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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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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希行]嬌娘醫經(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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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3 19:17: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無趣

  少年說完這句話看著周六郎,周六郎看著他。

  人猛地站起身來,幾乎掃翻了棋盤。

  “父親可在?”周六郎高聲問道。

  院外侍立的小廝忙應聲回答,周六郎說著話已經疾步向外而去,轉眼就沒了影子。

  院子裡恢復了安寧,少年略活動了手。

  “這裡暫時也無趣了,我還是回家吧。”他說道,伸手。

  跪坐的丫頭忙起身,一個從身後拿出一雙木拐,一個則起身攙扶少年。

  院中的小廝忙去外招呼,不多時進來四個小廝,手裡抬著一張行榻。

  少年已經撐拐站起來,長袍垂下,身量高瘦,玉樹臨風,只可惜衣抉飄飄之下,一腿竟然扭曲不能觸地。

  丫頭攙扶少年一瘸一拐的坐到行榻上。

  “恭送秦郎君。”兩個丫頭蹲禮相送。

  小廝們抬床向外,很快遠去了。

  程嬌娘的歸來,就像一陣風,漸漸的讓平靜的湖面起了漣漪,這並非是她想,也由不得她不想,一切理所當然卻又無可奈何的發生了,人生就是如此。

  半芹撿起一顆石子投入水中,荷花池裡濺起一朵水花。

  “娘子。”她回過身喊道,“我看到魚了!跑到荷葉下面了!”

  坐在蒲團上的程嬌娘點點頭,微微笑了笑。

  半個月的過去了,她的身子比以前更好一些了。

  身體好轉的程嬌娘自然不會只呆在屋子裡。

  陽光直曬她受不了,幸好院子裡樹木繁多,陰涼遍布。

  半芹回身過來扶她。

  “娘子,你也來看看。”她說道,“是不是比咱們道觀裡的魚要好看?”

  程嬌娘連上個月發生過什麼事都記不清了,哪裡還記得道觀裡的魚什麼樣。

  她站起來,慢慢的向荷花池邊走。

  主僕二人站定在池水邊,看著荷葉下游來游去的鯉魚。

  “不知道這裡的魚能不能吃啊?”半芹問道。

  自從那日挨巴掌後,雖然沒有人事後再找她麻煩,但廚房的供應一日不如一日了,僕婦漫不經心,還時不時的忘了這個忘了那個,再去取的話就粗聲粗氣的說沒了。

  “她一定是都拿自己家裡去了。”半芹猜測道。

  程嬌娘認同她的看法。

  “我把這個記下來了。”半芹說道。

  程嬌娘笑而不語。

  半芹在道觀遵從老夫人的遺命抄經卷為娘子祈福,所以跟著道觀的人認了一些字,因為她的記憶不好,所以便讓半芹用笨拙的字體記下她遇到的事,最初的目的是記錄自己犯病的次數,好掌握分析身體狀況是否好轉。

  此外還記下了一路所見的人所經過的事。

  “哪些有恩,哪些有罅隙,記下來,不見則罷了,萬一再見了,也好心裡有個底,省得懵懵懂懂親遠不分。”她說道。

  蟬鳴聲聲,炎日下樹蔭也變的有些萎萎。

  “娘子我們回去吧。”半芹打個哈欠說道。

  雖然受過一次莫名的委屈,但總體來說,日子還是過得很自在,吃吃睡睡,半芹的個頭明顯的又竄高了幾分。

  “我想要釣魚。”程嬌娘說道。

  她身體好轉的表現之一,就是不再那麼時時的困乏了,精神的時候越來越長,想事情的時候頭疼也減輕了很多,只是神思散漫還是不可掌控。

  坐在這裡釣魚不知道能不能讓她收攏一下神思,好更快的凝聚這混亂破碎不可捉摸的記憶。

  “好啊好啊,釣魚就可以吃了。”半芹很高興,“娘子會釣魚啊,太好了,娘子你先坐這裡,我去找魚竿。”

  她說完就忙向院子跑去,問那僕婦取釣竿來。

  程嬌娘看著半芹跑走了。

  “我不會釣魚。”她說道。

  荷花池邊有個假山,山半腰是個平台,不高不矮,其上樹蔭垂垂,其下正好臨水,位置距離自己的院子也不遠,是程嬌娘很滿意的垂釣地點。

  半芹坐在程嬌娘身後,散落著一地的花草,她編出各種形狀的小籃子。

  “這次有魚上鉤嗎?”她偶爾回頭低聲的問。

  程嬌娘搖搖頭。

  “娘子果然不會釣魚。”半芹說道。

  程嬌娘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只是想要釣魚的這種感覺。

  果然如她想的那樣,這樣坐著似乎她的精神不再像往日那樣散漫。

  看到娘子精神比往日好,半芹也很高興。

  除了吃睡外,這成了她們主僕新的一項必做的事,每日的午後,她們便會來此,程嬌娘靜坐釣魚養神,半芹玩花編草。

  程六娘這些日子卻過得不太好,好像不愛吃飯了,作為家中最小的一個女兒,哥哥們都很關心。

  程四郎拎著一盒點心來看妹妹。

  程六娘一個人坐在屋子裡,懶洋洋的看小丫頭玩雙陸棋。

  “六娘,你嘗嘗這個,街上新開了一間點心鋪子,說是京城裡來的好點心娘做的,你嘗嘗。”程四郎說道。

  程六娘依舊懶洋洋的,伸手捏了一個。

  “太膩了,四哥,你沒嘗一嘗嗎?”她不高興的說道。

  程四郎訕訕笑了。

  “我不愛吃這個。”他說道,“他們都說好。”

  程六娘撅嘴,還沒說話,外邊木屐聲聲,程七娘進來了,身後跟著四娘五娘,臉色都不是很好,隨意的將木屐一甩,進屋子裡坐下來。

  “以後不能出門了!”程七娘大聲說道,眼睛紅紅,又是氣又是傷心。

  “怎麼了?”程四郎忙問道。

  四娘五娘與他見禮喊了哥哥,這才坐下來。

  “四哥,你出去難道就沒有被人笑嗎?”程七娘看著他問道。

  “為什麼笑我?”程四郎不解。

  他可是程家的嫡子,雖然書讀的一般,但這不算什麼丟人的事吧。

  “所以說倒霉的是我們女子們。”程七娘一本正經的抱怨道,看向程六娘,“現在滿城都知道我們有個傻子姐姐了,拿著我們取笑!”

  程六娘坐起身來。

  “什麼?”她喊道,“怎麼都知道了?那傻子又沒出門!”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嘛。”程五娘柔聲說道。

  程六娘伸手拍著額頭一臉喪氣。

  “天啊,我後日還要去董娘子家玩呢。”她說道。

  “不能去!”程七娘喊道,“你知道我們今日出去怎麼丟人的嗎?嚴家那個小賤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對我們說一家人血脈相通,聰明的人家姐妹都是聰明的,傻子的姐妹都是傻子!”

  “那糟了,嚴家那個小賤婢肯定也要去董娘子家。”程六娘說道,搓著手,看程七娘,“那傻子雖然是你的親姐…”

  程七娘被這話說的差點跳起來。

  “那也是你的親姐!”她喊道。

  “跟你相比還是差一點的。”程六娘認真說道。

  一旁的程四郎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女人們聊天說話真是可笑,似乎永遠說不到點子上。

  “不是比這個的時候。”程四娘作為姐姐出面拉回話題,柔聲說道,“總之,既然是程家的人,咱們都要被人笑的,六娘,尤其是你往日是品貌皆盛的,那些人私下眼紅嫉妒,必然要趁這個機會嘲弄的。”

  是啊,想她程六娘一向品貌出眾近乎完人,沒想到陡然冒出這麼一個痴傻親眷來,就好象是絕美的畫上滴了污墨,頓時毀了。

  “真是倒霉死了!”程六娘氣惱的將手裡的團扇摔在地上,“我們以後就不能出去見人了!都是被這傻子害的!”

