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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殺豬刀的溫柔]歸德侯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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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19:57:09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隨著許曾氏過來的還有許雙娣夫妻,連許渝良也跟著一道來了。

    許渝良一進來就是朝宣仲安拱手,叫了妹夫。

    羅傑康為人木訥呆板,但他自幼被家中請來的名師悉心教導,很重禮數,一進來就是朝老夫人請完安,跟岳父見過禮,才與歸德侯府的這位連襟拱手作禮。

    他一板一眼,許雙娣卻不喜他這個透著呆氣的樣子,扶著母親去了祖母那邊,這眼睛掃到宣仲安這個妹夫,不由多看了兩眼。

    許曾氏這廂也是從鮑興那知情二女婿所謀得的差事了,還是太子舉薦,這一路她走來,步子輕盈,腦子裡想著的是老太太這次不可能再放任二房她們把她壓下去的事。

    只是等看到次女,見女兒是依了禮數,一看到她就站了起來,她一近就向她請安,但她嘴裡喚的那聲“母親”,確是失了以往的親近了。

    但許老夫人往日喜愛這二孫女,到底也只是一般喜愛,這下就是覺得這二孫女跟她母親不如之前那般親近,也只是以為她對許府這個娘家有了成見,也是沒聽出什麼來,不以為然得很,她拉著許母到身邊坐下,又囑咐了管家給大老爺這些爺們先擺個酒桌喝幾盅,就不要在她們這些女人家家這邊浪費時間了。

    羅傑康是個孝子孝孫,他是他祖母一手帶大的,他祖母早些年去了,現在便把妻子的祖母當成了自己的祖母尊重,這下一聞言就肅目道:“侍候祖母乃吾等小輩應當之事,豈是浪費二字所言,祖母,您可聞那……”

    許老夫人一聽他有大肆言談之意,忙笑道:“聽說了,都聽說了,你再孝順不過,我心裡可是知道的,現下不忙,你是家裡的大姑爺,大姐夫,現下祖母請你跟你大哥去幫祖母好好招待一下我們許家的新女婿,你看可好?”

    “傑康遵令。”羅傑康朝她拱手。

    許老夫人得了他這般尊重,心裡才算是真正舒坦了起來,看著羅傑康的眼也是多了幾分真正的慈愛。

    這才是許府的好女婿。

    她眼睛又瞥到那不鹹不淡跟岳母見過,此時臉上連個笑都沒有的二女婿身上,也是不禁微攏了下眉頭,也知道這是塊難啃的骨頭……

    姜老頭那塊又冷又臭的老古董看重的外孫,比他能好到哪去?

    看來,也只能在二孫女這邊作些文章了。

    好在家中為渝良謀的那份差事,他二叔他們也是幫了忙走動的,這二孫女就是跟二房他們有什麼齷齪,看在她大哥已經得了好差的份上,也得幫她堂弟他們一把。

    這金部主事是個大肥差,手底下到底是要人使喚,這手指縫裡要是再隨便漏點,可比去沒多少油水可撈的衙門被點卯坐堂來得強多了。

    “去罷。”許老夫人心中想什麼,面上一點也沒漏,她是個陪著許老太爺一路從下面爬上來的,可不是別人家那坐在佛堂吃齋念佛,一輩子呆在內宅沒出過幾次門,沒經過什麼大事的老太太,這下就是心中極不喜那二孫女婿,她還是朝他帶著幾分長輩對小輩的親近道:“隨你岳父大哥和姐夫去就是,好好玩,雙婉在我這,我會好好替你照顧著的。”

    這許府從上到下,從老到少,都是使的好一手見風使舵,宣仲安如若不是還算對這許府的上下有些了解,還真有點被這滿身慈祥之氣的老太太哄騙了過去。

    他朝老太太一笑,也沒回她的話,而是朝他的少夫人看了過去。

    許雙婉這時站在母親身邊,也沒坐,朝他一福,道:“您去罷。”

    “等會過來接你。”

    “是。”

    她一應,宣仲安也未作停留,朝許沖衡就是一拱手,“許大人,請。”

    便連岳父都沒稱呼一聲。

    要是沒問之前那句話,許沖衡見他這等無禮,早就甩袖而去,這時候他卻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二女婿,請。”

    他們家雖說他父親是吏部尚書,他是吏部的文選司郎中,但京中的官員個個都是有派系,身後有人。而能進京來打點的官員,可不一定個個都能打點到他們家來,他們自有他們的門路,他們許府是坐著重位,但手中的銀子得的可不多,一直只出不進的,也是傷家底,許沖衡私下裡沒少代他父親收孝敬,這臉皮也是早練出來了,現下只想著跟他這二女婿把關系打好,日後好辦事。

    他這頭要討小妾歡心要花銀子,那新養的外室人再千嬌百媚不過,但要討她歡心,也不是些許金銀能辦得了的事,他這請同僚吃花酒也是要錢,處處都是要花銀子,使銀子,還是給自己多尋幾個來錢的門路才好。

    現在有了一個就在他的眼前,這人還是他的女婿,許沖衡沒那麼容易讓他在手中溜掉。

    許渝良之前是被母親強留在府中,要他等妹妹歸寧了才走,他這上任之日一拖再拖,本來火冒三丈,不過是因為那侯府暫時得勢了才強壓了下來,這時候見侯府果然是得勢了,這火氣無處可發只能壓下來,不過他也是許府長孫,他先打了招呼,見宣仲安也只是朝他拱了下手,大哥更未曾叫一聲,他這傲氣也上來了,見羅傑康上去跟宣仲安說了話,他便要笑不笑地跟在身後,跟他父親目光交觸,用眼神交流了起來。

    一見他父親的意思這次是由他親自出門來,就不用到他了,許渝良便心領神會,打算等會除了勸酒,就不多說話,刺激他這個二妹夫了。

    畢竟,侯府那個小子是傷在了他手裡的。

    這頭一行而去的幾個男人剛出門,許雙婉就見她母親看著她的眼都紅了,戴著寶石戒指的手緊緊地抓著她的手掌,那力度,就像是要鑲進了她的肉裡。

    許雙婉明白了她在許府的不好過。

    她也早猜出去了。

    但如果她母親是想讓她為她出頭的話,恕她難以做到了。

    長公子剛才的話,她聽都沒聽過,他卻在許府說了出來,想來也知道是為她出頭,見不得她在這府中受那氣。

    他既然對她有這個心思,她能做的,就是盡量不給他添麻煩。

    “好了,才出去幾天呀,就這麼想了?”許老夫人取笑大媳婦道。

    “誒……”許曾氏紅了眼睛,揚眉吐氣之余,又更惶恐不安,生怕女兒當著她祖母就不給她這個臉。

    這時,她看了次女一眼,見她站著不動,也任由她握著她的手,心道她的雙婉到底是最心疼她不過的好女兒,這擔驚受怕的心不由舒展了開來,朝女兒就是一笑,露出了一個喜極而泣的笑容。

    母親是不容易,這些年來,她身後有扒著她不放的曾家,父親那,許雙婉也是明白的,她不知道她父親以前是怎麼想的,但這幾年,父親話裡話外,都是嫌母親娘家只會找麻煩使名目要銀子,不像二嬸她們娘家一樣,還會幫許家牽線搭橋拿孝敬,兄姐就更不用說了,他們都是只看重自己的,沒從母親那要得太多,就已是不高興了,哪還會搭手……

    可惜,她能為母親做的,已經做了。

    這廂許曾氏看二女兒憐愛地看著她,明明女兒才是女兒,而且還是小女兒,她卻從小就是個有孝心的,會心疼幫著她這個當娘的。

    她這時不由地想起次女四五歲的時候,她在二房那受了氣跌在了地上,她這個小女兒扶了她起來,朝她二嬸哭著道“莫要欺負我娘”的事來,再想過之前她為了許府委屈小女兒的事,那張臉不由地一紅,慚愧地看著女兒道:“你不怪娘罷?”

    “母親說的什麼話?”見母親紅了眼睛,姿態虛弱,許雙婉坐了下來,袖子也隨之蓋在了她們相連的手上,她見她母親眼巴巴地看著她不放,她臉色未變,但在袖下,她的手慢慢地、堅定地從母親的手中用力地往外一抽。

    “雙婉?”她太用力,眼看她就要抽了出來,許曾氏驚措地輕叫了一聲,手往前就是一抓。

    但許雙婉還是抽了出來。

    她之前跟母親所說的,說的都是真的。母親往後能依靠的,只能是母親選了的那些人。

    父親,兄長,許府,不管他們會不會幫她,她選了他們,那站在她身邊的,就只能是他們,不可能是她這個被放棄了的女兒。

    “怎麼了?”許老夫人坐在首位的太師椅上,離她們有個半臂之遠,雖說一直在看著她們,但上了點的年紀眼睛也有點不太中用,沒看明白,只聽大兒媳輕叫了一聲,不由開口問。

    “祖母,沒有什麼,是母親見到我太高興了……”許雙婉兩手往前一探,扶著她母親的手和背,讓母親端正地坐了起來,在站在祖母身邊,要笑不笑的姐姐的視線當中,面向了祖母。

    她有她的家要顧,母親有母親的。

    母親對她的所求,她明白,拒絕了她也難受,但難受又管什麼用呢?就像母親難受管得了什麼用?軟弱改變不了什麼。

    但許雙婉還是想的太好了,她這一扶,並沒有讓她母親的腰在祖母面前挺起來,反而讓許曾氏轉過了頭。

    許曾氏看著女兒,眼圈徹底紅透了。

    難道,你真的不要娘了?

    許雙婉躍過她,朝雙眼帶著探詢朝她們看來的祖母看去,朝她微微一笑:“祖母,多謝您跟母親為我婚事的操勞。”

    母親畢竟是當了許府這麼多年的長媳了,而且,大哥也是她所出,只要她狠得下心,敢橫敢鬧,府裡拿她也沒有辦法,也還是有她的一席之地。

    但她要是不撕破臉,顧忌著這些不顧忌她的人的想法,卻向她這個被她已犧牲了的女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求救,而不是先想想,她的小女兒身為一個許府嫁進去的新嫁娘會因此在婆家有什麼難處的話……

    許雙婉只能說,她這次歸寧,不是回娘家,而是來與許府徹底了斷那絲親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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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48:39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你啊……”許老夫人假裝什麼也看不懂,笑道:“一家人,你跟親人客氣什麼?”

    “是。”許雙婉笑著輕頷了下首。

    見她還是柔順,許老夫人心道再如何,她也是許家生養的女兒,再怎麼說許府也把她養到了這麼大,只有他們許家不要她的份,萬沒有她敢不要娘家的道理。

    “好了,吃糖。”

    “謝祖母。”

    許雙娣見她這個妹妹不是她心裡沒想法,就是她那性子,這外面的人當她溫雅柔順,她也是誰都不敢得罪,說難聽點,她不過是個易受擺布的稻草人罷了,美則美矣,實則是連點脾氣都沒有的小可憐,毫無風情,這種小姑娘,騙騙還未成婚的小公子哥還成,經了人事的,誰還好她這種?

    也不知道新鮮過後,她還能在她那個夫君那討著什麼好,想及此,許雙娣心中不禁嗤笑了一聲,看向妹妹的笑容也更耐人尋味了起來。

    如此,也好。

    妹妹要是想討夫君歡心,到時候還能不向她這姐姐求救不成?到了那時候,侯府有的,她還碰不到?

    許雙娣是個沉得住氣的,等許老夫人拉了她坐下,一家人圍做一桌吃點心說話時,她問的都是她吃穿可如家裡一樣的體己話。

    不一會,二房那幾房,除去被二夫人許劉氏叫去招待媒人杜夫人的許雙婉的大嫂沒來,許府家中的夫人們都來了。

    她們這一來,許家的姑娘們也跟著來了幾個,屋子很快就擠滿了。

    許曾氏也沒有再去忙,她吩咐了幾句下去,就有管事娘子替她跑腿去了,很快內眷這邊的酒席也擺了起來,大家熱熱鬧鬧地圍了上去,這熱爐一擺上桌子,這份喜氣,比許雙婉出嫁那日還要濃。

    這吃酒當中,也有二房的妹妹天真地問許雙婉二姐夫以後是不是要飛黃騰達了,被席間的姐妹們好一陣取笑,道她眼裡只看得見這些俗氣的功名利祿。

    二房這幾房的姑娘嫡庶加起來也有七個,年紀都不大,最大的也要比許雙婉小半歲,這當中很大一部份在小的時候還喜歡她們這個二姐姐,等年紀稍稍一大點,被母親一教,也是不喜歡這大房的兩個姐姐了,尤其二姐姐還幫著大伯母欺負她們母親,不讓她們母親當家,她們見著了這位二姐姐也是討厭得很。

    這二姐姐被訂給歸德侯府時,她們當中有不少人都在竊喜,竊喜那個人不是她們,也竊喜這二姐姐再被人喜歡也沒用,命不好就是命不好。

    但現在沒幾天,她就鹹魚翻身,打了個翻身仗,這被母親們帶來與二姐姐見面的許府姑娘們心中不是沒酸楚的。

    她們前面喜的是那個人不是她們,現在恨的也是那個人為何不是她們。

    她們畢竟年紀太輕,心裡想的就是不說,也容易從眼睛裡透露出來,尤其被大房那抬著下巴看著她們的大姐姐拿眼睛似笑非笑地一掃,就被她看出了羞愧來。

    她們心裡是怕著這個在祖父祖母面前都說得上話的大姐姐的,就是心裡面對她都不敢有太多想法,這時候,就不免對這歸寧日還鬧得家裡不平靜的二姐姐又惱又怒了起來。

    得了個良婿又如何?誰知道能好幾年。

    好在在許老夫人面前,這些人不管心裡作何想法,面子上還是過得去的,尤其許劉氏她們被老夫人的人叫過來,也是事先叮囑過的,這下即便是對著許曾氏有些淡淡,但給許曾氏的臉也給了,不像這兩日間,話裡行間對許曾氏這大嫂緊逼不捨。

    依她們本來的意思,她們已經為了大侄子的事已經出了不少力了,不管是為了他的官位,還是後來他打傷了歸德侯小兒子的事,二爺他們可是為此跑了不少路,大房在外面已經占的便宜夠多的了,還想連家裡也把著,這天底下哪有什麼這麼大的好事?

