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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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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Jassica -【芙蓉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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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15:35 |只看該作者
60.洞中獨處

  仲冉夏原本只一心想要報仇,並沒有考慮其它。

  只是當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憤怒的心逐漸平復時,理智卻慢慢回籠了。

  比如,展俞錦有心要殺鍾管家和老爹,為何不一開始就動手,而是拖到他們傷勢恢復之時?

  比如,墜崖後,那個隱蔽破落的村莊,為何有醫術如此高明的大夫?

  比如,她用胎記掩飾了面容,單憑畫像根本不可能認出自己。風蓮又如何在這般短的時日內,便輕易找到了她?

  再比如,天凌府行事詭秘,江湖人向來忌諱頗深,那日又怎會在客棧大堂之上,又正好在她坐下後公然討論?

  這一切的一切,未免太過於巧合了。

  世上沒有可能出現這麼多的偶然,那麼這些就是有人刻意計劃的。不管目的如何,矛頭都是直接指向展俞錦的。

  但是這所有的都只是仲冉夏的猜測,因而她由始至終沒有停下復仇的目標。這其中,也少不得風蓮的推波助瀾。

  屋內許久沒有住人,一陣冷涼。

  仲冉夏下意識地往身邊的人靠了靠,歎道:「原本我只是有些疑惑,可那一夜,小師傅告訴我,仲尹是他的生父時。我便覺得,這或許是所有事情的關鍵之處。」

  「於是,我帶著那瓶膏藥,又秘密去了一趟九重樓。只是,那裡的管事告訴我,查清楚需要一段比較長的時間。」

  這也是她故意在路上慢悠悠的,以圖拖延時間。

  想起此事,仲冉夏笑了:「沒想到九重樓給消息的手段如此高明,竟然讓人扮作假道士,以替我算卦的理由,將消息送了過來。」

  一想到那位假半仙,她便忍不住好笑。

  只是這裝扮,確實掩人耳目,連身邊的風蓮也被騙了去。

  「查出來的消息並不完整,只是有一件事。」仲冉夏垂下眼,掩去了眸底的神色:「鍾管家送我的藥,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在瓶子上,卻有一種罕見的劇毒。」

  她心下黯然,從來沒想到,視為親人的鍾管家會想要取自己的性命:「此毒無解,卻與下毒者同生共死。若下毒者先死,這毒便能自動解開。」

  仲冉夏抬起頭,狠狠地瞪向展俞錦,道:「若非我查出來了,你難道就打算將這事一直背負下去?」

  她遲疑了一下,避開美相公的箭傷,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這個人,是怕自己知道事實真相後傷心麼?

  所以,才這樣刻意隱瞞。

  當初,仲冉夏將膏藥塗抹在雙手時,展俞錦亦是如此。恐怕是擔心其中有詐,但沒有發現異常,這才一直隱忍不語。

  他們兩人都不會想到,這毒居然會下在瓶子的表面。

  想必,鍾管家也瞭解展俞錦的謹慎小心,這才如此行事。

  長臂一伸,將仲冉夏緊緊攬在懷裡,展俞錦任由她埋在自己的胸前。片刻後,衣襟一片溫熱的濕潤。

  安慰的話他不會說,解釋的話他素來不屑於開口。

  展俞錦只是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這段時日對於仲冉夏來說,是一道由身到心的折磨,卻也是一種歷練。

  這,或許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賭注了。

  幸好,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直到最後,她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邊……

  墨黑的眸子泛著淡淡的柔光,展俞錦低下頭,懷裡的人氣息平穩,閉上眼已是倦得沉沉睡去。倚在他的臂彎中,仲冉夏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淚痕,唇瓣緊緊抿著,顯出幾分蒼白與無助。

  抬手輕柔拭去,指尖放入口中,舌尖稍稍一舔。

  又澀,又苦……

  瞥見仲冉夏緊鎖的眉頭,他伸手輕輕撫平,在她耳邊悄聲低語:「有我在,不會有人再分開你我了……」

  在夢中似有所感,她面上的神色漸漸舒緩開去……

  醒來時,燭火已經燃盡了,四週一片漆黑。

  分不清日夜,不知時辰,仲冉夏躺在榻上,禁不住的茫然。

  展俞錦還在睡,她的掌心覆上這人的額頭。好在沒有發熱,不然此處沒有大夫和藥物,怕是要雪上加霜了。

  就要抽回手時,被人輕鬆擒住。仲冉夏一怔,看著那雙如天下星辰般的黑眸慢慢張開,心中一動,眼神便有些飄忽:「……房內沒有食物和清水,長此以往,不必等到風蓮闖進來,我們就等餓死渴死了。」

  展俞錦撫著她的小手,沒有說話,黑暗中人的觸感尤為敏銳。

  一道道交錯的深淺傷痕,以及掌心與指間的繭子,使得這雙手極為粗糙,不復以往的半點平滑。

  仲冉夏知道,日夜練刀讓她的手不但起了繭子,還有水泡。製造滑翔翼,手心手背都有被竹子不小心劃破的痕跡,醜陋得緊。不禁暗暗用力,想要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

  對方沒有出聲,令她心裡更為忐忑。

  下一刻,手指上卻傳來一陣柔軟溫熱的觸感,讓仲冉夏大吃一驚之餘,薄薄的面皮開始滾燙了。

  薄唇一一在指骨上落下輕吻,展俞錦眼神微動,張口含住了食指,引得仲冉夏身子一顫。

  常言道十指連心,指尖的敏感程度也比其他地方更甚,她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燒起來了,他這才是放開了。

  四目相對,展俞錦雙眼炯炯,忽然笑道:「聽說娘子懷有身孕,讓正道人士又多了一個對付天凌府的籌碼?我怎麼不知道,你我之間有了肌膚之親?」

  這話聽得她也是一愣,誰造的謠,難不成接吻也能造人?還是蓋上同一條被子純聊天,也會有了?

  見仲冉夏不吱聲,他又道:「後來聽聞,娘子腹中的胎兒並非在下的,而是武林盟主風蓮所有……」

  她懵了。

  不由納悶,怎麼來來去去都是說自己懷孕了?

  「妖言惑眾,這絕對是誤會。展公子如此明白事理,肯定不會聽信這樣的流言……」

  仲冉夏尚未說完,便被他抓住,堵上嘴,狠狠吻了一記。

  「其實,我更希望前者成為事實。」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展俞錦的意思,小小地往外挪了挪:「你受了傷,需要好好休養……」

  美相公微一挑眉,輕笑道:「我的傷好了,就能繼續了?沒想到,娘子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仲冉夏無言,又向外挪了挪:「當日拜堂成親並沒有完禮,此時我還算不上是你的妻,展公子還是別這麼稱呼我了。」

  「很快便是了。」展俞錦斬釘截鐵地答著,笑了:「娘子總是這般生疏,要喚這聲『展公子』到什麼時候?」

  左顧右盼,她決定無視這話,側過頭轉開了話題:「不知外面的情況如何?風蓮不像是這般容易放棄的人,想必還在洞外徘徊,尋找開門的機關。」

  其實,仲冉夏更想問的是,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木櫃旁邊有些乾糧,支持三五日不成問題。就看風蓮的耐性,究竟有多好了。」展俞錦往邊上一指,她早就餓得腹背要貼在一起了,急忙爬起身,赤腳跑到他說的地方。

  那是一個食盒,仲冉夏提起來,份量還不輕,心內不由一陣竊喜。

  摸到火石又點著了燭火,輕手輕腳地打開食盒,她湊過去一瞧,無奈地瞥了榻上的人一眼。

  各色各樣的糕點,清香撲鼻,還透著溫熱。旁邊一壺清茶,細細一聞,居然是難得一見的大紅袍。

  如此精緻,能稱得上是普通的乾糧麼?

  此人早有準備,卻眼看著她乾著急?

  仲冉夏餓得很,往嘴裡塞了半塊糕點,兩三口就吞下去了,又灌了一杯茶,這才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舒服地吁了口氣,她滿心愉悅,回頭見展俞錦沒有下榻的意思,狐疑道:「展公子不吃嗎?」

  他黑漆漆的眸子瞧了過來,微笑道:「沒事,娘子先吃吧。」

  這麼一說,仲冉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提著食盒坐在榻上,她扶著美相公坐直身,對方卻是軟綿綿地靠在自己的肩頭。仲冉夏憂心他體內的毒,小心翼翼地端著茶杯親手餵在展俞錦的唇邊。

  他抿了幾口,薄唇有意無意地碰到了仲冉夏的手指,讓她手中的茶杯險些扔了出去。

  「……還要嗎?」認命地捻起一塊糕點,展俞錦便就著她的手一點點地咬下。

  原本仲冉夏心無旁騖,只想著照顧病人,沒有其它念頭。

  可是他的舌時不時舔到自己的指尖,兩人又靠得極近,這情景實在曖昧得緊,讓她忍不住面紅耳赤。

  吃飽後,仲冉夏扶著他正要躺下。

  展俞錦的臉色比之前更為蒼白,看得她心裡不由揪緊。

  驀地一聲巨響,地動山搖,腳下也是一陣晃動。

  石洞頂上的碎石與塵土紛紛落下,仲冉夏立刻撲上前,將他的臉抱在胸前,免得傷了展俞錦的雙眼。

  好一會才停了下來,她的眼睛一陣刺痛,咳嗽幾聲這才沙啞著聲音問道:「咳咳……風蓮居然用炸藥,看來還沒死心。」

  「別說話。」展俞錦坐起來,捧著她的臉。

  只顧護著他,仲冉夏沒來得及閉眼,灰塵進了去,如今根本睜不開,疼得她淚流滿臉,止也止不住。

  展俞錦仔細地擦去她面上的塵土,低下頭輕輕地朝雙眼吹氣。

  暖暖的氣息拂在眼簾上,仲冉夏彷彿能感覺到他專注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臉頰,不曾移開。