  程七娘卻想到什麼看向四娘。

  “四娘,那今日嚴家小賤婢如此羞辱我,也是嫉羨我品貌皆盛吧?”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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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7:57: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美人

  程四娘暗道一聲不好,忙忙點頭應聲是要把話題揭過去,但那邊的程六娘還是笑了。

  “你才八歲,有什麼品貌盛的?”她說道。

  程七娘扁嘴看她。

  “我比六娘你長得好看,大家都這樣說。”她說道。

  “誰說的?哄小孩子的話你也當真啊。”程六娘笑嘻嘻說道。

  程四郎聽不下去了,忙起身告辭,姐妹們心思都在眼前的要緊事,也沒人管他。

  程四郎走出去鬆口氣,聽得裡面女子們嘰嘰喳喳的已經鬧起來了。

  他搖搖頭,穿過花園向外宅而行,一邊走一邊暗笑。

  他亦是早知道家裡來了個新妹妹,也不是新妹妹,當初這個堂妹他還略有些印象。

  冬日裡,躺在床上肥肥痴痴的小女童散髮著臭烘烘的味道,從奶媽身後探頭看過來的他,正好看到那女童衝他露出滿是白仁的眼,嚇得他落荒而逃。

  程四郎晃晃頭,擺脫這個早已經忘記的印象。

  女子的嘻嘻笑聲忽的從頭頂傳來。

  程四郎愣了下,倒也沒什麼避諱,家裡的姊妹們住在這園子的附近,日常也只有她們來這裡玩耍。

  不過此時家裡的幾個未嫁的姑娘都聚在一起拌嘴,想必是丫頭們經過。

  程四郎隨意的抬眼看去,見不遠處一個山石上閃過一個人影。

  硃砂襦裙,雲髻燦燦,身形嬌俏。

  隨著路轉,山石豁然開朗,看清是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頭站在山石上,正笑吟吟的伸手扯垂下的柳枝,笑容明媚。

  頑皮的丫頭,程四郎不由微微翹起嘴角笑,哪個妹妹跟前的丫頭?怎麼沒見過。

  他看著的那丫頭,不由放慢了腳步,那丫頭扯下一段柳枝閃身跪坐下來,程四郎咦了一聲,原來不是那丫頭一個人,又一個女子隨著丫頭的閃開現身出來。

  程四郎隨意看去,只一眼,眼前猶如煙花炸開。

  烏發垂散,齊眉發簾,煙眉細長,明瞳深邃,鼻梁高挺,薄脣凝凝,脖頸細長,一身素黑窄袖寬袍,交領而下,斑駁日影下,熠熠生輝。

  只這一眼,程四郎眼中再看不到方才那硃砂亮麗的身影,眼中唯有這個素黑到極致的女子。

  自來以為五彩斑斕為炫,此時方知世間奪目最無色。

  他呆立在原地,然後看到那女子目光轉動看過來,她不喜不怒無動無波,只那麼靜靜的看著自己。

  程四郎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目光,如夜色般濃黑,幽潭般深邃。

  “哎,你是哪個?”

  女聲響起,硃砂身影陡然擋住視線,將程四郎救回神。

  程四郎只覺得腳步虛浮,忙加快腳步匆匆前行。

  身後還有女聲的疑問。

  “是哪個啊?嚇人一跳呢,他怎麼不說話啊?娘子..”

  是來家裡做客的客人嗎?

  程四郎一口氣走出內院,渾身還火燎燎的,直到坐在了几案前,一口氣喝了一碗煎茶,才覺得神魂稍安。

  “四郎,你哪裡去了?”有人邁進來問道,話沒說完,看到程四郎的樣子咦了聲,“你怎麼了?怎麼臉紅成那樣?”

  “我,方才在家裡見到一個美人。”程四郎喃喃說道。

  來人哈哈笑了。

  “你在家見不到美人才怪。”他笑道,在一旁坐下來,“咱們家的妹妹們,你敢說不是美人?”

  程四郎回過神,看清坐著的人。

  “三哥。”他忙施禮說道。

  “果然看呆了?”程三郎笑道,“妹妹們都不在這裡,你不用再做戲了。”

  程四郎搖頭,要說什麼,又突然不想說。

  那種美人,如果只可以自己看到,是多麼幸運的事。

  “三哥,你找我有事?”他笑道,岔開了話題。

  “我剛才聽到別人說,董家的三娘子要去墨守閣的詩會,我特意來叫你同去,知道你最愛看這個美人的。”程三郎笑道,一面攜起程四郎的手向外走。

  程四郎卻有些意興闌珊不想邁腳。

  從前董三娘子在他眼裡的確是獨一無二的美人,但方才見過那女子一眼,這世上哪還有什麼美人。

  “多謝三哥,我今日不太想去了。”他說道。

  程三郎很是意外,程四郎往日最追捧有才有貌的董三娘子,怎麼竟然會說出不去的話?

  “真見到美人了?”他奇怪的問道,出來後找下人詢問,得知程四郎方才去過荷花池妹妹們那裡。

  “六娘和七娘又鬧起來,因為七娘被六娘說長的醜。”小廝笑嘻嘻的說打聽來的消息。

  六娘和七娘三天一大鬧,二天一小鬧,對家人來說都習慣了。

  程三郎哈哈笑了。

  “原來如此啊,原來是被美人們吵架嚇到了,怪不得蔫蔫的。”他釋然說道,“還以為真見什麼美人被勾了魂了!”

  半芹扶著程嬌娘走下山石,將魚竿隨手放在山石邊上,魚竿已經不能說是魚竿,只能說是竿,因為根本就沒有魚鉤。

  “娘子,那人是誰啊?”半芹又問道。

  一面取過冪蘺給程嬌娘戴上。

  從山石到院門口,雖然距離不遠,但那一段路的日光程嬌娘也有些受不了。

  她就這樣問著,似乎根本沒想過自己是和娘子一起看到的人,自己是和娘子一起進的家門,甚至算起來,回來程家後,自己走出門的時候比娘子還要多一些。

  在她眼裡心裡,這世上似乎沒有娘子不知道的事。

  而她的娘子沒有讓她失望。

  “他從那邊走來。”程嬌娘說道,慢慢的抬手指了下一個方向,“年紀,十五六歲,穿的是家常衣,所以不是外客,形容隨意輕鬆,不是小廝,父親這邊,沒有這般大的兒子,這便是大夫人,那邊的公子。”

  半芹哦了聲恍然點點頭。

  “娘子知道的真多。”她笑道。

  程嬌娘看著她抿了抿嘴。

  “你。”她抬手有些笨拙緩慢的戳了下半芹的額頭,“這裡想一想,也能知道的。”

  半芹嘻嘻笑。

  “有娘子想呢,我就不用想了。”她說道。

  “我,能替你想,一輩子嗎?”程嬌娘說道。

  “娘子,半芹一輩子都要跟著你的,你可不能不要半芹。”半芹喊道。

  說話時她們已經邁進了院門。

  院門檻上坐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正抓石子玩,聽見這話嗤了聲。

  “就這傻樣也沒別人要了,傻子跟著傻子當一輩子老姑娘吧!”她說道,毫不掩飾怕被人聽到。

  “你才傻子呢。”半芹反駁道,“我家娘子是天下最聰明的人!”

  “聰明人,趙大娘今日告假沒來,我看門忘了去拿米菜,你們自己想法子吃飯吧。”小丫頭說道,說完扔下石子蹬蹬跑了。

  半芹哎哎兩聲無果。

  “娘子,太欺負人了,我們去告訴老爺。”她說道。

  “這種事不用告。”程嬌娘說道,向屋內走去,“因為明知而不問,我們去告便是自取其辱。”

  半芹似懂非懂,跟上去。

  “那,就算了啊?”她問道,“就沒辦法了啊?”

  “這個麼。”程嬌娘說道,“倒也說不準。”

  啊?什麼意思啊?

  半芹更加不懂了,不過只要娘子懂就好了,她就不想了,她還是想她能想也該想的事吧。

  “娘子,晚上你想吃什麼?還有豆腐,麥豆..”她說道,一面扳著手指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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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7:57: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意外

  月底是程大夫人對賬的時候,這些事她已經做了很多年,閉著眼聽就知道個差不多。

  “怎麼比上個月開支多了好些?”她問道,睜開眼。

  面前跪坐一溜的管事娘子忙呼啦啦的翻看賬冊。

  “回夫人,是二夫人那邊的廚房多加了一份消暑湯。”一個管事娘子說道。

  一個消暑湯不值幾個錢。

  程大夫人點點頭,不過,二夫人一向不用,怎麼突然用了?

  那邊又有一個娘子開口了。

  “二夫人那邊新裁一季衣裳。”她說道。

  程大夫人微微皺眉,家裡的四季衣裳都有定時裁制,怎麼這節不節季不季的添置衣裳了?

  但在僕婦面前她卻不能一絲疑問,要不然這話傳話,就變了話。

  尤其是妯娌之間。

  “我都忘了,這還是我說的。”她笑道。

  管事娘子們笑著稱夫人事多哪裡能都記得,但心裡卻都跟明鏡似的。

  這麼多年唯大房馬首是瞻的二房終於變了。

  別小看那一碗湯,一套衣裳。

  對於女人們來說,最細微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反應。

  各種小道消息在程家大院裡暗暗的慢慢的散開了。

  程大夫人對完帳,感覺這個月終於要過去了,只覺得身心有些疲憊。

  不知道怎麼的總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似乎沒有舒心的時候。

  以前不是這樣的,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母親,母親。”程六娘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我不要那個傻子住在家裡!”

  哦,對了,傻子!

