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大頭寶珠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凝隴]鹿門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1
發表於 2017-7-5 00:16:24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從驛站出來,天邊一輪紅日又下沉了幾分,往北繼續行了半個時辰,總算在天剛擦黑時,進了六安城。

       六安城毗鄰貴州,歷來車馬通暢,又因地處雲南諸塞後方,少受戰亂波及,城中商埠很是繁華。

       進城途中,林嬤嬤雖然看不到外頭的景象,但聽著從窗外傳來的熙熙攘攘的人聲,忍不住歎氣:“總算有些煙火氣了。”

       傅蘭芽一路都在揣摩鎮摩教擄她的目的,想得出神,對林嬤嬤的話充耳不聞。

       到了城中最大一處客棧,傅蘭芽主僕下車,就見華燈初上,客棧門前人來人往,周遭街道十分喧鬧。

       她抬眼,剛好瞥見平煜進門時的背影。

       倒有幾分意外,這間客棧如此繁華,平煜偏要選此處落腳,不知是擺明瞭不將鎮摩教放在眼裡,還是另有他意。

       進了客棧,內裡的格局卻跟上回曲靖官道上那間客棧明顯不同。

       進門處是一座小小花園,庭前種了不少繁花異卉,排布不見半點粗俗之氣,倒叫她想起京城那幾處有名的茶樓。

       穿過庭前花園,便是座飾玉垂香的三層小樓,樓中一望而知都是客房,且看這佈局,能住下不少客人。

       傅蘭芽沿著穿堂往內走,眼觀周遭景象,忽然有些恍惚,仿佛重又回到了京城,她跟哥哥偷偷去京城有名的流杯苑聽曲,印象中,流杯苑的格局便跟此處相差無幾。

       記得那一年,母親不知因何事跟父親起了齟齬,父親不肯回內院,獨自一人住在外書房住了一個月才搬回來。

       她和哥哥見母親心情鬱鬱,整天想方設法逗母親開心,可母親大多數時候卻只回以一笑,什麼話都不肯跟她們說。

       她見母親時常托腮對著窗外出神,家裡一片愁雲慘霧,心情也跟著不好起來。

       哥哥最不願看她長籲短歎的模樣,為了哄她開心,便答應帶她去流杯苑聽曲。

       如今想來,她雖然在父母和旁人面前都嫺靜知禮,但只有哥哥知道,她骨子裡一點也不願守規矩。

       第一回去流杯苑時,她才十一二歲,做了小童打扮,半點也不扎眼,在哥哥的遮掩下,一路順風順水進了流杯苑。

       流杯苑的小食不錯,曲也好聽,出來後,她還跟哥哥笑著討論伶人的扮相,因說得太起勁,險些撞到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身上。

       也許是因那中年男子看她的眼神太過奇怪,哪怕已過去了這麼些年,她仍記得那人的長相。

       三十出頭,葛巾長袍,做書生打扮,生得面皮白淨,長眉入鬢,有些陰柔之相。那人在她和哥哥走出去了很遠,仍久久站在原地看她……

       忽然,耳邊傳來林嬤嬤的絮叨聲,將她的思緒打斷。

       她抿了抿唇,沒有接話的意思,只默不作聲跟在店家後面,麻木地任由思維發散,仿佛只有這樣,心底那份因想起父母和哥哥引起的鈍痛才會緩解幾分。

    ————————————————————————————————————————

       客棧客房雖充裕,但因入住客人太多,只有三樓尚有空房。

       到了三樓,毫無意外的,平煜讓店家安排她和林嬤嬤的房間安排在自己客房旁邊。

       傅蘭芽聽見平煜氣定神閑做完安排,心底微鬆口氣,看來平煜並未因對付她的人是鎮摩教的教徒而心生退意,也暫且不會對她主僕的死活置之不理。

       她越發篤定她早前的猜測是對的,平煜果然跟收買周總管之人有極深的瓜葛,之所以願意護她主僕周全,無非是為了從她身上找到對付那人的契機。

       可到底什麼人能既對傅家有所圖,又跟平煜有淵源呢?

       進屋後,林嬤嬤扶傅蘭芽在床沿坐下,回頭打量寬敞素雅的佈局,歎氣道:“這客房佈置這般體面,一晚上不知該要多少花費。”

       傅蘭芽抬眸掃一眼,片刻之後,忽然覺得這客房的格局有熟悉之感,聯想到剛才進客棧花園的感覺,狐疑地想,難道真是流杯苑?不對,流杯苑是聽曲之處,而此處卻是客房。

       且流杯苑在京城,這間客棧在雲南,無論地理位置還是所做用途,怎麼說都應該風馬牛不相及。

       正想著,樓梯間忽然傳來一陣響動,腳步聲夾雜著低語聲,像是有不少人上來了。

       到了門前,忽聽店家道:“這位公子,咱們這客棧雖說地處雲南,但無論佈置還是格局,都照京城的客棧絲毫不差。實不相瞞,鄙店生意興隆,今晚上房只剩這最後幾間,實住不下這許多人,您看,您身邊的隨從,恐怕得委屈一二,住到後院才行。”

       下一刻,響起年輕男子的聲音,頗為沉穩溫潤:“鄧雲,你看著安排。”

       另一人應道:“是,公子。”

       鄧公子?林嬤嬤和傅蘭芽同時怔住,因晌午時才聽過此人聲音,算得上記憶猶新。

       沒想到他們也住進了這間客棧,還好巧不巧就在走廊對面。

       林嬤嬤沒忍住,壓低嗓音道:“小姐,咱們老爺夫人可曾跟永安侯府有過來往?嬤嬤總覺得,那位元鄧公子像是認識你。”

       “認識我?”她怔住,傅家跟永安侯府可從未有過來往。

       林嬤嬤點頭:“昨晚在院子裡,那鄧公子一直在看你,不是王大人那等下作目光,而是真認識你似的。”

       說到這,猛然想起鄧公子斯文儒雅,有幾分讀書人影子,忽然生出個異想天開的想法,“小姐你說,會不會鄧公子跟陸公子相識?陸公子心裡掛念你,見鄧公子來雲南,所以特托了他前來關照……”

       林嬤嬤話剛說剛一半,見小姐眸光驟然冷了下來,恨自己失言,後悔不迭地打嘴道:“嬤嬤說什麼呢!咱不提這混帳人家。”

       說完,轉身到桌邊,將包袱裡的行囊打開,作勢忙碌起來,心裡卻發酸。那陸公子看著是個好的,誰知竟那般薄情寡義,唉,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傅蘭芽靜了片刻,情緒轉眼便平復下來,見林嬤嬤滿臉愧意,心知她又鑽了牛角尖,又好笑又心疼道:“嬤嬤,你手上拿的是我的寢衣,往盆架上掛做什麼?”

       林嬤嬤聽傅蘭芽語氣平穩,全不像是傷心難過的模樣,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下來。

       主僕倆正淨手面,夥計送晚膳來。

       顛簸了這一路,傅蘭芽早餓了,剛吃完,外頭有人敲門,卻是平煜,難得未穿飛魚服,一身俐落墨綠色絹袍,腰繫絲絛,不知是不是有事要出門。

       林嬤嬤見他面色冷淡,不敢多問,忙將門打開,請他進來。

       平煜進來後,一眼便看到傅蘭芽桌前的膳具乾乾淨淨,粥湯一點未剩,鄙夷道:“還挺能吃。”

       傅蘭芽起身看著他:“平大人有事嗎。”

       平煜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面色無波道:“我需外出一趟,已吩咐李瑉他們在外守著,此處藏龍臥虎,你要是想活命,最好別四處走動。”

       藏龍臥虎?林嬤嬤露出懼色,回頭看向傅蘭芽。

       傅蘭芽暗暗皺眉,深吸口氣,扶著桌子往前走兩步,林嬤嬤見狀,忙上前攙著她。

       到了平煜跟前,傅蘭芽語帶商量道:“多謝平大人告知。只不知平大人何時能回來,我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

       平煜見她仰頭看著自己,黑眸燦亮,雙唇紅潤,語氣更是說不出的柔和,滯了一下,將話打斷對她道:“我何時回來用不著向你彙報!我雖暫時護你主僕周全,不代表就需聽你的擺佈。”

       說完,不等傅蘭芽再開口,便轉身欲出門,剛拉到把手,動作一頓,又將門關上,回頭道:“你們最好別睡得太死,聽到我回來,記得把窗戶打開。”

       “把窗戶打開?”林嬤嬤錯愕。

       平煜譏諷道:“不打開窗戶,我怎麼從隔壁房間翻窗進來。難不成要我當著眾人的面深夜敲門,讓人知道我跟你們小姐共宿一室?”

       林嬤嬤這才反應過來平煜是怕夜間有人找小姐麻煩,忙道:“知道了。多謝平大人顧全小姐閨譽。”

       平煜看一眼傅蘭芽,冷冷撇過頭,開了門出去。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2
發表於 2017-7-5 22:30:07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平煜出了客棧,借著跟門口夥計打聽城中格局,留意周遭環境。

      果不其然,餘光掃過,旁邊巷口有身影一縱而逝。

      他面上無事,心中卻冷笑,這些尾巴還真是如影隨形,難纏得緊。

      離開客棧,沿著街邊往前走,一路上,那種被人暗中窺伺的感覺無處不在。

      抬眼見前方有條小巷,巷口正有人賣燈籠,不少人圍在攤主前面,將巷口堵得嚴嚴實實。

      他心中計議已定,邁步往人群走去。

      眾人見身後有人借過,不得不暫且分開,等平煜過去,人群很快又重新在巷口聚攏。

      平煜進到巷中,負著手走了兩步,巷中無燈,黑暗很快將他大半身影淹沒,細聽了一下身後的動靜,忽然提氣一躍而起,接連踩上一側院牆,翻到牆頭。隨後幾個起落,消失在黑暗中。

      如此數回,迂回了一大圈,才總算將身後眼線甩開。

      等他找到城南那條賣雜貨的福祿巷,已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這巷子白日裡是各類匠人擺攤聚集之處,市井流俗,吵嚷不歇,此刻巷中店鋪俱已收攤,只有油黃的光如流水般從各家店鋪的門板逢中傾瀉而出,分外寂寥。

      他緩緩在巷中穿行,走到巷子盡頭後,立定,目光在各家店鋪的匾牌上搜尋了一番,落在右手邊的一間鐵鋪的匾牌上,「秦家鐵鋪」。

      他近前兩步,借著燈光細看一番門板旁的廊柱,果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找到一處小小標誌。

      他看得真切,從袖中取出一塊小小權杖,負手上了臺階,毫不猶豫地扣門。

      這權杖是他臨行前晚,穆承彬轉交給他的。

      穆家鎮守雲南多年,對西南一帶江湖幫派都頗為知根知底。

      據穆承彬所言,這塊權杖是當年蜀州百年幫派「秦門」掌門人為感念穆王爺的救命之恩,特贈予穆王爺的。憑此牌可於秦門來去自如,亦可向秦門中人打探消息。

      秦門歷來跟鎮摩教是死對頭,爭鬥百年,從未停歇。如今秦門中上上下下的教務都由秦家大公子掌管,而秦大公子恰住在六安城。

      他知道穆承彬之所以將此牌轉交他,一方面是想要他從秦門中人的口中打探到鎮摩教左護法的底細,好報當日一箭之仇,

      另一方面,怕是因跟傅冰有些交情,見傅蘭芽被鎮摩教盯上,處境頗艱難,想借秦門中人之力幫襯一二。

      平煜叩門後,立在門前靜等,心裡卻有個猜測,不管鎮摩教和東廠對付傅蘭芽的目的是什麼,兩派既已捲入其中,秦門未必也就乾淨。

      但無論如何,秦門中人旁門左道無所不精,搜羅消息是一把好手,前來探探口風,總比毫無頭緒來得強。

      未幾,門後傳來響動,似是門後有人透過稀疏的門縫往外看了看。

      見門外是陌生年輕男子,那人果然不肯開門,只道:“鄙店已歇業了,不知客官深夜前來所為何事。”一把蒼老的嗓子。

      平煜笑笑,將那塊權杖握在掌中,道:“有擾了,我找東家有些急事。”

      那人看清平煜手中的東西,啞然片刻,連忙開門道:“客官請進。”

      平煜進門時,掃那人一眼,見是位年逾古稀的老叟,頭髮花白稀疏,滿臉褶子,身子已然佝僂得直不起來。

      他迎了平煜進屋之後,又小心翼翼關上門,在屋中忙前忙後,熱絡地奉茶奉坐。

      平煜見他行動間頗見吃力,攔道:“不必忙。我請教東家幾件事便走。”

      老叟喘著氣道:“東家暫且不在店中,公子有什麼話跟老朽說也無妨。”

      說畢,見平煜沉吟不語,又道:“公子手中既有秦門的行權杖,自該明白秦門中人行事的規矩,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既然如此,那我就開門見山了。”平煜微微一笑道,“聽說鎮摩教有位左護法近十年未曾拋頭露面,只在教中研習密術,不知近日究竟出了何事,會引得這位左護衛重新出山。”

      那老叟靜靜聽完,忽然躬下腰,大咳了幾聲,隨後握著拳重重扣背道:“這位鎮摩教的左護法手段了得,歷來在教中地位超群,教中俗務輕易驚動不到她,但既然已閉關十年,出來走動也不足為奇,未必是出於什麼緣故。”

      平煜停頓了一下,故作認真點點頭,道:“那不知雲南境內,最近可還有別的幫派出沒?”

      老叟顫顫巍巍搖頭道:“最近雲南流民才見消停,境內還有些不太平,誰會沒事來雲南趟渾水?”

      平煜心底冷笑,臉上笑意依然不變,看著老叟道:“鎮摩教的左護法出山也許不見什麼稀奇事,但秦大公子深夜不睡,在此處扮作老叟,專候著我前來打探消息,又不知所為何故?”