  許久,等她能再次睜眼時,雙頰早已通紅。

  掃了眼四周的狼藉,仲冉夏有些擔憂地睨了眼上方。就算多堅硬的石壁,也受不住風蓮三番四次的炸藥。

  要麼這裡會被炸出一個入口,風蓮的手下便要闖入來;要麼,她跟展俞錦都要被活埋在洞中。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結果。

  身邊的人一手摟著仲冉夏的肩膀,輕輕一笑:「還想跟娘子在此地過上幾日逍遙的日子,顯然風公子要不願意了。」

  展俞錦微微側頭,道:「如此,我們這便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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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15:48 |只看該作者
61.繾綣纏綿

  仲冉夏小心攙扶著他,還道兩人這便要從原路出去,誰知展俞錦帶著她往洞穴深處走,幾乎是趴在她的肩頭,貼著耳邊小聲道:「石門一下,便再也不能打開。」

  她點點頭,自己沒了彎刀,等於是手無縛雞之力。而美相公又負了傷,正面與風蓮等人硬碰硬是為不智之舉。

  一手舉著燭火,一手扶著展俞錦,仲冉夏越發小心翼翼。

  洞穴的盡頭依舊是一道石門,他伸手在側邊一觸,緩緩上升。

  她連退兩步,實在擔心石門的另外一邊,又會出現冷箭與刀劍。畢竟天凌府的作風,自己是曾經領教過了。

  事實證明,是仲冉夏多心了,門外空無一人。

  瞥見展俞錦似笑非笑的神色,她面上一窘,快步走入。

  石道狹窄,僅供兩人通過。

  仲冉夏幾近要貼在他的胸前,依偎著慢慢穿過去。

  她是擔心其中有機關陷阱,提起十二分精神,謹慎再謹慎。

  反觀展俞錦一派輕鬆,不像是在跑路,而是在山間美景中漫步,悠然自得。

  於是,等離開石道時,仲冉夏是滿頭大汗,他卻是一身清爽,不見絲毫疲倦之色。

  一道身影突然飛掠至跟前,她立刻上前一步,把展俞錦擋在身後,渾身緊繃。

  「恭迎府主。」來人神色恭敬,語氣猶若以往般平板。

  見是柳鋒,仲冉夏這才鬆了口氣。

  雖說天凌府內訌,可此人對展俞錦向來忠心,絕不會摻和到裡面去。

  他擺擺手,示意柳鋒起來:「情況如何?」

  「府主英明,一切還在掌握之中。」柳鋒垂著眼,恭謹地答道,由始至終未曾抬眼直視兩人。

  仲冉夏瞄了眼兩人身上的塵土,活脫脫就像是從泥土中爬出來的。展俞錦還好,只是她出了汗,看起來越發灰頭灰臉的,實在狼狽。

  若她一人在,柳鋒自然少不得鄙視一番。幸好府主大人在身邊,為了維護他的英明形象,這位屬下自然不會抬頭的。

  隨柳鋒往前,居然在洞穴深處有一眼熱泉。

  仲冉夏雙眼一亮,就差大聲歡呼了。如今她最想要的,便是舒舒服服地刷洗一番了。

  猶豫地回過頭,她遲疑道:「要不,你先洗?」

  貌似展俞錦比自己要乾淨得多,若是仲冉夏先洗,豈不是要把一潭熱泉給弄得髒兮兮的?

  「娘子放心,這是一眼活泉。」他眼皮一抬,柳鋒行禮後便離開了。

  見展俞錦施施然地脫掉外衫,她撇開臉,囁嚅道:「那……我在洞外守著,免得有人闖了進來。」

  卻聽見他無奈地道:「我的手臂受了傷,娘子不幫忙擦背?」

  念及美相公是因為她而受傷,仲冉夏不得已只能答應了,慢吞吞地往泉邊挪去。

  熱泉邊上放著兩套乾淨的衣衫,顯然柳鋒足夠細心,早已準備妥當了。

  她拾起一塊厚實的帕子,跪在熱泉邊上擦拭著展俞錦的後背和手臂。確實只有一隻手,很難自己洗的。

  他舒服地瞇起眼,轉過身,微微笑道:「娘子,別只擦一處。」

  仲冉夏眼珠子亂轉,伸手在他胸前擦了擦,把帕子塞到美相公的手裡:「剩下的,自己洗!」

  這是當她丫鬟,還是侍妾?支使得倒是理所當然。

  展俞錦笑瞇瞇地道:「禮尚往來,娘子,我也替你擦擦背?」

  「不必了。」雖說他還穿著褻褲,只赤裸著上身,可是兩人共浴,未免會看到些不該看的……

  仲冉夏跪得久了,起得一時又太猛,頭暈目眩一腳踩空,一頭跌入了熱泉中,撲騰著連喝了兩口水,嗆得咳嗽。

  被人一手拽起來時,她耳邊傳來一聲輕笑:「看來娘子相當贊同我的提議,這般急不及待地下來了。」

  仲冉夏瞪了眼頗為幸災樂禍的人,熱泉的水位並不高,大約到她的心口處。伸手拂去面上的水珠,她轉身就往另一邊走去。

  既然進水了,索性洗把臉,只是得離某人遠遠的。

  雖然熱霧騰騰,可渾身濕透,衣裙猶若薄紗般貼在身上。離得近了,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靠在泉邊上,衣服粘在皮膚上,黏糊糊的極為不舒服。

  仲冉夏睇向那邊懶洋洋地半合著眼,卻絲毫沒有上去意思的美相公,鬱悶了:「泡得太久,對傷口不好。」

  展俞錦笑了笑:「娘子穿這麼多,不覺得熱麼?還是說,想要為夫幫忙?」

  她轉過頭,索性無視。

  確實穿著衣服,全身滾燙,讓人有些暈乎乎的。

  手忙腳亂地想要爬上岸,腰上一緊,卻被人擁在懷裡。

  仲冉夏愣了一下,這人什麼時候跑過來的?

  掌心覆上她紅彤彤的臉頰,展俞錦好笑道:「這樣泡下去,娘子真得要熱暈的。」

  某人被熱水熏得頭暈眼花,三兩下就被他剝掉了衣裙。

  仲冉夏覺得身上清涼了,神志回籠了些許,見自己光溜溜的,下意識就要矮身鑽入水中。

  展俞錦伸手一提,勾起她尖瘦的下巴便吻上那在熱泉中越發嬌艷欲滴的粉唇。輾轉廝磨,攻略城池,仲冉夏被動地仰起頭,身子緊緊被圈進他的臂彎中,只覺原先有些褪卻的熱度轉眼又回了來,甚至比之前更為炙熱。

  那雙靈巧的手自己身上四處遊走,讓她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不知是緊張,羞澀,還是對未來一點不肯定的懼意……

  驟然「轟隆」一聲巨響,腳下搖晃,仲冉夏立刻伸手抱著身前的人,直到大地的顫動停下。她睜大眼,皺眉道:「這樣下去,北山的洞穴遲早會被他們炸毀的。」

  只是擔心,他們會不會因此被活埋在地下?

  這便是風蓮等人想要的麼?

  被這麼一攪,方纔的旖旎氣氛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展俞錦低頭看著苦惱沉思的她,思緒早已不知飄至何處,只得歎道:「北山洞穴無數,他們想要盡數炸毀,恐怕不易。」

  石壁堅硬,縱然風蓮有足夠的火藥,也絕不可能將北山夷為平地。

  看他這般有恃無恐,仲冉夏點點頭,當下又瞥見兩人坦誠以對,急忙轉過去雙手抱胸:「此次不宜久留,你先上去吧……」

  展俞錦輕輕笑著,她聽見身後些微的水聲,估摸著時間轉頭,頸上突然一涼。

  仲冉夏一看,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翠玉。面上雕刻著展翅飛翔的大鷹,反過來,卻是一個「錦」字。

  她臉上一熱,知曉這是展俞錦的貼身玉珮。很有可能是出生時,便一直佩戴至今的。

  眨眨眼,撫著玉珮沒有放手,仲冉夏心底小小的竊喜。

  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下一刻,她皺著臉納悶了。定情信物需要交換的,可是自己渾身上下哪裡有值錢的東西?

  展俞錦看她的神色從起初的欣喜,到滿臉紅暈的羞澀,最後卻開始苦惱。他登時冷了臉,握著仲冉夏的手,淡淡道:「玉珮如我親臨,可任意調度天凌府的一切。」

  原本這玉珮代表的意義,在她眼中是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如今被美相公這麼一說,不免有些失望,這玉珮也跟黑乎乎的普通石頭沒了兩樣。

  「原來如此。」仲冉夏低聲應了一句,便上了岸,隨意擦乾後套上了新的衣裙。

  回頭見某人依舊寒著臉走來,她主動伸手幫他擦了擦濕透的長髮,歎道:「……我們這便離開北山?」

  「嗯。」展俞錦穿戴好,牽起她的手抬步便走。

  側頭見仲冉夏小心地把玉珮貼身放入褻衣內,他一怔,唇邊一揚,猶若冰雪消融,如沐春風。

  鍾管家與老爹的事,她始終耿耿於懷。

  走在路上,仲冉夏幾次想問,卻不知從何提起,面上心事重重。

  展俞錦看在眼內,自是明白,也便簡略解釋道:「當年,智圓大師是仲尹的結拜兄弟,後者更是山寨中一員大將。」

  她微微頷首。

  「江湖流寇,原本沒什麼,只是他們無意中得罪了正道人士,被眾多幫派一舉圍剿。」美相公瞇起眼,側頭笑道:「接下來的事,娘子自然能猜出來。」

  仲冉夏沉吟半晌:「智圓大師入了少林寺,仲尹亦建了府處於中立之地,莫非是被正道招攬了去?」

  展俞錦一笑:「娘子只猜對了一半,願意妥協的,只得智圓。」

  她看了過去,眨眼間想到了來龍去脈,心底不禁湧起幾分苦澀:「智圓大師擄走明遠,作為脅迫老爹的籌碼?」

  「不錯。」美相公緩緩點頭,「有明遠在手,仲尹不得不從。」

  仲冉夏咬著唇,當年老爹的愛妻去世,恐怕是因為愛子被擄,傷心過度,鬱鬱而終。

  「那麼,老爹與鍾管家為何要對我下毒?」她不明白,此事與自己又有何關係?