  程大夫人有些恍然。

  自從那個傻子進家門的時候起。

  仔細的想一想,但凡那個傻子在的時候,他們程家就沒有順心的時候。

  小時候,家中陰郁遍布,氣死了老太爺,熬死了其生母,程家的人都不敢出門。

  送出去後,家裡的日子一下子都好過了,長房生意興隆,二房仕途安順,續弦溫純,也兒女雙全,程家的日子紅紅火火,家裡家外都順心如意,人前人後都春風得意。

  偏偏這個傻子又回來了。

  回來的當晚,一向溫純和睦的二房夫婦就當著他們面打了一架,讓她第一次知道自己這個一向性子溫柔的弟妹原來也有這樣的脾氣。

  程大夫人再次長出口氣。

  “母親,你別光嘆氣,快點把那傻子弄走!”程六娘搖著母親的胳膊喊道。

  程大夫人回過神。

  “又怎麼了?”她問道,聲音有些無力。

  “母親,有她在,我都不能出門了。”程六娘說道,又是委屈又是氣惱,“我今日去董娘子家賞花,被人揪著嘲弄,現如今滿城的人都知道咱們家的傻子回來了。”

  江州府這麼大點的地,有什麼風吹草動,一刻就能從城東傳到城西,更何況又是他們程家,不知道多少眼睛盯著呢,知道也不奇怪。

  “他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咱們家的這個事。”程大夫人說道,“你莫要理會,怕麻煩,這些日子就不要出門了,等他們說夠了,也就不說了。”

  竟然要她程六娘像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簡直太恥辱了。

  “母親,那我一輩子都不出家門好了!也不嫁人了!還嫁什麼人!誰家會願意娶一個傻子的姐妹!”她說道,甩袖跑了。

  程大夫人喚了兩聲沒喚住,無奈的搖頭。

  “六娘這驕縱的性子真是不像話。”她說道。

  “夫人,六娘擔憂的也有道理。”一個僕婦說道。

  “你也跟著一個孩子家鬧?”程大夫人看那僕婦說道。

  “雖然外邊是女孩子們之間的笑鬧。”僕婦整容說道,“但笑鬧多了到底不好,尤其是,咱們家的姑娘們都是到了說親的年紀。”

  程大夫人坐直身子,停下手裡輕搖的扇子。

  一個傻子姐妹,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尤其是那些大家族避諱多。

  晚間的時候,程大夫人就和程大老爺說這件事了。

  “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就是有這個人,總不能說沒就沒了,外人如何說暫時不論,還有周家呢。”程大老爺沒好氣的說道。

  “不如還送出去吧。”程大夫人說道,“不止並州有道觀,咱們家也有。”

  “送出去也是有這個人,有什麼區別。”程大老爺說道,吃了口煎茶,連連讚嘆,“滇南過來的煎茶就是好,可惜就是太貴了。”

  “能有多貴啊,家裡還差你一口茶吃?”程大夫人笑道,“那這樣吧,我跟弟妹再商量一下,擇個日子送她過去,當初道士也說了,在道觀養著對她也好。”

  一個傻子犯不著程大老爺上心,點點頭不理會了。

  但當程大夫人去和程二夫人商量時,程二夫人卻沒有像往日那樣說一切由大嫂做主。

  “不如再等一等。”她說道,“現在送去怕不好。”

  程大夫人很意外。

  “等什麼?”她問道。

  “周家那邊不是還沒消息嗎?”程二夫人說道,“他們既然特意把人送來,咱們要是直接送道觀裡去,萬一他們以此拿捏當把柄鬧多不好,不如等他們說了話再送走。”

  程大夫人恍然,忙點頭稱是。

  這周家此時把人送回來,還不知道準備幹什麼呢,他們小心一點為好。

  看著程大夫人離開,程二夫人抿了抿嘴。

  “送出去,到底是我們二房的人,我是她掛名的母親,到時候外邊說起來,還不是指著我的脊梁嚼念,憑什麼你撈了好處又得了好名。”她低聲說道,將團扇拍在几案上,看著僕婦,“這扇子不好了,聽說珍寶坊新來了扇子,你去給我挑幾把。”

  雖然送去道觀暫時擱置了,但程大夫人還是把程嬌娘的住處換了。

  因為她的女兒程六娘果然連屋門也不出了,程七娘也跑來說,她們不能逛園子了,因為傻子住在園子裡會嚇到她們。

  程嬌娘對於住哪無所謂,很順從的搬了家。

  這些誰換了屋子對程家的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但如果有人病了可就是大事了。

  程大老爺急匆匆的邁進程四郎的院子,屋子裡已經站了好些人,程四郎的奶媽正哭的不能起身。

  “怎麼好好的就病了?”程大老爺問道。

  看向臥榻上,程四郎仰面在上,面色慘白,虛汗連連,竟然已經是呼氣多出氣少。

  “父親,大夫說,四哥得了相思病。”程六娘搶先說道,聲音還有些難掩的笑意。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臉色尷尬。

  程大夫人在床邊跌坐臉色白白。

  “六娘子,不是的,四郎是撞客了。”程四郎的奶媽哭道。

  什麼亂七八糟的,程大老爺豎眉臉拉的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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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焦頭

  程大夫人憂愁之事不減,越發的焦頭爛額。

  程四郎的病一日重過一日,大夫流水般的來來去去,到最後僕婦已經提醒還是早些備後事吧。

  相比於二房只有一個兒子,大房四個兒子也不會嫌多,家業必須有人才能傳承,不管嫡出庶出只要姓程,就都是程大老爺的寶貝。

  更何況這個兒子還是嫡出,程大夫人的小兒子,老生兒女都是格外的受寵。

  程大老爺的嘆氣,程大夫人的焦慮愁哭,讓程家上下愁雲慘談。

  連一向愛吵鬧的程六娘和程七娘這些日子也安穩了很多,姐妹聚在一起不再吵架拌嘴,而是憂心哥哥的病情。

  家裡兄長多,她們外嫁的女子才氣勢,這家裡的哥哥們可都是她們將來的靠山。

  “說是在荷花池撞了客。”程六娘低聲說道。

  程七娘嚇得抱住程五娘。

  “是病了吧,六娘別嚇唬人。”程四娘說道。

  “好好的怎麼突然病成這樣?”程六娘說道,“三哥說了,四郎是在荷花池見了美人,才變成這樣的。”

  說到這裡她壓低聲音。

  “荷花池怎麼會突然有美人?”她說道,“除了鬼還能是什麼?”

  “我不要住在荷花池!”程七娘嚇得尖叫一聲,喊著奶媽哭著跑走了。

  屋子裡的姐妹倒被她這樣嚇了一跳,程七娘嚇跑了,屋子裡一時安靜,氣氛有些詭異。

  “膽子真小。”程六娘說道,擺擺手,“我去找母親。”

  她說罷也起身走了。

  程四娘和程五娘對視一眼。

  “姐姐,我們搬一起住吧,合力趕工,給母親慶生的繡帳做得更快一些。”程五娘說道。

  程四娘忙點頭。

  伴著程七娘搬離荷花池去住母親的耳房,程六娘也藉口幫母親理家事住到程大夫人那裡,程四娘五娘姐妹兩個住在一起,每到晚間院子燈火通明夜夜不滅。

  荷花池有鬼的傳言愈演愈盛,小丫頭們都不敢往荷花池來,一向避暑好地的荷花池越發顯得陰涼起來。

  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氣急不已,將那些傳謠的下人責罰一批,但卻不能遏制,他們也知道遏制也很簡單,一是先將女兒們送回荷花池居住,二則是程四郎快些好起來。

  前者老爺們有心雷厲風行,但無奈女兒們哭妻子們不依,後者更是無力,除了尋找更好的大夫外束手無策。

  “娘子,都說這裡鬧鬼呢..”

  半芹小心翼翼的扶著程嬌娘走在荷花池,左看右看,與其說扶著程嬌娘,不如說是躲在程嬌娘身後。

  “咱們別來釣魚了。”她說道,“你不怕嗎?”

  “怕什麼?”程嬌娘問道,“鬼怕人才是。”

  “哎?為什麼?”半芹問道。

  程嬌娘默然一刻。

  半芹知道這是娘子在準備說話,帶著幾分期盼等待。

  “不說了,太麻煩了。”程嬌娘最終說道。

  半芹撅嘴。

  “娘子是嫌棄我笨不給我說了。”她說道。

  但這兩句話到底讓她緩解了,不那麼緊張,快走幾步,高興的指著山石。

  “娘子,我們的魚竿還在這裡呢!”她喊道,高興的先跑過去。

  程嬌娘緩步向前,看著半芹一掃驚懼變的雀躍的形容。

  “也不是。”她慢慢說道,“我現在覺得,不說話,也挺好的。”

  說了解了,不說,也是會解了,所以,說不說其實沒什麼。

  程嬌娘握住魚竿在山石上坐下,看著漣漪的水面恢復平靜。

  忽隱忽現的記憶裡,似乎她很愛說話也很能說,但貌似並沒有快樂,勉強去探尋這塊記憶時,心裡泛起的是酸澀。

  “娘子,日光照過來了。”擺弄花草樹枝的半芹說道,用手擋著看刺目的日光。

  程嬌娘這才察覺肌膚炙熱生疼,她不由也抬手微微擋著躲避。

  人都說鬼是怕日光的,那她這樣是不是就是鬼啊?

  日光陡然遮住了。

  “娘子,帶上冪蘺吧。”半芹說道,取過一旁的冪蘺給她戴上,“稍微再玩一會兒,我們就回去。”

  雖然依舊畏懼日光,但她在外邊活動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這是好的現象,說明她的身體狀況在一天天的好轉。

  程嬌娘嗯了聲,繼續釣魚。

  荷花池果然比往日安靜了很多,但也不是沒有人經過。

  那是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頭,走到前邊轉彎處時,似乎再也不敢走了,將手裡的一個包袱放下來,自己也跪下了。

  “求求..放過..公子…”

  丫頭顫抖著想把一把花紅紙點燃,但無奈害怕到極點,越是想快點點燃越點不著,越點不著丫頭
就越覺得這裡陰冷古怪,如此循環,丫頭幾乎嚇哭起來。

  “你幹嗎啊?”