      那老叟喘氣的動作僵住。

      平煜看在眼裡,似笑非笑道:“秦門最善搜羅消息,早在我等進城之初,爾等想必便已知曉我的身份,猜到我會借穆家權杖前來打探消息,故意扮作癡聾老叟,用言語混淆我對鎮摩教之事的猜測。可惜秦大公子雖然易容術一流,掩蓋內力的功夫卻著實差了些火候。”

      老叟胸膛裡的喘憋聲徹底安靜下來了,屋中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
  
      平煜將掌中那塊權杖放於桌上,嗤笑道:“聽說這塊權杖乃是當年老掌門為了答謝穆王爺救命之恩所贈,曾不止一次對眾門生說過,日後見此牌等同於見老掌門本人。多年來,穆家從未用此牌提過不情之請,如今穆王世子不過想打聽幾個無關痛癢的消息,秦大公子便如此拿喬,可見在秦門中人心中,信義二字的分量著實有限。”

      說罷,淡淡道:“告辭。”

      那老叟眸中精光一閃,道:“平大人請留步!”說話時,已恢復青年男子的嗓音,中氣十足。

      平煜壓根沒存心想走,聽到此話,自然順水推舟地停步。

      “我並非存心隱瞞,只是,此事太過蹊蹺,我等也不敢妄下定論。”

      老叟,不,應該說是秦大公子,緩緩道:“我們也是近日才知道鎮摩教的左護法出了關,但原因為何,確實不知。只知道最近雲南境內來了好些教派人士,有幾派都是二十年前在江湖銷聲匿跡的門派,譬如東蓮教和南星派。除此之外,前幾日,我也曾聽到消息,似是有東廠人馬來了雲南。”

      “東廠?”平煜蹙眉。

      “是。”秦掌門沉默一會,沒好氣道,“平大人,實不相瞞,平大人,我知道的真就這麼多了。這些時日我也曾費盡心思打聽這些人來雲南的緣故,可是打聽了許久,全無頭緒。”

      平煜面色轉為凝重,想起什麼,不肯再逗留,將那木牌重新收回袖中,看著秦掌門道:“既如此,那就不再叨擾秦掌門了,就此告辭。”隨意一拱手,拔步欲走。

      秦掌門攔道:“平大人,能不能告知在下,剛才你雖識破了我的易容術,又怎能篤定扮老叟之人便是秦某?”

      平煜只好停步,看一眼秦掌門的手掌,扯了扯嘴角道:“我曾聽穆王世子提起,秦掌門因幼時玩耍不小心,不慎缺了一指。你易容時雖已將斷指接上,但倒茶時小指仍借不上力,等同於擺設,想來多年習慣已養成,就算有心遮掩,也免不了露出破綻。”

      秦掌門錯愕了一下,眼看平煜匆匆離去,忽然忿忿然扯下臉上的易容面具,露出一張年輕的英俊面龐來。

    ——————————————————————————————————————————————

      傅蘭芽沐浴完,躺到床上,想起傍晚所見,思緒忍不住又飄到京城的流杯苑。

      頭兩回去的時候,她還未察覺出什麼,可後來去得多了,漸漸發覺流杯苑的格局甚妙,暗合三元積數之相。

      記得她當時還曾跟哥哥笑談,這流杯苑的主人一定很懂奇門遁甲之術,否則將一座聽曲的院落按九宮排列做什麼,莫不是為了隨時改造為迷宮。

      後來她和哥哥將流杯苑的格局記在心裡,無事時,便總在家推測流杯苑的三奇在哪,八門在哪,遁門又在哪。

      誰知兩人算出的結果總有差異,不是遁門位置不對,便是三奇有出入。

      她不肯認輸,非說哥哥算錯,哥哥無奈,笑道:“好,我們去找父親來評評理。”

      想起記憶裡哥哥爽朗的笑聲,她心底仿佛被什麼蟄了一下,連忙翻個身,將念頭轉向它處。

      這處客棧的格局自然比京城的流杯苑小上許多,可剛從進院門起,就有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從院中錯步到花園裡的草木,每一處似乎都事先算好,彼此距離和角度,一絲不苟地對等。

      可惜無法窺看全貌,否則,若站在屋簷上,俯瞰整座客棧的格局,多半能看出問題所在。

      正想著,林嬤嬤沐浴出來,摸著床沿坐下,見傅蘭芽安靜無聲,以為她睡了,替她掖了掖被子,挨著她躺下。

      已是深夜,客棧大部分人都已入睡,外面偶爾傳來李瑉等人的低語聲,林嬤嬤聽在耳裡,心裡不由得踏實幾分。

      但仍記得平煜之前說過的話,不敢放縱自己睡著。

      兩人正迷迷糊糊抵抗睡意,忽聽外面一聲低喝道:“什麼人!”像是李瑉的聲音。

      主僕二人心中一顫,立刻驚醒過來,屏息聽著外面動靜。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李瑉驚聲道:“小心!暗器。”

      隨後一聲尖銳的呼哨聲響起,像是有許多人同時湧到了走廊上。

      有人喝道:“哪來的賊子,竟敢偷襲朝廷命官!”卻是王世釗的聲音。

      傅蘭芽主僕再也躺不住了,坐起身,聽著外面越來越激烈的刀劍相擊聲,只覺那聲音仿佛每一下都重重敲在心上,令人心驚膽戰。

      一片混亂中,似乎有人受傷,低低一聲悶呼,隨後便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又有人含著驚怒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怎敢如此無法無天!”

      傅蘭芽主僕再沒心思去分辨外面都是些什麼人,外面情況越來越混亂,時間仿佛結了凍,每一刻都萬般難熬,起身匆忙將桌上茶碗抓在手上,防備地盯著房門,提心吊膽地祈求門外能平息下倆。

      突然房門被人從外一腳踹開,一個黑衣高大蒙面男子揮動著明晃晃的尖刀闖了進來。

      傅蘭芽連忙將手中茶碗奮力擲向那人面門,惡狠狠罵道:“你們到底為什麼要一再來纏著我!”

      林嬤嬤先抖個不停,聽得這話,不知哪來的力氣,衝上前幾步,掄起桌旁的兩把椅子,就朝那男子擲去,大吼道:“我跟你們拼了!”

      那男子好不容易闖進房中,原以為對傅蘭芽必定手到擒來,不料遇到了殊死抵抗,雖揮刀擋開了砸到面門的茶碗,卻沒躲過林嬤嬤的龐大暗器,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痛得眼冒金星。

      等那股痛勁緩過來了,一邊低低咒駡,一邊便要揮刀砍向林嬤嬤,林嬤嬤如法炮製又丟出去兩把椅子,可這等粗陋的偷襲方法,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最多第一回時能起些效用。

      果然那人早有準備,一拳便揮開砸來的椅子,來勢如風,眼看便要揮刀將林嬤嬤剁成碎片。

      可下一刻,便聽噗的一聲,那人身形一僵,須臾,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著從自己腹中露出的白晃晃的刀尖,喉嚨裡發出一串怪異的橐橐聲,轟然倒地。

      鄧安宜一把將劍從那人後背拔出,不顧仍在淌血的刀尖,大步走向傅蘭芽道:“傅小姐,外面突然來了好些刺客,錦衣衛眼看要抵擋不住,快跟我暫避一二。”

      說完,便要上前拉拽她。

      傅蘭芽剛才本以為救不下林嬤嬤了,正萬般絕望,沒想到這位鄧公子突然出現,眼看他朝自己走近,忽然側身躲開,一把拉過林嬤嬤朝門外走。

      可惜腳傷未癒,沒走兩步,便被鄧安宜伸臂攔住。

      鄧安宜俊臉上透著焦慮,見傅蘭芽一臉防備之色,先是錯愕,隨後苦笑道:“傅小姐,外面太亂,我先帶你暫避一會,絕無害你之意,不妨信我一回。”

      信你?傅蘭芽心中冷笑,這一路魑魅魍魎太多,她誰也不信!繞過他的阻攔,掙紮著往外走,

      鄧安宜似是意想不到,這回未再阻攔,在原地默默看了一會傅蘭芽的背影,眸中意味不明,片刻,又邁步跟上。

      主僕二人一出去,才發現原本寬闊的走廊上已亂作一團,李瑉等人每個人身邊都圍著兩名刺客,被糾纏著舉步維艱,樓梯上,不斷有新的刺客湧入。

      那些新來的刺客看見傅蘭芽,二話不說便直奔而來,林嬤嬤這時總算恢復了鎮定,顧不得多想,一把拉著傅蘭芽便朝另一個方向跑,可惜傅蘭芽腳疼得厲害,刺客又太多,雖有鄧安宜等人幫著攔阻,仍不時有刺客攆到傅蘭芽身後。

      傅蘭芽疲於奔命,跌跌撞撞,走廊七彎八折,身後不斷傳來各種混戰聲,她混亂中辨認著方向,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林嬤嬤不知何時已跟自己沖散了。

      “嬤嬤。”她心急如焚,倉皇回頭,正要沿原路找尋林嬤嬤,突然一柄長劍從斜刺裡殺到自己眼前,眼看離臉龐不過半尺一遙,她嚇得尖叫一聲,轉身拼命往前逃。

      身後很快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鄧安宜在後焦急喊道:“傅小姐!“

      傅蘭芽心怦怦直跳,極力辨認著仿佛迷宮般的過道,奇怪的是,傍晚還好好的樓道,此時不知出了什麼古怪,來來回回,原地打轉,她怎麼也找不到下樓的路。

      刺客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樓梯仍然蹤跡全無,身後雖有窗,但此樓修得甚高,若從三樓跳下,必死無疑。

    她感覺自己逐漸被逼入一個死角,正萬般絕望,忽然想起臨睡前想起的流杯苑,腦中仿佛劃過閃電,猛的抬頭一看,發現自己身旁正站在一處極窄的過道裡,左右各有一扇窗,各自緊閉著,透過右邊那扇窗的窗格,清晰可見外頭的明月。

      她怔住,整座樓的格局似乎都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這座客棧的主人,跟京城流杯苑的主人一樣,是個玩弄奇門遁甲之術的瘋子。剛才她驚慌失措走入了犄角,所以才一步錯,步步錯,

      “東邊這處才是遁門。”哥哥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陰陽順逆妙難窮,二至還歸一九宮。小丫頭,你算的時候,漏了一宮。”

      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朝她奔來,前面再沒有可逃之處,她咬了咬牙,毫不猶豫推開右邊那扇窗,往下跳去。

      無路可退,哥哥,我只能相信你。

      便聽身後那人含著驚怒道:“傅蘭芽!”很快便飛奔而來,在她縱身跳下之前,欲要抓住她的胳膊,可惜到底錯過了一步,倉皇間,只撕下她的一塊衣袂。

      傅蘭芽聽耳邊風聲獵獵,緊緊閉著眼睛,心幾乎直從胸口蹦出來。

      原以為會一直下墜,繼而摔得粉身碎骨,誰知很快便跌落到了實處,跌落處厚實棉軟,顯然預先有人在此處墊了東西。

      她心底一鬆,不管這樓的主人為什麼要建這麼古怪的樓,總算沒有胡亂改動規矩,遁門果然在哥哥當年算出的位置上。
  
      誰知還沒等她鬆口氣,就有人一躍而下,落在了她身旁。

      她驚愕地睜開眼睛,還沒說話,平煜便一把將她從地上拽起,氣急敗壞道:“你瘋了!”

      傅蘭芽驚詫地看著平煜:“平大人?”

      平煜臉色極難看,瞪著傅蘭芽,剛要說話,忽然頭頂傳來緩慢的重物移動聲。

     兩人同時一怔,抬頭看去,就發現她們正在一處寬闊的地洞中,頭頂月光傾瀉而下,地洞上方,乎有井蓋狀的東西緩緩從兩邊合攏。

      兩人面色一變,顯然這地方另設了機關,他們若再不出去,很快會被困在此處。

      平煜猛的站起身,四下裡一看,地窖牆壁雖然光滑,卻有凹凸不平之處,正好用來借力。

      他計較已定,一把將傅蘭芽攬到懷裡,緊緊摟著她的腰肢,便要踏上一旁的牆壁,提氣一口氣躍出地窖。

      傅蘭芽此時已顧不上害臊,在他懷中一動也不敢動,唯恐加重他的負擔,連累兩個人都逃不出去。

      誰知眼看便要躍出地窖,平煜不知何故,胳膊驟然一鬆,兩個人又同時跌落回地窖裡。

      傅蘭芽被跌得七葷八素,撫著痛處看向平煜,心底詫異莫名,她早前見過平煜身手,頗為不凡,怎會連這麼矮的地窖都越不出去。

      平煜心跳得幾乎震耳欲聾,喘了片刻,等緩過來勁,沒好氣對傅蘭芽道:“你轉過去!”

      “轉過去做什麼?”傅蘭芽莫名其妙,語氣也變得有些不耐。

     平煜不再廢話,一把將她拉到身前,改為後面摟著她的腰肢,貼著她的背,重新提氣往上躍去,這回胸膛處沒貼著她嬌軟的兩團,身上那種一陣冷一陣熱的滋味總算好了許多,一口氣便越了出去。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3
發表於 2017-7-5 22:30:18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傅蘭芽有了前幾回的經驗,一被平煜抱著從地道躍出來,便提前做好防備,免得被他像上幾回那樣猛的推開,摔個措手不及。.

      誰知這回平煜雖然第一時間就鬆開了她,動作卻緩和了幾分,沒再那般突兀。

      兩人一站穩,便各自退開幾步,拉開距離。

      靜下來之後,平煜警惕地看向四周,這才發現這處地窖位於客棧的後花園,地窖出口處鋪著塊草皮,前面栽種著枝繁葉茂的茶花叢,甚是隱蔽。

      他錯愕,沒想到從三樓跳下之後,竟會是後花園的地窖,難道說,這樓裡早被人使了奇門遁甲術?