  展俞錦淡然道:「智圓用明遠控制住了仲尹,可少林寺又如何能放心區區一個外人?」

  所有的事實忽然擺在面前,仲冉夏苦笑,心下一片荒涼:「那麼,我是智圓的什麼人?」

  「親生女兒。」伸手摟著她的肩膀,展俞錦蹙起眉:「別笑了,你不是她,她不是你。」

  「確實。」仲冉夏倚著他,回想到在仲府的點點滴滴,原來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場戲,一個局嗎?

  老爹對她的好,也是虛情假意?

  因為她是人質,所以老爹不能下手,可是他卻將最好的東西擺在了自己面前。

  仲冉夏不能相信,那些笑容與慈祥都不是真的。

  起碼,那日在最後墜落山崖時,仲尹緊緊抱著她沒有放手,救了自己……

  看出她的想法,展俞錦眼底一冷,卻並沒有繼續開口。

  明知『芙蓉帳』不能練,最後的部分還有所缺失,仲尹卻將秘籍送給了她;

  明知智圓死後,這表面的平衡將會被打破,便用所有的財產換取明遠的性命,置她於不顧;

  明知山上的那一局,若非他看出來了,仲冉夏絕不可能有活命的機會;

  明知他會出手,站在她身後的仲尹,毫不猶豫地在背後偷襲仲冉夏;

  明知這個老實善良的女兒會隨他跳崖,仲尹用力護著她,千方百計地留下了仲冉夏的性命……

  展俞錦攬著身邊的人,繼續向前走。

  只是在心裡冷笑,沒有說出口的打算。

  她不知道,若是以前的仲冉夏,只會對他瘋狂地報仇,殺盡正道人士,最後的下場可想而知。

  很多時候,死得一了百了,要幸福得多了。

  仲尹想要的,便是她生不如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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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生死之戰

  兩人並肩而行,繼續往前走。

  柳鋒無聲無息地走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亦步亦趨,似是跟隨,又似是暗暗防備。

  雖說手上有了火把,昏暗的洞穴隱約能看清,可是彷彿沒有盡頭的路,陰森森的冷風,讓仲冉夏不禁向身邊的人靠近。

  展俞錦用沒有受傷的手臂摟著她瘦削的肩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四周沉寂,只有三人輕輕的腳步聲在洞中迴響。

  仲冉夏摸摸鼻子,終究是打破了沉默:「父債子還,老爹下毒無可厚非,那麼鍾管家又為何如此?只因為,仲尹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不得不聽命於他?」

  美相公側過頭,淡笑道:「這其中,卻是少不得我的緣由。」

  「當年我一時興起,幫正道剷除了好幾個囂張的小邪教,免得他們壞了天凌府的事。」

  他簡略地說著,並沒有詳細說明的打算。

  聞言,仲冉夏皺起眉頭:「鍾管家便是這些邪教中人,此次是向你報復?」

  「的確,以一人之力要狙殺我,談何容易。」展俞錦微微笑著,只是要讓一個人痛苦,手段卻多得是。

  下毒,離間,挑撥。

  不可否認,他們兩人計算得天衣無縫。若是以前的仲家小姐,二話不說,立刻視他為仇敵。

  到時候,他殺不得,要不得,最後只能抱憾終生。

  若是展俞錦起了殺機,這道傷痕會一直伴隨著他,終其一生。

  這招數算不得陰險,卻足以折磨人心。

  掌心一暖,仲冉夏低下頭,緊緊握住他的手。

  溫柔,而堅定。

  展俞錦垂眸,眼中閃過點點柔和的亮光。

  若果還是以前那個人,他又怎會放在了心上;若果不是她,仲尹與鍾管家又豈能逼自己走到這一步?

  反握住她的小手,展俞錦輕輕一笑。

  這便是他選擇的,也是他想要的……

  「這些事,你告訴小師傅了?」想起那晚在墳頭,明遠沒頭沒尾的話,如今知曉了事實真相的仲冉夏,終究是明白了。

  「用說的,他又怎會相信?」展俞錦直直看著前方,腳下的步伐未曾有半點停滯:「鍾管家的屍首,我讓人保存下來了。」

  她一怔,沒想到美相公居然會這麼做:「單憑屍首上的毒,也不能說明些什麼。」

  展俞錦笑了:「確實如此,只是少林寺的禿驢雖說手段不太高明,卻不會任意打妄語。」

  前方些微的光線照射進來,顯然已是出口處。

  仲冉夏眼見出口在即,心底卻未有半分喜悅。如此,明遠必然是知曉了一切:「小師傅他……如今在何處?」

  「他也修煉了『芙蓉帳』,結果真的如風蓮那般,內力會慢慢流失殆盡?」

  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明遠的安危,縱然仲尹有很多不是,甚至想要加害於自己。

  只是明遠比任何人都要無辜,慈祥如生父的智圓大師,原來是造就他無父無母的罪魁禍首。如同是家那樣的少林寺,也不過是囚禁他的一處方尺之地。

  這根本是顛覆了他原本的世界,不知此時此刻,小和尚會不會對所有的一切失望了?

  展俞錦沒有回答她,而是指著前頭道:「我們到了。」

  洞外豁然開朗,仲冉夏無心欣賞無邊的綠意,望著跪了一地的灰衣人,默然無語。

  他似是不悅,瞥了柳鋒一眼,冷然道:「留下的,就只有你們了麼?」

  仲冉夏詫異地看向他,諾大一個天凌府,最後竟然只剩下這麼些部屬?

  看來,風蓮所說的內訌,比她想像中要嚴重得多。

  「誓死追隨府主。」整齊劃一的聲音,驚飛鳥雀無數,冷冽的殺氣從這些人身上爆發出來,讓內功尚未大成的仲冉夏禁不住倒退一步。

  展俞錦將她拉到身後,俊美的面容上凝著冰霜,肅殺之氣恣意散發。倨傲的神色,即使而今情勢不利,卻依舊沒有失卻一個王者的氣勢。

  朝柳鋒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揮手與眾人一併消失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美相公轉過身,恢復了先前的平和之色,淡淡笑道:「天凌府受挫,單薄了許多,娘子會嫌棄這聘禮太少了麼?」

  仲冉夏窘然,這個時候還提什麼聘禮……

  「等我們平安出去了,你再說這些也不遲。」她撇開臉,不自在地答道:「我一無所有,嫁妝你就別想要了……」

  展俞錦挑眉,好笑道:「娘子這是答應了?」

  見仲冉夏臉頰微紅,他又笑了:「嫁妝什麼的,又怎比得上娘子的人?」

  聽罷,她忍不住瞪了過去:「風蓮還在外頭,你還是先想好怎麼對付他吧。」

  此次前來,風蓮的籌劃定然縝密。

  接二連三的火藥轟炸,恐怕守在洞外的人亦是不少。經過這麼長的時候,說不準後援之人也是趕到了。

  想到這裡,仲冉夏念及天凌府如今的弱勢,心下擔憂,連面上也掩飾不住。

  展俞錦在天凌府多年,兄長表面情深意切,暗地裡卻是虛情假意。親生母親從來未曾見過,而那位親爹一向視他們兄弟三人猶若工具。

  冷眼看著他們纏鬥,不論誰勝誰敗,他由始至終不曾插手。

  即便是臨終前,對這場突然跳出手心的遊戲,也只是一臉興味的模樣。

  屬下忠心,也不過是懼怕於展俞錦的武功,以及他毫不留情的手段。

  曾幾何時,會有這麼一個人,沒有所求,只是單純的擔心自己?

  捧起仲冉夏的臉,他俯身,輕輕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輕柔,溫和,彷彿軟軟的羽毛在唇瓣上擦過,留下幾分搔癢與微熱的觸感。

  她愣了愣,遲疑著伸手環上展俞錦的脖頸。

  這或許不是他們第一次相擁,卻是第一回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彼此。

  仲冉夏難得主動投懷送抱,他自然不會錯過,長臂一伸,將人用力攬在懷裡,似是要揉入體內,永不分離。

  「沒想到堂堂天綾府府主,也不過是一隻縮頭烏龜。怎麼,終於捨得出來見人了?」風蓮冷嘲熱諷,在看到兩人緊緊相握的雙手時,眼底的陰沉更為明顯。

  展俞錦淡然一笑,對他的挑釁視若無睹:「風盟主不惜重金置下如此多的火藥,我又怎能讓你失望?」

  仲冉夏趁機環顧四周,風蓮身後的部屬更多了,只是數量倒是沒有成倍增加。

  想必助他們突襲的滑翔翼,她教會的兩人,早就死在他的毒藥之下,又如何能讓其他人神速地到達?