  頭頂上傳來聲音。

  小丫頭下意識的抬頭看去,首先入目是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手裡還握著一根桿子。

  “鬼啊!”小丫頭嚇得尖叫一聲,想跑卻不跑不動,跌坐在地上瑟瑟發抖。

  半芹也嚇的尖叫一聲,抱住程嬌娘。

  “鬼啊!”她也喊道,看也不看四周。

  程嬌娘伸手拍了拍她,指了指自己。

  半芹這才恍然。

  原來小丫頭是被帶著冪蘺的娘子嚇到了。

  “你嚇死我們了!”她跳起來喊道,“怎麼膽子這麼小!”

  絲毫忘記了方才自己也嚇得抱住了程嬌娘。

  小丫頭這才大著膽子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和自己一般大的小丫頭,活的。

  她頓時鬆口氣,定睛看去,發現那個黑乎乎的人影是戴著冪蘺。

  “你們什麼人啊!故意跑來嚇人啊!”她也喊道,又是氣又是怕又是委屈又是難過。

  “我和娘子在這裡釣魚啊,你突然跑出來才嚇人呢。”半芹說道。

  娘子?

  家裡的娘子們都不敢來這裡玩了,那麼這個娘子是…

  “哦是那個傻子!”丫頭恍然喊道。

  “你才傻子呢!”半芹立刻反駁道。

  擱在往日作為四公子身邊的丫頭,她是絕對要毫不客氣的教訓這個沒規矩的丫頭的,但此時想到命不久矣的四公子,命都沒了,還不如個傻子呢。

  尤其是想到自己,跟了四公子那麼多年,突然人沒了,她們這些丫頭還不知道被打發到哪裡去,做慣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貼身丫頭,誰還能受得了去做那些粗使丫頭。

  看眼前這個丫頭,縱然跟著傻子,但傻子至少還活的好好的,也不用擔心被趕走。

  丫頭嗚嗚的哭起來。

  半芹有些愕然,自己罵哭她了?

  “你哭什麼?你快別哭了。”她忙說道,

  那丫頭一聲哭出來沒了拘束,乾脆放聲大哭。

  半芹有些手足無措,扭頭看程嬌娘,程嬌娘伸手掀起冪蘺,看著這大哭的丫頭。

  “我們吃食短缺的問題有辦法解決了。”她看向半芹,忽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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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有方

  半芹將一個帕子遞給那丫頭。

  “真就不行了啊?”她問道。

  那丫頭接過手帕擦淚,擦了幾下又回過神。

  這是傻子丫頭的手帕,自己用了會不會變傻?

  但別人的好心總不能當面扔了,丫頭將手帕攥在手裡,用力咽回眼淚。

  “可不是不行了。”她說道,“老爺雖然不許說,還在四處請大夫,但大夫們來了連湯藥都不開了,夫人哭的已經死過去好幾回了。”

  半芹哦了聲。

  “四公子是怎麼回事?好好的怎麼就?從哪一天開始的?”她細細的問道。

  面對陌生人,丫頭反而放開了心扉,一一的回答。

  “面色最初是紅的後來又變成白的?”半芹引導她確認。

  “是啊,原以為是發熱,先是服了風寒發汗的藥,結果汗出來了,卻停不了了,那衣服就跟水裡泡似的一件一件的換。”丫頭說道。

  她說道這裡,停了下,看著坐在山石上的還帶著冪蘺的女子,安安靜靜如同石像一般。

  “她..”她伸手指了指,對半芹問道,“這樣坐著沒事吧?你不送她回去嗎?”

  送她回去,娘子還怎麼給你們四公子治病?

  半芹心裡嘀咕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沒事,我家娘子就愛這樣閒坐著。”她說道,催著那丫頭,“然後呢?還有什麼癥狀?”

  傻子可不就是呆傻坐著吃吃睡睡,丫頭也丟開不管了。

  “後來啊人就糊塗了,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滿口的胡話。”她接著說道,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流淚,“我們四公子那麼個美郎君,轉眼就脫了像一般…”

  美不美的都比不上好吃食誘人,半芹要知道的可不是這個,忙打斷她。

  “後來大夫瞧了怎麼說?”她問道。

  這丫頭問的這麼詳細?

  四公子的丫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半芹。

  “既然是病了,大夫們總得給個說法吧?”半芹忙說道,“哪能一點法子都沒,是大夫不行吧?”

  “好些大夫呢,總不能都不行。”丫頭反駁道,忘記了疑惑,接著說道,“說是憂思過度,傷腦,損心…還,還,傷了什麼肝啊脾啊什麼的…總之說這內裡都傷了,又沒磕著碰著怎麼就傷了內裡了?”

  程嬌娘聽到這裡站起身來。

  那丫頭嚇了一跳。

  “她動了!”她脫口喊道。

  “我家娘子是人,當然會動了!”半芹不高興的說道。

  丫頭有些訕訕。

  “娘子要回去了嗎?”半芹問道,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是。”程嬌娘說道。

  “她說話了!”那丫頭再次驚叫道,指著程嬌娘,一臉不可置信。

  “喂,我家娘子又不是啞巴!”半芹很不高興,這些人背後怎麼編排娘子的!

  丫頭好奇的打量程嬌娘,只可惜隔著冪蘺看不到面容。

  聽說傻子都是長得歪嘴斜眼的。

  半芹已經明白了程嬌娘的暗示,忍著不高興拉住那丫頭。

  “姐姐,我一句話不知道當說不當說。”她說道。

  “什麼話?”丫頭問道。

  半芹看了看四周,拉著那丫頭走開幾步。

  “我有個方子,許能救四公子的命。”她低聲說道。

  “什麼?”丫頭驚訝的叫起來。

  半芹忙示意她小聲。

  “你別喊。”她說道。

  “你說真的假的?”丫頭冷靜下來,問道,“你,你…你會看病啊?”

  那時候娘子不能出門,不能親自見病人,一路走來,全靠聽病。

  她在街上打聽那些疑難雜症然後回去講給娘子聽,娘子靠著聽決定能治或者不能治,然後她便會出面,在街上偶遇那些病患家屬,憑著一張嘴把人哄到家裡來治病。

  應對這些質問懷疑,半芹已經很拿手了。

  “我如何會看病。”她笑道,“你知道,我是在道觀里長大的。”

  傻子被養在道觀裡,家裡人都知道,那丫頭點點頭。

  “道觀裡的道長們都是多少會些醫術的,我見過她們給人家看這個病,可靈驗了,不信你去並州問問。”半芹認真的說道。

  隔著十萬八千里誰去問啊。

  丫頭將信將疑。

  “我回去給你把方子寫下來,你可以試一試。”半芹說道。

  丫頭沒說話。

  “你既有這個,何不去告訴老爺夫人?”她問道。

  “我不是大夫,又是…的丫頭。”半芹說道,看了眼還在山石邊站著的程嬌娘,帶著幾分笑說道,“老爺夫人怎麼會信我,你不一樣,你是四公子從小伺候的人,情分不比別人,要不然,你也不會偷偷跑到這裡來求神了。”

  丫頭被她說的心內惻然,主動握著半芹的手搖了搖,眼圈紅了。

  “姐姐你只管拿了去用,如果四公子用了不好了,你儘管指我出來領罪。”半芹說道,握住那丫頭的手,“如果四公子得幸好了,姐姐,這是你的心誠福報,與我無關。”

  她說到這裡重重的握了握這丫頭的手,滿含深意的點頭。

  治好了四公子意味這什麼,這丫頭心裡比誰都清楚,她的眼睛不由亮起來。

  依著她的身份最好的結果是被四公子收房,但這一半的運氣還要賭未來的四夫人身上,但如果自己對四公子有救命之恩,那事情就不一樣了!

  丫頭的呼吸急促起來,握住半芹的手也不知不覺的用力。

  “那好,我就姑且試一試。”她說道。

  半芹點點頭。

  “你在這裡等我,我回去寫了就給你送來。”她說道。

  “你可快點。”丫頭催促道。

  半芹應聲是,腳步匆匆的轉過身,轉過身便衝程嬌娘吐吐舌頭做個得意的鬼臉。

  冪蘺下的程嬌娘嘴角微微的浮現一個弧度。

  直到邁進院子,半芹才敢說話。

  “娘子,真的能治嗎?”她問道。

  程嬌娘看她一眼。

  半芹便嘿嘿的吐舌頭一笑。

  “該打,娘子說能治便一定能治。”她自己笑道。

  程嬌娘坐下來,半芹取過憑幾,拿著紙墨,準備記錄藥方。

  “不過,娘子。”半芹還是忍不住說道,“這麼好的方子,真的要給那個丫頭啊?我們給老爺夫人好好的說,讓老爺夫人信我們,不是更好?”

