

  作者有話要說:

  中二病開始品嚐苦果了……老婆孩子都不太相信他是個好人,腫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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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聰明的蘿莉

  耳熟吧?

  當然耳熟了,不太久之前,顏肅之就是這麼跟顏啟說話的。那個時候顏肅之丟下這句話就跑了,顏啟想抓都沒能抓得到他。

  眼下……

  顏神佑踩著個樹枝、抱著個樹幹,還扭頭往下看,一邊看還一邊放話。顏肅之就仰著個臉,跟他閨女練對眼兒。

  真是風水輪流轉!

  有這麼個閨女,真是夭壽!

  姜氏總算沒有昏倒,而是扶著阿方的手,對顏肅之顫聲道:“郎、郎君,先先別嚇著她,將她哄下來是正理。”她沒教過爬樹啊!這都是撞了什麼邪了呢?還有那句話,這又是哪兒學來的?

  那邊她老公跟她閨女還在對峙。

  這情景彷彿到了非洲草原,花豹躥樹上了,獅子守樹底下。上面的固然下不來,下面的可也上不去。獅子武力值比較高,可一旦對手躲樹上了,它就沒轍,因為他沒點爬樹的技能點。

  沒錯,顏肅之他不會爬樹!

  小時候的顏肅之是個老實孩子,就算認真學習了,他好歹也算是個貴公子,學文學武,就是沒學過爬樹!這不,就乾瞪眼了……

  姜氏就養了這麼一個孩子,自然是寶貝得不行,顫著聲兒哄閨女:“神佑,你別動。”又讓阿圓和阿方去扯了被子來,喚幾個婢女理著四角,擱樹下準備接顏神佑。

  顏神佑抱著個樹,有點累,但是還是不敢下來,她怕被她爹給人道毀滅了。沒錯,顏肅之這貨長得相當能看,可在閨女眼裡,他還是個時不時抽風的中二病。就沖他剛才衝上來那勢頭,但凡能容忍一點,顏神佑也不至於跑樹上來了。想表現出一點父愛關懷的顏肅之,他遇到了跟他病友的倒霉舅舅一樣的問題——信用記錄太差,別人不信。

  可他急呀,一看姜氏居然安排得很不錯,對姜氏道:“我去揪她下來,你帶人接著她。”

  姜氏只得點頭,道:“你、你千萬別嚇著她,她還小。”

  顏肅之心說,這都TM誰嚇誰啊?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會爬樹的女人好嗎?這可真是開了眼界了!

  閨女躥樹上了,當爹的不會爬也得現學。顏肅之外袍一脫,袖子一卷,開始練習爬樹。樹皮粗糙,還有點硌手,腳上鞋子也有點滑了。就在顏神佑擔心他的目光中,他又滑下去了。顏神佑鬆了一口氣。

  眼看顏肅之不多會兒似乎能爬上來了,還已經爬到半截了,阿圓忽然道:“去搬個梯子來呀!”

  顏肅之&顏神佑:臥槽!

  前者心說,你不早說?後者心說,這還是我隊友嗎?

  梯子搬來了,顏肅之也滑下來了,捲袖子又要往上爬,他爬一步,顏神佑又往上爬一點。姜氏受不了了,樹越往上是越細的,萬一撐不住摔下來了怎麼辦?她連忙說:“郎君,先別爬了,別把她逼得掉了下來。”

  顏神佑聽著了,也說:“你你你,你別上來啊……”

  顏肅之就鬱悶了,他怎麼了啊?他什麼都沒幹什麼嗎?這丫頭一定是中了邪了,一定是受了不好的影響了。中二病最近受的驚嚇委實不小,智商也有一點不夠用的了,開始跟他閨女談條件:“你要做什麼?”

  “你先下去。”

  “你先下來。”

  “你先下去。”

  “你下來了我就下去了。”

  “你先下去,我再下。”

  父女兩個車軲轆話說了半晌,智商受到親娘DEBUFF標記的顏肅之讓步了。反觀顏神佑,這貨哪怕到了現在,她心理年齡都比這一對爹媽大。是一點也沒有感受到心理壓力的。

  看到顏肅之離遠了,她還慢慢踩著梯子下來了,一落地,就直奔她娘那裡了。

  好容易把人弄了下來,顏肅之居然沒有揍他閨女,而是說:“是不是沾上不干淨的東西了?把那牌子扔了,再熬安神湯給她灌下去。”

  姜氏深以為然,雖然她閨女一向不怎麼正常,但是不正常到爬樹,還是相當少見的。饒是顏神佑說:“我沒事兒。”這一對小夫妻還是難得有志一同地打回了她的抗議。

  在等喝藥的功夫,顏神佑敏銳地察覺出事情不妙。爬上樹已經是相當可怕的一件事情了,哪怕沒穿之前,要是叫譚娘發現她爬樹了,也是揪下來暴打的命。何況是比譚娘淑女得多的姜氏?再說了,跑樹上跟顏肅之對峙,艾瑪,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

  現在被揪下來了,腫麼破?

  她原本只想著,跑樹上,往後一指:“看三叔!”把她爹給調走的。結果爬樹爬得太投入,她把詞兒給忘了。現在顏肅之沒走,等她下來,他又回來了。

  顏神佑當下悄悄把手伸出袖子來,樹皮那麼糙,爬的時候沒注意,現在覺得疼了,手心情況相當淒慘!

  姜氏一看,原本要罰的,現在也不罰了。更有顏肅之說的話,就權當她撞了邪了。揪她下去洗手洗臉換衣服,回來喝安神湯。

  顏神佑就這麼硬被灌了一大碗的安神湯。

  喝完了藥,她有點想打盹。姜氏沒敢把她放出去,就放自己房裡了。聽顏肅之問:“那牌子呢?燒了罷!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麼?”

  姜氏低聲道:“人是阿家尋來的,孤身一人。想來阿家是有安排的了。”她原本是想命人尋這麼一個人來的,沒想到楚氏手更快,就指明了這麼一個人。這算命老頭兒就孤身一人,而且四處轉悠,跟楚氏、顏家,平素沒半點瓜葛。難為她居然能弄來這麼個完全沒有背景的人來。

  顏肅之舒了一口氣,擺擺手:“那便這樣罷。過兩日你便回娘家小住幾天。”

  姜氏小聲道:“過不幾日,便是我阿舅五十壽辰。”

  顏肅之道:“這個好!去!”說完,他又去書房了。

  阿方湊了上來,對姜氏道:“娘子,咱們尋的那個算命的……”

  “噤聲!”

  說話的人沒有想到,已經懨懨欲睡的閨女正努力克制著本能,豎著耳朵聽她們說話呢。知道她娘不是小白兔,她就放心了。

  顏肅之難得沒有往外跑,憋書房裡他憋了好幾天,忽然大悟——這干我什麼事兒啊?

  是啊,就算楚氏有什麼陰謀詭計,又能幹他什麼事兒呢?楚氏這個人,再恨顏啟,也不至於毀了全家。打擊顏擊、打擊顏老娘,都在自己家裡進行。哪怕顏啟疑似“納了同姓之妾”,這件事情,也僅止在不會擴散消息的人群里傳播。

  知道的人太多,傳揚開來,整個顏家都沒臉。僅限於自家知道,無法對顏啟父子進行有效威懾。一步一步,這個分寸,楚氏把握得很好。雖然事情是顏平之夫婦挑的頭兒,姜氏順水推舟,顏肅之還是覺得,幕後推動的人,就是楚氏。

  想到這裡,顏肅之不害怕了,卻又覺得十分無趣了起來。原來親媽什麼都明白,什麼都在計劃著,什麼都在掌握之中,卻獨獨故意忽略著他。讓他受這許多年的委屈,顏肅之相當不平。坑爹的是,楚氏不是顏啟,行為無從指摘……

  發覺他娘是最大的BOSS,且他無法反抗,他又接著中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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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神佑這裡,喝完安神湯,又知道她娘有成算,她睡得很香。一覺睡醒,已到了第二天清晨了,這時才發現,事情還沒完呢。

  姜氏經過驚嚇,又看她有些傷,當時沒動她,專等她睡醒。

  顏神佑醒來的時候,待遇還是挺好的,洗臉、擦牙,喝蜜水。然後就被姜氏十分和氣地問:“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兒嗎?”

  顏神佑本來沒大清醒的,經此一問,馬上神清氣爽了!特別誠懇地懺悔:“阿娘,我錯了!我不該爬樹!”

  姜氏臉都黑了:“是你自己要爬的?”

  顏神佑心說,也沒人攛掇我呀?她誠實地點了點頭:“是我。我看阿爹衝過來的樣子很兇嘛~”說著,還頂著張嫩臉撒起了嬌來,“人家害怕嘛~我又沒做錯什麼!”

  這一回姜氏卻是向著顏肅之的:“什麼東西你都敢胡亂拿來玩?你爹是為了你好。”

  顏神佑小聲問:“那……阿娘……那吳家人其實跟咱家沒關係,是吧?”

  生了個不正常的女兒真是造孽!

  姜氏不得不含糊地道:“嗯。”

  顏神佑又問:“可,被外人知道了,也不好吧?”

  她問得含糊,姜氏卻理解得明白,答得……也不得不明白:“除了趙將軍,只怕旁的人沒一個會深信不疑。”

  顏神佑秒懂。旁觀的人裡,能被糊弄的並不多,除了趙忠這一根筋,便是唐儀這個死中二,也知道這裡面有貓膩。姜氏選這些人,本來就是有考慮的,這些人沒有一個會說出去。這根本就是一個局,目的就是直擊顏啟父子。

  姜氏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受到的教育裡禮義廉恥是佔了絕大部分的。這等陷人於危險、最後還搞死了好多人的事情,她雖然不後悔,卻不是不糾結的。

  顏神佑卻只是“哦”了一聲,作為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穿越者,她自覺三觀還不算太歪,可也對這些“受害者”同情不起來。三房的挑釁就不要說了,便是吳家,也不是那麼無辜的。尤其算計她爹這種事,她爹再中二,那也是她爹!顏神佑這貨相當護短。

  所以她毫無節操地對姜氏道:“以德報怨,以何報德?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姜氏:“……”

  姜氏的表情變得好了很多,然後,然後……然後她就緩緩地、緩緩地,從桌案下抽了條戒尺出來!“誰教的你爬樹?還學會小受大走了?”

  作為一個機智的小朋友,趨福避禍值得點贊,但是這些無賴的行徑,必須予以嚴厲的製止!

  然後顏神佑就又被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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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要去給楚氏請安,姜氏只打了她十下屁-股,就帶著她去上房了。

  到得楚氏那裡,卻見楚氏紅光滿面的,說話也十分和氣。此時柴氏、鬱氏已到,兩人皆自丈夫那裡聽到了轉播,心裡真是百感交集。姜氏雖有女兒安慰,心中仍是忐忑,忍不住對楚氏道:“是我魯莽。”

  楚氏微微一笑:“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顏神佑裝成聽不懂,她仰起頭來,看看她娘,再看看她阿婆,一副狀態外的樣子。楚氏摸摸她的頭:“阿婆這裡有好湯餅,神佑去熱乎乎地吃一碗,與你阿兄阿姊玩去罷。”

  將孩子打發走了,楚氏才說:“家裡不容亂人,你又何錯之有?少年人,血氣未定,戒之在色。有德君子,何曾好色?不止是你們的郎君,便是教孩子,也是這般教。”哪怕不是吳表妹,換一個人,楚氏也不會容她的。

  並不是天下的婆婆都好看兒子納小妾,覺得兒媳婦不許兒子拈花惹草就是不賢良的。恰恰相反,哪怕婆媳有矛盾,腦筋清楚的婆婆也不會做放小妾這種蠢事。一是為兒子身子,二也是為了家庭安定團結。

  這便是楚氏與顏老娘的區別了。

  至於姜氏用了手段,那又如何?沒一點手段,如何能掌家?楚氏縱不甚關心顏肅之,也不想這家裡生亂。

  楚氏這話有些庭訓的味道,三個兒媳婦一同起身領訓。

  楚氏道:“只消一心為這個家,你們做什麼,都可。我看你們也沒有蠢人,分寸便不須我教了。”

  鬱氏更敏捷些,笑道:“我們年輕,有不妥處,還請阿家指點。”

  楚氏微一笑:“憑誰,都重不過這個家。”

  三人一齊稱是。

  楚氏又問了三個兒媳婦近期的社交,她竟能記得柴氏侄子要過周歲,做姑母的要去看侄子抓周。姜氏的舅舅要做五十大壽,外甥女兒頂好攜夫帶女回家。兒媳婦三個,把這婆婆敬畏到了頭頂,只聽她吩咐。

  姜氏也順利拿到了批准,屆時可先回娘家一趟,小住幾日,再往舅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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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家人已聽姜戎講了事情的始末,蔣氏只有一個觀點:楚氏十分之不好惹。同時,蔣氏對姜氏的行為也表示了相當的讚同。

  姜戎卻說:“她沒個兒子,終不是長久之計。”

  蔣氏道:“咱們在這裡急,又有甚辦法?她抹不開臉去,又覺得有了神佑,也將此事看淡了。”

  范氏拿捏著問:“姑爺是怎麼想的?”

  誰知道中二病在想什麼呢?

  一屋子的人又有些灰心了。

  等顏肅之一家三口過來,姜戎招待妹夫,酒蓋住了臉,就問顏肅之:“我這妹子,在府上沒惹什麼禍事吧?”

  顏肅之含糊地道:“沒沒,挺好。”

  姜戎道:“那她……你看可還行?”

  “嗯嗯。”

  “那——你們再給我添個外甥唄。”

  “呃?嗝——”顏肅之傻眼了。這中二病已經默認了跟老婆是“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內政”的友好小伙伴,這些年過來了,也看順眼了,往事如煙,他最近頗覺滄桑,也不去計較了。可這不代表他想睡老婆了呀!已經習慣不去睡了好嗎?再要去睡,多不好意思啊?

  這死無賴他再打一個嗝,兩眼一翻,裝成醉死過去了==

  姜戎恨得想掐死他!

  顏肅之也很苦逼,他是真的習慣了好嗎?對著老婆,他有點下不去手呢。坐牢似的在姜家住了兩天,期間,伙食相當不錯,酒也給他了。他卻吃得不香、喝得不好,只盼著姜氏舅舅的壽辰早點到,拜完了壽他好回家。

  到了壽辰這一天,顏肅之早早地爬了起來,洗漱完畢,錦袍一穿,又是一枚美男子。姜戎看了他,直在心裡嘆氣。連蔣氏從車簾裡看到女婿絳衣白馬的俏模樣,也忍不住捶了搥胸口——憋屈的。看起來挺像樣兒的人,怎麼就不肯……再給她生個外孫呢?