      聯想起剛才在地窖裡看到傅蘭芽的神情,那般胸有成竹,渾然不像一心赴死的模樣,忽然起疑,莫非她早已看出這樓裡格局上有古怪,故意從三樓窗口跳出,看似自戕,實則求生?

      傅蘭芽沒空去揣摩平煜的心思,只暗暗品度周遭的環境,剛才在樓內時,她原以為那扇窗位於東側,可實際跳出來後,跌落的位置卻是客棧後方的後花園。

      換言之,整棟樓的格局與樓外方位形成了微妙的錯位。

      這種建築上的障眼法,其實算不得多精深,但因為佈置得不動聲色,很容易被客棧主人牽著鼻子走,陷入盲區。

      若不是她想起了流杯苑的格局,繼而用哥哥的法子找出遁門,估計直到這個時候還困在樓中的犄角內。

      如今花園中人影全無,跟樓內的生死廝殺有著天壤之別,的確當得起一個遁門中的「遁」字。

    可惜平煜此刻還在身旁,她身邊又殺機四伏,要不然的話,還真是個逃出生天的絕好機會。

      忽然想起林嬤嬤,背上一涼,低呼道:“嬤嬤——”

      還未說完,就被平煜一把拽住了胳膊。

      他拉著她頭也不回便往樓內走,怒道:“傅蘭芽,我知道你聰明,但刀劍無眼,就算你再有謀略和機變,到了武力面前都全無用處。一會進了樓,你最好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別打別的主意,否則任誰也保不住你性命。”

      傅蘭芽被他堪破心事,並不慌亂,卻因他步伐邁得太急太大,一路被扯得跌跌撞撞,心知他擔心李瑉等人,自己更是掛懷林嬤嬤,只得咬牙忍住腳上的傷痛,拼命跟上。

      進樓之後,平煜大步流星上樓,傅蘭芽恨不得手腳並用,才勉勉強強被他拽著跟上,吃力地爬到了三樓。

      一路上,客棧上下都透著股詭異的平靜,不曾有客人出門查看。

      到了三樓,卻發現過道上雖然仍一片狼藉,但剛才還在跟李瑉等人纏鬥的刺客已然少了一多半,想來是這些人見傅蘭芽無故失蹤,失去了目標,再也無心戀戰。

      剩下十來個,有心想走,但被李瑉等人纏住,怎麼也脫不開身。

      除了錦衣衛之外,走廊上另有一幫身著常服的壯漢,身手一流,無聲無息幫著應戰,從打扮上看,像是鄧家的護衛。

      一片混亂中,唯獨不見鄧安宜。

      錦衣衛中,有一人像是受了傷,正半倚在牆上,一手用繡春刀撐在腿側,另一手卻捂住胸口,不時咳上兩聲。

      平煜看清那人,詫異莫名,“王同知?”

      他語氣裡的驚訝成分太過明顯,傅蘭芽聽在耳裡,不免暗暗起疑。

      剛才平煜還說刀劍無眼,王同知又不是什麼不世出的高手,見他受傷,平煜為何會這般驚訝。

      王世釗正滿臉戾氣地低聲斥駡,看到平煜和傅蘭芽,面色變得更加複雜,須臾,掙紮著起身道:“平大人。”

      平煜沒來得及回應他,因為刺客中已經有人發現了傅蘭芽,揮動長刀便朝這邊劈來。

      平煜將傅蘭芽護在身後,橫胸一擋,將那柄已然逼到眼前的長刀奮力隔開,緊接著抬起一腳,狠狠踢向那人小腹。

      那人起先見平煜年輕,抱了輕敵的心思,不料兩刀相碰之後,握刀的手都被平煜逼得虎口直發麻,拼盡全力撐住,才未被打落兵器。

      眼下明知他攻擊自己下盤,卻毫無還手之力,結結實實吃了這一腳。

      他吃痛不過,踉蹌往後連退數步,眼看要跌坐到地上,卻被抽身出來的李瑉俯身一把點住穴位,再動彈不得。

      剩下的錦衣衛,見平煜回來了,精神一振,行動敏捷更甚之前,手起刀落間,又砍殺了幾名刺客,轉眼間便扭轉乾坤。

      刺客們捆的捆,綁的綁,一一被制住。

      “平大人。”李瑉見傅蘭芽安然無恙,鬆了口氣,快步奔到平煜跟前,喘著氣對平煜道,“這些人來路不明,從武功路數上看,不像鎮摩教的人。”

      “趁他們還沒死,問個明白。”平煜收回刀,垂眸看一眼離他最近的那名刺客,忽然發現此人手中長刀形狀頗為怪異,正要蹲下身子察看。

      傅蘭芽卻按耐不住心中的焦躁,問李瑉道:“李大人,你可知我那位嬤嬤現在何處?”

      平煜聽了此話,瞥她一眼,見她滿臉急惶,臉上半點血色都無,顯然已擔憂到極致,皺了皺眉,對李瑉等人道:“問完話後,仔細看看這些人的兵器。”

      說畢,拉著傅蘭芽朝走廊深處走,目光緩緩掃過走廊陰暗處的每一個角落,找尋林嬤嬤的蹤跡。

      傅蘭芽被他拉著穿過長長走廊,忍著滿心的驚懼,一邊仔細搜尋,一邊不住低聲喚道:“嬤嬤。”

      夜間本就寂靜,剛才那場爭鬥過後,更透著幾分突兀的冷清。

      喊了幾聲,忽聽身後吱呀一聲,平煜和傅蘭芽聽到動靜,回頭一看,卻見那間被鄧家護衛護得嚴實的客房門忽然啟開。

      那房門卻只開啟了一條縫,門內有暖黃的燈光溢出,落在走廊上。

      門後似乎在往外看了看,很快又將門無聲無息地關上。

      傅蘭芽想起傍晚所見,意識到那間房是鄧家兄妹所住客房,兩房間亦跟她們主僕和平煜的客房一樣,挨在一處。

      如今鄧安宜不知去了何處,那麼,房中之人很有可能是鄧小姐或是其僕從。

      她沒心思細想,回過頭,繼續焦慮地找尋林嬤嬤,可惜無論她怎麼喚林嬤嬤,諾大一座走廊都悄無聲息,全無回應。

      喊到後面,她心裡被失去林嬤嬤的巨大絕望給攫住,聲音漸漸失去了平穩,帶了幾分顫意。

      平煜聽在耳裡,不知為何有些煩亂,眼看走廊上那群刺客已然消停,正想著要不要喊陳爾升等人過來找尋,忽聽到身後傳來林嬤嬤的聲音:“小姐!”

      回頭一看,卻見林嬤嬤戰戰兢兢站在樓梯間,像是剛被人拉著上了三樓,瞧見傅蘭芽,跺腳喚了一聲,便急急便朝這邊奔來。

      她身邊那人,若沒看錯,正是鄧安宜。

      傅蘭芽忙掙脫平煜,朝林嬤嬤迎去,走得太急,不小心跌在地上,又扶牆爬起,繼續摸著牆朝前走。

      林嬤嬤看在眼裡,愈發心疼,好不容易到了跟前,一把摟住傅蘭芽,壓抑著悲涼哭了起來:“小姐,嬤嬤還以為你遭了不測,差點就活不下去,虧得沒事,否則的話,真要叫嬤嬤心疼死了。”

      傅蘭芽情緒不似林嬤嬤那般外露,卻也紅了眼圈,細看她一番,柔聲道:“好嬤嬤,可曾受傷?”

      林嬤嬤搖搖頭,回頭指了指剛好走到身後的鄧安宜,對傅蘭芽道:“多虧了鄧公子,不但救了我,還帶我下樓去找尋小姐,要不然,嬤嬤早就見了閻王,哪裡還能見到小姐。”

      鄧安宜走到林嬤嬤身邊站定,臉上還殘留著幾滴剛才跟人廝殺時濺到的血跡,平添幾分猙獰肅殺之意,跟他儒雅的氣質並不相宜,看著傅蘭芽的目光卻很和煦。

      傅蘭芽眸光閃了閃,抬眼看向他,低聲道:“多謝鄧公子。”

      他笑了笑道:“舉手之勞,何必言謝。”

      忽聽平煜冷冷道:“你二人先行回房。”

      傅蘭芽主僕訝然回頭,見平煜面色仿佛結了層寒霜,語氣裡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4
發表於 2017-7-5 22:30:30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看得出,平煜並沒有調換客棧及客房的意思,主僕二人默了片刻,只好攙扶著回了之前那間客房。

      臨走前,林嬤嬤不忘懇切地再三向鄧安宜致謝。

      早前那間主僕二人歇過的客房門仍洞開著,門裡桌椅丟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但好歹餘物並未受波及,總算還有下腳之處。

      兩人關上門,挨到床邊坐下,傅蘭芽裝作不經意間探手到枕下,還好,那書還在,她雖然已開始懷疑這些人並非奔著這本書而來,仍不希望丟失母親留下來的遺物。

      想起今夜之事,主僕二人心裡七上八下,怎麼也靜不下來,時刻留意著門外的動靜。

      不知外面鄧安宜跟平煜說了什麼,鄧安宜只在走廊上略站了片刻,便回了客房。

      鄧家護衛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看樣子,今夜會一直守在走廊上。

      ————————————————————————————————————

      如平煜所料,那幫刺客一被縛住,便第一時間咬舌自盡,根本無從拷問來歷。

      搜身之後,亦毫無所獲。

      平煜繳了刺客手中兵器,令李瑉等人通知六安縣衙的官員過來幫著查案。

      餘人見王世釗傷得不輕,將他扶回房中,又速去請大夫前來醫治。

      所幸六安繁華,城中有不少能人異士,加上錦衣衛之勢,很快便將本城最有名的大夫找來,給王世釗醫治。

      王世釗傷在腹部,衣裳裡裡外外全被血浸透,人也甚是疲乏,

      衣裳貼在傷口上,一時脫不下,那大夫只得用剪子剪開,期間,難保不碰到傷口,王世釗痛得臉色直發白。

      露出傷處後,大夫只一眼,便慶倖道:“只差半寸便會刺中要害,萬幸,萬幸。”

      平煜看得真切,收回目光,立在桌旁,若有所思地飲了口茶。

      萬沒想到,王世釗竟會在東廠的私產裡受了傷。

      來時路上,他們為了護送新任雲南巡撫儘快接替傅冰之職,日夜兼程,路過六安時,根本未在此處客棧留宿。

      也就是後來在穆府時,他才從穆承彬口裡得知,六安城中有座客棧,前年起建,來歷頗古怪,曾有人見過疑似東廠之人在此處客棧出沒,穆承彬懷疑是王令的私產。

      他聽了之後,心知穆承彬並非信口雌黃之人,之所以敢提出這個猜疑,多半有十足的把握。

      故而他傍晚一進六安城,便故意前來留宿。

      此舉雖冒險,卻沒准在留宿期間摸清鎮摩教和東廠之間的關係,弄明白二者到底是沆瀣一氣,還是鷸蚌相爭。

      若是後者,一路上,鎮摩教的人如影隨形,即便到了客棧,他們也沒有甘休的道理,如能引得東廠出手對付鎮摩教,可謂一石二鳥。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幫人來得如此之快,他剛離開客棧沒多久,他們便迫不及待前來擄人。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非但刺客不是鎮摩教的人,東廠更是從頭到尾都沒冒頭,因為倘若東廠之人在左右,斷不會放任王世釗受傷。

      也就是說,一夜之間,東廠和鎮摩教的人都不知去了何處。

      他有些後悔這回來雲南,帶出來的全是些入職不足一年的新人。為著京中局勢,將幾位精明能幹的同僚都被他有意留在了京中,

      李瑉和陳爾升等人缺乏歷練,應變能力不足,剛才一番廝鬥,非但沒能窺得些端倪,更險些讓傅蘭芽主僕遭了毒手。

      如果真如秦門掌門人所言,有不少江湖幫派來了雲南,可以想見前路還會有不少意想不到的麻煩。

      他想到此處,計議已定,忽然放下茶盅,看向王世釗,笑道:“王同知儘管好好養傷,等你的傷好些,我們再上路。”說畢,便起身離去。

      王世釗看著平煜的背影,臉色變幻莫測,片刻之後,被那大夫換藥的動作激得差點打了個寒戰,厲目瞪向大夫,欲要痛駡幾句,想起眾同僚仍在一旁,又硬生生憋住。

      平煜回到房中,取了紙筆在桌上寫了封信,喚了李瑉過來,讓他親自送了出去,這才換下衣裳,自去淨房沐浴。

    ——————————————————————

      林嬤嬤擔驚受怕了好半晌,見外頭總算徹底安靜了下來,稍稍鬆了口氣。起身將屋裡那幾件丟得亂七八糟的桌椅一一扶好,又拿起將僥倖未被摔碎的茶壺和最後一個茶碗,斟上茶,遞給傅蘭芽。

      “小姐,那位鄧公子真是個好人。”她挨著傅蘭芽身邊坐下,歎道,“剛才嬤嬤跟小姐跑散,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嬤嬤早做了刀下鬼,跟小姐哪還有相見的機會。”

      傅蘭芽不語,只靜靜飲茶。鄧公子之事,暫且放在一旁,現在最讓她好奇的是,平煜見到王世釗受傷,為何會那般驚訝。

      窗外不時有夜風緩緩吹來,將她身上的汗意吹散。

      林嬤嬤見小姐不接話,也不好再自顧自往下說,見她白淨的臉頰上粘著幾縷烏黑的髮,心知她剛才逃跑時,跑出了不少汗,便端著盆起身去淨房。

      回來時,怕平煜突然從視窗進來,猶豫了片刻,到底將窗戶關上,擰了把早已涼透的水,用最快速度替傅蘭芽擦好身,又幫她換上新的寢衣。

      整個過程,主僕二人都如同做賊,唯恐平煜不打招呼便闖進來。

      一換好衣服,林嬤嬤便將窗戶打開,她現在最怕得罪平大人,這一路上妖魔鬼怪太多,一旦平大人棄她們主僕於不顧,她們哪裡還有活路。

      做好這一切,便將那治跌打的膏藥取出,小心翼翼替傅蘭芽上藥。

      林嬤嬤的手剛一碰到傅蘭芽的腳腕,傅蘭芽便痛得低呼一聲,經過今夜這一番折騰,她原本崴傷了的腳腕又腫了幾分,此時上藥,更是一陣鑽心的疼。

      林嬤嬤心痛不已,勸道:“小姐,你且忍耐些,這裡頭的淤血若不趁早揉開,怕是一時半會都好不利索。”