  “不是。”程嬌娘說道。

  “為什麼?”半芹問道,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問的話,娘子一定不會接著說話。

  “因為有些事做比說容易。”程嬌娘說道。

  這倒是事實,半芹看著娘子失笑,娘子說的都是大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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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喂藥

  程四郎的院子裡白日來的人不是那麼多了。

  程大夫人已經哭的熬不住了,也是湯藥吃著,被程大老爺強行送走。

  附近的大夫都請遍了,遠處的大夫還在路上,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只能聽天由命了。

  角門外丫頭接過一個婦人遞來的紙包。

  “春蘭,你真要這麼做啊?”婦人又拉住她的手低聲問道,面容緊張。

  春蘭點點頭。

  “萬一…”婦人顫聲說道,“就是她們認罪,那你一個被蠱惑害主的罪名也逃不了。”

  “娘,別擔心,我喂藥的時候,那個丫頭會過來,到時候出了事,別人也有見證,只說是趁我們不注意下了藥,與我們無關的。”春蘭低聲說道,“藥方子你燒了嗎?”

  “燒了。”婦人點頭說道,“我問過藥鋪的人了,這方子就是慣常用的,沒什麼稀奇。”

  “她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春蘭說道。

  婦人面色猶疑。

  “她為什麼這樣幫你?”她低聲問道,“對她可一點好處都沒啊?”

  春蘭抿抿嘴。

  “如何沒好處?她要的不過也是一條好生路。”她低聲說道,“跟著那個傻子能有什麼好前程,這次幫了我,萬一成了,我這輩子都記得她的恩情,就是爹娘你們也會多多的私下關照她,她的這個心思,我還是知道的。”

  婦人點點頭。

  “娘,我去了。”春蘭說道。

  “還有這個藥引子……”婦人忙又低聲說道,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一個面具。

  “撿了街上店鋪裡最醜的一個。”她說道。

  春蘭伸手接過,

  婦人用力的握了女兒手一刻,才舍不得的鬆開,面色擔憂的看著女兒進去了。

  春蘭坐在小屋子裡看著咕嘟咕嘟的藥鍋,聽的院子裡有些熱鬧,她心內撲騰撲騰跳的厲害,站起來看過去,果然見一個丫頭向院子裡探頭。

  “你哪裡的?”有丫頭看到了問道。

  “我家娘子讓我來看看四公子。”半芹說道。

  自從四公子病了來探望的人很多,兄弟姐妹們雖不能日日都來,但總會派丫頭過來。

  這是哪個娘子跟前的丫頭吧。

  “怎麼以前沒見過?”那丫頭問道。

  半芹尚未回答,春蘭從屋子裡端著藥出來了。

  “夏菊,幫我看一下爐子。”她說道。

  那丫頭便應聲是,扔下半芹不問了。

  “我給姐姐打簾子。”半芹忙快走幾步笑道。

  春蘭嗯了聲,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哦,對了,你幫我看一下,我去拿藥引子。”春蘭剛進去又說道,轉身出來了,到廚房轉了一圈,和看爐子的丫頭說了兩句話。

  看著春蘭小心緊張的樣子,屋子裡的半芹撇撇嘴。

  有什麼好緊張的,娘子開的藥出的方子死人也能救活的,一個相思病算什麼。

  她帶著幾分輕鬆打量屋子。

  程家也不是沒錢嘛,這個屋子就一點也不寒酸,她的視線轉到床上,忍不住啊了聲。

  春蘭和另外兩個丫頭邁進來,被她嚇了一跳。

  “小聲些。”丫頭們呵斥道。

  半芹伸手掩住嘴,看著床上的人。

  是那位公子啊!

  同時又歡喜。

  娘子果然說對了,是程家大房這邊的公子。

  屋子裡愁雲慘淡,這個丫頭卻喜笑顏開的,幾個丫頭很不高興。

  “你回去吧,大夫說了,我們公子要靜養。”她們說道。

  半芹哦了聲走了。

  “哪位娘子的丫頭,怎麼這麼沒規矩。”丫頭們低聲議論帶著不滿。

  這一下,對這個丫頭肯定印象深刻了。

  春蘭認為半芹方才的反應是故意做的,如此有誠意,她心裡對這個藥方更加篤定幾分。

  “扶公子起來喂藥吧。”她說道。

  程四郎被扶起來,人已經不睜眼了,勉強能喂進去湯藥。

  夜色漸漸降下來,程四郎如同死人一般躺在床上。

  因為那鬧鬼的傳聞,到了晚上屋子裡的丫頭都很害怕,能躲出去就躲出去了,越發顯得的陰慘慘。

  春蘭站在床邊,手心都是汗,身子也忍不住發抖。

  藥已經喂下去了,成不成,就看晚上這個藥引子了。

  人這一輩子,總要擇個路,邁個坎。

  “公子,公子。”春蘭低聲喊道,“公子,我來看你了。”

  程四郎一直覺得很累,累到想長喘氣,但卻做不到,但不久前他被灌進去一碗藥,那種累的感覺減輕了很多,卻而代之的是無力,無力整個人都好像要飄起來。

  耳邊的呼喚聲越來越清晰。

  “公子..我來看你了。”

  來看我?是誰來看我了?

  程四郎用力的想要睜眼,如同他往日想做的那樣,但這一次,他竟然睜開了。

  夜燈昏昏,視線模糊。

  “公子!”

  這聲音陡然增大,也讓程四郎的眼聚焦一處,一個刺青鬼面貼近過來。

  程四郎嚇的一聲大叫,翻個白眼暈過去了。

  得知程四郎那邊不好了,程二夫人忙要過去,程七娘抱著她的胳膊不讓走。

  “母親,有鬼啊有鬼啊,你不要去。”她哭喊道。

  程二夫人又是氣又是無奈,也沒功夫好好的安撫女兒,只得讓家裡的僕婦們能過來的都過來陪著程七娘。

  忙忙的來到外院程四郎這裡,就聽見裡面哭聲一片。

  “不行了?”她問道,心裡咯噔一下。

  如今子女難養,又是這麼大的兒子要是說沒就沒了,一家子心裡真跟剜去一塊肉一般。

  程二夫人邁進屋子,春蘭正跪在地上哭的瑟瑟發抖。

  “你說到底怎麼回事?這東西哪裡來的!你要做什麼!”程大老爺喊道,將手裡一物狠狠的摔在地上。

  面具在地上碎裂開了,濺在春蘭的臉上生疼。

  春蘭哭著叩頭。

  這是怎麼了?程二夫人有些不解,正鬧著外邊程大夫人的哭聲傳來了。

  “怎麼又驚動夫人了?”程大老爺氣道。

  這邊兒子有個好歹,妻子再受不得有個好歹,家裡就過不下去了!

  “非要等我的兒死我連最後一面也見不得你才安心麼?”程大夫人哭著被僕婦抬進來,有氣無力的喊道。

  程二夫人忙過去勸慰,程大夫人哭著被攙扶到程四郎床邊。

  “沒事沒事,你別亂想。”程大老爺說道。

  程大夫人看著床上一動不動面如金紙的兒子。

  “兒啊,你可嚇…”她撲上去哭喊道。

  話沒說完,程四郎唉呦一聲。

  “可嚇死我了!”他大聲喊道,被程大夫人一壓,前身瞬時抬了起來。

  程二夫人以及站得近的僕婦都驚叫一聲,向後跌去。

  嚇死人了!

  這陡然的變故讓屋子裡的人都呆滯了。

  程大夫人呆呆的看著半坐的兒子。

  “兒啊,你..你…”她顫聲說不出話來。

  程四郎雖然面色慘白,但眼中卻並非無神,只不過經不住母親的重壓曖吆一聲又倒回去。

  一直跪在地上的春蘭猛地爬起來。

  我的天!我的天!

  真的好了!真的醒了!

  這方子是真是的!

  她撞了大運了!

  “公子,公子,”春蘭撲過去,跪在床邊放聲大哭,“你果然醒了!奴婢死了也心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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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奇妙

  “好啊,妙啊!”

  程二老爺日夜不休奔波幾日請來的大夫嘖嘖稱讚。

  人都病的差點死了,有什麼可好可妙的?

  這大夫靠不靠譜啊?

  程大老爺看程二老爺,程二老爺有些尷尬。

  “廖大夫,你看看我家四郎這是如何?”他忙說道。

  這個浙江道有名的神醫可是他費了好大力氣才請來的,別白忙一場沒有功勞也沒了苦勞。

  “如何?”廖大夫說道,捻須,“好了好了。”

  好了?

  這就好了?

  “大夫,這,這怎麼就好了?”程大老爺急問道。

  “你這人,難不成不好才好?”廖大夫看他一眼說道。

  什麼話!這大夫說話的怎麼這麼欠!

  程大老爺皺眉頭。

  “大夫,四郎昨日還人事不醒,委實重病,難道是錯了?”程二老爺忙問道。

  “錯沒錯,只是已經被治好了。”廖大夫說道。

  程家二位老爺對視一眼。

  “怎麼治好了?”他們齊聲問道。

  廖大夫看著他們意味深長一笑。

  “嚇好了。”他說道,“真是妙極了!”

  內宅裡,因為看到兒子醒來而病好了一半的程大夫人聽了丈夫的話也有些糊塗。

  大夫尚在,程大老爺記掛夫人這才急匆匆進來先給她吃個定心丸。

  “嚇好了?”她問道,“這叫什麼事?”