  更鬱悶的事情在蔣府發生了。

  蔣氏也是名門,家大業大人口眾多,姜氏舅舅現廷尉,正在現任上,賀客也是不少。大姜氏嫁的也是蔣家,便是從自家過來的。一行人碰了頭,男女分作兩撥,男的在前,女的在後,各開席。

  男的還好,女子這一處,就遇到不開心的人了。

  顏神佑跟著她二舅家的表姐姜安一起,姜安比她大上四歲,頗為照顧她,兩人各有乳母、侍女相隨。她大舅家的兩個表姐比這兩個更大一點,另有一個小圈子一處說話。三舅家的表姐遇到了周家的人,過去招呼了。

  變故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姜安牽著顏神佑的手,到一處玩耍。姜安曉得這表妹聰明,也不拿她當小孩子逗,就跟她說:“這是某家的某人。”與機智到沒有朋友的顏神佑不同,姜安出自世家,親戚遍朝廷,又長上幾歲,時有隨父母拜壽等舉動,倒是認得不少小伙伴。

  正說話間,卻聽到一個聲音拔高了說:“哎呀呀,不要過去!我不與田舍翁家同處一室!”

  顏神佑還不覺呢,她根本就不知道,這說話的是瞧不起她家土包子。

  這說話的人來歷也不算小,乃是尚氏之女。小女孩兒年紀不大,大約與姜安同齡,不到十歲的樣子。說話卻夠難聽的。

  這卻也不怪她,她家吃過顏啟的虧。當年顏啟起兵,缺糧,管尚家徵借,尚家只肯給一半。顏啟忍忍也就罷了,不幸趙忠來與顏啟匯合,趙忠也沒糧。顏啟就把自己的糧分給了趙忠一大半,又管尚家徵借。顏啟想的是,你家裡還有那麼多,借我又何妨?兵沒得吃了,打不贏仗,叛軍來了,你家不是一樣要倒霉麼?

  尚家想的是,我家底都分你一半兒了,你還想要?那我吃什麼呀?你來,亂軍來,這不都要破我家門麼?不給!堅決不給!

  扛上了。

  兵,是能餓得的麼?你以為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的人民子弟兵嗎?

  一擁而上,把尚家塢堡都快拆散了架了。顏啟自認厚道,給尚家留了三百斛口糧,還打了個欠條。可你把人家修來自保用的塢堡給拆了好嗎?顏啟一走,尚家遇到了小股土匪——損失頗慘!

  到現在還沒恢復過來呢。至今只剩下一支,也就這尚小娘子的祖父,在蔣廷尉手下謀一廷尉平的官職,不大不小這麼吊著。

  姜安聽了便不干了,站起來與尚小娘子對峙:“你是此處主人家麼?”

  尚小娘子道:“主人家難道要自降品格,與這等,”伸手一指顏神佑,也不知道她哪裡打聽來顏神佑的來歷的,“下……”

  姜安果斷喝道:“在主人家裡說三道四,你果然是有教養!”

  尚小娘子便丟開了話頭,開始掰這個道理。這裡一吵鬧,自然引起了注意。蔣氏與姜氏本不擔心這個的,能過來拜壽、被引來吃酒的,都是能進來的、有點城府有點眼色的。誰又在此時鬧事呢?

  果然,成年人不鬧,小孩子鬧起來了。

  被喚到前面一詢問,尚小娘子是必不以自己無理的,時俗也是。士庶實有天淵之別,雖有能一飛沖天者,可這界線,也不是這麼容易打破的。她將這士庶之別一經說出,連姜氏都面有愧恨之色了。姜氏是世家女,可顏神佑,她不是。

  蔣妻查氏原在與同輩婦人說笑,聽了此事,也不由尷尬起來。看著堂下正中,東面兒站著尚小娘子,西面兒站著姜容護著顏神佑,顏神佑的表姐們還在往這裡趕來助拳,她這話就不好說了。

  顏神佑小臉兒就脹紅了,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緩緩地將那點紅色壓了回去,冷冷地道:“文以載道。縱有麻紙,書輕薄之言,也不見貴重。”

  這話尚小娘子還沒聽懂,姜氏聽明白了,查氏也聽明白了。尚小娘子的娘,她也聽明白了。尚母本以女兒做得很對,正要發作,聽得顏神佑這般說,不得不咬牙收聲。

  查氏這才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休要戲鬧了,都去玩罷。”卻將顏神佑叫到身前,仔細一看,小姑娘生得真個顏色妍麗、明媚鮮豔。便對蔣氏笑道:“我看這孩子就覺得精神。”

  蔣氏道:“那便藉你多看幾眼。”

  查氏笑擁顏神佑,問她讀的什麼書、會什麼技藝之類,顏神佑答道:“隨阿娘讀書識字,閒時看阿娘紡線織布。”

  查氏道:“是這個道理。”

  蔣氏讚許地看了姜安一眼,就算她外孫女兒是土鱉,那也不能讓別人嘲笑了。血親就是要互相維護。

  那邊尚小娘子已被查氏的兒媳婦笑帶著下去了,吩咐拿茶果來與她吃,又使尚母去安撫女兒。

  來客裡傻子倒是不多,見此情形,也都開始扯話題,一時間又熱鬧非凡了。

  ————————————————————————————————

  待宴散,姜氏卻聽蔣廷尉說要見一見外甥們。蔣氏對姜氏道:“去見見你舅舅,神佑也該磕個頭去。”

  到了拜壽畢。蔣廷尉的重點果然是在顏神佑這裡,他老人家就問了小朋友兩句話:“文以載道?則世家何以貴?”

  答曰:“世卿世祿而已。”

  又問:“你家幾世?”

  答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蔣廷尉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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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6:23 |顯示全部樓層
第35章 繼續成長中

  事前誰也不知尚小娘子會發難,以顏神佑這般年紀,能有這樣的表現,在眾人看來已相當不錯了。蔣廷尉等人覺得,顏神佑倒也不愧“神童”之名了。這卻並不代表蔣廷尉會以為顏神佑說的都是正確的,只是覺得在她這個年紀難能可貴罷了。其時以後顏家真能興盛,這就是個傳奇故事的開端,若不能,頂多能算是個機智小段子。

  於是,蔣廷尉誇一句:“初生之犢不怕虎。”一笑帶過。心內想的卻是,何其幼稚可愛也。當世家?誰不想做世家呢?如今朝上這群土鱉雷神,哪個不是野心勃勃的?不用過太久,只要過個二十年你再來看,能剩下幾家?世家哪是這麼好做的?還不是拼殺過來的?

  最可圈可點,無過於“世卿世祿”四字而已,小小孩童能明此理,實是比許多世家子都強。若是男兒,倒可觀其後效,惜乎為女。他外甥女姜氏也是不錯的,一著不慎錯嫁了,不是也憋屈了麼?便是姜氏的婆婆楚氏,觀其行事也是極有法度的,還是被個蠢丈夫給拖累了。

  當然,這個時候的蔣廷尉是萬萬沒想到,這小丫頭集顏肅之中二之精華,又經母親祖母之熏染,實在不是個正常的人類。

  姜氏嗔道:“休要說大話。”口氣裡卻頗為親暱。心中實覺女兒說得是很不錯的。

  顏神佑特別睜大了眼睛,讓自己顯得萌一點,對姜氏道:“可是我阿公已是驃騎將軍了呀。”

  姜氏這回是認真地瞪了她一眼:“輕狂了!”

  蔣廷尉卻來了興趣,朝顏神佑招手:“來來來,告訴我,你覺得你阿公是驃騎將軍了,很頂用?”

  顏神佑認真地道:“比旁的頂用。”

  蔣廷尉的笑容淡了一些,嘆口氣,摸摸她腦袋:“是呢,是比旁的頂用。”

  槍桿子裡出政權,這道理……只有明白的人才是真的明白人。別看小丫頭小,還真是會抓重點。尚家之敗,實由此。這要是個小子,說不定還真能“三生萬物”。真是有點可惜啊。

  如果等她長大了,她祖父死了……唔,完全可以娶來當孫媳婦!

  蔣廷尉愉快地打了個“以觀後效”的戳子。然後還認真地誇了她兩句,又對姜氏道:“童言無忌,興許她說的在理呢。我看她倒聰明,好好教導才是正理。”

  姜氏答應了下來,心說,你阿公就算是個驃騎將軍,他這麼不靠譜,還被(從身到心)打擊殘了,又能頂什麼用呢?

  顏啟現在要是沒用,還會活著嗎楚氏留著他,也不單是為了解恨三十年。顏孝之今年也不過三十歲,資本還沒有完全積累好,顏啟且得活著呢。

  這不,顏肅之夫婦回家的時候,楚氏還在勸那正在“病”著的顏啟:“眼見太子冊封在即,君此時告病,實是不智。”

  請冊太子本是顏啟近來得意的手筆,此時提起來,卻是有些不知以何等樣心情應對了。出了這等事,顏啟是被打懵了,有不甘,又有些不敢。心底是畏懼了,卻又隱藏著“我才不是娶了同姓”的想法。然而姜氏這一手太狠,請來了旁觀的,他實不敢再做出讓顏靜姝做太子妃這樣的遐想來了。

  不能當自家孫女婿的太子,還有什麼用呢?

  楚氏知道他這等有趣的心理,只當是看戲,對顏啟的冷臉也不以為意。早三十年她都不在乎這張冷臉了,現在哪裡又會在乎呢?她只要顏啟活到她需要的時候就可以了。如果顏啟活得難受,她只會更開心。她知道,顏啟且捨不得死。

  一個男人,但凡好享樂,就很少願意放棄這一切就死。所謂無欲則剛,顏啟的貪念大得沒了邊兒,怎麼可能拋下一切呢?顏啟捨不得死,就得窩囊地活著。

  果然,過不幾日,顏啟又沒精打采地爬起來去上朝了。皇帝還比較關心,問他:“你這是怎麼了?”

  顏啟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臣母上了年紀了,病了,臣十分憂心。”

  顏老娘前番病了,楚氏給她要請御醫呢,皇帝也是知道的。於是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對這位大功臣道:“既如此,你且將旁的事情放一放,總是國家漸定,你該多多盡孝才是。”又要派御醫,又要賜藥材。

  顏家現在這種氣氛,顏啟哪敢讓御醫來呢?只說:“是老病,多少郎中看了都這般說,前番蒙賜御醫,也是這樣說。將養即可。”順口又幫顏平之請了假,說要讓他侍疾。

  皇帝也痛快地批准了。

  他這神來一筆,弄得顏孝之也不得不跟著請假。祖母病了,嗣孫不侍疾,讓庶弟頂上,這不找抽呢嗎?楚氏不免要給顏啟再記上一筆。

  唯有顏肅之,他至今還是個白丁,似乎也找到了不做官的樂趣了,有官他也不去做,皇帝也拿他沒辦法。到瞭如今,反倒是他的生活沒受到什麼影響。

  ————————————————————————————————

  顏神佑受到的影響卻頗大。

  姜氏回家,向婆婆稟了壽宴之經歷。楚氏聽尚家小娘子挑釁,頗有些羞怒,及聽姜氏說:“神佑這個孽障,當時就回了口,真是該教導她文靜些了。”便問顏神佑說了什麼。姜氏據實以告。

  楚氏曲起手指,指節敲著憑幾:“就是這樣啊!”又十分惋惜地看了姜氏一眼,再想想顏神佑,深覺次子走了狗屎運。這麼好的資源不知道運用,整天就知道發瘋。楚氏頭一次開始考慮,是不是得讓他們再生幾個孩子才有利於家族繁榮?

  顏神佑這裡,楚氏也投以了極大的關注,當時便命侍婢:“阿長,取我書房案上那軸帖子來。”

  阿長身量很長,名字取得相當寫實。她自幼跟隨著楚氏,於楚氏的事務知曉得頗清楚,去了就拿了來。楚氏對姜氏道:“神佑該習書了,不要隨意教了,若有訛誤,再改了也耽誤事。必照法帖來寫。”

  姜氏一看,也不推辭,謝過了婆母,接了這字帖。又請教婆母:“不知現在當教她什麼呢?”

  楚氏道:“習字,讀書,遊戲也不要忘了。來年春天,可學琴。學有餘力,教她讀史。”

  前幾樣姜氏都想到了,讀史一樣卻還不及,聽了之後心中微凜,叉手稱是。

  楚氏見兒媳婦受教,微一點頭,緩緩閉上眼。姜氏見機便告退了。

  回來就揪來了顏神佑,左右一打量:“你也不小了,該正經上課了。”

  顏神佑頗為開懷:“阿娘要給我請師傅啦?”

  請你的大頭啊!怎麼可能?你覺得有博學之士肯來顏家當家教教師嗎?#想太多#

  姜氏將臉一板:“怎麼?我還教不得你?”

  顏神佑連忙說:“怎麼會~我還怕有了先生來,每天能見著阿娘的時候就少了呢。”

  姜氏聽著她這話,也繃不住露出一絲笑,又嚴肅地道:“巧言令色。”

  顏神佑笑得跟朵花兒似的,搖著姜氏的袖子道:“阿娘笑了就行。”真是將巧言令色四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姜氏再忍不住,將她抱個滿懷:“你阿婆很看重你呀,你要好好地學,要爭氣,知道嗎?”在姜氏看來,以楚氏的智慧,只要顏神佑做得好了,必不會坑了顏神佑。哪怕顏肅之不討喜,也不見楚氏坑過親兒子。

  顏神佑聽親媽這麼一說,一個哆嗦:“我阿婆說什麼了?”被BOSS點名,這是要掛的節奏啊!

  姜氏拍著女兒的背,輕聲道:“你長大了就知道了,你阿婆很好。”

  顏神佑有點結巴地道:“是,是,阿,阿婆是挺好的,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姜氏道:“你先與阿蘭她們玩罷,阿娘給你備筆墨。”

  顏神佑抽抽嘴角,帶著“我馬上要上學啦”的愉快心情,找阿蘭她們玩去了。

  雖然阿蘭是分給她的侍女,都在她跟前呆了五年了,她與阿蘭等人相處的時間其實甚少。她年紀還小,每天睡得不少,有空得跟著姜氏學習,閒下來要聽阿圓嘮叨。阿蘭等人頗有些“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現在顏神佑終於長大一些了,要有些娛樂活動了,她們自然是樂於奉陪的。

  顏神佑在踢球,大家閨秀其實不是靜坐的,寶釵還會撲個蝶呢。顏神佑踢的也不是皮球,乃是竹蔑編的個圓球,在裡面掛幾個銅鈴鐺,一滾就響。四個侍女站四角,把顏神佑給圍在中間,互相傳著球。這讓顏神佑有一種“我也是副本BOSS了”的錯覺。

  姜氏說是給顏神佑準備筆墨,其實也不用她動手,下令去庫裡取家甚的時候,她就帶著阿方、阿圓在那兒看著。看著女兒這麼活潑,姜氏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她以往總擔心顏神佑因為家庭環境的原因抑鬱,這對女孩子來說並不好。現在看她開朗,姜氏反而高興。擔心的是——會不會太開朗了?爬樹什麼的,跟親爹拌嘴什麼的,略過了呢。

  正欣慰地看著,阿方與阿圓卻使了一個眼色。尤其是阿方,心裡一直壓著件事兒——姜氏沒個親生的兒子,不是件好事兒。當下兩個人又舊話重提,姜氏卻沒有了上幾次的鬆動,反是有些羞惱地道:“此事不要再提了!”