  另一方面,或許風蓮背後的力量,實際上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

  若是如此,他們倒是有些勝算。

  這廂仲冉夏正盤算著,那邊兩方人馬便已開始動手了。

  天凌府的人生龍活虎,相比之下,風蓮的部下不斷放置炸藥,連續好幾個時辰。不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處於高度緊繃之下。

  如今交戰,很快便露出了疲態。

  風蓮與展俞錦沒有動,四周形成一個直徑幾丈的空缺,彷彿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將位置讓給了這兩人。

  兩人交手,已是必然,且定是一場生死之戰!

  「娘子,退後。」展俞錦放開她的手,示意仲冉夏退開幾步,免得被他們誤傷。

  風蓮瞄了她一眼,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這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爭鬥,沒必要將她牽扯進來。

  仲冉夏不由自主地看向風蓮,這人內力流失並非作假,如今又豈是美相公的對手?

  她以為此人會找幫手,或是使出其它手段,誰知卻是光明磊落,絲毫不見留有後手。

  仲冉夏只覺不可思議,盯著兩道拚殺的身影,凜冽的煞氣蜂擁而起,震得她連退幾步。

  風蓮竟然還有能力與展俞錦打成平手,不見半點頹然之態。她一臉震驚,視線從頭到尾不曾從兩人身上移開。

  這人著實厲害,隱瞞至此,不但幫中長老沒有發現端倪,連武癡明遠與展俞錦也未能察覺得到。

  城府之深,確實非常人能及。

  仲冉夏的目光轉向了另一邊的展俞錦,他手臂的傷口未曾癒合,如今打鬥中使劍,是否會有影響?

  她睜大眼,不敢放過一分一毫的動作,生怕眨眼間,展俞錦便會受傷。

  飄逸的身姿,起手揮劍,快如曇花現影;縱身俯衝,勢若丹鳳展翅;出招直刺,迅似猛虎出籠……

  仲冉夏盯著他,目不轉睛。

  展俞錦的劍沒有特地的招式,彷彿隨心所欲,一挑一刺,順手拈來,卻霸氣如鴻,令人難以招架。

  反觀風蓮的劍,以柔制剛,四兩撥千斤,劍氣不足,卻韌性非常。如同蔓籐般糾纏著對方的劍,重重束縛。

  一時之間,兩人鬥得難分難解。

  仲冉夏幾次想要插手,可惜他們的劍影中,絲毫沒有半點破綻與縫隙,令她無從幫忙。

  只是,她也不知這份急迫,是想要盡快結束這一戰,還是不希望看見風蓮與展俞錦鬥得你死我活。

  他們是敵人,卻是彼此之間最好的對手。

  人生失去了對手,又有何意義?

  知己難尋,對手又何曾不是?

  只聞一道鏗鏘之聲,兩人迅速分開,戰況已定。

  仲冉夏眼睜睜盯著,片刻後,風蓮苦笑著捂著胸腹,半跪在地上,手中的長劍應聲脫手。

  他輕輕一歎,惋惜道:「若非我內力不濟,又如何會輸?」

  展俞錦的情況並不比風蓮好多少,殷紅的鮮血自唇邊緩緩落下,他蹙眉道:「你的內力很古怪,習了邪教的功夫?」

  「要贏你,怎能不盡心盡力?」風蓮嗤笑著,搖晃著再度站起身:「我這刻輸了,不等於以後不會贏。」

  展俞錦看著他,忽然笑了:「有失必有得,只是此次之後,恐怕風公子再也不能修煉內功了。」

  風蓮自是明白,無所謂地笑笑:「即便沒有了內力,我也可以贏你。如今,不就說明了這一切?」

  仲冉夏從中聽出了端倪,看來風蓮為了今日一仗,修煉了邪教功夫,在一段時間之內把僅餘的內力爆發出來。

  只是自此之後,經脈俱損,形同廢人,再也不能練武。

  為了對付展俞錦,風蓮竟然這般犧牲。對於武人來說,內功是最為重要的,他卻如此捨得……

  顯然,風蓮不但對旁人狠毒,對自己亦是如此。

  展俞錦素來不喜歡欺負弱小,勝敗已定,他也不再想理會風蓮。正道人士死的死,傷的傷,再無招架之力。

  相對的,天凌府也折損了一些人員。

  這一次,算得上是兩敗俱傷,天凌府也只是略勝一籌。

  仲冉夏暗自一歎,緩步走向展俞錦。

  他嘴邊的血絲讓她滿目擔憂,禁不住加快了步伐。

  可是,驀地突生異變!

  眼看著風蓮與展俞錦神色微變,仲冉夏下意識地移動身影,終究是慢了一步。

  冰冷的刀刃橫在她的頸側,週身大穴瞬間被身後之人制住。如今,仲冉夏淪為魚肉,任人宰割。

  來人陰冷一笑,指頭挑起她的下巴,仲冉夏抬眼,瞳孔微縮。

  神色的眉目,蒼白的面色,陰狠的眼神,卻是失蹤已久的展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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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潸然淚下

  「許久不見了,風公子,二弟。」展俞翔冷笑著,語氣頗為得意。

  風蓮蹙起眉,先前曾派屬下四處追尋此人,卻一直未有結果,不料會在最後一刻出來搗亂:「展大公子,你待如何?」

  「我的要求很簡單,將武林盟主的位置給我。」他轉向另一面的展俞錦,冷哼道:「二弟,交出代表天凌府府主的玉珮。」

  聞言,仲冉夏眉頭一皺。這人居然妄想一舉掌控正道與天凌府,會不會太貪心了?

  見兩人沉吟著,不曾回應,展俞翔將刀鋒往下一分,仲冉夏的頸側一痛,溫熱的鮮血慢慢滴落。

  展俞錦黑沉的眼眸深深地看向這邊,漠然開口:「即便得到府主的玉珮,你也不會是天凌府的主人。」

  「這件事無需二弟擔憂。」展俞翔嗤笑一聲,接著道:「旁人可能不知,但天凌府內積累的寶藏,足夠我東山再起。只是要委屈你的部屬去追隨前府主了,哈哈……」

  他將劍刃又深了一分,挑眉道:「我的耐性有限,若果你們不答應,仲小姐只好先隨仲家老爺而去了。」

  風蓮慢吞吞地從懷中掏出一塊紫檀色的令牌,正要邁步走近,卻被展俞翔喝止了。

  「把你手中的令牌扔過來,再靠近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惡狠狠地說著,絲毫不顧仲冉夏頸上的傷口不斷留下的殷紅。

  風蓮腳步一頓,依照他所言,把令牌丟了過去。

  武林盟主這個位置,他老早就想擺脫了,不過是個順從聽話的傀儡罷了,沒什麼值得惋惜和挽留的。

  如今毀了大半的長老與幫主,即便沒有這個頭銜,正道人士也不敢忤逆自己。

  既然展俞翔想要,只管給了便是。

  目光瞥向不遠處的人,只見展俞錦一手扯下腰上的玉珮,無所謂地往外一拋。

  眼見就要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展俞翔遲疑了一下,瞬間移動身影接住了玉珮。

  就是現在!

  展俞翔一離開,與仲冉夏相距三步之遙。

  只是對展俞錦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提氣撲上前來,風蓮也不甘落後,幾乎在同時有所動作。

  兩人就要抓住仲冉夏時,忽然一聲巨響,地面在劇烈搖晃。

  先前十數次的火藥之下,堅硬的石壁終究是抵擋不住再一次的火藥爆炸,腳下的石塊漸漸裂開,繼而崩潰碎裂。

  仲冉夏失血過多,耳邊感覺到一陣轟鳴,接下來便是展俞翔的大笑聲,笑得肆無忌憚,笑得好不得意!

  真是個瘋子!

  她沒想到展俞翔為了扳倒兩人,居然也在北山山峰上埋下了無數的炸藥。拿到信物後,立刻引爆,殺人滅口,將一切都摧毀麼?

  果真是卑鄙小人,只是,他們逃不了,難道展俞翔便能逃得開去?

  看見仲冉夏鄙夷的視線,展俞翔站在幾步開外,笑容如冰:「仲小姐一定想不到,你費盡心思做出的『大鳥』會便宜了我!」

  她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見展俞翔轉眼躍出數十丈,下一刻鑽入自己之前替風蓮做的那兩隻滑翔翼的其中一個,信心滿滿,一躍而下。

  仲冉夏眨眨眼,如果她能動,一定在山頂探出頭去,瞧瞧此人在山谷下如何曇花一現。

  沒有助跑,又逆風而行,展俞翔想要飛起來,根本就是天荒夜談。

  當初她教會風蓮的兩個手下,稍微保留了一些。

  一來自己心裡半信半疑,並未完全被仇恨蒙蔽;二來,那些高深的原理,她不知該怎麼解釋,才能讓兩人明白,索性省略了。

  反正到時候有仲冉夏先探測風向,從旁指導,所謂的理論根本無需向這兩人說明。

  誰知這時候,居然把展俞翔輕而易舉地除掉了……

  顯然他是事先向那兩人探聽了,又或是其中有人是展俞翔的手下,忠心耿耿地把滑翔翼的使用方法一一告知。卻未料他們心心唸唸,無所不能的「大鳥」,如今不但沒飛起來,反而直接墜下,翼毀人亡。

  仲冉夏心底小小的同情了一把,順帶竊喜片刻,下一瞬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不知展俞翔究竟在山頂埋下了多少炸藥,連連不斷,轟炸聲此起彼伏。