      兩人一個低聲勸慰,一個極力忍痛,都未注意到視窗的動靜,直到平煜扶在窗沿咳了一聲,兩人才驚嚇地停住了動作。

      “平大人?”林嬤嬤起身,剛好看到平煜,見到林嬤嬤,便從視窗躍下。

      他似乎已在隔壁沐浴過了,身上換了件雨過天青色的袍子,鬢髮還有些濕漉漉的。

      她暗鬆口氣,這位平大人雖然性情捉摸不定,好歹不像那個王同知那般下流,進來前,倒還知道打聲招呼。

      她擠出絲笑容,乾巴巴道:“平大人,這一夜辛苦了,我們小姐正在上藥,能不能請大人在此稍後一會,剛才已經換了一半了,很快便能換完。”

      平煜雖然面色不善,聽到這話,倒也未吭聲。

      林嬤嬤見平煜默許,不敢讓平煜久等,忙又折回到床旁,替小姐上藥。

      傅蘭芽本就痛得厲害,林嬤嬤這回失了急躁,動作更大了幾分,她先還緊緊咬著唇,到後來,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直如受刑一般,萬般難耐。

      好不容易上完藥,傅蘭芽剛換的寢衣又汗濕了一層,筋疲力盡,根本無暇再去管旁的事,也懶得理會平煜就杵在房裡,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林嬤嬤忙將床上簾幔放下,又從壁櫥裡拿出被子,替平煜在地上鋪好,一切收拾妥當,這才走過來,強笑著對仍立在窗旁的平煜道:“委屈平大人了。”

      平煜冷著臉走到屋子中間,隔著簾幔,聽到傅蘭芽氣息勻淨,顯然已經睡熟,冷冷道:“她腳腫得厲害?”

      林嬤嬤正要輕手輕腳上床,聞言錯愕地看一眼平煜,忙道:“可不是,虧得小姐能忍,要不然早不知哭成什麼樣了。”

      說完,見平煜面上沒什麼表情,又訕訕地停嘴。想起平家跟傅家的過結,心下唏噓,躺到床上,想著平煜在一旁,不知為何格外踏實,很快便睡著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主僕二人是被一陣輕輕的敲門聲給吵醒的。

      兩人坐起一看,外面日頭高高掛起,平煜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林嬤嬤慌忙應了一聲,替傅蘭芽匆忙穿上衣裳,起身開門,卻是李瑉,他身後跟了個面容清臒的中年男子。

      見林嬤嬤開門,李瑉道:“這是六安城裡出了名的丹青妙手,專治跌打損傷,姓劉,平日不怎麼在城中,聽說傅小姐腳傷加重,我特請了劉大夫來給傅小姐看看腳傷。”

      林嬤嬤沒想到李瑉這般心細,自然是千恩萬謝。

      李瑉嘴角抽抽,怎敢說出實話,只道:“這幾日咱們都會暫時留在六安城,傅小姐可以安心養傷,等傷好了再上路。”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5
發表於 2017-7-5 22:30:39 |只看該作者
第24章

      傅蘭芽腳上的傷實在太嚴重,林嬤嬤不敢再計較是否該避嫌,回到床旁替傅蘭芽戴上幃帽,便將劉大夫和李瑉請了進來。

      李瑉早在林嬤嬤幫傅蘭芽提起裙子露出腳踝時,便忙不迭將頭撇到了一旁,但餘光仍不免睹見一抹雪白,想起傅蘭芽那張精緻如天成的臉龐,耳根都紅了三分。

      那位劉大夫目不斜視,看了看傅蘭芽的腳傷,沉吟片刻,錯手推拿了幾下,因手法頗妙,動作又極快,傅蘭芽還沒來得及喊痛,劉大夫便已氣定神閑地收了手。

      推拿之後,劉大夫又開了些外敷的方子,告訴李瑉,若方便,將藥碾成末,加熱之後,一日三次熱敷在患處。

      這法子看似容易,但實行起來頗為繁瑣,林嬤嬤擔心李瑉會嫌麻煩,不肯答應。

      沒料到李瑉聽了之後,眉頭都不皺一下,就爽快道:“沒問題。”

      劉大夫又叮囑了幾句“近日宜靜養,不得四處走動”之語,便告辭而去。

      林嬤嬤跟在李瑉身後,送了劉大夫出來,回來悄聲問傅蘭芽道:“怎麼樣?可好些了?”

      傅蘭芽暗歎林嬤嬤心急,這都傷了幾天了,怎會這麼快便見好?不忍她失望,仍笑道:“好些了。”

      過不一會,客棧夥計送來午膳,守在外頭的陳爾升在外頭細細檢查一番,未察覺不妥,這才放心讓夥計送進來。

      用過午膳,傅蘭芽立在窗前靜靜眺望後院花園。

      三樓甚高,園中景象一覽無餘。

      她看了一會,忽然生出個猜測,會不會流杯苑跟這座客棧的主人其實是同一人?兩處建築,佈局手法簡直如出一轍,要說彼此之間沒有瓜葛,她說什麼也不信。

      可前者在京城,後者在雲南,相隔又何止千里……

      此事一時無解,她思忖一番,疑惑地將思緒飄向昨夜平煜看見王世釗受傷時的驚訝神情,當時平煜的表現太過怪異,實在耐人尋味。

      照她這些時日冷眼旁觀,王世釗能力不足,心勁卻頗高,被平煜處處壓制住,顯見得並不不服氣,兩人之間的關係,算得上暗潮湧動,

      既如此,為何平煜見到王世釗受傷,第一反應不是稱願,而是出乎意料呢?

      她只覺周遭的人和事,每一件都暗藏玄機,一堆疑問,讓人忍不住想追尋答案。包括昨夜夜襲客棧的刺客,已然過去了一晚,相信平煜此時已有了頭緒,可惜此人深不可測,從他口裡,極難打探不到內情。

      可不試一試,又怎知道一定不行。

      她轉過身,往淨房瞄了瞄,林嬤嬤正在裡頭洗滌衣裳,便扶著床畔,一步一挪往門邊去。其實晚上問也使得,可誰知到了晚上,又會發生什麼意外,何不早些弄個明白。

      她開了門,立定,李瑉不在,門外只有一個不苟言笑的陳爾升。

      她微微一笑,溫聲道:“陳大人,不知平大人可在客棧中,能否轉告他一句,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跟他說——”

    ——————————————————————————————

      平煜的確在客棧中,昨夜送出那封信後,他一直在等對方的回應,怕又出亂子,不放心李瑉等人,一時不敢出去。

      誰知等了半天,沒等來想要的回信,卻等來了一封未署名的拜帖。

      他從客棧夥計手中接過那拜帖,一目十行看完,隨手扔回桌上,無可無不可道:“煩請轉告那位當家人,我有要務在身,不方便四處走動,議事可以,煩請他來客棧一趟。”

      那夥計應聲退下。

      沒過多久,秦門中人竟果然來了客棧,請夥計傳話,說就在樓下大堂候著,請平大人下樓說話。

      平煜想了一回秦門來找他的目的,不緊不慢起身,開門準備下樓。

      剛出門,便見傅蘭芽在門旁跟陳爾升說話,陳爾升雖然面無表情,跟平常毫無二致,但頰邊顯見得有些發紅。

      他心中莫名一堵,目不斜視便要走過去,誰知陳爾升卻喚住他道:“平大人,傅小姐有話要跟您說。”

      平煜停步,眼睛仍看著前方,不鹹不淡道:“要說什麼?”

      傅蘭芽看一眼周圍,見身旁無人,便壓低聲音道:“煩請平大人借一步說話。”

      話音剛落,對面房門忽然打開,裡面出來一行人,為首那人衣飾華貴,頭戴幃帽,正是那位永安侯府的鄧小姐。

      平煜聽見身邊動靜,眉頭一皺,再不停留,邁開步,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位鄧小姐透過幃帽靜靜看一眼傅蘭芽,也扶著婢女的手往樓下而去。

      傅蘭芽向平煜套話的計畫落空,只好對陳爾升感激地笑笑,關上房門,回到房中。

      平煜到了樓下,見堂中立著幾人,姿態雖隨意,但都氣勢隱隱,看得出都是內外兼修的高手。

      其中一人,一身月白絹袍,腰間繫著柄長劍,氣宇軒昂,正負手背對著樓梯。

      聽到動靜,那人回頭一看,見到平煜,先是怔了一下,隨後便斂了異色,大步迎來,熱絡道:“這位便是平大人吧,幸會幸會,在下是來為昨夜之事前來致歉的。”

      平煜見此人雖做男子打扮,但唇紅齒白,身形嬌小,一看便知是女子假扮。

      他心思一轉,佯作不知,下了樓,立定,隨意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不敢當。此處人來人往,說話並不方便,對面有間茶館,比此處清淨,不如去那借一步說話?”

      那幾人眸光相顧,自然無不應之理,很快便跟在平煜身後到了茶館。

      坐下後,那女子含笑對平煜道:“忘向平大人做介紹了,鄙人姓秦,單名一個勇字,是秦掌門的堂兄,因我這兄弟剛接手門中事務,不甚熟撚,我比他虛長兩歲,又曾跟著父輩歷練過兩年,故而時常幫著秦掌門周全一二。”

      平煜只管笑著飲茶,並不接話,他對秦門的家務事並無興趣,但這人顯見得是女兒身,卻以秦門半個當家人的身份自居,即便在江湖中,亦並不多見。

      忽然想起傅蘭芽,可惜養在深閨中,不能出來行走,否則以她的機變能力,怕是不會輸給任何鬚眉男子。

      想起剛才出來時,她似乎有話要對他說,忽然變得有些心不在焉,放下茶盅,對秦勇道:“幸會幸會。”

      秦勇看出平煜眼裡的敷衍之色,跟身旁幾位長者對了個顏色,少頃,轉過頭笑著看向平煜道:“昨夜我弟弟行事太過莽撞,得罪了平大人,在下替他向平大人陪個不是。”

      說完,雙手捧酒,一飲而盡。

      平煜這才正眼看向她,看著她將茶盅放下,接話道:“賠罪不敢當,但難得秦公子這般豪爽,有什麼話,直說便是了。”

      秦勇見平煜總算擺出公事公談的態度,正了正臉色道:“今日來找平大人,一是為平大人昨日所出示的那塊權杖,誠如平大人所言,當年老掌門的確留下遺言,若穆家持此牌來找秦門,只要不違背幫中規矩,赴湯蹈火,在所不惜。二是為著鎮摩教近日蠢蠢欲動之事,秦門向來跟鎮摩教著這等邪|教勢不兩立,昨夜平大人走後,秦掌門已連夜去信給其他門派,過不多久,便會集結天下正道,齊來對付鎮摩教。”

      說完,見平煜臉含謔意看著自己,眸子卻黑沉得沒有一絲波瀾。

      兩個人目光相碰,她的心忽然沒由來的撞了一下,忙笑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對平煜道:“平大人,在下所言句句屬實,不管鎮摩教出於什麼目的來找平大人手中罪眷的麻煩,我等都會竭盡全力,跟平大人一齊對付鎮摩教。”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6
發表於 2017-7-5 22:30:50 |只看該作者
第25章

      平煜心下明白,單單為了對付鎮摩教這一個理由,並不足以令秦門主動來趟這趟渾水。

      之所以秦門會一夜之間改變態度,勢必還有別的因由。

      想起昨夜送出去的那封信,他摩挲茶盅的動作稍緩,難道那封信這麼快便起了作用?

      可是他送信之後,至今未得到對方的回應,秦門就算再手眼通天,也斷不可能比他更早探聽到消息。

      他越想越覺得此事透著古怪,忍不住抬眼重新審視起眼前這位自稱秦勇的女子來。

      年紀不大,頂多二十出頭,作派雖豪爽,卻也極懂分寸,不至於熱絡得讓人生厭。

      剛才一行人往茶樓來時,他曾留意她步態,輕快俐落,下盤極穩。說話時,氣息輕緩,幾不可聞,內力之深可見一斑。她握劍的那只手,更是清晰可見常年習武磨出來的繭子。

      總而言之,這女子無論處世還是武功都比昨夜那位愣頭青般的秦大公子更勝一籌。

      她身旁那幾位長者,燕頷虎鬚,目光銳利如星,一望而知是常年習武之人,多半是秦門中地位頗高的長老。

      而這樣的長老卻甘願在這女子面前以下屬自居,可見此女雖不是掌門,在秦門中的威望卻絕不在那位秦大公子之下。

      只不知,他們如此熱心自薦,究竟是衝著鎮摩教,還是衝著傅蘭芽而來?

      這一路上,已然有了鄧家這個尾巴,要是再加上秦門這幾個江湖幫派,那可真叫一個熱鬧。

      “不知平大人意下如何?”秦勇見平煜只顧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半晌都未作答,含笑道,“鎮摩教在滇南一帶猖獗上百年,時常策動夷民作亂,我派早在老掌門在世時,便曾立下誓言,但凡秦門中人,都需以剷除鎮摩教為己任,如今雖然老掌門已仙逝,但吾等後輩牢記祖訓,一日也不敢忘。

      “可惜自十年前鎮摩教左護法歸隱之後,這幾年教徒便甚少在江湖走動。眼下好不容易左護法出山,鎮摩教教徒亦有重新在江湖上出沒的跡象,鄙派自然不願錯過這等千載難逢的剷除鎮摩教的好機會。而且以鎮摩教多年來的作派來看,既已盯上平大人手中的罪眷,只要他們一日未成事,就一定還會有其他不軌之舉。”

      她目光落在平煜那雙深不可測的墨眸上,稍停了下,和煦道:“平大人既跟他們交過手,應該知道他們不好對付。而我派已跟鎮摩教爭鬥百年,對如何破解鎮摩教的秘術多少有些心得……”

      平煜笑了笑,看向秦勇,終於表現出一點願意聆聽的意願:“不知貴派打算如何插手鎮摩教之事?”