    前面臨時給二侄女加嫁妝她們已是怨聲載道,那公中出的錢,跟她們出的錢有什麼差別?現眼下如果不是婆母說能從戶部金部那得個位置,這幾房的夫人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來。

    不過來了,她們想的跟女兒們想的可是不一樣,肥差之所以是肥差,那就是得的銀子多,能進去的人卻少,現下許府的四房當中不是有兒子可以仕途,就是她們家裡的老爺,如果有好位置,也是可以動動的。

    想來這肥差也不可能人手一個,落到誰手裡,就要看誰手快了……

    遂,許老夫人叫她們過來是想讓她們拉攏下二侄女的,但這幾房夫人一進屋,勉強跟這二侄女寒暄了幾句,妯娌幾個就暗地裡斗了起來,說出來的話,明著是抬舉對方日子過得好,實則是警告對方要知足,不要跟她搶。

    許老夫人見她們過來沒一會就已經唇槍舌劍了起來,不由有些頭疼,也有些後悔把她們叫過來她了。

    本來她這幾個媳婦,有二三個同時在,就已經不太平了,現在五個都在著,豈不是要把屋頂都掀破了?

    唯恐她們再呆下去,連面子都不顧吵了起來鬧笑話,許老夫人僵著臉,跟大兒媳說:“大媳婦啊,想來你們母女也有話說,現下家裡人也見過雙婉了,你就帶雙婉回你屋去,你們母女倆也好好說說貼心話。”

    許曾氏求之不得,當下就朝婆母道:“多謝母親,媳婦也是想跟雙婉多說幾句。”

    她們這一起身,許雙娣也要跟著去,但被許老夫人叫了下來。

    許老夫人與她道:“雙娣就留下來陪祖母吧,祖母也是好久沒有看見你了,想你想得慌。”

    “祖母……”許雙娣一聽,就馬上回身坐到了她身邊。

    許老夫人是知道她這大孫女心裡是個有成算的,聽說她還跟內皇城的一個王爺夫人都要當上手帕交了,這進了羅家的孫女兒以後會有大出息,所以就是知道這大孫女可能這次也要搶許府的東西得好處,但被她這乖順的一坐,那點子不快也就沒了,樂呵呵地拍了拍她的小臉一下,“你呀,你們小夫妻倆,就是一個比一個會討祖母歡心,老祖母啊,就是喜歡你們。”

    說起來,這討人喜歡的,知道順勢而為的,才是真正有福氣的。

    **

    回屋的一路上,許曾氏牽著女兒的手都沒說話,不過往女兒身後跟著的采荷她們看了看。

    歸寧日,許雙婉沒帶虞娘子她們,就帶了采荷她們三個。

    “要不要,”一進屋,剛坐下,許曾氏就揮退了下人,“從娘這裡挑幾個你喜歡的人帶過去?娘記得,娘這屋裡,你也是有幾個用得稱心的。”

    是有,但那是母親的得力人,母親身邊說來,也就那兩三個對她忠心的人可靠了。

    “母親還是自己留著吧。”許雙婉溫聲道。

    “唉。”許曾氏苦笑著歎了口氣,望著她,“不說了,娘之前沒捨得的,現在說了也沒用了。”

    許雙婉沒回她的話。

    許曾氏又紅了眼睛,這下沒有了外人,她也不強裝了,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笑著道:“瞧娘,傷了你的心,現在你好了,對你有求了,就又巴上你了……”

    許雙婉笑了笑。

    她母親身為許府的大夫人,在許府呆了這麼多年,要是沒點手段,也不可能在另幾房娘家強勢的情況下,還能當著許府的家。

    曾家是她的拖累,讓母親只能靠自己,但也逼著母親在府裡立了起來,母親說起來也是慣會作勢,也能屈能伸,善於抓住任何一個機會。

    如今,母親的能屈能伸,伸到了她這邊,許雙婉也是百感交集。

    “你不理會娘,娘也是知道的,罷了罷了……”許曾氏這一路來想了個清楚,知道她這女兒不能逼著來,逼急了,只會適得其反。

    “娘,你怎麼不問問我,我在夫家過得如何?”許雙婉突然開了口。

    “呃……”許曾氏愣然,過了一會,她有些訕然道:“你不是說,夫家人對你挺好的嗎?歸德侯寬和,侯夫人是個溫厚的。”

    “母親這是覺得我跟祖母,嬸母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這,這還有假?”許曾氏根本就沒顧上去想這些,這下只能下意識地道了一句。

    說完,她也沉默了下來。

    她也是當媳婦的,怎麼可能覺得新媳婦是那麼好當的,尤其二女兒嫁過去的那個身份……

    那侯府小公子的身體,聽說可還沒怎麼好。

    要不然,二女婿這陪她歸寧,連正經的一句岳父岳母都沒叫上?

    歸德侯府對許府的成見,哪那麼容易放下?

    但許曾氏不死心,又追加了一句:“我看女婿對你挺好的,我看,他對你有心,要不然,怎麼就非你不可呢?”

    當初可是他非要娶她不可,指名道姓說了許府想要了結此事,就得把她送入歸德侯府……

    想當初她聽歸德侯府那口氣可是嚇了一大跳,好在,侯府是打算迎娶女兒進門,若然不是……

    許曾氏想到此,都不敢往下想下去了。

    這件事不出,她都不知道老爺是這般的不喜雙婉。

    明明雙婉還要比雙娣可人溫順許多,明明兩個人都是他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雙娣就是他的心頭寶,而雙婉在他心裡,連根草都不如,可隨人任意糟賤。

    雙婉以前跟她所說父親不喜她,她當初不以為然,只是覺得兩個女兒總歸有一個是得疼愛的,另一個虧著點也難免,婚事一出,她是徹底明白雙婉為何那般說了,但知道了也什麼用,事已成局,也改變不了什麼,她也只能聽老爺的。

    現在,事情又反過來了,老爺就是不喜,也得跟二女婿打好關系,許曾氏一想到這,精神又來了,“而且,現在也不一樣了,你沒看到?你祖母那條老狐狸都要向著你了,你父親他就是以前不喜歡你,難不成現在還能不喜歡你不成?你只要好好聽他的話,幫著他些,他不會疼你比疼你姐姐少!”

    “且,且……”許曾氏說到這越發激動了:“你出息了,母親才算是真正的有了依靠啊,兒……”

    母親激動無比,抓著她的手越發用力,許雙婉垂眼,看著母親的手沒動。

    許曾氏被她看得心下一滯,慢慢地松開了她的手,看到了女兒手上兩道一道深,一道淺的勒痕。

    深的那道是之前在祖母那勒的,淺的還泛著紅的,是剛剛的。

    “你這孩子,怎麼疼了都不說?”許曾氏一看,被自己的粗心嚇了一跳,悔得眼睛都酸了,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就要幫女兒揉手。

    “說了,也沒用。”許雙婉沒收回手,看著她母親的臉道:“母親,我就是喊疼了,你聽得見?”

    她垂下眼看著自己的手,明明不想哭的,但眼淚還是掉了出來,她看著自己的手無奈地笑著流淚道:“母親,我在夫家是個什麼身份,你是知道的,我比你在這個家難多了,你在這個家,還有大哥,還有多年為這個家的付出,可我在夫家還什麼都沒有呢,只有一個被兄長害得日日昏沉,連口氣都喘不順的小公子提醒我許家女的身份,我還什麼都沒做,你說,在那個家裡,我憑何立足?憑長公子對我的喜歡嗎?你信不信,在那個家裡,我只要行差踏錯半步,就會萬劫不復?”

    許雙婉收回手,看著自己的膝蓋,因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和傷心,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她想得再清楚,再明白,可知道母親對她的感情就是這麼點,她還是忍不住再次傷心了。

    “母親,”她抬起臉,臉邊都是淚,但她還是讓自己笑著,顯得不是那麼傷心,“你是過來人,你覺得那喜歡,夠我在侯府活多久?一天,還是兩天?”

    “侯府要是覺得娶了我進門,我不好好當媳婦,格守當媳婦的本份,反而嫁進來沒兩天,就什麼都想著拿我賠命的許府,你說,他們會怎麼想我?你覺得,我的丈夫,會因此多喜歡我兩天,還是想休了我?”許雙婉拿出手帕擦著眼淚,“母親,現在,我喊疼了,你聽見了嗎?”

    “你這是,就是不想幫我了?”許曾氏沉默了很久,心涼到了底,口氣也冷了。

    “您看,您聽不見的。”許雙婉擦好了自己的眼淚,開始慢慢收拾好自己心裡的那些傷心。

    早知道的,沒用的,除了死心,她從來就沒有第二條路。

    但許曾氏還是不死心,在女兒起身說要去見謝媒人之後,她在出門之前還是拉了女兒的手一把,壓著聲音跟她說:“你祖母打的是往女婿手下塞人的准備,想在他手裡撈錢,你不要答應,你舅舅,那是你親舅舅,你記住了,娘不要你幫,你只要幫你舅舅立起來了,你就是幫了娘的大忙了。”

    她說完,許雙婉也走了出去。

    “雙婉?”看女兒頭也不回,她叫了女兒一聲。

    許雙婉這次回了頭,她朝母親微笑,跟她母親欠腰福身,“母親,孩兒先過去見見杜夫人,這進門來還沒去見過她呢。”

    許曾氏聽她口氣還可以,到底不是冷酷無情,心裡也是松了口氣,心裡想這次不成,還有下次,慢慢磨就是。

    總歸女兒是她的女兒,只要這血緣關系在著,她就不可能對她的親生母親袖手旁觀。

    這廂,許雙婉笑著轉回了身,輕搖了下首,緩緩地往前去了。

    她以後,也就真的只能一個人走了。

    **

    這中午的歸寧宴一吃完,杜夫人就要走,她這一提,宣仲安就說他正好趁機帶妻子過去拜見杜大人,跟許府的人就提出了告辭。

    他因稱病滴酒不沾,以茶代酒敬許府的人,許府這下喝醉了的人不少,連許沖衡都喝醉了,他這一提,許府挽留了幾句,也就由他帶著人走了。

    他們這一走,許府送的人倒是不少,比來的時候多了去了。

    宣仲安在酒宴上沒少跟許府的大小爺們說些官場上的事,他之前在大韋最繁榮興盛,也是官場最糜爛腐敗的金都金淮城養過兩年病,他在酒桌上跟許府的人說了不少金淮城裡的辛秘事,聽得許府的人那個意猶未盡,因此也是喝了不少酒,這下沒喝醉的,仗著還能走得動,就非要送他出門不可。

    他們走得熱鬧,許雙婉在馬車裡等了一會,才等到與眾人告辭的他上來。

    馬車往前駛去,沒一會就出了許府家中的那條街,正要駛過鬧市時,馬兒突地停地了,一直低著頭的許雙婉倒在了身邊人的肩上。

    她立馬坐了起來,但還沒動,就被他抓住了手。

    “怎麼哭了?”他低下頭來,靠近她的臉,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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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48:52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沒事。”

    宣仲安不置可否,這時,他看到了她的手,眼睛不由一瞇。

    “誰勒的?”他道,聲音泛著冷氣。

    “明日就好了。”許雙婉把頭埋在了他的肩頭,深吸了口氣。

    不能再哭了,等會還要拜見杜大人。

    她不想說,連臉都躲開了,宣仲安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他伸手攬住了她的腰,讓她靠的舒服一點,把她的手握著拉到他的袖中取暖。

    一路,夫妻倆都沒說話,直到離杜府不遠,外面傳來了阿莫說快要到杜府的聲音,許雙婉才坐了起來。

    她伸手整理衣裳,發飾,剛撫了額頭的發,就見他伸了手,幫她撥釵。

    “杜大人是我的叔伯,等會,你隨我叫他杜伯伯。”宣仲安開口道,在她耳後碰了一下,輕觸即止。

    “是。”許雙婉輕聲回了一句,看了他一眼。

    “眼不紅了。”宣仲安摸了下她的眼睛。

    許雙婉不由地朝他感激一笑,多謝他沒有多問。

    “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宣仲安又道。

    她搖了頭。

    宣仲安的臉不由溫和了下來,他不再說話,只是下車時,他先行下車,親手扶了她下來。

    杜夫人等在一邊,看著也是笑而不語。

    這位許家姑娘,性情現在看來還行,但願以後可不要像了她那家才是。

    歸德侯府的這位大公子,可不是他父親那種當斷不斷的人,宣大公子狠起來,自己的臂膀都斬,命都敢拿上去賭,何況是一個與他有仇的人家的女兒。

    “夫人。”許雙婉一下來,就朝杜夫人輕福了福身。

    杜夫人嘴角笑容更濃,朝她伸手,“賢侄女,隨我進去罷。”

    “是。”

    杜叢之身為朝廷大學士,頗有來歷,他父親是二十多年前被先皇御賜的天下八賢之一,他自身也是學識淵博,現為國子學博士,座下學生多為三品以上官員及國公子孫,當年,他父親杜賢士也曾是聖上的老師之一。

    杜賢士與宣仲安的外祖姜太史姜子浩交情甚篤,杜叢之年幼就拜了姜太史為師,師徒結緣年渝三十余載,早已情同父子,遂老師請他出面為外孫的婚事為媒,杜叢之毫無避諱,就請夫人代了他出面。

    杜叢之為官多年,但沉醉學問,一心教學,身上書生氣不減,且他是磊落之人,為人狂放,聽下人道宣仲安帶妻子過來與請安,當下就出了書房過來迎客,不等子侄與他見禮,就笑道:“你來得好巧,不多時我就要回國子學了,你若是來謝禮,得跑那去給我煮茶陪我下棋才成。”

    “那是仲安來得巧了。”宣仲安便笑道。

    “但也免不了,快快去給我煮茶,夫人,夫人,請你快叫人備好爐壺。”

    杜夫人白了他一眼,但是她滿臉笑意,朝許雙婉笑著點頭示意了下,就去叫人去准備了。

    “好夫人!”杜大學士還在她背後贊她。

    杜夫人笑著搖頭而去。

    許雙婉只耳聞過這對夫婦琴瑟調和,卻沒見過真人,這下親眼見到,微有點訝異。

    這下不容她多想,杜叢之又與宣仲安開口道:“去茶廬坐罷。”

    宣仲安笑著點頭,朝許雙婉看了一眼,與他道:“我今日帶婉姬來見您,多謝您與伯母撮合我們之恩。”

    杜叢之恍然大悟,看著眼前的大美人拍了腦門一下,“瞧我,見到仲安就把你給忘了,賢侄媳,可莫要見怪。”

    許雙婉沒見過這等狂放不羈的學問之人,當下窘迫一笑,與他施禮,“小輩許氏見過伯父。”

    “好,好,是個知禮的……”杜叢之連連點頭,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對外面的牽牽扯扯不是不知,但現下更多的,是想趁機跟宣仲安喝杯茶,談一下燕地的事。

    賢侄從燕地回來,帶回了不少消息,之前他們聊過一點,但仲安與他說了個皮毛就去忙著他成婚之事了,現下終於等到他來,他可不想再多等幾天。

    誰知過幾天,仲安還會不會有那個空來見他。

    “來,隨我來。”杜叢之說著,回過了神,又看向了宣仲安,“等會我想與你談一下燕地那……”

    宣仲安頷首,“如您之意。”

    杜叢之見他不避諱許氏在場,當下也不在意了,哈哈一笑,就帶著他們往茶廬而去。

    茶廬溫暖如春,他們一到,爐火就已燒上了,杜夫人親自端了筆墨來,丫鬟們跟在她身後,端的都是茶盤棋子,見許雙婉留下了,她便也沒有離去,叫了丫鬟去端些新鮮果子來,與許雙婉笑道:“我們吃我們的,讓他們聊他們的。”

    “是。”許雙婉笑著頷首。

    杜董氏也是一笑,對她的安靜乖順還是有些滿意的。

    這廂宣仲安已洗手烹茶,杜叢之也已開始問起了燕地子懷那個狂生的事。

    “你上次說道子懷要去金淮?”杜叢之撫須,“這金淮也不是個好去處啊,他被燕王攆出來這消息,可是瞞不了多久,他去了金淮,誰敢收他?”