  想來姜戎上次試探弄了個沒結果,當然要告訴母親妹妹。這等羞於啟齒的陰私之事,當然是自家人關起門兒來小聲說的,阿方、阿圓都不知道。然見姜氏如此,卻也只得不提——都暗自納罕,這是怎麼了呢?明明之前態度鬆動了呀。

  ————————————————————————————————

  顏神佑還不知道,她娘已經決定一心一意撫養她一個了。她玩了一陣兒,阿蘭給她打水洗臉,她還在那兒樂呵呢,明天就能上學了,真是太開心了。

  到了第二天,她才知道,上學這個事兒吧,它是有利有弊的。

  比如……坐姿。

  以前顏神佑還小,那麼大個團子,胳膊腿兒像藕節一樣,讓她學跽坐,她也只能一坐就趴地。而且以前不用寫字兒,不需要保持什麼正確姿勢。只要她站得正一點,被姜氏攬在身前教認字就行了。要用到坐的時候呢,只要她是“坐”在地上的,姜氏也不會狠管她——身體條件在那兒了呢。

  現在要學寫字了,就在先學會跪坐。

  顏神佑當場就傻眼了。【臥槽!臥槽!這麼坐下去會成蘿卜腿的啊!還會長不高啊!沒聽說鬼子喝個牛奶、坐個椅子下一代人均身高就高了一二十厘米嗎?】

  她決定跟她娘談這個問題:“阿娘,這麼坐難受啊!”

  姜氏雖然疼女兒,卻從來不是個無原則的人:“習慣了就好。”

  顏神佑道:“會把腿坐扁的啊。”

  姜氏怪異地打量了她一眼:“誰教你有這些古怪念頭的?”她開始十分懷疑,這閨女越長竟是越像顏肅之的不著調,是不是丈夫作了什麼妖法了。

  顏神佑苦哈哈地道:“想也知道啊。”

  姜氏道:“大家都這麼坐,你就老實學著罷。”

  顏神佑道:“大家要是都錯了呢?”

  姜氏冷了臉:“休要胡說,老實學!”

  然後她就發現,她閨女成了個坐不住的孩子,坐不多會兒,就說腳麻。強令她侍著,不多時就撲地,然後苦兮兮、淚汪汪地道:“娘,腳麻了。”

  姜氏長這麼大,沒出門子的時候也見過侄子調皮,嫁了之後認識了顏肅之這個中二病。可無論哪一種,抽風的時候都不像顏神佑這樣為了“不跪坐”而抗爭的。姜氏覺得,必須由此入手,治一治她的脾氣了。有個性是好,但是對一顏神佑來說,還是不要太出格比較好。

  阿蘭等聽著顏神佑與姜氏的爭執,忍不住低頭而笑,她們倒是覺得小娘這樣活潑,挺有趣的。阿圓卻另有主意,上前勸顏神佑道:“小娘子看,阿蘭她們也要這麼坐的。”

  阿蘭:“……”

  然後顏神佑再上課,後面就一拖四,跟著四個陪坐的。

  顏神佑一看此路不通,倒也不再跟姜氏多爭執,然而除了上課,卻又不肯坐了。姜氏卻是一心要治一治她的脾氣,免得她變得跟顏肅之一樣。每每壓著她坐著。顏神佑每日里裝可憐、扮可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弄得姜氏怒道:“就為了腿好看?哪裡用看你的腿啦?你的心思都放到什麼地方上了?”

  說得顏神佑一愣,是啊,又不用穿短裙。不過她反應也快,張口就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能隨便弄得不好看了呢……”

  完了,完了,壞嘍,壞嘍……看到她爬樹上說“小受大走”的情景又在姜氏的眼前浮現,場景是那麼的鮮活。

  姜氏眼前一黑:“你給我過來!坐好!”

  顏神佑這點眼色還是有的,她又過來坐了。說實話,她現在還真是不怎麼怕這對父母的。唯一讓她忌憚的那個,是楚氏。不過……氣壞了親媽,也不是為了子女應該做的事情。這……也不是原則問題……吧?

  顏神佑又委委屈屈地坐了回來。

  姜氏也不得不跟她繼續講道理:“凡人,當行止有度,不可過於特立獨行,你平日里不守禮,難道人前便能做得好了?”

  顏神佑怏怏,只得答應一聲:“我聽阿娘的。”

  姜氏道:“你若不慣久坐,不會稍動一動?”

  顏神佑眼前一亮!

  姜氏沒好氣地道:“不認真學,就不教你!”

  顏神佑吐了吐舌頭,又坐正了小身板兒。

  姜氏終於忽悠成功,覺得自己快要被這女兒折磨得長白頭髮了。又再三叮囑:“於你阿婆面前,萬不可如此了。”

  顏神佑趁熱就滾到了她懷裡:“我跟阿娘最親了,就在阿娘面前這樣,嘿嘿。”

  被姜氏一巴掌糊在口鼻上:“看到你就來氣,坐好了。來寫字兒。”

  姜氏握筆的姿勢很正,書法雖算不得十分好,卻也工整秀麗。案前放書幾,展著楚氏給的字帖,案上放著白紙,姜氏來教女兒握筆。顏神佑正式開始了她的小學生生涯。讓她沒想到的是,姜氏給她安排的還有歷史課,這個最讓她驚喜。

  姜氏看她這個樣子,心道,還是阿家安排得好。

  顏神佑識字頗多,但是真正寫過的字卻極少。姜氏從最簡單的字教起,每旬只教幾個字,卻讓她反復地寫,直到寫得有些模樣了,再教下一批。同一個字,連著寫二十遍以上,都會覺得這不是個字了。顏神佑寫得兩眼蚊香,姜氏卻不為所動。反而說:“有些事,聰明是不管用的,刻苦才有用。老實與我寫,否則我認得你,家法不認得你。”

  顏神佑:……好兇!

  ————————————————————————————————

  其實,除了跪坐之外,姜氏給的課程顏神佑還是相當滿意的,每日里學得認真。有時候下了課,她的眼睛還要往史書上看去。姜氏看了又是欣慰,又是好笑:“書又不會跑,你去玩去罷。”

  遊戲,也是課程的一部分。時人之娛樂,比如飲宴的時候,也好玩些遊戲,這是社交,不能說樣樣精通,至少也要都知道。否則到時候別人玩做一處,你什麼都不會,那就傻了。

  姜氏現在開始教顏神佑投壺。

  這是飲宴時最常見的一種遊戲了,初時是男子在玩,後來漸及閨閣。乃是立在長頸圓腹的瓶子,瓶口不大,有耳。手持箭,隔數步,一支一支往裡投,投中多者為贏。規則十分簡單。

  顏神佑人小手小胳膊短力氣也比成人小,卻頗有準頭,十投里居然能有六、七中。姜氏十分詫異:這也能天生嗎?

  這也算是天生吧,反正顏啟箭術十分之好,能左右開弓、百步穿楊。到了顏肅之這裡,還刻苦練過一陣兒的連珠箭。投壺原自射箭演化而來,顏神佑如果有這方面的生物遺傳,還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顏肅之一次偶爾回家,看到顏神佑這般,卻也來興趣,投了一把箭,他嗖嗖全扔了進去,完虐了顏神佑。姜氏現在看他,真是沒什麼好臉,就端一張標準臉對他。倒是顏神佑,仰著個頭,十分氣憤:有這麼在小朋友面前刷存在感的嗎?上一回中二病跟她樹下對峙,居然沒有把她薅下來暴打,養肥了她的膽子。

  顏肅之見閨女看著他,忍不住有點頭疼,他對一個會爬樹(他現在還不太熟練這個技能)的閨女,真是無端覺得壓力很大。可是要這麼走了,又會很沒面子,於是他沒話找話地說:“要不要學射箭?君子六藝喲。”

  這種爬樹我不行,射箭你不行的口氣……顏神佑果斷地道:“好!”必須好,凡能不用坐成蘿卜腿的,都是大好!

  顏肅之看著閨女亮晶晶的眼睛,居然生出一點……自豪感來。爽快地答應了:“我給你找家甚去。”

  顏神佑順竿爬,接著問:“每天教多久?”

  顏肅之道:“那……半個時辰?”說著還打量了一下她的小細胳膊小短腿兒,這麼丁點兒,能撐半個時辰嗎?

  顏神佑大喜:“不反悔?”

  顏肅之最恨有人瞧不起他,拍地道:“你別哭鼻子。”

  父女倆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姜氏:……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呀!

  然而顏肅之決定了的事情,姜氏要反對……那也得這個中二病肯聽呀。於是顏神佑如願以償,踏上了文武雙全戰鬥力滿格的美少女戰士之路。

  顏神佑的課程相當地充實,雖然旁人眼裡是驚嚇了一點,然而她本人卻很喜歡。儘早攢夠資本,對她來說是現在的首要任務。顏肅之這裡呢,在“教導”女兒的過程中,似乎也找到了一點點久違或曰從來沒有感受到的滿足感。顏神佑這裡呢,依然對顏肅之持一種懷疑態度,然而本著“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的原則,她也跟顏肅之上體育課去——能讓他少出去鬼混也是好的啊。

  一時之間,二房居然倒像個正常的家庭了。

  在此期間,顏神佑也跟著姜氏去看望顏老娘。顏老娘如今臥病在床,連扶她出門透氣她都不肯,似乎見到陽光就害怕。身上的首飾也都除了,人也沒有初見時教訓楚氏時的精神了。一把白髮堆在枕頭上,看著十分淒涼。

  姜氏雖覺這老人不講道理,眼前她這樣也忍不住心軟了起來,她還有些個心虛。伺候起顏老娘來分外盡力,顏老娘似乎有些不大待見她,對柴氏卻尤其好,每說:“帶大郎來見我呀。”

  這個大郎卻是柴氏的長子顏希賢,可顏希賢如今已經出去上學了,再小一點的孩子,真不敢帶來見顏老娘。顏老娘已經瘦成一把骨頭了,成年人見了都有點害怕。結果,過不幾日,柴氏也來不了了——她要生了。

  顏老娘卻不生氣,反而念叨著:“生了好,生了好,百子千孫。”

  對著這麼個人,哪怕她十分冷淡,姜氏也沒辦法生起氣來,轉而盡心地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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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6:44 |顯示全部樓層
第36章 都是錢鬧的

  卻說顏老娘一直臥病在床,前朝后宮許多活動能沒能參加。年前在冊封太子之前,皇帝先將皇長子之生母水美人晉為貴人。這本是個熱鬧事兒,以顏啟之“大功”是全家都應該光彩出席的,可家里女眷裡,打頭的顏老娘卻病了。正好,顏肅之死活不肯做這皇帝的官兒,姜氏自己也沒個品級,不用進宮,就她照顧顏老娘了。

  顏老娘是不大喜歡這個孫媳婦的,沒別的原因,理由只有一個——咋不生個曾孫出來呢?老太太有個相當樸素的理念:生不出兒子來,一定是媳婦不對。

  可生出兒子來了的楚氏,她還是看不順眼。

  姜氏也不在這個事情上跟她爭執,爭什麼呢,怪沒意思的。這太夫人,連著顏啟、顏平之,都被她給幹掉了,失敗者有哀嚎的權利。如果太夫人好聲好氣跟她說話,她反而會不自在。這樣態度冷淡的,她心裡還好過些呢。

  太夫人著:“女人還是得有個兒子,不然在夫家也挺不起腰來,恁多家業,叫哪個來擎著?”

   姜氏在想:【不曉得郎君帶神佑會不會出差錯?今日阿家與阿嫂入宮,又是何等模樣?會不會與水貴人起爭執?】

  這水貴人的“貴人”可不是清宮戲裡沒啥地位的低級職稱。貴人一詞,自出現的時候起,地位是相當高的。本朝開國並不久,先帝今上都不是很講究的人,后宮次序也有些亂,直到米丞相以“后宮紊亂,是以皇子不生”為由整頓之後,才規矩了起來。

  按照傳說與附會星宿,皇帝有一後、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這其中的三夫人,便是貴妃、貴嬪、貴人了。

  原本皇帝是跟米丞相商量著,怎麼著也得把皇太子的生母給弄成個皇后吧?這樣冊封皇太子就名正言順了,對吧?

  可米老頭說了:“毋以妾為妻,且陛下無嫡子,皇長子為庶長,依禮法當立,何必多此一舉?”米丞相有一擔憂:這水貴人出自寒微,家裡也沒個像樣兒的兄弟,一朝弄成個皇后,怕外戚粗鄙鬧事兒。必須要在名份上卡上一卡,施加一點壓力。以後皇帝不在了,哪怕水貴人進位,朝廷也好轄制這外戚之家——真是用心良苦。

  皇帝不好在這事上爭執,且知這些個大臣好講個家世,便將這立後的事情壓下,專心準備這冊封皇太子的事兒。

  因有此一事,水貴人對大臣、世家頗有些記恨的意思。世家大臣們呢?一點為也不甩這水貴人,是皇太子親媽又怎麼樣?咱就不聽你的!

  這裡得更正一點,所謂外戚,被不被鄙視,也是要分時候的、分人的。比如,如果是世家女以家世、人品入選為後,那是一門貴戚,人人尊敬。如果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丫頭,以美色或者是運氣,簡單地說,裙帶,帶著一家人上升的話,那就要被鄙視個死。

  水貴人家的情況,顯然屬於後者。

  所以姜氏就有點擔心,怕到時候鬧得大家臉上不好看。如果楚氏覺得受到了侮辱,還不定會有什麼大會發生呢。到時候她怕家裡受影響,旁的還好說,二房裡這情況有點微妙。

  就這麼一個念叨、一個走神兒,一個早上就過去了。楚氏與鬱氏也回來了,柴氏預產期就在這幾天,楚氏與顏老娘都不讓她輕易挪動了。

  姜氏偷看看著楚氏,深覺得這阿家真是厲害,幾乎算是撕破臉了,還能規行矩步地來看顏老娘。還跟顏老娘匯報了情況,特別誇了顏啟:“還是將軍建言冊封太子的呢。等冊封太子的時候,將軍更有光彩。”

   顏老娘聽到兒子又做了件好事,眼睛才亮了一點。姜氏心說,您還真好哄。

  又說了一會兒話,顏老娘還念叨了幾句:“大娘呢?要生個大胖小子才好。”就睡了。

  楚氏一擺手,姜氏與鬱氏都跟著撤了。

  到得楚氏正房,姜氏不用她問,便將家務匯報。也沒有什麼事情,趙氏被關了,顏老娘不能動,家裡真是再清淨不過了。姜氏看楚氏面有倦容,識趣地捧一回茶便告退了。

  ————————————————————————————————

   到得自己家裡,顏神佑跟顏肅之爺兒倆正在那兒玩遊戲呢。

  也是顏神佑想得開,那是親爹,又不能拿去埋了,何況看著也挺養眼的。再者,顏神佑對顏肅之報以深切的同情,自打知道顏肅之被爹媽坑了之後,真是每天都給他點一根蠟燭。她是相當理解顏肅之的,顏肅之當時才多大啊?顏神佑上輩子在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叛逆過呢。

  雖然顏肅之現在還中二著,不過,顏神佑想,只要他別在自己跟前犯病,只要自己不是把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只當著平常認識的人相處,大約還是不錯的。

  顏肅之這裡呢,當老師當得上癮了,他的文化課水平其實比姜氏還要高一截的,只是平時不顯罷了。顏肅之的講解,顯然更合顏神佑的胃口。顏神佑就特別喜歡聽他講史,中二少年略憤青,用詞相當刻薄,常逗得閨女笑。有些批評世家的話,顏神佑也覺得相當有道理,還會附和一二。

  姜氏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這父女倆都扎著袖子,往廊下欄杆上一坐。顏肅之兩條長腿,左腿隨意垂下,右腳踩在欄杆上,右肘抵著右膝,側臉看著坐在他左手邊兒的閨女。顏神佑這貨人矮短腿,兩手撐在身側,兩條短腿夠不著地,她前後盪著腿,也歪臉看她爹。

  顏肅之就覺得這小孩兒特別逗,看起來也挺順眼的,教東西也學得快,十分不費力,也就跟她玩。

  顏神佑正那兒套話呢,聽顏肅之有一搭沒一搭說:“你這一天到晚也沒個玩的,小孩子,多玩耍些才好。長大了你就知道了,學得多了,沒用。”

   顏神佑道:“還行。”

   “你又懂什麼?你老子我小時候比你還用功,現在有用嗎?”