      秦勇眸中微亮,笑道:“平大人果然是痛快人。鎮摩教向來行事不留餘地,既然目標明確,定會一路跟隨。如果平大人不介意,過幾日平大人啟程時,我等願意隨伺左右,一旦將鎮摩教引出,便立行追擊,如此一來,不但平大人少了分掣肘,鄙派也能順勢剷除多年夙敵,可謂一舉兩得。”

      “對了。”她看看外頭時辰,出來已半個多時辰,日頭漸漸西斜,勉強已近飯點,便建議道,“隔壁有家酒樓,酒菜頗能下口,平大人若不嫌棄,不如稍後去酒樓用膳,容在下再向平大人詳述?”

      平煜手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了敲,心裡已有了打算,不管秦門出於什麼目的要插手傅蘭芽之事,既已起了心,就算不明面上跟隨,背地裡也少不了動作,還不如將此事擺到檯面上來,總好過一路費心防備。

      只是,在未等那封信的回復之前,他怎麼也不肯輕易鬆口。

      眼下聽秦勇意欲款待酒水,似笑非笑道:“秦公子未免太過心急了些。”

      秦勇聽到平煜這話,臉上笑容凝了一下,須臾,無奈笑道:“平大人所言極是,只不過,就算平大人不肯議事,難得路過六安,何妨讓在下盡盡地主之誼?剛才在下所說的那家酒樓,酒水委實不差。”

      “秦公子有心了。”平煜起身,看了看窗外,道,“眼下罪眷仍在客棧中,我公務在身,實在不宜出來太久,酒水之類,更不必費心張羅。若貴派有心,不妨明日再來客棧商榷鎮摩教之事。”

      說完,拱了拱手,抬步便走。

      秦勇不及阻止,目送平煜頎長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沉吟片刻,忽對身後一位老者道:“去查查平煜跟那位罪眷可有什麼淵源。”

      那老者遲疑了下,見秦勇臉上隱約透著疑惑之色,想起她素來行事有章法,遂不再多言,應道:“是,大小姐。”

    ——————————————————————————————————————————————————————

      平煜走後,傅蘭芽因困在房中無所事事,便將那本舊書悄悄取出來,一頁一頁翻看。

      其實書上的內容她早已記得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書上哪處畫著怪裡怪氣的符號,哪處畫著眾人跪拜圖騰的圖像。

      就算這本書不小心丟失,她亦有信心憑著記憶將書上內容徹底還原。

      可是,她總覺得,母親好端端將這本書藏在錦匣中,要交代的東西遠不止書上這些內容。

      她手指撐在下巴上,蹙著眉細看書上的每一處細節,連個針尖大小的墨點都不放過。

      看了一會,依然一無所獲,便又將書高高舉起,透過日光,一頁一頁察看是否有夾層或是別的暗語。

      薄薄二十頁,紙張又甚薄,被她翻來覆去,險些沒翻破,仍然沒瞧出任何端倪。

      正是晌午時分,客棧裡靜悄悄的,外面蟬聲陣陣,天氣滯悶黏熱,偶爾有風順著視窗拂進來,也帶著這個季節特有的暑意。

      林嬤嬤坐在一旁打著盹,手中拿著柄用舊了的團扇,有一下沒一下替她打扇。

      研究了舊書一番無果,傅蘭芽自己也來了睏意,便喚醒林嬤嬤,主僕二人到床上歇下。

      難得有這等安穩寧靜的時候,主僕二人這一覺睡得十分實沉,醒來時,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主僕二人濃睡剛醒,不免有些怔忪。

      好不容易回過神,林嬤嬤忙替傅蘭芽匆匆收拾穿上衣裳,起身開門。

      外面卻站著平煜。

      他神情寡淡,正心不在焉聽著陳爾升回事。

      林嬤嬤忙擠出個笑容,請他進來,又快步走到傅蘭芽身旁攙扶她。

      平煜進來後,負著手立在門旁,掃一眼屋內的傅蘭芽,透著幾分冷淡道:“你剛才找我什麼事?”

      傅蘭芽正試圖慢吞吞挪到桌旁,聽到這話,錯愕了一下。

      平煜見她顯然已忘了剛才所說的話,心頭一陣發悶,冷聲道:“看來是無事了。傅小姐,我忙得很,你沒事時少扯些有的沒的。”

      黑著臉,開了門便要離去。

      傅蘭芽忙道:“平大人請留步!”

      說完,扶著林嬤嬤,一路挨到他身側,仰頭看著他,溫聲道:“的確有事想跟平大人商量,平大人辛苦了,還請坐下說話。”

      平煜靜了片刻,走到桌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淡淡道:“有什麼話快說。”

      林嬤嬤見他鬢髮上有汗,擔心他口渴,忙給斟了一碗茶。

      傅蘭芽扶著桌沿,坐在他對面,沉吟了一會,莞爾道:“平大人,我如果想問你昨夜來行刺的那幫人是什麼來歷,你一定不肯告訴我。”

      平煜哧了一聲,譏諷道:“你知道就好。”

      說話時目光落在她臉上,這才發現她許是午睡的緣故,衣裳不及早上那般平整,鵝黃色的領口有些鬆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鬢髮蓬鬆如雲,雙眸水汪汪的,臉頰上透著一抹水紅。

      他淡淡移開視線,將茶盅裡的茶一飲而盡。

      傅蘭芽絲毫不以為忤,只道:“平大人,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這些人會來找我的麻煩嗎?”

      平煜轉頭,正對上她探詢的目光,雙眸明淨如清溪,烏黑的瞳仁裡似乎有能引人墮落的漩渦。

      他目光情不自禁下移,落到她嫣紅的唇瓣上,想起昨夜在地窖中,第一回面對面抱她時,她埋頭在他脖頸裡,氣息拂在他的脖頸上,那滋味無法言喻,卻又百般難熬。

      他定了定神,冷笑道:“為什麼找你麻煩?你父親剛愎自用,自以為是,這些年得罪的人不知繁幾,就算再多的人找你麻煩也無需奇怪。”

      說完,見傅蘭芽臉色一白,心裡快意閃過,沒耐性再逗留,索性起身,大步走到門旁,拉開門便往外走,可身後傅蘭芽卻淡淡道:“平大人,我曾在京城見過跟這間客棧用同一種奇門遁甲術的戲樓,雖然遠隔千里,但這兩家的幕後老闆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他心中咯噔一聲,停下原地,聽傅蘭芽要說什麼。

      傅蘭芽扶著桌沿起身,忽略胸口那股被平煜那番話激起的刺痛感,眸光沉沉地看著他,試探著問:“平大人……是不是也跟此人認識?”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7
發表於 2017-7-5 22:31:02 |只看該作者
第26章

     其實傅蘭芽對平煜是否認識客棧老闆並無把握,之所以這麼問,不過是想起流杯苑在京城中多少有些名氣,而平煜身為錦衣衛的一把手,不可能不知道流杯苑的幕後主人是誰。

      可即便如此,他是否又知道流杯苑跟這家客棧的老闆極有可能是同一人?

      如果他知道,還特意來這家客棧投宿,那麼他跟幕後老闆的關係就值得推敲了。

      是以她說完那句話,有意停下,仔細留意平煜的神色變化,想從中捕捉到一點答案。

      可惜從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而且他聽完後,臉上沒有任何波瀾,既不否認也不承認,開了門便出去了。

      傅蘭芽沒能從他臉上窺見半點驚訝或錯愕的神情,心裡或多或少有了結論。

      要麼此人太會掩藏自己的情緒,要麼他果然知道客棧老闆是誰。

      照這些時日跟他打交道的情形來看,平煜許是平日勾心鬥角的勾當做得太多,懶得再在一介罪眷面前掩飾心中所想,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喜怒無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故而前者顯然不成立。

      也就是說,他真認識客棧老闆?

      她左思右想,儘量讓自己的意識被這些雜亂線索牽引,好忽略被平煜剛才那番話所激起的隱憂。

      可是掙扎了一番,思緒到底滑向她一直極力避免觸碰的那一部分。他剛才說,父親在朝中樹敵太多,倒臺之後,想要落井下石的人不知凡幾。

      她不過是被押進京,處境已然如此艱難,可以想見,淪為階下囚的父親和哥哥到底會如何……

      她怔立了一會,不敢放任憂憤的情緒在心底無限制的蔓延,又硬生生將思路轉向旁處。

      也不知那位受了傷的王世釗如何了,這一日那人悄無聲息,看樣子似乎傷得不輕。平煜為了做足表面功夫,不會不顧及王世釗的死活,多半還會在六安盤桓幾日。

      還有住在對面的鄧氏兄妹,原以為經過昨夜之事,他們會一大早便搬到旁處去,沒想到竟仍在此留宿。想起鄧安宜那晚看著她時那副透著焦急的面孔,她冷冷垂下眸子,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譏諷之意。

      忽然外面有人敲門,啟開,卻是李瑉吩咐客棧夥計送熱好的藥膏來。藥膏加熱時,他一直守在一旁,確保萬事無虞,這才放心送給林嬤嬤手裡。

      林嬤嬤道了謝,回屋給傅蘭芽換藥。

      傅蘭芽亂七八糟想了一堆,早已覺得平復不少,由著林嬤嬤扶著自己坐下。

      林嬤嬤小心翼翼替傅蘭芽脫下鞋襪,滿心擔憂地看一眼她,歎道:“小姐,這裡只有嬤嬤一人,你要是覺得難過,別一個勁的憋在心裡,想哭就哭,在嬤嬤面前,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傅蘭芽啞然,少頃,笑道:“嬤嬤說什麼呢。”

      林嬤嬤眼睛直發澀,還要勸傅蘭芽,就聽門口傳來低低的爭執聲。

      兩人訝然相顧。

      林嬤嬤走過去啟開門,訝道:“鄧公子?”

    ——————————————————————————————————————

      平煜從傅蘭芽房中出來,扯開腰封,鬆開外褂,許是天氣酷熱的緣故,喝了一大碗茶,仍覺無端煩悶。

      李瑉進屋稟事,見平煜陰著臉立在桌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疑惑地問道:“平大人?”

      平煜回過神,轉過身,問:“何事?可是那邊回信了?”

      李瑉搖搖頭,道:“信未至。剛才我給傅小姐取藥去了。”

      他說完,見平煜卻仍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下文,便又道:“那位劉大夫說,罪眷的腳傷還是其次,今晨他診脈時,發現傅小姐體內還有些鬱寒,恐怕是這些時日鬱結於心的緣故。如今天氣熱,暫且未發出來,一旦上路,舟車勞頓,難保不釀出病來,讓屬下問您,是單給罪眷治腳傷呢,還是給罪眷還開些調養的方子?又說那藥方甚貴,藥材難得,幾服藥下來,耗費不小。還可換些普通的疏散的方子,藥效溫吞些,但也能調養個八成左右,不知大人如何示下。”

      平煜默了片刻,神色如常道:“祛寒的方子跟治腳傷的一併開了。”

      李瑉應了,撓了撓頭,又問:“那是開那副貴的方子還是普通的方子?”

      平煜避而不答,走到床邊坐下,脫了靴,見李瑉仍在看著他,耐性告破,隱含不耐道:“該用什麼就用什麼,一路上她拖的後腿還少嘛。”

      李瑉琢磨了一會,明白過來平煜是要給傅蘭芽用貴的方子,心下一鬆,笑嘻嘻應了。

      抬眼見平煜起了身,赤著腳便往淨房走,意識他預備沖涼,便告退,打算找陳大夫做安排。

      誰知剛到走廊,就見鄧安宜站在隔壁門口,身後跟著個小老頭,那老頭手上拎著藥箱,看著像是大夫。

      鄧安宜臉含慍意,對陳爾升道:“她雖是罪眷,到底也是血肉之軀,腳受了這麼重的傷,怎能放任不管?我不過讓大夫給她看看腳傷,又不會做旁的舉動,爾等自可在一旁看著,何至於攔著不讓診治?”

      陳爾升繃著臉,只道:“不合規矩。”說什麼也不肯讓鄧安宜身邊的大夫進屋。

      李瑉心知早上大夫來時,陳爾升並不在場,對平煜已找人給傅蘭芽看過病並不知情,見鄧安宜顯然一時半刻不打算作罷,便要上前,好應對鄧安宜幾句。

      這時,隔壁房門打開,那位林嬤嬤出來了,她滿臉含笑看著鄧安宜道:“多謝鄧公子關照,早上時,李大人已請了大夫過來診治了,就不勞煩鄧公子了。”

      鄧安宜臉上詫色閃過,飛快往平煜的房間掃了一眼,不過眨眼功夫,又恢復溫文的笑容,看著林嬤嬤道:“既如此,那便請傅小姐安心養傷,我先行告退了。”

      李瑉見狀,皺了皺眉,剛邁出一步,聽到身後動靜,回頭一看,見平煜赤著腳站在淨房門口,上衣已經脫了,光著膀子,身上只著褻褲,似是聽到了外面的爭執,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悅,冷聲對他道:“替我轉告鄧安宜,從今日起,他和他們永安侯府的人不許靠近罪眷一丈之內,違者當劫擄朝廷欽犯者論!”

      說完,重重將淨房門關上。

    ——————————————————————————

      到了晚間,平煜正在房中用膳,李瑉拿了封信進屋,道:“大人,我二哥的朋友回信了。”

      平煜接過,展開信看完,久久未出聲。

      李瑉忍不住道:“大人,信上怎麼說?”