    “那依伯伯之見?”

    “來京城啊!”杜叢之拍桌,“沒人收他,我收他!”

    杜夫人一聽,翻了個大白眼。

    這老家伙,自從上次聽到那個叫子懷的掀了燕王家的書桌,就恨不得把人叫到京裡來,跟人痛飲三千杯。

    杜叢之早年跟燕王交惡,等燕王去了封地都十多年了也沒忘卻,這叫子懷的書生能掀了燕王的桌子,那就是他杜叢之的朋友。

    這廂知曉舊事的宣仲安淡笑了一下,往茶壺裡撒著茶葉道:“他已起程去金淮,不過,有個事,伯伯可能更感興趣。”

    “何事?”杜叢之撫須。

    “燕王要來京了。”

    杜叢之撫到一半的須,手僵了。

    過了一會,他又拍了桌子,“他還有臉回來!”

    說著他氣呼呼地站了起來,背著手在屋裡亂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嘴裡念叨著“氣死我也,氣死我也……”

    這時,杜董氏也是愣了一下,朝宣仲安望去,“燕王要回京?”

    “嗯。”宣仲安看向在旁桌的她們。

    “聖上傳的召?”

    “早上。”宣仲安頷首。

    他說這,許雙婉不由看了他一眼。

    早上?

    她都不知他什麼時候得的這消息。

    “為何?”杜董氏又問了,這時候杜叢之也走了回來,她就站起了身,走到他身邊坐了下來,安撫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臂。

    當年她家小姑子被燕王退婚,梁上自縊後,她家老爺一直不能忘記那悲痛,耿耿於懷至今。

    而燕王自去了封地,都十多年沒回來了。

    “帶藥王回京。”宣仲安道。

    “是罷?”杜董氏一聽,心想也是。

    聖上的藥是宣賢侄從燕地藥王那帶回來的,聖上想把人請到宮裡也是難免。

    杜叢之聞言卻是輕皺了下眉,他看向宣仲安,手在桌上敲了敲,過了一會,他道:“你上次離京,說是南淮有友,想請去你幫著查一下去年十萬萬稅糧在官途上丟失之事?”

    他一說,就說了出來,杜董氏卻像是想起了什麼事一樣,“啊”了一聲,站了起來,跟許雙婉笑道:“雙婉,伯母可能這般叫你?我突然間想起,我房裡有一盒別人給我送來的珍珠,之前我還想著給你挑幾顆帶去,哪想進門就忘了,你現在可能跟伯母去房裡挑一挑?”

    說著她就走向了許雙婉,不容她拒絕地朝她伸出了手。

    許雙婉往長公子看去。

    宣仲安知道他這伯母防她之意,也是失笑,見她看來,朝她點頭,見她在他點頭後,溫馴地跟著杜伯母走了,等她們離去,房門再被關上,他這才收回了眼。

    一收回眼,就看到了杜大人那若有所思的臉。

    杜家跟姜家是一條船上的,而姜家跟歸德侯府也早被人視作了一體,三家可說是被牢牢地綁在了一起,杜叢之這下也是正了容色,道:“你是真心悅她?”

    宣仲安搖搖頭,“要不然呢?”

    此事就是他母親,也是半信半疑,也就他外祖,還真把這當成了回事看。

    “嗯,”杜叢之沉吟,“不要怪你伯母多心……”

    “怎會?”宣仲安搖頭,給他倒茶,“就是下次,就無需這般防著她了,仲安用人不疑。”

    “是罷?”杜叢之畢竟是了解他的人,聞言道:“你這是?”

    “是,過幾天,仲安還要帶她去見太子和太子妃。”

    “這麼快?”杜叢之也是沒料到,沖口而出,“她才嫁進來幾天?”

    “急。”宣仲安道,“燕王擁兵自重,我這次回來帶回了不少證據,聖上這才稍有了點防范之意……”

    “可是證據確鑿?”

    “嗯。”

    “如此,才是稍有?”

    宣仲安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上面的霧氣,“這些年,燕王沒少給聖上送美人。”

    美人的枕邊風,可不是證據就能推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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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49:05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宣仲安這話一出,杜叢之便苦笑了起來。

    聖上近年來性喜漁色,任人唯親,這幾年間更甚,朝廷沒少出荒唐事,誰得了他的歡心入了他的眼,哪怕是個三教九流之輩,來日也會入朝為官。

    這些年,他提拔的那些妃子家人也是不少,朝廷因此烏煙瘴氣,後宮也一片淫靡,朝廷內外唯功利是圖,莫說官員,即便是百姓也是狎妓御女成風。

    先帝也是個風流性子,所以上位沒幾年,就死在了後宮,當年聖上登上龍位,很是精勵圖治了幾年,但沒想把先帝留下的那些外戚斬的斬,除的除,在朝廷把他們連根拔起後,聖上卻為所欲為了起來,這些年都是順他者昌,逆他者亡,現下,也沒幾個人敢在他面前進言了。

    聖上不再是當初剛上位的那個聖上了,醉臥美人膝的他早已沒有了當初的清明,這些年間,杜叢之也被聖上的所作所為寒了心,現下聽他連燕王的狼子野心都不防,帝王本性都失了,唯有苦笑。

    聖上啊,已經不是當初的聖人了。

    “那太子?”

    “太子也急。”只比他更急,宣仲安垂眼看著手中杯道:“燕王兵力之雄厚,足以抵擋我朝三軍,且……”

    他抬眼看杜叢之,“金淮城知府,是他的人。”

    金淮沿河八千裡,全是肥沃之地,金淮城名士學子商人密布,寸土寸金,一個金淮,就勝過大韋十個州,燕王封地位西南偏東,金淮位於東南,而京城沂京位於最北,比燕地離金淮還要多五個時日的行兵路程,燕王要是攻過來,沂京這邊要沒有准備的話,淮金很難說不納入早有准備的燕王之首,太子焉能不急?

    淮金是大韋最富裕之地,現在國庫每年的稅銀五之一二都來自於它,這還是在經過各方層層剝盤到京的數目,它要是落入了燕王之手,燕王攻入沂京是早晚之事。

    聖上不急,太子卻已經是急得如被火燒。

    “那他會來?”

    “會罷。”宣仲安笑了笑,“畢竟,現在聖上最寵愛的妃子,就是來自燕地。”

    燕王動兵之前,可能還是想來一趟沂京,想看看皇聖上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你此前去燕地,可曾見過燕王?”

    “見過。”宣仲安放下了杯子,“不日他就要到了,仲安在此也想跟您說一句,他來之後,不管他在朝中所為,還請伯伯一定要沉住氣,燕王來京,應也有鏟除我之心。”

    “為何?”

    “他此前招我入其麾下,我拒了。”

    杜叢之動容,“他是個兩面三刀之人,你不跟他,是對的,但他手段卑鄙,可能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

    “當然。”宣仲安微笑,“伯伯還請安心就是,仲安自有對策。”

    這時,杜叢之陷入沉思,過了一會,他歎道:“你們那個家,是要有一個能幫著你母親管家的女主人了。”

    歸德侯府要是再這麼弱不禁風下去,風雨飄搖當中,首當其沖逝去的就是它。

    **

    冬日的天黑得早,這廂許雙婉隨宣仲安回了歸德侯府,天已大黑,侯府的燈已亮起,侯夫人在屋裡等著他們回來,他們小倆口一過去,宣姜氏就說等會讓他們把已經睡著了的洵林抱回去。

    “他說在沁園的被窩很暖……”長子跟父親去書房說話了,說等會他抱洵林過去,宣姜氏這頭跟長媳輕聲道:“洵林就托你照顧了。”

    “我聽母親的。”

    “這天累了罷?”

    許雙婉笑著搖頭,“不累。”

    宣姜氏看著燈光下寧靜笑著的美人,這心裡也是舒服的,也不禁露出笑臉道:“那就好。”

    她沒有什麼心思,如若不是有人逼著,她就不會去想多的,這時媳婦說好,那便是好,且她見兒子兒媳回來了都是笑著的,他們在外面沒什麼不開心的,她也就高高興興的,這時候跟兒媳說起話來,也輕快了幾分。

    許雙婉見婆母在他們進來之時還有幾分愁意,這下又是真的高興了起來,她這也是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跟娘家人說婆母溫厚,那話沒有一絲假,她的這位母親,跟她印象當中的一樣,溫柔善良,甚至可以說,她還有幾分孩童一樣的天真。

    聽說姜太史一家視她如掌上明珠,就是她嫁進了歸德侯府,這些年姜家對落魄的歸德侯府的幫扶也沒有少過。

    可小孩兒天真,那是因為什麼都不懂,而大人天真,一家主母天真,就真真是要命了。

    許雙婉一想起屠管家這兩日交到她手中的事,也是很明白那老管家為何連多等幾日都沒等了。

    這幾天要去謝禮的人家,不是外祖姜家,就是皇親國戚人家,這些人家只有姜家是婆母的娘家,她隨意過去,按姜家對她的疼寵,想來就是姜家的有些人心裡有所意見,但有主子在面前替她撐著臉面,也沒人敢說什麼。

    但歸德侯府那幾家念於舊情才和歸德侯府還來往的皇親國戚,就未必了。

    而且聽這兩日她跟長公子所問的話裡也可知,姜家也只有姜外祖跟兩個舅舅是喜愛婆母的,兩個舅母就對婆母有些疏遠了,除了兩家的男丁來往密切,她們姑嫂這些年來往卻很少。

    許雙婉不用多問,也知兩個舅母為何如此。

    但婆母溫柔,惹人憐愛,見她高興了起來,許雙婉也不忍讓她有什麼不快,見婆母跟她說起了今日洵林說藥苦,卻還哄著她喝藥,把自己的那碗藥喝了干淨給她看,催她快喝的事來,她便也跟著她笑了起來,與婆母道:“洵林是個有孝心的。”

    說著,她見婆母膝上的長巾被落了下來,就伸手幫她拉了上去。

    “是,像他兄長。”心平氣和了下來,宣姜氏也覺得長子這媳婦是娶的有道理的,雙婉與她和得來。

    許雙婉便笑。

    北地的冬夜總是狂風大縱,吹得窗門嘩嘩作響,但屋裡燈光寧靜,看著安安靜靜朝她微笑的媳婦,宣姜氏又笑著跟她言語了幾句,就睡了過去。

    虞娘子她們很快就過來,幫小公子抱了起來,把夫人扶到了床上去睡。

    許雙婉見她們忙著替婆母安寢,就去接了小公子到了懷裡,待在爐火邊等說讓她等他一道回去的丈夫。

    坐了一會,她懷中的小公子突然醒了過來,睜開了一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她。

    “小郎?”她叫了他一聲。

    小郎像沒聽到她叫似的,過了一會,他又閉上了眼,嘴裡喃喃:“哦,原來你回來了。”

    他還以為,她不回來了。

    那日是他哭鬧得過火了,兄長早上離去時跟他說,冤有頭債有主,他恨傷他之人,來日長大了,以牙還牙回去就是,何必要傷一個抱他入懷喊他小郎的人。,仇人親人一同視之,怕是會傷親人的懷。

    他想了一天,他覺得他哥哥說的是對的。

    他說罷就睡了過去,許雙婉抱著瘦弱溫暖的小棉團,低頭就著油燈的光看著他白潔的小臉,淺淺地漾開了一個笑。

    是啊,她回來了。

    這裡是她的家,她也只有這一個家了,除了回到這裡,她再無處可回。

    她父母的那個家,已經不是她的家了,她回不去了。

    許雙婉看著懷裡小聲地抽換著氣睡著了的小兒郎,笑著笑著,鼻頭又酸了。

    她不知道這個家能不能讓她呆一輩子,只是,她是個笨的,知事後在許府是怎麼把許府當家過的,她現下便依樣畫葫蘆就是。

    她盡了力,這個家要是還是沒有她的存活之地,她也認了。

    **

    歸寧一回來,隔天宣仲安就要帶許雙婉去姜府。

    宣姜氏本來也要去,但長子說她讓她在家好好陪著洵林,莫要大冷天的出去奔波了,她便答應了下來。

    但宣宏道要跟他們一道去。

    去姜家的禮單是許雙婉擬的,宣仲安拿過去看過後,拿紙加了三樣,讓她謄上去,與她道:“這三樣,是我給外祖父的,他們看了就知道。”

    “字不錯。”看她寫完,他又道。

    許雙婉寫字時手沒抖,擱筆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是外祖父會看禮單嗎?”

