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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山楂丸子]七十年代神算生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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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0 16:24:12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在何瓊蓮訂婚宴上,賀喜得以見到她口中古板無趣的未婚夫。

    劍眉鷹鼻,高顴骨,眼窩深邃。擁有此種面相,性格固執,形事作風難免雷厲,不怪何瓊蓮抱怨他無趣味。

    何瓊蓮雖然沒穿唐裝,但裝扮卻不失端莊大氣,重要的是沒露半點胸。對賓客笑顏如花,私下卻悶悶不樂,偷偷朝她未婚夫丟白眼。

    郭啟文視而不見。

    賀喜把禮物贈上,笑眯眯道,“願你們百年琴瑟,鳳凰於飛,將來滿堂兒孫。”

    何瓊蓮卻小聲抱怨,“誰要跟他滿堂兒孫。”

    郭啟文皺眉看她,對賀喜時又變得斯文有禮,“多謝小友祝福。”

    有男賓客至,何瓊蓮趕他去招待,私下問賀喜,“阿喜,你看木頭塊是不是我真命天子?”

    “木頭塊?”賀喜視線落在郭啟文身上,哭笑不得,“何姐,我只能講,你只結一次婚,並沒有第二段婚姻。”

    哪知何瓊蓮卻哭臉,“那木頭塊豈不是要日日管我?阿喜,以後你再見我,我已被他訓成女強人。”

    賀喜安撫她,“郭生不錯,是個責任心極強的男子,他不會對你太差。”

    女人家心情,一時好,一時壞,方才還烏雲罩頂,沒幾時又雨過天晴。

    何瓊蓮穿梭在宴會中,像只快樂小鳥。

    在場大多生面孔,賀喜沒逗留太久,跟何瓊蓮提前招呼,請前台服務生幫她電招出租。

    沒幾時,服務生過來喊她,引她去酒店門口。

    出租車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細長眼,尖瘦下巴。賀喜朝裡看去,與他對視,對方先避開視線。

    服務生拉開車門,賀喜彎腰進去。

    “去哪?”中年男人開口,聲音些許沙啞。

    “富康花園。”

    乘船過海之後,賀喜就已經察覺到去的方向不是富康花園,依舊裝不知,單手支下巴,老神在在看路過夜景。

    中年男人透過後視鏡看一眼賀喜,面露不屑。

    以為多厲害,不過如此。

    出租車朝新界山區開的飛速,中年男人止不住心裡冷笑,今日不讓她吃點苦頭,他就不姓伍。不知天高地厚小囡!

    車在一座廢棄養殖場停下。

    伍寶山解開安全帶下車,拉開後車門,陰笑,“下車。”

    賀喜仰靠在車後座上,兩手抱臂,眨眨眼,無辜看他,“伍家阿叔,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陪你觀看母雞下蛋?”

    “還是阿叔想學愛達生蹲雞窩孵蛋,喊我來為你計時?”

    “牙尖嘴利!”伍寶山羞惱,伸手拽她出來,只是人還未碰到賀喜,便覺火燒火燎,手掌劇痛難耐。

    賀喜臉色驟冷,抬腳就朝他心口窩踹去。

    “小兔崽子,敢動你師祖婆婆!”

    “神經病!你發癲!我還是你太祖公!”伍寶山直揉胸口,氣血不穩。

    養殖場早有人等候,只等伍寶山拍掌,一群彪形大漢將車圍住,乍見到賀喜漂亮臉蛋,這些人發愣,隨即露出yin蕩賤笑。

    其中一人盯著賀喜露在外的一截白嫩小腿,手撫下巴,“妹妹仔,今年幾歲,有無被人刁過,快脫裙讓阿哥看看西靚不靚…”

    啪!

    話還沒講完,大漢臉已被打歪,嘴巴大張,好似中風。

    其他人傻住,看看賀喜,又看看大漢,瞪眼如銅鈴。

    賀喜怠懶講話,掐指決將符紙送出,所有符紙長了眼一般,飛貼在所有大漢身上,原本耀武揚威的人瞬間像木頭樁,定在原處無法動彈。

    伍寶山神色幾變,“驅魂咒?!”

    相傳千年前,正陽派開山祖師自創驅魂法,顧名思義,驅趕靈魂,把人變成無魂軀殼,此法後來被用作抵抗外敵入侵,只是過於陰毒,並未傳下來。

    “你、你到底是誰。”伍寶山竭力穩住,不自亂陣腳。

    賀喜這才下車,眨眨眼,“我講過,是你師祖婆婆咯。”

    “癲人。”伍寶山不信,“你三番兩次壞我陣法,意欲何為!”

    賀喜冷笑,“你身為術士,卻心術不正,謀財害命,實在丟你師祖的臉,再惹我,送你去見祖師爺!”

    “廢話少講,手底下見真功夫!”伍寶山眯眼,露出狠戾笑,捏指決飛快布陣。

    賀喜並不將他看眼中,無論伍寶山布什麼陣法,她都能很快找出陣心破解。

    很快,伍寶山便大汗淋漓,口溢鮮血。

    再繼續下去,賀喜沒被如何,他自己可能就要耗盡精力而亡了。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急急如律令。”賀喜捏指決,玉筆飛速畫符,金光驟現,巨符形如猛虎,向伍寶山撲出。

    “啊!”

    伍寶山慘叫一聲,癱倒在地,幾乎奄奄一息。

    “伍家阿叔,還要不要繼續鬥?”賀喜兩手背後,腳尖踢踢他。

    不到萬不得已,賀喜也不想無端取人性命,本身就損陰德,還會被警署請去喝咖啡,沒一日安寧。

    “不、不鬥了。”伍寶山忍不住縮肩,手掌撐地,連連後退,爬上車,起火掛擋,出租車箭一般飛出。

    余下一幫木頭樁干瞪眼。

    “急急如律令,敕!”賀喜到底沒害他們命。

    驀地傳來一陣尿騷味,竟有人尿褲襠。那人臉漲紅,此地無銀三百兩,“不、不是我。”

    賀喜嫌棄扇鼻。

    幾乎瞬間,廢棄養殖場人影全無。

    賀喜猛拍小手,後悔死,忘記喊小崽送她回家!

    新界多山,四周黑黢不見人,從書包掏出羅盤,按羅盤指針方向走。

    賣乖賣巧,總算借到電話招出租。哪知對方一聽講她在新界山區,拒絕過來。

    實在沒法,賀喜改打電話到客宅,請客晉炎接電話。

    “喂,客生,能不能麻煩你接我一趟。”手指繞電話線,賀喜有些難為情。

    本來想打電話給何瓊蓮,今日她訂婚,何家上下必然忙碌異常。

    原處等候許久,總算有賓利車開來,車門大開,客晉炎下車,竟抄起她胳肢窩,一把將她抱起,上下打量,“他們有沒有為難你?”

    賀喜兩腳蹬空,直搖頭,“沒,沒為難。客生,你先放我下來。”

    客晉炎也意識到失禮,把她放下,手指無意識摩挲。

    “先上車。”

    單手抱她,塞進後車座。

    “書包,我書包掛門上了。”

    大手一撈,書包扔進去,把人往裡推,也跟坐進去。

    白手套司機立即開車掉頭,忍不住從倒車鏡偷偷看賀喜。

    好小,跟他阿妹差不多大。

    車裡有燈,賀喜這才看到客晉炎神色嚴肅,跟初次見他時差不多,周身散發生人勿近氣息。

    賀喜微低頭,看自己腳尖。

    車裡一陣安靜。

    半響,客晉炎才開口教訓,“下次天黑,不許一個人出門,更不許一個人坐出租,知不知?”

    賀喜輕嗯,耐不住辯解,“客生,他們一共九個人,沒能奈我何。”

    客晉炎沒講話,看她,眼帶凌厲。比她阿媽厲害百倍。

    “好啦,以後晚上不再自己出門。”

    客晉炎臉色總算松動。

    賀喜立時來精神,“客生,他們個個高壯。”

    又指白手套司機,“比他還壯,其中一個竟然被我嚇得尿褲子。”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客晉炎無奈附和。

    賀喜止不住笑彎眼。

    總算到富康花園,賀喜跳下車,向客晉炎揮手,“客生,天太晚,我就不邀你上去了,再見。”

    哪知客晉炎卻下車,“我看你進樓道。”

    賀喜萌生暖意,又揮手。

    梁美鳳不知道今晚發生事,以為她從訂婚宴回來。

    “快去洗澡,一身灰塵味。”

    “可是阿媽,我餓了。”她也是凡胎肉體,跟伍寶山鬥法耗去大半精力,只覺飢餓異常。

    “就你事多。”雖然數落,梁美鳳還是去給她做飯。

    吃完一大碗車仔面,賀喜才洗澡睡下,一覺到天光亮。

    醒來時,梁美鳳已去金魚街店鋪,賀喜不緊不慢洗漱,嘴叼三文治,拿書包上學。

    樓下有位中年男人徘徊,賀喜不認識,徑直越過那人。

    “您是不是賀大師?”那人喊她,不大確定。

    賀喜停住腳,“什麼事?”

    中年男人忙恭維,“賀大師,久仰大名,百聞不如一見,果真…果真…”

    賀喜看他卡住,擺手,“有事就直講,不用拐彎抹角。我急上學。”

    中年男人陪她往學校走,邊走邊道明來由,“大師,是傅榮告訴我來找您。近來我家人連番生病,老母中風,父親暴斃而亡,太太抑郁症,女兒上學被車撞,現在還在伊麗莎白醫院住院,就連我。”

    “就連你也舊疾發作,連番胃痛。”賀喜補充。

    張佩才直點頭,“大師果然厲害,我潰瘍才出院。”

    “傅生講肯定是我家中風水出了問題,讓我來找您。”

    賀喜搖頭,“也不一定,陽宅有煞,子女出事,陰宅有煞,父母難享晚年。”

    張佩才額上冒冷汗,“大師,您的意思是,我家宅和祖墳皆有問題?”

    “我也是猜測。”

    眼見到學校,張佩才連番給賀喜鞠躬,央求,“大師,拜托您一定為我解難,只要我能辦到,您要什麼,我都願意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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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1 11:33:39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抬手看時間,賀喜道,“張生,去你家大約多長時間?”

    聽賀喜這樣講,那便是答應了。

    張佩才面露喜色,“我家住元朗區,不過祖墳在鄉下,我祖輩鄉下人。”

    “再過兩日是周末,那周末來接我,我忙上課。”

    張佩才哪有不應,連番道謝才告辭。

    暑假在即,賀喜忙於應付考試,別的還可以,唯有英文令她頭疼。

    她已經念到中四,再讀兩年預科就能考大學。港地幾所大學對英文要求嚴苛,尤以港大為首,不僅筆試,還有英文面試。

    “老豆為我請家庭教師,港大學生,五十塊一小時,他教我認真。”馬琳娜建議,“你也請家庭教師嘍。”

    賀喜有考慮。

    放學之後不急歸家,先去中介所登記,尋求暑期家庭教師。

    本埠各高校相繼放假,多得是暑期兼職的學生。

    賀喜才登記訊息,轉天吃晚飯時,就有電話打到她家。

    對方是位男老師,講好面談時間,賀喜掛下電話。

    “阿媽,家庭教師要過來認門,我下去等。”

    “快去,家裡亂,阿媽收拾下,不好讓人看笑話。”

    賀喜咬蘋果,蹲街口看阿公阿叔下棋。

    直到有試探喊她,“是賀喜?”

    男孩白面皮,頭發微卷,笑起來有兩顆虎牙,穿簡單汗衫牛仔,很干淨的人。

    “我是。”賀喜起身,向他禮貌笑,“老師你好。”

    男孩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叫丁諾康,你喊我名字就好,我虛長你幾歲,在家排行二,叫我二哥也行,我們隨意些。”

    “丁家二哥,那你喊我阿喜。”

    賀喜請他上樓,帶他進臥室,把要復習的書本拿給他看,由他安排學習時間。

    梁美鳳端冰鎮西瓜送進來,然後坐賀喜床上沒再走。

    並非她多事,不懂還摻和,而是聽講有道貌岸然家庭教師引誘學生妹,梁美鳳要借機觀察小仔言行。

    好在年輕小仔講話好聽,也有禮,眼睛並未黏在賀喜身上。

    相談甚歡,暑期補習訂在每日早,兩小時一百塊。

    “每天一百塊,一月三千。”梁美鳳心驚,果然知識改變命運。

    “阿媽,出去算賬啦,我要准備東西,明日傅生朋友過來接我去為他相風水。”

    這兩日快到經期,賀喜燃香燭,先把符咒畫出。

    佛道兩家皆認為女子經血為穢物,會衝撞神靈,平時她會避開在經期作法,避無可避,也不會碰觸符紙法器和香燭。

    轉天大早,張佩才來接。

    元朗在新界西北,本埠多山,唯有此地擁有廣闊平原,農田交錯,屋舍連綿,和九龍、港島相比,這裡好似世外桃源。

    進入元朗,賀喜搖開窗,吸取植被靈氣。

    “大師,是先去看家宅,還是看祖墳。”

    賀喜道,“先看家宅。”

    張佩才經營木材,家中殷實,他本人在元朗區有住宅,就先帶賀喜去市區家中。

    兩層小樓,進去撲鼻而來藥味,家中窗簾緊拉,無端給人黑洞洞不適感,張師奶坐起居室看電視,扭頭看賀喜,神情默然。

    張佩才苦笑道,“心理醫生診斷我太太憂郁症,她畏光,家中常年不見日光…爐上熬藥,大師等片刻,我去關火。”

    沒片刻回來,帶賀喜上樓,裡外上下轉一圈。

    “大師,我家中有無問題?”張佩才略緊張。

    賀喜道,“講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要聽真話。”

    賀喜視線落在張師奶身上,“問題在你太太。孤陰不生,獨陽不長,只有陰陽調和,萬事萬物才會和諧,所謂陽宅,有陽氣才為陽,你家中陰氣太重,沒有半分陽氣,長久住這種環境,怎麼會不出事?”