   顏神佑很認真地說:“你要小時候不用功,不學這些本事,教不了我,我現在才不跟你一起玩呢。”

   顏肅之:“……”

   按照遊戲規則,現在輪到顏神佑發問了:“那阿爹你現在玩什麼?有趣麼?”

   問得顏肅之一怔,忽地有些訕訕。本來是挺有趣兒,後來發現他娘是個總BOSS,整得他爹十分之慘,深覺自己的道行完全不夠看,但是又找不到新的樂趣。這不,都無聊得開始教小朋友了。

  看她爹不說話了,顏神佑也不說話了,一轉頭,特別開心地跳到地上:“阿娘~”

   顏肅之看到姜氏來了,不知怎麼地,他就想到了之前被大舅子約談的內容,忽然生出一股……尷尬羞澀來。刷,他也跳到地上了,故作輕快地一撞袍角:“我去找唐大玩去了。”

   姜氏:“……”她先前心裡因吳表妹的事情誤會了顏肅之,也有些尷尬,不大好意思。可後來顏肅之對姜戎那個生孩子的提議裝死,弄得姜氏就不想見到他了。十分之羞恥!

  顏神佑眼睜睜看著她一對爹娘跟中學生早戀似的氣場,只覺得有些可樂,又覺得有些詫異——這算是,都有點意思嗎?雖然是當人閨女的,也知道在這年代沒個親兄弟不好,可她從來沒生出撮合這兩個人的事兒。不為旁的,就為顏肅之雖然其情可憫,可行為實在不靠譜。姜氏要不跟他好吧,還能平淡度日,要真把他放心上了,那不得愁死?

  這是怎麼能看上這麼個中二的呢?顏?

  當然不是!那必須是還有一點節操。

  不過姜氏目前能默許哥哥跟顏肅之談一談,已經是極限了,再進一步,是不可能了。是以姜氏就這麼、這麼,這麼放了顏肅之走了!

  顏神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你倆證都領了,娃都生了,現在玩起曖昧小清新了嗎?可這男女之事吧,不是局外人能插得下手的,顏神佑只能眼睜睜看著姜氏放走了顏肅之,然後沖她來了。

  顏神佑連忙站好,乖乖牽著姜氏的手:“阿娘你累不累?餓不餓?餓了讓廚下給你拿糕餅,我讓他們溫著呢。天已經涼啦,要吃熱的。”

   姜氏嘴角一翹,丈夫看她不上,她還有閨女不是?於是也溫言道:“神佑長大了,懂事呢。”

   顏神佑毫不放過任何一個自吹自擂的機會:“我一直都很懂事。”

   “嗯,去練字吧。”

   顏神佑:“……”蘿蔔腿……

   姜氏低頭就只看到她一個頭頂,又黑又細的一頭柔軟的頭髮,姜氏忽然覺得能夠從這頭髮上看出顏神佑蔫蔫的心情,十分不厚道地笑了。牽著女兒入內,輕聲細語地哄著她:“神佑乖,眼下特立獨行於你無益。有你爹一個那樣的,就夠了。”

   顏神佑跽坐在秤上,仰臉看著姜氏:“阿爹那樣不好,我不像他。可我就是不想壓到腿嘛,難受。”

   “嗯?”

   顏神佑又蔫了,她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也知道規則,只是一想到有可能壓出兩條扁扁的小腿,她就覺得坑爹。姜氏有些無奈,又想,這閨女一向省心,就這一件事兒上堅持,愛鬧騰就讓她鬧騰幾天吧,倒好顯得活潑些。

  顏神佑就此躲過一套說教,在姜氏的督促下開始練字。習字是枯燥無味的,她卻漸漸找到了樂趣,這一筆重了,那一筆輕了,塗塗抹抹,十分可樂。

  姜氏看著她這個樣子,心裡也活泛開了。顏神佑在蔣廷尉家算是一鳴驚人,打開了局面,姜氏便分外珍惜,總想為女兒再仔細籌劃,謀個好前程。眼看顏神佑過年都六歲了,唐儀的兒子還是沒個影子,姜氏心裡就有些焦急。她還真動了一點要把女兒嫁回娘家的主意了,以女兒現在的樣子,想來嫂子們不會過於挑剔。再看顏肅之,似乎也有些“名士”風範了。雖不十分門當戶對,也不算是過於痴心妄想。

  顏神佑寫得自己滿意了,放下筆,就看到姜氏在出呆。出聲問道:“阿娘想什麼呢?”

   姜氏下意識地一笑:“沒什麼。”

   顏神佑皺眉,難道是在想阿爹?這個……需要我幫忙嗎?

  母女倆腦電波差了十萬八千里,居然同時在為對方的“終身”思考了起來。

  還是姜氏先回過神兒來:“來,給你看個東西。”領著女兒到了臥房,取出一隻小妝匣來。

  這妝匣紅黑兩色漆,圖案線條流暢,打開蓋子,上一層是枚菱花鏡,下面是些格子,也有些放小盒子的,也有放梳子等物的。原來是個妝匣。

  顏神佑年紀小,腦袋上且戴不了什麼首飾。再小些就在姜氏這裡,每天起來了都是姜氏給她打扮,頭髮梳兩個揪揪。現在有自己的屋子裡,也不過是一鏡、一梳、一些彩帶、墜腳而已。頂天了加盒胭脂,好往眉心裡點。

  這麼全套的妝匣,這麼早就給配了嗎?顏神佑暗暗留心。

  身為女性,對這一切自然不會拒絕,開心地道:“謝阿娘。”

   姜氏道:“阿蘭她們幾個也學會梳頭了,以後叫她們給你梳來。”

   顏神佑道:“那阿圓呢?”

   阿圓帶你這麼大,人家家裡孩子都快不認識親娘了。而且只有一個兒子,不得再出去多生兩個嗎?這些個道理姜氏沒說太多,只說:“她也有家呀,家裡也有個小兒郎呢。”然後就對上女兒秒懂的眼神,姜氏有點……很沒成就感。

  顏神佑問道:“那阿圓還回來嗎?”

   姜氏這才打起精神道:“這是自然,她原是咱的人,能去到哪裡?”

   “呃?”顏神佑這幾年淨擔心爹媽擔心家庭擔心功課了,這方面還沒細想,現在一想,阿圓興許就是傳說中的世僕了。

  姜氏對女兒的原則就是,哪兒不會講哪兒,遇到什麼事解說什麼事,反正這閨女不正常,不用擔心她聽不聽得懂。經過姜氏解說,顏神佑才知道,阿圓的媽就是蔣氏的陪嫁,阿圓比姜氏大那麼幾歲,也就從小跟著姜氏。如果不是阿圓生了個兒子,那這孩子估計也是內定的顏神佑的陪嫁心腹。

  “還好,阿方家的孩子也長大了,比你大一歲,正在教導著,過一陣兒與你帶了來。”

   顏神佑:“……阿娘,阿娘只有兩個侍人嗎?”她就有四個呢,連上阿方的閨女,就五個了。

  姜氏笑道:“合用的都擺到眼面兒上嗎?我有事兒叫她們管呢?”

   “什麼事兒呢?”

   原來,姜氏的陪嫁頗豐,娘家人覺得她受了委屈,越發不肯在錢財上虧待了她,與了她許多田地房舍。也要取租、也要經營,自然要派得力的人。有已成親了的侍女,就夫婦兩人個一同為她經營一處產業。

  姜氏最豐厚的一處產業卻不是良田百頃,卻是煮鹽,這便交與自幼相伴的侍女夫婦來管。

  顏神佑眼睛瞪得大大的:“鹽?”

   “是,鹽,休要小看了鹽。熬出來,繳些稅,”說到稅,姜氏的聲音低了下去,“咱家現也不用繳甚稅,利潤豐富,足夠衣食。”

   “就自己販賣了?只要繳稅?沒人管?”

   “阿李會管。”阿李便是那管鹽的侍女了。

  顏神佑就呆了,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有木有?!鹽鐵難道不都是戰略物資嗎?不都應該是國家專營的嗎?即使被承包給鹽商,也要有鹽引什麼的吧?怎麼可能隨便你們去製、去賣?這國家還是國家嗎?[1]

   “那咱家產鐵嗎?”

   “銅鐵豈能隨便開採?不得政令,私掘有罪。”

   【那還好……】顏神佑突然就對這個國家的整體情況有了一個相當明晰的認識,對朝廷的水平,也有了一個相當準確的評估。這是一個朝廷有些權威,但是集權與控制並不很強的年代。所以,就算得罪了皇帝,只要你夠牛,完全無壓力。

  對戰略資源的控制力,直接體現出一個政府對國家的控製程度,一個連鹽都管不了的皇帝,嘖嘖。看來皇帝也沒那麼牛嘛!

  ————————————————————————————————

   可不是,這個看起來挺兇殘,弄得楚氏相當沒臉的皇帝,其實也沒那麼牛。當然,這只是相對的,相對於高度集權下的皇帝們來說。事實上,現在全國官兒最大的,還是他。

  就是這麼個官兒最大的人,眼下正在發愁。愁什麼呢?

  錢不夠花的了。

  雖然是個時常玩手段的皇帝,但是皇帝的日子其實……也有相當難過的時候。先帝在戰亂裡起兵的,登基沒多久,還不久休養生息,他就死了。今上和兄弟們一套亂打,然後又是清算,還瞧不起原先管理國家的這群人。反正又亂了好幾年。

  這國民經濟,想也知道好不起來。偏偏皇帝開始要抑制世家,這些傢伙一旦上了什麼狗屁倒灶的名冊,就特麼全家不交稅,還會鬧些隱田、隱戶,妨礙國家稅收!必須收拾!

  可沒用!

  破壞容易建設難,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皇帝任用的一起寒人,有幾個是有能力的,可更多的只好刮地皮。簡直要弄得民不聊生了,一年就出了四五次“暴動”。皇帝好歹沒算腦殘徹底,不得不起用了會管家的米丞相等一批人,勉強維持住了形勢,慢慢地恢復。世家也漸漸地複甦了,皇帝……也只有捏著鼻子認了。

  可米丞相也是世家,也不能狠狠地括隱不是?這世家漸漸恢復了元氣,接著挖國家牆角。為了維持國家的開支,加的那些個稅也減不了幾個——新興的如顏啟這樣的特權人物家庭人口增加,也要跟國家要好處。國庫裡的錢,那是真不夠花了!

  再加稅,也不行,再加百姓受不了,又得造反了。

  可冊封皇太子,不得辦個隆重一點的儀式嗎?皇太子的用器,它得是金子的吧?總不能拿銀子來代替吧?皇太子他外公家,也得給點錢、給點地、給點好處吧?還有,四夷來賀,也得給點甜頭吧?

  這將煮鹽的事交下去,也是米丞相的無奈之舉。為的還是收稅,私人煮鹽,販賣,國家收稅。說穿了,還是為了錢。

  就這樣,世家漸肥,可國家,真沒太多的錢吶!尤其皇帝還要養兵呢,總不能兵不養了,先給兒子辦典禮吧?這時節的冶煉水平也是有限的,就只能出產這麼多的黃金,你要拿個銀、銅來,它跟禮儀不符,看著不像個事兒。哪怕一時糊弄過去了,以後……照國家經濟這個慫樣,也沒錢換吶。掉漆露裡兒的用器給太子使?那多寒磣?此時皇帝開始恨自己沒兒子的時候花錢太過。

  皇帝愁,唐儀不得不跟他舅一塊兒愁一愁——這也是臉面吶!跟他病友一起喝酒的時候就念叨上了,顏肅之一看他這樣兒,順口就說:“要錢是沒有的,要糊弄過去還是行的。”

   唐儀一聽,有門兒,忙問:“他們也有說,用銅或銀之類做胎,外頭包金箔的,只怕掉了金箔之後難看。你有辦法?說來聽聽。”他還沒放棄給“兒子的岳父弄個官兒噹噹”的想法,到時候辦喜事兒的時候也好看吶。雖然他兒子現在還是沒影兒,可他就是上心了。

  顏肅之道:“用銅六、錫一,溶了,便是赤金之色。只不過生的銹卻是青綠色,也沒什麼,打磨去就是。”[2]

   唐儀問道:“真的? ”

   “當然!”

   唐儀樂了:“好!我去跟阿舅說去。”

   顏肅之嗤笑一聲:“急的你!”

   唐儀急匆匆跑去見他舅,把皇帝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可是有什麼事?”這個外甥從來不主動找他聊天,都是外甥他媽來,一來就弄得皇帝十分想死。可一旦不是外甥他媽來了,皇帝又擔心是他姐有事兒。

  唐儀嘿嘿一笑:“阿舅,我就說顏二有主意。”附耳過去輕輕地把這主意說了。

  皇帝一聽,問道:“果然?”

   唐儀聽了主意就來了,根本就沒試驗。但是作為一個講義氣的中二病,他對他的病友有著理所當然的信任:“不信就試,不應驗了就奪了我的官兒去!”

   皇帝敢嗎?當然不敢。所以,還是應驗了吧。

  將作那裡聽了這主意,倒是回說:“古法似有此金,可試。”一試,果然澆出一個土豪金來。

  ***

  作者有話要說:

  [1]這是真的,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國家對於製鹽業的控制力並不很強。西漢時,還有著名的《鹽鐵論》就是討論專營專賣問題的,當然並不僅限於鹽鐵。國家對於很多物資的專營專賣都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去看。

  不過後來,豪強、世家興起,國家對鹽管的就弱了。鐵、銅、金、銀之類的礦藏還是把得很嚴的。當然,隨著中央集權的深化,鹽終於徹底收歸國家了,販私鹽的量刑很重。

  [2]這就是青銅。青銅器剛鑄出來的時候是土豪金,大家在博物館裡看到的,那都是生鏽之後的顏色。腦補之後,有木有覺得原來相當凝重大氣上檔次的文物,突然就充滿了暴發戶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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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7:03 |顯示全部樓層
第37章 舅公要回來

  卻說,十一月裡舉國上下終於迎來了皇太子的冊封大典。這一天的大典頗為隆重,一應器物也相當地有範兒。朝臣們按程序還要往東宮裡拜一拜太子,到了一看,金光閃閃的。

  知道內情的都曉得,除了皇太子那大金印,旁的東西真金的少,土豪金的多。可這東西除了怕鏽蝕,其他的都好,還不怕有貪財的小宦官、護衛什麼的刮金粉哩。

  這事兒是發生過的。前朝末帝他爹,十分之奢侈,也不知道抽的哪門風,將住所的柱子上都鍍了金、包了金箔。丙寅之亂的時候,真個有亂兵刮宮裡御用器物上的金箔來的。刮得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皇太子還是個小正太,由於爹媽長得都不賴,看起來也蠻可愛的。米丞相等人都覺得,這正太在自己手上教著,總比正太他爹要靠譜,不由生出輕快之感。看著小正太領到了上崗証,真是宮廷內外都山乎萬歲。

  皇帝立太子,照例大赦天下,又要賜百姓爵,賞女子百戶牛酒,等等等等。皇帝這裡,一看著兒子做了太子,大家都歡迎,內心是十分開懷的。也就不計較花掉的這許多錢了。然而眼角一掃,他又開心不起來了。他立太子了,召弟弟們回來,不幸弟弟們回來了,卻沒有一個是拖家帶口來的。單個兒回來有什麼用?還不得放回去?