      平煜將信扔在桌上,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淡漠道:“昨夜夜襲客棧的那幫刺客所用的長刀是東蛟幫特製的銀蛇刃,只有東蛟幫的人會用這種武器。”

      李瑉恍悟,怪不得那些刺客的武器那般怪異,以往從未見過。

      可是東蛟幫又是什麼來歷?他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確定沒在二哥和平大人口裡聽過這個名字。

      二哥從小便習槍弄棒,認識不少江湖人士,後來還因緣際會,拜了所謂的武林盟主為師,對江湖上叫得出名字的幫派,比誰都清楚。可這些叫得出名字的幫派裡,並沒有東蛟幫。

      “信上說,東蛟幫二十年前便退隱江湖了。”平煜撫了撫眉頭,神情漸轉凝重,重新執信來看,那晚秦掌門所說果然不差,最近奔來雲南的,有不少是早已在江湖上銷聲匿跡的門派。

      譬如那位鎮摩教的左護法,就曾閉關十年。如今重新復出,理由多半跟其他幫派如出一轍。

      “似乎有人在江湖上散播了什麼傳言,這才引得這些久未露面的幫派重出江湖。”他道。

      李瑉愈發好奇了,“什麼傳言。”

      平煜不答,心底冒出一個早已存在的疑問,如果王令想要對付傅蘭芽,早在諾大一座傅府只有傅蘭芽一人的時候便可下手,何必在進京途中再費心費力的做手腳?

      王令收買了那位周總管,卻遲遲不動傅蘭芽,只一路暗中窺伺,而等到江湖上各路幫派先後出動之後,他東廠的人馬卻又不見了蹤影,實在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他思忖良久,最後從懷中取出火折,將那封信點燃,看信紙被火苗燒得蜷成一團,眸中湧動著意味不明的暗潮。不管王令到底要做什麼,既然信上言明秦門及附近幾個幫派均未參與此事,不妨將這幾路幫派收攏在一處,對付鎮摩教也好,摻和傅蘭芽之事也罷,既然水已經渾了,何妨將水攪得更渾些。

      “替我給秦門遞個話,明日上午,請他們來客棧議事。”他抬眼看向李瑉,“情勢太複雜,如今已出現了鎮摩教和東蛟幫兩個幫派,再在此處繼續逗留,不知還會出現什麼意外。你去看看王同知傷勢如何,若是不行,我們後日早上先行一步,讓他留在六安繼續養傷。”

      李瑉應了,下去安排。

      晚間天氣炎熱,傅蘭芽沐浴完,剛在床邊坐下,忽聽外面窗戶傳來一聲輕咳聲,她微怔,忙扶著床欄起身,從床前衣架取下外裳匆匆繫上,心下訝然,這才什麼時辰,平煜怎麼這麼早便過來了。

      她穿好衣裳,扶著床欄,帶著詢問的口氣道:“平大人?”

      平煜在窗邊立了一會,見傅蘭芽語氣裡沒有要他避諱的意思,便進了屋,並不看她,只道:“我來是告訴你一聲,臨時有變,我們後日一早便需啟程。”

      臨時有變?傅蘭芽眸中閃過什麼,片刻之後,應了一聲:“知道了。”

      若在往常,她免不了費一番心思引他開口,以便從他的話裡推敲一二,但連續幾次他的態度都冷硬如石頭,不但沒套出話,反倒惹來他的冷言冷語,尤其今日之事後,她擔憂父親,心緒不佳,實在懶得再浪費時間跟他周旋。

      平煜等了半晌,沒等來傅蘭芽開口,原以為以她的性子,定會想方設法在他面前旁敲側擊,至少也會詢問幾句,可是出乎意料,傅蘭芽再無下文。

      忍不住轉頭一看,見她靜靜立在床旁,面色無波,看得出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打算。

      他忽然語結,盯著她看了一會,轉過身,沒好氣道:“今日太乏,我想早些歇息。”

      林嬤嬤這時正好從淨房出來,聽見這話,吃驚道:“平大人,這麼早便要安寢?”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8
發表於 2017-7-5 22:31:18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傅蘭芽詫異地看向平煜,他聲音板著,臉也板著,雖然沒看出哪裡疲乏了,但語氣很明顯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忍不住看一眼窗外,外面已經華燈初上,但因剛過飯點沒多久,還未到睡覺的時辰。街上各種聲音熱鬧交織,全無半刻消停。

      她疑惑地想,這個時候睡覺,真能睡得著嗎?

      三個人一時都找不到話說,屋子裡寂靜得叫人尷尬。

      林嬤嬤無措地站了一會,見平煜臉色越來越不虞,不敢再提任何異議,忙快步走到壁櫥前將被褥抱出來。

      平大人既累了,那便早些睡吧。

      屋子甚寬敞,她抱著被子走到床旁的空地上,彎下腰,一層一層鋪在地上,鋪好後,又半跪在被褥上,將邊邊角角都給掖平整。

      收拾妥當之後,她起身,衝著一直杵在房中間的平煜笑了笑,帶著討好的意味道:“平大人,已鋪好床了,可以安寢了。”

      平煜身子這才動了一下,冷著臉嗯了一聲。

      林嬤嬤微鬆口氣,回到床旁,扶了傅蘭芽坐下,低聲道:“小姐,睡吧。”

      傅蘭芽看一眼平煜,對林嬤嬤點點頭。

      簾幔放下後,眼前的燈光隨之一黯,再之後,便是油燈的火苗被什麼東西擊滅的聲音,整個屋子頓時陷入黑暗。

      傅蘭芽留意了一會簾外的動靜,聽平煜似乎解了衣裳,扔到了一旁。躺下之後,未再動過,難得呼吸也很輕淺,半點不擾人。

      她靜了一瞬,手摸向腰間,開始在被子裡窸窸窣窣解外裳的絲絛。

      剛才平煜在一旁,她沒來得及將外裳脫下,這時候熄了燈,外裳裹在衾被裡好生悶熱,便悄悄脫下來,遞給林嬤嬤。

      林嬤嬤接在手裡,撩開簾幔,唯恐吵到平煜,躡手躡腳將傅蘭芽的衣裳掛起。

      平煜聽在耳裡,忍不住睜開眼睛,他夜視能力極強,清楚可見林嬤嬤將一套裙裳掛在了床架上,從黑暗中模糊的顏色來看,正是傅蘭芽剛才身上穿的那件粉裙。

      他心裡仿佛被什麼東西撓了一下,愈發覺得屋裡悶熱,皺眉翻了個身,重又將眼睛閉上。

      傅蘭芽脫掉外裳,覺得身上舒爽了些。

      屋子裡安靜得厲害,除了三個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響,跟不時飄來笑語聲的窗外有著天壤之別。

      她閉上眼睛假寐,腦子裡走馬燈般一刻不停地想著心事。

      每到晚上,一些白日裡被刻意壓制的某些情緒便如蟲蟻般從隙縫裡悄悄爬出來,順著她意識的脈絡,一直爬到她心尖,齧咬或撕扯,片刻不放她清淨。

      她在黑暗中無聲地跟這些負面情緒做著抵抗,可許是白日裡平煜那番話太過尖銳,當眼前驀地浮現父親和哥哥被折磨得脫了形的面容時,她到底沒能控制住情緒,一眨眼,一顆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緩緩滑落。

      浸到耳旁,帶來一片冰涼的濕意。

      她抬起手,無聲拭了拭眼角。

      可清醒時能掩抑的淚水,到了夢中,便徹底失去了自控,肆虐地沖刷了起來。

      林嬤嬤睡得迷糊時,被一陣低低的啜泣聲驚醒,她怔了一會,等意識到傅蘭芽魘住了時,心疼不已地將她摸索著摟在懷中,耐心低哄道:“小姐,小姐,別怕,嬤嬤在這。”

      傅蘭芽哭得如同走丟了的孩童,痛苦地蜷成一團。

      林嬤嬤心裡莫名酸澀,哄了一陣,好不容易傅蘭芽的哭聲見小,這才意識到平煜也許早被吵醒了,怕他著惱,忙歉意地掀開簾幔,帶著鼻音對平煜道:“平大人,小姐許是太想老爺和夫人,這才會魘住的,還請大人莫要見怪。”

      平煜沒吭聲。

      他根本就未睡著,早前聽見傅蘭芽在床上輾轉反側,知道她久未能寐,自己也莫名沒有睡意。

      好不容易聽她氣息變勻淨後,以為她終於睡著了,誰知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小聲地說囈語,他靜靜辨別了一會,可惜太過含糊和斷續,只能勉強聽出她似乎在喚母親。

      再之後,囈語化成了痛苦的啜泣,抽抽嗒嗒,無休無止。

      他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哪裡還有半點睡意。

      想起早前幾次同宿,她從未如此,再聯繫到白日之事,大致能猜到她今夜為何這般難過。

      他心底泛起一絲鄙薄,不過一句話而已,真是夠嬌氣。

      聽她呼吸重又轉為平穩,知道她又再次入睡,這才鬆了口氣,閉上眼睛,原以為很快便能睡著,可許久之後,都再沒有睡意。

      忽聽隔壁房間傳來一陣低低的敲門聲,“平大人。”

      他先是一怔,等反應過來是李瑉和陳爾升在隔壁客房找他,心中一驚,一個鯉魚打挺便從地上起來,胡亂穿上衣裳,快步走到窗口,翻窗出去。

      整個過程如同做賊。

      到了隔壁,聽外面李瑉的聲音透著急迫,他不得不從懷中掏出火折,將桌上油燈點亮,走了門邊,正要開門,想起什麼,咳了一聲,道:“等一會。”

      又快步折回床邊,將床上疊著的衾被掀開,做出他一直在床上睡覺的模樣,這才不緊不慢過去開門。

      李瑉和陳爾升顧不上打量平煜的神色和屋中景象,一進門便壓低聲音道:“大人,東廠的人出現了。”

      平煜蹙了蹙眉,淡淡道:“是不是來找王世釗的?”

      李瑉點頭:“那人潛進了王同知的房間,逗留了半柱香功夫才走。”

      平煜眸中露出一點玩味之色,嗤笑道:“這人真是一刻都不消停,晚上才跟他說我們要提前上路,讓他在六安養傷,他就把東廠的人招來了。”

      李瑉思忖了一番,疑惑道:“東廠的人既能這麼快現身,說明他們這幾日一直在附近,為何那晚東蛟幫夜襲客棧時,他們半點動靜都沒有,就這麼放任王世釗被刺傷呢?”

      陳爾升道:“他們是不是還有旁的要緊的事要盯著,所以才無暇顧及王世釗?”

      平煜早已想過此事,沉吟道:“此事暫不必深究,你們只管繼續盯著王世釗,他明日多半還有麼蛾子,且將他看牢了,莫出岔子,餘事再議。“

      兩人應了一聲,告了退。

      平煜見他們出去,默了片刻,又冷著臉回到窗旁翻窗。

      一邊翻窗一邊想,他自小到大,從未幹過這等爬窗的勾當,如今這般,跟賊子何異?

      窩著火回到屋中,聽床上呼吸聲平穩,顯然傅蘭芽未被驚醒。

      他立了一會,走到地鋪前,輕手輕腳脫了外裳,面無表情重又躺下。

      ——————————————————————

      傅蘭芽醒來時,不但平煜早不見了蹤影,林嬤嬤也不在身旁。

      坐起後,不知何故,她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伸手揉了好一會,這才撩開簾幔下地。

      林嬤嬤在淨房聽到聲音,忙出來伺候傅蘭芽洗漱,見她眼睛有些紅腫,顯是昨夜夢中哭的,可見小姐的神情,她渾然不知自己昨夜哭過,不由得微微歎了口氣。

      穿衣裳時,她溫聲告訴傅蘭芽道:“一大早那位李大人過來說,昨日那位陳大夫給小姐開了祛虛寒的方子,因馬上需啟程,特做成藥丸,下午就給送來,讓小姐帶在路上服用。”

      “祛虛寒的藥丸?”傅蘭芽揉眼睛的動作一頓。

      “是。”林嬤嬤道,“李大人說大夫給小姐診過脈,小姐體內虛寒較重,若不及時調養,過幾日在路上顛簸久了,定會起病,還需及時調理才行。”

      傅蘭芽警惕心慢慢放了下來,怪不得突然給她調養身體,原來是怕她路上生病。

      到下午時,那位陳大夫果然送了一包藥丸過來,叮囑了傅蘭芽一些飲食上禁忌,又看了一回她的腳,這才告辭。

      李瑉在旁笑著對傅蘭芽說,藥丸都已仔細查過,確保無虞了才讓陳大夫松來,讓她放心服用。

      一整日,平煜都未露過面,不知在忙些什麼。

      晚上時,她直到睡著了,平煜也未過來歇息。

      第二日早上聽林嬤嬤提起才知道,平煜來時,都已經是後半夜了。

      剛用過午膳,陳爾升便過來催她們上路。

      主僕二人行囊簡陋,很快便收拾妥當下樓。

      讓傅蘭芽意想不到的是,客棧門前除了錦衣衛,還有不少騎士,一眼望去,大多是身著勁裝的男子。

      平煜今日未穿飛魚服,著一身竹葉青常服,臉上含著笑意,眉目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流利俊朗。

      他身邊圍著幾名年輕男子,衣飾雖素淨,但看得出衣料頗為考究,絕非尋常人家的子弟。

      離平煜最近的那兩人腰間佩劍,稍遠些的那幾個則一無武器,但只要仔細觀察,就可發現這幾人手掌比常人略大,皮膚顏色也透著一抹暗紅。

      傅蘭芽暗忖,這就是所謂的江湖幫派麼。

      那兩名佩劍的男子,一名身材略瘦小,皮膚白淨,長眉入鬢,看著雖有些女相,舉手投足卻頗有氣勢。

      另一個高大許多,目若朗星,儀錶堂堂,生得委實不差。瞧見傅蘭芽出來,略微一怔。

      平煜順著他的目光回頭一看,眉頭一皺,將秦勇姐弟撇在一旁,對傅蘭芽道:“上車。”