    那些心術不正的術士作法,也正是利用陰煞來攻擊陽氣,張佩才家中沒有陰煞,也沒有風水煞,只是生活作息出了問題。

    “那大師怎麼辦?”

    賀喜無語片刻,“很簡單,拉開窗簾,開窗通風,讓屋內變得有生氣。”

    張佩才為難,“可是我太太不能見光。”

    她是術士,不是心理醫師,這問題不歸她管。

    “再帶我去你老家。”

    馬不停蹄,張佩才又帶賀喜去鄉下。

    鄉下多的是土地,張家老宅占地面積廣,四層白色別墅,和半山豪宅比,相差無幾。

    別墅背靠山,房前平整開闊,兩面朝岸疊起,風水不錯。

    賀喜在房前屋後查看,別墅並沒有犯尋常凶煞,周邊無墳地,只是牆上長草,且四周植被不繁茂,說明張家生機不旺。

    賀喜心裡也犯嘀咕,張佩才面相不算差,運氣白中帶紅,他太太雖然得抑郁症,也不是壞面相,不至於讓他家中所有人連番生病。

    古話講,地善,苗茂盛;宅吉,人興隆。

    張家宅院在風水之上藏風聚氣,致使張佩才生意興隆,生活富足。

    可宅有二,一是陽宅,二是陰宅。

    陰宅不祥,家也難安。

    張佩才按捺不住,詢問賀喜查看情況。

    “宅院風水不錯,你家中變故原因不在此處。”賀喜直接道,“家中祖墳遠不遠?再帶我去看陰宅。”

    張佩才客氣道,“眼看中午,大師,我請你吃頓飯再看咯?”

    話雖這樣講,可面上卻滿是急色。

    賀喜不為難他,“時間還早,看完再吃不晚。”

    張佩才萬分感激,又開車送賀喜去張家祖墳。鄉間小路坎坷,行了半小時才到。

    賀喜下車,就見到一排墓碑,張家祖宗便葬在其中。

    陰宅在風水中,和陽宅旗鼓相當,主後代福氣。

    古時,歷代帝王極為重視皇陵選址和修繕,關系到江山命數,尋常人家也同樣,陰宅風水佳,造福子孫後代。

    張佩才將祖宗墓碑指給賀喜看。

    “祖先墳去年才修繕過,今年起,我霉運連連,家中無一日安寧。”

    賀喜凝神看墳墓四周,環眺四處山脈河流,視線落在墓碑西北方,忍不住皺眉,又將羅盤取出定位,總算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陰宅風水中,西北屬乾,乾主壽命,張家墓碑的西北方有人動過土,或許是旁人無意,不知其中厲害,卻無端讓張家受難。

    “張生,為你先人鄰居都燃一炷香,盡可能不動鄰居宅院一毫土。”賀喜走到乾位,指給他看,“把這處坑填上。”

    張佩才臉色驟變,“刁他老母,誰缺德,動我祖墳!”

    賀喜聽得直搖頭,警告他,“眾多先人長眠在此,注意你口舌,禍從口出。”

    張佩才慌忙向其他墓碑道歉,以手捧土,小心將坑埋上,又燃香燭誠心祭拜先祖鄰居。

    賀喜亦鞠躬,朝他們一拜。

    回去路上,張佩才欽佩之心溢於言表,無論如何要留賀喜吃飯。

    元朗的容記餅家盛名在外,飯後,賀喜排長隊包了老婆餅帶回去,張佩才親自開車送賀喜到家門口,並且塞給她幾方現金,足足兩萬。

    賀喜沒推辭,收好下車。

    下車前又提醒,“心病還需心藥醫,對你太太好些,多陪她。”

    本是尋常一句話,張佩才卻心跳驟然加快,手心出汗。因為忙於做生意,他陪太太時間極少,外面誘惑大,多的是年輕妹妹仔,相較之下,他太太就成了黃面婆,難免起歪心思,看上夜總會小姐,安置在外。

    斂了心思,張佩才誠摯道,“大師,我信你,以後我日日飯前歸家陪太太女兒。”

    賀喜點頭,揮手離開。

    梁美鳳不在家,賀喜擰開電視,坐沙發吃西瓜。

    新聞台畫面跳至離島海岸,有差人沿海巡邏,漁船撈上大批屍體。

    女主播道,“自政府頒布抵壘政策以來,每年夏季大量偷渡客偷渡港島,死傷無數,警署自顧不暇,政府已頒發新政策,打撈一具屍體,政府出一百幣勞務費…“電話鈴響,賀喜關掉電視接通,講話是客晉炎。

    “喂,客生,尋我有事?”

    客晉炎停片刻,才道,“問你有沒有空閑,請你幫看辦公室風水。”

    這點小事,哪會不應。

    “我在街口等你。”賀喜爽快應下。

    掛下電話,客晉炎松口氣。方才想講臥室風水出問題,又擔心她不來,臨時換借口。

    車庫取車,司機要為他開,客晉炎擺手,“不用跟。”

    車停街口,遠遠看見賀喜蹲樹下,腳邊是書包,在啃紅豆冰。

    看見客晉炎,賀喜揮手笑,“客生。”

    待他走近,掏出老婆餅,“今早去元朗為人看風水,從榮記餅家買來,你帶回去嘗嘗。”

    客晉炎接過,卻問,“你自己去元朗?”

    賀喜點頭,“有人來接我。”

    客晉炎卻皺眉,“如果像上次遇到心歹人,你准備怎麼應對?從元朗走回來?”

    見客晉炎神色有異,賀喜有苦惱,“我和契爺一樣,為人相面相風水,驅煞鎮邪更是出於本能,別人有困難來請,我不能因為路途遠就拒絕。”

    客晉炎沉吟,“可以讓人陪同。”

    “我阿媽日日看店鋪,沒空陪我。”賀喜略無奈,“你知道,我沒其他親人。”

    客晉炎一時無話,快到客氏實業大樓時,才說道,“沒有親人,也可以喊朋友陪。”

    “何姐姐忙結婚,沒空陪我啦。”

    客晉炎不想再講一句話。

    “咦,客生,你臉黑,昨夜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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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1 12:02:06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客晉炎停車,似自語,似長嘆。

    賀喜竟聽出三分委屈,視線落在客晉炎面上,她忙道,“客生,我當你是朋友呀,只是你太忙,不好總叨擾你。”

    客生雖然面冷了些,但心地善良又誠摯,她喜歡他,也喜歡他的家人,相處下來,能體會到他們最起碼的真誠。

    明明是好話,可聽在客晉炎耳中卻刺耳。

    心裡不由發惱,抬手拍她腦殼,“嘴利小囡。”

    真放他在心裡,有事頭一個想到的會是他,而不是擁有諸多借口為他開脫。

    以前他的兩任未婚妻皆抱怨他沒情趣,現在他總算有體會。

    才十五歲啊。

    客晉炎吁氣,何時才能開竅。

    賀喜哪知他心中所想,牢記自己過來為他相風水,下車起便注意四下觀看。

    因為周末,客氏實業大樓唯有值班工作人員,見客晉炎身後尾隨小囡一個,皆驚訝瞪眼,有人起身偷看。

    沒聽講客良鏞有這麼大個孫女咯。

    進辦公室,客晉炎關門,擋住兩雙好奇眼神。

    賀喜脫掉書包四處參觀,驚嘆,“客生,你辦公室好大,大我家許多。”

    大而簡潔,原木色地板,辦公桌書架整理有序,窗台兩盆綠蘿長得蔥綠,透過玻璃窗,維港兩岸風景盡收眼底。

    最惹眼的是兩副真跡筆墨,皆有千年歷史,散發陣陣靈氣。

    賀喜蹭到底下,貪婪吸取。

    能看得出辦公室請風水師看過。兩副墨寶,對應魚缸,字畫為木,魚缸為水,是被懂行術士布下水木相生風水陣。

    “客生,你辦公室並沒問題啊。”賀喜想不通,“還是你察覺出有哪裡不對?”

    “哦,那可能是我錯覺。”客晉炎不露馬腳,維持鎮定。

    賀喜托腮,還在想到底哪裡出問題。

    她想得出神,直到臉頰被捏。

    賀喜忙捂臉,佯怒瞪他。

    客晉炎攤兩手,頗感無辜,“我喊你兩聲,你沒理。”

    又說,“我要去練槍,有沒有興趣去槍會?”

    “客生,你是九龍槍會會員?”賀喜兩眼晶亮,心中雀躍。

    她有聽講過,申請入槍會很困難,必須獲取IPSC。

    隨即又犯難,“可我沒有上過槍械訓練課程。”

    “沒事,今天沒有實彈射擊,可以帶你過去。”

    “真的?”

    看她眼睛大大,滿是興奮,客晉炎跟她笑,“真的。”

    槍會草坪上,客晉炎換上射擊服,戴黑手套,黑墨鏡,工作人員為他送來手槍。

    賀喜一旁看得眼饞,直盯手槍不放,兩手改抱他胳膊,“客生,你教我燒槍吧,看起來帥氣異常。”

    客晉炎巴不得,“坐等著,看我示範。”

    戴上耳機,他向拋碟機方向打個手勢,手槍抵在肩胛骨,瞄准,砰砰幾聲,數朵彩色粉末半空中飄落,好似維港煙花。

    賀喜看得激動,連番拍手,直贊嘆,“客生好帥氣!”

    槍聲間隙,客晉炎聽見她稱贊,竟生出表現欲,砰砰砰,一連數聲,彈無虛發。

    賀喜為他歡呼,“客生,好棒!“

    “七哥,你看那人背影,好似阿嫂。”

    力哥眼利,一眼看見賀喜。

    “刁。”視線落在客晉炎身上,七哥直罵髒話,“約妹妹仔要去海洋公園看海豚,要去戲院看戲,不然就看歌星演唱會,到底是哪個出的主意,滾出來。”

    有四九仔站出來,垂頭喪腦。

    七哥連踹兩腳,猶不解氣,又兜頭一巴掌。

    力哥道,“七哥,年初馬會開鑼,白斬雞帶阿嫂去賭馬,美鳳姐買洋樓,白斬雞給折扣,阿嫂搬家那日,白斬雞又派車去拉行李,今日又帶阿嫂來學槍…”

    “節目多多,七哥你需努力啊。”

    七哥咬牙,氣半死。

    大步過向賀喜,臉上又掛笑,“好巧,我阿喜也在?”

    “七哥。”

    七哥揉她臉已示占有,“阿喜,我教你練槍?”

    不喜歡他動作粗魯,賀喜捂住臉,直搖頭,“客生教我,七哥你自便。”

    “走,我們去換衣,我教你拿槍。”

    客晉炎扔槍過來,講話間,一手虛搭在賀喜肩膀上,護她在懷,攬她去更衣室。

    沒走幾步,被七哥喊住,“喂,白斬雞,有無膽量比一比。”

    大概沒人會喜歡被這樣稱呼,客晉炎教養雖好,也被激怒,低聲對賀喜道,“坐等我,一會我教你。”

    又直身看七哥,“怎麼比法,你講。”

    射擊草坪上空無一人,唯有一藍一紅射擊服。

    燒槍前,七哥挑釁,“我忘講,輸的人要敬我茶,喊聲契爺給我聽。”

    客晉炎神色不變,不受他激,“話講太早,誰喊誰還未可知。”

    砰砰砰,七哥先燒槍,似帶怒氣發泄。

    賀喜一旁看得緊張。

    七哥不再是那個奉命行事的小弟,他比瞿坤還要狠,還要姜,干掉蔡叔和太子爺,已經是和盛會龍頭老大,14k、義安的人都要忌憚他三分。

    光腳不怕穿鞋,賀喜只擔心客晉炎跟七哥撕破臉,日後會吃虧。

    力哥坐在她身旁,試圖勸,“阿嫂,白斬雞哪裡好,七哥中意你許久。”

    賀喜扭頭看他,“力哥,你也有阿妹,怎麼不把你阿妹送給七哥玩?”