  據皇帝所知,他這些弟弟,這幾年的時間內開枝散葉,又給他添了好幾個侄子侄女兒。這其中,又有幾個弟弟的兒女,算一算都過十歲了,還跟當地之世家、豪強訂了親。頗發展了一點勢力,並且,諸王出鎮,也帶了兵去,藩王又有守疆之責,還能募兵。這一點就相當不好了!

  得加強中央防衛了呀!不對不對,中央不算弱了,是得把地方的抽一抽了。

  這邊皇帝心在亂飛,底下的人也沒閒著,都想著怎麼分利呢,真是熱鬧極了。

  等皇太子冊封之禮成,東宮各職位也確定了下來。除了六位老師,兩位中庶子分別是鬱陶的兒子鬱成、姜戎的大舅子範衡,尚有許多人也在東宮插了一腳。比如太子洗馬,本次滿員十六個,世家搶了十個走,這還不夠分的。剩下六個歸了土鱉,清遠侯的孫子、顏啟的外孫,他那麼大點兒年紀,也搶到了一個——因為年紀小,待上崗。這裡面還有新太子虞喆小朋友的表弟,水貴人的娘家侄子。

  總之,最後是達到了一個平衡。

  這太子立完了,皇帝卻又想起他另外兩個兒子來了,皇帝不止一個兒子,除了皇太子,另外兩個也是他的骨肉。冊封太子之大典一結束,便封次子為齊王,三子為趙王。接著便又是亂哄哄地為二王配屬官。一氣忙到了過年。

  正旦朝臣的賀表,都要多寫一份給皇太子的了。

  然而驃騎府裡要憂心的卻不是這一件事情,寫作文唄,寫不出來還能找槍手代寫。比較為難的是——大年初二,出嫁女兒回娘家,要不要放趙氏出來呢?要照著顏孝之弟兄幾個的意思,不弄死這貨就算不錯了,還放呢。可誰都不能在這個時候代做這個主。

  顏孝之親自去請示楚氏,楚氏一揚眉毛:“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她生孩子體弱,一直病著呢。趙豬知道端底,還能打上門來不成?”

  事情也就這麼定了下來。

  到得全家吃團圓酒這一天,顏平之出現了,趙氏可再也沒有出現。楚氏倒是把顏平之的女兒們都叫了出來,一一地問都學了什麼,表情端的是慈祥。真是把顏神佑給嚇了一跳:高手,給跪。

  除此之外,這一個年過得真是十分太平。哪怕顏啟黑著一張臉,也不能破壞大家的好心情。顏啟此時早已感覺得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張巨大的網裡,可是事情他已經做下,後悔……也來不及了!

  更讓顏啟覺得悲涼又震怒的是,年假結束,皇帝就歡天喜地地宣布:他要給皇太子擇妃了。

  朝廷內外自是一陣喧騰。

  顏啟四顧一看,原本內定的太子妃顏靜姝,當著許多親友的面,獲取了一個亂家的娘、一個同姓相X生下來的爹,這兩個相當不容易的成就。連候選人的資格都沒有了,只要顏啟敢報上去,估計……會有人打小報告的。比如姜戎。

  讓顏啟沒想到的是,皇帝根本就不會搞海選,而是直接選擇了他中意的人。

  皇帝對他這個兒子,可真是盡心盡力了,為太子定下的太子妃,乃是米丞相的曾孫女兒。小姑娘比皇太子大上足三歲,保證了太子一長大,就能結婚,就能開枝散葉。

  另一個扼腕的人就是越國長公主了——唐儀的長女,只比皇太子小上那麼幾歲,正正好的親上加親。至於輩份什麼的,那能當飯吃嗎?

  可皇帝偏偏選中了米老頭的曾孫女兒。這事兒,大家一想,倒也好理解:還得指望著米老頭兒拉犁呢。

  ————————————————————————————————

  楚氏一得到這個消息,便囑咐顏孝之:“你爹是沒用了,你往丞相府里道賀時,切記使一眼色與米丞相。尋無人處,對他說,毋忘舊時人。”

  顏孝之:“=囗=!啥?”

  楚氏鎮定地道:“你舅舅是時候回來了。”

  顏孝之呼出一口氣,猛地想起,這米家和楚家是有關係的。米丞相跟他外祖父,兩人的母親是表姐妹。這關係看著遠,實則情份不一般,不外是出嫁女兒死了丈夫,帶著孩子回娘家居住。做舅舅的待外甥、外甥女一如己出,教導成人還給訂了好親事。兩邊關係就一直很好。

  再思如今之情勢,諸王在外,且各與大將有些勾連,弄得皇帝連一些老兄弟都不敢很相信了。果然手握重兵的舅舅,是與諸王沒什麼深厚牽扯的。依皇帝的尿性,把他舅舅調回來,再給個高一些的官職,還真是可行。

  如果提建議的是米丞相,皇帝答應的概率更會大大提高。

  想明此節,顏孝之連忙應允,卻又說:“阿娘……有辱家風的人,不能留。”

  楚氏微微點了點頭。

  顏孝之長長一揖。

  自顏孝之賀完米丞相回來,第二天,米丞相就上表,認為太尉這個職位也空缺也很久,應該有人來填一下了。他推薦二十幾年前就不計個人得失,離開繁華的京城,紮根“偏遠地區”的楚豐。

  楚豐,就是楚氏的哥哥,顏孝之兄弟的親舅舅。

  皇帝……他準了!

  當即派了顏孝之出這趟公差。一來一回得小兩個月,據說楚豐還跟朝廷討價還價。他雖然想回京,但是對於賣命的差使,那是一點興趣也沒有的。皇帝這邊呢,跟米丞相都希望他回來,最好是帶點精兵回來。萬一皇帝死了,藩王造反,他也好頂上。楚豐又要跟朝廷要糧草,朝廷剛花了一大筆錢,不免要哭個窮。

  這扯皮一扯,就扯到了七月裡。顏神佑六周歲都過了,楚豐才決定了行程。他表示,他在搞軍屯,只能帶一半的人進京,還得等秋收過了之後才能成行。麻煩朝廷給他的將士準備點過冬物資。

  皇帝……皇帝捏著鼻子答應了。不答應也不行,以皇帝的脾氣,楚豐要是塊好啃的骨頭,早活不到現在了。這是真?用實力說話,皇帝也拿他沒辦法的。

  連帶的,顏府也熱鬧了起來。須知楚氏的兄長離京二十餘載,原本的宅田雖不說荒廢,也是乏人料理。又有生活上各種不便,必得先準備好了。楚氏離得最近,最順手,不免要代為安排打點。連府裡的兒子、兒媳婦,也跟著忙碌了起來。

  姜氏因有任務,便佈置下了練字的功課給顏神佑,又擔心她要犯強,不肯老實跽坐。哪知這顏神佑近來卻安靜得有些過份,姜氏又擔心起她來。

  ————————————————————————————————

  話說,顏神佑自打知道這個朝廷連鹽都沒辦法實行專鹽之後,整個人都處於一種囧囧而無神的狀態。突然就覺得皇帝沒有那麼高大上了,突然就覺得這國家最後會亂了……

  最近兩天,姜氏就看到她那見天兒鬧著不肯安坐的閨女,十分老實地抱膝沉思。除了體育課之外,顏神佑就在那兒腦補。朝廷控制力不行,世家又開始恢復元氣,還有新興的草根比如她們家手握兵權的……這根本就是要亂的節奏啊!

  如果朝廷繼續軟弱下去,遲早還得有一場大變故。如果朝廷強硬了起來,要收回利益。呵呵,還是得大打出手,鹽是幾乎沒成本但是絕對高利潤的東西啊!取自海水,要神馬成本啊?這樣好的買賣,擱了你,你願意讓出來嗎?再有,一旦朝廷強硬了起來,這些手裡有兵的世家啊、在大將啊什麼的,那就是要被削的對象了。此外還有各種挖國家牆角的特權……

  她已能預見一場大亂……

  終於,在顏神佑腦補出烽火連天來的第三天,姜氏果斷干預了:“不想坐著你就出去走走吧,無心習字,硬坐著也無進益。只別靠近三房,那裡不是好人。”

  顏神佑思索著“出去走走”和“三房不是好人”之間的因果關係,姜氏還以為自己沒說到閨女關心的話題上去。有個不正常的閨女,真是傷不起。所以姜氏又說:“近來你爹有事,怕要忙,這兩日不能與你一道玩了。”

  顏神佑卻不是一個你說什麼她就聽著的人,尤其對姜氏,她是習慣了發問的:“我爹有什麼正事?”

  這話問得十分之誅心。

  姜氏嘴角一抽:“是朝廷上的事兒。”

  顏神佑就更想知道了:“我爹不是官兒呀,朝廷上的事兒,怎麼會找他?”一臉“你別驢我”的表情。

  姜氏不得不小聲說:“你小孩子家,不知道的,是家裡親戚的事兒。”

  “哈?”顏神佑一聽“家裡親戚”四個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是三房又出事了嗎?”

  姜氏想了想,還是對她道:“你楚家舅公要回來了。”

  “哈?”顏神佑停了一下,才想到這楚家舅公是誰。那不是阿婆的兄弟?她聽說過,她阿婆楚氏家族很大,親兄弟就有好幾個,最厲害的當數很久以前帶著全家從京里跑掉的那一位老大。當然,也可以叫他大佬。因為他不但帶著全家上百口人跑掉了,還帶著好幾千的部曲。到了外地……那地兒還有他們家的勢力,養到現在,手裡的兵得以萬計。弄得皇帝都沒辦法收拾他,只好通過噁心楚氏來敲打他。

  姜氏在她面前只提過一回,恐她忘了,不免又說了一遍,且說:“這事你不許……”

  “我不說出去,真的。說出去舅公就回不來了……”顏神佑飛快地接口。她娘牢記她外婆的教導,每有“不得不告訴她,又不能讓她說出去”的事情的時候,就會綴上這麼一句“你一說出去,就……”

  顏神佑已經會背了。

  姜氏拉住了她:“你聽話,啊,只要你爹走了正道兒,哪怕他不能天天陪著你,娘也給你找好師傅。”

  顏神佑心說,這不雞對鴨講嗎?誰擔心沒師傅了啊?我已經過了“缺失父母愛就要變態”的階段了,好嗎?變態的是你老公啊。

  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只得悶悶地道:“嗯。不過我想學點旁的。”

  姜氏巴不得她轉移注意力,忙問:“你想學什麼?”

  “我想學騎馬!”逃命的技能必須學一點!顏神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狠攢逃命技能點,爭取在未來亂世里活下去。呵呵,誰說不會亂,她糊誰一臉麻辣小龍蝦。

  姜氏:“……也行,現在天寒,開了春的吧。”給她找點事做也不錯。

  “行,那可說好了。我還要學擊劍。”

  姜氏笑道:“那是男兒郎學的,罷罷罷,你想學便學罷。”反正耽誤不了正經功課。

  顏神佑以憂國憂民的姿態,跟親媽討價還價,得到了許多優惠條件,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到庭院裡:“阿蘭,我們玩罷~”

  姜氏看到她又活蹦亂跳了,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楚豐要回來了,楚氏娘家人重又抖了起來,整個驃騎府的嫡係都歡樂開懷著。

  ————————————————————————————————

  其實顏神佑還是有一點預言細胞的,在她跟姜氏的對話之後沒幾天,朝廷上就發生了一件跟三房的關係的事情。

  有御史了一本,參的是顏啟這貨,他把亡妾的親屬接到府裡來,還要從大門進。長史等不讓進,從側門兒裡進了。然後就長住了!這是不對的!顏啟辦事太欠腦子了!

  原本御史也是不敢參顏啟的,冊立皇太子是他的首倡,把皇帝的好感度刷到了新高。可誰叫皇帝又叫楚豐回來了呢?大家肚裡一權衡,覺得楚豐更得皇帝重視。就上本參了顏啟。

  奏本一上,朝廷裡還不如何,顏家已有些人坐不住了。

  尼瑪吳家人頭落地了啊!怎麼又被翻出這件事情來了呢?!姜氏還更擔心,深怕由此事再引出什麼卜卦之事來。

  由於年紀還小,更是由於身份的關係,是沒人會拿“咱家殺了好多人,現在可能要漏餡兒,腫麼破”這樣的議題來跟顏神佑討論的。所以顏神佑一直很鬱悶,心裡疑惑重重。終於,她有些憋不住了,悄悄地喚來阿蘭:“你知道……家裡出了什麼事兒麼?”

  阿蘭長她數歲,倒是風聞了一點兒,只是阿蘭也在半懂不懂之間,又得了阿圓的囑咐,如何會說?阿蘭想了一想:“許是朝廷上有什麼動靜,才有不同吧?”

  這說了跟沒說一個樣兒。

  顏神佑依舊不死心,姜氏等人又不跟她說。偏偏顏神佑心理年齡這會兒比這一對爹媽都大,自然不肯乖乖就範。阿蘭這裡問不到,她問阿梅去。不想阿梅的說法竟與阿蘭一樣。再問阿菊、阿竹,還是這般說。大概不是被叮囑過了,就是真的不知道。

  顏神佑懷著這樣的猜測,找上了阿圓。說來阿圓與她相處的時候是頗長的,待她真比親生的還親。阿圓還有一大特點:愛嘮叨。真是個絕佳的套話對象。

  不料阿圓的嘴巴比她想像中的嚴,無論顏神佑怎麼問:“家裡是不是有事啊?”

  阿圓都回以:“家里大人有事,小娘子不要打攪。”又或者是“該告訴小娘子的,娘子自會說。”真是完全不像她的風格!

  顏神佑就=囗=了,真是小看了大家啊!

  既然姜氏的侍女們守口如瓶了,顏神佑就把主意打到自己侍女的頭上來了。慢慢磨,總能磨到真相吧?可問題是……她跟阿蘭她們相處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太多有木有?也就最近才多了一點,以前都是她學習學習學習,然後休息。她學習的時候,阿蘭她們跟著阿圓學習照顧她,等她休息了,也沒人打擾她。

  臨時讓人家去違背主母的命令,腫麼可能?

  顏神佑陷入了自我唾棄中,真是圖樣圖森破。原來……根本沒有開“虎軀一震,照誰誰臣服”的BUFF啊。忠僕,真不是那麼容易收服的呢。如果只是要個照顧衣食住行,跑腿打雜,乃至於為主殉葬的僕人,倒是挺簡單的。純樸的人還是不少的,大環境下主僕之別還是很能約束人的。

  但是,如果想要個在眼前這個狀態下給她出力的人,顏神佑覺得,她還有得磨呢。哪怕是僕人侍女,也得花些心思與人家溝通交流一二。這真心,從來都是用真心換來的。再不濟,也得證明給阿蘭她們看:跟我走,有肉吃。對吧?