  不少人驚慌失措,猶若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很快被火藥炸死,又或是被炸起的碎石擊中倒下。

  展俞錦幾次向靠近,都被碎石阻擋。

  仲冉夏原先還能樂觀地盯著他,心中默念著她很快就能得救。

  只是如今,感覺到腳下的石塊在鬆動,搖搖欲墜,她真是欲哭無淚。

  不能動,也不敢動,石塊碎裂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幾乎聽不清。可是在仲冉夏的耳邊,如同是生命漸漸流逝的警告聲,讓她禁不住惶然。

  遠遠望見奮不顧身,拚命前來的展俞錦,仍舊眉目如畫,即便臉頰上沾了一點泥土,依然毫不遜色。眼底的焦灼與不安,看在她的眸裡,反倒有些釋然。

  雖說有些惋惜,只是兩人互相表明了心意,解釋了誤會,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腳邊的石塊完全裂開了,仲冉夏看到她自己直挺挺地朝山谷墜下。她的手腳被點了穴,甚至連伸手自救的機會都沒有。

  嗓子被制,仲冉夏張了張口,連尖叫的力氣都省下了。

  看見那蔚藍的天空,白雲飄飄,她索性閉上眼,等待著最後一刻的來臨。

  這不是第一次,但是卻再沒有老爹抱著她擋下一切,僥倖不死。

  自己能生還的機會,簡直是微乎其微……

  她凌空不過眨眼間的功夫,沒有想像中的墜落,手臂被人緊緊抓住。

  仲冉夏睜開眼,那人大半個身子撲在了外頭,跟她一併落下。霎時手起劍落,刺耳的聲音響了起來。

  長劍沒入石壁之中,在半空力度不足,劍尖未能深入。

  她盯著那柄劍被兩人的體重墜得往下,在石縫中尖銳的叫響,終於是停了下來。

  仲冉夏心驚膽戰,他們終究是穩住了身影。

  「……風公子。」她眼神有些複雜,沒想到最後風蓮會撲上來救自己。

  若果長劍未曾停下,兩人都將要葬身谷底。

  為了背叛他的自己,這樣做值得嗎?

  「夏兒,我這就幫你解穴。」風蓮額上冷汗淋淋,畢竟先前耗費過多的內力,如今丹田空空,要在半空穩住自己,還要承受住一個女子的重量,已屬不易。

  他吃力地單臂慢慢將仲冉夏扯了起來,腳尖準確地點向週身幾個大穴。

  前後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已經讓風蓮忍不住喘息,幾近脫力。

  解穴後渾身的麻痺漸漸褪去,仲冉夏反手抓住他,免得增加風蓮的負擔:「風公子,讓我抓住劍柄,你先上去。」

  「不。」風蓮低下頭,拒絕道:「夏兒,你先上去。」

  拗不過他,仲冉夏只能費力抓住他,慢慢往上爬。

  再爭辯下去,兩人無力支撐,最後倒霉的還是他們。

  她雙腳踩著石壁,擔心全身的力氣附在風蓮身上,會讓他越發支持不住。

  抱著他的肩膀,仲冉夏滿頭大汗,動作微微一頓,撇開臉想要開口。

  只是未等她回神,風蓮緩緩貼近,四片唇瓣淺淺相碰,一觸即分,淺嘗輒止。

  仲冉夏一怔,卻見那雙丹鳳眼含著濃濃的笑意,唇角勾起一絲弧度:「我救了夏兒,賞一個吻不算什麼吧。」

  她鬱悶,如果不是還未曾脫險,真的恨不得踢風蓮一腳,以消心頭之怨。

  這個時侯,他竟然還記得吃自己豆腐,真讓仲冉夏無語了。

  她加快速度,三兩下坐在風蓮的肩膀上。

  猛地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而來的震動,險些將仲冉夏甩了出去。

  她正搖搖晃晃,雙手在半空虛無地揮舞著,試圖抓住些什麼。

  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仲冉夏只覺身子一騰空,轉眼便被人往上一拉。

  她抬起頭,望見來人額上與手臂上濃重的血色,心下一顫:「展……你……」

  「上來。」展俞錦一點一點地把仲冉夏往上拉,眼見就要上去,忽然腳下一鬆,她向下墜了幾分,不禁朝外一望。

  這一看,讓她心跳加速。

  插入石縫中的長劍終究是支持不住兩人的重量,又有滑落的跡象。仲冉夏當機立斷,另一手抓住石壁的缺口,手腳並用地奮力爬了上去。

  雙腳一落地,她立即俯身而下,手臂拚命向外伸:「風公子,把手給我!」

  風蓮看了一眼,仲冉夏的五指血肉模糊,神色焦急。

  方纔那分急切,原來是為了救他。

  他的唇邊禁不住揚起一絲暖暖的笑意,卻對那雙期待的眼眸搖了搖頭:「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長劍從石縫中脫落。

  仲冉夏驚詫地睜大眼,看著他便在自己的跟前一墜而下。

  「不——」她伸出雙手,試圖抓住風蓮,大半個身子探了出去,被展俞錦的手臂死死抱住。

  最後的光景,是風蓮面上愜意的神色,深深地盯著仲冉夏,似是要永遠記在心底。

  唇邊噙著幸福的笑意,最後她的奮不顧身,讓自己再無遺憾……

  獵獵冷風中,飛揚的墨髮,染血的白衣,挺拔的身影,最終漸漸變成黑點,直至消失不見。

  仲冉夏心中一痛,即便到最後,她從未想過要風蓮死。

  沒想到,他終究為了救自己,而墜落谷底,死無葬身之地。

  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人帶著絲絲柔情,像往常般喚她一聲「夏兒」……

  她轉身抱著身後的人,望著那雙墨黑平淡的眸子,雙臂緊緊摟著展俞錦的脖頸,禁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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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不離不棄

  仲冉夏趴伏在展俞錦的肩頭,不過片刻之間的事。

  如今不是傷心的時候,耳邊接二連三的爆炸聲仍舊沒有消停,到處被炸得四分五裂,連他們剛上來的出口都被毀掉了,如果能離開?

  即便有再好的輕功,也無法從三十多米寬的山谷上空掠過。

  她咬著唇,抬頭看向展俞錦,苦苦思索。忽然靈機一動,轉而握住他的手,直奔山的另一邊。

  展俞翔帶走了一隻滑翔翼,卻還有剩下另外一隻。

  幸好,經歷這番爆炸,在崖邊的滑翔翼還完好無缺。

  仲冉夏推著他進去,讓美相公扶著三角架,簡略地說了拉著「大鳥」助跑,以及風向的事。想必滑翔翼的操控,以他的才智並不難明白,在短時間內就能掌握得到。

  「你想丟下我?」三言兩語,展俞錦便聽出了端倪,抓住她的手臂,沉聲問道。

  仲冉夏一愣,這話怎麼聽著像是反過來了?

  她笑了笑,搖頭安撫道:「哪裡的事,你先下去,然後再找人上來救我。」

  指向翡翠山的山頂,仲冉夏眨眼道:「剛才風蓮的人就是從那裡過來的,你如今先用這只『大鳥』脫險,我才有存活的機會,不是嗎?」

  她心底有些酸澀,當初製造滑翔翼時,本就是用單人的規格做的。現在若是兩人同乘,恐怕是承受不住,到時候兩人都要活不下去的。

  方纔連著兩座山的繩索,早就在劇烈的爆炸中,被急於逃生的人盡數毀掉了。

  即便再粗再結實的繩子,也受不住幾十人的重量,斷裂是預料之中的事。許多人像是滾石子那般,在斷開的繩索中一個個掉了下去,成活的機會很渺茫。

  唯一活命的東西沒了,不少人在驚慌之餘,居然跳下懸崖,以求奇跡出現,僥倖生存。

  仲冉夏不知該說他們勇氣可嘉,還是太相信自己的武藝了。

  陡峭的石壁,用輕功也攀爬不了。

  這也是天凌府選擇此處為另外據點的緣由,可攻亦可守。

  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聞言,展俞錦沉吟半晌,將人拉入滑翔翼下:「要麼我留下,你用這東西離開;要麼我們一起走,或一起留。」

  話語間,是不容拒絕的堅決。

  仲冉夏無奈,就知道此人心思細膩,定然察覺出不妥之處了:「展俞翔的炸藥有限,石壁堅硬,不會這麼容易都被炸毀的。我的武功原本並不好,這滑翔翼笨重不易操縱,你先下去才為明智之舉,不是麼?」

  墨黑的雙眸深深地看著她,許久,展俞錦點點頭。仲冉夏正暗地裡鬆了口氣,以為這人終於被說服了。

  誰知下一刻,硬是被他牢牢鎖在懷裡,困在三角架下。

  腰上一緊,展俞錦低聲喝道:「走!」

  仲冉夏明白他的意思,怕是不會放手了。只得配合他,撒開腿飛快地跑了起來。

  離著崖邊還有十多米,十米,五米……

  她盯著不遠處的起跳點,心跳如鼓。

  如果成功了,他們便能離開此地;若是失敗了,只能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驟然一道身影擋在前面,來人一臉瘋狂之色,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暴喝道:「魔頭,哪裡逃!」

  看得出此人渾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定是被火藥炸傷,血跡斑斑,雙目泛著冷光,顯然不能逃離,那此時此刻,便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助跑不能停,不然失了效果,後果只會跟展俞翔一樣,墜落山崖。

  仲冉夏急得滿額冷汗,腳下沒有停頓,下意識地瞥向身邊的人。

  只聞展俞錦一聲冷哼,指尖微動,眨眼間那人慘叫一聲連退數步,倒地不起。

  仲冉夏睜大眼,看清那是一塊不起眼的石子,正中來人的右眼。

  他竟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用腳尖把地上的石子挑起,一把握在手裡,以作暗器之用。

  血淋淋的景象,讓她不自覺地撇開了臉,心下有些不忍。

  可是,現在並非憐憫的時候。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們也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最後一步,她不顧渾身的傷痛,將體內僅有的功力提了起來,一躍而起。

  滑翔翼如同是天邊的鳥雀那般,騰空而起。身後不少人跟隨著撲了上來,就為了阻止兩人離開,又或是想要抓住這唯一的浮木,離開這裡,卻最終還是慢了半拍,徒勞無功,眼睜睜看著他們遠離了北山。

  仲冉夏吁了口氣,雙眼亮晶晶地望向一旁的美相公,唇邊正要勾起一點笑意,表達逃生成功的喜悅。

  誰知在半空中,驟然生變。

  一股大風從下而上,驀地直撲他們。

  滑翔翼的一邊被颶風所影響,裂開了些許。

  這一點點的裂縫,足以致命!