    “七哥幾歲?我幾歲?”

    力哥語塞,“我講不過你,不識好歹!”

    賀喜再怠懶看他,視線緊隨客晉炎,見他運槍擊射如神,止不住激動,心裡為他暗喝彩。

    槍聲停歇。

    有專員報靶數,“林生九十五環。”

    七哥得意,回頭朝賀喜豎拇指,又對客晉炎道,“快,喊聲契爺來聽,我阿喜日後是你契媽。”

    客晉炎扯嘴笑,只不過是諷笑。

    又有專員報客晉炎靶數,“客生,九十九環。”

    七哥臉色幾變。

    力哥止不住瞪眼,連聲咒罵,幾步走到七哥跟前,低語,“七哥,怎麼辦。”

    客晉炎兩手抱臂,提醒,“願賭服輸,林生,還記得你講過的話?”

    七哥咬牙,轉頭對力哥道,“去倒茶。”

    “七哥…”

    一巴掌兜頭而下,力哥抱腦殼,縮頭去備茶水。

    賀喜也怕七哥惱羞成怒,拽拽客晉炎衣袖。

    客晉炎適時彎腰,耳朵靠近賀喜嘴邊。

    “客生,得饒人處且饒人,七哥不好惹。”

    七哥一旁坐,看他們舉動親昵,扯嘴角冷笑。

    力哥磨磨蹭蹭,總算將茶水送來。

    七哥一把抓過茶碗,單手塞給客晉炎,並未看他。

    仔細看,他額間青筋畢現,似乎怒氣忍到極限。

    客晉炎接過,適可而止,“上次你揍我,我未曾記掛在心,現在你挖坑給自己跳,也怪我咯。”

    “廢話少講。”七哥怒目而視,一聲契爺怎麼也喊不出口。

    “算了,我沒你這麼大干兒子。”

    茶水也未喝,遞給旁人。

    又看賀喜,“阿喜,走,換衣服,我教你練槍。”

    他們走遠。

    力哥小心翼翼問,“七、七哥,還繼續燒槍?”

    “燒你老母!臉丟到三藩市,還不走!”

    賀喜換衣出來時,射擊草坪已不見七哥蹤跡,多少松口氣。

    客晉炎只當今日沒見過這人,方才事並不影響他心情,兩胳膊圈住堪及他肩膀小囡,兩腿微岔,彎下腰,為她調整姿勢,在她耳邊講動作要領。

    賀喜頭次接觸手槍,心無旁騖仔細聽。

    殊不知,圈住她的人已經開始心猿意馬。

    懷裡人小小一個,臉蛋白嫩透粉紅,不施脂粉也細膩,若有似無果香爭先恐後竄入鼻中,好似會勾人。

    “客生?”

    沒理她。

    賀喜扭頭,又喊,“客生,我這樣對不對?”

    耳根發燙,客晉炎斂了心思,為她最後調整好,打手勢給管拋碟機那人。

    伴隨碟拋出,砰一聲響。

    賀喜緊張喊,“中沒中?”

    那人打手勢,“五環。”

    止不住歡喜,賀喜道,“客生,我以為頭次打會脫靶。沒想到能打五環!我是不是很厲害?”

    “是是是,賀大師厲害。”

    聽出他揶揄,賀喜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臉蛋通紅。

    直到回家,賀喜還在biu、biu、biu,眯一只眼,手指梁美鳳。

    結果惹惱蠻婆,白挨一頓胖揍。

    暑假第一天,家庭教師按時登門。

    梁美鳳去店鋪前叮囑,“康仔,不要顧忌我,多多訓我家小囡,不然她上房揭瓦。”

    賀喜不滿,“阿媽,雖然你是我監護人,但虐待兒童,我有權去法院控告。”

    “小鬼頭!”

    梁美鳳作勢揍她,賀喜忙抱住腦殼,作縮頭烏龜。

    丁諾康一旁笑不停,頭次給人當家庭教師,本來緊張,但是看賀喜家氣氛松快,也跟著輕松許多。

    丁諾康浸會大學英文系學生,英文是他強項,他為賀喜訂下詳細周密學習列表,按課程表帶她復習。

    正上課,家中電話鈴響。

    擱下書,賀喜忙去接電話,一聽是客晉炎,便道,“客生,英文老師在為我上課,我們一會再講。”

    言罷,掛上電話。

    快中午,送走丁諾康沒幾時,電話又響。

    端一碗飯,賀喜趴在電話桌上,邊講電話邊吃飯。

    “找英文老師為你補習了?”

    “嗯,英文太差,擔心考不上港大。”

    停片刻,那頭又問,“男老師還是女老師。”

    賀喜未多想,“男老師,他大我五歲,好似我阿哥,性格好,不端架子,教我多多。”

    “你阿媽不在,只你兩個,在你臥室?”

    賀喜明白了,忙道,“客生別多想,你忘啦,我會為人相面,男老師正直一個,不會引誘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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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17-5-31 12:02:20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才補習幾日。

    這晚賀喜接到丁諾康電話。

    “阿喜,家中有事,明日去不了你家。”

    “沒事,那就後日咯。”

    “後日也沒時間,阿喜,我…”

    聽出他話裡推諉,賀喜不勉強,為他留余地,“丁家二哥,那你找時間去趟金魚街,我阿媽付你補習錢。”

    轉天,賀喜只好再去中介登記訊息,重新找家庭教師。

    連等幾天,沒有半分消息。

    “阿媽,不如我去報輔導班,在中環,就是日日乘船過海麻煩點。”

    梁美鳳做夢都希望她小囡考大學,當然無條件支持。

    夏季慣來悶熱,高樓大廈、商鋪林立的中環,輔導機構承租狹小一間屋,裡面擠滿學生,沒有冷氣機,唯有頭頂吊扇慢悠悠在打轉。

    試上一天課程,密斯們講課令人昏昏欲睡,遠沒有家庭教師教學認真。

    好在錢還未交,賀喜直接打消去輔導班念頭。

    獨自在家啃書本,一頁頁背誦,電風扇對著吹,屋外濕悶燥熱,蟬鳴陣陣。

    有電話鈴響,書本扔一邊,賀喜接通之後就抱怨,“客生,我快悶死熱死。”

    對方卻慢悠悠道,“是嗎,我辦公室有冷機器,沒覺得熱,你也知道,我冬暖夏涼體。”

    小獸一樣鼻子哼哼出氣,賀喜嫉妒。

    片刻又道,“講來也怪,中介登記訊息許久,竟沒一個家庭教師應聘,日日背書,囫圇吞棗。”

    話筒那邊一時沒了聲音。

    “客生?”

    “嗯,在聽。”

    “我為你出主意,來我辦公室,有冷氣機,有免費家庭教師,看你是朋友,為你打個友情價,坐一日只需一張紅衫魚。”

    他講話犀利,好似商業談判。

    “冰室坐一日,也沒這個優惠。”

    賀喜心動,又擔心,“會打擾你工作。”

    “不會,你明日過來,賴斯下樓接你。”

    第二日,賀喜早早起床,背書包帶飯盒,乘船過海去客氏實業大樓。

    賴斯早早樓下等候,看到賀喜,誇張驚呼,“多日不見,小阿喜竟靚過港姐。”

    賀喜哭笑不得,視線落在他眉眼,“腳踏兩只船不容易,賴生,小心翻船咯。”

    賴斯深有體會,“是是,齊人之福不好享。”

    上樓去,辦公室冷氣足夠,賀喜舒服到喟嘆,接過客晉炎遞來的紙巾擦汗,不小心碰到他手掌,不覺瞪大眼,“客生,你手掌好似冰塊。”

    忍不住又摸,“我就講你是移動冷氣機。”

    還未出辦公室門的賴斯精神為之一振。移動冷氣機?

    偷偷回頭看一眼客董,竟然很享受。

    “摸夠了?”客晉炎揶揄她。

    賀喜不好意思,眼珠子亂轉,“客生,我在哪兒寫作業好?”

    客晉炎摘下眼鏡歇息,一指他身後窗台,已經被收拾出來,筆筒台燈和稿紙,權作簡易寫字台。

    “有不懂地方,轉身就能問。”

    兩人背靠背,客晉炎的辦公椅寬大,賀喜身子小,好似藏在他身後,工作人員進進出出,竟未發現異常。

    客晉炎中學念英皇書院,之後留學英國數年,教英文對他來講,沒半點問題。

    且他講解深入淺出,又懂拋磚引玉,有他引導,賀喜學起來事半功倍。

    “客生,靠我近點,涼快。”

    “客生,這題怎麼解,句法復雜,有意為難我。”

    ……

    月末,賀喜復習大半,拜托“英文老師”放她兩日假。

    又道,“客生,阿媽講我累你辛苦,邀你吃頓便飯,有無空閑?”

    客晉炎頷首,登門時猶記得禮數,帶禮盒贈與梁美鳳。

    梁美鳳笑到合不攏嘴,熱情招呼,又忙做飯。

    飯前無事,客晉炎道,“爹哋近來睡眠不安,能不能為我爹哋畫張安神符?”

    賀喜哪有不應,“想不想進來看?”

    “我能進?”

    “沒有秘密,進來吧。”賀喜開門。

    以往,賀喜顛覆了大師在客晉炎心中形像。旁人他不知,最熟悉也就兩位大師。詹大師時刻端著,自帶神秘感,胡須留一把,好似隨時能修道成仙。

    另外一位大師就在眼前,時而嘴利,時而乖巧,時而神秘,時而手辣,不知哪面才是她。

    可是進賀喜臥室觀看之後,客晉炎又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心情。

    一床一桌一椅,牆角豎書架,擺設簡單至極,沒有見到任何十幾歲小囡愛好的芭比,蕾絲和粉紅。

    “客生你先坐。”

    賀喜捧出藤箱,取毛筆符紙,對窗恭敬一拜,才提筆畫符,一氣呵成。

    兩指飛速運轉,符紙在她手中折成三角,裝在有加持作用的香包中,遞給客晉炎,“客生,代我告訴伯父一聲,睡前壓枕下最好。”

    客晉炎接過道謝。

    梁美鳳喊吃飯。

    一張桌,滿桌老粵菜,梁美鳳熱情招呼。

    “阿媽,客生想吃自己會夾啦。”

    梁美鳳瞪眼,“只顧自己吃吃吃,不見你為客生夾一筷菜。”

    賀喜縮縮腦殼,動公筷,為客晉炎夾蝦仁。

    “客生,快吃,阿媽從沒為我做這麼多菜。”

    言下之意,不是不吃醋。

    客晉炎教養好,吃飯也斯文,梁美鳳看他如同看女婿。

    飯吃一半,樓下突然一聲驚呼,驚動整棟洋樓,賀喜忙開窗伸頭出去看,樓下熙攘擠一圈,有人直呼電招醫車。

    “阿媽,是有人暈倒在樓下。”

    “那快幫忙打電話招醫車。”梁美鳳道。

    賀喜應聲,撥通急救中心。

    飯後,客晉炎沒多待,他提告辭,賀喜送他下樓。

    樓下人群未散。

    醫車呼嘯而來,白衣天使匆匆下車,把暈倒病人搬上擔架,賀喜路過時,只能瞥一眼病人全貌,是位阿婆,生面孔,她並不認識。

    樹下阿叔阿婆聚一起乘涼,送走客晉炎,賀喜並未急著上樓,托腮蹲樹下聽他們講話。

    不能小瞧這些阿叔阿婆,他們是傳播消息主要媒介。

    “是剛搬來住戶啦,聽講兒子是o記差人,辦差時失蹤,估計惹到賣粉大佬,至今未歸!”

    沒幾日,賀喜在電梯中與阿婆碰面,她臉色蠟黃,神情凄楚,眼中猶有淚意。

    賀喜遞她紙巾。

    “謝謝小囡。”

    “阿婆,阿叔至今沒消息?”

    阿婆淚灑前襟,直搖頭,“已經五天過去,警署在找,一直沒結果。”

    賀喜默然,又問,“阿婆,你有幾個子女?”

    “只有福仔一個,警校才畢業兩年,還未結婚生子,我以後怎麼辦…”話沒講完,又泣不成聲。

    賀喜寬慰她,“阿婆,吉人自有天相,阿叔會沒事的。”

    阿婆額面狹窄,前半生苦命,地閣卻圓潤,耳垂肉厚,老來不會是矜寡無福之人。

    阿婆並沒將賀喜話放在心上,又苦等兩日,仍舊沒有消息,警署督察馬錦燦代旺角警署登門慰問。

    馬錦燦委婉勸她放棄,阿婆失聲痛哭,“一定是怪我,算命大師講我命裡帶煞,克夫又克子,如果不是我,福仔不會出事。”

    阿婆講算命大師,倒是提醒了馬錦燦。

    “阿嬸,不如我為你介紹一位大師,你找她算一算福仔在哪?”