  可顏神佑目前只有六歲多一點,略難。她連自己的私房錢……都不知道在哪裡,姜氏還沒開始教她理財呢。

  她只有慢慢地磨著,慢慢地與阿蘭她們相處。情份二字,靠的還真是日積月累。只是眼下,她是插不得手了。

  ————————————————————————————————

  其實顏家的事情,原本也沒有人會指望一個六歲的小姑娘來解決。

  楚氏處理得相當地干脆利落,因顏孝之去迎楚豐了,她便命人去尋長史,代顏啟擬稿自辯。中心思想由她口述,先將吳家貶得一文不值,再以顏啟的口吻說,吳家已經被他趕走了,“臣雖愚,亦知禮,斷不為此失禮之事。”

  還真是“有種你來抄我家啊”的節奏呢。

  奏本是以顏啟的名義遞上去的,本來這件事情對他的精神打擊就十分巨大。答應了愛妾要好好照顧她娘家人的,結果不知怎麼的就派親衛把吳家人全剁了。現在又要在死人頭上踩兩腳,顏啟滿肚子的苦水倒不出來,想怨楚氏呢,殺人的命令還是他自己下的。

  “自辯”完了之後顏啟就推說病了,告假養病。皇帝一看這樣,不得不派了御醫,又賜藥,許其靜養。

  顏孝之不在家,顏肅之弟兄三個不得不在榻前侍奉湯藥。顏啟原本看到顏平之還能開心一點,然而不幸的是……趙忠的爹死了,作為人家孫女婿,顏平之得去弔孝。這又帶來了另外一個問題:趙氏她也得回娘家去。

  所以,趙氏這就算解禁了?

  這事兒楚氏卻是十分有主意的,她將趙氏與顏平之夫婦喚到跟前,上下一看。想了一下,還嘆了一口氣:“罷了,都去吧。把孩子們也帶上,不可失了禮數。腰挺起了,你們現在,還是顏家的人,不要失了臉面。”

  顏平之心裡恨她恨得什麼似的,還得唯唯稱是。趙氏這些日子困在屋裡,很挨了顏平之不少的埋怨,看得出憔悴了許多,這般模樣去參加喪禮,還真是十分應景。

  當下夫婦二人攜著四個孩子,一路坐車往趙府裡去。趙氏抱著兒子,一下車就哭上了,一路自門口哭到靈堂,幾乎要哭得昏死過去。家裡她生母接了她,將她帶到房里安置,趙氏這時卻將兒子放好,一抹臉,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她生母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麼了?”

  趙氏眼睛裡滿是憤恨:“阿姨,我彷佛記著咱家裡有過算卦的事兒。你當時說過,想出什麼卦就出什麼卦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阿彌陀佛,趙氏從來就不傻。開始被坑了,純屬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自己又確實有把柄。如今這幾個月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反而激起了她的鬥志,也喚醒了她的智商。

  這種算卦的事兒,許多內宅里都會有些個陰私。趙氏如今只恨自己當初反應太慢,沒有及時記起這一節。

  ***

  作者有話要說:

  顏小朋友還是太嫩呢。

  看到有親說皇帝過得挺慘啥的,用不起金子還要用山寨貨。這裡給大家一個更慘的例子,友情提示,請保護好三觀。

  《晉書•謝安傳》附《謝混傳》元帝始鎮建業,公私窘罄,每得一豘,以為珍饈。項上一臠尤美,輒以薦帝,群下未敢先嘗,於時呼為“禁臠”。

  反正就是東晉南渡,大家都窮得吃不上飯,有豬肉吃就覺得不錯。然後搞來一頭豬,把豬頸肉給皇帝先吃,別人都吃不上。豬頸肉就是禁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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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7:38 |顯示全部樓層
第38章 靠山進京了

  “二娘,外面冷,別受了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顏神佑一回頭,就看到說話的這個小蘿莉。小蘿莉生得白淨沉穩,一雙細長的眼睛,每一步都跟量過似的。這就是阿方的女兒阿琴了。小姑娘前陣兒接受了上崗培訓,終於拿到了上崗証書,變成了顏神佑的小侍女一枚。

  顏神佑被這麼個小蘿莉一念叨,相當地不好意思。一想到自己的瓤子比阿琴要老上那麼多,現在還要讓個小不點兒來擔心她,顏神佑就有點萎。阿蘭她們那是情況特殊,將穿過來那會兒,顏神佑還是個嬰兒,阿蘭幾人就是一種照顧的姿態,這讓她略適應。阿琴不同,空降來的一個小姑娘,且比阿蘭她們都小,更神奇的是顯得特別穩重。

  顏神佑敗退在成熟蘿莉的攻擊之下。

  在阿琴鎮定的目光裡,顏神佑挪挪挪,挪到屋裡坐著了。阿琴穿一身乾淨的藍色襖裙,小臉兒繃得挺緊。這身衣服的袖子並不甚長,阿琴將兩手縮到袖子裡,捏成兩個小拳頭,掌心都是緊張的汗水。阿娘教她要面帶一點點的微笑,她還是有點忐忑,笑不大出來。顏神佑眼裡的沉穩,其實是緊張。

  看到顏神佑進屋了,阿琴才舒了一口氣,這任務……好像也不太難呢。

  因冬天,門窗並不敞開,屋裡的光線越發顯得幽暗了。這時候就苦逼了,顏神佑原本是在廊下看書的,現在回屋裡,她還得接著看著。忍不住就唉聲嘆氣:“暗了呢……”

  阿琴大人樣地勸她:“娘子也是這般讀書的,不甚傷眼睛,小娘子到窗下坐著,窗紙亮呢。點燈也亮不到哪裡去。”在這年頭,能拿紙來糊窗,在阿琴看來已經很不錯了。略差一點的人家,那窗戶都糊不起來,就是些木頭片子而已。

  身邊有這麼個純樸懂事的侍女,顏神佑這個偽兒童實在不好意思,只好看著阿蘭與阿菊將她常用的一張矮案給抬到窗子下面,額外鋪了條褥子給她坐。又在案前給她立了書幾,將那名家法帖安放好。

  就聽阿蘭一面擺著紙筆一面說:“小娘子還是先習字罷,趁著日頭足。到了晚間,縱點了燈也沒這會兒亮堂。”

  顏神佑繼續敗退,老老實實跪坐著練字。阿菊揭開熏籠往裡又添了幾塊炭,阿梅往香爐裡再加一把香。幾人看看再無不妥之處,這才互使著眼色,略開了幾步,留著阿竹研墨。顏神佑住的屋子比姜氏的要小,也更易保暖,倒沒有什麼硯池被凍住的事情發生。

  一室安靜,顏神佑埋頭苦寫,一旦頭埋得深了,阿竹就要趁她蘸墨的時候提醒:“小娘子,挺直腰,頭要抬高些。”

  特別奢侈!

  顏神佑如今字已寫得似模似樣,只礙於年紀筆力尚有不足。寫完了一天的的功課,正待起身活動,卻聽到外面有急匆匆的腳步聲。顏神佑將筆往筆洗裡一放,阿竹便接手了下面的工作。顏神佑已經站了起來,跺跺腳,揉揉膝蓋,轉轉脖子,這才覺得深身都鬆快了。

  伸手將窗子推開一條縫兒地往外看,姜氏平時治家頗嚴,少有見到這等腳步匆匆的人。但有這等事情,必是有急事了。更何況,顏神佑認得匆匆往裡走的這個人,正是阿方。能讓阿方急成這樣,必是大事。

  顏神佑眼珠子一轉,見阿竹正在收拾桌子,便對阿蘭道:“將我後半晌要用的東西準備一下罷。嗯,還有針線笸蘿,我上次做一半兒的那雙襪子……”總是指了幾樣她要用的東西,將阿蘭幾個都支使得有事兒做了。她自己卻帶著阿琴去!偷!聽!

  反正也問不出來,不如先自己來聽~

  出了門來,阿琴要幫顏神佑穿鞋子,這個顏神佑就堅定地拒絕了。兩人穿好鞋,阿琴一看顏神佑提起衣衫下擺,就猜出她要幹什麼來了——這是怕走路下擺太長來回摩擦聲音大,這是要去偷聽啊!

  阿琴道:“小娘子,你要偷聽?這樣不好。”

  “……”小朋友要這麼聰明做什麼?顏神佑擺出欺騙小朋友的嘴臉,道:“你看,你娘走得這樣急,一定有事,你不擔心嗎?”

  阿琴一板一眼地道:“小娘子,偷聽不好。但有事,自有娘子處置。”

  跟她說不明白!時間不等人!顏神佑神勇地抄起下擺、踮著腳尖,就一跟小跑溜了過去。將聽到一句“……三房娘子要尋人再卜過……”阿琴就追到她身後了。

  阿琴畢竟年紀小,又急著追顏神佑,步子就不那麼輕。被裡面的阿方聽到了,一推窗:“誰?”

  顏神佑從這震撼的消息裡回過神來,反射性地擺了個笑臉:“哦,我,我寫完功課了,來看看阿娘。阿娘你好嗎?我好想你呀~”

  這話一聽就在胡說八道!姜氏見天兒地在家裡,上午才給她佈置完了功課,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有這麼想的嗎?

  姜氏一挑眉:“你又要做什麼了?”

  姜氏算是看明白了,顏神佑可真是顏肅之的親閨女!外面看著光鮮,內裡全是作怪!好在顏神佑年紀還小,作起夭來比較有分寸而已。

  顏神佑已經滿臉諂笑了起來:“我看阿方走得這樣快,以為有要緊事。阿娘,有事要我做麼?”

  姜氏心裡確實有事,卻不動聲色地道:“能有什麼事要你做?你舅公一家將回,你與我將禮節背熟。”

  顏神佑已經聽到實信兒了,也不再磨姜氏,卻又故意裝作很想知道的樣子。姜氏胡亂搪塞道:“你一個小娘子,還要學擊劍,哪裡尋來師傅與你?方才是尋到一個師傅,又不肯來了。”

  顏神佑這才低下了頭,裝作怏怏不快的樣子,小步挪了回去。

  心裡卻活動了開了:三房這是想翻盤?

  至於消息來源可不可靠,顏神佑是毫不懷疑的。趙氏失勢,以她的作風,身邊的奴婢但凡有沾染一二的,就特別容易背主。無論是當家人楚氏,還是一直盯著三房的姜氏,都不可能不利用這個機會。只是不知道她們要怎麼收場了。

  ————————————————————————————————

  顏神佑猜得不假,趙氏被軟禁這幾個月裡,身邊早就被策反了數人。這邊趙氏跟她阿姨哭訴,又討計策的時候,那邊不但姜氏知道了,連楚氏,也知道了。恰在此時,出公差的顏孝之也帶了好消息回來了。

  顏孝之繳完旨,匯報了行程,說明了楚豐不日啟程。只因帶著兵馬,人數且不少,會走得略慢,不能同行。皇帝聽了倒是十分開懷,一面給了顏孝之的假期,讓他休息,準備迎接他舅舅。一面卻又命將太尉府修葺整齊,數數自己荷包裡的錢,忍痛又頒賞。做得十分體面。

  顏孝之回來見楚氏,聽說這趙忠家里辦白事兒,趙氏居然帶著孩子也回去了。忍不住對楚氏道:“阿娘,怎地……”還讓他們活著?難道不應該一擊必中,搞死了賬的嗎?

  楚氏擺一擺手,顏孝之卻急了:“打蛇不死反成仇。如今仇已結下,一家和睦是不能夠了,便不能令其生事。”

  楚氏冷笑道:“你道我不知道麼?然三房還連著趙家,你道是吳家,死了都沒人問?”

  顏孝之猶豫片刻,道:“顏家血脈,不能有污!”

  楚氏道:“那個另說,有人還想再蔔一回呢。內宅陰私,原不想說與你,不過……你還是曉得些兒好。她們倒是想尋一會做手腳的,卜個無礙的結果出來呢。”

  顏孝之一點便透:“原來如此!”困擾多日而不敢問的迷題,終於解開了。

  楚氏道:“想作死,便由她們去。”

  顏孝之這一回卻比較堅持了:“請阿娘明示。”

  楚氏看了長子一眼:“想收買卜筮之人?她也得有那個功夫。”

  “?”

  這一回,楚氏卻不肯再解釋了。第二天,答案就自動跑到了顏孝之的面前——顏平之的獨子,三房的命根子,病了。病得很重。

  小男孩子原本就難養活,這年頭的醫療條件還不是特別地好。趙氏帶著孩子去她娘家哭喪,喪事上亂哄哄,又吵鬧。天已入冬,且又不好。更坑爹的是,趙氏帶去的人裡,還有被楚氏策反的。這孩子要是不大病上一場,那才真是有神仙保佑了。

  趙氏慌得將什麼再請個算命先生來作弊的事情都拋下了,與她阿姨兩個人都圍著小兒子團團轉。她阿姨到底也沒生出個兒子來,想抱別人的兒子,人家也不肯給。母女兩個全將希望放到這孩子身上,急得跟什麼似的。

  在趙家延醫問藥顯是不合適,然喪事還未完,趙老爹頭七還沒過呢,為了兒子就不管祖父的喪禮,這也不合適。要把孩子送回顏家靜養,母女兩個都不放心。

  便在此時,顏孝之又來登門弔唁。他畢竟不放心,必要親自過來看上一看。遇到顏平之,還關切地問了幾句:“這里人多事雜,你可歇得還好?”

  如果說顏平之先前是習慣性地踩他二哥,對他大哥就是習慣性的羨慕嫉妒性。他既羨慕顏孝之有個好母親,又最討厭這貨的裝逼樣兒。都撕破臉了,還在這裡裝什麼好人呢?有意思嗎?一直作個好哥哥樣兒,可從來沒見過顏孝之讓他過一分半毫。可顏孝之這樣關切地問他,眾目睽睽之下,他還得作個識趣的弟弟樣兒,好聲好氣地感謝兄長關懷。

  真是比顏肅之開口諷刺他,還要讓人覺得憋屈。

  顏孝之還不肯罷休,還要見一見他侄子。顏平之正好以:“他受了風寒,且在後頭安置,不敢抱到前頭來。後面又是女眷,不方便請大郎過去看。待我們回家再看罷。”

  顏孝之滿面憂慮地答應了,轉眼就領了倆郎中來給他侄子看病。來弔唁的都是趙忠的老弟兄之流,一看這顏孝之真是個心疼弟弟的好哥哥,十分難得。眾人都說:“顏家阿嫂真是個好人。”可不是,這般維護顏平之,又關心侄子,顏孝之真是個好人。把他教養得這樣好的楚氏,自然也是好人。

  至於弄死吳氏,那可以歸為吃醋一類。更有一等明白些禮法的知道,當年的事兒,怪就該怪顏啟和皇帝。竟是都在誇這楚氏一系,連顏肅之與三房翻臉,也說是顏平之兩口子不懂事兒了。

  趙氏母女兩個“精通”宅鬥,哪里肯用顏孝之帶來的郎中?竟推脫了。顏孝之也不生氣,又大方提供了藥材,親自帶到了趙家來。

  顏平之接受了趙氏的意見,恐其做手腳,顏孝之這才嚴肅了臉:“我不過是看顏家骨血面上。你既不用,便好自為之。”

  總是他將面子上的情份能做到的全做到了,帶著讚譽光榮退場。場得瀟灑又光彩。

  然而小孩子到底是死了,就在趙老爹頭七這一天。

  三房裡趙氏號啕的時候,顏孝之卻命柴氏上了一壺酒,賞花自飲。他平素很是自律,便是在家,也少飲酒。柴氏勸他道:“有白事,休這樣。”

  顏孝之笑道:“有喜事,如何不得飲?”