    “嗯。”宣仲安站在她身後抱住她,拿起禮單又看了看,在她耳邊道:“兩個舅母雖說心中各懷心思,但說來,為人還是賢淑的,不過,她們對小輩向來嚴厲,若她們要是對你也苛責了些……”

    “我不會跟舅母們置氣。”她搖頭接道。

    宣仲安輕笑了一聲,“我是說,若她們對你苛責,尋常還好,若是過份了,你也不必忍,這些是我欠的,我都會還,你不必自覺低她們一等,記住了,你出去後,是我們歸德侯府的長公子夫人,不要弱氣了……”

    “她們……”許雙婉聽罷,忍了忍,還是道:“畢竟是外祖家的舅母。”

    她們畢竟是對歸德侯府有恩的外祖家的人。

    婆母在她們面前不弱氣,是因為她是姜家女,有所倚仗,她要是過於強硬了,怕是不得好。

    “你也不必擔憂,舅母們也是有分寸之人。”宣仲安摟住了她的腰,“不過,我看你一早就心神不寧,不僅是為的是她們罷?”

    許雙婉沒開口。

    “你心裡還有在想,我那死去的姜家表妹的事?”宣仲安看她臉白了白,不禁搖了下頭,拍了下她的腦袋。

    這樣就嚇住了?

    “她……”許雙婉確實是有在想這個事,那畢竟是他的第一任未婚妻,從小的青梅竹馬,她不敢否認,回頭道,“是大舅母的女兒罷?”

    “是大舅母家的大姑娘,小名叫小珠兒,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小娃娃。”

    “是,是罷?”許雙婉不知為何,有些干巴巴地道。

    “她是被大舅母娘家的表姐推下湖落的水。”宣仲安拍了拍她的腹,道,“所以你過去了,不要跟大舅母提她娘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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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7-5-24 22:50:06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許雙婉點頭。

    她有些拘謹,對此不敢多問。

    那位已去的姜家表妹早早就去了,要是活著,年齡好像是比她大個五六歲,她沒了的時候,許雙婉才將將學會走路,後來她知道此人,也是在一些說起歸德侯府的閒言碎語當中得知的。

    至於長得很漂亮,她還是頭一次聽說,還是從他的嘴裡,她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心中是什麼滋味,大抵是有一些澀然,另外,還有一些可惜。

    長公子都說了很漂亮,想必就是很漂亮了。

    宣仲安那邊的物件有一部份已經歸到沁園這邊的庫裡,當中最為貴重的是當天就搬過來了的,鑰匙就在許雙婉手裡,遂這物件添了,眼看就要去姜府,她欠身一福就告退去了庫房那邊。

    阿莫跟著她去了,宣仲安跟候在身邊的阿參道:“你看你們少夫人如何?”

    阿參摸頭,嘿嘿笑。

    宣仲安抬了抬眼皮,他馬上閉緊了嘴,把嘴合得攏攏的,不敢說了。

    “說。”

    “呃,”阿參小心翼翼,“少夫人心地善良……”

    “用你說?”

    阿參苦著臉,“主子,我也不知道說啥,你別看我是個武夫,人笨,但我也知道說她不好的,您也不喜歡聽啊。”

    “你先說說。”

    “不說。”阿參猛搖頭。

    宣仲安看了他一眼,倒也沒逼他,歎了口氣,“別的都好,心思重了點。”

    阿參搖頭,“她嫁進咱們侯府,也不是件輕松事,換誰都不可能不多想,我看少夫人想的多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她身邊那些人,沒幾個能用的,我昨晚就見那采荷姑娘就在廊角下訓她下面的那兩個丫鬟,把那兩個丫鬟訓得直哭不已。”

    宣仲安看向他。

    “主子……”阿參說到這,猶豫了一下。

    “說。”

    “我聽說啊,我只是聽了那麼一耳朵啊,我聽說少夫人帶過來的有個被打發在園子裡漿洗房的小丫鬟,昨晚就往咱們這來了,看樣子,是想替了那個叫喬木的丫鬟進來伺候少夫人,這本來是替成了的,被采荷姑娘看見,攔下了……”阿參說到這,也是咧了下嘴,“少夫人身邊,也就采荷姑娘能用用了。”

    “嗯。”宣仲安看著他,等他往下說。

    “我看,還有一點,少夫人也是……”說到這,他繃直了腰,說話越發小心了,“也是有些過於良善了,昨晚她知道了這事,也只是讓人回去。”

    “你還想讓她打打殺殺不成?”宣仲安淡淡道,“她一個剛過門的媳婦,能做得出這事來?”

    阿參摸頭,傻笑,“您看,您就不喜歡了罷?”

    說什麼讓他說,說一點點不好都不行,他哪敢說?

    “不過你有點說得對,她身邊沒人。”宣仲安想了想道:“虞娘她們這幾天忙著歸庫的事,等忙過這陣了,就讓她們幫著她在府裡挑幾個人用用。”

    “在咱府裡?”阿參這下有話要說了。

    “嗯。”

    “那行啊……”阿參一聽就湊過來了,“您也知道的,我家妹妹有好幾個,您以往都看不上,這次要是少夫人看上了,您別攔了可行?”

    他家三個妹子不過是長得丑了點,稍微高大了點嚇人了些,可是,在他們娘的鐵棍子訓法下,她們端茶送水也是會了的,當個丫鬟綽綽有余了。

    說來,阿參也是操心,她們再不在主子面前找個像樣的活汁,他那幫粗手粗腳的臭漢子兄弟都不願意娶她們。

    她們吃的可不比他們少。

    “哼。”聞言,宣仲安哼笑了一聲,“到時候看罷。”

    “是了。”阿參一聽,還是覺得前景可觀的,少夫人看著就是個膽大心善的,他妹妹們嚇不著她。

    因此,少夫人一回來,為著討好她,代妹妹們在她那裡留個好印象,平日潛於公子身後不說話的阿參這次在少夫人面前露了個臉,給少夫人開了個門,還沖她咧嘴笑了一下。

    他這一笑,銅鈴般大的牛眼差點從眼眶裡脫眶而出,這讓許雙婉進來的時候頗有些小心,生怕路上有什麼不對的,她不小心踩著摔倒了——長公子這個貼身長隨,看起來還怪可怕的。

    **

    歸德侯府的馬車一到姜府門口,姜家表兄姜垠就迎了上來,與歸德侯見禮,見到表弟,他還笑了笑,“來了?快進吧,祖父一早就起來了。”

    姜垠是姜家這一代的長兄,乃姜大老爺姜原昆之子。

    姜家門風很正,姜太史姜老太爺一生只娶了一妻,膝下只有妻子為他生的二兒一女,姜老夫人五年前去逝後,姜太史身邊連個使喚婆子都沒用,身邊就留了一個長隨和兩個書童伺候,而姜家兩個舅舅也承了乃父之風,生性剛強正直,兩人也皆未納妾,姜大老爺姜原昆膝下是三子一女,女兒早年夭逝,現在下面只有三個兒子,姜二老爺姜南昆是兩子一女,現小女兒現還不到十歲。

    姜家孫子輩這代,一共有六,人丁雖說不旺,但也不薄了,但姜家這些年也是因歸德侯府受了一些掣肘,一年不如一年,到現在,姜家二老爺已經在官場請辭退了下來,只有大老爺還勉力在刑部撐著。至於姜垠這輩,前途更是落了下來,姜垠先前在順天府尋了門差事,後來也是被順天府府尹之子尋了錯處,在事情鬧得不可開交之請,姜垠自請離去,這才息了風波。

    姜家這幾年,可說處境也是頗有幾分艱難。

    姜家重情,對歸德侯府這些年都是竭力相幫,從未撒過手,宣仲安身上背的也不止歸德侯府一門的生死,還有姜家一門的興旺,好在,不管外人如何說道,姜家表兄弟們跟宣仲安的心還是齊的。

    姜垠對這個表弟,比他那幾個弟弟還是多要知曉一些,他前面代祖父去金淮給表弟送過一次信,知道了表弟這兩年也是為了歸德侯府的興亡奔波,也是做出了一些事,手下也有了一些人。

    不過,表弟也跟他說過,用到他們兄弟的時機還未到,讓他們再等等,姜垠便沒再深問,但比以往更沉得住氣一些,他沉潛了下來,等著那個時機。

    這廂他已經在府裡呆了一年多了,也沒出去找事做,但是他把府裡的幾個產業接手了過來,有他經手出面談事,家裡的進項倒比過去要好上了幾成,之前姜家給宣仲安大婚備上的三萬三千兩銀票,這提出來的人就是他。

    姜垠身為姜家長孫,生性沉穩,自小就有大家之風,他這一出話,也不等表弟媳婦說話,就與她溫和笑道:“是表弟媳婦吧?外面風大,你且快快請進,你大表嫂就在正堂屋門前等你。”

    “見過大表兄。”

    “請。”

    “是。”

    宣仲安示意今天跟過來的姜娘子帶著采荷她們堵著寒風帶少夫人先進去,他這頭走到宣宏道身邊,跟跟過來的表兄道:“家裡人都在著?”

    “是,我娘說姑父和你今天會過來,正好這幾天天寒,家裡人就圍個爐,涮個羊肉吃,就叫了大家到了大房,還叫小妹去扯祖父種的那幾根剛長出來的小白菜,我出來之前,祖父心疼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你進去後,哄他兩句。”姜垠笑道。

    “好。”宣仲安笑了笑,說著,他輕咳了一聲。

    姜垠看了他一眼,宣宏道見長子又咳了起來,站在他面前替他擋了擋風,道:“你們兄弟倆別說話了,進去再說罷。”

    這廂一進大門走了二十來步,那階前的堂屋下就往下走來了幾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個披著青色披風的少婦,許雙婉一見人抬階而下急步而來,她也趕緊往前快走了兩步。

    風太大,她只能依稀聽到那來迎她的少婦帶著笑喊她表弟媳婦的聲音。

    “大表嫂。”人一到,許雙婉就朝她福了身。

    “就知道你是個多禮的。”姜垠的媳婦,姜張氏握著她的手,牽著她就往前走,“外面風大,回了屋去再說話。”

    姜張氏是外地嫁到京裡的,娘家不是京城人,但她也是聽過許家這二姑娘的名氣的,這看到了,握著人的手也是回頭看了又看,那笑意吟吟打量許雙婉的樣子,也是看的許雙婉臉都有點紅了起來。

    偏生她臉紅了,這大表嫂還落落大方,好在,這一路也沒有多遠,姜府今日待客的大屋離前堂不遠,走一會就到了。

    “來了,來了……”人還沒進門,姜張氏就大喊了起來。

    她這一喊,那關著防風的大門就打開了,丫鬟們一掀開風簾,姜家的三個少夫人們就探出了頭來,好奇地朝她們看來。

    “別擋著,擋著作甚,讓我們進去。”姜張氏笑嘻嘻地說著,就拉了許雙婉進門。

    許雙婉之前所見的世交中的姐妹,出去做客相交的小姐妹們,萬沒有這般豪爽的,她被牽著進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等到一個身著花裳的少婦不知從哪冒出來牽她的手,喊她“表弟媳婦”時,她也是嚇了一跳。

    她真不知道姜家的表嫂們是這個樣的。

    “你就是許家的那個嫁給表哥的許二姑娘?”不等許雙婉與這冒出來的不知哪個表嫂還是表弟媳說話,這時候有一個看起來比許雙婉還小的,梳著婦人髻的小娘子好奇地跟她開了口,見許雙婉也好奇地看著她,她羞澀一笑,道:“我就是前些日子進門的嚴氏,我叫嚴小羊,表嫂叫我小羊就好。”

    許雙婉知道她。

    她兄長就是在她跟姜家四表弟的喜宴上傷的小公子。

    “小羊妹妹。”許雙婉朝她施了一禮。

    “表嫂姐姐。”嚴小羊也慌忙行了一禮,就是她叫得不倫不類,讓身邊的姜家女眷們笑了起來,她的臉也紅了。

    **

    這邊她們說著話,那邊在主堂大桌前坐著的姜大夫人掃過她們一眼,往門邊看,嘴裡道:“仲安怎麼還沒過來?”

    姜二夫人也看了大門一眼,身子湊到她面前,跟她道:“看來是個放得下身段的。”

    這個,不像她們那小姑子就好。

    她們姜家有一個被人無時無刻捧著的小姑子就行了,要是再來一個不知道看臉色的,她都不知道她能不能給出一張好臉來。

    “嗯。”姜大夫人沒姜二夫人那般好說話,聞言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如若不是歸德侯府還有仲安那個從小就聰明知人意的明白人,不管公爹如何偏著小姑子,她都不可能讓大老爺也跟著一塊摻和。

    可惜,就是仲安是個明白人,再明白也扭不過他那個糊塗爹,讓他之前害得親事娶不上,還得避走金淮,兩年都沒回過京。

    這次他總算成了家,姜大夫人也總算放心了下來,就是她心裡已把這個外甥當成了女婿,心裡是著實不太喜歡這個許二,這下就是人來了也是不太想見到她,任憑媳婦那邊拉住她說話不管,也不讓人過來與她們見禮。

    她倒希望她過來得晚一點,等到仲安進來了再過來也不遲。

    遂這頭知曉婆母那點子心思的大表嫂和二表嫂拉著許雙婉在前堂說個不停,等到宣仲安進來,她們一一見過禮,隨後宣仲安問道許雙婉是不是已見過兩位舅母時,得了她窘迫的一個笑。

    “還沒過去,是妾身失禮了。”許雙婉在外以知禮守禮之名受人稱贊,這下她哪樣都沒做到,也是羞紅了臉。

    “無礙,我帶你去。”

    “是。”

    宣仲安帶了她過去,剛見過禮,姜大夫人沒說兩句,就道:“你是先過來的吧?還沒去見過你外祖?”

    得了他一個點頭,她便道:“那你去你外祖那見你外祖吧,他老人家等了你們很久了,見了就請他過來,正好要開膳了。”

    “好,大舅母,那我帶雙婉去了。”宣仲安點頭,又朝姜二夫人看去,“二舅母?”

    “去罷。”姜二夫人一揮手,等他們一走,她當著小輩的面就對她大嫂道:“瞧你把人家小孩嚇得,心裡不定怎麼想我們家是惡人呢?”