    傍晚,賀喜從港島歸家。

    才進家門,已有人在等,梁美鳳陪阿婆坐客廳,聽她訴苦。

    “阿婆,阿叔找到沒有?”賀喜脫下書包。

    阿婆搖頭,又抓住賀喜小手,“小囡,你幫阿婆算算福仔在哪兒好不好?”

    賀喜猶豫片刻,才道好。

    並非她不幫,而是施術法找人比為人驅邪鎮煞更加耗費精力。賀喜也在打鼓,不知道以她現在這具小身體,修為夠不夠。

    施法前,賀喜先為自己留余地,“阿婆,我不一定能為你找到阿叔。”

    阿婆卻視她如救命稻草,緊抓不放,“小囡,阿婆拜托你一定盡力啊。”

    賀喜嘆氣,只好道,“阿婆,那帶我去你家吧。”

    梁美鳳不放心,也要跟上。

    被賀喜攔住,“阿媽你為我尋一碗雞血,一把紅豆,送去阿婆家。”

    梁美鳳照辦。

    阿婆帶賀喜進福仔臥室,賀喜四下觀看,問阿婆,“家中有沒有阿叔頭發?只要一根。”

    古人講,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又講發為血之余。阿婆和福仔血脈相連,權靠一根頭發來維系,所以用頭發施術會格外靈驗。

    阿婆忙道,“胎發行不行?”

    “可以,胎發最好。”

    阿婆進她臥室翻找片刻,出來時,手裡多一撮胎發,紅線緊綁。

    她感慨,“看來冥冥之中有天定,那時福仔還小,我帶他去理發店,剃頭師傅講留一撮胎發,子女永遠依傍在身,我聽信他話,這麼多年,一直保留這撮胎發。”

    賀喜接過胎發,又取下阿婆頭上一根銀絲。

    梁美鳳匆匆趕來,也不知從哪尋來雞血和紅豆,盡數遞給賀喜。

    “阿媽,你出去,阿婆留在這裡就好。”

    阿婆有些緊張,抓住賀喜手,“小囡,我能幫你做什麼?”

    賀喜安撫她,“在我做法時,阿婆你記得默念阿叔名字就好。”

    言罷,賀喜把福仔和阿婆的頭發綁在一塊,浸入雞血中,點燃香燭擺窗台,又朝四面八方大拜。

    “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四方魂魄,五髒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急急如律令。”賀喜捏指決,撒下紅豆。

    紅豆又名相思豆,和玉器一樣靈驗。相傳,古時有男子出征,妻子朝夕倚樹下祈望,因為思念邊塞的丈夫,哭於樹下。

    淚水流干後,流出來的是粒粒鮮紅的血滴。

    血滴化為紅豆,紅豆生根發芽,長成大樹,結滿了一樹紅豆,後人稱之為相思豆。

    相思不只限於情人之間,親人之間的相思更加急切。

    阿婆兩手合十默念兒子,沒幾時,驚詫瞪眼。原本灑在地上的紅豆好似長了腳,紛紛向窗台攀爬,彙聚成奇怪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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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17-5-31 12:02:32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窗外驟然起風,西南方刮來,越吹越大。

    怪異的是,窗台上的香燭一直未吹滅,紅豆聚成的圖文呈像越來越具體。

    賀喜聚集精力望向圖文,穿警服的男人隱約閃現,周邊可見樹叢,似乎在深山,重要的是男人身體在不停移動,說明他並沒有死亡。

    狂風漸歇,香燭漸燃盡,長腳紅豆轟然癱倒。

    阿婆忐忑不安問,“小囡,你阿叔他在哪兒,知不知?”

    賀喜搖頭,見阿婆臉色煞白,忙道,“阿叔性命無憂,只是我精力有限,看不清他具體位置,只能辨別出他在西南方的某座山林,應該是有危險,阿叔在逃命。”

    “謝天謝地。”阿婆似哭似笑,兩手抓賀喜,“更要謝小囡。”

    “阿婆,別再耽擱,我陪你去警署找馬警督。”

    這個時間,警署早下班,唯有值夜警員。

    蔡家福入職雖晚,卻是o記優秀警員,眼下有了消息,他們不敢懈怠,連夜出動警署所有警員,前往新界山區全力搜查。

    阿婆夜無安眠。

    同是孤兒寡母,梁美鳳特別能體會阿婆艱難之處,去樓上陪阿婆等候。

    賀喜獨自一人在家,從藤箱中取出三帝錢,五心朝上坐,心中默念蔡家福名字,將三帝錢擲出。

    啪。三帝錢呈現奇怪擺放。

    掐指計算天干地支,賀喜面色發沉。

    修道之人,山、醫、命、蔔、相皆有涉略。玄術從上古延綿至今,相術用到最多,占蔔已經極少有用,或者說,已經極少有術士會用。

    占蔔簡單來講,即是見微知著。

    相傳春秋時期,楚國與吳國邊境城邑叫卑梁,到春末,采桑葉盛季,楚、吳兩國姑娘同在邊境采桑葉,她們因小事發生口角,楚國的姑娘集中在一起,欺負吳國姑娘。

    吳國人大感惱火,有大漢當場殺死楚國姑娘。

    楚國人出於報復,又殺死吳國人全家。

    吳國守邊境的守邑大夫大怒,發兵反擊楚國邊境,將邊境楚人老幼全部屠殺。

    本是兩個姑娘口角,鬧到兩國君主皆知。

    吳王夷昧脾氣暴躁,派將領領兵入侵楚國,至此兩國爆發大規模戰役。

    直到吳國大軍攻下郢都,由微不足道小事,演變到大戰,其中有一種無形死亡力量把事件推入無法挽回境地。

    所以古人很認真對待占蔔,通過卦像,結合天干地支,有修為的術士很快能推測出未來事態走向。

    收了三帝錢,賀喜去客廳撥通七哥電話。

    ……

    北角麗池夜總會,港姐發源地,七哥坐擁和盛會之後,拿麗池做他巢穴。

    舞池內音樂悠揚,人影雙雙,貼面相擁。

    力哥闊步穿過舞池,登二樓敲門。

    “七哥,阿嫂電話,講找你,讓你給他回電。”

    七哥坐直身體,碾滅手中煙頭,似不確定,“阿喜找我?”

    話這樣講,已經拿起話筒撥號,又滯住。

    皺眉問力哥,“阿喜家號碼多少?”

    力哥忙報號,不由腹誹,難怪阿嫂更加中意白斬雞,七哥追阿嫂太不用心。

    他敢打賭,白斬雞一定將阿嫂家電話號爛熟於心,日日電話問候,三五不時邀阿嫂出門,文化扒飯吃西餐,福臨門吃海鮮,天氣好時,天平山老樹亭吹吹風,看看海。泡妞節目多多。

    賀喜守在電話旁,鈴響一聲便接起。

    不與他廢話,開門見山,“七哥,旺角警署,O記差人蔡家福,你放他一條生路。”

    本以為電話打來是噓寒問暖,沒想到提這事。

    “刁。”七哥不覺罵粗,“小阿喜什麼時候跟死差佬攪一起,蔡什麼福,我沒聽講過哎。”

    “七哥,你別裝不知,蔡家福維護旺角安定,有什麼錯,他上有老母,七哥你也有,但凡你存一點良知,不會走bai粉圈錢。”

    “怎麼,我阿喜化身差佬來拷問我?我正經生意人,按時納稅好市民,不信,你問馬sir…”

    他話未講完,話筒已傳來嘟嘟聲。

    “干他娘!”一腳踹飛茶幾,猶不解氣,狠狠將水杯擲向地板。

    “阿力,我養你不用做事?”

    力哥不明所以,忙正色報備,“七哥,我沒有吃白飯。這批貨已到碼頭,差佬已被引開,夜場也日日巡查,沒人敢鬧事,近來無線電台選拔港姐,麗池又送出一批小姐去參賽…”

    七哥抬手,“o記馬錦燦手下,蔡什麼福的,怎麼回事。”

    “差佬找死,盯上我們貨,不過我已經讓底下兄弟引他去大帽山。”力哥做了個抹脖動作。

    “收手。”

    力哥語滯,頓一頓道,“可他去過我們巢穴,留他後患無窮。”

    “我講收手。”七哥不悅,逐字逐句。

    力哥心中帶怒,不敢言,“知道,七哥。”

    轉天天光,賀喜上樓去阿婆家,母子相聚,阿婆抱住兒子哀哭,蔡家福錚錚鐵骨,弓腰任由阿婆環抱,眼眶發紅。

    “福仔,快謝小囡。”阿婆情緒激動,差點沒給賀喜下跪,被她及時攔住。

    蔡家福卻瞪眼,詫異,“小大師。”

    他是馬錦燦徒弟,警署建大樓出事,他與賀喜有過一面之緣,看她年紀小,還不質疑過她。

    “多謝小大師。”蔡家福正色,朝賀喜恭敬一拜。

    阿婆竭力挽留母女二人留下吃便飯。

    飯間,阿婆多次詢問蔡家福這幾日情況。涉及案件,蔡家福避開不談,等飯後送母女二人出門,蔡家福才私下跟賀喜談。

    “大師,多虧你救我。”

    賀喜搖頭,“我沒那麼大本事,是你命不該絕。”

    蔡家福又低聲詢問,“大師,既然你能算出我在哪,也一定知道我因為什麼被追殺。”

    他神色猶豫,卻還是道,“你能不能算出那批貨藏在哪兒?”

    “蔡sir,你太高估我,我並非仙人。”賀喜道,“或許你去黃大仙廟燒炷香,大仙能為你指條路。”

    蔡家福撓頭訕笑。

    晚上,阿婆母子送禮物登門答謝。賀喜因為月事來潮,加之施術法找尋蔡家福耗費精力太多,精神格外不濟,四肢綿軟無力。

    好在母子二人沒久坐。

    轉天腹痛好多,賀喜去補習,歇息時,賴斯送紅豆冰進來。

    賀喜不願意再吃。

    客晉炎擰上鋼筆,轉頭看她,眼帶詢問。

    賴斯不愧婦女之友,恍然,“小阿喜成大人,再過兩年,港姐之位指日可待。”

    客晉炎再看她,眼如潭,目光如水。

    賀喜心裡發羞,想拿膠帶封住他嘴。

    沒幾時,賴斯又進來,這回改送紅豆姜撞奶。

    賀喜吃一碗,腹中暖暖,不忘嘴甜誇賴斯,“賴生以後結婚,太太有福。”

    客晉炎不大贊同,“腳踏數條船的人,對待感情不夠忠誠。”

    聽客晉炎這樣講,賀喜還挺詫異。

    幾年前,港英政府頒布條令,廢除一夫多妻,大戶正房太太們撫掌歡笑,姨太太們暗松一口氣,唯有男人們日日面對家中黃面婆,有諸多怨言。

    麗池一姐、港姐、女明星們更惱喪,半山大屋、百萬英鎊繼承權泡湯,歡樂場裡奮鬥不見出頭日。

    “客生,你日後娶太太,你太太也會有福。”賀喜由衷道。

    “可我克妻。”

    以前客晉炎反感花邊新聞為他扣上克妻高帽,現在竟覺得好用無比,只是眼見客丁安妮每每氣半死,又有些許罪過。

    ……

    日子順風順水,張佩才近來紅光滿面,好不得意。

    老母復健出院,女兒有驚無險,就連太太情緒也好轉。

    政府有意規整元朗市區,致力拆屋重建,搭上順風車,張佩才的建材生意一擴再擴。

    有同行不免心中發酸。

    “張生,你運氣不錯,賺錢多多啊。”

    “哪裡,哪裡,周生過獎了,不過是討口飯吃。”禍出口出,酒桌上,張佩才猶記得謙虛。

    “聽講你請來大師為你相風水。”周大宇有心盤問。

    見瞞不過,張佩才道,“只是請大師看了祖墳。”

    “是哪位大師?”

    ……

    新學期在即,賀喜英文進步神速,“英文老師”功不可沒,賀喜有心感謝,彌頓道男店為客晉炎挑了一對袖扣。

    巧遇何瓊蓮和郭啟文。何瓊蓮邀她去新家做客。

    郭、何兩家聯姻,郭家大手筆,在深水灣蓋大屋,為兩人置下愛巢。

    郭啟文開車,何瓊蓮陪賀喜坐後,一起前往深水灣愛巢。

    何瓊蓮一直存有少女心,新婚臥房粉紅、蕾絲主色調。

    “木頭塊要氣死,不管,我結婚我做主。”何瓊蓮很有女權意識。

    兩人在露台喝下午茶,何瓊蓮總算想起,“阿喜,你去男店干什麼?我記得你契爺去世許多年。”

    賀喜笑,沒瞞她,“客生為我補習功課,我贈他禮。”

    何瓊蓮驚訝到捂嘴,“如果郭啟文是木頭塊,那客生就是深水寒冰,他為你補習功課?”