  “那廖大夫說,憂思傷神,肝結鬱郁,氣血凝滯,正是俗稱的相思病。”程大老爺說道。

  程大夫人臉色很是難看。

  先前那些大夫們說的倒都是對的。

  不過好好的得什麼病不好,得這相思病真是丟人。

  “不是說心病還需心藥解,四郎可沒見到那相思中的人也好了,怎麼能說是相思病?”程大夫人爭辯說道。

  “廖大夫說,相思不一定是相思人,物,鳥花蟲甚至山水風景,都可以至相思。”程大老爺說道,這幾句話說出來才覺得這位廖大夫算是一位大夫了。

  程大夫人鬆口氣,有些高興。

  只要兒子不是犯了那種相思就成。

  “不過咱們兒子這個是因人的相思。”程大老爺說道。

  程大夫人的臉重新拉下來。

  “先是飲了一劑疏風理氣的湯藥,接著陡然驚嚇,魂飛魄動,郁結消退,氣血兩通,就好了!”

  而客廳裡廖大夫面帶笑意的說道,一面再次撫掌,“妙啊,妙啊。”

  陪坐的程二老爺聽的雲裡霧裡,不過也沒辦法,道不同不相為謀,他不是大夫,自然聽不懂大夫們的話。

  “原來是對症的湯藥,是哪個大夫開的,快去賞。”程二老爺對下人說道。

  下人應聲是忙出去問。

  “湯藥極好,但還有一人也要大賞,就是那個想到用鬼面具嚇你們家公子的丫頭。”廖大夫說道,“如果單飲這幅湯藥,倒稀鬆平常沒什麼效果,但加上這個藥引子,就大妙了!”

  說到這裡,他再次撫掌大笑。

  “妙啊妙。”他喊道,“我怎麼沒想到過,思而神聚,驚而神散,竟然亦可反之而行,妙啊妙啊。”

  程二老爺可以肯定了,這廖大夫果然是神醫,神神叨叨的!

  親自看著程四郎慢慢的吃了幾口人蔘雞粥,程大夫人才放心下來。

  “讓母親擔憂了。”程四郎虛弱的說道。

  雖然人還沒虛弱,但已經有些精神了。

  程大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淚,看著僕婦扶著他躺下休息,才走出來。

  她的確想問問那個讓四郎犯了相思病的女郎是怎麼回事,但也知道如今不是問的時候,那就先解決別的事吧。

  大房的堂屋裡,春蘭已經跪了半日了。

  “說吧。”程大夫人跪坐下來,淡淡說道。

  “夫人,奴婢,奴婢是覺得四公子撞了客,所以先去荷花池拜了拜,四公子卻毫無起色,後來奴婢就想鄉下婆子們說的,鬼怕惡人,所以就想嚇鬼。。。”春蘭顫聲哽咽說道,“奴婢有罪。”

  她說著叩頭。

  旁邊的丫頭婆子都露出複雜的神情,真是走了好運道,那位大夫的話已經傳開了,說這次四公子能好了,全是這丫頭嚇了四公子一嚇的功勞。

  說起來也算是四公子的救命功臣,那日後可就不單單是個丫頭那麼簡單了。

  “你沒罪。”程大夫人說道,吐了口氣,“你有功。”

  伏在地上的春蘭嗚嗚的哭,哭聲裡難掩喜悅。

  “只是這功勞不能你一個人占了。”程大夫人看著她,淡淡說道。

  伏在地上的春蘭身子微微一僵,心撲騰亂跳。

  “夫人。。”她諾諾的抬頭,“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是有罪的。”

  “那就將功贖罪,說吧,是誰告訴你這個法子的?”程大夫人說道。

  此言一出,屋子裡的人都愣住了,春蘭更是面色發白。

  “夫人?”她顫聲問道。

  “春蘭,其實四郎能不能好,你自己心裡也沒底是不是?”程大夫人慢慢說道,看著春蘭,“我想,如果四郎真的有個好歹,你要說的就是面具是不小心掉下來的嚇到了四郎,是不是?”

  春蘭惶惶的搖頭。

  “夫人,夫人,奴婢沒有,奴婢不敢。”她哭道。

  “你先別哭,秋葵。”程大夫人忽的喊道。

  侍立在屋外的丫頭秋葵立刻應聲進來跪下。

  “如果是你當時嚇到了四公子,你當時應該做的是什麼?”程大夫人問道。

  “奴婢有罪,奴婢驚嚇了公子。”秋葵立刻說道,神情惶惶聲音顫顫,似乎她真的犯了這個錯。

  “春蘭,這事發生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程大夫人問道。

  春蘭面色灰白,周圍的僕婦丫頭也反應過來,看向跪著的春蘭。

  “老爺說,你當時只是跪著哭,並沒有說自己大意有錯,甚至連一句面具怎麼會出現在四郎面前的辯解都沒說過。”程大夫人說道,笑了笑,“小丫頭,那是因為,你想等等看再決定怎麼說吧?”

  春蘭咬著下脣哭低下頭不敢看程大夫人。

  “說,是誰告訴你這麼做的!”程大夫人猛的喝道。

  這突然拔高的怒喝,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春蘭嗚咽一聲跪俯在地上。

  程嬌娘的院門被人敲開時,半芹一臉驚喜。

  “娘子,你又說對了!”她說道,“老爺夫人果然不好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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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其好

  “娘子,我記住怎麼說了,可是她們要是又打我怎麼辦?”半芹問道,跪坐席墊上不願意起來。

  程嬌娘又在看屏風上的字,手一面慢慢的在憑幾上描寫。

  “你不是他們家的人。”她說道。

  半芹愣了下才哦了聲了然。

  “對哦,我又不是他們買來的,我是周老夫人買來的送給娘子的。”她說道,又衝著程嬌娘嘻嘻笑,“我是娘子的人!”

  見她明白了,程嬌娘便不說話了。

  “那,娘子,這次還是不說是你治好四公子的嗎?”半芹又問道。

  程嬌娘停了下手,看著半芹,動了動嘴脣。

  有時候想說說不出,真的是有些痛苦。

  “目前來說,我們要小功,更好。”她有些費力的以最簡單的詞語說出自己的意思。

  半芹有些茫然。

  “他們不信的。”程嬌娘說道,“信你比信我容易,先讓他們信你,其他的再慢慢來吧。”

  半芹還要問什麼,門外等著的僕婦不耐煩了的又催促了。

  “去吧,我累了不想說話。”程嬌娘說道,依著憑幾。

  娘子身子到底是不太好,話又說的不利索,如果真的大老爺夫人來問,娘子辛苦也說不清,那就等等再說,等娘子再好些,現在自己先領了功,得些便利,讓她們的日子過得好一些。

  半芹再次恍然,娘子說的目前要小功更好,就是這個意思吧!

  跟著娘子,她越來越聰明了!

  “是,我知道了,娘子,我去了。”她高興的施禮起身。

  程大老爺已經聽了程大夫人講述的事,不過對於內宅女人這些小心思他不怎麼感興趣。

  在他看來,不管是這丫頭自己想出來的還是其他人告訴她的,都不過是神漢道婆的手段而已。

  覺得大夫人有些小題大做,或者這態度有些不對。

  怎麼又是罵又是嚇的,應該賞賜才是。

  “這種事怎麼能賞賜呢?這怎麼能說是為四郎好呢?”程大夫人沉臉說道,“竟然受人蠱惑敢如此行事,這次僥倖是好了,那下次如果人說吃毒藥能怎麼怎麼樣,她便能拿著毒藥去給四郎吃!”

  春蘭嚇的魂飛魄散哭著叩頭。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的。”她哭道。

  這話聽起來似乎是那個理,但又覺得不對。

  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皺皺眉頭。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女人們的歪理吧。

  “她怎麼會那麼做,你想太多了。”程大老爺說道。

  僕婦此時在外說半芹到了,打斷了屋子裡的問話。

  “這就是那個…”程大老爺問道,他一時想不起那個傻子叫什麼,作為長輩又不好當著這麼多人面直接稱呼那個傻子,只得含糊,“的丫頭?”

  “是,奴婢是嬌娘子的丫頭半芹,見過老爺夫人。”半芹施禮說道。

  她施的是蹲禮,而不是跪禮,蹲禮完了,跪坐下來。

  “你好大膽!”程大夫人豎眉喝道。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說這丫頭的態度太大膽還是做得事太大膽。

  但喝完這句話她也覺得不知道接著該怎麼說。

  好大膽害四公子?也不是,反而是救了命。

  只是這救命又太過於鬼祟,作為程家的女主人,她實在無法忍受。

  “奴婢不敢。”半芹說道。

  和上一次不同,或許是由程嬌娘提醒的那句話記在心裡,她突然不怎麼害怕程家的老爺夫人了。

  “是你私下讓春蘭嚇四公子的?”程大老爺接過話問道。

  “是。”半芹毫不猶豫的答道,看了眼在地上哭的不能起身的春蘭,“你們別怪她,都是我給她說的。”

  “還用不著你來教我們怎麼做!”程大夫人冷聲喝道,“誰讓你這麼做的?你安的什麼心?”

  半芹一臉疑惑的看程夫人。

  “我沒什麼啊,我是想救四公子啊。”她說道。

  “你,你,為什麼不來跟我說?”程大夫人喝問道。

  “我說了,夫人會信嗎?”半芹反問道,帶著幾分委屈。

  當然不會信..