    “論起惡人,誰惡得過他們許家。”姜大夫人紋風不動,冷冷道。

    也就他們家不介意,娶了個惡人家的女兒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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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許雙婉臉一路都有些紅,寒風也沒吹散她頰邊的紅韻。

    這看在姜太史眼裡,卻是分外滿意。

    這小姑娘,身子好得緊,也是個福氣人。

    姜太史年近花甲,快及杖鄉之年,生平所見不知凡幾,但活到他這個年歲,一眼看過去,是知道什麼樣的人有福氣,什麼樣的人沒福氣的。

    這小姑娘,天庭飽滿,氣質溫婉,說來,這等人物,如若不是事出意外也落不到他外孫身邊,姜之浩心裡是明白的,許府一直拖著她的婚事不定,實則也是許伯克那條老狐狸這兩年在打著把她送到皇子身邊的主意。

    許伯克上半年就已經暗中動手了,想把她定給□妃所出的七皇子。不過那七皇子已被容閣老看中,已經放出了容家孫女為七皇子妃的風聲,但許伯克愣是看中了突得聖上重視的七皇子,想橫插一腳,七皇子被許伯克安排的人帶去暗中看了這小姑娘,哪料他卻不喜她這等樣貌的,道了一句不過如此,但也因此遭到了兩個與他相熟的世家公子的討伐,與之爭辯了一場,替許伯克傳話的那人還因這個被七皇子叫去打了一頓板子,道他多事,容家知情查明後,也是對許伯克怒目,許伯克素來是個敢做不敢當的,硬是沒認下此事,那傳話的中人收了銀子,命也沒丟,只能也認了,但私下跟他們這些老家伙說起來,話可是難聽得很。

    此女被家中所累,哪怕是嫁給他外孫,那牽累也不是一年兩年就能散得去的,許家不倒,就得跟在她背後當那背後靈,陰魂不散。

    姜太史身為長輩,眼光再比人長遠,能幫她的也有限,不過,見到她了,本來嚴肅不苟言笑的老爺子硬是擠出了笑來,說話的聲音都格外放輕了些,還帶她去看他屋中養的那幾盆花草。

    外孫倒被他放在了一邊,沒說上幾句話。

    宣仲安也是沒料到,愣然之後也是失笑,沒出聲走在一邊作陪,哪料就是作陪,他外祖也當他是個礙眼的,嫌他擋路,讓他站遠點,別擠著他們了。

    宣仲安知道他的婚事能成,都是他外祖盡的力,但他著實沒想到,他外祖是這般喜歡他的這個外孫媳婦。

    等姜大夫人那邊看完了的禮單送到這邊來,姜太史一看,一猜就猜上面的字是許雙婉所寫,並贊不絕口,道字如其人般娟秀光麗。

    老人的喜愛是看得見的,宣仲安沒料到的事,許雙婉更是沒料到,因此她的臉更是酌紅一片,不知道哪討了老人家的歡喜,得他這般的喜愛與重視。

    姜大夫人著人送了禮單過來,順道也催了他們過去用午膳,姜太史卻道現在時辰尚早,讓媳婦再等一會,又是帶許雙婉去看過了他那書房,與她道:“我藏書近萬,畢生之財皆在這幾間屋子裡,等我年老而去,你就帶你的孩子過來挑兩千本回去,當是我這曾外祖給曾外孫之禮。”

    許雙婉剛才已經得了老人家賞的兩幅前朝大師的字畫與兩套筆墨大師丁卯所出的筆墨紙硯了,沒想這還沒有的孩子也有份,當下也不知說何才好,只能朝老人家萬福到底,謝過他老人家的厚愛。

    姜太史扶了她起來,與站有半丈之遠的外孫道:“你站那般遠作甚?還不過來扶你媳婦。”

    宣仲安哭笑不得,過來扶了她。

    “好了,去大屋罷,吃吃那千金菜是什麼味道……”姜太史說著胡子又抖了抖,忍住了才沒長歎出聲。

    他那可憐的剛長出來才發了點芽的小白菜喲。

    “外祖……”父親已經被大舅叫去吃酒去了,這裡沒外人,趁還沒去大屋,宣仲安跟外祖父道:“等會,你就不必與雙婉太親近了。”

    “哦?”姜太史老眼一吊,看了他身邊的人一眼。

    宣仲安這話就是要當著他這婉姬說的,母親得了外祖和外祖母、舅父們的眾多偏愛,這對舅母們本就不公,他再偏愛這外孫媳婦,婉姬身為小輩,在她們面前就不好過了,遂他也跟他外祖直言了:“雙婉有我護著就好,您對她的好,她心裡明白,我知道就好。”

    說著,他回頭,朝他家婉姬道:“你說,可是?”

    許雙婉手還被他捏在手中,這時還被他輕捏了捏,也是頗有點窘迫,也只能乖順應聲,“是。”

    宣仲安對她這個樣子很是滿意,回頭又跟他老外祖說:“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會護著的,您放心。”

    姜太史看他們小夫妻調和,心裡其實是滿意的,但面上卻是一甩袖,渾然不在意地道:“我放心什麼?你們小年輕的日子,我才不管。”

    說著就背手大步往前去了,都沒等他們。

    老太爺是個剛硬的性子,說話聲音大,走路也快,不太顧別人,這走著就甩了小年輕一大截,先進了大屋。

    姜大夫人她們一見他進來了,說話聲音突然小了點,但隨即一屋子的女眷就全都圍了上去喧寒問暖,老爺子板著臉跟她們道:“不用擠來了,你們祖母留給我的那些都賞給你們了,一樣都沒留。”

    姜垠的媳婦姜張氏最會作怪,聞言握著嘴咯咯嬌笑,跟老爺子道:“祖父,你沒給還沒進門的五弟媳,六弟媳留兩樣?孫媳婦我就不信了。”

    “是你該說的話嗎?老太爺你都擠兌。”姜二夫人白了她一眼,去扶被孫媳婦圍得頭疼的老爺子,“爹,這裡走,給您溫好黃酒了,大伯跟我家那個就過來了,剛傳的話。”

    “嗯。”姜太史威嚴地應了一聲,但沒阻擋住孫媳婦們的玩笑聲。

    姜家自來和睦,姜太史跟他的老夫人雖說對女兒格外嬌寵,但對兒孫們自來也是疼愛萬分,只要他們不魯莽失禮,從不壓著他們的天性,也無過多責怪,兩人一生都把心思放在了他們的小家上面,這也是姜家兩個舅舅無法丟下妹妹不管,讓老父老母傷心的原因。

    姜太史一生對夫人,對兒女子孫盡心盡力,對朋友也是,他是個極為重情重義之人,在家裡受家人敬重愛戴,在外也是有三五好友對他從不離棄,這也是歸德侯府在他的幫扶下,幾次死裡逃生之因。

    姜家兩個媳婦雖說心裡也煩歸德侯府拖累了姜府,但看在老太爺的面上,一直沒有怎麼說過此事,便連抱怨也沒幾句,她們心裡也知道,只要老太爺還活著,姜府就不可能丟下歸德侯府不管,現眼下,兩家也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們也希望外甥能立起來,帶著兩家走下去。

    所以姜大夫人就是不太喜歡這個許家女,但看在外甥的面上,還是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了二夫人的下首,跟她的大媳婦坐在了一起。

    這邊女眷的位置安排好了,喝得有些酒氣的姜大老爺跟姜二老爺也過來了,姜大老爺一進來,宣仲安就又叫了許雙婉過去見禮。

    他們一叫完人,姜大老爺摸了摸胸口,琢磨了一下道:“沒帶紅包,等會你們小夫妻去我跟你們大舅母房裡要一個,我放屋裡頭了,忘拿了。”

    姜大夫人一聽他那醉醺醺的口氣,恨得牙癢癢,這大白天的休沐在家喝這般醉就不說了,跟小輩說話這般沒遮沒攔的,也不嫌羞人。

    哪想,姜大老爺喝多了什麼都說,姜二老爺也沒好到哪去,睜著瞇瞇眼找到了姜二夫人,就朝她招手,“你幫我給。”

    “我給就我給。”姜二夫人是個爽快的,走過去就扶他,“你們喝的什麼酒,怎麼一會就都喝大了?”

    “嗝……”二老爺還打了個酒嗝,嚴肅的國字臉一本正經,“好酒,外甥帶過來的二十年的淮汾,剛才妹夫幫我們捎過來了,我們開了一壇順順口,嗝,順順口……”

    二夫人打了他一下,“順順口就順醉了?”

    二老爺有些憨厚,“可不是,酒太好了。”

    “還不快把人扶過來,一大早的就喝醉了,成何體統?”姜太史看著手上的黃酒有些不是滋味了,等人都過來了,他斜眼看向宣宏道,“我怎麼沒看見你送過來?”

    姜太史身體不如以前了,這黃酒都是大冬天太冷了,家裡人偶爾給他煮點暖身子用,淮汾那等烈酒怎敢奉與他飲用,宣宏道這下也是不敢跟老丈人直言,朝兒子看去。

    宣仲安這時朝外祖的杯子看去,低頭去聞了聞,“甚香。”

    他取過來喝了一口,跟他外祖道:“我也沒喝過淮汾,就這黃酒還能喝兩口,外祖便賞我這一杯罷?”

    說著,姜垠也過來了,笑道:“祖父,我再給你倒一杯。”

    這長孫跟外孫一連手,就把姜太史糊弄了過去,這下姜大老爺和姜二老爺也知道闖禍了,酒也醒了不少,老老實實坐在姜太史的對面,眼觀鼻,鼻觀嘴地迎接著老父責怪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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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0:30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這午膳一過,姜垠就送姜太史回房了,宣仲安送了外祖父,就帶了許雙婉去了大舅母的屋裡,說道起了這幾天要去謝家裡那幾家親戚的事。

    宣仲安說起此事,姜大夫人瞪了他一眼。

    這時,許雙婉也是開了口,虛心求教道:“夫君說,後日去的懷寧侯曾與家中祖上有八拜之交,妾身耳聞過懷寧侯老太君慈名,就是不知道老太君那有什麼避諱,有什麼是說得,還是說不得的……”

    說著,她謙遜地看著姜大夫人,姜大夫人被她清澈的眼睛一望,就是有火也是發不出,不得不勉強與她說道了起來:“也沒什麼避諱的,就是她老人家年歲大了,眼睛跟耳朵不如以前了,你過去,跟老人家請過安就好,不要閒言碎語多說話,更不要以為她聽不見就在她面前高聲喧嘩,她老人家聽是聽不見了,但是個喜歡安靜的人。”

    “那不知侯夫人喜歡的是什麼?”許雙婉這兩日在長公子那知道了不少,但他畢竟是個男子,這等女人家的事,他就是知道也不可能與她多言道,至於家中婆母,在她眼裡,大家都好,多的就沒有了,許雙婉問幾句也問不出什麼來,便不提了,這下有明白的能問的,她也不管大舅母臉色有點冷,還是出言問了。

    “懷寧侯夫人?”

    “是,還請大舅母與我說說。”許雙婉朝姜大夫人感激一笑。

    伸手不打笑面人,尤其外甥還在旁邊聽著呢,他安安靜靜不說話,心裡不定怎麼想,姜大夫人不在乎這小許氏想什麼,也不能不在乎外甥的看法,這下不得不又接話道:“她罷,是個笑面人。”

    說著,她還看了紅著臉的許雙婉一眼,心想這兩人倒是相像。

    看著羞澀,行事起來,卻是什麼都不放過。

    “她是個不給人留話柄的,只要不惹著她了,誰的面子都會給一二分,不過,你要是以後與她打交道的,有一條是萬萬不能跟她提起的,她姓肖,實則是草木蕭,是曾經先帝的廢後蕭家之人。”

    姜大夫人這一說,許雙婉也是一愣。

    廢後蕭家?就是那個被先帝廢了,後來聖上登基,把其墳墓都遷出了皇族墳地的蕭後?

    這蕭家,也是聖上登基後清算的人家之一。但這家跟歸德侯府不一樣,這家一被清算,當時誓死捍衛蕭後尊嚴的蕭家人在那場遷墳當中死去了不少族人,從此之後,蕭家就在京中消聲匿跡,無人再提起。

    她也是不知道,懷寧侯夫人是蕭家出來的女兒。

    “她應該不會對你有什麼意見,”姜大夫人看她被說愣了,臉色緩和了一二,道:“懷寧侯府還跟歸德侯府有所來往,也是因著她還注重著歸德侯府曾經的那幾分交情,你知道這是為何罷?”

    “許是……”許雙婉輕聲道,“物傷其類,秋鳴也悲罷?”

    都是被聖上厭棄,清算下的人家。

    “是了,你明白就好。”姜大夫人見她聽得明白,不像那些把話都說明白了都不明白其後之意的人,便跟她道:“你問罷,這幾天要去的人家,有不明白的都說一說。”

    “是,雙婉謝過舅母。”她確實有許多不懂的,歸德侯府再落魄,那也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所交往的人家都是老的皇親國戚,不是以往的許府時常能見到的人家。

    許府之前,來往最多的,不過是同等或是相差一些的官吏之交,有時候能見到一個皇子世子,也是因家中子弟與他們是同窗,請到家中來做客,才得已見面,至於更往上,那是不成了。

    這廂她問起了話,也是條條理理清清楚楚,每一個人她都是知曉的,姜大夫人說起來也不免就著這些人說起了事,這一下午就過去了,直到中途離去,去了外祖父那的宣仲安又回來接人,許雙婉這才隨了他回去。

    他們一走,先前忙於回禮之後,後來才來了她們當中也跟許雙婉說道詳情的姜二夫人跟姜大夫人道:“你看,這應該成了罷?”

    這是個能當家的罷?

    “成了。”姜大夫人點點頭。

    姜二夫人推了她一把,“那你還虎著個臉,以後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

    “哪能這麼容易,”姜大夫人瞥了她一眼,“且看以後罷。”

    說完,她頓了頓,又道:“年紀雖小,但心裡有成算,也沉得住氣,最重要的是這頭腦清晰,算是個能屈能伸的罷。”

    “聽說在外面是討他們那幾家夫人的喜歡,但在家裡就不一樣了,好像是她姐姐才是那個得喜歡的。”姜二夫人想了想道:“這不得寵的,總要比尋常人懂事得多,這個倒是個好處。”

    再來個嬌嬌女,侯府也消受不起。

    “要不然怎麼娶了她?”