    賀喜點頭,忍不住為客晉炎辯解一句,“客生面冷,人卻好相處。”

    何瓊蓮沒講話,古靈精怪拿眼看她。

    又漫無目的聊天,提及船王孫子利可寧,何瓊蓮眺望維港,嘆氣,“以前我以為利可寧會是我丈夫,他能說會道,時常甜言蜜語,雖然他騙我,我有開心過。現在他落魄,被家族遺棄,派到南洋。想起他,我仍舊會難過。”

    “那你對郭生呢?”

    “他啊,沒趣味,我們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吵架,吵吵鬧鬧,就這樣。”

    何家寵愛二十載,終究要拿女兒做砝碼,何瓊蓮比她想像中更堅強。

    郭家司機送她回去。

    周大宇一早便在賀喜家門口等候,等一天總算見到人。

    聽過她名號的,周大宇不敢怠慢,兩手抱拳,弓腰喊人,“賀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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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1 12:02:47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賀喜開門請他進家,沏茶招待。

    周大宇微起身,兩手接過,略忐忑,“多謝大師。”

    “你是張生朋友?”

    “是,是,張生介紹我來。”怕賀喜不待見,周大宇撒了點小謊話,拿張佩才作擋。

    賀喜不語,似笑非笑看他。

    心裡莫名一陣發虛,周大宇擦擦腦門汗珠,又輕聲補充,“本來張生不願告訴我大師名號,我央求他的。”

    借喝茶,賀喜視線落在周大宇身上。此人膀大腰圓,濃眉厚唇,綠豆大小眼,圓潤下巴,手腕帶金勞,閃閃發光。

    有些福氣,但也是貪圖享樂之人。

    賀喜開口,“講吧,找我為何事。”

    放下茶盞,周大宇兩手作揖,講明他來意。

    年前,港英政府頒條令,在元朗區拆家,港地大小房產商嗅出商機,都想從中分羹,周大宇也不甘落後,買下市郊地皮建大樓。

    人不嫌財多,周大宇想請賀喜為他布催財陣,好助他財運廣來。

    聽他講完,賀喜才搖頭,“我能力有限,布不來此種陣法,周生還是另請高就。”

    道家陣法,種類繁多,有驅邪鎮煞、保宅平安、安定神志等陣,當然也有催財陣這種通過改變磁場,來增強財運的陣法。

    只拿催財陣來講,各門派秘術之中就包含五路催財陣、北鬥七星催財陣、天罡北鬥催財陣、奇門催財陣等種類繁多、目的一致的陣法。

    有學藝不精風水師在離神位或乾、兌、離、艮方位,擺放魚缸、噴水池、門窗等,以為坐實水或虛水就能催財。

    如果只是這麼簡單,那港地將不再有窮人,遍地是黃金。

    賀喜會布催財陣,但不想為任何人布。

    須知,人的窮與富,賤與貴,泰半靠得是修行,隨便為人布催財陣,她會犯下嚴重業障。

    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賀喜又怎麼會想做。

    當然,也有不顧修行,只圖財富的術士願意效勞。

    “大師,事成之後,我願意贈您一萬辛苦費。”周大宇拋出誘餌。

    賀喜搖頭。

    “那…兩萬?”

    還搖頭。

    一咬呀,“五萬,已不能再多。”

    賀喜忍不住笑,“周生,這裡不是菜市,跟我討價還價沒有用。我還是那句話,學藝不精,不會布催財陣。”

    連番被抹面,周大宇心中惱怒,卻又不敢當面得罪,直到下樓才忍不住罵,“刁,不知好歹小囡,給臉不要臉!”

    上車摔門,起火掉車頭。

    砰。一聲巨響。

    周大宇腦殼直撞方向盤,眼冒金星。

    有車追尾他。

    怒火騰騰下車,也不看人,立時開罵。

    一聲“叼你老母”還沒罵完,銀色捷豹下來兩人,皆魁梧彪悍,頭發五顏六色,滿臉凶相。

    周大宇再遲鈍,也意識到對方不好惹。

    正想賠笑告饒,又下來一人。

    倒抽一口涼氣,周大宇忙弓腰遞煙,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出門忘記看黃歷,竟招惹到和盛會大哥。

    “要叼我老母?”

    聽語氣便知七哥心情不佳。

    “不敢不敢,我有眼不識泰山,講我自己,是講我自己。”

    若是平時,七哥大人有大量,說不定會放他一馬,可今日他不開心。

    他不開心,自然也不會讓別人開心。

    轉身吩咐手下,“阿力,給這位先生長點教訓,教他講話要斯文,張口閉口老母掛嘴邊,多難聽。”

    周大宇苦臉告饒。

    四九仔可不管,拖他進巷尾就是一頓胖揍。

    送走周大宇沒幾時,門鐘又響。

    放下書本,賀喜去開門。是七哥,黑衣墨鏡靠在門口。

    初見他時,金魚街收保護費,那時他光膀刺青,頭頂黃毛,人雖粗魯,猶有善念。

    眼下他是和盛會大佬,名下數家夜總會和電影公司為他洗黑錢,他住半山大屋,進出有小弟作陪,可在名利場裡,早已迷失本性。

    “進吧。”賀喜側身讓他。

    七哥進門才摘墨鏡,耐不住伸手捏她臉,“因為那個爛差佬,阿喜惱我了?”

    賀喜看他,“如果我真惱你,跟你作對,就不會打電話讓你放蔡家福,而是直接告訴馬警督那批白粉藏哪個碼頭。”

    七哥臉色幾變,“少唬我。”

    賀喜心裡嘆氣,勸他,“七哥,天道輪回,因果循環,你早些收手,不要再走bai粉,殘害同胞的事,你忍心去做?”

    七哥臉色發沉,坐沙發不語。

    半響他才道,“我入了和盛會,再沒有後退余地。阿喜,我手下要養多少小弟你知不知?即便我不走粉,14k的人會走,義安的更會走,你要我眼睜睜看底下小弟去投奔他們做大哥?”

    “我仇家無數,任何人,一把五四手槍,一發子彈,我隨時能橫屍街頭。”

    “既然知道結果會這樣,當初瞿坤喪命,七哥你完全可以收手做其他事。”

    “阿喜,我九龍城寨爛仔一個,跟你不一樣,書未讀幾日,更不會講英文,收手做其他事?去中環上班?沒可能,碼頭苦力工才是我下場。”

    “至於走粉,那些衰仔不吸粉,我能有市場?他們自己找死,怨不得我。”

    賀喜曾有片刻同情,可聽到最後一句,不由譏刺他,“七哥,我道行不深,錯看你。”

    七哥會錯意,欣喜,“阿喜,你也這樣認為?”

    賀喜想拿榔頭敲醒他腦殼,可惜手邊沒有,只能請他出去,“七哥,你請便。以前我當你朋友,以後獨木橋陽關道,我們各走各,希望你不要犯在我手上。”

    “阿喜。”

    他站在那裡,拿一雙哀傷眼睛望她。

    賀喜視線落在地板某處,並不看他。她修道,有她不能違背准則。

    送他至門口。

    叮咚,電梯門開,客晉炎襯衫西褲過來,面上金絲眼鏡未摘。

    四目相對,七哥眼中寒芒微閃,轉頭看賀喜,“同我宣講這麼多耶穌,還是因為你中意這只白斬雞。”

    言罷,嗤笑一聲下樓離開,樓道門摔得震天響。

    “客生。”收拾心情,賀喜笑招呼他。

    客晉炎點頭,“看你今日一直沒去,過來看看。”

    賀喜請他進門,跟他講沒去補習緣由。

    又去臥室拿禮盒給他,“客生,多謝你為我補習。”

    客晉炎未推辭,收下禮盒拆開看,面上露笑,“阿喜有眼光,我喜歡黑耀石。”

    闔上金絲絨盒蓋,又道,“走吧,計劃表上還剩下一點,我幫你補習完。”

    收拾書包,兩人一起去客氏實業。

    路上客晉炎終究忍不住,問一句,“林生過來找,有沒有為難你?”

    賀喜搖頭,隨即又似自語,“客生,世上有千百種選擇,為什麼還有人前僕後繼去撈偏門,你相信他們起初都有苦衷?”

    客晉炎不答反問,“聽真話還假話?”

    “當然真話。”

    “與其講是有苦衷,不如說是借口,如果人人都為撈偏門尋理由,法律何在,橫屍街頭的人又去哪裡訴苦。”

    他難得開玩笑,“或許去閻王爺那裡伸冤,夜半來陽間糾纏報仇。真是這樣,賀大師你又有事可做。”

    賀喜輕松許多,“冷笑話一點不好笑。”

    客晉炎心裡嘆氣,伸手揉她發頂,“人活一世,重要是開心,小腦袋不用裝太多。”

    賀喜兩手抱腦,佯怒瞪他,“客生,天靈蓋不能亂摸的。”

    “是是是,賀大師的天靈蓋不能亂摸。”客晉炎及時認錯,兩手上舉,做投降狀。

    又低頭,“我的給你摸回去?”

    眼前就是客晉炎毛絨絨腦袋,他頭發烏黑,因為常梳大背頭被發膠定住,鬼使神差,賀喜伸手摸摸,隨即略有嫌棄,“染我一手發膠。”

    客晉炎沒講話,竟窘迫。

    前面白手套司機瞪大眼,深覺他該向客家家主報備了。

    日日來客氏實業大樓,賀喜從未碰見客良鏞,今日總算遇到,還是在客晉炎辦公室中。

    客良鏞雙目如鷹,看到賀喜之後,臉上笑容不減半分,還開小玩笑,“小友,藏在椅後,要跟我玩捉迷藏?”

    又笑,“我年紀大啦,不適合玩。”

    不是賀喜懼怕見他,而是背對他,不知是他。

    畢竟客晉炎辦公室平時總有人進來,賀喜從不轉身,自顧干自己事。

    “客伯父,近來睡眠安好?”賀喜笑問候。

    “好許多,安神符我日日壓在枕下。”

    賀喜猶有自覺,“伯父,我出去轉,您和客生談事。”

    客良鏞擺手,“不是要緊事,小友你坐,不必見外。”

    “爹哋,什麼事?”客晉炎為他沏茶。

    “詹大師罹難。”客良鏞嘆息,轉頭問賀喜,“小友知不知詹大師?”

    賀喜木然點頭,不是不震驚,“我知道詹大師,和他一起為港大化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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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1 12:03:08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港仔華人墳場,位於港仔與田灣之間,是港地華人永遠墳場管理委員會轄下的一處墳地。

    幾十年前,港地有名大戶向港英政府爭取撥地,專門用來埋葬華人,港英政府撥地之後,華人自己出資建立,設置露天靈灰位和露天靈灰閣。

    港地大多豪門望族先人皆埋葬於此,詹大師本人更是華人墳場風水顧問。

    前日台風暴雨,詹大師冒雨去華人墳場為高家相陰宅風水,不幸遭遇山泥傾瀉,詹大師和高家人走避不及,被山泥活埋,等醫院白車趕到,已經有四人咽氣,其中一人便是詹大師。

    “半世名聲盡毀一旦。”客良鏞為詹大師可惜,“現在旁人提及他,都要笑話上一句,人算不如天算。”

    誰能想到經常為高門大戶看陽宅、陰宅的大師,最後竟死於相風水。

    可以成為本埠最譏刺新聞。

    尋常人或許聽不出端倪,賀喜卻怎麼也想不通。

    大凡有點修為的術士心裡該明白,冒雨相風水是忌諱,詹大師縱橫名利場數年,不可能不知這點。

    還是他年紀大,真的老懵懂了?

    這幾日新聞台循環播報詹大師活埋事件,街頭巷尾阿叔阿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梁美鳳一時想到賀喜契爺,心有戚戚,旁人笑話時,耐不住出言維護詹大師幾句。

    “你契爺在的時候,詹大師時常過來坐客,那時你剛出生不久,小小一團,見到人害羞,襁褓裡捻蘭花指遮眼,詹大師喜歡逗你,只是你契爺去世後,漸少往來。”

    人老愛作古,提及往事,梁美鳳不覺多講。

    賀喜十歲那年,她才進入這具小身體,早前的事她知道並不多。

    “阿媽,詹大師有個師弟你知不知?他跟契爺有無往來?”

    梁美鳳神色幾變,終是搖頭,“自從生你,阿媽愛忘事,好些事記不清,可能見,也可能沒見過。”

    “阿媽!”賀喜晃她胳膊,“契爺到底怎麼去世的,你告訴我。”

    梁美鳳不耐,伸手戳她面珠,“小孩家家,少打聽。都講幾百遍,是生病去世,你偏不信,阿媽還能騙你?”