      秦勇本在跟平煜說話,見狀,轉頭看向傅蘭芽,上下打量一番,含笑對她點了點頭。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9
發表於 2017-7-5 22:31:32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這人又怎麼了?傅蘭芽莫名其妙地看著平煜。

      他明明前一刻還在跟旁人談笑風生,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板起了臉。

      不過,她這些時日沒少領教過平煜翻臉堪比翻書還快的本事,已然見怪不怪,很快便移開目光,由著林嬤嬤攙扶自己上了馬車。

      主僕二人上馬車時,周圍一片寂靜,直到簾子放下,才終於有人咳嗽一聲,突兀地打破了沉默。

      林嬤嬤扶著小姐坐下,將傅蘭芽落在腮邊的一縷頭髮攏到耳後,滿臉愛憐地打量小姐。

      她焉能不知那些少年男子落在小姐身上的目光意味著什麼,饒是如今境況特殊,身上一無飾物,小姐依然如暗夜中的明珠一般,處處透著奪人心魄的美。

      她身為小姐乳母,眼見小姐從一個繈褓中的小娃娃出落得仿佛畫上人一般的大姑娘,要說不自豪,那是假的。

      只是——

      她看著傅蘭芽宛如凝脂般的臉頰,忽然冒出一個久已存在的疑問。

      照理說,夫人也生得極美,但其實仔細看夫人和小姐的五官,母女倆並無相似之處。

      譬如小姐的眼睛烏溜溜水汪汪的,但夫人的眸子卻很細長,眸光流轉時帶些嫵媚滋味。

      再者,小姐是標準的鵝蛋臉,夫人的臉型卻生得略窄長。

      而且小姐的嘴唇小巧豐潤,宛如櫻桃,夫人的嘴唇卻薄上幾分,就算不說話時,嘴角亦微微上翹,帶著抹笑意。

      非要說母女倆有什麼相像之處,恐怕就是都有一副形狀整齊的雪白牙齒,笑時不經意露出一點貝齒,給整張挑不住毛病的臉龐更添一抹麗色。

      跟小姐不同的是,雖說大公子的五官有著男子特有的剛毅,但冷眼看去,大公子的臉部輪廓每一處都帶了夫人的影子,兩人一望而知是母子倆。

      她以前曾琢磨過這個問題,但後來想起女兒肖父,小姐之所以不像夫人,也許是因為生得更像老爺的緣故。

      除此之外,還有一事也曾令她百思不解其解,自從調任回京後,老爺的官便做得一年比一年大,但夫人卻甚少肯帶小姐出門,遇到遞帖子上門邀約赴宴的,通常是能推能推,實在躲不過去了,才會帶小姐出去應酬一二。

      也因為這個緣故,小姐一年到頭出門的次數少得可憐,虧得老爺給小姐在府中聘了西席,讓小姐跟大公子一道開蒙學學問,小姐整日忙著讀書做功課,半點不得閒,否則還不知在府中會有多悶。

      雖如此,因小姐生得太出眾,人又聰慧有學問,到她十二三歲時,名聲在京城高門中漸漸傳揚開來,加上當時老爺在朝中日得先帝倚重,每日上傅家提親的人家可謂絡繹不絕。

      老爺和夫人也是在那段時日千挑萬選,給小姐定下了大學士陸晟的大公子陸子謙。

      可誰知……

      想起那位生得人模狗樣的陸公子,林嬤嬤心裡忍不住泛起一絲恨意,要不是陸家做得那麼絕,小姐何至於連步退路都沒有。

      倘若進京之後,老爺無法翻案,依照本朝律例,小姐免不了會被罰到教坊司。而一旦到了那種骯髒地方,以小姐的姿色,會淪落到何等境地,她真是一想就覺得肝顫。

      念頭轉及此處,忽然想起那位鄧公子,她不止一次懷疑鄧公子是受了陸公子的委託前來照看小姐,意識到這兩日未見鄧公子,不免奇怪,“小姐,連著兩日都沒見到那位鄧公子了,也不知他們是不是還要繼續在六安逗留?”

      怎麼會?傅蘭芽本來正低頭撩裙看自己的傷足,聽到林嬤嬤這話,眸中露過一抹譏諷之色,淡淡道:“他們一定會一路跟隨的。”

      林嬤嬤不知傅蘭芽這話何意,只當小姐也對鄧公子頗有好感,便點頭歎道:“鄧公子真是古道熱腸,那晚遇襲時,要不是他出手相救,嬤嬤哪還能活著見到小姐。”

      傅蘭芽動作一頓,抬眼靜靜看了一會林嬤嬤,明澈的眸子可清晰地照見林嬤嬤的倒影。

      片刻之後,見林嬤嬤在她的注視下露出困惑之色,她理了理裙角,面色平靜啟唇道:“嬤嬤,我且問您,那晚刺客闖入客棧時,人數多是不多?架勢嚇不嚇人?”

      林嬤嬤心頭掠過一抹陰影,連忙點頭:“那還用說?那晚真是嚇死人了,刺客手裡的長刀足有這麼長,一刀砍下來,少不得缺胳膊斷腿的,要說李大人他們也真是了得,一個人足能對付兩三個,得虧如此,否則的話,咱們主僕恐怕早被擄走了。”

      “是了。”傅蘭芽彎了彎唇,眸中的冷淡卻絲毫不減,“那晚情勢那般兇險,鄧公子的妹妹鄧小姐跟我們不過一廊之隔。鄧公子卻撇下自己的親妹妹,屢次三番要來救我,我失蹤後,他更帶著您下到一樓四處找尋,完全未顧及過鄧小姐,您有沒有想過,這其中有什麼不妥之處?”

      林嬤嬤心頭一跳,對啊,那晚鄧小姐也在客棧裡,鄧公子卻好像全然想不起自己妹妹似的,一個勁地往小姐身邊湊。就算他受了陸公子的委託照看小姐,總不至於將小姐的安危淩駕於親妹妹之上。

      “也許。”她忽然想起什麼,猶猶豫豫囁嚅道,“嬤嬤記得永安侯府的護衛功夫都厲害得緊,當晚一直守在鄧小姐的房門前,鄧公子也許是對自己手下的護衛頗為放心,又見我們主僕身陷險境,所以……”

      “所以他一再地追在我身後,哪怕我從三樓逃脫以後,亦不肯甘休。他追下樓這麼長時間,就不怕鄧家護衛抵擋不住刺客,鄧小姐會遭連累?”傅蘭芽盯住林嬤嬤,語氣難得的冷淡,“嬤嬤,傅家遭難時,以往那些跟咱們家有交往的摯友和故交都選擇了明哲保身,無人肯出手相幫,您覺得,一個跟我們非親非故的鄧公子,憑什麼會如此古道熱腸?”

      “小姐是說……”林嬤嬤漸漸了然。怪不得平大人對鄧公子也沒好臉色,難道他也跟小姐一樣,早早就看出了鄧公子的古怪?

      傅蘭芽移開目光,語氣平緩道:“嬤嬤,你我相依為命,你該知道,這一路已生出太多波折,除了彼此之外,沒人可以相信。”

      林嬤嬤目光轉為堅定,點頭道:“嬤嬤明白了。”

    ————————————————————————————————————————————

      馬車外,秦門和形意宗的人馬已然聚齊。

      如今中原一帶,江湖正派中以秦門和形意宗為尊,秦門習修劍術,形意宗則以鐵砂掌聞名。

      秦門雖然旁門左道無所不精,但因行事頗講規矩,算得上響噹噹的武林正派,形意宗老掌門更是出了名的嫉惡如仇,以匡扶正義為己任。

      如今兩大門派聞得百年邪教鎮摩教重現江湖,自然沒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秦門中除了秦勇、秦晏殊姐弟之外,另來了不少資歷頗高的長老。

      形意宗則由少莊主李由儉領頭,也早早率領門下二十餘名精兵強將在此等候。除此之外,還有海龍幫、青城派等一眾武林人士,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平煜被眾人環繞在其中,聽李瑉附耳回完事,抬頭看了看天色,對秦勇等人笑道:“各位,時辰已然不早,六安離下一處驛站甚遠,不如趁早趕路,也免得夜宿山中。”

      秦勇等人連道極是,紛紛上馬。

      一行人剛要啟程,忽然客棧中又出來一人,李瑉等人回頭一看,詫異得聯手中的馬鞭都險些掉落。

      就見王世釗面色如常,大步流星地朝平煜走來,無論從臉色還是行動速度來看,完全看不出頭兩日的重傷痕跡。

      到了平煜跟前,他皮笑肉不笑道:“屬下收拾行裝,耽誤了些許功夫,來遲一步。”

      平煜靜靜看著王世釗,臉上神情雖沒有變化,但心中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那日王世釗療傷時,他為了確認虛實,從頭到尾都守在一旁。

      他親眼見到王世釗整個腹部都被長刀貫穿,雖僥倖避開了要命之處,但傷口處卻血肉翻飛,傷得委實不輕。

      正因如此,他篤定今日啟程時,王世釗無法相隨。

      可沒料到,不過短短兩日功夫,王世釗便能恢復如常,一點看不出半點傷重之相。

      他目光緩緩下移,落到王世釗的腹上,那處衣料極為平整,不像敷著厚厚敷料的樣子,且王世釗目光明亮,說話時中氣十足,絕不像有意強撐。

      此事太過古怪,他腦中立時轉過無數個念頭,忽然想起王令身上的那些古怪之處,他曾不止一次懷疑王令懂些旁門左道,看王世釗這模樣,莫非前晚東廠的人夜探王世釗,曾對王世釗施了什麼秘術?

      王世釗見平煜望著自己久久不語,臉上不由得露出一點得意之色道:“平大人,屬下已然復原,就不勞你安排六安的食宿了,這便歸隊,跟你們一道回京。”

      平煜這才笑了笑,道:“王同知辛苦了,既已好了,莫再耽誤,這便上馬吧。”

      王世釗便拉過一匹馬,翻身坐上,整個上馬的動作都極為流利輕鬆。

      平煜眯了眯眼,收回目光,一抖韁繩,策馬往前而去。

      李瑉等人好不容易才從震驚中回過神,靜下來後,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換了個眼神,隨後驅動馬兒,將傅蘭芽主僕的馬車圍在其中。

      秦勇等人雖然不明白為何這位王同知一出現,眾錦衣衛的神色都變得這般古怪,但眼見錦衣衛等人已然出發,只好也策馬追上。

      因前段時間流民作亂,官道上有幾處都遭了損毀,一行人馬走走停停,還未趕到下一處驛站時,便已天黑。

      傅蘭芽主僕正在車上閉目養神,馬車轔轔聲忽然止住,下一刻,便聽李瑉在外道:“傅小姐,請下車吧,我們今夜在此處暫歇。”

      傅蘭芽主僕下了車,抬頭一看,見不知何時天已擦黑,路旁是一處樹林,透過稀疏的樹影,可以看見不遠處有黝黑山脈,在暮色中起伏連綿。

      李瑉領著她們往林中走,腳步踩在地上的落葉枯枝上,發出沙沙的聲響。

      走了沒多遠,便到了一處寬闊的湖邊。

      湖旁燈火通明,滿是早先那群在客棧門前見到的年輕人,相隔不遠的地方升起了好幾處篝火,再稍遠些,有人正搭建帳篷,整個湖邊都笑語晏晏,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這處原本該僻靜幽暗的山谷,因著這群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的到來,變得格外明亮喧騰。

      傅蘭芽主僕一出現在湖邊,周圍便有不少目光敏銳地瞥來,傅蘭芽只當什麼也沒察覺,跟在李瑉身後往前走。

      到了一處早已搭好的帳篷前走,李瑉笑道:“傅小姐,山中寒涼,一會你和嬤嬤若覺得冷,可到帳外來烤烤火。”

      傅蘭芽含笑道了謝。

      秦勇跟平煜並肩立在湖前,負手環視山谷中的景象,笑著做介紹:“這湖水清澈見底,常年能倒影月亮,故得名雙月湖。”

      平煜正凝神觀察周遭的景象,聞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忽聽身邊原本正在說話的秦晏殊和李由儉都靜默下來,順著他們的目光一看,就見傅蘭芽正低著頭扶著林嬤嬤的手,緩緩往帳篷前走。

      秦晏殊收回視線,忽然身形一動,手腕轉動一柄寒光凜凜的寶劍,耍了一招極漂亮的劍式,刺向身旁的李由儉。

      李由儉徒掌劈開秦晏殊的劍,跟他過了兩招,笑道:“你小子從下午起就開始心猿意馬,說,腦子裡在想什麼呢?”

      秦晏殊俊臉一紅,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虛晃著回手一劍刺向李由儉的肋下,故作鎮定道:“我在想怎麼破你昨日的那招平沙落雁,咱們可是早就說好了的,輸了你可得賠我一壺武陵酒。”

      李由儉笑著邊打邊退,忽然回身,劃掌為指擊向秦晏殊握劍的那只手,意欲點住他的穴位,口中打趣道:“武陵酒雖能提升內力,卻也不算什麼稀罕玩意,我家還有好幾壺,大不了送你便是,我就想問問你,你剛才眼睛往哪瞄呢。”

      秦勇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傅蘭芽消失的方向,見弟弟和李由儉已然打得不可開交,頭疼似的搖了搖頭,她這個弟弟跟李由儉向來交好,兩人從小打到大,多數時候在鬧著玩,根本無需理會。可是,她仔細看一眼弟弟的神色,李由儉口裡所說的人莫不是指那位傅小姐?