    “誒,大嫂,我說你這嘴,什麼時候能饒人啊?”姜二夫人歎氣,卻被姜大夫人狠狠掐了把手。

    **

    許雙婉這一回去,接連幾天都在外面跟著長公子奔忙。

    她這一忙,小公子就留在了婆母那裡,遂她每天回去也不回沁完,要在公婆那等到用完晚膳,哄了小郎睡了才回沁園。

    累雖累了點,但有一點好處就是這幾天下來,小公子也會磕磕巴巴地叫她嫂子了,就是他叫人也是躲著叫,叫出來的樣子也是很不願意叫似的。

    但許雙婉是帶過弟弟妹妹的,知道這是小郎心裡松動了,願意接納她當嫂子了,所以回去後,跟他說話的時候也多,會跟他講講她今日去做客的人家,在路上見到的景致。

    宣洵林身體不好,很少出去,聽他嫂子說這些人情來往,說道見什麼人要看日子,要知道對方家裡最近是不是宜見客,去了人家要施什麼禮,要避什麼人不見後,他也是感歎,這太麻煩了。

    女子見到人,是麻煩了一點,有些人是不能見,碰巧見到了也是不能說話免於遺人話柄的。

    說來,男子也是一樣,許雙婉聽他說麻煩,也教起了他往後去人家家裡做客,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主人家的什麼人什麼事也要避而不見,或是盡快離去以免讓主人家不告訴的事來。

    小公子不喜歡聽,但嫂子說得溫溫柔柔,見他不耐煩她也只是笑笑,他也不好老讓她不要說了,很多時候,他不是聽著她的這些話入睡的。

    許雙婉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心裡,不過她且講就是,小郎是個聰明的,就是看樣子,婆母也很少跟他說這些事情——說來,這也是許雙婉覺得最為奇怪的,她婆母太與世無爭了,這些事情她不是沒聽人說過,就是好像想不到會跟小郎說似的。

    且她不說也罷,她身邊的管事娘子其實個個都是厲害的,但也與她一樣,只要是小郎說煩了不想聽了,她們就不說了,婆母還說這些以後再說也一樣,不懂也沒關系。

    也就她張了口,小郎也不是太厭煩,她婆母沒有怎麼過於制止了。

    她婆母最喜的說來就是繡花了,許雙婉見她跟小郎相處的那一兩個來時辰,婆母在旁就能繡出一塊帕子來,聽到她所說的話,她也會一臉突然想起的恍然大悟,但從不插一句話,就笑著看他們說話,一臉的心滿意足,真真正正地與世無爭。

    她這幾天,就得了她婆母給她的兩塊枕巾和一塊手帕了。

    這種日子過了幾天,許雙婉也認了。

    如此也好,婆母不爭,也不是個多心的人,且看來把府裡交到她手裡,公爹那也是同意的,那侯府就由她來接手,由她來爭罷。

    她這幾天在外並不好過,這來往的幾家親戚,有對歸德侯府客氣的,但也有去了冷著他們一來個時辰才見他們的,還有一家是王府,那位王爺讓他們在不太暖和的堂屋裡候了半天,才讓下人來傳王爺有事不便見他們,讓他們走。

    但長公子每家都要去,也是要等到主人家發了話才走,許雙婉見長公子都沒生氣,她也就安靜地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等,不催促,也不發問。

    不過,要去謝情的人家也就六家,這小半個月一過去,許雙婉以為就不用她出去了,哪想這天長公子一出去回來,就跟她說:“後日東宮有小宴,是皇太孫百日,我等可攜家眷進宮賀喜,你也跟我一道去,你准備准備。”

    許雙婉點頭。

    宣仲安見她一幅似是都習慣了,處變不驚的樣子,蒼白的臉上有了幾許笑意,“太子妃要是單獨見你,她問什麼,你便答什麼就是。”

    “單獨見我?為何?”

    宣仲安摸了摸她的小臉,“因為如若這次的事辦不好,太子與我等一樣,就要逃命了。”

    她不說話了,紅唇緊閉。

    宣仲安在她的唇上摸了一道,道:“你知道,是要出事了是罷?”

    許雙婉天天被他帶出去認識人,有時候晚上還聽到他出門,跟人說去舊院的聲音,她模糊當中還曾聽過阿莫在外跟他說“式王來了”的話。

    式王是太子的親弟弟,早逝的皇後娘娘一生就生了兩個兒子。

    而現在朝廷內外皆知,聖上最喜歡的人不是太子,而是□妃所生的七皇子和麗妃所生的八皇子。

    這些蛛絲馬跡,這些日子讓她心如雷鼓,但她都強自按捺了下來。

    這時,他問了出口,許雙婉也不想再裝毫不知情,她點了頭,並做好了准備:“這是要……”

    她沉默了一會,在他讓她接著說的眼神之下,才艱澀地把話說了出來,“奪宮了嗎?”

    宣仲安一聽,先是錯愣,緊接著,回過神的他先是悶笑,隨即大笑了起來。

    他笑著抱著他的婉姬,問她:“我要是陪太子奪宮,你這是也要作陪嗎?”

    那她還能如何?

    許雙婉被他的大笑都笑得有些羞惱了起來,“難不成不是?”

    她都做好了准備了,這幾天腦子裡想的都是她能打好交道的那幾個夫人的事。

    “你也是個膽子大的。”宣仲安彈了下她的鼻子,笑著搖了搖頭,但想起她的想法,他還是好笑,這句話一落,又是大笑了起來。

    奪宮啊,是個好主意,他倒是想幫著太子奪。

    只是現在太不合適了,燕王虎視眈眈在際,太子奪宮不管成敗與否,都是他起兵的理由,這宮是奪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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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0:42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對於前去見太子妃之事,許雙婉心裡稍有點譜。

    她雖未見過太子妃本人,卻知道太子妃此人是誰。

    太子妃是她的好友王瑤妹妹大嫂的表姐,也就是她出嫁時,給了她一千兩添妝那位王家夫人的表姐。

    王家是升遷上來入的京,進京時,王夫人當時還沒與王家大哥說親。要說王夫人與王家大哥的姻緣,許雙婉在其中還有點小功勞,當時王家大哥與王夫人被安排相親,是在王家以王家姐姐為名辦的一個花宴上,王夫人姓洪,當天來的還有洪家另外的姑娘,在場的人不少,當時王夫人被叫去花園賞花,那名為賞花,實則是在花園當中與王家大哥相會見一面,哪想她剛起身,一杯水就朝她潑來,當時許雙婉陪著王瑤坐在她身邊當陪客,她早前就看見了那位姑娘的動作,遂當機立斷就起身斷了人的杯子,水倒在了她的身上,王夫人沒出事,就去了花園。

    後來王家大哥與王夫人相對了眼,沒多久,王家也娶了王夫人這個洪家的嫡女。

    王家之後還給她送了謝禮來。

    許雙婉與王瑤姐妹的感情一向好,只是王家姐姐早早嫁去了王家祖藉之地,王瑤妹妹比她早半年出嫁,現在嫁在離京城不遠的桐縣當地一戶大戶人家當少夫人。

    可惜自從她出嫁後,她們姐妹倆也就沒見過了,王瑤妹妹之前的添妝,還是王夫人一道送來的。

    她與王夫人也是見面能說得上幾句話,之前她在王家做客,也是聽王夫人說道起了她這位當了太子妃的表姐。

    洪家是將門之家,但洪家頭上還有一個霍家,洪家的出身就是霍家的家將,霍家老將軍現在手上還手握駐守在京城城外山腳下的十萬兵權,他是有名的老虎將,自少年時起,就給大韋打了一輩子的仗,而太子妃就是出自這霍家。

    太子妃娘家那就是一塊鐵板,所以許雙婉之前猜逼宮之事,也不是亂想,太子還是有那個條件的。

    太子妃霍氏確也是從她洪家表妹那聽過許家二姑娘這個人,所以當天宣仲安早早帶了他娘子過來,她就叫人把許二姑娘請到她的寢殿來了。

    許雙婉穿了一身藍粉相交的襖裙過來,臉一路被吹紅了,霍氏見她行過禮還是沒抬頭,笑著讓她起身抬頭,才看到許家這二姑娘的容顏。

    當下,她就誇道:“好一個紅粉佳人。”

    許雙婉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少女,臉稍有點圓潤,但風姿綽約,非尋常人能相比。

    “謝太子妃娘娘誇獎,多謝娘娘之前賜給妾身的賞賜。”許雙婉依舊施著半禮沒起身。

    霍氏雙手扶了她,笑道:“早知你是個會說話的,就叫你過來領那賞了,省得還勞煩公公去跑一趟,我們也能早早見一面。”

    “謝娘娘。”許雙婉溫婉一笑。

    “來,坐。”霍氏拉著她在炭火邊坐下了。

    等宮女端過來茶來,她正要說話,就聽有宮女走來道:“啟稟太子妃,瑩兒姑娘來了。”

    “來這般早?”霍氏把茶擱下,拿帕子拭了下嘴,朝來人道:“鬧了嗎?”

    “還沒。”宮女小聲道。

    “我娘來了?”

    “來了,甘棠夫人正拉著明善夫人在說話。”

    “把她帶到明善夫人面前去。”

    “是。”

    宮女退下,霍氏搖搖頭,“這聰明人都在夾緊尾巴,偏生的,總有那麼幾個腦袋長在腳底下的自信滿滿,得意洋洋……”

    說著,她朝許雙婉道:“那霍瑩是我的一個妹妹,等會你見著了就知道了,吱吱喳喳的嘴上沒個把門的。”

    說罷,她頓了一下,又道:“我攔不住她,等會她要是說了你們家安公子什麼話,你要是有辦法,只管撕了她的嘴就是,我不會怪你。”

    許雙婉沉默地看了太子妃一眼。

    霍氏揮揮手,“我說的是真的,你見著了就知道了。”

    說罷,她搖搖頭,“聽見她一來,我這跟你說話的心腸都沒了,咱今兒也是見過了,回頭得空,我們再好好聊聊。”

    說著,她就站了起來,與許雙婉道:“你先去聚芳園,今兒女客都在那邊,我等會還要見幾家夫人才過去,就不與你一道走了。”

    “是,娘娘,妾身告退。”

    霍氏目送著她去了,等她遠走,她自言自語:“那禍根得斷了才行,不能老留著讓她得罪人。”

    此時已不是平常時候了,霍瑩要是再到處亂說歸德侯府的那位長公子是個短命鬼,誰能保得住她?

    太子要用那位,不可能再跟以前一樣,對中傷他的話當聽而不聞。

    **

    許雙婉去了聚芳園不久,還沒見過已經到了聚芳園的各家夫人,剛找到靠窗邊的一個位置坐下,就見到了霍家那位霍瑩姑娘,真真是明白了之前太子妃為何跟她說那些話。

    這霍瑩姑娘是沖到她面前的,她一跑過來,就好奇地看著她,問:“你是歸德侯府那位短命鬼新娶的妻子嗎?你就不怕死啊?”

    許雙婉還沒說什麼,她的臉就湊到了坐著的許雙婉臉前:“你知道他的第一個妻子已經死了嗎?”

    “珠兒妹妹是小時候落水仙去的,”許雙婉抬眼,看向湊到她面前的臉,冷著眼道:“那時她還不小,未與我夫君成親,這位姑娘所言差矣。”

    霍瑩不以為然,“那也是死了。”

    霍瑩欺負宣仲安習慣了。

    她十歲剛出頭那年第一次見宣仲安,不過是要求宣仲安給她跑個腿,幫她拿個東西,人家居然不搭理她,她可是霍家的女兒!她是看得起他才讓他幫她辦事,他居然敢不理會?當時氣得她就拿石頭砸了他一身。

    後來她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聖上看不上他們歸德侯府,她就更明著欺負他了,一見著他就要就踩他幾腳,且有次從她踩過宣仲安還得了聖上的誇贊後,她就更肆無忌憚,可惜能見到他的次數不多,尤其這三四年間就更是見不到他人了。

    今天她進了宮就聽說宣仲安還帶著他的新婚妻子過來了,還被她家太子妃姐姐召見,她差點沖進去找人,可惜被人攔住了,還好,她很快就又找到了這個短命鬼娶的人,這時候她見到了這個人也是非常好奇,“也不知道你能活幾天。”

    “這位姑娘,您芳齡幾何?”許雙婉看著她,冷然地翹了翹嘴。

    “我啊,你問這個干什麼?”霍瑩也不傻。

    “我看您跟我差不多。”

    “咯咯,”霍瑩握嘴嬌笑,“不告訴你,本姑娘的芳齡豈是你這等人能問的?”

    “不告訴我也好,”許雙婉冷冷地笑著與她道:“等您不在了,我再問問知情的。”

    “他們不會告訴你的……”霍瑩說到這,突然明白了她的話,臉剎那拉了下來,凶神惡煞:“你什麼意思?臭丫頭。”

    “回你話的意思。”許雙婉說到這,也不想跟這等扯不清的人說話了,霍瑩短短幾句話,卻把她氣得胸悶,再跟這人說下去,她怕她維持不住她的臉色。

    她說著就站了起來,臉也冷了下來,霍瑩被她難看的臉色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許雙婉趁機走了出去,往長廊走去。

    今天跟過來的虞娘子已經是被氣得雙眼發紅,跟著她們少夫人快步走到了長廊,要出長廊的時候,這個素來冷靜得像一塊冰的管事娘子忍不住咬著牙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以往也這般當著長公子說過?”許雙婉冷然回頭看她。

    因著要規避別人,她帶著她的人走向了廊下有風的地方。

    這時她已出窗門緊閉的長廊,走到了長廊下方的石梯上,狂風向她的臉打來,但她此時的胸口因忍耐一片灼熱,大火焚燒著她的心,燒得她喉管都發疼。

    大風吹亂了少夫人的發,也吹燙了虞娘子的眼,只聽她無奈道:“說過,幾年前的事了,長公子當時不好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我們讓夫人去跟霍家說說,夫人去過回來,說她人挺好的,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亂說話,夫人當時也是被她們哄住了。後來又出了一次這般的事,姜家的夫人去了,還跟她們吵了一架,被霍家的人趕了出來,長公子心疼姜家的夫人,讓她們不要管這事了,此事又不了了之,直到今日,直到今日……”

    直到今日,她又聽了一次,虞娘子眼下流過了一道淚。

    許雙婉咬著銀牙握著手,虞娘子只見她猛地攏緊了身上的裘衣,與她們道:“回去。”

    回去,避什麼避。

    避得了初一,逃不過十五。

    **

    但許雙婉轉身正要拾階而上,哪想,沒走兩步,就見前方有人拿著一道長鞭過來了,嘴裡還喊道:“我抽死你這個短命鬼,敢說本姑娘的壞話,居然敢說我活不過你!”