  仲冉夏面色微變,自然而然地牽起展俞錦的手。

  滑翔翼在空中已經難以平衡,搖搖晃晃中最終抵不過颶風,撞向了山谷的內側。

  「砰」的一聲,仲冉夏只覺自己被他抱在懷裡,狠狠撞在石壁上,而後直直墜落。

  她驚惶地抬起頭,展俞錦面色蒼白,唇邊溢出一絲鮮血,瞇起的眼眸透出極大的痛楚。

  她伸手抱住他,扭頭望見底下湍急的河流。

  咬咬牙,在即將落在水面前,用力把兩人的位置調轉了過來。

  她的後背率先跌入水中,巨大的衝力讓仲冉夏體內氣血翻騰。手腳無力,眼前漸漸變得模糊。胸口的劇痛讓她還殘留著一點神志,瞭解到自己的肋骨許是被震斷了好幾根。

  展俞錦感覺到身前的人軟了下去,搭在腰上的手臂慢慢鬆開了,連忙把她撈在懷裡,將腰帶一扯,灌入內力,狠狠向周邊的石壁甩去。

  在湍急的河流中沉沉浮浮,嘗試了好幾次終於是勾住了一處凸起的石壁,穩住了兩人的身影。

  只是他懷裡的人,早就失了意識,呼吸甚至變得微弱,幾近聽不清了。

  冰冷的身子,慘白的臉頰,沒有血色的唇瓣。當展俞錦好不容易上岸時,小心抱著的人,便只剩下一口氣在了。

  他擔心附近有正道的爪牙,尋了一個秘密的山洞藏了進去。沒有床榻,只能將濕透的衣衫脫下來鋪在地上。

  用內力點燃乾柴,又護住了仲冉夏的心脈,讓她的情況穩定了下來,展俞錦儘管武功蓋世,也有了脫力之感,摟著她倚著石壁淺眠。

  仲冉夏醒來,只覺口乾舌燥,全身炙熱,像是躺在火爐上,被人生生烤著。

  看清身邊閉著眼的人,她側頭環顧四周,大約明白兩人的所在。只是自己被展俞翔挾持在前,如今又重傷在後,若是風蓮在山下還有埋伏的話……

  仲冉夏想像不到,會是怎樣的一副光景。

  「醒了?」展俞錦張開眼,將她輕輕平放在衣衫上,微微笑道:「我這就去取水回來。」

  說罷,他赤裸著上身,施施然地從洞口出了去。

  仲冉夏面上滾燙,低頭瞥見她渾身不著一縷,不禁納悶。為何展俞錦還有褲子,自己的衣裙卻被剝得一乾二淨?

  感覺到精神尚可,只是胸口與頸上的傷疼痛愈甚。

  她眨眨眼,無聲無息地笑了。自己如今,算不算是迴光返照?

  如此重傷,自己很難再活下去的了……

  展俞錦拿著幾塊綠葉簡單疊成的漏斗狀杯子,就著仲冉夏的唇,慢慢餵了下去。

  吞嚥中,她感覺到彷彿有成千上萬的螞蟻在喉嚨中啃咬,疼得自己幾乎要將水吐了出來。

  勉強嚥下,仲冉夏看著一向高高在上,衣著光鮮的展俞錦。而今衣不蔽體,如同野人一般,相當狼狽,忽然覺得好笑。

  這般落魄,與他真是十分不相稱……

  天凌府的府主,就該體體面面,而非像現在這樣,單跪在地上,照顧她這個半死不活的人。

  人之將死,於是開始鑽牛角尖了?

  仲冉夏嘴邊流露出一分苦澀,艱難地說道:「小師傅一無所知,你別遷怒於他,不要為難……他……」

  展俞錦眼底波光流轉,頷首道:「好。」

  「你……走……」誰知風蓮會不會還在山下嚴密部署,久留此地是為不智。

  盯著她,許久,展俞錦托起她的手,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別怕,我在這裡。」

  此話一出,仲冉夏雙眼微紅,轉開了臉。

  她的確很害怕……

  即便自己曾死過一次,但死神又將來臨之時,她還是忍不住渾身的冰涼與戰慄。

  這樣的恐懼纏繞著她的心,如同黑霧將自己團團圍住,逃不了,擺脫不得。

  仲冉夏一方面擔心他,另一方面卻又怕他離開後,自己要獨自面對死亡。

  如此矛盾的心思,讓她倍感疲憊。

  這個人,還是一眼看穿了自己試圖偽裝鎮定的外表。

  仲冉夏看進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垂下眼,指尖微動,反手握住了他。

  既然展俞錦對自己不離不棄,她又怎好這般早就放棄了生還的機會?

  仲冉夏重新抬起眼,朝著他柔柔地笑了。

  蒼白的臉頰上浮現起幾朵紅暈,唇角微彎,雙眼亮如星辰,流露出執著的生還意志。

  展俞錦看著這樣的她,也是笑了:「天涯海角,碧落黃泉,為夫一定將迷路的娘子找回來。」

  她眨眨眼,嘴邊含著無奈的笑容,慢慢地闔上了雙眸,陷入黑暗之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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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成親

  北山之巔,正道圍剿天凌府,最後兩敗俱傷,雙方一蹶不振。武林盟主風蓮失蹤,天凌府休養生息,江湖重新恢復了一片平靜。

  只是水底的漣漪,也僅得明眼人能看出……

  一年後,彤城。

  西山楓葉依舊,漫山殷紅,美麗如昔。

  曾經過重創火燒被毀的仲府,此時修繕完畢,煥然一新。大紅的燈籠掛在府門前,來往的路人看見,都露出會心一笑。

  燈籠上大大的一個「囍」字,引得無數人注目。

  畢竟仲府在江湖上地位微妙,以往有不少人曾在此地尋求庇護。如今仲家老爹身死,餘下一位身受重傷,體弱無力的小姐孤身撐起仲家,不禁令眾人唏噓不已。

  不少人觀望之餘,秉著各種心思,想入內一探。

  只是這仲府門可羅雀,連護衛的身影也未曾見過。可想要硬闖,卻要先掂量掂量。

  這府內乾坤,非一般人能受得住的。

  仲家小姐心慈,闖入的人皆是留下性命,不過讓人丟出去了事。可出了府門,會遇著怎麼樣的事,就無人知曉了。

  仲家不在乎,不等於這位小姐身後的天凌府會放過他們。

  於是,此次熱鬧引來無數人駐足探看,卻無人敢貿然上前。

  這天是仲家大小姐出嫁的日子,轟動了整個彤城。

  畢竟一女不能二嫁,素來會被視為不吉利。

  只是這位小姐不但要嫁兩次,還要嫁給同一個人,實為稀奇。

  當年最後一拜時,她驟然暈倒,這禮未成,便送入了洞房。

  今兒不知又會發生怎樣的奇事?

  大伙心裡,忍不住暗暗期待。

  一頂精緻的小轎自仲家正門而出,轎子頂部花團錦簇。細細一看,卻是不知哪位工匠出神入化的雕刻,一朵朵牡丹栩栩如生,似是含苞欲放,似是緩緩綻放,美不勝收。

  抬轎的八名大漢,看似面目平凡,衣著普通。

  但內行人一瞧,便能看出幾人腳下功夫了得,健步如飛,轎子在肩上卻穩如平地,不見半點顛簸。

  可想而知,八人的輕功一流,如今卻淪為轎夫,是為大材小用也。

  不過,也能看得出,那位天凌府的府主對仲家小姐的重視。

  前方的隊伍吹吶敲鑼,好不熱鬧。

  反觀轎子裡的人,歪著腦袋昏昏欲睡,懷裡還揣著一個大大的蘋果。

  滿頭金銀髮簪,梳得整整齊齊。週身殷紅的衣裙,剪裁得當,通體合身,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細腰,以及修長的四肢。

  清秀的面容上略施粉黛,雙眸微闔,皺著小巧的鼻子,嘟著紅唇。繡著鴛鴦戲水的紅頭巾放在腿上,右手還抓著一角,顯然是剛剛扯下來的。

  隨著轎子裡的人打瞌睡,頭巾慢慢滑落,幾乎要掉在腳邊。

  她打了個哈欠,想到仲府到天凌府的路程遙遠,瞇著眼百無聊賴地挑起簾子的一角。

  街景依舊,只是物是人非。

  此次出嫁,她只能孤家寡人,拜堂時沒了親朋戚友的祝福,的確是一種遺憾。

  餘光驟然瞥見人群中的一道身影,仲冉夏渾身一顫,緊緊抓住簾子,低喝一聲道:「停轎!」

  轎夫腳步微微一頓,並沒有停下的意思。此番迎親,若出了任何變故,他們的頸上人頭就得不保了。

  試問,誰敢忤逆府主的意思?