  柴氏心中驚駭非比尋常:“這……這……你我皆知,此事……恐怕……另有玄機。”

  顏孝之卻頗為冷淡地道:“有此疑慮,他便不得活。姜、鬱、唐皆知,又怎能留下他們?”

  柴氏道:“難道……旁的……”

  顏孝之搖搖頭:“你不要多想,從阿爹迎吳氏入府老三不知勸阻時起,終歸是要走到這一步的。許多事情,還沒開始,就已註定結局了。我做我該做的,剩下的,她們好自為之罷。”

  柴氏嘆了一口氣:“這又是何苦?”

  “阿爹當時甜。”

  柴氏驚愕地看了一眼丈夫,只見顏孝之眸色微冷:“一家之主,當明事理。”

  柴氏聽他這般說,便不再多言。

  因孩子未過周歲,夭折的小孩子喪事也不得大操大辦。一口小棺材一裝,尋墓園裡一個角落埋下便罷。趙氏自然又被接回顏家來,又傷心過度為由,再度“養病”了。這一手釜底抽薪實在可怕,趙氏連兒子都沒了,還弄什麼卜卦呢?卜完了又有什麼用呢?

  孩子的大伯父卻結束了假期,一臉鄭重地去迎接新任太尉去了。

  ————————————————————————————————

  楚豐是楚氏之長兄,兄妹倆的年齡差比姜戎與姜氏還要大著些,如今鬚髮已是白得多、黑得少了,看著卻十分精神。

  以往皇帝是恨不得他死,現在是恨不得他多活幾年。現在看著他這麼精神,皇帝在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羨慕嫉妒恨了。控制了自己的情緒,皇帝很是溫言撫慰了他一番。

  楚豐的禮儀不因京城二十餘載而有所退步,更因身材保持得不錯,舉動間還帶著一股子的飄逸,看得人心馳神往。皇帝又說了各種優待,言及賜第等事,又與楚豐劃了營盤。楚豐也一一謝過。

  楚氏已將太尉府灑掃已畢,卻發現楚豐並不曾將家眷人等一齊帶來,只帶了次子一家,心里便有了些數。估摸著皇帝也知道了,只是如今也沒辦法。楚豐畢竟與皇帝有過節,還真不大敢信皇帝。

  兄妹兩個見面,饒是楚豐鎮定、楚氏冷靜,也是四目含淚,頗有些欲語還休的意思。好一會兒,還是楚豐道:“我已回來了,往後必不令你再受委屈了。”

  楚氏拿手絹兒按了按眼角:“我在大郎眼裡,便是這等無能之輩?”

  楚豐無奈道:“你若無能,天下便無能人了。只可惜……”可惜陰差陽錯地被顏啟給糟蹋了!楚家當年亦是旺族,又不曾受兵禍之害,原本是將楚氏的姐姐與顏啟,使楚氏去競爭一下太子妃的。哪知出了這等變故,楚家真是虧大發了!當時若依計行事,如今只怕天下也不是這麼個格局了。

  楚氏道:“往事已矣,且看眼前。如今那位聖上急了呢,怕毛孩子對付不瞭如狼似虎的叔父們,又想拿大郎來頂缸。大郎休要用力太猛了。”

  楚豐道:“我明白。今日我且歇一日,許要見一見人。明日……你將外甥們都帶來看看。顏驃騎,哼,也請他來,我倒要見見他!”

  楚氏聽了,忙將家裡近日之事說了:“我總算仁至而義盡了,大郎心裡有數才好,不須對那個廢人客氣了。”

  楚豐道:“我醒得。反是你,須得小心著些兒,外甥們雖已成家立業,卻還是有些嫩了。也罷,總歸我回來了。二郎那裡,也該收心做正事了。都有我。”

  楚氏終於流下了眼淚:“這麼些年,我有夫不如無夫,孩兒們有父不如無父,總沒個人教導,終於盼來大郎了。若不是我兒須要個出身,若不是憂心部曲離散,我也不須熬他這些年。”

  楚豐也流淚道:“此後你便不用多費心,哥哥回來了。”

  楚豐卻又說:“禮數做足。”封了些土儀,命楚氏帶回去給顏老娘。兄妹兩個說完話,楚氏又將些京城事務擇要說了,這才匆匆離去。送走楚氏,楚豐自見訪客不提。

  第二日上,楚氏便喚來全家,要往太尉府裡去,連出嫁的女兒都使人接了來。顏啟原本不大想動彈,他近來頗類困獸,心緒又差。不想新來的長史卻又勁他去:“是夫人娘家兄長,二十餘年不見,如何不去拜見呢?恐有損將軍聲望。”好勸歹勸,把他也勸了來。

  似楚豐這般親戚,又是許久不見,全家老幼都要拜見這一位長輩的。連著三房,也要拖家帶口地過去。趙氏是根本不想去的,她這心裡,將這顏家上下都恨上了。楚氏也不強求,只問顏平之去不去。

  顏平之是怕了這個女人了,生怕她要下套兒,可又覺得這“舅舅”來了,他這個做外甥的不過府去,恐於聲名有損,便帶著女兒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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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太尉府上,楚豐正在家裡,他近來頗忙,卻又空出一天的時間來專為接待妹子,明眼人都瞧得出他是極重視這妹子的。楚豐待這顏家一行人也是十分有禮,命兒子楚源拜過姑父、姑母。

  楚氏也命兒女來見舅父。顏神佑輩份靠後,跟在顏肅之身後,抬頭一看,嘖,這簡直就是《哪吒鬧海》裡那個太乙真人嘛!

  楚豐的脾氣也跟太乙真人十分相似——他護短!

  別看現在還笑瞇瞇的,他笑瞇瞇的就把人給整了,能從皇帝手裡帶兵跑掉,還滋滋潤潤活了二十幾年,又熬到皇帝把他請回來的人……他能簡單了麼?

  開始拜見的時候都特別順利,楚豐也笑瞇瞇地說:“好好好!”還對顏啟道,“我這妹子小我十餘歲,長兄如父,我就怕她嬌慣壞了,過不好日子。如今一看,兒孫滿堂,甚好,甚好!”

  顏啟也被他這仙風道骨笑瞇瞇的模樣兒給感染了,難得也笑了出來:“您家的人,自然是好的。”

  說著說著,輪到顏平之了。楚豐特別壞,看到了他,還驚訝了一下:“外甥像舅,你怎地不像我哩?”

  顏啟尷尬地道:“這是當年阿吳所出之子。”

  楚豐當場就翻臉了:“旁人的兒子,如何就成了我的外甥了?”

  顏啟雖然因為卜算之事心裡不痛快,卻依舊是護著吳氏這一脈的,也冷下了臉來:“阿吳入我家門,生的自然是我的兒子。”

  楚豐也乾脆:“這事兒我沒答應過。”

  顏啟大怒:“我的兒子,何須旁人答應?你縱為太尉,也須管不得我的家事!”

  楚豐倒沒有與他捲袖子爭執,只說:“如此,你雖是驃騎,也管不了我的家事。”我有沒有外甥,不用你來管!

  納妾這事兒,姜氏說得明白,妾生的孩子,那就是正室的孩子,管正室叫媽,管正室的兄弟叫舅舅,跟妾家沒關係。你總得叫人知道什麼時候添了個外甥吧?不能你從犄角旮旯裡摸個人來,說,這是我兒子,是你外甥。這事兒不對啊。

  顏啟拂袖,楚豐卻好聲好氣地吩咐楚源:“請這位走錯了門的,出去。”

  楚源會意,直接招呼了倆小廝便要將顏平之叉出去。顏啟先不干了:“何以欺人太甚?!”他跟著三兒子一起走了。

  楚源有這樣一個爹,又豈是易與之輩?太尉府眼下便是眾人矚目的地方,看熱鬧的、打聽消息的著實不少。街坊鄰居也都是高官,左鄰就是御史大夫蔡峰。楚源大門上就說:“未見過不說與親家便擅納妾的,如今又要令孽種來認親麼?”

  顏平之又鬧一個沒臉。

  偏偏……大家都十分贊同楚源。

  這裡卻是有個典故的,此時哪怕是謀反,也沒有什麼誅連九族,頂天就是三族刑。所謂“三族”,指的乃是父、母、妻。母,指的不是什麼生母,而是嫡母。就像顏神佑疑惑的那樣,如果顏平之謀反,要處死的也是楚氏,哪怕吳氏活著,至少法律上是不會砍她的頭的。而楚家,也要為顏平之背書,吳家就不用。

  這麼利害的關係,顏啟就這麼給安到楚家頭上了,楚家要是認了,那才是有鬼了!雖然即使他不認,這妾顏啟照納,庶子照生,顏平之犯了法,楚家說不定也要吃瓜落。可楚家得表明一個態度。這一點上,大家都明白。

  怎麼說呢,也沒有哪一家要納妾是必得親家批准,不批准不給納的。可問題是……好歹你得好聲好氣跟人家說一聲吧?顏啟這態度,這二、三十年來的表現,真是相當沒有說服力。

  唯有顏神佑十分擔心:這三房死了兒子丟了臉,加上先前受到的打擊,這仇是結定了。還不知道三房要怎麼瘋呢。但願阿婆、舅公能HOLD住啊!

  這會兒她壓根沒把自己算上戰鬥力,實在是吳表妹事件裡,她都寫好劇本了,愣沒人捧場。顏小編劇兼主演,只當了個群眾演員而已。可人生就是這麼處處有驚奇,給三房壓上最後一根稻草的,就是她。連帶的把她爹,也給弄得正常了起來。

  顏神佑事後每每感嘆,真是世事無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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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6-12-3 01:08:29 |顯示全部樓層
第39章 賀壽起風波

  卻說太尉府一行,弄得顏啟與顏平之父子臉上無光,顏啟對楚豐升起一股怨恨,顏平之更是將楚氏恨到了骨頭里。然而楚氏卻是一點也不在在乎的,她只是遺憾顏啟的歪心思動得早了些,弄得她不得提前將顏老娘“請”回來。後來又是陰差陽錯,大好的局面,只得順水推舟。否則等她準備好了,將這父子一網打盡,豈不省事?

  如今這樣不過差強人意,好在楚豐回京了,事情也快要有個了結了。楚氏還十分慈祥地看著顏平之的女兒們,命人:“好生看著小娘子,可憐見的,嚇著了罷。”她又帶著兒女在哥哥家裡吃過了飯,還又跟楚豐話一番家常,問了她嫂子好不好,其他的侄子侄女怎麼樣之類。

  終於,茶足飯飽,這才攜著一大家子人回家去。顏氏還是有些擔心的,扶楚氏上車的功夫小聲附耳問了一句:“阿娘,阿爹那裡?”

  楚氏輕飄飄扔下一句:“無妨。”

  顏氏便不再問。問也問不出來,就算問出來了,也不一定能明白。她只要知道她舅舅平安回來了,還做了太尉。知道她娘家現在是她親娘能做主,以後是歸她一母同胞的哥哥,就夠了。雖然還有些擔心顏肅之,不過估計這個中二病是不會聽自己的了,大不了往後多照看些兒侄女就是了。

  想明白了,顏氏就跟楚氏分道,自回清遠侯府去了。從來能者勞、智者憂,自己水平不到,就不去裹亂了。

  到得家裡,家內之管家急匆匆便迎了上來:“夫人,將軍回來後去了書房,又去了演武場,現在三郎那裡。”

  楚氏淡淡一句:“知道了。”一揮手,管事的便肅手退立一側。楚氏卻將兒孫都打發去休息了,又命兩個侍女:“好生將小娘子送回與她們阿娘。”這說的就是顏靜姝姐妹三個了。顏靜姝的大妹顏靜媛只覺得祖母特別溫暖,全不似母親背後詛咒的那樣殘暴不仁、滿肚子壞水兒。

  楚氏安排完這些,才將管事喚過來,細問經過。

  顏啟原本氣就不順,回來之後將書房砸了個稀爛,又往演武場去折騰了大半天,才氣息漸平。越想越氣,又順腳跑去看他三兒子了。總有一種特別晦氣的感覺,而且顏平之獨子又夭折了,顏啟也為他擔心。心裡是有個疙瘩吧,可又不想看著顏平之絕後,正在說顏平之:“男兒丈夫,如何垂頭喪氣?你難道要仰仗他人不成?”

  顏平之的心裡,還真是有那麼很大一點想沾上名門楚氏的光的。

  顏啟又說:“你眼下且蓄婢妾,先生兒子出來!”

  顏平之的心裡,不管老婆有多麼蠢,他都想正室生兒子的。顏啟卻是不在乎這個的,還在一力跟顏平之說有個兒子的重要性。顏平之還得倚著這個蠢爹呢,只能苦水往肚裡咽,澆得肚裡的怒火更燒了起來。面上還得恭敬,眼裡還得含淚,他又不敢攛掇他爹跟楚豐對掐——到時候說不定倒霉的還是他。

  顏啟見兒子答應了,自己也嘆氣。吳氏的出身,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謎,顏啟一時想,卜卦一定有貓膩,大家都被戲弄了。一時又心裡十分擔憂,生怕就是!連帶的看顏平之的眼神都一日三變,簡直要變成個神經病。最後還是在權衡一下,這心裡常年偏向顏平之,這才保持了一貫的態度。

  顏啟說完兒子,自己也灰心,拖著腳走了。到了書房,僕役奴婢忙裡忙外,已經收拾上了。別說,楚氏掌家,效率就是高。不消片刻,已經整出一間足夠顏啟喝悶酒的清靜屋子出來了。

  那一邊,顏平之卻坐立難安,睡婢女,他樂意。可要生出庶子來,他是真的天然有些抵觸。旁邊屋裡,趙氏還在幽怨的哭著她的兒子,一時又指天咒地:“你們變著法兒的害人,都不得好死!”

  顏平之更覺頭疼了,這個家他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想一想,反正他沒被禁足,不如出去散心,抬腳便走了。

  顏家如今便出現了一個奇景:原本一心往外跑,時刻不著家的顏肅之天天窩家裡。原本下班就回來的顏平之反倒總往外頭晃悠。

  顏肅之這個中二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怕他那個太乙舅舅。

  ————————————————————————————————

  太乙舅舅既能叫中二病怕,自有過人之處。

  既然是做人家哥哥、做人家舅舅的,自然要擔起責任來。且楚豐以為顏啟十分不稱職,耽誤了他的外甥,又覺得妹妹跟顏啟這麼個貨過了這些年,獨自在京中周旋,十分不易,如今他回來了,必須幫妹子一把。

  就在楚氏帶著全家去看哥哥的第二天,太僕那裡就傳來消息——缺員,缺了一個丞,他聽說顏肅之小同學最近愛好養馬,正好專業對口,申請讓他來上崗。

  皇帝鬱悶地道:“也得他肯!”