    私下裡,賀喜算過詹大師罹難當天日課,當天的日子克年柱,地支子午衝,有血光之災,是真正的歲破日,懂內行的術士不會挑選這種日子為福主相陰宅。

    不管外界眾說紛紜,賀喜始終不信詹大師有意選在歲破日尋死。

    與詹大師到底相識一場,思來想去,賀喜打了電話給客晉炎。

    “客生,能不能帶我一起去詹大師家,為他吊唁。”

    ……

    詹大師深水灣有大屋,他是俗家弟子,有家眷徒弟,靈堂就設在家宅中。

    去前,客晉炎先來接賀喜。

    她穿黑裙黑鞋站路口,臉頰圓潤,露出一截白嫩胳膊腿。

    客晉炎想到賴斯的話,講她已長成小大人,驀地心情輕松起來。

    到明年,她就能在監護人的同意下結婚生子。

    聽見汽車鳴笛聲,賀喜忙揮手,朝停在街邊賓利小跑去。

    以往詹大師是豪門大戶座上客,現在他罹難,來吊唁的人不少,詹家人忙著待客,客晉炎帶她進來,並未引起多大注意。

    至多會認為他帶家中遠房侄女。

    客丁安妮卻示意客良鏞看。身為女人,身為母親,她敏感度總是比旁人高許多。

    客良鏞低聲道,“老婆仔,我忘告訴你,晉炎為小囡補習英文。”

    又補充一句,“整個暑期。”

    良好的教養讓客丁安妮未當場變色,卻仍止不住瞪大了眼,低呼,“老公?”

    客良鏞拍她手,無奈,“別問我,我也不知。”

    靈堂前吊唁,家屬逐個答謝。

    相框中,詹大師仍舊清風道骨,雙目慈祥,鮮活與生前無異。賀喜心中發沉,出了靈堂,驟然在往來人群中看見伍寶山。

    賀喜堵他去路,將他趕至晾衣房人跡稀少處。

    別看師祖婆婆個不高,兩手抱臂,氣勢倒也不小。

    輸人不輸陣,這道理她懂得。

    伍寶山在她手下吃過苦頭,懼怕她,眼神閃躲,連番後退。

    招架不住賀喜眼神逼迫,他先彎腰,苦臉告饒,“真不關我事,我再貪圖富貴,也不會殘害同門,誰知師兄那天發什麼癲。”

    “你放過我,我當你是師祖婆行不行?”

    賀喜看他片刻,伸手擰他耳朵繞兩圈,鼻子裡哼出聲,“敢騙我,我讓你下去陪你師兄作伴。”

    “真的真的。”伍寶山認栽,身體歪斜,連喊數聲師祖婆,“我只知道師兄死對頭是郝國強。”

    “郝國強是誰?”

    “我的師祖婆啊,郝大師你不知?”

    賀喜松開他,伍寶山立即捂耳逃難,腳步匆匆。

    客晉炎後找來,看眼步伐慌亂的伍寶山,“他有欺負你?”

    賀喜笑拍掌,挑眉,“他膽小如鼠,就算欺負也是我欺負他。”

    “是是是,賀大師犀利。”

    兩人一前一後出晾衣房,有說笑,迎面碰上客良鏞和客丁安妮。

    客丁安妮目光落在賀喜身上,似有深意。

    做母親的,無論高門大戶還是尋常市民,在對待子女婚姻大事上,皆格外警惕。

    尤其是賀喜這種出身,做朋友往來可以,如果是兒媳…

    客丁安妮神思復雜,心中作難。

    賀喜家境,她早有耳聞。全家偷渡客,金魚街小魚販,念的學校也非名校,成長環境太過普通,將來難幫晉炎守住客家家業。

    賀喜察覺到了異常,走旁幾步,與客晉炎拉開距離,禮貌喊人。

    客丁安妮仍舊親切,“阿喜,許久沒看到你,找時間來喝下午茶?”

    賀喜婉拒,跟客氏夫婦講幾句,回去還是客晉炎開車送。

    到富康花園街口,賀喜下車揮手,“客生,我阿媽不在家,不請你上去喝茶了。”

    見她要走,客晉炎趕在前開口,“周末我生辰。”

    賀喜一愣,隨即兩手虛抱拳,笑眯眯恭賀,“那先預祝你生辰快樂,幸福安康。”

    “我以為你至少會問我在哪辦生辰宴。”

    “你在哪辦?”

    “在家。所以先口頭邀請你,請帖司機周末到。”

    爬八層樓梯進家,擰開電視,賀喜盤腿坐沙發,困惱至極,心思全然不在電視上。

    以往她不願多想,總覺想多一點,會成自作多情。

    客生喜歡她。

    客丁安妮不想她做兒媳。

    她呢?喜歡客生?

    歪靠在沙發上,賀喜托腮出神,不覺到天黑。

    反應過來,忙收心思了做飯,帶去金魚街,母女二人對坐而食。

    “阿媽,今日我去詹大師葬禮,碰見詹大師師弟,聽他講,詹大師死對頭是郝國強。”賀喜仔細觀察梁美鳳神色,“阿媽,你知不知郝國強?”

    梁美鳳神色一滯,“發癲,阿媽不知你講什麼,郝國強,阿媽怎麼可能知道。”

    賀喜沒再講話。

    “美鳳,有人找阿喜!”雲姑外面喊人。

    話音才落,雲姑帶人進魚鋪。穿黑西裝男人,和客良鏞差不多大年紀,禿頂,清瘦,戴金絲眼鏡,憑添幾分儒雅。

    雲姑沒有要離開意思,眼珠在男人身上打轉。

    梁美鳳挽她胳膊,尋借口把人帶走。

    “高生,請坐。”賀喜一指高凳。

    男人雖面色如常,心裡卻驚詫,不由開口詢問,“大師,如何得知我姓高?”

    賀喜不瞞他,“知道你姓高並不難,高生日角塌陷,父親先去世,下才紋消失,兄長後罹難。”

    視線落在男人穿著上,她食指敲桌,“高生穿幾萬塊浪凡西裝,想來非富即貴,本埠大戶,家中先喪父後喪子,唯有高氏家族,再沒別人。”

    “兄長去世,其弟自然要出面為家族奔波,高生是高氏家族老二,高永年,對不對?”

    高永年近乎驚嘆。

    起先何建新為他指路十幾歲小囡,他猶帶五分疑惑,乍然見到賀喜本人,細長窈窕,臉蛋靚,好似港姐,笑起來眉眼彎彎,又憑添幾分嬌憨。

    哪有半分大師氣度?講是電影明星或許有人信。

    高永年幾欲要掉頭走,可教養不允許他如此,忍耐住跟賀喜打了招呼,生出試探心思,並不自報家門。

    直到她開口,高永年才喟嘆,江山代有才人出,是他落伍,不知現在小輩厲害。

    兩手虛抱拳,他起身朝賀喜鞠躬,“大師,我今日來,是拜托您為我父親兄長選一處福地。”

    賀喜道,“我答應可以,但有個條件。”

    以為她是開口叫價,高永年忙道,“等父親兄長下葬,我贈大師十萬如何?”

    “我是要看山泥傾瀉的地方,聽講你父親骨灰被衝散。”

    高永年面露沉痛,“我父親生前與人為善,慈善機構多有他名,老來卻不能安生,家中老母哭暈數次。”

    轉天,高永年親自來接,司機為賀喜開車門。

    車行至港仔海道旁,不能繼續開進。

    高永年前面領路,身後跟一批魁梧保鏢,賀喜走在中間,顯得格外矮小。

    高永年卻不敢怠慢,講話時便彎腰,“大師您看,‘資’字號地段就是准備安葬我父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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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1 12:03:28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資”字號段是露天靈灰位。

    賀喜順高永年手指方向看去,崩塌處仍舊狼藉一片,不僅高家家主墳墓被衝,周邊墳墓也未能幸免。

    被連累到的家主自然諸多怨氣,不乏出口謾罵詹大師的人,講他心中有鬼,作孽太多。

    高永年神色也不好看,十萬港幣請詹大師出馬,沒曾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自古以來,佛道兩家皆認為墳場是因果輪回地,死後墳墓被衝,骨灰難安,對安家在此地的先人來講,是極大的懲戒。

    交此厄運,必有玄機。

    方才車停在山下,賀喜就已經察覺出了不對。

    整座華人墳場已經被煞氣籠罩,而且是兩種,黑煞之氣和紫金之氣盤繞交纏,幾欲衝天。

    按講紫金是祥瑞,墳場上空出現紫金之氣,至少能說明這處是風水寶地,藏風聚水,先人安葬此處,必然福及後代。

    但萬事萬物,過猶不及,盤繞在華人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太盛,看在賀喜眼裡,倒像是有人惹怒了暗藏在此處的神靈,它在發怒,在與試圖謀害它的人反抗。

    古時,上至帝王,下至黎民,皆信仰神靈,神靈所在之處,唯有安撫,唯有供奉,不敢惹怒。

    眼下本埠市民,問起信仰,可能不抵一張大金牛來得實在。

    賀喜敢篤定,如果她講此處有神靈,本埠泰半市民會認為她發癲,不出幾分鐘,醫院白車呼嘯而來,立刻將她送去伊麗莎白醫院看精神科。

    詹大師罹難,與其講是湊巧,倒更像是有人在罹難當天故意所為。

    “大師,我父親新墳應該遷到哪處好?”高永年低聲詢問。

    賀喜誠心建議他,“華人墳場不合適再下葬,換墳場吧。”

    “那具體位置?”

    陰宅主後代,高氏家族金鋪發家,在本埠是老牌大戶,自然希望已故高老先生安葬在風水寶地,照拂後代子孫。

    賀喜不答反問,“港府為你提供哪處墳位?”

    求人辦事,高永年不瞞她,“港府只有兩處墓地供我父親選擇,一處在這裡,一處在柴灣。”

    賀喜道,“那帶我去柴灣。”

    高永年不怠慢,立即驅車帶賀喜去柴灣墳場,柴灣墳場按“天玄地黃”分段,港府提供給高家的墳地在“黃”字段。

    柴灣墳場的山脈有來龍起蓋之勢,墳場面向北,左右青龍白虎山交彙,好似雙手交握,已故高老先生的墳地恰好在交握處。

    賀喜暗喝彩,高家好運!

    “大師,您看這處風水如何?”

    高永年竟緊張到手心出汗。原先請詹大師,詹大師相中華人墳場,講“資”字地段藏風聚氣,是不可多得寶地,結果山泥傾瀉,衝壞墳墓。

    若是這處墳地風水再出問題…

    看出他緊張,賀喜不賣關子,“這處地氣聚中周,好似坐案台,前朝無阻擋,覽盡山水,是塊好地方。”

    高永年松口氣,聽不懂賀喜解釋,只聽懂最後一句,是塊好地。

    賀喜又道,“不過案前有公屋,會擋住部分風氣,但只吃內局已經足夠,做人不能太貪,有點瑕疵不影響大局。”

    高永年深以為然,連番附和,親自將賀喜送到家,還為她准備滿箱現金。

    “大師,小小心意,勞您辛苦。”

    賀喜沒收,“為福利院添磚加瓦吧。還有,詹大師為你相看的墳地確實是風水寶地,不至騙錢,現在他與世長絕,希望你們高家人積點口德,別再背地嚼舌根。”

    高永年剎時臉漲紅,一半心虛,一半羞愧。

    家中老母確實每日問候詹大師祖宗數次。

    走了高永年,賀喜點燃香燭,朝賀天罡三拜,“契爺,阿喜要再去趟華人墳場,護佑我事後不被阿媽揍死。”

    插上香燭,賀喜收拾東西,全部裝進藤箱,又將正陽派祖傳玉牌戴在身。

    留紙條給梁美鳳。

    臨出門,又折回來,從賀天罡供台上拿兩個蘋果,一個裝藤箱,一個刁嘴裡。

    “這麼多東西,我知你享不完,借我兩個,回來為你換供品。”

    幾轉巴士,再去華人墳場時,天色已暗,空無一人。

    墳場上空,黑色煞氣和紫金之氣糾纏更甚,山間樹林嘩嘩作響,卻沒有一絲風,好似神靈在掙扎。

    賀喜朝神靈一拜,口中念念有聲,未幾時,樹林作響更甚,紫金之氣瘋狂朝賀喜湧來,將她全部包繞。

    “多謝。”欣喜之色溢於表,賀喜從藤箱中取出符紙和玉筆,打電筒在整座墳場寫畫,所到處,必然紫金之氣護佑,黑煞之氣沾染不了她半分。

    隨著她不停寫畫,狂風驟起,山雨欲來。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體有金光,覆映吾身,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咒語念出,金光四散,黑煞之氣無所遁形,一目目被驅散。

    賀喜所念金光神咒,是煉金光元神護體,驅邪鎮煞之中,此種咒法最耗靈力,只堅持不過幾分鐘,賀喜便覺胸口窒悶,血氣不停上湧。

    不止樹林作響,山間鳥獸具鳴叫,好似在為賀喜助威。

    “師父,有人動陣法,詹大師師弟替他尋仇?”