    她沖了過來,許雙婉當下就轉過了身,立在了梯邊的一角,那霍瑩沖下來也是沒看見石階,腳下一崴,就從石階上滾了下去。

    這聚芳園建在高地,一台石階就有二十四梯,霍瑩手拿著鞭子滾了下去也是片刻之間的事,前來攔她的丫鬟婆子也是沒攔住她,愣了一下,才慌忙失惜地跑下去扶她。

    “嗚。”霍瑩一被扶就哭了起來。

    這廂,許雙婉回頭跟虞娘子道:“在皇太孫的百日宴能這等大鬧特鬧,這霍姑娘想來也是有大面子的人,難怪說話也不知道避嫌,也不怕驚了皇太孫的耳。”

    “可不是。”虞娘子福了一記。

    那廂已經來了的貴客已經是因霍瑩之舉皺著眉頭了,有幾個聽見動靜趕了過來,此時站在許雙婉身邊的貴夫人聽到了她的話,也是搖了下頭,嘴間忍不住道:“沒規矩。”

    實在是沒規矩,霍家出了這麼個女兒也不知道關著,偏偏放出來得罪人,也不知道這家人是怎麼想的,怎不能仗著出了個太子妃生了個皇太孫,就不把自己當外人看了,比皇太孫還尊貴了不成?

    這下,也是沒人同情那霍瑩,那趕過來的貴夫人也是與霍家有點親,霍家出了這麼個女兒她也是頭疼,朝許雙婉道:“你就是宣家新進門的媳婦吧?過來吧,不要理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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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7-5-24 22:50:54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聚芳園因霍瑩之事,眾人說笑的聲音也淡了。

    今日來的都是貴夫人,多是皇親國戚之人。

    外人都當她們這些人是出身不凡,天生貴胄,生來就是享福的,殊不知她們為著府裡的一襲體面,家中俗務,人情來往不能落且不說,就是外面事關己身的,她們也不可能置若罔聞。

    凡事都要過問,凡事都要走在人的前面,才能趨利避害,才能接著風光,而不是一屋大廈頃倒,他們這些旁支旁根,也一同被埋在了下面。

    能出頭的,除了時運好被推上來的之外,多數都是靠經營才上來的,與霍家有親戚關系的那幾門夫人,恰恰都是家中老爺成器才立的足,此時她們的臉齊涮涮地冷了下來。

    霍家三代忠良,現在出了霍瑩這麼個飛揚跋贏的,老將軍一世英名,偏偏護著這麼個不成體統的孫女,也不怕臨老臨老,都快要入土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他毀於一旦且不說,還牽連家族,那就是他老人家的不是了,霍家也不是光他一個人撐起來的。

    這幾個夫人想著等一會,需與太子妃與明善夫人說道清楚這個事情不可,現在太子之位也不是坐得很牢,霍家不幫著他積善積德,反而給他拖後腿,這做的是什麼事?

    太子倒了,他們霍家焉能好過?

    這幾個與霍家有關的夫人都是家中強勢之人,這下她們身上氣息一冷洌,這聚芳園的說笑聲便越來越小了。

    即便是跟著她們來的家中姑娘有生性刁蠻的,也自詡不敢像霍瑩那般膽大,此時也是戰戰兢兢,生怕母親想起她們來,免不了被斥責兩句。

    這廂聚芳園氣氛可怕,霍瑩被扶進來沖口就喊,“我要要了你的狗命……”

    這句話,她本來喊得氣勢磅礡,但因廳內的氣氛,聲音越說越小。

    “這大喜的日子,瑩姑娘口口聲聲打打殺殺的,”霍家的一位堂夫人這時重重地擱了她手中的杯子,朝著霍瑩似笑非笑地道,“敢情,今兒這百日宴是瑩姑娘的私堂了?不知,瑩姑娘今日想審的是誰,說來,讓我這老身聽一聽!我也好長點見識!”

    霍家這位老夫人聲音是越說越冷洌,霍瑩本來平時就有些怕她,這時她被嚇得慫了下來,但還是不服氣,小聲道:“我只是嚇嚇那別人,她又不是我們家的人。”

    有什麼好怕的?

    那老夫人見她話說得這麼明白,這霍瑩還敢放肆,也是愚不可及,老將軍老了也是糊塗,這大喜的日子把這個蠢貨放出來,他也是非要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霍家這位老夫人是個脾氣暴的,她是老將軍的堂弟媳,她家也是有幾個威風凜凜的小兒子,她一生為霍家盡心盡力,以一個寡婦之身為霍家養出了兩代出息的霍家子孫,就是在老將軍面前,她那腰板也是從沒彎過的,她有底氣,說起話來在霍家也是無人敢無視,也就只有霍瑩仗著祖父的寵愛敢把她不放在眼裡了。

    老夫人氣極,但也按捺了下來,跟帶來的媳婦道:“淑芳在哪?”

    淑芳就是太子妃的母親,被聖上賜了明善夫人字號的霍家夫人。

    “有人去請了,應是快來了。”她媳婦湊過來,輕聲道,眼睛掃了那靜靜站在角落的歸德侯長子媳婦一眼。

    “怎麼樣?”見媳婦看那個,眼神犀利的霍家這位老夫人道。

    “以前見過。”這媳婦跟家裡老夫人啟了啟嘴唇,聲音依舊很小,“你看,她站的地方,能把我們看個七七八八,是她那個方向最好的位置。”

    “嗯。”這老夫人是個極會打仗的,以前還代亡夫出征過,聞言點了點頭。

    一個人最後能不能取勝,是要有大局觀的,橫沖直撞的,都是死的早的。

    “明善夫人到。”

    “明善夫人來了……”

    她們說話間,也不過眨眼的功夫,這廂跟老夫人頂嘴的霍瑩被家僕強拉了下去坐在了椅子上,正在斥家僕的粗手粗腳,弄疼了她,還喊著要見太醫。她這話剛喊完,明善夫人就到了,霍瑩一聽,撇了撇嘴,不甘不願地站了起來。

    她小時候還當明善夫人是她的娘,所以還聽話些,後來知道不是,她就不太聽了。

    她實則是祖父的八拜之交臨終前托付給他的孫女,不是霍家的女兒,她本來知道這個事後還別扭了一陣,但祖父在此之後對她越發疼愛,百依百順,她犯了事也不許家裡人罰她,有了一家之主的祖父護著,霍瑩便什麼都不怕了。

    犯了錯又如何?回去跟祖父撒個嬌就好了。就是罰得很了,不過是閉門思過幾天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霍瑩有所依仗,別說養母明善夫人的話了,就是她那個太子妃姐姐,她心裡其實也不怎麼怕的。

    太子妃身份再尊貴,祖父也是她祖父,她一個孫女兒,還能不聽老祖父的不成?

    這也是霍瑩敢在東宮橫沖直撞的原因,要知道,祖父在聖上面前的臉面在朝廷上可是數一數二的,聖上見了他都喊一聲老將軍,給他搬椅子讓他坐。

    但霍瑩也是不知道凡事也是有極限的,這次她那個被她惹怒了也只笑笑的太子妃姐姐不打算再忍她了。

    霍瑩想得再好,也不知就是老將軍自己本人敢像她這麼做,也不可能有好下場,以前沒收拾她,只是沒到那個時間,沒到那個點,這下時間和時機都到了,她不以為然,沒當回事的太子妃姐姐一發話,她的養母就帶了人過來,這下明著客客氣氣請她去看傷口,但其實是一把她帶下去就捆了起來,帶回了家中。

    途中她還掙扎不休,被人打昏了過去。

    這廂她一走,明善夫人卻留了下來,跟聚芳園的客人客氣致歉,又走到了歸德侯府的媳婦面前,朝她道:“是我教女不嚴,我的過錯,讓宣少夫人受委屈了,回去了我定會好好罰她,給歸德侯一個交待,這裡還請宣少夫人諒解一二。”

    明善夫人這話說得是極為客氣的,許雙婉之前在看那霍瑩被帶出去的時候,手腕是被一個粗壯的婆子拉著的……

    再想想之前太子妃說起霍瑩的不耐煩,和明善夫人的口氣,她還是有點相信自己的猜測,這次,霍家或許會給他們歸德侯府一個交待。

    不過,就是不給也不要緊,以後路還長得很。

    只要她還在著,總有機會。

    許雙婉嫁進侯府,頭一次覺得自己想要變強,想要活著,活得長長久久把該踩的人踩下去,看著人死在她前面。

    這種想要強大的感覺,第一次出現時,是她小時候母親在她面前第一次朝她哭訴苦楚的時候。那時候她想要保護自己的母親,從此,她從一個極為害羞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在大人面前端茶送水,察顏觀色,見機行事的大姑娘,讓自己變為母親手中有用的利刃,幫著母親在家中好過一點。

    而這次,她想變強不是為了母親,也不是為了丈夫,而是為了自己。

    她不想在被人問她什麼時候死的時候,只能軟綿綿回一句無關緊要的話,還須去回避。

    這種屈辱,她受一次兩次可以說是不得不為之,如果是一輩子都如此的話,那未免也太窩囊。

    許雙婉此時心中如被烈火焚燒,但面上絲毫未顯,她朝明善夫人福了一禮以示聽到,不發一言往後退了一步,低下了頭。

    這時候,她就不用說多了。

    霍瑩怎麼罰是霍家的事,她就等著霍家的交待就好。

    這事,她會記住。

    許雙婉往後退了一步,也沒有哭哭啼啼痛訓,看在明善夫人的眼裡,這是謙遜明禮,也算是給了她面子,受了屈辱也沒在她外孫的喜日子裡鬧,再是知禮不過了。

    “不會讓你們白受這委屈,回頭就給你個交待。”明善夫人這次確實是能給一個確切的交待了,老太爺那,太子自會去說,容不得老太爺再徇私包庇,遂她又保證般地多說了一句。

    “多謝明善夫人。”許雙婉依然低著頭,但還是朝這位夫人又施了一禮。

    明善夫人見她不說話,便帶著侍女轉身,跟別的夫人去說話了。

    過了一會,太子妃來了。

    太子妃是個明媚珠光的女子,她一來就帶來了一襲香風,她也不先入座,而是各家夫人都見過面,稱呼過後說過話,才去落座。

    太子妃一到,說了一會話,沒多久就聽太監來傳話可以開宴了。

    這次皇太孫的百日宴沒有大辦,就是東宮請了些親戚好友進宮來吃頓小宴,太子妃站起來說了幾句場面話,這宴就開了。

    許雙婉這時身邊坐的就是她認識的王夫人,王夫人先是沒跟她說話,等到大家都吃開了,才湊過身來與她道:“我聽說你們家那個要去戶部了?”

    “回夫人,是。”

    “叫嫂子就好,跟瑤妹一般叫就行。”王夫人一笑,她以前對這個許家姑娘也不見得有多親切,主要也是許家的那個嫁出去了還不安寧的大姑娘太討人厭了,那一位,明著清高實則陰毒,吃相難看,她也怕跟這許二太熱絡了,那許雙娣借著她纏上來,這時她進了歸德侯府,那就不是許家的人,不用顧忌太多了,“你還記得你王大哥也在戶部當差罷?”

    “記得。”許雙婉回了話,夾了筷菜入口,就跟王夫人只是在跟她隨便說話一般隨意。

    她們只是隨意說話,跟周圍相互交談的人差不多,不打眼,她們對面,身邊的人也就沒怎麼看她。

    “他官小,也是金部的人,不過只是金部的一個打雜的小郎中而已,當不得你家長公子能干……”王夫人也是給她倒了一杯酒,借著遞酒的手勢與她挨得近了一點,道:“太子的意思是,往後你王大哥就聽你們長公子行事了,咱們以後,也是一家人了。”

    “多謝王大嫂。”許雙婉放下筷子,接過了她的酒。

    王夫人甚是滿意,如若往後跟丈夫的上峰夫人打交道的,是這位以往認識的許二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省去了那些生人之間的彎彎繞繞,兩人互通有無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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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4 22:51:08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皇太孫的這百日宴是置的中午的席,途中有聖上的賞賜聖旨到,還有宮妃前來賀喜,很是熱鬧了一陣。

    許雙婉跟在眾家夫人身後也看到了當今聖上最為寵愛□妃,與最新當寵的小李妃。

    這兩個妃子一前一後而來,都進來了也是離得遠遠,頗有王不見王之勢。

    但沒一會,後來的小李妃先行離去,□妃當下就拉下了臉,臉上不見了笑容,沒一會,□妃也是坐不住走了。

    這兩人是帶著浩浩蕩蕩的宮人來的,這一走,聚芳園也是空了許多似的,霍家剛才那群陪笑的親戚有幾個也是帶著一臉幸災樂禍的笑。

    這兩個妃子,一個是得寵了許多年的,一個是正當聖寵,斗起來也不知道死的是誰。

    霍家人當然是希望□妃討不著什麼好,這女人,當年皇後之死就與她脫不了干系,但她就是得聖上歡喜,誰也拿她沒辦法,太子就是明知與她有關也只能裝糊塗。

    只是霍家人也知道他們只能是想想,□妃段數太高,這深宮不知道熬死了多少得寵的妃子,她卻還能時不時承聖恩,這都快二十年了。

    她要是再熬下去,皇後之位落於她手,也不是不可能。

    午後這宴會一散,該走的也都走了,王夫人要跟著霍家的親戚去見太子妃,走時就跟許雙婉道:“這冬天來了,也沒什麼好去處,就是我家的梅林要是開了,還得請宣少夫人過來賞賞,不知到時宣少夫人得不得空?”