      她想了一會,決定先靜觀其變,便不以為意地轉過頭,欲要跟平煜說話。誰知目光一觸及平煜的側臉,就見平煜正目光銳利地看著弟弟,臉上一點表情也無。
一路好走,寶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30
發表於 2017-7-5 22:31:44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秦勇心中一凜,正暗自揣摩平煜的目光是何意,平煜卻陡然移開視線,看向弟弟身後。

      她跟著轉頭往前一看,就見樹林中火把晃動,人影憧憧,似乎有不少人朝湖邊走來,而且看這架勢,來人似乎還不在少數。

      湖邊原先還在說笑的眾人都靜默了下來,神色轉為端凝,各自握緊兵器,警惕地看著來人。

      就聽林中紛遝的腳步聲夾雜著說話聲,漸漸朝湖邊逼近,過不一會,火光照耀,當先幾人的身形徹底暴露在眾人目光之下。

      李由儉看清來人,驚訝道:“鄧公子?”撇下秦晏殊等人,大步流星朝那人走去。

      來人的確是鄧安宜,他手中持劍,面色透著幾分防備,身後跟著一眾永安侯府的護衛,旁邊有位女子身著幃帽,被幾名丫鬟嬤嬤簇擁在其中。

      見李由儉走來,鄧安宜神情鬆懈了下來,露出個溫煦的笑容道:“李少莊主。”

      李由儉因著家中長輩的緣故,曾跟鄧安宜打過好幾回交道,見他雖是侯門貴公子,但行止謙虛,為人寬和,對他頗有好感,走到他身邊,訝笑道:“鄧公子,昨日我們在一處喝酒時,你不是說還要在六安逗留幾日?”

      鄧安宜臉上露出一絲憂慮,歎氣道:“原是做此打算,奈何今晨收到荊州那邊的急信,說外祖母掛念舍妹,要我們莫在路上拖延,好趕上她老人家的壽辰,享享天倫之樂。我不敢忤逆她老人家,只好連日動身,只是沒想到還未趕到驛站,天就已經黑了。”

      李由儉剛要笑著接話,忽然想起什麼,若有所思地回頭看向秦勇和平煜。

      來時路上,幾大幫派曾在一處議定,鎮摩教路數太邪,為防生變,路上無論遇到何人,都儘量避免與之同行。

      另外在出發前夜,秦勇因雖處事老練有謀斷,被幾大門派的長老推舉為此行的首領,路上遇到任何需要商榷之事,均需經過她首肯。

      除此之外,因鎮摩教是奔著平煜手中的罪眷而來,遇到與錦衣衛意見相左時,只要平煜不點頭,秦勇亦無法擅作主張。

      李由儉自是歡迎鄧安宜一行人跟他們同宿,但在此之前,還需請示秦勇和平煜的意見。

    秦勇不是看不出李由儉眸中的徵詢之色,沉默了一會,因顧慮重重,便要委婉地拒絕鄧安宜同宿湖邊的打算。

      剛要開口,忽然瞥到鄧安宜身邊那名女子,想起永安侯府跟平西侯府似乎有結親之意,若真能成事,鄧公子這位妹妹豈不會是平煜的未婚妻?

      此時平煜尚未開口,她若先攔在前面,不免有多事的嫌疑。

      便將原本要說的話咽回去,微笑不語,靜等著平煜做決議。

      平煜將目光從鄧安宜身上收回,掩去眼中的譏諷之意,對陳爾升等人揚了揚下巴,道:“將樹林入口封死,莫再讓其他人進來。”

      聽這話的意思,平煜是默許永安侯府一行人也宿在此處了,李由儉不由得鬆了口氣,拉了鄧安宜道:“一會安置下來後,過來跟咱們一道喝酒。”

      鄧安宜淡淡瞥一眼平煜,對李由儉笑道:“自當奉陪。”

      說完,另擇了一處寬敞的空地,令手下護衛支帳篷,安頓妹妹和一干下人。

      那位鄧小姐靜立了片刻,似乎往平煜的方向看了看,轉過頭,扶著身邊婢子的手,不緊不慢跟上鄧安宜。

      秦晏殊立在原地,冷眼看著永安侯府的人忙前忙後,好一會,才將劍緩緩收回劍鞘,低聲對秦勇道:“姐,你不覺得——”

      “噓——”秦勇轉眸,示意他噤聲。

      平煜餘光瞥見姐弟倆的舉動,牽了牽唇角,負著手轉身往帳篷走。

      邊走邊想,這對姐弟,姐姐自不必說,老練圓滑不輸男子,弟弟雖還差了些歷練,卻也還算有城府,不怪秦門百年來長盛不衰。照這對姐弟的資質來看,秦門在教導門下子弟這方面,一定沒少下功夫。

    ——————————————————————

      林嬤嬤一進帳篷便開始忙前忙後。

      帳中甚寬敞,地上亦墊了薄褥,但伸手一觸褥面,仍覺太過冷硬,小姐體內本就有寒氣,若躺在上面睡一晚上,被地上濕氣一浸,難保不留下病根。

      她將包袱裡所有能翻出的衣裳都翻了出來,一件一件鋪在地上。

      忙完之後,伸手摸了摸,仍覺太單薄,不無遺憾的想,若是那篝火正好在帳篷前,將地上的濕氣烘一烘就好了,可惜離得最近的篝火都在兩個帳篷之外,她們主僕亦沒有立場去要求平煜他們幫著張羅。

      轉頭看向小姐,見她半跪在帳篷簾幔前,正扡起帳篷一角往外看。

      “小姐,怎麼了?”她見傅蘭芽面色變幻莫測,定定地望著賬外,心中詫色閃過,忍不住問道。

      傅蘭芽不答,她已經看到了不遠處的永安侯府等人,因早料到他們多半會跟來,半點不覺奇怪。

      讓她覺得既驚異又悚然的是,剛才若不是眼花,她竟看見王世釗匆匆從帳前經過。

      她定定地將目光盯在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身上,久久無法移開。

      要不是記憶出現差錯,前夜她曾親眼目睹他腹部受了傷。

      還記得他衣裳被血氤氳成大片暗紅,喘著氣背靠在走廊上,怎麼看都像是傷到半死不活的樣子。

      可就在一刻前,他竟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帳外,而且從他行走的速度和矯健的身姿來看,完全看不出受傷的跡象。

      因出神太久,她脖頸都變得有些發僵,好容易緩緩放下帳簾,仍覺心神不寧,忍不住再次掀簾往外看。

      那晚出事後,她無法親眼確認王世釗是否真受了傷,但以平煜的精明程度來看,斷不可能任王世釗欺瞞自己。可見那晚,王世釗的的確確是受了傷。可為什麼短短幾日,他便能恢復如常呢?

      她越想越覺此事離奇,忽然想起平煜,難道他就不覺得此事怪異?

      她分外好奇平煜對此事的反應,探頭往外看了看,因著帳篷的遮擋,沒能在湖邊那群人中尋到平煜的身影,暗忖,也不知一會能否見到他,若能見到,婉轉地打聽打聽此事就好了。

      林嬤嬤湊過來,順著傅蘭芽的目光往外看了看,沒看出什麼門道來,擔心她腹餓,忍不住道:“小姐,半日未吃東西了,餓不餓?要不嬤嬤去問李大人要些乾糧來吃。”

      話未說完,便見不遠處快步走來一個少年,定睛一看,卻是李瑉,他一隻手上捧著一大包東西,另一隻手卻拿著水壺。

      李瑉走到近前,沒想到傅蘭芽正坐在帳篷門口,錯愕了一下,旋即大步走來,笑道:“傅小姐,這是從六安帶過來的點心,此處太過荒僻,連處驛站都無,飲食上只好將就些了。這壺水剛才我給你在火旁烤了烤,這時候還是溫的,正好用來送藥,快趁熱喝了吧。”

      傅蘭芽抬眼對他笑了笑,謝道:“多謝李大人。”

      林嬤嬤千恩萬謝接過水壺,轉身回到帳內,從包袱裡取出藥丸,服侍傅蘭芽服藥,又取出治腳傷的膏藥,請李瑉幫著烤熱。李瑉痛快答應了。

      主僕二人吃了點心喝了水,這才覺得身上有了熱氣。

      再往外一看,就見陳爾升和另一名叫許赫的錦衣衛不知何時守在了帳前,想是已用過了晚膳。

      主僕二人遂放下帳簾,不再往外張望。

      因夜間無事,山谷中比外面要來得寒涼,便有長老提議聚在火旁飲酒劃拳,此話一出,立刻得到諸人附和。

      於是眾人將兩處篝火合在一處,圍坐成一圈,喝酒劃拳行酒令,好不快活,錦衣衛亦有幾人過來一處湊熱鬧。

      秦勇坐在平煜身旁,遞了碗酒給平煜道:“這是他們形意宗的寶貝,名叫武陵酒,用千年紅參釀制而成,喝了能提升內力,一年只能釀出一甕,算是難得的好寶貝,平大人不妨嘗嘗。”

      平煜將酒盅置於唇邊,不動聲色抿了抿,未品出毒藥迷藥,便仰脖一飲而盡。

      李由儉正跟鄧安宜碰杯,見狀,連聲道平大人痛快,高興之餘,又給平煜滿了一盅,平煜一律來者不拒,笑著接過,一一飲盡。

      這時,形意宗有位中年漢子見平煜如此灑脫不羈,高興地說道:“平大人,剛才秦當家還少說了一樁這酒的妙處,就是男子喝了,還有壯陽之效,以平大人這般虎狼年紀,加上這酒,一夜想做多少回新郎都行,回頭大人回京上任,我們形意宗可以送大人一壺。”

      平煜原本正在飲酒,聞言面色一僵。

      王世釗瞧在眼裡,暗笑此人好不識趣,什麼話不好說,偏撿戳平煜心窩子的話來說,他連女人近身都沒法忍受,就別提什麼夜禦數女的話了。沒見連傅蘭芽那麼個大美人在眼前,他都只能看吃不了麼?

      那中年漢子說完,不經意瞥見秦勇臉色發沉,心中一驚,暗悔自己一時忘形,忘了秦大小姐是女兒身,說話渾無顧忌,忙笑呵呵地給自己斟了碗酒,借敬酒掩過此事。

      秦晏殊亦嫌那人說話粗鄙,冷冷掃他一眼,他剛才閑來無事,在灌木叢裡捉到了兩隻野雞,此時一一拔了毛,用木棍串在一處在火上烤,準備一會烤熟了下酒,既打發這漫漫長夜,順便還可打打牙祭。

      野雞身上的油脂被烤的滋滋作響,焦香四溢,李由儉嘖嘖笑道:“秦大掌門親自烤的肉不用想都知道極香,一會還請秦掌門賞我個腿子吃。”

      這時李瑉匆匆走了過來,見這邊熱鬧,也跟著笑了笑,對平煜道:“罪眷那邊已安頓好了。”

      秦晏殊聽見「罪眷」二字,耳朵一豎,且聽李瑉還要說什麼,因太過專注,沒意識到木棍已離火越來越近。

      李由儉聽見秦晏殊被火燙得嘶了一聲,先是一訝,隨後心知肚明笑道:“秦掌門剛才神遊到哪去了,別烤個野雞腿把自己的蹄膀給烤熟了。”

      平煜聽在耳裡,忽然覺得武陵酒的味道變得又澀又怪,全失了方才的醇厚風味,皺眉將酒盅放到一旁,冷冷起了身。

      秦勇納悶道:“平大人這是?”

      平煜只道:“更衣。”

      走了幾步,見李瑉留在原地,沉著臉問:“你還要做甚?”

      李瑉忙追上來,笑嘻嘻道:“剛才給傅小姐送乾糧時,那老嬤嬤說她們主僕不方便出來,把傅小姐治腳傷的膏藥給了我,讓我給烤熱了送去。”

      平煜定睛一看,果見李瑉手上捧著一小塊膏藥,頓了一下,轉過身繼續往前走,不鹹不淡道:“她挺能吃的,你剛才都送了什麼乾糧去了。”

      李瑉眨了眨眼,意識到平煜口中的「她」指的是傅小姐,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送了不少吃的。”

      又笑道:“傅小姐的確挺會照顧自己的,我就沒見她挑過食,每回送的東西都吃得乾乾淨淨。”

      平煜聽了這話,更覺悶得慌,怎麼照李瑉這臭小子說來,傅蘭芽樣樣都好,連愛吃這毛病到他嘴裡都變成了「很會照顧自己」。

      李瑉跟在平煜身後走了一路,見他板著臉不說話,便道:”大人,你若沒別的吩咐,我就不陪你走動了,我還得給傅小姐烤藥去。“

      說完,便欲轉身,打算快點弄完藥膏的事,好去篝火旁跟大家喝兩口酒。

      剛走兩步,便聽平煜在身後道:“站住!”

      李瑉訝然回頭:“怎麼了,大人?”

      平煜走近,只當沒看到李瑉錯愕的目光,從他手中接過膏藥。

      過了一會,見李瑉仍在看著自己,咳了一聲,故作隨意對李瑉道:“你自管去飲你的酒,我正好還有幾件要事要審問罪眷。”

      李瑉哦了一聲,轉過身,快步走了兩步,又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不對啊,平大人問傅小姐話,把藥膏接過去做甚?

      平煜走過一處篝火,見左右無人,猶豫了一會,解下繡春刀,拔刀出鞘,隨後盤腿在火旁坐下,將膏藥放在刀刃上,冷著臉烤膏藥。

      烤了一會,只覺莫名其妙,憑什麼自己要給傅蘭芽烤膏藥?心中無名火起,便想起身,可眼看膏藥已然開始化開,不過一會功夫便告完事,又壓著火坐下。

      眼看烤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欲往傅蘭芽的帳篷走,忽聽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他神色一凜,回頭喝道:“什麼人?”

      就見身後不遠處立著一名身著黃裳的窈窕女子,頭上未戴幃帽,姣好的臉龐在月光下暴露無遺。

      平煜看清那人,暗哧一聲,轉身便走。

      誰知那女子很快便追上兩步,含著羞意道:“平煜!”
一路好走,寶珠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0 01:24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