    擺陣法器急劇顫動,搖鈴作響,血壇之中血液煮沸一般,仔細看猶有嬰兒身。

    坐法壇那人輕蔑一笑,“伍寶山不過膽小鬼一個,詹氏幾個徒弟不成氣候,絕對不是詹氏一門在跟我作對。”

    眼中寒芒微閃,郝國強捏指決催動陣法威力,不管是誰,都讓他有去無回!

    察覺到煞氣增強,賀喜踉蹌不能再行走,狠心咬破手指,血碾眉間,血跡瞬間干涸消失,幻化金紅之氣衝開一條道,護佑賀喜到達陣心。

    “北鬥七元,神氣統天,天罡大聖,威光萬千。”帶來法器扔下陣心,賀喜竭力驅咒壓下。

    萬事萬物有靈氣,能作法器的,不一定是青銅玉器,只要靈氣盛,都可以拿來作法。

    “急急如律令,下!”賀喜一掌拍下陣心的,是她從賀天罡供台上拿的蘋果。

    蘋果長在樹上,源於自然,拿它作法,比用青銅字畫更加能夠與神物通靈。

    砰!紫金之氣驟盛,源源不絕。

    “師父!”

    血壇崩裂,嬰兒屍倒血泊之中,惡臭彌漫。

    辛苦數日煉屍,汲取墳場骸骨陰氣,好不容易能控制他人神智,連姓詹的老鬼都能控制住,眼下盡數被毀,剩一口氣掙扎起身,郝國強幾欲發瘋,踹倒法壇,自己卻踉蹌跌在血泊中,發出駭人大笑。

    他徒弟嚇壞,連番後退縮至牆角。

    直到陣法生效,賀喜才松氣,癱軟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眼皮發沉。

    “癲人!擺這麼強陣法!”賀喜皺鼻,軟綿綿問候他老母。

    樹林沙沙作響,墳場上空的紫金之氣盡數衝入趴在地上的小囡身上,余下的盤繞在她周身,為她作被,好似愛撫。

    烏雲密布,墳場黑黢黢沒人影。

    客晉炎帶梁美鳳找翻墳場,總算看到賀喜。

    趴在那兒一動不動。

    嚇壞梁美鳳,幾欲大哭。

    顧不上安撫梁美鳳,客晉炎大步走過去,翻過賀喜小身子,拍臉輕喊她。

    回應他的是一陣小貓樣的呼嚕聲。

    接下來令人頗感無奈,為保護墳場神靈而靈力耗盡的師祖婆,酣眠一夜醒來,非但沒得到溫柔相待,還被梁美鳳擰耳拎起。

    “阿媽。”賀喜困到睜不開眼,兩手圈住梁美鳳粗壯腰身,趴在她暖呼呼胸脯上,央求,“阿媽,讓我再睡一會嘛。”

    梁美鳳猶有後怕,想揍她,肥掌抬起,又輕輕放下,改撫她後腦軟發,“大個姑娘,還撒嬌作嗔,快起了,客生一早就來看望。”

    賀喜瞬間睜眼,客晉炎立在她房門口,雙眸溢滿笑。

    片刻尷尬,賀喜吶吶將臉蛋從梁美鳳胸脯上收回,下床洗漱。

    出來時,梁美鳳已將早茶擺上桌,熱情招呼客晉炎動筷。

    “阿媽,有蛋撻!”不是不欣喜。

    坐下吃一個,不忘嘴甜,“最愛阿媽。”

    梁美鳳丟她白眼,“是客生從蓮記茶餐廳打包帶過來。”

    賀喜臉紅,“謝謝客生。”

    客晉炎頷首,心說,怎麼沒有最愛客生。

    黑白電視作響,新聞台播報,“據悉,華人墳場再現怪像,昨夜唯有墳場下暴雨,山路泥濘難行,為防止山體再傾,消防員已前往搶修。”

    不知是錯覺還是真,昨天雖然靈力耗盡,可睡一覺之後,賀喜竟覺精神百倍,神清氣爽,誦經文時才察覺到靈力增長數倍,好似突然打通任督二脈。

    驀地想到守護墳場的神靈,賀喜忙起身,點燃香燭朝東南方誦咒祭拜。

    ……

    即將周末,客晉炎生辰。

    賀喜再次作難,高家十萬辛苦費被她轉贈福利院,梁美鳳還不知,現在她身無分文。

    花錢,客家大戶,不缺錦上添花,再贈香包,又恐別有居心。

    無奈,賀喜寫張賀卡贈送他。

    客晉炎接過,拉長聲念,“祝我家肥屋潤,莊敬自強?”

    賀喜本以為他生辰,至少會在家辦派對,請賓客。哪知唯有她一人參加。

    客丁安妮只差沒扯頭發糾結,私下對客良鏞道,“講心裡話,小囡討喜,我挺喜歡,就是魚販…”

    客良鏞攬她肩,“老婆仔,上數幾代,客家祖宗在哪,你知不知?”

    客丁安妮歪在沙發,低頭。

    “祖籍潮州,當年我阿爺客氏家族旁支,乘輪來港島,帶一箱黃魚,扎根發家,嚴苛講來,我也算偷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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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7-5-31 12:03:43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行將初秋,下過雨,打落一地龍眼樹葉。

    賀喜坐客家花園長廊蕩秋千。

    身後有人抓住秋千鐵索。

    賀喜回頭,半開玩笑打趣道,“客生,我以為今天至少有船王家公子,港督家小姐,或者建材大王契女,草坪搭建白桌白椅,數人狂歡,夜灑香檳雨。”

    “嘴利小囡。”

    秋千晃蕩,客晉炎挨她坐下,原本搖晃的秋千椅,在承重之後立時停下。

    “可今日只我一個,會讓我覺得自己與眾不同,獨一無二。”賀喜似自語,腳尖劃地,讓秋千再次蕩起來。

    客晉炎扭頭看她,眉如墨,眼深邃。

    他脫口而出,“就是與眾不同,獨一無二。”

    賀喜一時沒反應,呆愣愣看他,只覺心跳不齊,好似發心髒病。

    好在穿白衣黑褲的菲佣過來打斷他們,喊用餐。

    客晉炎起身,猶記得紳士,微弓腰,胳膊遞給賀喜,“走吧小阿喜。”

    賀喜臉熱未散,更添三分灼熱,遲疑間,手已被他拿搭在胳膊彎上,他穿黑衣,她素白小手。

    菲佣煮洋餐,熬濃湯,芝士蛋糕擺中間。

    客良鏞和客丁安妮已經入座,笑容不減。

    客丁安妮向賀喜招手,“過來坐我旁邊。”

    拋開婚事不談,客丁安妮確實喜歡她。

    在客良鏞授意下,菲佣開啟拉菲,為他們挨個斟酒。

    賀喜面前也多一只高腳杯。

    “伯父伯母,我未成年。”賀喜頭大,她沾酒必醉。

    客良鏞笑意岑岑,“今天日子好,我們少喝點,酒不醉人。”

    客丁安妮也道,“家裡沒外人,少喝兩口不打緊。”

    客晉炎已經向她舉杯。

    賀喜硬頭皮,一餐飯,喝掉半杯酒。

    酒是不醉人,她人自醉,依稀能聽見客丁安妮擔憂聲,“快扶她趟沙發,小囡醉酒!”

    平治房車停在富康花園街口,賀喜坐車後,歪頭酣眠,仍舊醉到不省人事。

    白手套司機很自覺,默默開車門,下車蹲街角抽煙。

    “小囡?”她歪靠在他胳膊上,頭抵他肩膀。

    “小囡?到家了。”客晉炎低聲喊她。

    回應他是一聲幾不可聞咕噥。

    車燈未開,客晉炎看不清她臉,手撫上,依舊發燙,他想肯定還是方才那樣臉頰通紅。

    她不耐癢癢,用兩手搬開他手,繼續酣眠。

    客晉炎低頭貼近她,依稀可以聞見她呼吸間酒香氣,鬼使神差,等他意識片刻清明時,已經含住了她上唇。

    什麼教養、禮數,盡被丟作一旁。

    狹小空間裡,只余被放大的喘息聲。

    只是含住她雙唇片刻,稍離兩寸,又貼近輕啄,反復數次。

    直到有人敲窗。

    降下車窗,白手套司機站外面,期期艾艾。

    恍若錯覺,白手套司機竟在家主眼中看到一閃而過不耐,但仍舊舉手腕,指劣質表盤提醒,“大少,已經九時許,我擔心賀小姐母親電話至家宅尋人。”

    客晉炎意猶未盡,但司機講得也有理,已經很晚了,再不送她回去解釋不過去。

    他手在賀喜臉上,用力一擰。

    總算有了反應。

    “客生?”賀喜揉揉眼,“我到家了?”

    “能不能自己走?要我背你上去?”他重拾禮數。

    “能,我能走。”賀喜腦殼發脹,臉頰作燙。

    踉蹌下車,被客晉炎一把捉住胳膊,防她跌倒。

    後知後覺嘴角濕漉漉,賀喜反手抹嘴唇,不好意思道,“客生,我睡覺有時候會流口水。”

    客晉炎一聲咳嗽,撇開眼,“我扶你上去。”

    十五歲小囡,醉酒歸家,少不了挨梁美鳳訓斥,“多虧是客生,教養好,人品佳,換成林家祥有牌爛仔,將你吃干抹淨未可知!”

    賀喜抱頭埋怨,“阿媽,又同我宣講耶穌,我修道,不念聖母瑪利亞。”

    日子照常,樓上蔡家福蔡sir結婚,梁美鳳參加婚宴,回來直誇他老婆仔臉盤靚。

    雲姑女兒生女,梁美鳳去聖母瑪利亞醫院看望,回來又講小囡粉粉白白,好似天使。

    何瓊蓮結婚,賀喜收到燙金請柬,應邀前往半島酒店,收到一盒比利時手工鮮巧克力作回禮。

    客晉炎把他的那盒也給她。

    近來喜事多多,大都與結婚生子相關。

    只是這件“喜事”讓人驚悚。

    這日課間,賀喜填寫申報考港大材料,密斯朱誇她醒目,只要中六A-Level考試她能拿下四個A,進港大指日可待。

    馬琳娜突然在她身旁坐下,驚慌失措,臉色慘白。

    賀喜扭頭看她,臉色幾變,低語,“你干了什麼?”

    賀喜將她拖至圖書館樓頂,兩手抱胸,看她,“當初你是怎麼對我講的?三班的愛麗絲跑去診所墮胎,才十四。”

    馬琳娜癟嘴。

    “無牌醫生診所昧良心接十幾歲少女生意,鬧出大失血,你老豆接到電話去查看,白布染滿血…”

    馬琳娜哇哇大哭。

    賀喜嘆氣,低聲問,“為你補習的英文老師,他有講要對你負責?”

    馬琳娜抹淚抽噎,“他港大還未畢業,家中有三個弟兩個妹,老豆付給他的薪水,泰半被他交給阿媽養家,他手中無積蓄,家住棚屋。”

    她要去診所墮胎,央求賀喜陪她。

    “阿喜,老豆知道,會打斷我腿,也一定去法院控告他猥褻未成年少女…”

    馬琳娜早年命順,條件優渥,情竇初開後,桃花劫致使她諸多坎坷,好在她猶有福氣,仍有疼她老公,只是與子孫緣薄。

    因果循環,今日種下的孽,將來終究要償還。

    “阿琳你想好了?他是一條小生命,你會犯下業障。”

    人皆有命數,賀喜不願破例為她逆天改命。

    “我管不了許多,我只知,再過幾月,等他長大,密斯朱會發現,校長會將我開除,我會淪為德貞笑柄。”

    到底年歲小,馬琳娜怕到全身作顫。

    不起眼街尾小巷,馬琳娜的英文老師早已探聽好。

    “有牌照醫生,聽講聖母瑪利亞醫院退休,技術好,兩百塊,先付後做,許多女子在她那裡…”

    賀喜冷眼看他舌顫蓮花。他訕訕閉嘴。

    額窄,山根低,眉稀疏,眼帶yin,平日只怕沒少對女明星照片意淫。

    他扶馬琳娜進去,賀喜不願跟,守在街尾樹下。

    有阿叔打牌聊天。

    “刁,聽講港督府遷址,請動五位大師。”

    “大師?”一人哂笑,“十有八九再被活埋。”

    “可不一定,聽講原港督府鬧鬼,新任港督恐懼才要遷址。”

    沒幾時,英文老師扶馬琳娜出來,她臉色慘白,好似吸血鬼。

    賀喜默誦咒,掐指決驅散她額間黑氣,又把平安符系在她手腕。

    至於印堂發黑,周身帶煞的英文老師,自作孽不可活,賀喜多看他一眼都眼疼,更不會關心他以後如何。

    送馬琳娜回家,英文老師不敢這個時間上樓,改賀喜扶她。

    馬師奶見馬琳娜慘白臉色,嚇壞。

    “阿媽我來月事不舒服,阿喜送我回。”馬琳娜低頭囁嚅。

    馬師奶未多想,喊菲佣,“蘇比,熬一鍋枸杞紅棗茶。”

    馬琳娜打完胎,著實讓英文老師大松一口氣,畢業在即,他准備申請牛津大學攻讀碩士,將來前程大好,若是此時曝出他猥褻未成年女學生,他將一無所有。

    回校有好友請吃飯,鐵皮棚愛文生大排檔,辣酒花螺、蠔仔粥、豉椒炒蜆,老板娘送來啤酒。

    轉天周末,賀喜一早被梁美鳳喊起。

    “你同學馬琳娜找!”