    “理當前來,謝王夫人盛情。”

    “那,到時我再給你下帖子。”霍家人已經三三兩兩聚齊要走了,王夫人也不便多說,朝許雙婉一頷首,就匆忙去了。

    “少夫人。”長廊下去,下梯時,虞娘子走在前面,扶了少夫人一下。

    許雙婉聽到身後起了急步聲,便閃到一邊,讓後面的人先走。

    後面來的是霍家之前沒一同走的一個夫人,見此,朝她笑著一點頭,往前面的人趕去。

    許雙婉讓過後面趕路的,沒什麼人了,這才轉身往下去。

    “您小心點。”虞娘子走在她們少夫人身邊,扶著她道。

    她跟姜娘子是姜老夫人送到女兒身邊的管事娘子,因手腳麻利和信得過,被長公子撥到了少夫人身邊,長公子吩咐了她們以後聽少夫人的令行事,長公子吩咐,她們理當聽從,但被送到少夫人身邊,虞娘子作為對公子再忠心不過的人,心裡也是有想法的,先前她還當這是長公子讓她們監視少夫人,現在看來,未必是如此。

    她們一個兩個怕是都猜錯了。

    就少夫人今日這行事處事,就不是一個小姑娘能做到的,更不是她們夫人來能做到的——她們夫人來,要是遇到霍家姑娘那樣的人,也是被氣哭,做不出什麼來。

    她們夫人,是受不了那個氣的。

    這些霍家的夫人,以往見著夫人也是神色淡淡,與她笑語相向者甚少,沒人怎麼跟她說話,夫人生性愛清靜,覺得這沒什麼不好,但各家夫人出來就是來相交往的,融不進去,下次就沒人請了,久而久之,給歸德侯府送帖子的,一年到頭也沒幾張。

    歸德侯府被各方冷落,固然有侯爺得罪聖上的原因,但這麼多年下來,也跟夫人不善交際,不喜跟人勾心斗角有關。

    這一下,是沒什麼事找上他們侯府了,關起門來過日子,奚落是也聽不到了,但好事也輪不到他們,如果不是還有個姜家來往,他們侯府一年到頭也出不了幾次門,出個事也找不到人去辦,不把他們當回事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了,笑話他們家的事也是一樁比一樁惡毒,他們全然沒辦法,跟那窮苦人家人人喊打的破落戶相比,竟也差不多了。

    老夫人走後,夫人沒了老夫人的相護,也是想明白了其中一些個道理,可惜她現在想明白了也是來不及了,她就是願意出頭,也沒有人與她相交,送出去的帖子一張兩張都是送了回來,都道沒空,看不起他們歸德侯府的態度不用明言,就已表露無遺。

    虞娘子今日跟著少夫人來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少夫人跟幾家夫人的說話,那叫一個疏而不淡。她說話回應不是視之無人的冷淡,但也沒熱絡到前去巴結人家,少夫人沒有自降身份,也不至於讓人覺得她不能相處,不懂禮數,那個度,她拿得恰恰好。

    剛才少夫人這一讓路,路過她們的幾家人,有好些都是朝她們笑了的。

    這是好消息,虞娘子心口砰砰直跳,覺得他們歸德侯府這次可能真的要跟以往不一樣了……

    這不僅是虞娘子如此作想,今日也來了的姜娘子想法跟她差不多,姜娘子那向來素白的臉上此時兩頰邊有了些紅韻,因那幾個善意的笑心潮澎湃了起來。

    這些人,以往是看都不多看她們一眼的,連下人都如此。

    現下,主子笑了,這些個下人們也對著她們這些娘子賠笑了起來,一個個笑得跟花似的,姜娘子因此都矜持地朝她們回了幾個笑。

    只是因久不對應,她的臉一時沒拉開,興許是笑得僵硬了些,不好瞧了點。

    姜娘子想著回去,定要拉著也不怎麼笑的虞姐姐,對著鏡子練練怎麼個笑法才得體才好。

    她們跟著夫人久了,日子平淡如水,都不知道怎麼笑了。

    這下奴僕們各有想法,許雙婉也是沒去怎麼看她們,她現下還在宮裡,這來來去去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貴人,還是小心小意些好。

    不多時,她們一下去,出了聚芳園的園門,不等她派人去尋,阿莫就在園門邊等著她們,道長公子已經在大門那邊等她們回了。

    許雙婉點點頭,就隨他走。

    她沒出聲,反倒是虞娘子加快了兩步,走到阿莫身邊,問:“長公子那邊如何?”

    “甚好。”阿莫看了她一眼。

    平日,虞娘也不是這般多話的人啊?今日怎麼會想起問長公子的事來了?

    阿莫還不知聚芳園的事,東宮太子的宴跟太子妃的宴是兩個宴,距離也遠,這其中發生的事除了與太子通氣外,太子妃也不會讓多嘴舌的人去太子宴上嚼舌根,所以阿莫還不知道,霍家那位霍瑩姑娘又來事了。

    不過,等他們走到大門邊,在門邊等他們的宣仲安卻從太子那邊的人那裡知道了一二,因此從來不怎麼發問的宣長公子還多嘴問了幾句東宮中人他家少夫人的表現,聽到少夫人什麼也沒說,為著今天皇太孫百日宴的面子忍辱負重後,他還笑了笑。

    遂,一到了馬車上,他就問少夫人,“當真是忍辱負重?”

    “呃?”少夫人沒聽明白。

    “我聽說霍家那一位,嗯,叫什麼來著?”

    許雙婉有點明白了,“霍瑩。”

    “又咒我死了?”

    許雙婉點頭。

    “你忍辱負重忍下了?”

    許雙婉搖了搖頭,這時,見他掏出藥瓶吃了顆藥,還從馬車置放的盒子當中捏了顆醃梅往她嘴裡塞,她張口嘴先吃下,見他沒咳,她去摸了他的手,把她的熱手送到他袖中暖著他的冷手,她用舌尖抵了抵酸酸甜甜的梅子,舔了舔,才道:“算不上,明善夫人說來日會給我個交待。”

    說罷,不等他接話,她跟自己道:“不給也無妨,來日我給。”

    “嗯?”

    “我自己給我自己要的那個交待……”

    “憑何?”宣仲安頭靠在了比他矮小甚的妻子肩上,用冰冷的鼻子觸了觸她溫暖的脖頸。

    “讓她嫁不出去,是不是個法子?”許雙婉跟他說,也跟自己說:“不過,她這樣的人,如果有家裡幫扶著,外人的閒言碎語起的作用不大,但我總覺得,她這樣的人,總有一天,她搬起的石頭會砸到她自己的腳。”

    許雙婉也知道自己現在沒什麼法子,但她倔強地認為,霍瑩那樣的,是走不了長久路的,她在他們歸德侯府身上栽不了的跟頭,早晚會栽在比歸德侯府強的鐵板上。

    “嗯。”宣仲安低著頭不舒服,干脆抬起頭,把她納入了懷中,把小火爐按在懷裡暖著他身軀,“不用總有一天了。”

    許雙婉的腰被他抱得太緊,只能艱難地抬起頭往後轉,看向他。

    “她已經砸到她自己的腳了……”宣仲安在她額上碰了碰,見她皺著鼻子又縮回了頭,還嫌棄上了,就咬了下她的耳。

    許雙婉身上的羞怯,這些時日以來,被她這位長公子丈夫動不動就在她身上的動手動腳弄得有些麻木了,被咬了耳朵也不吱聲,怕更動連鼻子都要被咬一口,她眼觀鼻、鼻觀心地靜了一會心,才道:“已經處置她了嗎?”

    “差不多罷,你日後就知道了。”

    “我聽說,聖上還挺喜歡她。”

    “聽誰說的?”

    “剛才宴會上的一些夫人。”

    “跟你說的,還是偷聽的?”

    許雙婉沒說話。

    當然是悄悄地偷聽到的。

    她還沒跟哪個夫人關系好到她們能跟她說這等話,哪怕是認識的王大哥夫人也不可能跟她說這等嚼牙根的話。

    “耳朵還挺靈的,哪只耳朵聽的?”長公子開始找耳朵。

    見她雙耳都紅了,他干脆兩只耳朵都咬了一口,末了,咬到了她的嘴上,見她掙扎起來了才放過她。

    “好了,好了,不動了……”見她眼睛都紅了,宣仲安停了嘴上的動作,手上去沒有,牽著她的手沒放,“你看,動一動,我的手都暖了。”

    許雙婉氣極,但她又不是個喜歡跟人使性子的人,這氣極了,也只是瞪他一眼。

    她樣子小小,這廂唇紅齒白,格外引人暇思,但再欺負下去,怕是要真掉淚了,宣仲安也捨不得,便干脆抱了她到身上抱著,把頭擱在她肩上,舒服地輕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他安靜了下來,許雙婉過了一會見他老實了,這才輕吁了一口氣。

    長公子長得冷冷淡淡的,為人也是,她以前以為他就是這般的人,高貴有禮但不易親近,但嫁給他過了幾天,卻發現完全不是這樣的。

    他作弄起人來,比登徒子還孟浪,讓她總是束手無措,無計可施,急了也只能當縮頭烏龜,等他自己好起來。

    **

    從東宮回來沒兩天,府裡長公子就去走馬上任了。

    許雙婉在府裡也是忙得兩眼昏花,天天忙於府中錢帛之事,好在,歸德侯府這些年也沒什麼產業了,除了府中的一些庫存為數尚多,莊子田地留在外的沒有幾處,也沒什麼帳目,都不需要費神清算。

    算出來的銀子庫存,是有一些的,這要是放到一般人家,是天大的一筆財富,但要放到富貴人家,就什麼都算不上了。歸德侯府除了老祖宗留下的那幾箱珍貴物件,真沒有什麼是值錢的。

    便連現眼,全府加起來,連婆母手上的也算來,拿出來也不到十萬兩。

    這十萬兩,放到外面,連打點個像樣的門路都不夠。許雙婉記得有一家走她家門子的關系,要她父親給考績的一位州官,光給門子的打點都是二萬多兩去了,這還是一個窮州的沒有關系的小州官要句好話,給的孝敬錢就是這個數。

    這十萬兩,要是僅在婆母一人手中只算是私房錢的話,還算是錢。

    但在一個侯府當中,那是萬萬不夠的,除非關起來過日子,沒有人情來往,不送情,不還情的話,勉強能養著一大家子過個一二十年。

    長公子與她的婚事就花了三萬多兩,這其中不包括修沁園的錢——沁園是早幾年侯府就在後花園開始修建了,只是中途停了一陣,到兩月前又臨時加建了些時日趕出了全貌,看帳目是共撥出了三萬多兩,應該是最後一筆銀子。

    侯府現在算來最值錢的,就是這幢侯府了,至於手下的現銀,都辦不了幾場盛宴。

    而男人的事是說不准,像她大哥是有門路有家世,要了個肥差,幾家送送也是二三十來萬就出去了,長公子要是哪裡要用到錢了,府裡根本拿不出來。

    公爹那,他是在京郊的一處官礦當中當個小監察,每月拿二十兩的月俸,但從婆母那邊與她說的話當中透露出來,說來公爹每月要從帳房裡支走二百兩。

    想來也是,他就是只是個小監察,也是個侯爺,出去了請客吃飯,怕是他花錢的時候多。

    而她那點嫁妝,就是臨時加的那兩層加到裡面,也沒多少。尤其加的那兩層頂不上實錢,她去翻了箱子,那些物什名目好看,實質上都是以前許家庫裡壓著的那些別人送來,又不合自家用的一些零零碎碎,光暗色的她目前穿不上的各色錦布就有各十匹,算來是五十匹,五匹一箱裝了十個長箱來,算作了十抬的嫁妝。

    母親之前說是怕夫家不好用她的,也就不多給了,現在許雙婉就是有那個心,也是幫不上什麼忙。

    她的嫁妝實實算來,不太值錢的物件太多,真正的能拿出用的銀錢太少。

    算來,往後她要是有女兒,還得趁早做打算。

    娘家的事,許雙婉也不去多想了,但沒忙兩天,許府那邊又來了帖子,說大老爺要請姑爺過去敘敘舊,說說話。

    之前她歸這回了娘家沒幾天,許家就送了帖子過來,只是那時候他們要去各家謝情,就去信拒了。

    許府這是第二次下帖子了。

    許雙婉接到帖子,也沒去問這幾日回來就是倒頭就睡的長公子的意思。

    他這兩天半夜還起低燒,累極還不敢睡得太深,老抓著她的手問是什麼時辰了,等寅時一到,不管燒退沒退,他穿起衣裳就要往外走。

    許雙婉每次送他出門,摸著他冰涼的手,連句話都說不出,而他也是只能給她一個累極的笑,連逗都不逗她了。

    連洵林看在眼裡,都因心疼兄長變得乖巧至極。

    她自己寫了信,道明了長公子新上任太忙之事,寫了讓父親多多體諒之話,也說了以後要是得空了,她必與姑爺上府向父親長輩致歉的話來,寫罷,她又檢查了一遍,看口氣恭順無甚不對,方才上蠟封信著下人送過去。

    那廂許府,許沖衡看了信怒不可遏,順手就甩了許曾氏一巴掌,對著她吼罵道:“看看你教的好女兒,果然是無心無肺、無情無義之輩,連父母都不認的畜牲!”

    許曾氏被他一巴掌打得愣了,當下回過神,二話不說,尖叫著朝許沖衡沖了過去:“許沖衡,我忍你很久了!”

    **

    許府的事,許雙婉沒兩天就知情了,是她姐姐給她遞的信,說了因她之事,父親跟母親吵鬧了起來的話。

    她信後也是勸妹妹,說了如若家中不是太忙,還是要顧及一下父母感受,順順他們的意,不說讓父母高興,也要讓他們和睦才好的話。

    許雙婉沒回這封信。

    過了兩天,許雙娣沒收到回信,也是在家中呵笑了一聲,也不再去信,她等著她妹妹來求她。

    不過,她又往許家回了一趟,煽風點火地跟她父親說道了幾句她早看出了妹妹是薄情寡義的話來了,把許沖衡惹得更是怒火中燒。

    但到了許曾氏那邊,已經丟了管家名份的許曾氏看著雲淡風輕跟她說“妹妹只是暫時鬼迷了心竅”的大女兒,許曾氏疲倦地道:“你妹妹不是個傻的,你是什麼人,她只是心裡不說,不是看不明白,你惹怒了她又能得什麼好?你以為你把她耍得團團轉,但現實呢?現實是你現在要巴著她,在她身上刮下一層皮來,她不搭理你,你又有什麼辦法?”

    “我要巴著她?”許雙娣聽了怒了,她憤怒地看著她偏心眼的母親,“說的什麼笑話!我家康郎得聖上聖心,早晚會得大位,豈是她那癆病鬼丈夫一家能比的?我在她身上刮下一層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身上有什麼是我可圖的?我哪樣是比不過她的?”

    “你不認,就算了。”許曾氏閉著眼,歎了口氣。

    這幾天在家裡大斗,她也累了,現在,只要不惹著她,她也不多管閒事。

    這父女倆想鬧,就鬧去罷。

    這些日子,沒了人在她身邊說“母親別哭”,哭醒了也沒人幫她擦眼淚,她也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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