  顏肅之這一回一點都沒有拒絕,他就答應了。他也知道,這是他舅的面子,更要命的是,楚氏發話了:“整整齊齊去做事,太僕是個好地方。”顏肅之對這個親媽頗有些“敬鬼神而遠之”,自從知道親媽是個大BOSS,他就不在楚氏面前裝瘋賣傻了。帶來的一個好處就是,楚氏說的話,他倒肯聽一些了。

  太僕主要管兩大部分的工作:一、皇帝的車馬,二、全國的畜牲業。

  顏肅之近來頗恨雞,見到就想殺來吃,卻又愛上養馬,果然是……專業對口。

  顏肅之走馬上任,穿著嶄新的官服,一舉一動都帶著點風流瀟灑的範兒。看的人都說:不愧是楚太尉外甥,以前是親爹不靠譜,把孩子活生生耽誤了。現在有個靠譜的男性長輩指點,看,又人模狗樣的了!

  唐儀知道他“親家”當官,十分開心,特地跑來道喜。看顏肅之一張苦瓜臉,拿胳膊肘搗了他兩下:“你這又是愁什麼的呢?你阿舅回來了,你爹可不敢亂來了,再亂來,自有你阿舅收拾他!如今人都傳說,楚太尉那一日所為,真是大快人心。”

  顏肅之不好跟唐儀說他娘“寫作BOSS讀作變態”,只好苦哈哈地道:“亂沒意思的。”

  唐儀道:“你不是又喜歡馬麼?聽說京郊便有馬場?時時去玩,也好解悶呢。先說好了,我所部若要換馬,你須與我好的。”

  顏肅之這才打起精神來:“這還用說?”又問,“長公主近來身體康健否?”

  唐儀道:“也不知為甚麼,這幾個月她氣性都很大,真是奇也怪哉。我聽說到了她這個年紀的女人,都有些與常人不同。”

  顏肅之馬上就要想起了楚氏,心有戚戚焉地道:“可不是。”

  正在說話的難兄難弟兩個還不知道,越國長公主生氣是因為計劃落空,孫女兒做不了太子妃。這事兒也是不能說出來給旁人知道的,長公主只能自己生悶氣。

  好在她有一個十分惦記姐姐的弟弟,這弟弟恰巧又是皇帝。這皇帝恰巧,又不止有一個兒子。就在兩個病友說話的時候,皇帝把他姐給請宮裡來了,開門見山就說:“二郎少一佳婦,阿姊願許與我否?”

  越國長公主原本一肚子的氣,現在聽了這個建議,也不得不點點頭:“那行。”然後她就又提出了一個建議,皇次子齊王的生母,怎麼著也得升一升了吧?這個好辦,皇帝直接就把齊王生母李氏,從婕妤提做了昭儀。越國長公主一看,也行,實在是貴妃、貴嬪都有人佔著了,下面就是昭儀了。

  於是姜氏又要打點著往唐家道賀。

  這一邊熱鬧非凡,整個顏家都為顏肅之開心。顏孝之平素好擺個大哥的譜儿,還好訓一訓弟弟,然而卻是個看重家族的人,很慶幸他終於有了正經工作。他還張羅著要給舅舅楚豐道謝。顏淵之的工作託了顏肅之的福,自然是希望二哥好的。二房自不用說,也覺得有些苦盡甘來的意思。

  唯有三房,委實憋屈!

  顏肅之的新職位比之前讓給顏平之的那個不多不少,剛好高兩級。關鍵是來道賀的人都比較上檔次,這令顏平之尤其難堪。實在受不了這種對比,他跑出去策馬散心。卻不幸馬失前蹄,撲倒的時候將路過的姬少傅的夫人的牛車給撞了。

  顏平之的腿被牛犄角給劃了好大一條口子,那麼個高度,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撞上去的。少傅夫人正車裡坐著呢,猛被一撞,半拉身子也不知怎麼就顛出車窗了。這麼大力一聳,頭上的釵簪叮叮噹當掉了一地,姬少傅夫人的腰還掛在車窗上,腦袋都要磕到車輪子了!兩條腿在車廂裡亂蹬,還在努力想把重心拉到車廂裡。虧得侍女反應快,一人拽著一條腿,硬生生把人給拽進車廂裡來。

  姬家亦是世家,然而世家並非鐵板一塊。姬少傅家本來就跟楚家有些不對付,眼見“楚豐的外甥”這麼無禮,害姬夫人出此大醜,怎能不氣?哪怕楚豐說不認顏平之,可在法律上吧,只要顏家認了,顏平之就是楚豐的外甥了。他造反,楚豐陪綁,他犯法,楚豐跟著落埋怨。

  再者說了,原本就不是朋友,沒理由都要掐一回,這現在的藉口送到眼前,還能不掐麼?顏平之就被參了一本,連楚豐也被話裡話外的捎帶上了。

  別看楚豐趕人的時候硬氣,可按法理來說,顏平之還真得算是他外甥。太乙真人快要被氣成毛臉雷公嘴了,好險沒呲牙咧嘴扮個鬼臉!可就這樣,楚豐還得給顏平之圓場子,回奏說是聽聞是兩家相撞,顏平之還受了重傷。算起來顏平之才是受害者,還請皇帝明鑑。

  沒錯,大腿上被戳了個窟窿,一氣請了三個月的假了,這傷還不重麼?

  皇帝沒想到,他給太子弄了六個師傅,又弄了太尉過來,都是為了保他兒子的。哪裡知道這陣營內部還有矛盾呢?皇帝也有些眼直,一看米丞相,他把擔子推給米老頭兒了。

  米老頭兒也乾脆:“兩家各有損傷,各自養傷罷。待顏平之傷愈,登門致歉便是。”

  顏啟近來性情十分詭異,一時安靜得像要馬上斷氣了,一時又十分暴躁,當場就嚷道:“三郎已傷,你們還不罷休,這是要他去死嗎?犯駕的都還不定是死罪呢,你們就這麼金貴?”這招還是跟越國長公主那個潑婦學的呢。

  楚豐聽了這話,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納悶兒了:當初就是看他這樣兒,覺得他不蠢不笨長得又好,才想把妹子嫁給他的。怎麼他家務事上就糊塗成那個樣子了呢?

  姬少傅聽了顏啟這話,他卻受不得,不敢再強爭,又狠記了顏啟一筆。顏啟卻是債多不愁,一點也不把姬少傅看在眼裡,他還在心疼他那三兒子了。成功進化成了真•神經病的顏啟,現在不提吳氏了,卻一心疼愛子。

  ————————————————————————————————

  朝上的消息傳到驃騎府裡,楚氏捻一捻念珠,說一聲:“知道了。”也不在意。她娘家跟姬家互看不順眼好久了,這種事兒,結仇史上太多,也不值得注意。眼下另有一件事情比較重要——鬱陶的老娘要做八十大壽!

  顏、鬱兩家,通家之好,又是親家,鬱陶又以在顏家內裡矛盾的時候以正直的姿態偏袒了嫡系,由不得不認真。

  楚氏的計劃,自是要全家都去的,就連顏老娘,聽說她老姐姐做壽,精神也好了許多,也要一起。楚氏也不含糊,給她收拾行頭、收拾車,到時候一塊兒去。

  姜氏將女兒打扮一番,還叮囑:“你與我一處,若人多時,你們姐妹一處,你只管與你阿姊一起。這樣的日子,人都多,阿蘭她們不能全跟在你身邊兒,擠不下。叫阿琴緊跟著你,阿蘭、阿竹能進便進,不能進只在外面守著。頂好帶了兩個人過去,有事也好有個傳信兒的。”

  顏神佑抬頭看著姜氏,只覺得她口角上的笑影兒出現的頻率比以前高多了。心道:雖然關係不大好,這爹要是出息了,全家的日子都好過呢。自己不覺得,旁人還是能感覺到的。

  冷不防姜氏拉拉她的耳朵:“聽明白了嗎?”

  顏神佑忙不迭點頭:“明白了明白了,我必得帶著阿琴,能帶阿蘭她們就一起。跟緊了阿姊,有事也不離開。”

  姜氏嘆一口氣,倒也覺得這閨女雖然不太正常,不過也出不了什麼事兒——出了事兒,她還會爬樹,不是嗎?不過,鬱家也是個正經人家,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兒的,不過是白操心而已。

  如果姜氏知道下面會發生什麼事的話,一定會抽自己兩巴掌。

  鬱老娘要做壽,到了她這個年紀,做一個少一個,當然要操辦。又逢整壽,兒子還是大將軍,自然要做得更大些。鬱老娘雖然是村婦出身,也沒讀過書,也沒什麼高貴血統,在京城的評價卻比顏老娘、趙老娘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老太太自打入京,知道自己這齣身上層圈子裡不大瞧得起,便也不抖威風,也不上趕著討好。這樣很有一點“不卑不亢”的氣節,更兼兒子腦筋清楚,又有顏、趙兩個對照組。鬱老娘的風評那是真好。

  這幾年上了年紀了,她又不好走動,越發惹不出什麼事來。與兒媳婦蔡氏,除開頭二年生活習慣上有些磨合,以後她便將事情都交與兒媳,她只管點個頭,還約束著其他幾個兒子不要添麻煩,這家庭,也是和睦的。雖然丈夫死得早了些,卻是兒孫繞膝,晚年無憂。

  因鬱陶的關係,不少世家都來了——有腦子的世家才不是一點說人家是土包子就要趕人滾蛋的。楚豐也登門來了。

  趙忠家自然也不會不來,他家人口多,為了爭名額,又是一番爭奪。末了,趙忠帶了長子一家、次子一家、長女一家,另有一個常駐娘家討好長輩的女兒也帶著丈夫兒女一同來了。

  拜壽時各說祝語,顏神佑聽姜氏的話,跟著顏希真一道。顏希真是長姐,雖然比堂妹大不了多少,倒也肯擔起責任,牽著顏神佑的手一道走。小姐妹倆都穿著裹邊兒的皮袍子,毛茸茸的邊兒襯得小臉兒粉嫩嫩的。顏希真想是得到過長輩叮囑,特意對一道來的顏靜姝道:“靜姝也是,跟著我走,別走散了。”

  顏靜姝眉宇間劃過一絲不耐:“知道了。”她近來生活頗不如意,與先前過得簡直天差地別。人生的前幾年(雖然她整個人生也不長),真是順風順水,人人都誇讚,這幾個月,情勢突變,整個畫風都不一樣了。她娘就是指天咒地罵人,罵完老的罵小的,她爹整天都不見人。有時候回來聽她娘咒來咒去的,聽得不耐煩就過來家暴一下。

  顏靜姝那個女先生,委實看不下去了,索性就請辭走人了。顏靜姝小小年紀,越發沒了個說話的人。前幾年被捧著的日子養就了她一副公主脾氣,一切都順著她的時候,她這脾氣不發作,自然看不出來。這近來一不順了,沒人奉承了,就顯出這脾氣的糟糕來了。

  顏希真脾氣倒好,不以她的態度為意,反而寬和地笑笑:“那走罷。阿娘她們一處說話,顧不得我們,我看鬱家小娘們一處,我們也去。”

  不提“阿娘”還好,一提,顏靜姝臉就掛了起來。顏神佑心裡翻一個白眼,並不與顏靜姝搭話,兩房鬧成仇人,她再多嘴,這不找掐麼?就靜靜看著顏真希又領了顏靜姝往一處去。

  這一天真是合該有事,鬱家和趙家,也算是“通家之好”的,鬱家小娘子那裡,還有顏靜姝的表姐。這位是她的兩姨表姐,就是被顏靜姝她娘推水里的那位姨媽的閨女。這個能算得上是“世仇”了。

  堂姐妹三個與鬱家小娘子打了個照面兒,都在熏籠旁邊坐著玩耍。顏希真知道二房三房不和,特意坐在兩個堂妹中間,將她倆隔開。哪知這樣也沒能防止衝突發生。顏希真想的是,二房三房不和,不能把二妹妹放到三妹妹表姐那裡,人家表姐妹必得一心,那也是生事,二妹妹要受欺負。於是她就特意讓顏神佑跟鬱小娘子挨著,顏靜姝跟表姐挨著。原以為這樣安排是萬全的,這對個六歲孩子來說,也是極其難得的周到了,哪知這表姐妹有仇呢?

  鬱小娘子看到顏神佑腰間佩的墜子底下打的絡子好看,就問:“這個怪好看的,是哪裡編的?”那個是阿圓回家看兒子、跟老公聯絡感情、繼續生孩子的假期裡,想念顏神佑,特意給編了送了來的。

  顏神佑也大方地道:“我家阿圓給編的,可惜她現在被我阿娘打發出去了有事要做,這幾日怕不得閒再弄,過兩天我稟了我娘,叫阿圓給你編幾個?”

  鬱小娘子也大方地道:“好啊。”

  那一邊就挺不和諧的了,顏靜姝表姐妹兩個正在互瞪,瞪著瞪著開始拌嘴,都說對方先瞪自己。車轆轤話地吵著:“你看我做什麼?”“你先看我的。”“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吵不兩句,卻都站起來,眼看要動手了。顏希真不得不干預一二,起來走到兩人中間,一拉顏靜姝的袖子:“你怎麼能對你表姐沒禮貌呢?”這話也說得沒什麼問題,自家孩子與旁人吵架的時候,長輩總會先意思意思地責怪一下自家孩子。顏希真雖不是長輩,卻是長姊。

  因這一出,大家都站了出來。顏靜姝小臉通紅,又羞又怒,順手就那麼一推:“你們就會裝好人!不要你們管!”這“裝好人”三個字,乃是她常聽趙氏咒罵時說的,此時順口就說了出來。

  顏希真是努力想當個好阿姊的,好心好意要圓場,沒想到妹子會動粗,一點防備都沒有。冷不防被順手推了這麼一下,一個踉蹌就踩到自己的裙擺了。顏神佑一向站得穩,可顏希真她不能不管,眼瞅顏希真要撲地,趕緊飛身去搶救。去擋的功夫,她被推倒了。顏希真還趴她身上了!

  顏神佑:MD!這好人當得代價可真大!

  可不是,她整張臉都糊到熏籠上了。幸虧有個熏籠,不然臉就進火盆兒裡了!顏希真連忙去扶顏神佑,阿琴臉都白了,奔上來拉顏神佑:“小娘子,小娘子。”顏神佑把臉從熏籠上拔出來,就是用拔的!熏籠是編的有眼兒的,好罩炭盆兒上的。顏神佑臉都印在熏籠上擠變形了,頭上直冒汗:尼瑪這要是沒個熏籠,這就是毀容了好嗎?

  顏靜姝她表姐見狀,大叫道:“不好啦!顏靜姝把她堂姐推火盆兒裡去啦!”

  顏神佑:臥槽!#多大仇#

  仇大了好嗎?表姐她親媽被顏靜姝她媽推過水里,差點沒爬上來好嗎?有了兒女之後照三餐地罵趙氏,你說這是多大仇?天天受親媽熏陶,不誇張一點踩顏靜姝一腳,簡直對不起結了這麼多年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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