    賀喜直打哈欠,拿過話筒,“阿琳啊,什麼事。”

    話筒那頭抽噎低泣,“他、他昨夜在校舍猝死,法醫查證,講是胃部大出血…”

    賀喜默誦經文,沒講話。

    門鐘叮咚,是客晉炎,手拎一盒葡澳蛋撻。

    他總有諸多邀請借口,“今日槍會我有比賽,去為我打氣?”

    賀喜猶豫。

    梁美鳳正要去魚鋪,直接替她應下,“周末天氣好,總在家沒意思。”

    賀喜想講她上周去姑婆屋,上上周約同學看戲,再上周已忘記干什麼,總之節目多多,哪有總在家。

    仲秋的天,本埠氣溫漸降,人在露天地方也舒爽許多。

    賽事由射擊總會舉辦,客晉炎是氣步槍參賽選手,他換射擊服登觀戰台,挨賀喜坐。

    觀戰台熱鬧異常,多的是女眷親屬來助威,斜前方更有人豪邁打啵,是港仔和金發碧眼生番婆。

    賀喜抱奶茶吸,挪開眼。心道,世風日下。

    視線落在她咬吸管的紅唇上,客晉炎腦中不由回想那日猥瑣行徑。

    沒幾時,比賽槍鳴聲預響。

    “客生,要開始了,你快下台去准備。”賀喜扭頭提醒。

    客晉炎戴手套,瞥見又相擁在一起打啵的港仔和生番婆,竟然羨慕。

    “記得為我喝彩。”他要求不高。

    選手就位,他穿黑色射擊服,戴黑手套黑墨鏡,胳膊上有六號標記,賀喜發現她居然一眼就能看到他。

    砰砰砰,拋碟機不停運作,無數朵彩色粉末空中散落。

    生番婆揮舞雙臂,夾雜英文,用蹩腳白話為男友助威。

    賀喜被感染,也起身助喊,聲音比生番婆還大。

    生番婆不滿聲音被蓋,回頭瞪她一眼,吶喊更大,暗與賀喜較勁。

    結束最後一撥燒槍,港仔跳過鐵欄,飛躍向生番婆,嘴對嘴啵不停。

    生番婆得意,朝賀喜挑眉,又啵他男友,赤裸裸炫耀。

    賀喜看得專注,察覺衣領被抓住轉了個圈,她睜大眼,忘記所有反應,眼看領她衣領的人固定她肩膀帶向他。

    他把她嘴堵上,用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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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7-5-31 12:03:57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下唇脹麻感襲來,驚愕之下,賀喜隱約覺得在哪經歷過。

    沒功夫作他想,用力推開禁錮她的人,臉漲通紅怒瞪他,“客生你、你不要臉…”

    反手用力擦嘴,想起方才,又踢他小腿骨,“欺負人!”

    客晉炎似疼痛似誇張,嘶一聲,彎腰撫小腿骨。

    賀喜既惱且羞,才不管他是真是假,蹬蹬跑下站台。

    周圍立時有人朝客晉炎看,有阿婆干脆直接開口指責,“啊,先生,妹妹仔才多大,下得去嘴?”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喲!”

    一手撫嘴角,客晉炎站原地任由旁人指責,頗感無奈,但不後悔。

    不戳破這層紙,等她反應過來,只怕黃土要埋到他頸脖。

    索性明年到結婚年紀,他娶她進門當老婆仔就是。

    幾轉雙層巴士,總算到家,有電話鈴響,賀喜一看來電,立時漲紅臉,擰開電視放大聲響,拒絕接聽。

    直到晚上粱美鳳歸家,聽見電話鈴,接起的同時展開笑顏,“客生,找小囡啊,在,在。”

    又喊賀喜,“小囡,快來接電話,客生找。”

    “阿媽我要洗澡。”

    粱美鳳瞪眼,“沒禮貌,接完再洗。”

    環抱睡裙不情不願接話筒,“干什麼啊。”

    她語氣發衝,生怕話筒那頭聽不出她惱怒。

    一聲咳嗽,他竟沒話接,憋半天才道,“看你有沒有到家。”

    “我阿媽都說我在,還問…掛了。”

    啪一聲,她合上電話。

    粱美鳳奇怪看她,卻也沒多想,忍不住碎念,“小囡,大個女了,懂禮點知不知?你看客生,教養好…”

    未待她講完,賀喜便接話,“品行佳?阿媽,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大色狼一個,輕薄你家大個女啊。

    夜半,窗外月光皎潔,賀喜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半響,竟然笑出聲,反應過來,慌忙捂住嘴。

    他們隔海,客晉炎每日又要去上班,他來九龍的次數極少。

    賀喜由最初的羞惱,到中間些許悸動,近來這幾天,發展到日日念經打坐。

    “阿喜,你不開心。”到底年輕,馬琳娜將養數日,氣色漸佳,只是多數時候她也不開心。

    圖書館天台欄杆上,二人捧腮,齊齊望天嘆氣。

    放學歸家,半路有人跟她,不近不遠,似在猶豫。

    賀喜索性回頭,自報家門,“我是賀喜。”

    他立時恭敬道,“賀大師,我是港督府上警衛。麥港督邀您府上一坐。”

    怕賀喜不信,請柬遞給她,“麥港督親筆,上有他印鑒。”

    此人面孔方正,一身正氣,雖穿便裝,猶有氣勢。

    不擔心他騙,賀喜像征性看一眼請柬,又合上,不應反問,“能告訴我有哪些人會去?”

    他道,“我知道的,有鐘大師和徐大師,還有郝大師…”

    “好,我會過去。”

    對方怔愣。

    來之前,他已經做好請不動賀喜的准備,畢竟在請前面幾位大師時,他們也多有不願,如果邀請人不是港督,只怕他們會當場翻臉。

    也能理解,同時請數個名聲在外的大師,某種層面上也是對他們抱有懷疑。

    對術士來講,無疑是種羞辱。

    相較之下,賀喜是應邀最干脆的一個。

    港督府位於中環上亞釐畢道,建成百年,歷任港督皆住此地,由英女王委任,兼任港地三軍司令,主持港地的行政、立法,權利頂天。

    現任港督麥加浩,來港上任時間不長,卻時常聽見港府內有怪異聲音。有時是腳步聲,有時嬉鬧聲,甚至還有悠揚的琴弦聲。

    初時,他以為自己健康狀況出了問題,可體檢報告出來,並未見到任何器質性病變,醫生講他過度勞累,睡眠不佳導致出現幻覺。

    很快,他回英國公干,換地方之後,夜間酣眠,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聽港府老人講只怕是風水出問題,甚至是鬧鬼。入鄉隨俗的道理,麥加浩懂得,所以才生出請大師的念頭。

    賀喜幾轉巴士才抵達港府,報上名。警衛不敢因她年紀小而怠慢,忙領她進去。

    麥加浩一如電台新聞播報,金發碧眼,額高鼻挺,神采奕奕,講話帶笑。

    只是他來港不久,白話生澀,間或夾雜幾句英文。

    “賀大師,早聽講你名號。”麥加浩朝賀喜豎拇指,又開個無傷大雅玩笑,“百聞不如一見,原來是靚女。”

    賀喜笑彎眼,和他握手。

    已經有兩位大師在,相互之間分別點頭致意。

    未幾時,郝國強帶兩個徒弟姍姍來遲。

    以往詹大師在世,本埠人提及名氣在外的幾位大師,首推詹大師,同樣擅長相風水,郝大師名氣始終靠後。現在詹大師與世長辭,郝大師當仁不讓成港地首屈一指風水師。

    名氣大,架子隨之也大。好在麥港督還不大懂這些排場,面上帶笑,仍舊歡迎。

    其他幾位大師神色各異,也有直接沉了臉來表達不滿。

    賀喜也總算見到郝國強,他獨眼,瘦削,面皮干枯如老樹,穿著與常人無異,只是手腕上金勞有些晃眼。

    幾位大師中,賀喜年齡最小,太過惹人注意,郝國強第一個向她看來,先開口,“賀天罡契女?”

    或許郝國強本人還不知,他講話自帶三分傲慢,三分輕視,還有一分沾沾自喜。

    賀喜裝聽不見,怠懶理會。

    郝國強干瞪眼,被拂了面子,心裡窩火,暗道不識好歹小囡!

    等人到齊,麥港督才開口,詢問他們從哪裡看。

    徐大師性直,講話也直,“若是可以,我們分開看,最後各自講有異常的地方。”

    話至此,他別有深意,“以免有渾水摸魚。”

    賀喜暗撫掌,為徐大師爽快喝彩。

    分開行動,賀喜自己裡外閑逛,逗花弄草,碰到靈物,再吸點靈氣。

    以往,有術士評判,講港府是港地龍脈所在,筆架山直透尖沙咀,是為主龍,飛鵝山經鯉魚門直達港口,是為護龍,雙龍出海,在港府彙合,可謂風水之最。

    因為華人墳場鬥法,賀喜因禍得福,汲取神靈贈送的靈氣,猛增數十年修為,看東西格外清晰,港督府內一草一木在她眼中自帶色彩。

    眾觀港府上空,紫金之氣盤繞,唯有一處不對勁。

    正打算上樓,巧遇麥加浩,身後始終不離警衛。出於紳士禮,他主動陪同賀喜觀看。

    “麥港督,方便帶我去您房間看看?”

    “當然可以。”麥加浩領前幾步,帶賀喜去他臥房。

    臥房極大,起居室和書房連在一起,最裡面才是臥室。

    麥加浩手指屋頂,“幾乎每晚都能聽見有人在走路。”

    賀喜仰頭看,不由詢問,“樓上查看過嗎?”

    “我聽見腳步聲的當晚,就搖鈴喊警衛,衝上去開門,沒有人影,只有上任港督留下的幾件東西。”

    講話間,又帶賀喜上三樓,警衛先把屋門打開,進去巡查沒問題之後,麥加浩才進。

    此時也有其他大師過來。

    郝國強四下掃一眼,先開口,“屋內久不不住人,難免犯煞,堆砌太多舊物,容易引來不干淨東西彙聚,麥港督最好讓家僕每日開窗通風,上位港督遺留的舊物也要搬出去。”

    其他幾位大師連番附和,有多少本事,他們自己清楚,盡早講看法,以免之後出醜。

    唯有徐大師不贊同,“講來講去,還是沒講到點上,郝大師是看出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了?”

    郝國強不答反問,“徐大師有何高見?”

    哪知徐大師卻攤手,“我就是不知,才問你嘛。”

    賀喜想笑,莫名喜歡徐大師脾氣。幾位大師裡,他名聲最小,也最臭。聽講時常自砸招牌,直接向福主講明他解決不了問題,惹得福主給報酬時極不情願。

    但凡他故作高深莫測,指鹿為馬,昧良心隨便亂講點,名聲也不會比其他幾位差。

    “郝大師,別藏著掖著了,快給我們講講到底哪有問題。”徐大師摸著肚皮,笑意岑岑,好似看不出郝國強臉黑。

    郝國強語塞,余下的一只眼直打轉,最後將視線落在賀喜身上,“賀大師還沒講,哪有我講話份,聽講賀大師是有真本事的人。”

    賀喜沒理他,徑自在上任港督遺留的物件裡翻找,最後從靠牆的瓷器花瓶裡抽出一卷畫。

    笑眯眯道,“麥港督,我把你樓上鄰居帶走可好?”

    麥加浩回神,不由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他、他們在這裡?”

    “鬼?”

    入鄉隨俗,番佬對鬼這個詞一點不陌生。

    郝大師一把抓過賀喜手中的畫,打開看,竟然是副仕女圖。

    只需一眼,郝大師便篤定道,“這幅畫是贗品。”

    又居高臨下俯視賀喜一眼,“賀大師有無常識?就算是鬼,也不會藏在贗品中。”

    其他幾位大師面色如常,心裡卻驚詫,尋常肉眼凡胎很難辨真假,這郝大師到底修為有多高了?

    賀喜總算接他話,“我也沒講麥港督鄰居是鬼啊。”

    郝大師神色幾變。

    賀喜拿過畫卷,又問麥加浩,“港督,我能不能帶回去?”

    她臉帶笑,又會賣乖賣巧,麥加浩不過略猶豫,就應了下來。

    搭乘巴士回家,賀喜寶貝一樣撫摸手裡畫卷,依稀能聽見裡面嬉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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