  程大夫人語塞。

  “那你就私下教唆春蘭?你把四公子當什麼?萬一有個好歹..”她氣道。

  “不會的夫人。”半芹笑道,一面擺手,“四公子這個癥狀我見的多了,當初在道觀裡,道長姑姑們都是這樣做的,很簡單的。”

  程大夫人咬牙不知道說什麼。

  “我原本是想告訴老爺夫人的,但是,你們這裡不是並州,我說了只怕不信,四公子的病可不敢耽擱,如果在並州就好了,我一說是青雲觀的,大家肯定信的。”半芹說道,眼睛亮亮,神情采采。

  她說到這裡想到什麼,看著程二老爺。

  “二老爺,您一定知道吧,咱們並州的青雲觀驅鬼辟邪最厲害的。”她說道。

  程二老爺被問的有些黑臉。

  他恨不得這世上沒有青雲觀,哪裡還會特意去關注青雲觀。

  再說這些求神問鬼是那些內宅婦人才會乾的事,他一個官家老爺怎麼會去理會。

  他哼了聲沒有說話。

  看著這小丫頭神情,再聽她清脆如倒豆子的聲音,屋子裡原本沉悶的氣氛變得有些歡快了。

  程大老爺甚至不自覺露出一絲微笑。

  “你這丫頭委實還是膽子大,你好好跟我們說,我們如何不會信?”他開口說道。

  “老爺夫人,你們再信,也比不上春蘭信的。”半芹說道。

  真是傻子跟前的傻子丫頭,這種話竟然也能說!

  程二老爺以及二夫人看著半芹,神情古怪。

  春蘭跪在地上恨不得死過去算了。

  早知道傻子的丫頭靠不住!她怎麼鬼迷心竅了!

  “你..”程大夫人要發作。

  程大老爺卻搶先接過話頭。

  “為什麼這麼說?”他問道。

  “因為你們是當家老爺夫人,要操心思慮的事太多,春蘭不一樣啊,她的眼裡心裡只有四公子一個主子,只要能救四公子,別說嚇一嚇了,我就是說要用她的心,她也肯不猶豫的就剜出來呢。”半芹認真說道。

  娘子說過了,這也就是為什麼老爺夫人不好騙,而只有一顆心牽絆的春蘭丫頭更好騙。

  春蘭沒想到半芹這樣為自己說話,伏在地上又委屈又欣喜的大哭起來。

  程大夫人皺眉,程大老爺哈哈笑了。

  “婦人之言,婦人之言。”他笑道,神情卻沒有怪罪。

  “真的,老爺,半芹沒有說錯,當初在道觀,道長姑姑們給人治病,瞞著一家子,用搗爛的韭菜糊住病人的口鼻,這要是給那病人的家人事先說了,他們斷然不肯信這樣能救命的。”半芹說道。

  說起這個半芹面帶笑意,這當然不是道長姑姑們做的事,那些道長們就知道怎麼吃韭菜,可不知道韭菜還能治病,知道韭菜能治病自然是娘子。

  如果那家人知道當時屋內屏風後娘子給他們老娘糊住口鼻幾乎悶死時,一定會拼命的。

  “道長們說了,有些事做比說好。”半芹說道。

  “說得好,說得好。”

  門外有人大聲稱讚。

  “問其果,不問其方,倒是大醫聖手的做派!”廖大夫撫掌說道,“妙,妙。”

  這廖大夫什麼時候來的?程大老爺和程二老爺忙起身,才站起身又愣了下,廳堂外除了廖大夫外還站著一位少年。

  這少年十六七歲,穿著墨色圓領袍,膚色微黑,五官硬朗,站在那裡神情無波。

  年紀輕輕卻帶著威壓的氣勢,手扶在腰間,擺出握刀的姿勢,雖然腰間並無跨刀。

  這種姿勢自然而隨意,可見是習慣性的。

  這是,這廖大夫的,弟子?

  醫者弟子不該帶著凶殺之氣啊。

  那是護衛?可護衛不該帶著豪貴之氣啊。

  這是…

  “你就是我祖母送給程家娘子的丫頭嗎?”少年開口說道。

  他目光看都沒看在場的程家人,而是看著跽坐在屋內的半芹。

  半芹這才回頭,只一眼便覺得耀目刺眼,不由呆了,連話都忘了說。

  那少年也不用她回答。

  “不錯,你很好。”他點點頭,帶著幾分倨傲看著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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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7:59:12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一章 仗親

  我祖母?

  這京城的口音?

  難道是......

  “我方才歸來,在門外遇到周六郎,沒想到你們原來是姻親,便與他一起進來了。”廖大夫笑道,“老夫在京城曾在周家盤桓多日。”

  管家等人也進來了,帶著幾分尷尬。

  廖大夫門上的人都認得,見他進出並不盤問,所以當看到他與一位少年說笑進來時,大家也只當是他的人,哪裡想到是姻親客人!

  這周家的公子也是過分,自己也不說一聲,就這樣堂而皇之的進人家的家裡!還一聲不吭的看人家內宅的熱鬧!

  在場的程家人面子上都有些羞惱。

  武將之家果然粗蠻無禮。

  “公子,您是老夫人家的人?”半芹顫聲問道。

  周六郎看她,點點頭。

  “太好了,您來了,您是來探望我家娘子的吧。”半芹歡喜說道。

  周六郎沒說話,看向一直被忽略的程家之主,躬身施禮。

  “兒周家六郎,收到伯父送來的信,父親命我來親自回話。”他朗聲說道。

  這才是晚輩的樣子,程家的人稍微鬆口氣。

  “賢侄廳堂請說話。”程大老爺說道。

  周六郎再次施禮,轉身隨著管家引路大步而去。

  半芹看著他的背影怔怔。

  “好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程大老爺說道,周家的人到來占據了他的所有心思,“廖大夫說了,四郎的病就是這樣才好了,這兩個丫頭是好心,但行事欠妥,好壞相抵無功無過,就此作罷,誰也不要再提了。”

  “謝過老爺,謝過夫人。”春蘭哭著叩頭。

  半芹回過神只是低頭頓禮。

  程大夫人覺得有些不舒服,但也沒辦法,老爺和大夫都認可了這兩個丫頭是救了四公子,自己偏揪著這兩個丫頭的鬼祟行事而不放的話,委實讓下人們難免覺得寒心。

  “都回去當差吧,以後再有此事。。。。”程大夫人說道,她本要說再有此事定不輕饒,但又想要是真在遇到此事,這兩個丫頭不出手的話,兒子可是真的沒命了。。。

  “。。。定要來先告訴我,不管多荒唐的法子,知道你們的心意是好的,我和老爺都會信。”她緩緩說道。

  有了程大夫人這句話,春蘭才是死而復生的大喜。

  “謝夫人,謝夫人。”她砰砰的叩頭。

  半芹道聲謝就忙忙的走了,連禮都忘了,她急著回去跟娘子報喜。

  一個失去母親的女兒有外祖家撐腰,簡直是大喜。

  丫頭們都退下了,程大老爺和二老爺去廳堂會見這位子侄輩的周家來客。

  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在後堂說話,揣測這周家突然來人的意圖。

  “還好你之前提醒了我,要不然把那孩子送去道觀,這周家的人說來來了,要見,咱們可是要費些口舌。”程大夫人說道,帶著幾分慶幸。

  程二夫人笑了笑。

  心裡有些遺憾,早知道周家的人肯來,還不如讓程大夫人將人送去道觀呢。

  程嬌娘此時也知道了周家來人的消息,不過相比半芹的激動,她顯得有些漠然。

  當然,就算激動她也很難表現出來。

  半芹跪坐在她面前,握著她的胳膊。

  “娘子,這下好了,老夫人雖然不在了,舅老爺他們果然還記掛著你,不會扔下你不管的。”她高興的說道。

  程嬌娘哦了聲。

  “是六公子來了。”半芹咬著下脣,眼睛亮亮說道,“我以前沒有見過六公子呢,說是老夫人買的丫頭,也算是周家的人,可是,我都不認得六公子呢。”

  程嬌娘看著她。

  她說,是周家的人....

  “六公子,多大了?”程嬌娘問道。

  這是半芹進來後她問的第一句話。

  “看樣子是十六?不,不,好像是十七?”半芹忙答道,想著那年輕公子的樣子認真的猜測著。

  “你說他不聲不響的進了門,看了半日你們的事?”程嬌娘問道。

  娘子問這個做什麼?半芹點頭,想到那突然的聲音,突然的回頭所見,有些走神。

  “六公子來的真及時,奴婢當時立刻就不怕了,就好像,老夫人還在的那時候一般。”她感念說道。

  程嬌娘點點頭,不說話了,依著憑幾繼續看屏風上的字,這次她換了左手寫字。

  左右交替,兩隻手都能鍛煉的靈活一些。

  “娘子,我們要不去見六公子?”半芹在一旁又坐直身子說道,說完又坐下,“還是等六公子過來吧。”

  “等他過來吧。”程嬌娘說道,“他會過來的。”

  半芹應聲是。

  “還有,你報仇的機會來了。”程嬌娘說道。

  半芹哎了聲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報什麼仇?