  府主曾言,要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把新娘子送到天凌府,如今又怎能停下?

  見他們不動,仲冉夏不管如何,「刷」的一下扯開簾子,縱身躍下了轎子。

  圍觀的百姓目瞪口呆,顯然從來沒見過新娘子自個從花轎上跳下來,然後……逃之夭夭。

  想必第二天,仲家大小姐的婚事又得成為全城的談資了。

  只是此刻,這番驚人之舉,嚇得八位轎夫立刻停住。愣愣地看見仲冉夏提著裙子,飛奔而去,他們終於是回過神來,留下一人,其餘七人立刻跟隨在後。

  仲冉夏所到之處,百姓都退開到一邊。

  畢竟後頭七名大漢追著,他們生怕受到池魚之殃,唯恐不及,離得是越遠越好。

  這倒是方便了她,從容地穿過人群,很快便望見那道熟悉的身影。

  即便方才只瞥見了側面,那雙似笑非笑的丹鳳眼,那人唇邊挑起的淡淡笑意,以及高瘦的身影,仲冉夏絕不會認錯。

  不過短短的距離,她勉強運氣,甩開了身後追著的轎夫,扶著牆站穩,有些力不從心。

  當日墜入河面受了重傷,心肺受損,足足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床。而今剛剛痊癒,又許久沒有動武,內力不濟,不過跑了一炷香的功夫,便氣喘如牛。

  仲冉夏抬手撫著胸口,些微的痛楚有內之外蔓延,她明白此時是到了極限,不可能再繼續前行了。

  這副身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虛弱,真是令人惱火。

  如果那個人還未曾死,或許她一直以來的負罪感要輕一些,夜裡每每夢見他,也要心安不少。

  抬起頭,哪裡還有那人的身影在?

  或許,方纔的只是她心心唸唸的錯覺而已?

  「娘子這是……逃親?」一道同樣大紅的身影落在她身邊,指尖挑起仲冉夏的下巴,來人墨黑的眸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她笑了笑,索性靠了過去,倚在展俞錦的懷裡。剛才猛烈跑動,確實讓自己太累了:「剛才在轎中瞧見一個熟人,想要打聲招呼罷了。」

  他挑挑眉,為了一個熟人,不惜從轎子裡跳下來,拚命追了過去?

  「又痛了?」看見仲冉夏掌心捂著胸口,展俞錦不禁擔心道。

  「跑得厲害了,待會就好。」從來未曾見過美相公穿著一襲殷紅的衣袍,如今一看,更顯豐神俊秀,她微微笑著,眼底透出幾分欣賞之意。

  她扭頭瞥見七個高大的漢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幾丈外,旁邊站著喘氣的喜娘,揮著手中的帕子,毫不半天才緩過來:「哎喲,我的姑娘,新娘子怎麼自己走出來,雙腳落了地是不祥之兆……」

  這話尚未說話,她風韻猶存的的面容一僵,張著口居然發不出半點聲音,心底又驚又懼。

  仲冉夏瞄見身邊的人微動的指尖,無奈地笑著解圍道:「風俗而已,又何必當真?喜娘,我們這便回花轎裡去吧。」

  「不必了。」展俞錦略略彎下腰,雙臂輕鬆地將她打橫抱了起來:「讓娘子乖乖坐著轎子過去,其中又不知要發生什麼事。」

  也是,路程實在太遠,誰知會不會出現有人搶親的境況?

  思及此,仲冉夏抿著唇笑了,順從地伸手摟著他的脖子,下巴擱在美相公寬厚的肩膀上,放軟了身子。

  反正這一年來,她不能隨意走動,由始至終都是被展俞錦抱來抱去,從起初的不自在與羞澀,到現在已經完全習慣了。

  喜娘瞪大眼,想必覺得這又是不妥。只是礙於剛才的啞穴,她摸摸喉嚨,還是把要說的話嚥了下去。

  反正這兩人都不介意,她這個做喜娘的還窮操心什麼?

  看在脹鼓鼓的紅包份上,喜娘眉開眼笑,又是一副喜慶的模樣,張嘴才知道穴道已經解開了,連忙說了好幾句賀喜祝福的話語。

  展俞錦睨了喜娘一眼,見她終於把喋喋不休的嘴巴閉上,這才抱著仲冉夏,足下一點,輕飄飄地掠了出去。

  喜娘這才想起一事,大聲叫道:「新娘子的頭巾,哎喲,這樣一來還沒到府上,姑娘的臉就要給人看了……」

  跺跺腳,她準備跟上去的時候,身後一名大漢隨手拎著喜娘的後衣領,腳下生風,一溜煙地奔向離開的兩人。

  半空中,是喜娘驚訝與恐懼的叫喊聲。

  仲冉夏遠遠聽見了,只能偷笑著,心裡替她掬一把同情的眼淚。

  「風蓮……你還沒忘記他?」

  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她側過頭,看向他,正色道:「只是內疚,無關風月。」

  僅僅是內疚,並非後悔。

  若是當年重來一次,仲冉夏仍舊會選擇身邊這人。

  聞言,展俞錦原本深邃的雙目,流淌出絲絲溫柔的亮光。

  她低下頭,埋在他的肩窩裡,伸手摸著長髮,懊喪道:「早上擺弄了將近三個時辰,轉眼就讓你給弄亂了。」

  仲冉夏想到一大早被好幾位大嬸荼毒,很不容易弄出所謂正統新娘子的頭,如今披頭撒發,亂成一團。

  待會喜娘見著,會不會立刻暈倒不起?

  兩人的身影落在府門,喜娘不久後也到了。

  扶著院門面色蒼白,冷汗淋淋,看見新娘子端莊的髮鬢如今亂七八糟,兩眼一翻幾乎要暈死過去。

  簡直是亂套了!

  喜娘不敢吱聲,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頭,幸好拜堂算得上是順利。

  只是二拜高堂時,上座皆是空的,喜娘也並非第一次遇著這樣的情況,讓人送來祖宗的木牌便能作數。

  誰知那位郎君不願意也就算了,連姑娘家裡的亦省下了。急得她滿頭大汗,最後只得不了了之。

  「禮成,送入洞房——」喜娘用帕子擦著額頭,暗地裡鬆了口氣,終於解脫了。

  仲冉夏也忍不住吁了口氣,除了先前堂上的三拜,她都是被展俞錦抱在懷裡。連新娘子跨火盆,趨吉避凶,也讓他一併代勞了。

  她這樣的新娘子,想必是前所未聞。

  抬眸見那人笑了笑,低頭道:「前面囉囉嗦嗦的,還是這句話最動聽。」

  仲冉夏一怔,捂著嘴笑了:「相公,你確定這次能繼續?」

  一年裡,他們同床不是第一次了。

  起初是方便照顧她,後來是展俞錦習慣與自己同眠。

  好幾次兩人情不自禁,卻沒有做到最後。

  不外乎是,乾柴烈火之時,仲冉夏的面色太過於蒼白,他便只能停下來。

  其實,她覺得自己並沒有表面上那麼虛弱。

  可惜當初重傷臥床,又昏迷足足兩個月,讓展俞錦先入為主,未免過分擔憂。

  聞言,他腳下不停,轉眼被眾人簇擁著去到安靜的後院,也是她這一年來養傷之地。

  房內置辦一新,尤其是那張寬敞的紫檀木床。精緻的鴛鴦繡品整齊地鋪在床榻上,縈繞在屋內的凝神香慢慢飄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居所,讓仲冉夏全身心地放鬆了下來。

  平躺在柔軟的床褥上,兩人鮮艷的大紅衣袍,與身下的鴛鴦錦被渾然一體。

  她微微仰起頭,展俞錦細碎的吻一一落下,餘光瞥見桌上的錦盒,不由疑惑道:「……那是什麼?」

  彷彿是懲罰仲冉夏的不專心,展俞錦穿過她的長髮,托著她貼近自己,深深地吻著那粉色的唇瓣,含糊道:「府內的堂主送來的丹藥,說是對你的身子甚為有用。」

  至於那些堂主生怕他們的府主夫人,因為要承受住府主憋了一年的需求,才會大肆搜羅靈丹妙藥的事,自然不會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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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3-21 00:16:48 |只看該作者
番外二計劃生育

  仲冉夏眨眨眼,很快就被展俞錦猶若狂風暴雨般的吻弄得暈乎乎的,再也沒有去探究桌上的丹藥有何作用了。

  他抬手抽出頭上的髮簪,墨色的長髮披散而下,落在仲冉夏的臉上,與唇上的火熱截然不同的清涼,讓她微微一顫。

  瞇起眼,仲冉夏伸手抱著身上的人,往內一滾,趴在了美相公的胸前,笑瞇瞇的,小手探入大紅的衣袍之中,從結實的胸膛摸摸捏捏,一路滑到敏感的腰上。

  展俞錦俊雅的面容透出幾分笑意,黑眸微垂,顯出些許的慵懶。

  美色當前,仲冉夏自然抗拒不了,低下頭舔了舔他薄薄的唇,還惡作劇地小小地咬上一口,抿著嘴偷笑起來。

  身下的人當然不會認輸,大掌挑開她的衣帶,鮮紅的嫁衣半褪,同色的肚兜若隱若現。隔著薄薄的一層意料,他低笑著撫上仲冉夏的脊樑骨,緩緩游移。

  她只覺後背絲絲酥麻和搔癢,渾身很快軟了下來,情不自禁地呻吟了一聲。抬頭瞪向罪魁禍首,這人竟然連穴位都動上了,害自己如今全身無力。

  殊不知仲冉夏眼中波光粼粼,水光乍現,流露出一股若有似無的風情。

  展俞錦一笑,再度覆上她,舌尖勾勒著她的唇形,交換著彼此的氣息。

  一番唇齒廝磨,仲冉夏躺在鴛鴦錦被上輕輕喘息。兩人的衣衫早已褪下,如今坦誠相對,感覺出絲絲的涼意,不自覺地向他身邊挪了挪。

  展俞錦把人攬在懷裡,手上動作不停,薄唇戀戀不捨地在她的嘴角游移,而後側過頭,含住了仲冉夏的耳垂。

  兩人同眠許久,他早已知曉自己全身敏感之處。

  仲冉夏輕哼一聲,不甘示弱地學著展俞錦先前那樣,小手伸向了他的後背,探尋著撫摸。

  耳邊忽然聽見他微不可聞的喘息,她曉得是找對了地方,笑得像是偷了腥的小貓,在那處細細游弋。

  每回乾柴烈火,只有她自己暈頭轉向,眼前這人始終保持著清明,理智而自制,讓仲冉夏有些惱火。

  這次說什麼也要敲碎展俞錦完美無缺的面具!