  程嬌娘將憑幾邊放著的小本子拿起來,翻開一頁,指了指。

  日,僕婦又偷鮮蘿蔔一筐,娘子不得食。

  周六郎很快跟著程二老爺過來了。

  “怕她不習慣,人多嚇到,所以住在這裡。”程二老爺說道。

  說完了又有些後悔,眼前這個不過是個小屁孩子,自己憑什麼要和他解釋,再說,這是自己的女兒,讓她住哪裡就住哪裡,誰管得著。

  程二老爺繃著臉不說話了。

  “只要是家裡,住哪裡都好。”周六郎說道,“表妹能回家就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程二老爺大怒。

  這小兔崽子,當面罵人啊!

  “我長這麼大第一次離家這麼遠,現在就想家的很。”周六郎轉頭看著程二老爺認真的說道,“姑父自小就離家讀書,後又外地赴任,真是讓六郎佩服不已呢。”

  程二老爺咳了聲,神色稍緩。

  “好男兒志在四方,等你長大就亦會如此了。”他點點頭說道。

  說著話他們已經邁進程嬌娘住處的院門。

  粗使僕婦和丫頭施禮迎接。

  站在廳堂屋檐下的半芹高興的喊了聲老爺表公子。

  程二老爺自這個女兒回來後,第一次邁進女兒的院子,但是那個屋子他實在是不想進。

  這孩子小時候屋子裡的那種氣味,陡然縈繞在他鼻息間,幾乎令人窒息。

  “你家娘子是醒著還是睡著?”程二老爺站住腳問半芹。

  周六郎也站住腳看著站在屋檐下的半芹。

  “醒著,醒著。”半芹忙說道,“我扶娘子出來。”

  不待程二老爺說什麼,半芹已經轉身進去,不多時便扶著程嬌娘出來了。

  “娘子,娘子,快看,這是表公子。”半芹扶著程嬌娘的胳膊說道,引她看向周六郎。

  看到眼前的少女,程二老爺和周六郎都微微一怔,不過心裡還沒浮現對少女外貌的感觸,少女就開口了。

  “我餓。”程嬌娘說道。

  程二老爺一愣,那些美好的詞彙頓時煙消雲散。

  周六郎眼神未閃,目光掃過程嬌娘,不做片刻停留,而是落在半芹身上,看著她搖晃著程嬌娘胳膊的手上,嘴邊一絲笑意一閃而過。

  “姑父!”他臉色一沉,轉頭看程二老爺豎眉瞪眼喊道,“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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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4 17:59: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十二章 抱屈

  程嬌娘又被扶回屋子裡,作為一個傻子,正常人的事她不需要參與。

  程嬌娘坐在屏風後,依著憑幾,寬大的衣袍鋪在地上,發鬢垂散,安安靜靜神情木然,如果此時有人看過來,一定會感嘆一句真像個木偶娃。

  不過也不一定,周六郎回頭向廳堂裡看了眼。

  “一個傻子。”他怒氣衝衝的伸手一指,然後看著程二老爺,“會說謊話嗎?”

  程二老爺僵著臉,門外有很多人涌進來。

  “怎麼了?”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急忙忙的問道。

  周六郎的隨從也都過來了,正將廚房裡的東西呼啦的扔出來。

  見底的米缸,枯萎的菜頭,水裡飄著的半塊豆腐,半死不活的魚。

  院子裡粗使僕婦和丫頭以及半芹都跪著。

  周六郎一腳踹倒面前的缸框,嚇得剛進門的程大夫人二夫人忙躲。

  “姓程的,我叫你一聲姑父,你就是這樣對待我姑姑的遺女的!”少年暴怒喝道,伸手握腰間作勢要拔刀,卻發現沒有佩刀,轉身又踹小廝,“拿我的刀來!”

  周家武將暴虐,只用拳頭講話,家風如此,此時更是少年意氣可真什麼都敢做出來。

  程大夫人忙喊著人拉住周六郎。

  “六郎,有話好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她說道。

  “怎麼回事?”周六郎恨恨道,伸手指著地上散落的東西,“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表妹的?一個常人有手有腳也就罷了,讓一個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傻子挨餓,不怕天打雷劈嗎?”

  程大夫人和二夫人面色微慌。

  “你們怎麼回事?”程大老爺轉身喝道。

  跟來管事娘子僕婦們立刻跪下一片。

  “是奴婢無能,沒有照顧好娘子。”半芹哭道。

  她原本不想哭,但不知怎麼的,看著地上散落的殘羹剩飯,想到一路歸來的艱辛,想到歸來後的不安,尤其是想到那莫名其妙的一巴掌,她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日光下顯得越發高直的少年。

  “如不能為妹抱屈,妄為男兒!”他恨聲喝道。

  半芹的眼淚如雨而下。

  “是奴婢無能。”她俯身在地大哭道。

  程大夫人已經多少明白怎麼回事了,氣的渾身發抖,一恨僕婦下作惹禍,二恨傻子的丫頭故意鬧事,遇到這種事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為什麼不說!方才在那邊說的不是挺熱鬧,這事為什麼不說,偏偏這時候鬧出來,安得什麼心!

  “都是我的錯。”程二夫人開口說道。

  周六郎看向她,帶著幾分冷笑不屑。

  “你就是那個繼室?果然後娘無狀!”他說道。

  程二夫人的臉色唰的白了,這話要是傳出去,她的名聲可就完了。

  “六郎,事情還沒問清,你莫要亂言!”程二老爺繃著臉喝道。

  “有後娘就有後爹!”周六郎立刻轉向他冷笑道,“我不過說你後妻一句,你就受不了,我表妹挨餓受欺,你就跟瞎子啞巴一般!”

  無禮!無禮!這哪裡有後輩的樣子!

  程二老爺氣的渾身發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我原本是來看看表妹是否平安到家,沒想到路上倒是平安了,到家裡反而如此不平,我年輕子侄沒資格說話…”周六郎不容他們說話,接著冷笑說道。

  你還沒資格說話,自始至終都是你在說話..

  程家的人心裡喊道。

  “….我這就回去,讓家中長輩過來,你們長輩們坐在一起好好的說!”周六郎說道,說罷拂袖撩衣大步向外走。

  一個後輩都這樣囂張了,要是長輩來了,還能好好說話?才怪呢!

  程大老爺似乎已經看到一群武夫塵煙滾滾凶神惡煞踏破程家的大門。

  “慢著,這有什麼好說的,惡僕欺主,當逐!”他豎眉喝道。
  周六郎腳步不停。

  “青娘失察之過,當去祠堂思過!”程大老爺一咬牙又說道。

  此言一出,院子裡的人都大吃一驚,紛紛看向程二夫人。

  周六郎的腳步這才停下。

  程二夫人咬著下脣,感覺四周的視線灼灼,令她燥熱不安。

  自她進門後,這大約是第一次受到指責,而且還是如此嚴厲的指責,並且是當著下人的面。

  她以後可怎麼在家中立足。

  “是。”她哽咽說道。

  “大哥,這不管青娘的事!”程二老爺急道。

  “是,還有你!”程大老爺喝道,對於二老爺此時還護著妻子很是惱火。

  也不看什麼時候!哪個事重要!

  “大哥,青娘身子不好,那個…孩子是由大嫂照顧的。”程二老爺卻依舊說道,說完低下頭。

  程大老爺一臉錯愕。

  程大夫人吐口氣。

  算了,事已至此,裡裡外外的面子算是丟盡了。

  “是,是我的錯,真不管青娘的事。”她說道,一面前行幾步,衝周六郎微微施了半禮,“六郎,伯母在這裡認錯了。”

  周六郎還禮。

  “誰錯我不在乎,只是,希望日後不要再有這種錯便是了。”他說道,“人心肉長,廟前施粥念佛,倒不如感念骨肉親情來的功德容易。”

  這少年,倒是會說話。

  程嬌娘抿抿嘴,垂下視線,左手慢慢的繼續在憑幾上描畫。

  這首詩詞的字她已經能寫了,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要一些書畫過來做更多的練習?

  傻子的住處不是好好說話的地方,很快人就呼啦啦的退出去了,不多時候,粗使僕婦和丫頭便被人牙子過來帶走了,連句哭訴都沒讓說,除了她們自己,其家人也一併被趕離了程府,家中所有下人森寒不已,再看向那傻子的所在時,多了幾分畏懼。

  消息很快傳遍了程家內宅,住在程二夫人耳房的程七娘抱膝神情微怔。

  “七娘別擔心。”奶媽撫慰道,“夫人和二夫人並沒有真的去祠堂思過,那周家的人被安撫下來了。”

  程七娘還是有些呆呆的失神。

  一旁的程四娘便開口了。

  “當然不會了。”她說道,“伯母和母親到底是家裡的女主人,怎麼可能為了一個晚輩去思過,就是那周家的長輩來了,也不能的。”

  奶媽點頭。

  “四娘子說的是。”她含笑說道。

  程七娘放下手跪坐,醒過神來。

  “有個哥哥真好啊。”她忽的說道,眼睛亮亮,“有個這樣的哥哥真好啊。”

  說到這裡神情悵然。

  “可惜我沒這樣的哥哥。”她喃喃說道。

  心裡第一次對那個傻子有些羨慕,又有些憤憤。

  那樣一個傻子有這樣的哥哥真是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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