  他沒有理會背後的小手,瞥見仲冉夏有些賭氣地嘟著唇,只是手臂用力,悄悄讓兩人貼得更近。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某人的手,已經從背上落到了大腿的內側,勾得自己體內漸漸騰升出一股燥熱。

  仲冉夏閉上眼,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抬頭送上自己的唇。

  展俞錦摟著她,帶著無限的憐惜,輕輕的,緩慢地進入。

  當痛楚來臨時,仲冉夏唇角揚起一絲弧度。

  這一刻,她心底是止不住的暖意。

  它的名字是,幸福……

  練武之人的好處便是,一夜的纏綿過後,除了有些酸軟,並無太大的不適。

  仲冉夏醒來時,身邊早已空空蕩蕩,想必展俞錦練早課去了。

  只是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睜開眼沒看見那人,心裡總有些失望。

  簡單梳洗後,她又坐回床上發了一陣呆,這才推門而出。

  凌厲的劍氣撲面而來,果不其然,美相公矯健的身影,翩若驚鴻。

  倚著門,仲冉夏沒有出聲,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人。

  墨髮雪衣,宛若游龍。

  劍氣騰升,不見半點殺意,卻氣勢逼人。

  她歪著頭,察覺出展俞錦氣息的變化。似乎一日之間,此人與四周渾然天成,凜冽的氣勢消散了,卻隱隱讓人不敢正視。

  暗自思考間,仲冉夏抬頭,便見展俞錦站在身前,朝她輕輕一笑:「娘子昨晚累了,不多作休息?」

  她面頰微紅,不禁慶幸兩人喜靜,院內平日沒有下人走動。不然,自己就不止臉紅這麼簡單了。

  轉眼恢復如常,仲冉夏瞪著來人問道:「你的氣息變了,怎麼回事?是不是該對我好好說明一番,相公?」

  「娘子所問,定然知無不言。」收起長劍,展俞錦淡然而笑,帶著她走入房內,在桌前坐下,這才細細道來:「娘子有所不知,武學上有隱脈一說。」

  她一臉茫然:「隱脈?這又是怎麼回事?」

  畢竟仲冉夏學武時間並不長,鍾管家除了刀法,基本上沒跟她提起別的,不由疑惑。

  「知曉此事的,江湖上不出十人。懂得如何善加利用的,更是只得寥寥數人。」美相公不慌不忙地說著,黑眸閃閃發亮。

  仲冉夏挑起眉,立刻聯想到:「難道說,我身上就有這傳說中的隱脈?」

  「娘子聰慧,果然一點就通。」他笑了笑,看向她脖頸上的目光越發幽深。

  不自在地把領子往上提了提,仲冉夏明白上面的痕跡並不淺,某人喜愛留下痕跡。就像是山中王者,要在所有物上留下記號,免得旁人覬覦。

  她撇開視線,喃喃開口道:「這隱脈有何作用?」

  「隱脈中潛藏著天然真氣,若納為己用,少說能增長二十年的功力。」瞥見仲冉夏的小動作,他眸光灼灼,含笑道。

  「二十年……」她大吃一驚,激動地抓著展俞錦的手臂追問:「那我要怎樣化作自身功力?」

  重傷後,功力一直未有突破。若是有了這隱脈,自己武林高手的理想還能實現了。思及此,仲冉夏不由暗暗期待。

  展俞錦見她這般激動的模樣,好笑道:「娘子怕是要失望了,這隱脈便宜了別人,本人卻無法提取使用。」

  仲冉夏怒了,悲憤道:「這實在是……欺人太甚!」

  轉過頭,她皺眉:「那相公是得了隱脈的好處,這才有了改變?」

  他笑著搖頭:「一夜春風,即便沒有刻意去取,也是吸納了些許。」

  仲冉夏眨眨眼,小聲道:「若是盡數得了,相公豈不是天下無敵?」

  如此無意中得到了一點點,便有這般厲害的轉變,若是全部吸取後,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

  展俞錦再次搖頭,不語,餘下的話並未說出。

  隱脈雖不能留作己用,卻能護住週身大脈。若非有它,那次重傷之下,即便有上好的藥材如流水般灌入,也是救不回她的。

  再者,隱脈的天然真氣被悉數取近,便也是油盡燈枯……

  看到他眼底的黯然,明白這人又想起了當初的事,仲冉夏只得轉開話題,再也沒有提及隱脈一事了。

  新婚燕爾,一點也不假。

  尤其是,有些事只要開了頭,便越發不能收拾。

  而且某人還憋了足足一年,如今想要討回來,夜夜索求,仲冉夏實在頭疼。

  這夜,展俞錦抱著她親親啃啃,又滾到了床上。

  仲冉夏當機立斷地推開他,坐起身,面目肅然:「相公,我有重要的事要說。」

  剝衣服的人沒有停手,似笑非笑道:「娘子說,我聽著。」

  她紅著臉抓住某只手,低頭見自己幾乎要被剝乾淨了,明顯此人在敷衍,皺眉又喚了一聲:「相公!」

  展俞錦歎了一聲,懶洋洋地倚著床榻,抬眼道:「娘子,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

  仲冉夏醞釀了許久,終於是憋出了一句:「相公,以後的事我們得計劃計劃。」

  睨了眼好整以暇的人,似乎沒有異樣,她接著道:「優生優育,不如……我們就生一個?」

  偷偷瞄著展俞錦,臉色沒變,笑容卻漸漸斂了,仲冉夏摸摸鼻子:「我們還年輕,最近也不用急著要孩子了……吧?」

  「哦?」他挑眼,語氣中聽不出喜怒:「那麼娘子想怎麼做?」

  這個問題,仲冉夏思考了很久。

  古代有一味湯藥,名為「涼藥」,含有麝香成分,長期飲用可以破壞生育能力,以致絕育。這個法子,絕對不可行。

  當然也有人把麝香放肚臍裡面避孕,不過效果就不清楚了,總歸對身子有些害處。

  第二種方法便是用藏紅花,不僅可以避孕,還是民間流傳的墮胎藥,自然不行。

  聽聞還有人用飲用水銀避孕,這根本就是慢性自殺,她也排除在外了。

  據說在男方在下身上塗上鹽巴、洋蔥汁和有香味的樹汁,或者在女方子宮內塗石榴汁液也可以避孕。別說美相公不願意,石榴汁她也是不喜歡的……

  至於古印度用鱷魚、大象之類的排泄物用作避孕,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中世紀的羊腸,倒是可以試一試。就不知道舒適度如何,又會不會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想得仲冉夏的腦筋都要打結了,實在沒想到一個合適的方法。最後,不知能否說服美相公那個……體外?

  展俞錦如果知道某人的腦袋瓜子把各種避孕方法都轉了個遍,顯然不可能像如今這般鎮定。

  他只是無奈地看向仲冉夏,見她神遊天外,歎道:「娘子這是不願意生下我的孩兒?」

  「不,我只是……」她垂著頭,聲音低了下去。

  展俞錦摟著她的肩膀,吻了吻她的眼角:「是怕兒女多了,會出現天凌府以往的情景?」

  仲冉夏攬著他的腰,沒有吱聲。

  展家三兄弟,一個被殺,一個瘸腿,最後亦悲慘收場,連他們的親生父親,也死在美相公手裡。

  這樣的家庭慘劇,確實讓她心有餘悸。

  天凌府府主只有一個,子嗣多了,最終落得如何的下場,令仲冉夏有些惴惴不安。

  「我深信,我們的孩子不會是這樣的……」展俞錦低頭凝視著她,慢慢說道,眼底透出不一樣的光彩。

  半晌,仲冉夏笑了:「確實,這個府主是包袱,而非榮耀。」

  總要被人追殺,又異常忙碌,沒有假期,沒有福利,這樣的位置誰會想要?

  她捏著拳頭,睜大眼道:「這念頭,定要灌輸到兒女的腦子裡……」

  不過這樣一來,誰也不願當府主了,美相公什麼時候才能擺脫?

  展俞錦一笑,駕輕就熟地把她剝了個精光,俯身而下,深沉的目光緊緊鎖住仲冉夏:「既然如此,娘子,我們還得多多努力了。」

  她還要爭辯,此人完全歪曲了自己的意思,順道妄下決定。

  可惜滿肚子的話,因為被堵住的嘴唇,只能嚥下去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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